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陇水镇的早市
方父头戴斗笠,披着绿蓑衣摇桨,乌篷船破开轻雾,缓缓行出。雾里带着湿气,阿夏坐
明月河的河道很宽,两排水阁,偶有挨得近的人家,从小窗上支一根长竹竿搭到对面去,铺一层花绿的衣衫,滴落的水咚的一声,溅回河里。
越往早市走,渔船也逐渐增多,从桥洞底下过,桨和摇撸还会碰撞,这时就要搭个话,闲聊一番。
阿夏趴伏
方父笑着摇桨,还他一句,“老丈会过日子。”
陇水镇人家的日子,无非是水为乡,蓬作舍,鱼羹稻饭常餐也。
一路往前,晨雾飘到鱼肚白的云里,早市的影子显露出来。
河岸两边的柳树挂满将抽未抽的新芽,珉桥边立了根抛光柱子,绑一张青色幌子,叫风给吹得猎猎作响。
阿夏手拎个小竹篮,方父将船停靠上岸领她从台阶踏上去。岸口铺了张陈年老木板,暄黑色,却摆一排青碧的菠菜。那老汉穿黑布蓝补丁袄子靠
春时的菠菜让阴雨打了一波又一波,寒霜都不怕。方父停住脚,蹲下身挑拣,卖相属实不错,便道:“老丈,要这三把。”
菠菜
方父将菠菜竖起放到竹篮子里,阿夏眼眉弯起,“阿爹,菠菜和豆腐一道煮”
“不,给你们做个菠菜鱼茸羹,我跟其他帮厨学的,”方父摇头,又乐陶陶地说:“晚间请山南晓椿几个过来家吃。”
他爱屋及乌,只要跟阿夏玩得好的几个孩子,他都会热情招待,邀他们过来家里玩,吃饭。因方父方母大气,十几年来几家人处得跟正经亲戚一样。
“好呀。”
阿夏点头应下,而后掰着手指头道:“晓椿喜欢吃油豆腐,山桃她不挑,吃不来好菜。”
她说着又给补一句,“算了,阿爹你给她斩半只酱鸭,她好这口。山南爱吃时鲜的,做腌笃鲜正好。”
话毕还摇摇自己的钱袋子,铜子叮当响,“阿爹,今日这菜钱让我给。”
“成,给你管家。”
方父笑得两颊高耸,让阿夏
陇水镇暖得快,虽说还没从夹袄换上春衫,可地里的谷物嗅到暖意,春雨下一茬后,晴时蹿得老高。
拱桥上有大娘叫卖时鲜,腰间挎只平阔的大竹篮。里头要么是芽绿的青蒿,要么是明绿的马兰头,还有的伴野蒜和水绿的荠菜。
镇里人家好这口,又称四样为早春四野,正宗的春时味,荒州野港中天生天养的,长得刚嫩就折下来,焯个水,放点荤油和蒜末酱醋都好吃。
方父
他却将整筐全给要了,乐得那卖笋的汉子脸上瞬间爬上笑,把半烂的筐都做搭头送他了。
阿夏拿钱的手顿住,然后还是付了一钱银子,那汉子把笋挑到船上时,她就问,“阿爹,你买这么老些笋做什么”
“做笋豆,你不是喜欢吃吗。”
方父把船舱门合上,出来时回她的话。
毛笋跟黄豆煮一起晾干,是阿夏喜欢的一道零嘴,太公也喜欢,因为下酒。
她点头,“那我回去剥笋。”
“可别,笋衣等会儿都让你全给剥了。”
阿夏悻悻,她果真只会吃。
早市正是人多的时候,边上的早点铺子热气熏腾,还有那专门
穿短打的汉子扛一根棍子,上头是扎的稻杆,里头插了许多支红艳艳裹着糖浆的冰糖葫芦。
立马有小孩耍赖不肯走,非要他爹给他买根才起身。
“阿夏,你要吃不”
“不要吃。”
方父有点失望,拎起篮子往前走,话里满是调笑,“你小时还老缠着我给你买的,不买也不闹,就包着泪看我。后来我还特意找人学了,结果现
“阿爹做,我就吃。”
阿夏连忙接话,方父心里终于舒坦了,“等有山楂的时候就给你做。”
两人继续往前逛,豆腐摊子的豆腐是刚出锅的,扯开细布,浆水从木板滴下来,一板豆腐白的像雪。
方父只要了小半斤的油豆腐,前面停泊的渔船上有渔家叫卖鲜鱼,方父买了一条。回到自家船上时,日头从浮云里探出来。
将全部东西拎回家后,方母正坐
放定就对阿夏说“今儿个日头好,你把自己屋里的被头、床帐和绒单换下来,被和褥还有枕头全拿晒台上去晾。”
阿夏把手洗干净,老老实实应下,换鞋后往楼上走。
她的屋里没放屏风,进门是青色绣花厚布,床边底下有块撞色毛毡,盛浔
每次阿夏过生时他都会送很多实用的物件,跟船的时候去各城采买的。
她边拆边想,差点没叫被头将整个人给罩牢了,慢慢吞吞将被头和绒单还有床帐堆放

上边有很多竹子做的三脚架,挂一根根竹竿,上头飘一床床雪花白。她把自个儿蒲花褥抛上去,拍打平整。又将自己的芦花被拿过来,紧挨着。
檐背上还晒着她的芦花蒲鞋和枕头。
她拍拍手,年糕猫手猫脚跟上来,一转头差点没踩着它的尾巴。喵喵叫了声,惬意地伸长爪子,窝
阿夏索性没关门,穿着鞋啪嗒啪嗒回去,把拆卸下来的床被一股脑挂
“放那先,等会我帮你洗。”
方母捶捶背,让她别动,阿夏只会洗自己的衣衫。
又吩咐她,“去帮你爹看火。”
阿夏唔了声,乖乖进灶间去,方父早把笋给切成薄片,早上拿滚水泡开的黄豆,全给摸到锅里中火煮透,再搁点盐酱糖。
她时不时给炉灶加火,手放上头烤,热烘烘的,方父来回走动,还摸去放零嘴的给她拿了个柿饼。
霜降后他自己去摘柿子做的,晒的时候日头好,起了两面白霜。
阿夏喜欢吃外头那层晒到干瘪的柿皮,撕下一块,露出里头橘红色绵密的柿肉,还没吃就知道甜,还有柿香。
她吃得慢,嘴里
笋和豆
铺了三个竹匾,全抱晒台上去晒。
忙活到正午过半,才歇下没多久,方母晒完被头,甩甩自己的手,喊道“阿夏,你去晓椿几个家里知会一声。”
“好。”
她从躺椅上起来,有气无力地往外走。晓椿家离得是最近的,
晓椿猫
慢吞吞走到明月河对面的天河巷,山南和山桃的宅子靠头,拐过桥就能看见。
山南蹲
阿夏掏出个青枣扔给她,山桃赶紧接住。她又递一个给山南,蹲下来看他捣鼓什么东西,咽下嘴里的枣才回话,“请你们两个晚间去我家吃,我和我爹起早去早市买了一堆菜。”
她叽里咕噜说了一大堆,山南笑道“晓得了,会去的。不然都对不住你又起早又出钱。”
山桃笑得前仰后合,阿夏撇撇嘴,抖抖自己的衣裳,话也带到了,一点不留恋地离开。
“哎,小气包,你拿几个饼回去吃啊。”
山桃
“吃饭带来。”
走都走出去了,她才懒得往回走。
到家后,炉上的砂锅里早煨上了腌笃鲜,小而嫩的毛笋劈开切滚刀块,顶上挂的咸肉取下来,抹几片薄而泛红的肉片,洒把盐,倒点绍酒,底下的炭温温地燃。
方父把手里的鱼茸装好,焯好水的菠菜切细,倒
几丝干贝,几勺料酒,水沸后立马投菠菜,绿叶子
等菜全上齐,饭间里才陆陆续续坐满人,中间燃只蜡烛,顶上还挂了两只灯笼,光影绰绰。
晓椿几个来方家吃惯了,进门就亲热地问好,什么大哥、方姨、太婆,喜得一群长辈叫他们多吃点。
“诺,你爱吃的酱鸭,晓椿吃的油豆腐,山南吗,腌笃鲜,我可算想得周到了吧。”
阿夏冲山桃说,说完也不等她回话,赶紧舀了盏腌笃鲜。
早馋得不行,春日刚探出头不久的嫩笋就掘出来,苦涩气都没有,脆得嚼时咯吱咯吱地响,笋尖尤为嫩。
咸肉叫笋吸了不少咸味,那股陈年厚重的咸香夹杂新鲜的笋香。汤汁清亮,浮着淡淡的油脂,尝一口汤,阿夏就明白为何大家又称它为一啜鲜。
吃完扒口米饭都觉得寡淡,吃根蒸到骨酥肉烂的酱鸭,再夹块怼满肉末灌满汤头的油豆腐,最后尝那碗菠菜鱼茸羹。
第一勺还没细细尝出什么味道,直接咽下去了,第二勺她含
今日饭桌上倒没有人说话,只有碗筷直接相互碰撞的声音,就连桌底下的年糕舔食一盆煮好的鱼茸和鱼骨,头都抬不起来。
三人吃得肚子都撑了,想帮忙却被赶出去叫他们自个儿玩去。
吃得舒服也懒得动弹,阿夏搬个暖炉出来,几个围
底下火星子四处蹦跶,天上一轮月高挂。
山桃拿钳子拨弄,“都不知道小阿七和盛浔哥几个什么时候回来”
晓椿靠
“不知道哎,”阿夏打了个哈欠,眼睛湿润“之前听他们说起码也得要两个月。”
山南家里拘着,不让跟船,不然他也跟着一道去了,此时摸着下巴默不作声。
也不知道话到底是从谁那头歪的,短暂地问一嘴他们何时回来,之后就
她们也不想说嘴的,可这些事进了耳,要是不说给大家一起听,就显得没趣。
“真的,哎呦,也不知道齐员外做什么要打人,听说下手还忒重。”
“咋是齐员外,别人路过还说是常家的小儿。”
“我听的是陈家那老丈。”
三人一对,
山桃捂着肚子笑得停不下来,“我,我下次可不敢把这听来的事给说出去了,免得人家暗地里笑话我。”
“道听途说的东西信不得。”
山南一本正经给几人总结。
她们笑够了,又说起旁的来,说到最后,暖炉里的炭灭了,檐下的风穿廊过巷,小屋静悄悄的。
月也沉眠了。
阿夏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