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妹妹你可真逗……”
花衬衫本来还想纠缠，一抬眼，见到了两步之外的江时衍，只当是她男朋友真的过来了，脸色微变，立马开溜了。
褚南容顺着他的视线扭脸看过去，脑中一轰，人也僵住了。
“……”
他怎么这个时候来了？！
江时衍没有上前，只是站在原地看着她，眼神意味深长。
褚南容满脸的尴尬，硬着头皮起身，讪讪一笑：“你来了……”
江时衍饶有兴味地看她片刻，冷不丁开口：“你那个打断人肋骨的男朋友在哪里？我想认识一下。”
褚南容：“……”
“我那是被他烦到了，随口胡扯的……”
见她脸都涨红了，江时衍没再逗她，笑了笑道：“说吧，为什么非得在今天晚上请我吃饭？”
总算跳过“男朋友”的话题，褚南容松了一口气，她抬眼看着他，煞有介事道：“过了明天，我就是你的下属了，再单独请你吃饭是不是就不太合适了？”
没想到她说的理由竟然是这个，江时衍微怔了下，随即点点头：“有道理。”
“那可不，我辩论赛每回都第一呢。”褚南容扬起下巴，一脸骄傲。
她往前走了一步，可能是坐久了头晕，脚下有些不稳，踉跄了一下，被江时衍伸手扶住。
闻到她身上的酒气，江时衍眉头微皱：“喝酒了？”
褚南容站稳了，当即解释：“只喝了半杯，度数不高。”
她的眼神看起来还算清明，不像喝醉的样子，江时衍收回手，看了一眼旁边的酒吧，问她：“怎么一个人来酒吧？”
褚南容道：“本来是跟同学约好了，她临时有事回老家了，我就一个人来了。”
江时衍挑眉：“那你是想在这里请我吃饭？”
“当然不是！”褚南容神秘兮兮一笑，“我带你去个好地方，你以前肯定没去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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褚南容所说的好地方，是指她们学校附近的一家青椒鱼火锅店，价格公道，而且味道非常不错。
不过这家店的位置稍微有点偏，要从一条小巷子里穿过，车没法直接进去。
褚南容让江时衍把车停在不远处的停车场，带着他步行往里走。
巷子一侧是有些年月的旧墙，墙头绿藤掩映，墙脚青苔斑驳。
“餐厅味道好不好，不能只看它的位置、装潢，也不能只在意它高不高档……”褚南容一脸认真地点评，“真正的美食，往往藏在深巷。”
江时衍唇角噙笑，安静地听着，并没有反驳她的话。
月光从绿藤间隙中漏下来，跌碎在两人脚下。
火锅店统共两层，里面倒是干净整洁，布置得古色古香。
这个时间点已经有些晚了，所以店里人不多，褚南容选了个临窗的位置，和江时衍一起落座。
火锅很快煮起，陶罐里乳白色的汤汁汩汩沸腾，香气四溢。
水雾缭绕在两人之间，濡湿了眉眼。
褚南容看着江时衍尝了一口嫩滑的鱼片，有些紧张地问：“怎么样？”
虽然事先列举了一堆关于这家店的优点，她还是担心他吃不习惯。
毕竟是养尊处优的贵公子，口味挑剔也很正常。
江时衍抬眸，看见她脸上紧张的神色，笑了笑：“还可以。”
褚南容心里悬起的石头落地，松了一口气：“那我就放心了。”
江时衍问：“放心什么？”
“当然是我的工作啊！”褚南容一本正经地说，“万一我挑的地方不好，你吃得不满意，一生气炒了我怎么办？我可不想还没入职，到手的工作就飞了。”
江时衍听完她的解释，忍不住笑了。
可能是因为已经吃过晚饭，江时衍吃得不多，尝了一点便放下了筷子，倒是褚南容确实饿得狠了，半锅鱼几乎都进了她的肚子。
吃完鱼火锅，已经十一点多。
两人原路返回，重新走过那条小巷子。
周遭比来时更加安静，褚南容原本是和江时衍并肩而行，走着走着便落后了半步。
走出巷口时，她偷偷看了一眼月光下他英俊的侧颜，脑子里莫名闪过先前在酒吧外他伸手扶她的那一幕。
褚南容今晚穿的是短袖连衣裙，当时他修长有力的手握着她的胳膊，触感明显。
那点儿细微的痒意仿佛持续到了现在，让人无法忽视，她忍不住摸了摸被他碰触过的地方。
江时衍不经意偏头，看见她的动作，问道：“冷？”
褚南容心虚地摇头，胡诌道：“好像被蚊子咬了，有点痒。”
江时衍瞥了眼她雪白的臂膀，没再说什么，继续往前。
褚南容看着地上两人交叠的影子，突然生出一丝隐秘的期盼：这个夜晚，如果能长一些就好了。
回到车内，刚坐好，江时衍突然从中控台下面摸出一盒清凉油递过来。
褚南容一愣，没想到他车上还备着这个。
“家里小妹落下的。”
江时衍随口解释一句，又问她：“送你回学校，还是家里？”
这个点了，就算她还没从学校搬出来，也进不去了，至于刚租好的房子，她也不是很想回……
褚南容看了看天边的月亮，忽然道：“反正都这么晚了，要不我们干脆别回去了，到郊外看日出吧？”
江时衍手搭在方向盘上，静静看着她，目光有点深。
见他没反应，褚南容试探着道：“明天周日，你应该……没什么事吧？”
江时衍靠着座椅看她片刻，确认道：“真想看日出？”
褚南容点点头。
她都做好了被拒绝的准备，江时衍却没再多言，直接启动车子，往郊区开去。
月色皎白，铺洒一路。
等到驶入树影斑驳的山道上，褚南容才发觉，他开往的目的地竟然是他们第一次见面的那处私人庄园。
与上回来时不同，今夜的庄园十分安静，甚至隐隐能听见林中寥落的鸟鸣声。
褚南容跟着江时衍下车，穿过碎石路往里走。
进去后，江时衍直接带着她上了三楼。
三楼客厅外有一个延伸的观景露台，视野开阔，置了桌椅小榻，是绝佳的观看日出日落的地方。
江时衍从冰箱里拿了一瓶水给她，随手解开衬衣袖口的扣子，露出一截劲瘦的腕骨。
偌大的客厅里就只有他们两个人，褚南容踩在柔软的地毯上，看着他解扣子的动作，不知怎么，突然想起之前做过的那个离谱至极的梦。
她被周家送到他身边当金丝雀，然后他拉她入怀，强吻下来……
模糊的画面晃过脑海，褚南容脸一热，怕他察觉，赶忙挪开了眼。
江时衍挽起半截衣袖，瞥见她紧张慌乱的举动，斜倚着旁边的桌子，笑睨她一眼，一派风流倜傥的散漫模样。
“现在才开始害怕，不觉得晚了么？”
明知道他大概率是在逗自己，褚南容还是心跳得厉害，耳根也阵阵发烫。
她不敢和他对视，梗着脖子嘴硬道：“谁害怕了？”
再怎么强装胆大，也不过是个涉世未深的学生妹。
江时衍看她手指都快把水瓶抠破了，没再逗她，抬抬下巴，用眼神指了指左侧的一间客房：“你住那间房，洗漱用品都让人替你准备了，还缺什么，过来告诉我。”
“想看日出的话，订好闹钟，明天早点起来。”
褚南容愣愣问：“那你不跟我一起看日出吗？”
江时衍觉得她这会儿迷糊得有点可爱，笑道：“你可以过来叫我起床。”
褚南容窥见他眼底带了一丝戏谑的笑意，越发脸热了，心想，她才不会叫他呢。
她转身进了江时衍所指的客房，反手抵上门，站了好一会儿，脸上的热意才慢慢散了。
房间宽敞整洁，床单被褥都是新换的，一丝褶皱也无。
褚南容环顾一圈，走进浴室。
衣物筐里放着一条嫩绿色的丝质吊带睡裙，配一件同色的系带外袍，质地轻软如水。
除了基础的洗漱用品，竟然连护肤品都贴心地准备了，崭新的一套，没有开封过。
洗完澡，已经快两点，离天亮只剩三个多小时，褚南容没再折腾，拿手机订好闹钟，上床躺下。
本来以为在陌生地方会难以入睡，谁知沾枕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四点半，闹钟准时响起，将她闹醒。
才睡了两个多小时，褚南容头昏脑涨，但还是抵挡不住日出的诱惑，强撑着从床上爬起来，刷牙洗脸。
洗漱完，她披散着头发打开卧室门，迷迷糊糊走出去。
原本想着江时衍应该还没醒，正犹豫要不要去敲门叫他，却发现客厅的灯亮着。
她懵懂抬眼，看见江时衍站在客厅里，手里拿着一盒茶叶。
他穿的是一件黑色丝绸睡袍，灯下面容俊美。
“起来了？”
褚南容看着眼前的他，脑子越发迷糊了，胡乱应了声：“嗯。”
江时衍看她这副睡眼惺忪的模样，笑了笑：“没睡醒？”
褚南容打了个哈欠，点点头。
“过来喝杯茶。”
江时衍拿着茶叶转身，往露台上走去。
褚南容跟在他身后，看着他修长挺拔的背影，忽然忍不住想：如果他不是即将成为她boss，她还真愿意和他来一夜露水情缘。
可惜了。
露台的桌子上，早已经摆好了一套茶具。
江时衍落座，开始挽袖泡茶，执壶的手修长素净，冷白如玉。
褚南容在他对面坐下，托腮看着他，不由感慨，果然不愧是能当资本家的人，睡了不到三个小时，居然还这么精神抖擞。
茶香氤氲，袅袅逸散开来，与林间的雾岚融在一起。
片刻后，江时衍将一杯泡好的茶搁到她面前，抬眼问：“要不要先吃点东西？”
褚南容摇摇头：“我不饿。”
即便是夏天，山间凌晨的气温也有点偏凉，晨雾随风拂过，湿意沾上肌肤，褚南容觉得冷，下意识抬手拢了拢外袍。
这时她才发觉，自己竟然忘了换衣服，直接穿着睡裙出来了。
好在罩了件外袍，腰间系带也稳稳系着，还不算太暴露，褚南容小心翼翼偷瞄了对面的江时衍一眼，见他似乎没注意，也就懒得再回房去换了。
反正都成年男女了，看个日出而已，没必要太过扭捏。
她端起他泡好的茶，轻抿了一口，唇齿留香。
一杯热茶下肚，褚南容感觉神思清醒了许多，转过脸，托腮看向远处。
天际露出鱼肚白，林中晨雾缥缈，如云烟浮动。
等待片刻，连绵的远山之后，迸射出了一点金色光芒。
渐渐地，光芒越来越盛，日轮慢慢探出一线边缘，金黄色的，只这一线，便照亮了半边天空。
褚南容立刻变得激动起来，一边盯着山峦线一边兴奋地招呼江时衍：“快看，要出来了！”
江时衍看着晨光中她生动明艳的脸，轻轻勾了下唇。
山峦后，日轮缓缓上升着，先是弯月似的一截，接着是半轮，最后整个一跃而出。
刹那间，日光四射开来，耀眼夺目。
云层仿佛被颜料染透，枝叶间凝结的清露光泽绚烂，褚南容和江时衍的身上也镀了一层金辉。
过了好一会儿，褚南容才想起来拿手机拍照纪念，她换角度拍了几张日出照，不经意转眸，看见江时衍沐浴在朝阳中的侧颜。
光影勾勒出年轻男人俊美的轮廓，纤长的睫毛，高挺的鼻梁，一笔一画都赏心悦目，像是电影里的画面。
褚南容心下一动，忍不住对着他偷偷拍了一张。
江时衍有所察觉，偏过脸看向她。
褚南容当即否认：“我没偷拍你！”
她不开口还好，一开口反而有点儿欲盖弥彰，江时衍轻勾唇角笑了下，没和她计较，懒散地往椅子里靠了靠。
褚南容看着他，怔怔地想，哪怕是很久很久以后，她再回忆起这一场日出，也应当是十分开心的。
雾岚渐渐散去，日光变得明透，过了一会儿，江时衍抬眉问她：“是先吃早餐，还是再去睡一会儿？”
褚南容的兴奋劲儿下去，又开始犯困：“我还是再去睡一会儿吧。”
江时衍看起来也有些累了，屈起手肘，捏了捏眉心，跟着她一同起身往屋内去。
褚南容重新回到客卧，掀开被子，倒床就睡。
再次睁眼，已经快十点，褚南容洗漱完，换上自己的衣服，从卧室出来。
走到客厅，发现江时衍早已经起来了，穿着白色衬衫，正倚在沙发上看一份文件。
听见响动，他转过头，目光在她身上稍稍一顿。
可能是彻底睡醒了，褚南容对着他，突然感觉有点不自在，再回想昨晚的种种，就更觉得气氛微妙了。
江时衍倒是神色未变，视线扫向餐厅方向，淡淡道：“早餐在那边。”
褚南容“哦”了一声，转身进了餐厅。
餐桌上摆着三明治和牛奶，她走过去坐下，安静地吃着，时不时往客厅这边瞟一眼。
吃完早餐，褚南容回到客厅，江时衍刚好接完一通电话，见她过来，放下手机，起身道：“我下午还有点事，你回哪儿，我现在送你过去。”
褚南容忙道：“您有事的话去忙吧，我自己打车回去。”
“送你耽误不了多少时间。”江时衍看了眼腕表，不由分说道，“走吧。”
褚南容只得收拾好自己的东西，跟着他下楼，报了新租的房子地址。
夏日时节，一路绿意葱茏。
江时衍把车停在她租的房子楼下，问道：“现在住这里？”
褚南容点头：“刚租的房子，以后上班比较方便。”
她推开车门下车，隔着车窗看他。
今天过后，他们就是上下属的关系了，应该再难有现在这样的时刻了。
褚南容朝他挥挥手，露出一个笑，眼底光华万千。
“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