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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31章

    从高处落下来的,冠冕堂皇的话,听在周澄午耳朵里,就已经全部变成了意味不明的嗡嗡声——因为他根本就没有认真在听。

    因为不在意所以才听不清楚的,就像学生在上非专业课的时候发呆走神,根本没有听清楚老师在讲什么,是一样的性质。

    他甚至已经在想下家要去哪里。

    按照周澄午的预估,教廷怎么着也得忍他到芙洛拉教派彻底落败才行,但是现在嘛……

    两边台阶上的教堂骑士毫不犹豫从衣袍下掏出早已上膛的枪/支拉开,枪/声密集而迅速的响起;从上往下打的子/弹,宫殿中间的长道上几乎没有任何遮挡物。

    周澄午就地一滚避开大部分子弹,却仍旧有小部分子弹射/入身体。血立刻从伤处涌出来打湿了白色外袍,站在高处的教堂骑士连忙移动枪支,黑黝黝枪口追寻周澄午的痕迹。

    第二批枪/声很快紧跟着响起来,但它们已经无法像第一批子弹那样伤害到周澄午了。那些子弹被打出去后,又突兀的停留在周澄午身体附近,悬停半空。

    空气中,那股烈酒的信息素逐渐蔓延。

    “不能让他使用信息素——所有人撤退!使用B计划!”

    教廷的人比任何人,都更清楚周澄午自身信息素的杀伤力。当他们需要时,这样可怕的杀伤力,就是教廷引以为傲的存在;但当他们不需要时,周澄午的信息素就变成了令他们感到恐惧的东西。

    教堂的侧门打开,早早经过训练的教堂骑士们迅速收枪沿着侧门撤走。至于原本盘踞高台的教皇心腹——早就在第一轮开枪的时候,就已经脚底抹油那般从后门溜走了。

    教堂的人在两秒之内撤退得干干净净,所有的门都被反扣锁死。

    在所有出口都被锁死之后,教堂顶部的喷洒器缓缓转动,自穹顶洒下淡蓝色的水雾。

    那层水雾轻薄而虚幻,犹如一张巨大又柔软的网,落入烈酒般灼人的信息素中。

    那些枪伤对其他人而言是致命伤,但对周澄午而言不过是区区小伤。更何况大部分子弹都已经被他躲开——没能躲开的那些子弹,也无法阻碍周澄午的行动。

    这就是周澄午丝毫不害怕现任教皇卸磨杀驴的原因。

    他过于能活,很多正常人身上的致命伤,落在周澄午身上,都如同蚊子叮咬那般不痛不痒。但与其强大生命力成正比的,却是周澄午同样强大的身体素质。

    一次杀不死他,接下来动手的人就将永无宁日的活在自己随时可能会被周澄午暗杀的恐惧之中。

    这也是帝都很多人明明做梦都想要周澄午去死,却始终拖着不肯动手的原因。

    没有把握能杀死周澄午,但周澄午却绝对有把握能杀了他们。

    周澄午抬起头,眼皮跳了跳,看见那层自穹顶洒落的蓝色雾气。

    那些雾气过于轻薄,甚至没能来得及落下,就在半空中挥发,与周澄午的信息素融为一体。他的后脖颈开始发热,那种热来得迅速又毫无征兆,仿佛风暴掀起海浪,迅速的席卷了周澄午。

    周澄午信息素等级很高,但他的自控能力却强得惊人。

    市面上普通的发情药对他而言毫无用处,甚至就连自身的发情期,周澄午在没有遇到徐颂声之前,也能靠自己和各种乱七八糟的低劣抑制剂混合药硬生生熬过去。

    他从来没有遇到过能生效如此之快的发情药——

    宫殿外,方圆五百米以内的闲杂人等都已经被禁止踏入,只有知道内情并高度紧张的教堂骑士们手持武器四处巡逻。

    更多的教堂骑士则把守在宫殿的各个门口,宫殿大门被加持一层又一层牢固的铁链和大锁,绝不让里面的怪物有丝毫突破出来的机会。

    宫殿正门口,现任教皇和心腹紧张的盯着宫殿大门。

    教皇低声道:“这个办法真的有用吗?他……他真的能死吗?”

    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又有点颤抖,心腹眼角余光瞥了教皇一眼,看着这个男人的胆怯,心中难免轻视。

    但是对方毕竟是现任教皇。

    所以即使心里有些轻视,心腹表面上也仍旧十分恭敬,回答:“不必担心,这不是普通的□□。是研究所按照李鸿笙的遗留资料,新研发的信息素催化剂。”

    “李鸿笙留下的信息素研究资料里,百分之四十五都是关于周澄午个人信息素的研究。现在,就算是周澄午自己,只怕也未必能像研究所了解他一样了解自己。”“更何况,之前我们调查出来的资料,您也看见了。周澄午并非表面上的中立派,他私底下与李家,日出之地,芙洛拉,三者都有牵连。回到教廷之后,对您的任务也是多次敷衍了事——陛下,您除了要考虑自己的人身安全外,更要考虑到您手中的权杖啊!”

    听了心腹的劝诫,教皇看了看自己手上的权杖,原本动摇犹豫的神色,重新又变得坚定了起来。

    诚然,正如他心腹所说:周澄午并不是一把可以让人安心到随意使用的刀。

    更何况他已经有了弑主的前科与苗头。

    与其指望这把刀迷途知返,不如直接将他折断。

    教堂宫殿被封死的大门微微颤抖,即使所有出口都被严丝合缝的堵死,空气中仍旧弥漫着若有若无的烈酒气味的信息素。

    不同于平时周澄午浅浅释放只是用来吓人的浓度。

    此时空气中漂浮的信息素,已经令许多守着大门的高等级Alpha们都感觉到了头晕恶心和想吐了。

    *

    档案室。

    徐颂声整理得腰酸背痛——平时她整理档案的时候纯纯摸鱼,不像现在。

    雪莱跟个背后灵似的,时不时就从她背后冒出来问一两个无关紧要的问题,把徐颂声吓一跳。

    因为雪莱过于神出鬼没,又总是悄无声息的站在徐颂声身后,所以她也不敢用教堂的平板进教堂监控系统里面看情况。

    揉了揉脖颈活动骨头,徐颂声感觉自己都能听见自己骨头的声音了。

    原本站在她不远处捧着文件夹发呆的雪莱,突然站了起来。她没有表情的脸上,罕见的出现了一丝情绪波动,目光往档案室紧闭的窗户飘去。

    透过十字格的玻璃窗,外面夜色沉静。

    今晚教堂格外的安静,连夏夜独有的鸟叫和蝉鸣都没有。教堂的绿化非常好,平时就算是白天,也能听见不少依附教堂绿植生存的动物的动静。

    像今夜这样的安静的,实属罕见。

    雪莱咬了咬唇,放下平板站了起来。她感觉到空气中的些微异样,抑制环下的腺体因为受到更高等级Alpha的刺激而突突乱跳,甚至都忘记了掩盖自己的脚步声。

    她眼角余光扫到徐颂声,纤细的beta正坐在地板上仰着脖颈伸懒腰,拉伸四周,久不运动的骨头随着她的拉伸运动而咯吱咯吱的响。

    迟钝的beta对空气中细小的信息素涟漪一无所知。

    雪莱板起脸,走到徐颂声面前:“我有事情要出去一趟,你就呆在档案室里,不要乱走……也不要出去。”

    徐颂声伸展胳膊到一半,动作停下,表情有点迷惑的望着雪莱。

    雪莱补充道:“你看,外面的鸟都不叫,可能是发生了什么事情,我要出去看看。”

    她接到的命令是将面前女孩隔离在档案室保护起来。

    既然是保护的命令,那就意味着面前的beta不是敌人。不是敌人也不是会和她信息素冲突的Alpha,所以雪莱对她感官还可以,态度也和善,就连说话都比平时耐心了许多。

    徐颂声脸上表情茫然,迟缓的‘啊’了一声,然后慢半拍的点头。

    在她点头之后,雪莱立刻离开了档案室。徐颂声听见她从外面反锁档案室的声音,很轻的一声‘咔哒’声。

    她拿出手机查看教堂内部的监控,排列整齐的监控镜头里出现了小范围的监控失效。

    首先排除供电问题,除非整个帝国都停电,否则帝都的教堂根本不可能停电。尤其是教堂内部监控这么重要的地方,就算眼下停电了,也有备用的发电机供它继续工作。

    既然不是供电问题,那么就应该是信息素影响了监控信号。

    这里毕竟是中心教堂,暗处活动着教廷精心培养的骑士。没有人会心大到随意在教廷释放自己的信息素,浓度还达到了足以影响周边监控的程度。

    除非释放信息素的人现在不得不这样释放自己的信息素。

    徐颂声把平板放到一边,拿出自己的手机打开后台修改了一些设定。

    感谢科技进展,教廷的供电系统也联网。

    徐颂声走到档案室大门面前,用万能卡打开档案室的电子门。雪莱在门外附加的一重密码外锁,在万能卡面前没什么用处,像一层脆弱的纸。

    档案室的大门慢悠悠打开,徐颂声探出头去左右看了看:走廊上一片安静,屋顶的灯倒是还亮着,但是已经看不见雪莱的踪迹。徐颂声紧张的咽了咽口水,放轻脚步走出去。

    她没有弄什么多余的武器,一是因为时间不够,二是徐颂声确信这座教堂里任何一个人都比她更精通如何杀人。

    在那群骑士面前没有亮出武器的必要,她拿着武器反而容易被怀疑。但手无寸铁的信徒却可以轻易得到大部分教堂人员的信任。

    这是徐颂声在发现教廷内部成员虽然贪的贪摆的摆,但在信仰上却都比较虔诚时,做下的决定。

    这个决定固然有一定的风险,但这世界上哪里有毫无风险的事情呢?更何况徐颂声打算要做的事情本身就是很危险的事情。

    她走出了走廊,朝着记忆中那片监控失去信号的地区走去。

    beta只是信息素感应迟钝,但并不是完全感应不到信息素。

    只要空气中的信息素浓度到了足以威胁生命的程度时,即使是beta也能轻易感觉到信息素的存在。

    所以徐颂声并不担心自己会稀里糊涂的就走进战场中心变成炮灰。

    以周澄午和那些教堂骑士的信息素等级,徐颂声相信自己只要稍微靠近混乱中心,就能感觉到空气中粘稠的信息素,并及时的做出应对。

    她边走边看监控,也竖起耳朵时刻注意着周围的情况。不知道为什么,今天晚上格外的安静,徐颂声走着走着,迟疑的停下脚步。

    她觉得这样的安静大概率并不是什么好事情,越是安静越是像暴风雨之前的平静……不,也可能暴风雨已经降临了。

    这时徐颂声手机上的监控分屏忽然一致的闪起了雪花点。她头皮发麻,眉心一跳迅速的关掉的监控;下一秒徐颂声就听见黑暗中传来‘噼里啪啦’的爆裂声。

    是暗处监控摄像头承受不住压力爆炸的声音,其中有两道声音就响在徐颂声周围。

    不只是监控摄像头——教堂为了在晚间也保持明亮,几乎在每个地方都安装了灯管。但现在,那些造型不一的灯管,灯光闪烁不定,伴随着滋滋的奇怪声音。

    与此同时,徐颂声感到了轻微的眩晕。

    那种飘忽忽的眩晕感,有点像人喝到微醺的感觉,脚步踩出去,恍惚间如同踩到了棉花上。

    徐颂声勉强走了两步,手机险些掉到地上。她掐了掐自己掌心,痛觉令她一激灵,短暂清醒,又握紧了手机。

    不知道什么时候,空气中属于Alpha的信息素浓度已经远远超过了安全范围。

    不是那种很多高阶信息素混杂出来的,浑浊又令人作呕的信息素——而是非常纯粹的,纯粹到令人头晕目眩,喉咙发辣的烈酒味信息素。

    徐颂声很熟悉的,独属于周澄午的信息素。

    只有周澄午一个人的信息素,除此之外感知不到任何其他人的信息素。

    徐颂声心中一惊,难以理解为什么会是眼下这种情况。

    她倒是知道现任教皇和教廷对周澄午一直心怀不满;前期这种不满虽然存在,但是还远没有到明面起冲突的程度。

    因为比起不满,现任教皇更需要周澄午的价值。

    周澄午存在于教廷,就会为教廷创造价值。

    当李鸿笙的遗留资料,芙洛拉教派与信息素研究所的纠葛,纷纷浮上水面时,徐颂声脑子里就有了一个认知:教廷对周澄午的容忍度,可能要比徐颂声想象中的更低。

    一旦教廷——或者说,现任教皇。

    当现任教皇认为周澄午的威胁已经远远超过他存在的价值时,原本对周澄午诸多出格行为百般维护的教廷,会立刻变成毫不犹豫绞杀周澄午的机器。

    不过这个过程很慢。

    因为周澄午是一个非常擅长明保哲身的人。尽管他表面上表现得狂妄,自负,癫狂;但实际上,周澄午所做的每一件事情,却又恰到好处的只在红线边缘徘徊,而绝对没有越过红线。

    正因为周澄午从未彻底的越过红线,唯一令现任教皇耿耿于怀的,周澄午亲手杀死前任教皇的事情,也并非由周澄午一人做成。

    真正杀死前任教皇的不是周澄午,而是昔日帝都的形势如此,前任教皇不得不死。

    作为一个敏锐同时又不太忠诚的恶犬,周澄午改变立场站到前任教皇的对立面并杀了他,并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

    顶多也就是现任教皇现在可以用他,但又无法信任他。不过周澄午并不需求教皇的信任,他也知道自己在教廷的地位,但周澄午不在乎。

    更不会因为自己是用完就会被抛弃的工具而感到愤怒不甘。

    他在有毒的土壤里长大,只要一时半会不会被毒死,周澄午就乐意在这样的沼泽里畅游和吃人。他不在意这片沼泽里的其他生物是否欢迎他又是否爱他。

    ‘爱’属于天父。

    过于宗教化的环境教养出了这样一个无论是身体上还是心理上,都无懈可击的怪物。

    要让这样一个怪物主动离开他习惯生存的沼泽,唯一的办法就是让这个环境变得不再适宜怪物生存。

    徐颂声正是这么做的,她不仅这么做了,甚至还在加快这个过程。

    利用这段时间自己调查李鸿笙遗留资料时,周澄午一直陪着自己的便利,将他的行踪进行伪造装饰,给教皇以周澄午正在调查李鸿笙研究资料并在接触芙洛拉高层的错觉。

    当教廷的皇帝铁了心要杀死这头怪物,并愿意为此付出代价时,这片沼泽将不再会是怪物舒适的栖息之地。

    徐颂声当然知道这样做很危险。甚至一不小心,周澄午可能真的会死——在准备实行这个计划之前,徐颂声认真思考过这样的风险于自己而言是否值得。

    但最后徐颂声得出结论:与其让周澄午活着离开自己,不如接受最坏的结果,比如说周澄午死在向自己走来的路上。

    比起周澄午离开自己,一个死了但是还和徐颂声在一起的周澄午,更令徐颂声接受。

    不过现在情况有点脱轨,徐颂声想不明白为什么空气中只剩下周澄午的信息素。她以为如果是和周澄午动手的话,其他教堂骑士也应该摘掉抑制环使用信息素的。

    哪个傻子会赤手空拳带着抑制环,去和一个信息素能让监测器爆表的Alpha打架?

    那不是单方面送菜吗?

    而据徐颂声所知,帝都的教堂骑士信息素等级,最低也应该有六级。

    其他人的信息素呢?

    第132章

    徐颂声原本很清晰的脑子,被空气中过浓的信息素泡得有些发晕,不得不扶住就近的墙壁停下脚步,抬起头迷惑的看向前方。

    空气中烈酒气味的信息素,纯粹到就好像其他Alpha都已经死绝了,只剩下周澄午一个活着的Alpha一样。

    灼烈又呛人的信息素,悄无声息笼罩着这方天地,像一个巨大的,不可见的囚笼。

    徐颂声的手机已经完全接收不到任何信号了。她干脆在手机放进外套口袋里,就地坐下休息。

    空气中的信息素维持在那个浓度之后就不再往上升了。

    也幸好它的浓度不再上升,否则徐颂声是真的要死在这里。

    她坐在地上缓了一会儿,虽然还是有点眩晕耳鸣,但感觉能动了,于是便扶着墙壁又站起来,慢慢朝监控最开始失去控制的地方走去。

    徐颂声得去确认周澄午的情况。

    现在的环境令徐颂声感到迷惑。从她接受到各渠道信息来看,毫无疑问的——教皇打算在今天对周澄午动手。

    他甚至为此召回了所有在外面奔波任务的教堂骑士,并在晚上对教堂大部分区域都进行了清场。

    而将徐颂声限制在档案室,既算庇佑,也算一个可有可无的小手段。因为教皇根本不相信周澄午会爱人,所以也不觉得绑架周澄午那所谓的‘女友’,能对周澄午产生什么威胁。

    但徐颂声毕竟还有着周澄午女朋友的头衔。

    尽管想不明白他们为什么交往,教皇仍旧觉得把人放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比较好。

    但他又过于多疑,多疑的同时又轻视于徐颂声。在教皇眼里,徐颂声只是一个贫民窟出身,运气好遇上了贫困生帮扶计划,又恰巧成绩不错所以读上了大学,靠着奖学金勉强度日的幸运儿。

    因为徐颂声在大学时期习惯性的勤学俭工,从未有人怀疑过这位容貌清秀性格平和的beta,会是一个隐藏的有钱人。

    所以教皇虽然派了一名教堂骑士来看守徐颂声,但派来的只是一位刚从骑士部毕业出来非常没有经验的菜鸡,也没有向对方强调徐颂声的重要性。

    在教皇的计划中,雪莱和徐颂声一样,都是弱小的,无关紧要的。是今晚月色边缘晕开的点缀,可有可无。

    徐颂声猜测过教皇要怎么对周澄午动手,能想到的办法无非就是那么几种,火力压制亦或者人海战术。

    但无论是哪一种,场面都应该热闹而喧哗,绝不至于像眼下这般,四下寂静无声。难道发生了别的事情?计划之外的事情?

    徐颂声记性很好,在四面明明暗暗的混乱光线照亮下,她很确信自己已经走近监控最开始暗掉的地方,正是一周之前那座被火烧的宫殿。

    按照常理来说,越接近Alpha,信息素会越浓郁。

    但是徐颂声在走近之后,却并没有感觉到四周的信息素有变得更加浓郁。空气中那极具压迫感,能让人皮肤真切感受到轻微的灼热痛意的信息素,始终维持在一个十分微妙的浓度。

    浓度守恒而稳定,但Alpha的信息素不应该如此稳定。

    那座宫殿附近的所有电子产物都完全失控,只余下月光昏暗照亮满地潺潺流淌的血。

    明明地面都是鲜血流淌,但是却没有半点血腥味浮动。唯有Alpha的信息素,像一只看不见的幽灵,游走在这方天地。

    徐颂声走到这里已经很累了,在高浓度的信息素里面行走,对于徐颂声而言相当于负重跑。她能坚持到现在,都觉得很佩服自己。

    那座原本被烧毁的教堂在短短一周内就被修复原样,至少徐颂声站在外面借着月光看过去,没有看出宫殿有丝毫火烧的痕迹。

    而宫殿的大门已经破败——有残破的尸体挂在门上。

    堆积的残缺尸体太多,让徐颂声有点想吐。她垂着眼睑,脸色苍白,因为一口气见到太多的死亡而感到惊惧;但并不后悔。

    因为徐颂声是一个很谨慎的人。

    她所做出的每一个决定都已经通过了自己脑海中千万次的构思。无论最后得到什么样的结局,徐颂声都绝对不会后悔。

    唯有绝不后悔才能坚定的相信自己的每一个选择。

    深吸了一口气,肺部呛进些许信息素,徐颂声想要借深呼吸让自己清醒一点的计划霎时失败,接连咳嗽起来。

    四下寂静,徐颂声咳嗽的声音就变得十分明显。

    她揉了揉因为咳嗽而发红的眼眶,努力无视地面残肢,跨过那些波光粼粼的,反折着月光的血色流水,往宫殿内走去。

    宫殿内——因为四面高大的玻璃窗聚集了月光的缘故,反而要比外面要更明亮一些。但奇怪的是,宫殿内居然比宫殿外要干净许多。

    尸体和汇聚成溪流的血迹主要集中在宫殿门口和外面的小广场上,而宫殿里面却只有地面上才只有一点血迹。

    徐颂声扶着墙壁走进去,这里面残存的信息素没有变强也没有变弱,不过在跨过门口的时候,徐颂声看见了现任教皇的尸体。

    比起外面那些乱七八糟的尸体,现任教皇的死状甚至还算得上体面,至少他是被留了个全尸。

    月光照着教皇那张青白发灰的脸,他面容上还残留着惊恐的表情,好像在临死之前看见了什么可怕的怪物一样。

    能让教皇露出这个表情的,无疑就是造成了面前这一切惨案的罪魁祸首——空气中那浓郁信息素的主人。

    徐颂声忍不住又看了眼教堂内部,搞不明白教皇到底做了什么,才会造成眼前的局面。

    不过,当务之急还是找到周澄午。他已经没办法克制自己的信息素,恐怕已经受了伤。教堂现在变成这样,恐怕很快就会惊动外面的其他势力;先不谈那些本就各怀心思的上流贵族们,刚死了圣女的芙洛拉教派可还盯着教廷呢!

    教堂里其他人的死活徐颂声倒是不怎么关心,这也是她从来不轻易和其他人建立关系的缘故。

    在这个随时随地会发生意外却又明晃晃点亮了科技树和热武器的世界,和陌生人建立联系并不会曾增加自己的安全系数,只会徒增危险。

    假若今天柳嘉也在这座教堂之后,徐颂声或许就会顾忌到自己和这位舍友四年多的情分,从而改变自己的计划。

    周澄午不在这里,又会去哪里呢?

    唯有这种时候,徐颂声会有点烦躁。beta的体质让他们没办法像Omega和Alpha那样对信息素拥有敏锐的感知,虽然会被信息素影响,却很难从信息素里分辨出什么信息。

    现在教堂内的大部分电子软件又被周澄午的信息素影响,完全失去了信号。失去信号就意味着无法被徐颂声操纵,要让她一个beta找到周澄午的踪迹,不亚于大海捞针。

    不过教堂毕竟不是真正的大海。

    徐颂声脑子转得飞快,迅速下定决心去白塔那边碰碰运气。就算周澄午不在白塔上,但白塔是整个教堂地理位置最高的地方,徐颂声从高处俯览教堂,也会比在其他地方找周澄午要方便许多。

    好在她毕竟不是Omega,信息素对她的影响要打个折扣。

    更何况徐颂声已经和周澄午生活了好一段时间,对他的信息素有了一定的适应性。

    很快徐颂声就赶到了白塔入口——原本应该守在门口的守卫不知所踪,白塔的大门敞开着,电梯门口红色灯光一明一暗的闪动。

    在大多数需要电力支持的工具都失控的情况下,徐颂声只犹豫了两秒,转身选择了爬楼梯。

    坐电梯的话,万一它升到一半掉下来,徐颂声这才是哭都没地方哭。

    白塔作为整个教堂最高的地方,自然也拥有最漫长的阶梯。徐颂声很怀疑这个楼梯建得这么陡,是不是为了偷工减料。

    她爬楼梯爬得想死,呼吸随着体力的消耗而变得十分剧烈。但每次深呼吸都会呛进空气中那烈酒的信息素,被辣得喉咙里泛痛,生理性眼泪无法克制的一直往下落。

    徐颂声并不想哭。

    爬楼梯要耗费很多体力,她不想把自己本就薄弱的体力浪费在流眼泪这件事情上。然而掉眼泪这件事情也并非完全受徐颂声的理智操纵。

    她边爬楼梯边哭,眼泪完全是被信息素呛出来的。等徐颂声哭着爬上楼梯顶层时,眼睛已经哭得有些发肿,视线里完全被眼泪晕得模模糊糊。

    徐颂声推开没上锁的门,还没来得及看清楚白塔顶层是什么情况,自己就骤然被人扑倒——

    她倒入一旁的花棚,大片紫菀花被她压倒,紫色的娇弱花朵被外部重力溅起大片轻盈无害的花瓣。

    但徐颂声无心欣赏,原本因为爬楼而剧烈跳动的心脏,在这短暂的瞬间,几近凝固。

    她以为周澄午最可怕的时候,顶多也就是在海边小城刚找到自己那会儿,一副要杀了自己的模样。

    但现在她明白,那时候的周澄午顶多只是在‘生气’而已。

    那时候的周澄午根本和‘可怕’二字完全沾不上边。

    现在摁住她的周澄午才是真的可怕。

    徐颂声甚至看不清他的脸。眼前所见皆为一片昏暗,所有的声音落进耳朵里都化作嗡鸣声,不同于上次的痛苦,在那一瞬间徐颂声甚至都感觉不到痛苦。

    她差点以为自己已经死了。

    只是因为死得太快,所以没有反应过来而已。

    然而,迟缓了片刻,痛觉缓慢的侵袭皮肤和肺腑,她喘过一口气来,大颗大颗的眼泪自眼眶边缘滑落。

    原本浓郁到轻易将人碾死的信息素,温吞的收敛,只余下按在徐颂声肩膀上的宽大手掌,捏的徐颂声肩膀骨肉都生疼。

    但她没有多余的力气反抗,连倒吸一口冷气的力气都没有剩下。

    她慢慢恢复的视线终于看清楚周澄午的脸,那张脸出乎意料的还维持着干净,并没有沾上血。

    泛红的是周澄午的皮肤,他的脸颊似有火光倒映那般艳红,原本只是深色的瞳孔此刻变成了很浓重的黑。

    纯黑色的瞳孔生在他那张圣洁美丽的脸上,有种诡异的非人感。

    这样的瞳色在人类之中过于罕见,因为少见所以显得妖异奇诡。

    晨光透过白塔穹顶的玻璃照下来,照得少年凌乱黑发和染血长袍都在泛光。他在晨曦之中,令人恍惚间仿佛真的看见了天使。

    徐颂声胸口微弱的起伏,意识虽然恢复了,但是身体还处于半死机状态。看着周澄午那双变得诡异的眼睛,徐颂声不确定周澄午现在是一个什么样的状态。

    她试探性的喊了一声周澄午的名字:“小五?周澄午?”

    周澄午仍旧保持着压制徐颂声的姿态,单手扼着徐颂声的肩膀。虽然他刻意压制了自己周身那能瞬间置徐颂声于死地的信息素,但压住徐颂声肩膀的手,却并没有要松开的意思。

    徐颂声弄不清楚周澄午现在是什么状态。

    要说他不清醒的话——却还知道要收敛信息素,不然徐颂声真的会死。

    但要说他清醒的话……

    徐颂声与压在自己上方那双眼眸对视,只感觉自己在和一头野兽对视,从周澄午身上,丝毫感受不到属于人类的理智和思考。

    他那双眼眸里出现徐颂声的倒影,从一开始扑倒徐颂声到现在,至少也过去十几秒了,但是周澄午的眼睛一直没有眨动过。

    敌不动我不动,徐颂声躺了一会儿后感觉自己没有被压住的胳膊恢复了一些力气。她犹豫了一下,但还是抬起胳膊,试探性的将手伸向周澄午的脸。

    周澄午对徐颂声的动作,没有什么反应,只是眼睛仍旧死死的盯着她。徐颂声见他没有要折断自己手臂的前兆,于是小心翼翼将手掌贴到周澄午脸颊上。

    他的脸颊烫得厉害,随着他低头动作而垂下的黑色短发,在晨风中微微飘动。

    徐颂声触碰周澄午脸颊的那只手,上面恰好戴着之前他们约会时互相给对方的戒指。

    周澄午的脸滚烫,但徐颂声手指上的那枚戒指却泛着淡淡的凉意。他那被信息素欲/望完全充斥的脑子,借着那枚戒指的凉意,有了片刻的清明。

    其实真正起作用的并非戒指,而是徐颂声。

    从徐颂声没有选择离开,而是试图来找周澄午——从她一步一步靠近周澄午开始,周澄午身体内那些因为催发剂而进入兴奋期的信息素,逐渐安静了下来。

    这就是他爱上徐颂声的原因。

    从徐颂声的基因作为特殊样本与他的Alpha基因混合的那一刻开始,周澄午就已经失去了拒绝徐颂声的权利。

    要么选择徐颂声,要么死。

    漫长的依赖,好奇,理智,缠绕成独特的爱意。自周澄午第二性别分化的那一刻开始,就已经完全将他包裹缠绕。

    他垂下头,原本扼住徐颂声肩膀的手缓缓松开,整个人靠到徐颂声肩膀上,他的呼吸也随之落到徐颂声脖颈处。

    周澄午的呼吸依旧滚烫,双臂缠绕上徐颂声的腰,因为缠得太紧,勒得徐颂声腰上有点痛。她没吱声,但意识到这是周澄午理智缓慢回笼的体现。

    徐颂声垂下眼睑,用刚刚摸了周澄午脸颊的手,轻轻摸他的后脑勺,像是给小动物顺毛那样——她手指顺着周澄午的后脑勺,摸到他的后脖颈。

    少年后脖颈处的腺体肿得柔软,像一罐掀开了盖子晃来晃去的烈酒。

    在徐颂声感觉自己快要死掉的瞬间,以为自己要死了的人不止徐颂声一个——还有周澄午。不过他的这种感觉,要比徐颂声的来得更早一些。从他被关在教堂穹顶,周身落满诱发剂的时候。

    那一瞬间,后脖颈的抽痛卷走了周澄午所有的力气,他面朝下摔倒,大脑一片空白。完全失控的信息素杀人是无差别的,像饿疯了的野兽,扭曲着周澄午身边的一切存在。

    他的理智,薄弱的思考能力,都在癫狂的信息素影响下逐渐溃散,甚至连‘自我’的存在都渐渐的不能维持。

    信息素紊乱会让人变成没有感知和理智的疯子,然后在紊乱的信息素折磨中痛苦的死去。很多信息素紊乱的人会变得极其具有攻击性,是因为他们需要发泄痛苦和欲望来缓解信息素紊乱的折磨。

    现任教皇他们虽然知道周澄午可怕,但他们毕竟不是亲自经手5号信息素试验的人,也不是专业的信息素研究人员——他们对信息素杀伤力的认知,解决停留在外行人浅薄的区域上。

    他们不曾看见实验室高压环境下周澄午那可怕的数据。

    换句更通俗的话来说,他们对‘周澄午本身即武器’这句话没有正确的认知。

    在意识陷入一片浑浑噩噩之中时,周澄午真的觉得自己可能会死在这里。他最后的意识是愤怒和不甘心,但根本来不及多想别的,就完全被信息素紊乱吞噬了理智。

    直到现在——

    呆在徐颂声身边,靠着徐颂声的肩膀,他浑浑噩噩的脑子里终于有了一点自我意识。稍微清醒一点后就立刻抱紧了徐颂声的腰,几乎要忍不住落下眼泪来。

    甚至于就连徐颂声摸到他的腺体,周澄午都不再有过激的反应了。

    对于骨架高大的少年而言,常年不锻炼又瘦弱的徐颂声,连腰都是贴着骨头的纤细。他手臂合拢扣紧后还有空余,手掌往上贴着徐颂声的肩胛骨,将她托进自己怀里,紧紧抱住。

    徐颂声慢慢摸着周澄午的头发,最开始对死亡的恐惧消退后,她不怎么受信息素的影响很快就恢复了理智,轻声细语安慰着周澄午:“没事了——没事了,已经没事了。”

    周澄午抱得太紧,徐颂声甚至能感觉到他手指上那枚戒指,硌着她的肩胛骨。

    她在送给周澄午的那枚戒指内侧,刻了一句赠言:穷其道者,归处亦同。只要让周澄午走上和她一样的道路,无论这条道路上出现多少阴差阳错——只要道路一样的话,那么他们终究会走到同一条终点。

    如果道路不一样呢?

    那就强行把他们变成一样的路就好了。

    她轻轻贴着少年美丽又滚烫的脸颊,掌心按着他肿胀的腺体,声音轻快:“这里已经不适合我们继续生活下去了——要跟我一起逃走吗?澄午。”

    ……

    *

    爱是什么呢?

    中学的时候,老师教育过徐颂声——爱会带来温暖的吸引,强烈的热情,以及无私的付出。

    从学校学到的道理大多如同太阳底下的樱桃冰沙一样容易消失却又很甜美。成长环境过于早熟的徐颂声却在那个时候,就已经明白这道理。

    爱是什么呢?

    大伯对奶奶一点也不好,动辄打骂,偷走家里的钱,但奶奶还是很爱他,每次赌场说要砍掉大伯的手,奶奶都会哭着去赌场送钱。

    柳嘉每次追的爱豆都是万众瞩目的大明星,他们有钱还有很多年轻美好的爱,但他们依旧滥交,出轨,挥霍,然后塌房,周而复始。

    邻居家的夫妻总是说自己很恩爱,但是那家人的丈夫会在徐颂声放学路过的时候隐晦的问她想不想要一套新的裙子。

    徐颂声认为,老师口中那甜美积极并充满了付出的爱,是无法长久延续的。

    真正的爱应该是什么呢?

    太阳光在海水表面泛起一层刺眼的磷光,闪得徐颂声不自觉眯起眼睛。她扶着马甲上的围栏,海风吹得她头上帽子往海面坠落。

    旋即有一只手抓住了徐颂声飞走的帽子——她抬起头,眼睛被晴空直晒的太阳刺得半闭,狭窄视线里看见周澄午那张漂亮的脸。

    太阳光对他的眼睛似乎没有半点影响,那双圆润如小鹿一般的眸子一边被太阳光照得明亮,一边又睁得很圆。

    他将抓住的帽子戴回徐颂声头顶,弯腰时顺势在她脸颊上亲了一口,握住她的手。

    少年的手掌心因为天气而发热,那枚戒指亦温热的贴着徐颂声指骨。

    太阳都无法使这信息素的怪物闭眼,但他俯身亲吻徐颂声时却会闭眼,长眼睫投落一层扇形的阴影。

    甲板不远处是坐在沙滩椅上晒太阳的其他乘客,刷了白漆的围栏在碧海之上水光粼粼。

    轮船上响起悠长的鸣笛声,预示着船只即将进入港湾。

    徐颂声踮起脚亲了亲少年温热的脸蛋,唇角泛起笑意。

    老师,你告诉我的那种爱是无法长久的。

    这世界上唯一长久的爱,是试探,抢夺,摧毁,掌控。

    是在她底线之上,建立其永远困住对方的,甚至对方也无法察觉的——充满‘自由’的鸟笼。

    一个被beta掌握的信息素怪物,只有他永远住在这个鸟笼里,多疑又毫无安全感的徐颂声才会相信他们永远相爱。

    只有看见他身上的铁链,她才会相信自己完全掌握并驯服了这只猛兽,于是贴近给他一个温柔的吻。

    表面上是Alpha对beta纠缠浓烈的占有与爱,实际上却是beta用尽手段编织出来的项圈牢牢套在了Alpha的脖颈上。

    从不与人建立过深羁绊的徐颂声才是那个最具备占有欲与摧毁欲的人。

    但幸运的是,她遇到了一个自愿把脖颈伸进项圈里的乖狗狗。

    徐颂声摸了摸周澄午的脑袋,周澄午迁就她身高,在她抬手的同时就已经半弯腰低下头来,柔软的发丝被徐颂声揉乱。

    她弯起眼眸笑,轻声夸奖:“乖孩子。”

    第133章 番外篇·年龄逆转if线

    下课铃响,在老师喊完下课后,教室里的学生们当即热闹起来——高三学生的年纪普遍在17到20岁左右,正好是第二性别趋近于完善稳定的年纪。

    大家正热烈交谈着谁谁谁分化成了Omega,谁谁谁一开始是Alpha但后面信息素不稳定又变成了Omega,还有谁谁谁在课间忘记吃抑制药突然发情引发了小范围内的混乱……

    但这些话题跟徐颂声一个beta没有关系。

    beta没有发情期,不会在第二性别分化的初期因为信息素不稳定而出现性别波动,也没有所谓的第二性别。

    他们稳定的呈现着身体生理结构的第一性别,后脖颈内的腺体永远不会二次发育,从气味到信息素都写着两个大字:稳定。

    翻译一下,平庸。

    在学校里的第二性别还没有全部分化的时候,徐颂声还不像现在这样是边缘人物;她学习成绩太好,总是能拿到奖学金,外貌上又是细瘦柔弱的女孩子。

    很多人都觉得这个孩子大约会分化成Omega。

    毕竟她那早死的爹也是个Omega嘛!

    一般孩子的第二分化性别也会和父母的第二性别沾边。所以徐颂声的精子提供者信息不明,但她的父亲却是一个货真价实的Omega。

    大Omega生下小Omega似乎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直到高一的时候她二次分化成为一名板上钉钉的beta。

    在Omega和Alpha的总数远大于beta的环境中,没有信息素吸引力的孩子,无论二次分化之前有着什么样的魅力——在失去信息素吸引力后,就迅速的变成了边缘人物。

    有不少beta小孩会因为承受不了自己分化前后的地位落差,而患上心理疾病。

    但徐颂声却适应得很快,甚至可以说是松了一口气。

    她其实并不太喜欢自己文弱的亚裔外貌——太文弱在某些人眼里就会变成好欺负的代名词。她光是要维持自己摇摇欲坠的生活,就已经非常辛苦了,并不想花费多余的心力去应对校园暴力这种东西。

    也并不想去交朋友。

    交朋友也是需要花钱的。现在这样变成边缘化人物,恰好是徐颂声所想要的结果。

    她无比庆幸自己变成了一个beta,这样她就不用面对发情期的困扰。要知道抑制药是要花钱买的,听说等级越高的抑制药价格越贵,徐颂声现在连校门口十五块钱的炸串都吃不起。

    更不能指望她那位赌鬼大伯会在抑制药这种事情上为她花钱。

    她迅速的收拾好书包,走出教室。

    今天是个阴天,老天爷的脸色一直维持在一个将要下雨和只打算用脸色骂人的微妙平衡之间。

    徐颂声没有带伞——不是忘记带了,是早上大伯出门时拿走了家里唯二还没破的伞,而奶奶出发去教堂做早祷时又拿走了另外一把好伞。

    她被人遗忘,所以才没有带伞。

    走出教学楼的时候,徐颂声一直在祈祷不要下雨。但天不遂人愿,她还没走到校门口,头顶乌云密布的天空骤然响起闷雷,随之而来的,便是夏日丝毫不讲道理的暴雨。

    暴雨劈头盖脸打了徐颂声一身,她慌张的将书包抱在怀里——书包里面有作业和教科书,这些都是交了书本费的。

    她可以淋湿,而这些书显然不行。

    徐颂声家里那两位不太靠谱的长辈不可能为她再交第二次书本费。

    她抱紧书包急匆匆冲出去,从学校往自己家里跑,路上尽量躲进路边店铺的屋檐下。

    徐颂声的家在下城区——介于平民区和贫民窟之间的地带。

    虽然还没有沦落到贫民窟的地步,但是看地理位置也知道不会住着什么家境富足的人。连带着街道两边的商铺都变得很少,因为这附近的住户根本没有什么消费能力,所以也不会有商人愿意在这里开店。

    跑过一条街道的转角,徐颂声撞到人了。

    她感觉自己好像撞到了一堵墙,被反作用力弄得摔倒了,摔得顿坐在地时,徐颂声的第一反应居然是担心自己的书包——她低头看自己的书包,书包没什么事,她后知后觉的感觉到自己尾椎骨火辣辣的痛。

    屁股好像要摔成四瓣了。

    她慢慢抬起头,却发现自己摔跤了,而自己撞到的人反而什么事情也没有——对方甚至还有雨衣穿,不用像她这么辛苦的淋雨。黑色雨衣的帽檐很宽,投落的阴影遮住了对方的大半张脸。他纹丝不动的站在徐颂声面前,有点像一堵墙那样。

    徐颂声默默的爬起来,揉了揉自己屁股,不敢说话。

    对方太高,看起来又很大只。徐颂声都不敢讹他,害怕被他揍。

    她抱紧书包想从对方旁边溜走,调转方向才迈开步子,手臂骤然被对方抓住;明显是男性的手,掌心合握后抓住徐颂声的胳膊,都还留有余地。

    而且力气真的很大,抓合的力气痛得徐颂声一激灵。

    “你撞到我了。”

    处于发育期的少年的声音,有点沙哑,混进暴雨里面,变得时断时续。

    这句话落进徐颂声耳朵里,被她的脑子自动翻译成:老子要讹你一笔大的。

    徐颂声战战兢兢,回过头来:“哥,我没钱,真的,一点钱都没有,不信你看。”

    她用没有被攥住的另外一只手掏出自己衣服口袋和裤子口袋,空空荡荡干干净净,连五块钱的硬币都没有。

    大雨淋得少女脸色惨白,雨水顺着她尖瘦的下巴,缀连成一线,淌进脖颈与锁骨。

    她被雨淋得发抖,眼眸里又明晃晃露着惊恐。

    看起来怪可怜的。

    攥着徐颂声胳膊的那只手缓慢收紧,徐颂声脸上表情明显的扭曲了一下——被痛的。

    这瘪三力气真不是一般的大。

    徐颂声在心里骂人,脸上表情却没有表现出来,道:“哥哥,要不然你跟我回家吧?虽然我没有钱,但是我大伯和奶奶有钱,你找他们要钱。”

    这种怪人带回去扔给她那个赌鬼大伯,简直是绝配!

    徐颂声觉得自己应该不会挨打了——这种要讹钱的一般不会轻易动手。因为人打坏了也不太好要钱。

    但是她说完这句话,对方也没有要松手的意思,只是弯腰凑近了徐颂声的脸。

    雨下得太大,徐颂声满脸都是雨水,对方就算凑近了,徐颂声也看不清楚他长什么样子。

    但是当他凑得够近的时候,徐颂声在漫天满地的暴雨气味里,闻到了一丝丝血液的腥甜味。

    她熟悉这样的味道——谁让她有个赌鬼大伯呢,大伯欠了钱被赌场的打手打得头破血流时,身上就会有这样的味道。

    徐颂声眉心一跳,迟钝的意识到了危险。

    无论多么警惕,毕竟还只是一个孩子,没办法把自己随便撞到的人和什么杀人魔之类的联系到一起。只是等她发现端倪时,显而易见的任何事情都迟了——

    徐颂声后脖颈一痛,昏了过去。

    昏倒之前,她脑子里最后一个念头却还是在担心自己的书包。书包掉地上被雨水泡坏了的话,可怎么办呢?

    要上哪去再搞一份书本费呢?

    徐颂声再度醒来的时候,睁开眼就看见了很漂亮的天花板。

    虽然用漂亮来形容天花板有点奇怪——但除了漂亮之外,徐颂声一时之间却想不出其他的形容词,来形容自己所看见的天花板。

    初中的时候班级里有钱的富二代小孩过生日,邀请其他人去他家参加生日聚会。

    富二代小孩的家是一栋有三层楼的别墅,屋顶的天花板刷着白漆,吊顶垂下很大的水晶灯。

    那样的屋顶在徐颂声眼里已经是有钱人家里的屋顶,但那样的屋顶还远远够不上‘漂亮’这样的形容词。

    但是徐颂声现在看见的屋顶,却只能用‘漂亮’来形容。

    它不像是一个屋顶,更像是一件艺术品之类的……上面绘着宗教故事的画面,很多地方都镶嵌着宝石和翡翠,光源不知道安装在哪里,但四面都有各种宝石的折射面泛光,所以哪里都明亮干净。

    看见这样一个漂亮的屋顶,徐颂声会发呆也是理所当然的。

    她发了会呆,想起来自己的处境——她好倒霉,撞到了疑似杀人犯的家伙,然后被那个人打晕了。

    回过神来环顾四周,她睡在一张柔软又宽大的床上,布置精美的房间远胜过徐颂声在电视剧里看见的任何有钱人的房间。

    因为家庭环境的缘故,徐颂声并不算眼界很高的人。但人类对于金钱堆叠出来的东西都有一种本能的直觉,比如现在徐颂声环顾四周,觉得这个房间里最便宜的大概只有自己。

    没有看见那个杀人魔——但是自己会躺在这么漂亮富贵的房间里,徐颂声首先排除了自己被警察救走的可能性。

    地方警察没有钱安排这么好的房间,她如果被警察救了的话,应该在警察大厅醒过来。

    醒来的时候但凡她身上还披着一件干净温暖而不是被百八十个醉汉裹过的毯子,就能证明这个警察局属于非常靠谱的警察局了。

    但是这些都没有。

    徐颂声在一个贵得令人咂舌的漂亮房间醒来。

    她有些摸不着头脑——还以为被杀人魔打晕的下一步就应该是被杀人灭口了。

    徐颂声掀开被子想下床。床比她想象中的高,发育期就很营养不良的少女,个子还没到疯狂抽条的时候,坐在床沿时垂下两条小腿,脚尖连地板都踩不到。

    第134章 番外·年龄逆转if线

    徐颂声没有在床边找到自己的拖鞋。

    房间地面铺了一层很厚实的地毯,她身上的衣服也从校服换成了白色睡裙。

    睡裙材质肉眼可见的舒适昂贵——因为布料的缘故,徐颂声比起担心自己被换衣服走光这件事情来,其实更担心等会会不会有人要求自己付这条裙子的价格。

    环顾四周没有看见别的人。

    因为找不到拖鞋,徐颂声干脆光脚跳到地毯上,跑到门边试图打开那扇门。

    门开得很顺利,顺利得有些出乎徐颂声的意料。她只是轻轻一拧门把手就将门推开了,门外是安静幽暗的走廊,就连外面走廊的地板上,也铺着一层厚厚的地毯。

    徐颂声小心翼翼把脚踩出去,走廊上的地毯材质和房间里的不一样;虽然都很柔软,但房间里的地毯绒毛要更加温暖轻柔。

    她正在对比两个地方地毯的触觉,忽然腰间一紧;有人从后面掐着她的腰将她拎起来。

    突如其来的失重感令她惊呼一声,下意识的挣扎。挣扎间她踹到了身后那人的膝盖,但拎着她的人屁事没有,倒是徐颂声的后脚跟被撞得一阵生疼。

    紧接着徐颂声被放回了床边,她惊疑不定攥住被单,看向那人——第一印象是好高,第一印象是脸好漂亮。

    像天使。

    ‘天使’长长的眼睫随着他视线而上下扑闪,他的视线显而易见在上下打量着徐颂声。

    被这样注视和打量并不是什么舒服的事情,至少徐颂声就被盯得很有压迫感,感觉自己后背正冒着鸡皮疙瘩。

    她不自觉往后挪了挪,意图用抵抗的动作来减轻对方目光打量所带来的侵略感。

    紧接着,那漂亮的少年弯起眼眸对她微笑。

    徐颂声知道在这个莫名其妙的环境下,出现的任何人都不可能是什么纯白无害的好人。即使面前的少年有着一张天使般的面孔,可以肯定的是内里必然和天使毫无关系。

    但知道归知道,那样一张美丽到近乎虚幻的脸对自己露出灿烂笑容时,徐颂声还是忍不住晃了晃神。

    ……笑起来真是好看啊这家伙。

    “外面的地毯不干净,要出去的话得把鞋穿上。”他的声音有点哑,但听起来意外的年轻,似乎是和徐颂声相差不大的同龄人——徐颂声觉得这声音耳熟,收到太多冲击的脑子迟钝转动了一会儿,终于记起来。

    那个碰瓷她的‘杀人魔’!

    对方说话的同时在徐颂声面前半跪下来,打开床头柜的抽屉。

    徐颂声这才意识到床头柜底下那个精致的花纹其实是一个抽屉,里面放着好几双没有拆开的一次性拖鞋。

    少年抓住她脚腕将她往自己这边拽。

    徐颂声拗不过他的力气,只得胆战心惊的看着他把自己脚拽过去,踩在他膝盖上。

    她完全不敢用力踩,脚趾头都慌得蜷缩起来:她觉得这人好怪,谁家绑匪半跪着给肉票穿鞋啊?还让人质把脚踩在自己膝盖上。

    先不说这个姿势很容易被踹一脚脸……绑架自己能得到什么?赎金?有钱人显然也不可能出现在那条破烂街道吧?

    要绑架人也应该去富人区啊!

    徐颂声脑子里乱糟糟想着很多事情。在她胡思乱想的事情,对方已经帮她穿好了拖鞋,站起身——站起来后高得更明显了,徐颂声想要去看他的脸的话就要很吃力的仰起头来。

    对方:“我叫周澄午。”

    徐颂声:“呃……我叫——徐颂声。”

    礼尚往来,礼貌一下。

    周澄午眼眸弯弯含着笑意,点头表示自己有听到。他当然是早就知道这个名字了,但早就知道这个名字和徐颂声亲口告诉他这个名字,显然是不一样的。

    面前少女虽然回答了他的话,但神色间仍旧有着明显的惊慌和疲惫。

    周澄午无视气氛的诡异,若无其事的问:“要下去吃午饭吗?这家酒店的自助餐味道很不错。”

    徐颂声很想拒绝。

    但年轻的身体面对食物时偏偏就是如此的不争气;她光是听到‘味道不错’四个字时,就已经感觉自己嘴巴里开始分泌口水了。

    最后还是乖乖跟着周澄午到了楼下——用餐区也装修得很豪华很漂亮,单独的用餐隔间和餐厅中央的小提琴表演,与其说是自助餐更像是那种小奢的餐厅配置。

    周围下来用餐的人都穿着很正式的礼服。

    只有周澄午和徐颂声两个人。周澄午穿着再普通不过的白色长袖和宽松长裤,而徐颂声甚至还穿着一条睡裙。

    彼时还没有打过太多兼职并且社会经验有限的徐颂声,理所当然的感到了怯场。

    陌生的环境和全然陌生的人,唯一认识的只有周澄午。她往周澄午身后躲了躲,攥紧他衣袖,有点紧张的问:“我们就这样进去没有关系吗?”

    周澄午看了眼被她攥得皱巴巴的衣袖,心情晴朗回答:“当然没有问题啊!”

    站在入口处的侍者当真没有阻拦他们,任凭这两衣着格格不入的家伙进入了餐厅。

    周澄午拿了托盘问徐颂声要吃什么——他拿托盘和问问题的动作都很快,快到等徐颂声反应过来时,少年已经用那张漂亮的脸,圆润而湿漉漉的眸,充满期待的望着徐颂声了。

    徐颂声于是只好开始点菜。

    她指一道菜,周澄午就动作很利落的往托盘里夹一道菜。

    很快托盘里就装满了食物,全程都是徐颂声在点菜,周澄午自己一道菜也没有夹。

    等坐到餐桌旁边的椅子上时,徐颂声都还维持着一种微妙的恍惚感。

    该怎么形容眼下的情况呢?

    她被一个疑似杀人魔的美丽少年绑架了。但是对方既没有囚禁自己,也没有虐待自己——甚至还给自己好住好吃,态度比自己亲奶奶都要好上很多倍。

    不,这已经不只是态度好的程度了……

    徐颂声低垂眼睫,目光扫过自己盘子里被周澄午整整齐齐剥出来的虾,大受震撼。

    这已经到了讨好的地步了吧?

    明明就是讨好吧!!!

    她又小心翼翼瞥了对面周澄午一眼:对方正慢悠悠在剥螃蟹。

    餐厅有提供一整套复杂的剥蟹工具。徐颂声连看都看不明白那些工具是干什么的,但是周澄午却能镇定自若的使用它们,轻松的剥出蟹黄蟹肉,然后又毫不犹豫的将其放到徐颂声面前的盘子里。

    实际上徐颂声早就饿了。

    她没吃早饭,午饭吃得也不多。

    但是周澄午的态度太诡异,以至于徐颂声看着自己盘子里的肉,感觉那些肉像火炭似的烫手,让她有点无从下口。

    她一直不吃,满脸不明显的纠结。

    周澄午看了她一眼,误会了,道:“我去给你调酱汁。”

    徐颂声连忙:“不用不用——你自己不吃吗?”

    周澄午面前的盘子上堆满虾壳蟹壳,徐颂声很确定他一口没吃,剥出来的肉全放自己盘子里了。

    周澄午眨了眨眼。

    这样的动作过于俏皮了,可是他好漂亮,于是俏皮的表情放在周澄午那张脸上也就变得毫不违和起来。

    他理直气壮,又理所当然的回答:“我不饿呀,我是带颂颂来吃的。”

    他说话带着七拐八拐的尾音,仿佛是撒娇。但偏偏脸色很正经,像是个好人——不得不再度表扬那张纯质无害的漂亮脸蛋,让他的表演永远可以得到满分效果。

    徐颂声被那张脸的撒娇迷得晕晕乎乎,等反应过来时,已经沾着周澄午调的酱汁吃了一顿海鲜大餐。

    事已至此——海鲜好吃,那还是多吃一点吧。

    徐颂声半点也没有想过要逃。她性格很谨慎,在没有弄清楚情况之前,不会轻易的行动。

    周澄午对她好得很离奇,徐颂声觉得这世界上的一切好意都应当是有原因的,更何况周澄午的所作所为怎么看都不像是个好人。

    她得谨慎观察一下,弄明白周澄午到底要干什么。

    话又说回来,自己身上有什么能让周澄午图谋的东西吗?

    徐颂声想来想去,想不明白。她虽然还不了解周澄午,但是从周澄午带自己去休息和吃饭的地方就能看的出来,周澄午很有钱,非常有钱。

    有钱人能有什么烦恼?

    徐颂声觉得有钱人根本就不会有任何烦恼。

    吃完午饭,周澄午又送她回房间。徐颂声本来还在紧张周澄午如果留在房间里的话,她要怎么办。

    虽然周澄午现在看起来挺友好的,但徐颂声仍旧觉得这人不是个善茬。

    不过周澄午只是把她送回房间,让她好好休息,然后就关上门离开了。临走之前他告诉徐颂声,房间里的东西都可以用,不用担心费用问题,钱的事情由他来解决。

    徐颂声听得心里酸酸的:再说一万遍,有钱人根本就不可能有烦恼!

    等周澄午走了之后,徐颂声小心打开房间门——房间门依旧没锁,很好开的样子。她从打开的门缝探出头去,外面走廊亮着昏暗的气氛灯,没看见人,很安静。

    徐颂声盯着安静的走廊盯了一会儿,又飞快的把头缩回来,迅速关上门。

    周澄午说过这个房间里的东西她可以随便用,于是徐颂声就干脆的把整个房间翻了个底朝天。

    这是一间酒店客房,但是生活用品准备得很齐全,甚至还有一个小小的厨房,里面各种高档厨具一应俱全,小冰箱放着新鲜果蔬。

    床头的电话可以直接拨通到前台,不过徐颂声一打通电话就立刻挂掉了。

    当她听见电话里甜美温柔的问好声时,徐颂声并没有感觉到放松,只是单纯的被吓了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