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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11 干杯!

    ◎“我就没见过这么护食的。”◎

    已经过了放学的高峰期, 只有零零散三两个人往外走。路过旁边枝叶舒展的栾树时,都会情不自禁看一眼,再低头讨论。

    金黄的路灯点燃晚风里漂浮的发丝, 青年优越的侧颜散发着柔光,缥缈如精灵, 地面格格方砖延伸的修长身影好像与婆娑树影一起摇曳。

    宋疏独自站在江云一中的门口, 抬眸眺望。没一会儿,一个矮小的身影正从里面小跑出来,两个麻花辫在空气里晃来晃去。

    他挥手示意。

    少女很快站到他面前,呼吸微喘:“麻烦叔公了。”

    “没事,刚好出来玩。”

    宋疏双手撑着膝盖, 弯下腰询问:“小小,你刚刚说的是什么事情?”

    小小抬起脑袋, 圆圆的眼睛认真注视着青年,咽下一口气缓声解释:“下周五是爸爸妈妈的结婚纪念日,我给他们准备了一样礼物, 想请叔公帮忙送。”

    下周五,四月二十九号。

    王铃与宋老三是在宋疏五岁时遇蛇前不久结婚的,算来差不多是这个时候。宋疏笑着点头。

    “你想送什么?”

    小小弯眸,圆圆的眼睛缓缓变成两只饱满的月牙。

    她从校服口袋里小

    心翼翼地掏出一只粉色票夹, 打开拉链, 拨开一些零钱拿出两张纸。

    纸面上栏的蓝色条幅印着「林市机场」。

    “机票?”

    “嗯,旅行的机票。”

    少女将两张硬质卡纸递上前, 宋疏没有接, 好奇问:“为什么不自己送呢?他们会很开心的。”

    “叔公送, 他们也会开心的。”

    “这可不一样。嗯?”

    “因为……”

    小小捏住机票的指节紧了紧, 慢吞吞解释道:“他们知道后会说浪费钱, 会说没必要,会说要不还是退了吧,一家人团团圆圆吃顿饭比什么都幸福……”

    少女说着,眼神逐渐落寞。

    “我明白了。”

    宋疏从她手中接过机票,抬眸望向陷入夜幕的学校,忽然道:“我记得你们周日只有自习没有课吧,正好开车来了,要不要请个假跟我们回家?”

    “我去帮你跟老师讲。”

    青年弯眸,快速地眨了两下。

    小小回头望一眼学校,眼睛里闪烁期待的光。

    今天刚巧,当值的门卫大爷还是之前那位。今天见到宋疏,态度里倒是没了抢孙女之恨,又变成亲切热情的模样。

    按照他的意思,宋疏现在成了有名的人物,孙女说的“好看、想嫁”就不作真了,嘴上爽爽而已,顺便还能提高她的眼光,别什么垃圾都往家里捡。

    哎呀,实在是好。

    宋疏又成了自己这方的人。

    再仔细看看,哎呦喂,长得好,气质佳,有礼貌,还会挣钱,又是个好小伙了!

    看了眼签好的登记本,他乐呵呵挥手:“去吧去吧。”

    因为不会影响正常课程,跟班主任说明以后,假请的十分顺利。回班级拿书的时候,近二十双眼睛齐齐向她发射出羡慕的光芒。

    其一,羡慕她有个帅气叔公。

    其二,羡慕叔公来帮她请假。

    其三,最羡慕的还是接下来一天的自由生活。

    突然获得本不会拥有的自由时,尤其同僚还被困在原地,心情激荡宛如提前释放,踏出牢笼的那一刻夜晚的空气都充满自由。

    小小跟在宋疏身后,脚步都带上愉悦的小跳。

    来到路边的一辆SUV面被示意上车,她伸手拉开车门,迎面对上一颗白色脑袋。

    央酒转头,乌瞳懵懵地眨了眨。

    四目相对,他认出小小,举起手中的啤酒罐乐呵呵道:“干杯!”

    少女背着书包,抿唇笑出来。

    车门被朝后一掰,冒出宋疏的脸。望着他手中的啤酒,有些无奈:“就这一会儿你们都能喝起来。”

    “宋季呢?喝酒不能开车。”

    宋疏边说,边抽身拉开副驾的车门,单手搭着,弯下腰朝里探头。金发男人笔直坐在驾驶座上,缓缓转过来一张臭脸。

    “上车。”

    宋季嗓音毫无情感。

    宋疏惊奇:“没喝?”

    一天的筹谋,好不容易寻个空,酒都买回来了,竟然没喝?可别说他对酒还挑食。

    听到他的疑惑,宋季扯着唇角冷呵一声:“我就没见过这么护食的。”

    刚刚在他的撺掇下,两人偷偷下车去了旁边的小超市,把他们酒架子全搬了一遍,后备箱塞的满满当当。

    考虑方便,宋季拆了扎啤酒,递给央酒一罐,刚要去拿自己的,手被人拍回去。

    “喝酒不开车,我知道,宋疏会开。”

    说完,他又要去拿,结果手又被狠狠拍回去。宋季盯着路灯下红彤彤的手背,不可置信地抬头,只见白发男人冷漠垂眸,淡淡吐出两个字。

    “我的。”

    妖一把推开人类,关上了后备箱。

    宋季悲愤。

    酒,终究还是离他远去。

    “真是个悲伤的故事啊。”宋疏轻声感慨,侧上方打来的顶灯却暴露了他揶揄的笑眼。

    宋季白了他一眼。

    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都是些小混蛋。他启动车子,踩在油门的力道多少掺杂了些私人恩怨。

    夜晚七八点钟,城市仍旧喧闹。一旦跨上大桥,穿行于闪闪发光的水面之上,一切便都静下。

    这个时间已经不堵车了,路况优良,很快车辆便停在了两扇朱红大门中央的马路上。

    王铃家的门早早关上了。

    宋疏探头望了眼,询问小小:“需要我陪你进去吗?”

    虽然王铃和宋老三不像会怪罪的人,但毕竟没有与家长商量,直接从学校回家了,有他在也好解释。

    小小透过车窗望着自家禁闭的大门,纠结了一会儿,悄悄问:“叔公,我可以不回家吗?”

    “不回家?”宋疏疑惑。

    小小低下脑袋:“我怕自己露馅,可以去你那借住一晚吗?”

    一个十几岁的小女孩,即使是亲戚,单独留在成年男性家中也是不妥当的。宋疏立刻想拒绝,可小小睁着一双祈求的大眼睛。

    宋季啧了声:“行了,开门去。”

    漆红铁门打开,SUV丝滑地开进院子。声音惊起猫和狗,它们蹭蹭跑来,亲热地绕着宋疏转。

    他蹲下来,一手一个抱起来。

    笑着刚想开口说什么,耳边突然传来咔嚓一声,青年下意识转头望向声源。

    SUV急刹车,黑色车轮下底下出现了粉色塑料碎片。他抱着猫狗蹲下来一看,赫然是小白的饭盆。

    大概是也认出来了,小白窝在宋疏怀里,发出悲伤诉语:“嘤嘤嘤——”

    “活该,谁让你天天乱丢饭盆,现在没了吧?”

    宋疏点点它的小脑瓜,把盆尸体清理出来,示意里面继续,平稳停到西南角的车棚。

    “刚刚是什么?”

    宋季下车来问,没等到答案,一只小白狗就凶巴巴跑过来,冲他汪汪直叫。

    宋疏用下巴点点:“苦主。”

    看了眼熟悉的粉色饭盆尸体,宋季扬眉,蹲下来安抚苦主:“嘬嘬,别骂了,明天给你买个新的。小家伙眼光不错嘛,还喜欢粉的,同好同好。”

    安抚好债主,宋季告别。

    剩下小小抱着书包,站在院子里眼巴巴地望。

    宋疏望了眼自己还陷入黑暗的小楼,叹了口气:“家里没客房,你住二楼央酒的房间,行吗?”

    小小先转眸瞧了眼旁边的央酒。

    妖正抱着酒瓶子吨吨吨往肚子里灌,看来丝毫不在意这件事,她才点头:“好。”

    假是请了,属于家的自由之空气也充盈肺部,但作业是不可不写的。弄好一切才八点多钟,央酒房间没书桌,小小便在三楼的餐桌写作业。

    宋疏洗了盘水果给她:“理科有什么不会的可以给我看看,说不定还记得。”

    “谢谢叔公。”

    宋疏微笑着让她不用客气,端着另一盘水果走向沙发。

    透明果盘被搁在茶几上,修长漂亮的手握住抬起的棕色酒瓶,向下一按,毫不费力地夺下。

    妖瞪着乌瞳,眼睁睁看着青年放下酒瓶,施施然坐到旁边。

    “不许再喝了。”

    央酒皱着脸盯着酒瓶,最终不情不愿的低头放弃。他左顾右盼,又拿起电视机遥控器。

    又被同样拿走。

    妖极其无辜:“也不行。”

    宋疏扬起下巴,示意餐桌上的侄孙女:“孩子学习呢。你最近数学学的怎么样了,不然也一起?”

    “……”

    妖不是一个那么好学的妖。

    学习是不可能学习的,他端起果盘,望嘴里塞了一把葡萄。脸颊鼓鼓囊囊地蠕动着,抬着眼睛假装没听见。

    宋疏好笑,拿出一本书窝进沙发。

    没几分钟,旁边挨过来一个热源,一颗紫色葡萄带着桃子酒气,抵在他的嘴唇上。

    宋疏侧眸,视野中是一张放大的俊美面孔。最引人注目的是那双漆黑眼瞳,折射的高光亮闪闪,分分秒秒都充满浓烈的情感,毫不掩饰。

    央酒用气音偷偷道:“甜。”

    唇上的葡萄被摁了摁,宋疏顺势吃进去,果皮爆开的同时带出甘甜的果香。

    餐厅冷白的灯光底下,小小正埋头演算着试卷上的题目,写着写着,黑色水笔逐渐缓慢,圆圆的眼睛里流露出心不在焉。

    她捏着笔杆,咬住下唇。

    这样垂眸静默了会儿,突然偏头望向客厅。棕皮沙发里,青年与白发男人正挨坐在一起,翻看着同一本书。

    “叔公,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宋疏从树页里抬头,转头望向餐桌:“有题目不会?”

    小小摇头,疑惑地歪歪脑袋:“我想问,爱情是什么样的?”

    宋疏瞳孔地震。

    他低头看看央酒,又看看自己,眼睛在二人之间的距离上来回衡量,判断是否在孩子面前有失分寸。

    察觉自己反应有点过分,青年抵唇咳了一声,恢复笑容:“为什么突然问这个?”

    小小默默将头转回正向,她双手捧着脸颊,昂首望向失焦地望向虚空,语气里充满迷茫。

    “最近我总在想,爸爸妈妈他们之间,是否真的拥有爱情。”

    作者有话说:

    果然,码字女工和码农是不适合兼任的。

    前两天感觉手腕有点劳损,往上抬就会有抽疼感,不知道会不会有腱鞘炎。

    唉,人类进化进化关节吧!我的手腕和老寒腿要支撑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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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12 日子太苦【修】

    ◎央酒:这也吃不饱,那也吃不饱。◎

    因为想要给爸爸妈妈准备结婚纪念日礼物, 小小不可避免地听朋友聊起有关爱情的想法。

    听见这两个字,小小两眼发懵。

    小雅爱怜地揉揉她的脑袋,摇头感叹:“还没开窍的小姑娘呀。”

    小小眨眨眼睛:“你开窍啦?”

    “当然。”小雅肯定。

    “那爱情是什么?”

    “爱情就是海枯石烂, 至死不渝!”

    小雅起头,三位自认为“彻底开窍、明明白白”的少女围着她, 开始吐露出近乎相同的爱情观。

    首先一定要是自由恋爱的, 一见钟情最浪漫,像电影里的慢镜头。

    其次是义无反顾,无论谁来阻拦都不管用,尤其要戒备父母。为爱抛弃一切的信念必然得有,必要时可以私奔。

    ……

    小小半张着嘴巴, 听她们说着,心中感慨爱情当真是轰轰烈烈、可歌可泣的东西。

    一只手伸来, 帮她把嘴巴合上。

    “小傻瓜,一看就还在迷糊。”司徒晓叹一口气,从旁变出一本小说, 坚定地推到小小面前,“刚刚看完的神仙爱情,你读读就什么都明白了!”

    当天,小小熬夜到两点半, 蒙在被窝里读完了整本小说。

    书中主角果然如他们所说, 一见钟情,一个眼神相接都掺杂蜜的甜美。可是刚刚在一起没多久, 他们就受到家庭、身份、社会的重重阻挠, 仿佛全世界的任务就是拆散他们!

    好不容易排除万难, 获得祝福, 男主人公却突然恶疾缠身。

    故事最后, 他们十指交握,在手术室前分离。一道洁白的门隔着两颗相爱的心脏,扑通扑通,为对方而跳动——

    “麻醉剂注入静脉,心跳声不再重叠。一个急促,一个渐缓。一门相隔的他们心中祈祷,等待着命运的判决。”

    小小眼睛挂着泪珠,不可置信地盯着最后一行,手指在最后几页翻来翻去,终于确定这就是故事结局。

    怎、怎么这样……

    开放式结尾的冲击力着实不小,小小呆坐好半天才把灵魂收回来。回神以后,她不自觉用爸爸妈妈做对比。

    他们与故事主角全然不同。

    就像农村大多数人那样,王铃与宋老三是经人介绍相亲认识的。

    小小曾在闲聊间听他们说过。

    当初王铃并非真的看上宋老三。这人黑黑瘦瘦,沉闷古板,不是她喜欢的开朗模样。可家里急着脱手终于养大的女儿,想要钱给儿子娶新媳。

    是父母之命。

    宋老三呢,大多数原因是家中情况复杂。农村只要成家就可以分地盖房,他听宋疏奶奶的建议娶妻成家,跟哥哥嫂嫂一家彻底分开。

    是迫不得已。

    一个需要娶,一个需要嫁。

    刚巧合上也有缘相遇,也就热热闹闹结了婚,一起过日子。

    没有自由相爱,没有情难自禁,没有轰轰烈烈,更没有至死不渝。

    有的是如水一般的平淡生活。

    虽然二人共同经营家庭,一同经历过很多贫穷苦难,时至今日已然是不可分离的家人,但……

    这样的夫妻间拥有爱情吗?

    小小坐在餐厅的桌前,缓缓说出了这些天来的困惑,望向她信赖的叔公:“叔公,你认为呢?”

    宋疏不假思索:“拥有啊。”

    少女惊讶地睁大眼睛,蹭蹭跑到他面前追问:“为什么?”

    “他们关系很好,不是吗?”

    “可能只是亲情呢,是社会身份,是相互之间的责任……关系好有很多种的。”

    对上她瞪圆的眼睛,宋疏失笑。越过间隔在中间的央酒,伸手揉揉她的脑袋:“爱情也有很多种啊,小姑娘。”

    懵懂的眼睛眨眨,赫然冒着大问号。

    青年略微沉吟,用书签定位好后将书放回旁边的架上,缓缓站起身。

    “来,给你看样东西。”

    春日暗夜中,繁茂的花草树木化身调皮精灵,遮挡月白,使夜更加黑黢黢一片。亮着“松鼠书屋”灯牌的院落里,灯光从三楼啪嗒啪嗒亮到一楼右方的小房间。

    这间房立着满墙书架,上面却只有零散几件杂物,是书店暂未开放的区域。

    门对面,两只老式书柜与崭新的周围格格不入。书柜做了防尘门,透过玻璃可以看见里面满满当当的书脊。

    小小不解地看向身边:“叔公,来这里看什么?”

    “爱情。”

    宋疏两步上前,拉开书柜,自右上方拿下三本A4大小的收藏册。他回身,递向少女。

    收藏册在半空中被接过。

    在宋疏肯定的眼神下,小小将之翻开。

    一册夹着泛黄的旧纸页,黑红两种字迹,写的都是些寻常事与斗嘴。

    另两册是相册,风格迥异。

    一本装满规规整整的六寸照片,一面四张,上面的照片全属于一位漂亮女人。只是拍照水平有待提高,经常出现模糊的幻影与奇怪的角度。

    另一本便截然不同了。

    照片根据风格大小不一,排版有致,时不时还有贴纸、饰品点缀。构图精妙的照片里却属于一位儒雅男人。

    “这个是我爷爷奶奶夹在旧书里留下的。另两个,是我父母的遗物。”

    宋疏的声音自头顶传来。小小昂头,见他笑望来问:“你认为他们之间拥有爱情吗?”

    “当然。”小小点脑袋。

    “为什么?”

    少女支支吾吾又说不出来了。

    宋疏轻笑,伸手指点在旧纸那册:“我爷爷经常被训被嫌弃,有时候着急了,还会偷偷抹眼泪,说奶奶不爱自己。奶奶嫌他笨,也经常被气得捂胸口。”

    “摄影是妈妈的爱好,可只能拍别人,拍不好自己。她就想了个法子,先给爸爸做了一本相册,要求他回赠。后来嫌弃拍的太烂,还给他强制报了摄影班。自那之后,一周七天,爸爸工作忙六天半,剩下半天还要四处跑学拍照,天分差,成果依然被嫌弃。”

    “他们都是自由恋爱的夫妻。但在没看见这些以前,我偶尔会以为爱情是任由时间消磨成亲情与责任的东西。”

    小小快速眨巴眨巴眼睛,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又低头盯着三本收藏册看,仿佛上面会生花。

    宋疏屈指敲在硬纸封面上,笑道:“今晚这两本故事也借给你读,不过不要熬太晚哦。”

    天色已晚,洗漱整理好后,小小懵懵地抱着三本册子被带到二楼房间。嘱咐她反锁好门窗以后,宋疏与央酒也回了卧室。

    他们没有立刻休息。

    青年双臂撑着坐在床沿,还在思索侄孙女的爱情观问题:“我觉得,明天还是要带她去见见……”

    “你先别想明天。”

    央酒一步上前握住他的手腕,直接将之压向后方。

    乌黑的后脑撞到柔软的床铺,上下颠了几下,随洁白发丝自上天垂落,一点点堆积在他的脸侧。宋疏来不及反应,唇便被人堵住。

    “唔唔——”

    妖乌瞳闭合,正动情,脸被一巴掌糊住望后上方一推,他脖子昂起勾勒出喉结的弧度。

    “你别乱来。”

    “我如何乱来了?”

    妖可是正经的男男朋友关系,十分名正言顺的,哪有乱来这种说法?

    感受到手中的脑袋欲继续压下来,宋疏另一只手也按上去:“不行,小小还在下面,不许乱来。”

    “她听不见。”

    “你怎么确定?”

    “你小声一点就唔——”

    宋疏恼羞成怒,把他的嘴巴狠狠捂死,甚至连呼吸的鼻子也没放过:“你闭嘴!”

    最终央酒妥协,含泪老实躺好。

    他手脚老实放在规定的三八线以外,男朋友碰都不许碰,简直不要太委屈,又开始学小白:“嘤嘤嘤,我的日子太苦了。这也吃不饱,那也吃不饱……”

    宋疏冷漠地闭上眼睛:“关灯。”

    房间的灯光瞬间熄灭,寂静的夜催人入眠。静待一会儿后,央酒小心试探,乌瞳警惕地盯着黑暗中青年的脸。

    见没什么反应,他立刻全部挨过去,手脚并用揽住男朋友。这时宋疏恰好翻了个身,恰好钻进他的怀抱。

    妖脸上露出得意而窃喜的神色。

    看,还是想他抱着的。

    酒后吐真言,睡后见真心。宋疏太爱他了,就是有些口是心非,除了宠着,妖实在没别的办法。

    央酒喟叹,忍不住偷亲一口。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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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13 礼物

    ◎爱就是喜欢,心脏扑通扑通跳。◎

    四月底的天, 亮得越来越早。

    六点钟,朝阳已经穿透玻璃与洁白窗帘,点亮整间卧室, 此处却仍沉浸在夜的寂静里,没有走出来。

    “叮铃铃铃——”

    刺耳的闹钟声打破平静, 鼓起的被褥一扭, 冒出一只纤细瘦小的手。它伸向床头柜,依靠本能滑动手机。

    铃声灭了。

    披头散发的女孩坐起身,两眼发懵。

    她抿了抿经一夜而干涩的唇,呆滞了约一分钟,默默开始行动。

    起床洗漱, 换衣裳,将房间恢复原样后, 小小轻手轻脚关上房门。她刚出现在一楼,乌云盖雪立刻喵喵迎上来,与一只欢快的小白狗在她脚边绕圈圈。

    小小抿唇微笑, 蹲下来摸摸它们。

    “你们饿了吗?”

    不知是否是真的听懂了,两只小动物竟咬住她的裤脚往前拖。她躲避着猫猫与小狗的身体,小心往前挪,紧接着就被带到一只白色饭盆旁。

    小乌用脑袋拱了拱旁边的柜子。

    拉开柜门, 赫然放着猫粮与狗粮。

    小小轻笑, 给小乌倒了猫粮,对上小白期待的狗狗眼却犯了难:“你没有饭盆了。”

    小白:“嘤嘤嘤——”

    面对可怜巴巴的小狗呜咽, 小小顺着脊背抚摸雪白的毛发, 脑袋努力转动。片刻后, 她灵光一闪:“你在我的手里吃吧!”

    小白:“嗷呜——”

    早上温暖的阳光里, 猫优雅吃着自己碗里的饭, 侧旁的小白狗却将脑袋全埋进一双瘦小的手中,圆眼圆脸的女孩被逗得咯咯直笑。

    “最后一颗,好乖好乖。”

    饱餐一顿,猫与狗各自趴在自己的垫子上一动不动,懒洋洋晒太阳。

    钟表走到六点半,楼上还没有任何起床的动静。小小无事可做,就搬着凳子坐到屋檐底,捧着脸发呆。

    近五月,天气已经热烈起来。

    院子大半藏匿在老槐树的阴影里,还算凉爽舒适。穹顶之上,洁白的花串儿迎风摇晃,漂亮得了不得。

    四周静悄悄,只有树叶与蝉鸣。

    她视线向下,看见地面落了些许树叶与蔫掉的小花。

    想了想,起身去寻扫帚。

    走动间,耳边突然传来三轮车出门的响动,紧接着是熟悉的交谈声。

    “水是不是忘带了。”

    “哎呀,瞧我这记性。”

    小小微怔,不禁挪步到门口,将眼睛放到门缝。

    马路对面,宋老三坐在电动三轮的驾驶座上往家里瞅,视线方向王铃正急忙往家里赶。

    他闷声道:“你别着急。”

    王铃显然没听进去,只十几秒就攥着粉色小包风风火火跑出来,挥手催促。

    “快走快走,马上收到咱们家了。”

    “没那么快,别急。”

    “你怎么知道?人家是不等的,错过了再让他拐回来,要欠人情了……”

    女人手脚麻利地锁门,坐上三轮车,一阵轰隆声里消失在视野模糊处。

    肯定是去忙农务。

    小小琢磨时,脑袋里难免又想到爱情一事。浪漫,美好,承诺,这些与自家的生活有什么关联?

    “在看什么?”

    身后突然传来声音,小小吓了一跳,回头便对上一双乌黑的眼睛。

    “央酒叔公。”

    白发男人立于青砖门楼之下,好奇地凑上来。人类女孩的动作刚好腾出位置,他立刻歪头上前。

    门缝里换上一只乌黑眼瞳。

    它灵活地左转右转,门外空荡荡一片,啥也没看见。

    小小在旁询问:“叔公呢?”

    “还在睡。”

    央酒失望地收回脑袋,顺便捂住嘴巴悄悄道:“他这个人类很赖皮,睡不好就要冤枉别人,我吃了好多次苦,咱们都别打扰他。”

    他说话的用词一向特别,小小被逗笑,重重点头答应。

    起床的队伍有了央酒加入,院子竟突然活了起来。

    晨风渐小,阳光热烈,吃饱喝足懒洋洋躺着的猫和狗忽而来了精神,衔着玩具到院子里撒欢。

    白发男人则将躺椅搬到太阳底下,闭眸仰躺上去,手里拿着昨晚坑来的酒抵着唇,向上一扬。

    “咕嘟咕嘟——”

    小小看了一圈,继续去扫院子。

    “爱情这个东西,还是要问专家。”

    身后突然响起这句话,小小立刻昂起脑袋,举起扫把噔噔噔跑到躺椅面前:“央酒叔公专家,你觉得呢?”

    叔公太含蓄,那三本收藏册昨晚看得实在懵懵懂懂。靠自己把这窍开了,对她来说还是太难。

    “咕嘟咕嘟——啊!”

    一瓶啤酒干完,央酒满意地眯起亮晶晶的眼睛。两条眼缝里,乌瞳转动,定格在人类少女渴望答案的脸上。

    妖咳了两声,把酒瓶递给她。

    小小乖巧接过,放到房间的酒箱后跑回他面前。

    望着她空荡荡的手,央酒不悦:“酒呢?”

    “没拿。”

    面对谴责的眼神,小小低下脑袋,纠结地搅动手指:“叔公昨天不让你喝酒。”

    “昨天是今天吗?今天是新的一天,当然有新的酒喝。”

    妖挥手指向房间,拿捏住人类小姑娘的命脉,沉声问:“你还想不想知道了?”

    半分钟后。

    “咕嘟咕嘟——咕嘟——啊!”

    一瓶又空了,白发男人似乎才稍稍满足。他惬意地晃着脚,慢悠悠开了尊口:“爱情呐——”

    小小瞬间支起耳朵。

    “就是喜欢他。”

    等了会儿,少女满脑袋问号,不可置信:“没、没了?”

    央酒理所当然嗯了一声,起身朝楼里走。猫与狗看见,丢下玩具紧随其后。

    小小连忙转身跟上:“真的没了?”

    央酒弯腰摆弄箱子里的酒,琢磨着将两只空瓶藏进边角,再压下纸盖遮住。

    眼睛看不见了,他满意点头。

    “爱就是喜欢,喜欢就是爱,心脏扑通扑通跳。你这个人类,连这么简单的道理都不懂,还要占用宋疏的时间教。”

    “真笨。”

    妖丢下两个字,晃悠上楼了。

    人类少女盯着掩耳盗铃的酒箱子,两眼发懵——

    是她有问题吗?

    也是,小雅她们就都懂,叔公也懂,央酒叔公还是懂,只有自己死活想不明白。

    是她有问题啊,该怎么办呢?

    不论人类怎么办,全和妖无关了。感应到了某件事,他加速跑上楼,欢快地推开房门:“醒啦?”

    宋疏正按着肩膀,皱眉头。

    刚刚又做了噩梦,浑身酸痛,精神很差。他不由得用怀疑的眼光望向妖:“你不会半夜——”

    “你看!”

    妖指着他,边靠近边控诉:“你自己睡不好,又来冤枉我,这次不行,这次一定要赔偿我的精神损失。”

    “我大妖大量,亲一下就可以。”

    说着,央酒弯下腰,眼眸锃亮地将脸凑过去。他刚努起嘴巴,面前青年突然捏住鼻子,近处根根分明的眉头也微微皱起。

    “一大早就偷喝酒。”

    央酒惊奇地睁大眼睛:“你是小狗鼻子吗?”

    “这么大的味道往上凑,谁能闻不到?”

    “树就闻不到。你去林子里问任何一棵树,都闻不到。”

    槐树妖可谓理直气壮。

    作为一名人类,宋疏不与植物争辩。他偏头躲开妖,从另一边下床,去衣柜找衣裳。

    感受着空气里躁动的温度,他选了件宽松的棉质衬衫。刚拆开纽扣,后方央酒的声音幽幽传来。

    “你确定吗?”

    宋疏回眸:“确定什么?”

    妖趴在床上,单手撑着脑袋,一双乌瞳笑眯眯地扫过青年的颈侧。

    宋疏瞬间僵住。

    小小坐在屋檐底,捧着脸还在纠结央酒的话。听见脚步声,她勉强回神去看。

    自书店的海棠压花玻璃门里,低头走出一位漂亮青年。他身穿一件珠白高领衫,由阴影踏进阳光,脸色逐渐镀上一层圣洁光彩。

    宋疏弯眸:“早上好。”

    小小捏着扫帚往他身后瞧了瞧:“央酒叔公呢?”

    不知为何,说出这句话后,她竟在叔公温柔的眼睛里看见了凶光。再眨眨眼睛,好像全是错觉。

    “别管他。”

    宋疏冷冷带过某只妖,坐到她身旁:“昨天的册子看得怎么样了?”

    此刻宛如在课堂突然被抽查,去黑板上做最难的一道题。小小抱着双膝,大眼睛眨呀眨:“应、应该差不多吧。”

    “差不多是多少?”

    “央酒叔公早上给了我一些指点。”

    一大早偷偷起来喝酒,还顺便指点别人?宋疏顿觉不靠谱,追问:“他说什么?”

    “爱就是喜欢,喜欢就是爱,心脏扑通扑通跳。”

    话音落下,院子又静默地只有树枝摇晃声。

    小小试探:“叔公?”

    宋疏按住跳动的太阳穴,嘱咐自家侄孙女:“这种问题以后不要问央酒,算了,等会儿我们再去一个地方。”

    伴随着天气变热,冬小麦也成熟了。

    在一切欣欣向荣的新绿之间,田野里成片金黄,长长的毛刺昂首迎着阳光,向全世界昭告自己的成熟。

    联合收割机这种机器资源有限,需要以村为单位集体租用。今天轮到青城镇的麦地里,一大早整个田野都是收割机的轰鸣。

    地块相邻的同乡,都会上前帮忙收粮,忙得不亦乐乎。

    此刻的路顶,三个闲人格格不入。

    他们鬼鬼祟祟藏在灌木丛间,偷偷望某块低头望。那里的树荫底下,宋老三和王铃正在整理装粮食的口袋,隐隐约约还能听见他们的交谈。

    “看起来,还要一会儿才到我们。”

    “电话那边不是说急急急嘛,催得饭都没吃,谁知道是这样,饿了就多喝点水吧。”

    宋老三带着草帽,露出的深色嘴唇难得抿出笑意。他从口袋里摸出一样东西,递到女人面前。

    “你看这是什么?”

    透明塑料袋裹着一块绿色糕点,王铃惊讶:“什么时候拿的?”

    “走的时候顺手。”

    袋子里只剩一只绿豆糕,一人一半,他们坐在高隆起的土地,就着水吃起早餐。

    蓝天白云,田野空旷宜人。

    远方金色麦田摇晃,偶尔有只小雀低空掠过。

    王铃吃下最后一口糕点,眺望着远方忽然叹了一口气,宋老三转头去看。

    “还是饿?”

    女人摇头:“有些感慨。”

    “咱们结婚有二十一个年头喽,那时候,谁能想到有现在的日子?田里有粮,回身有家,闺女能上好学校,那么大个果园都是咱们的。连你总念叨的小松鼠都从外面回家来,不用担心他一个人。”

    王铃用肩膀抵了下男人的肩:“哎,谁还有咱们幸福?”

    宋老三也难得没有矫正她的称呼。

    “是。”

    树影的风里,女人偏着的脸颊晕着两坨红,皮肤虽不如何好,却气色极佳,眼睛里的光感染人心。

    与他并列而坐的男人只有一个背影,虽不挺拔伟岸,却沉稳坚定。

    后方偷听的小角落,宋疏与小小对视一眼,都在双方眼中看见对这段谈话的讶然。

    “叔公。”

    “嗯?”

    “我还是不知道爱情是什么,”

    小小视线默默挪到前方的两道背影上,轻轻道:“但我知道幸福是什么了,我不该纠结爸爸妈妈的爱情这种事。”

    计划赶不上变化。

    宋疏无奈摇摇头,笑着解释道:“其实我就是想说——爱情,有轰轰烈烈,也有温馨日常,有昂贵也有贫穷,它不是一个被各种条条框框规范定性的东西,更非高不可攀、贵不可得。”

    “就像……就像幸福,你感受到的属于你的幸福,我感受到的是属于我的幸福,各式各样。”

    “爱情,本质就是一种情感。”

    央酒探头进来插话,宣传自己的理论:“爱情就是喜欢,心脏扑通扑通跳。”

    宋疏瞥他一眼。

    妖闭嘴,默默缩回去。

    “爸爸妈妈!”

    小小大喊一声,从旁边踩出的小道跑下去。本以为在学校的女儿突然出现,夫妻俩惊喜又奇怪。

    “你怎么在这儿呀?”

    在小小思考如何回答的时候,宋疏从后面跟上来:“刚巧去县城,也正想请小小帮我个忙,就把她带回来了。”

    “那忙好了吗?”

    两人一齐笑着点头。

    这会儿的功夫,联合收割机已经收完了隔壁。司机师傅挥手招呼一声,向前拐进宋老三的地。

    五个人站在地头一起等待。

    生活没有轰轰烈烈。

    但青城镇有轰轰隆隆,收割机在田里勇往直前,麦秆在前滚刀的切割下翻飞在空中。

    收割好以后,需先在出粮口底下铺上一片塑料膜。撑开准备好的口袋,开关一开,金黄的小麦倾巢而出。

    收拾装车,这场收获便进入尾声了。

    时间刚刚九点钟,赶回家还能吃上一顿早午饭。王铃琢磨着,朝还在地里的人挥手大喊:“溜达啥呢,赶紧回家吃饭了。”

    宋老三远远应声。

    今天大概很高兴,他脸上一直带着笑。中年男人沿着排水沟走回来,手里不知何时捏着三朵蓝色喇叭花,闷声开始给大家分。

    老婆一朵,女儿一朵,小叔一朵。

    白发男人期待抬眸。

    宋老三摊开沾着泥土的粗糙手掌,不好意思道:“没了。”

    央酒皱起脸。

    他偏开脑袋,此地无银三佰两:“我才不想要。”

    王铃好笑,安慰他道:“回家,回家给你做好吃的,可乐鸡翅、炖牛腩、拔丝地瓜!”

    妖的脸上重新扬起笑容。

    好像很久没来蹭饭了,这一顿吃得特别香。饭后都撑着肚皮坐在沙发里,一个个懒洋洋的。

    宋疏勉强坐起来,询问:“小麦收完是不是就能空下来了?”

    王铃摆摆手。

    “收完明天就耕地,种玉米。家里只留一亩地,再有个两三天吧,后面就能歇歇了。”

    这么算,周四的飞机应该赶得上。

    宋疏了然地点点头,看向隔壁的小小。他拿出手机,低头发消息。

    「你送,还是我送?」

    小小盯着这行字,咬住下唇,踌躇着按下回复:「我来吧。」

    宋疏弯眸微笑。

    他拉起还在闷头清盘的某只槐树妖,向一家人告别。小小回头,发现两张机票躺在沙发角。

    女孩挪过去,握住它。

    “小小,你收拾收拾,下午该回学校了,正好把我给你买的新衣裳带上,还有小风扇,夏天快到了,肯定热。”

    “爸爸妈妈……”

    “怎么啦?”

    “我、我想送你们一个礼物。”

    小小背着手走过去,在夫妻二人好奇的视线中将机票递出去:“你们一直都待在家里,除了干活还是干活,从来没有开开心心地玩过。周五是你们的结婚纪念日,你们去玩吧。”

    看清上面的字,王铃下意识推拒:“我们不累。”

    “妈妈,不要拒绝我。”

    女儿忽然泪眼朦胧起来,夫妻二人对视一眼,担忧问:“那你怎么办?”

    “我已经长大了。”

    小小弯起眼睛,将他们的手握住:“你们不用担心我,不要怕花钱,更不要因为我没去有任何心理负担。我很年轻,以后有很多机会可以去看世界。”

    “请用我这张启程票,飞出去吧,何时回家由你们定。”

    飞出去吧,偶尔离开一辈子的家,看一看美妙的世界。离开拴住你们的孩子,将时间归还给自己。

    这就是小小礼物的初衷。

    自王玲家中出来,宋疏脚步飞快往家走,妖从后面赶上来,一把拉住他:“怎么还生气,不就是轻轻亲了几口嘛,男朋友亲几口不是很正常?”

    宋疏回身面对他,眉头皱起。

    “轻轻?”

    “没忍住稍稍嘬了几下。”

    “就这些了?”

    央酒拨弄青年的衣领,乌瞳忍不住弯起:“印在你身上像花一样,好看,消了多可惜。”

    最听话他的妖,说消就消,绝对服从……都是屁话。

    他早就认清这妖只有一张嘴罢了!

    宋疏冷呵一声,甩开妖转身,刚一抬头,与自家门口的一男一女六目相对。

    祁蘅表情还好,似乎有些失落。

    另一位陌生女人夸张地捂住嘴巴,一脸吃到大瓜的表情。

    “哇哦~好刺激。”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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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14 甜吗?

    ◎“你是糖精吗?招蜂引蝶!”◎

    茶棚里, 四人端坐。

    祁蘅端着红茶抿一口,沉重点头:“之前就猜得到,只是没想到发展得这么快, 我以为我还有机会的。”

    宋疏懵了一瞬。

    央酒反应快,一巴掌拍在桌面:“你有什么机会!”

    在妖扑上去扯头花以前, 宋疏按住他, 对猝不及防的告白郑重说了一声抱歉。

    祁蘅垂眸,露出失落神色。

    于他来说,宋疏是难得能感到亲切的人。虽未继承母亲那双可以看见鬼怪的眼睛,但由于过分敏感,还是形成了孤僻古怪的个性。

    他自小便能敏锐地感知恶意。

    一个五岁的孩子想踩死所有猫, 一位母亲想掐死哭嚎的孩子,男人因不如意打压妻子, 最受人追捧的同学也最受人妒恨……

    只需要一眼,恶意那样清清楚楚。

    祁蘅厌恶世人,却喜爱观察人类。

    他总拒绝与他人交流, 独自寂静地站在一旁,用一双清棱棱的眼睛漠然地看。注意到的人们常常被吓一跳,拍着过速的胸脯,露出厌恶或畏惧的表情。

    他的母亲总对此感到困扰。

    “黑暗总伴随着光明, 这个世界不止一面。在你这双干净的眼睛没看到是角落里, 有更多的人收养流浪猫,为自己的孩子拼尽全力, 一生相濡以沫, 认真敬佩着自己的偶像。”

    “小蘅, 用另一双眼睛去看吧, 这个黑暗的世界其实从来不缺乏美好。”

    母亲想尽一切办法劝导他向善, 帮他交朋友,带他出去玩,努力让他开心起来。

    在这样精心的呵护中,祁蘅意识到母爱。他逐渐顺从母亲,压抑自己的悲观与冷漠,搜肠刮肚,寻找身体中少得可怜的感性。

    可她一死,一切又重新洗牌。

    十五岁的少年被送到亲戚家,被责备、被排挤、被孤立。被压抑的负面因子彻底失控,祁蘅逃回家中彻底斩断了与外界的联系。

    看,这世界与他想象中没什么不同。

    只是母亲格外天真罢了。

    祁蘅没有手机,也从不与人联系,除了维持生命的吃喝拉撒,只做三件事。

    怀念母亲。

    坐在陌生街头观察熙熙攘攘的人。

    在网络目睹因匿名而彻底释放的人性之恶。

    一年又一年。

    祁蘅在黑暗里游走着。

    直到某天,一名青年微笑的面庞偶然出现在电脑屏幕上。

    那是与母亲相似的气息。

    坐在漆黑一片的房间里,祁蘅脑袋一片空白,几乎依靠本能地寻找到他的直播间。

    那天青年恰好在分享一本名为《带上她的眼睛》的书,镜头里阳光明媚,是喷涌着生机的春日之景,耳边播放着泉水般清列的声音:

    “如果你肩负着地心般炙热的现实,实在无法看见这样的风景,告诉我,到时我很乐意借你一双眼睛。”

    祁蘅怔怔望着屏幕里那双琥珀色的眼睛,明亮清透,同波光粼粼的春水一样温柔。

    宋疏,他叫宋疏。

    他那儿的世界,好像很美好。

    得知青年喜爱读书,祁蘅看向近期写的文字,从来没有分享意愿的心突然改变——想拿给他看。

    匆匆整理,即刻启程。

    宋疏会如何读自己的书,又会如何评价呢?伴随一路这样的思考,祁蘅在那间书店里,终于见到了青年。

    他很好。声音好听,笑容明朗,周身气息同春日一般温柔。

    首次见面宋疏就愿意请他吃饭团,答应读他的书,还允许他留在书店。甚至如他所感,宋疏果然与他的母亲一样可以看见某些禁忌之物。

    祁蘅其实并不确定那是否是喜欢。

    他乐意待在此处,也喜欢与青年相处,只要那样的笑容可以保持,甚至白发妖的存在都是无所谓的。

    可是——

    祁蘅捏着茶杯,沉静望向对面。

    白发男人握着宋疏的手,一双眯起的乌瞳同样冷冷看过来。

    ——这妖看起来并不可靠。

    一旁,宋疏并未发现两人间的腥风血雨,此刻他已经将目光放到旁边的陌生女人身上。

    众所周知,周末书店是不开门的。

    祁蘅出现是因为他后来答允周末也可以过来看书,但这位……

    “请问这位女士,你来这里是有什么事情吗?”

    “听说这里很灵验,所以我来寻找爱、爱情……”看着面前三位男同,女人回答的声音逐渐变小。

    两人同时沉默,面面相觑。

    宋疏目露复杂,头痛的按住太阳穴。他不明白,为什么突然都想寻找爱情。

    听到某个关键词,陷入目光激战的槐树妖突然回神,他倾身凑过来,十分认真道:“爱情就是喜欢,心脏扑通扑通跳。”

    宋疏:“……他说的对。”

    女人摇摇脑袋,双手捧着皱成一团的脸:“与其说不知道爱情是什么,不如说我根本找不到爱情。”

    “没有喜欢的人?”

    女人摇头否认。

    不待她开口,对面的祁蘅默默开口:“不相信。”

    李听白两手一拍:“对!”

    爱情固然美妙,她亦心驰神往。

    但美妙只在故事中。

    现实生活只有苟且与不完美,各种爱情陷阱不计其数,那些纯真、崇高、坚决的爱情碰上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而她,最擅长的就是倒霉。

    历经二十八年母单生涯,李听白已然成为了著名的恋爱脑反义词。得闺蜜一句评价:心如止水、我佛慈悲。

    听完这些,宋疏更加不解:“如果自己想得通,不谈恋爱也没什么的吧?”

    女人撇嘴,面露苦涩。

    “可是我想谈甜甜的恋爱啊——”

    仰头长叹完,她继续解释:“唉,听说这里自开业以来已经凑成了不少对情侣,比月老庙还灵,我今天就来碰碰运气,结果……”

    书店不开门,只遇见三个男同。

    李听白摇摇脑袋,感慨自己的运气果然玄学也难救。

    看她苦涩的表情,宋疏觉得好笑。

    女人抬眸偷瞧了眼青年,眼珠子一转,凑上前商量:“虽然咱们性向不同,但爱情都一样呀。小宋老板,你们是怎么成的,让我取取经呗?”

    此话一出,对面的祁蘅也转眸望过来。

    被两个人眼巴巴追问情史,宋疏瞬间红了耳朵。他下意识往后躲了躲,脑海中开始回忆。

    他与央酒?

    仔细想想,好像也没什么经验可言。

    “当然是因为我很努力!”

    央酒一把将青年揽进怀抱,宣布主权的同时,骄傲开口:“我这么优秀,这么厉害,还这么喜欢他,怎么可能不会在一起?”

    李听白追问:“那你为什么喜欢小宋老板?”

    妖闻言眼睛一眯,露出不可一世地笑容,自信吐出七个字。

    “心脏扑通扑通跳。”

    现场三名人类无语。

    妖冷哼一声,不屑地偏开脑袋。

    又是不懂爱情的愚蠢人类。

    女人转头重新看向宋疏,眼神中饱含祈求:“宋宋,书店比月老庙还灵,你肯定比月老也不差,帮帮孩子吧,以后我不拜月老只拜你……”

    宋疏抬起手:“不必。”

    李听白扑通趴在桌面,仿佛失去灵魂。她表情怏怏,准备起身告别,耳边突然响起青年含笑的嗓音。

    “不过一些小忙倒是可以帮。”

    女人瞬间支棱起来。

    考虑到她的情况,宋疏绞尽脑汁地思考,语气很不确定地提出一个建议:“想谈恋爱遇见合适的人固然重要,但自己也要有一个迎接恋爱的好心态。不然……你先去长点恋爱脑?”

    李听白认真点头,旋即又露出疑惑的表情:“恋爱脑怎么长?”

    宋疏微顿,默默回头看向某妖。

    央酒眨眨乌瞳,反应过来后立刻弯眸一笑,抱住男朋友蹭蹭脑袋。

    头发都被蹭乱的宋疏,朝女人递了个眼神。

    李听白重重点头,抬手圈了个OK。懂的,恋爱脑这种事情,还是要向专家学习。

    此行目标虽未达成,但也算小有收获,讨论结束以后她背起自己的包包准备离开。

    刚踏出宅院大门李听白忽然回头。

    望着两步之外的青年,她举手保证:“宋宋放心,你们的事情我会保密的,我嘴巴严实得很,保证密不透风!”

    宋疏一怔,微笑点头。

    “谢谢。”

    女人笑着挥手,三步一小跳,哼着歌开心离去。

    如今已是傍晚,阳光已经变成了金黄色,祁蘅也到了该离开的时间。他站在门口,抬眸注视着站在光里的青年。

    “我……以后还可以来书店吗?”

    “当然可以。”

    祁蘅的嘴角抿出一个微笑。

    最终结果,所有人都很开心,所以都很满意,所有人都面带笑容。

    当然,不包括妖。

    关上大门回头,刚刚还在身边的槐树妖已经不见踪影。宋疏疑惑,寻找半晌,最终在床上看见了趴在床垫上一动不动的妖。

    他屈指敲敲门:“该吃饭了。”

    “不吃。”

    “突然又怎么了?”

    床上的白脑袋微微偏动,结白发丝间露出一双幽怨的乌瞳:“我是没有名分的妖,没有名分的妖不配吃饭。”

    语气委屈宛如深闺怨夫。

    宋疏抿唇,没忍住笑出声。

    央酒恼火地坐起来,指着他控诉:“你笑,你还敢笑。竟然让别人保密我们的关系,还准那个敢对你图谋不轨的人类来家里!我很见不得人吗?!”

    越说越气,槐树妖忍不住走过去,绕着青年四处嗅闻。

    温热的呼吸拂过敏感的脖颈,惹得人一颤。宋疏连忙按住妖。

    央酒拉住青年,臭着脸质问:“你是糖精吗?整天在外面招蜂引蝶,成群成群往家里扑。”

    “可能吧,我不甜吗?”

    “哼,我没闻到甜味儿。”

    宋疏抬手环住妖的脖颈,倾身亲了他一口:“还不甜吗?”

    妖半敛眼眸,负气轻哼。

    宋疏又亲一口:“这样呢?”

    “……”

    “甜吗?”

    “……这里也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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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15 恋爱脑

    ◎“你是我的宝贝,巴不得藏进树洞里。”◎

    乌发与白发铺展纠缠在苍蓝色的枕头上, 宋疏眼尾微红,疲倦地打了个哈欠,一旁餍足的妖专注地用视线描摹他的轮廓。

    “没有名分的妖……”

    他语气幽幽, 这一页显然还不能翻篇。

    侧旁青年没有反应,缓缓合上双眸。

    房间的灯光立刻熄灭。

    男朋友累了, 妖也只能不甘心地闭上眼睛。

    黑暗中, 被褥动了动。

    青年转身,摸索着将脸埋进央酒的怀中,微哑的嗓音清浅响起:“一直以来,我都没想过隐瞒。”

    喜欢与恋爱是一件自然而然的事情。

    虽然除在墓碑前与家人交代以外,宋疏从未主动与谁提及, 但无论是胖哥宋季,还是书店客人, 只要有人询问他都会坦然承认。

    可下午李听白提及保密,他像是被忽然提醒,脑袋里反应过来——

    啊, 原来这是件需要保密的事情。

    在人类世界,同性并非人人都会给予祝福。尤其在环境复杂的网络,在将传统刻入内心的老人,在青城镇这样的地方。

    他想属于青城镇, 想维持如今的生活。

    可万一, 万一它不容呢?

    “我太喜欢现在的生活了,所以突然有些害怕。对不起, 央酒。”

    一只大手覆盖柔软的乌发, 央酒按着他的后脑勺, 将人往自己怀中又带了带。

    第二天清晨, 昏暗的床上一双乌瞳睁开。槐树妖挪了挪动作, 低头看向窝在他怀中安睡的青年。

    视线里,脖颈弯起一个脆弱的弧度,碎发间露出一片朦胧的雪白。

    往常这种时候,妖定然会趁机偷偷嘬几口,愉悦地等待阳光照进来,欣赏自己种的玫红小花。

    今天却与以往不同。

    他定定望着,从被褥里拿出右手,食指尖点在后颈某处晕染的痕迹。

    绿芒荡漾,暗痕消失。

    “不见了。”

    “什么不见了?”

    妖很疑惑,难道是今天自己主动将吻痕消了,男朋友反而不习惯?

    宋疏从房间里走出来,手上拎着熟悉的金色锦囊,表情很是茫然无措:“兽牙串不见了。”

    因为突然想去墓地,于是找兽牙串防蛇用。没想到拉开锦囊,里面空空荡荡,只有一张写着ING的泛黄宣纸。

    定情信物,弄丢了。

    “我确定一直放在这里,从来没有拿出来过。”青年肯定的语气里,夹杂有几分委屈。

    “我来看看。”

    央酒接过锦囊,朝口袋里探进去。摸索片刻,也只拿出一张纸。

    “这老道士,不靠谱!”他冷哼摸摸青年的脑袋,揽着自己的衣袍往外走,“不用担心,我再去收点保护费。”

    说着妖就要从阳台飞出去。

    扬起洁白衣角被人从后面一把薅住。

    “回来。”

    妖乖乖坐回沙发。

    央酒偏头望向旁边的青年。阳台斜打进来的光镀上一层白金,鸦色睫毛低垂着,盯着手中的锦囊怔怔出神。

    “换一个吧。”

    宋疏的左手被人拉过去。

    他随之转眸,望向身边的妖。

    “哼,那些兽牙都是别个兽妖的,一股臭味儿不说,还不能穿戴,一点也不好。槐花又香又漂亮,换成我的吧。”

    央酒皱着脸嘟囔,指尖在人类的脉搏上一划,朵朵槐花在皓白的手腕上绽放,独特的清香蔓延满房间。

    琥珀眼眸将失落眨掉,化为新奇。

    宋疏用另一只手试探触碰腕上的槐花手环,指尖传来沁凉的玉质触感。

    “好看吧?”

    青年弯眸:“好看。”

    世界上没有比槐树更完美的树,更没有比槐花更完美的花了,当然最好。央酒得意地摇摇脑袋,不等开口嘚瑟,就听见男朋友又问。

    “它也能防蛇吗?”

    “……”

    央酒咳了一声:“你去哪都把我带上,就不用怕蛇了。”

    余光里妖悄悄转眸瞥来期待的眼神,宋疏发出长长的嗯声,假意踌躇很久,方才勉强点头。

    “好吧。”

    妖不满轻哼:“敷衍。”

    周一上午,李听白抱着笔记本准时出现在松鼠书屋门口,目光坚定。

    今天的目标有二:

    其一,争取小月老显灵。

    另一,与某专家学习如何长恋爱脑。

    前者只能说命里有时终须有,不可强求,但后者还是可以努力努力的。

    “请问,你是如何做到恋爱脑的?”

    女人坐在茶棚里,卷着本子放到白发男人面前访谈。男人扫了他一眼,垂眸继续无情地做物理题。

    计算两个星球的引力。

    写着写着,央酒的笔顿了下来。

    李听白着急:“只有最后一步,就要写完了。”

    妖竖手掌,示意人类闭嘴。

    他盯着屏幕上相互环绕的两个圆,垂眸思索,那模样仿佛在考虑什么生死存亡、一夜八百亿的大事。

    李听白也禁不住屏住呼吸。

    良久,央酒深沉吐出两个字:“星球?”

    “嗯?”

    “星球是星星吗?”

    “嗯。”

    央酒眯起眼睛:“在宇宙里更亮吗?”

    李听白又嗯了一声,眼睛里却闪烁着对这对话的浓重不解。

    终于,男人重重点头,小声嘀咕,揭示了自己的目的:“没试过,不知道能不能去,以后要带宋疏去看。”

    李听白:“……”

    不愧是小宋老板认证的恋爱脑!

    她连忙低头,在自己的小本本上迅速记下一行字:连做物理题的时候,都要想着带男朋友去看最亮的星星。

    接下来的两个小时里,平均每七分钟,央酒就要念叨一下男朋友。

    “早上的礼物该配一套把人挂满。”

    “这首诗好听,一定要给他读。”

    “……”

    “中午该做什么好吃的呢?”

    听见这句,李听白放下奋笔疾书的手,想老师所想。

    如今天气越来越热,但还不到需要冷气的程度,茶棚的玻璃门尽可能拉开。阵阵清风卷着一股独特的清香袭来。她偏头看向顶空。

    棚顶,一片洁白的槐花映入眼帘。

    “那个怎么样?”

    央酒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望去,皱起脸:“吃我?他好像不喜欢。”

    “什、什么?”

    李听白脑袋一片空白。

    似乎有一种车轮子从脸上碾过的感觉。

    *

    四月底至五月初,是槐花盛放的季节。在青城镇,槐花是晚春的季节专供美食,炸、蒸、汤、饼,都再美味不过,因此近来无事时常看见有人举着竹竿去打槐花。

    宋疏家的,自然也被盯上。

    “抱歉,我希望它可以好好开放。”

    “也是了,书店里有这样一整片槐花真是漂亮,打扰啦。”

    送走邻里,宋疏还专门来问过央酒:“以前我不在的时候,他们总来折你吗?”

    槐花成串,朵也小。

    说是打槐花,其实是用工具连着枝折断的,该是很痛的。

    在青年担忧自责的目光里,妖不屑道:“哼,这世上只有我吃别人的份儿。”

    宋疏猝然被逗笑。

    是了,在他小时候,这妖甚至好奇过软乎乎的人类幼崽吃起来如何,谁敢吃他呢?

    “那就好。”

    注视着他的笑容,央酒试探:“你想吃我吗?”

    宋疏摇摇头,转身去打扫书店了。

    *

    由此可见,虽然宋疏很爱他,承认他的花是世界上最漂亮的,但于吃它一事上,肯定是没有兴趣的。

    还是吃可乐鸡翅吧。

    辣椒炒笨蛋也行。

    还要一大杯甜甜的蜂蜜柚子汽水。

    央酒这样想着,认认真真在演草纸上写下今日份菜单,随后眼巴巴盯着人来人往的书店,期待着中午的来临。

    然而,在书店里的宋疏又是另一种心情了。

    自那次说好以后,央酒每天都只会在茶棚待两个小时。时间一到,会立刻出现在他面前。

    今天已经三个小时了。

    他单手撑着脸颊,忍不住盯着门口望,始终不见熟悉的白色身影。

    「宋宋怎么了,心不在焉的。」

    「是有什么心事吗?」

    看见弹幕上的关心,宋疏怏怏摇摇头:“没事,就是快到饭点了,今天感觉格外地饿。”

    「哈哈哈,比我强,我刚上班就开始想中午吃啥了,现在已经预备备百米冲刺了。」

    「各位,咱已经在吃啦!」

    「话说,你们都没发现今天的宋疏有点不一般吗?」

    宋疏低头看了看自己,有些好奇:“哪里不一般?”

    「不一般的好看!」

    宋疏失笑:“你们今天也是不一般的嘴甜。”

    「老婆真是见外了/害羞」

    「宋疏今天的手链也格外漂亮,槐花设计真特别,好想get同款!」

    宋疏侧眸看向手腕白玉般通透的槐花环,交接处的绿过度自然,原本冰凉的触感已经被人类的体温捂热。

    青年琥珀色的眼睛里笑意晕染更深:“你们get不到了。”

    「为什么?」

    「绝版了,还是定制的?」

    宋疏握住槐花手链,抬眸望向镜头,肯定道:“央酒送的,只此一条。”

    闭店午休时间到,客人依依不舍与老板告别,商量着下午再来。

    “宋宋中午好好休息,下午要恢复精神哦,拜拜!”

    “再见。”

    最后一位客人离开,漆红大门关闭。宋疏刚一回头,直接撞进散发独特清香的怀抱。

    “宋疏,一上午不见,我好想你啊。”

    望着视野中洁白的发丝,宋疏抬手回抱,将整张脸埋进去,闷闷的嗓音在发丝与衣料间响起:“不是说了吗?你学那么久,我会想你的。”

    “生气了吗?”

    “因为我不给你名分。”

    “因为我在乎其他人与事,突然害怕了,一点也不坚定。”

    “因为我还把定情信物弄丢了。”

    “……对吗?”

    宋疏的嗓音越来越委屈,也越来越颤抖,抱在央酒腰上的双臂收到最紧,好像遇见了十分可怕的事情。

    央酒蹭蹭他的脑袋。

    短发挠在脸颊与脖颈,微微发痒。

    “我怎么会生你的气呢?”

    妖的嗓音很低,与平时使性子的玩闹嗓音相比,异常温柔:“昨晚我偷偷想过,如果他们因为你喜欢我,全都不喜欢你了的话,那我正好可以趁此机会把你偷走,藏进我的树洞里再不给别人看见。”

    “你是我的宝贝,虽然巴不得藏进树洞里,但我知道你不能独属于我,除我以外,你还有很多很多喜欢的东西。”

    “既然唯一想做的事情不能实现,那么宋疏喜欢的我就喜欢,宋疏想要的我也会希望实现。”

    “所以今天我也在帮我们保密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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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16 槐花饼

    ◎给别人种野孩子去了!◎

    吃着槐树妖牌爱心午餐, 伴随辣乎乎的鸡蛋香溢满味蕾,宋疏愉悦地翘起脚尖,小幅度晃了晃。

    “不要保密了吧。”

    央酒嘴里叼着酱汁浓郁的鸡翅, 忙着呢,用眼神递出自己的疑问。

    “我以前没有过喜欢的人, 所以觉得没必要出柜, 但也从来没有担忧爸爸妈妈不接受,因为我很信任他们的温柔。现在,我也该拿出信任不是吗?”

    “一切和从前一样,顺其自然吧。”

    宋疏拖着椅子往妖身边挪了挪,悄声道:“而且我刚刚才发现自己也是个恋爱脑, 一秒钟都忍不了。”

    槐树妖歪着脑袋想了想,弯起乌瞳。

    “天生一对!”

    *

    两颗天生一对的恋爱脑, 午休起来后在院子里却面临分别。央酒站在石阶上,怏怏不乐地质问:“恋爱脑?一秒钟都忍不了?去哪都带着我?”

    “大骗子。”

    宋疏站在下方,弯起眼眸。

    “情况不一样。”

    “都是要分开, 哪里不一样?”

    “早上是你突然不来理我,现在是我同你商量。”

    “商量?”妖质疑地眯起眼睛,猛地弯下腰凑近,一字一顿铿锵有力地表达自己的立场, “我不同意。”

    “不行。”

    立即被驳斥的妖拉下脸, 很不开心。

    “不让你干活还不高兴了?”

    宋疏捧住妖的脸,吧唧亲一口:“客人很多都是从很远很远的地方过来的, 最近总关门不太好。你留在在家里帮我看店, 等你下班了, 我也就回来了, 乖。”

    一墙之外传来电动三轮的推动声。

    青年偏头望了眼, 揉揉他臭着的脸又亲一口,边说着再见一边离开。

    央酒亦步亦趋跟上,他站在门口,望着青年不太熟练地爬上三轮车斗,带好帽子,跟着王铃与宋老三离开。

    乌瞳盯着朝他挥手的人逐渐消失在远处。他下意识抬步想跟上,旁边来了人。

    “咦,小宋老板去哪里呀?下午还开店吗?”

    央酒臭着脸瞥向来人,用脚尖一勾,漆红铁门吱呀一声敞开。

    “进来。”

    玉米有早晚两茬,早是四五月份播种,晚茬在七月份。在青城镇,一般四五月收完冬小麦后,会在一周内完成玉米播种。

    周五是王铃与宋老三的结婚纪念日。

    小小送的机票则在周四。

    在此之前还要收拾行李、做旅游攻略等等,宋疏怕因种玉米耽搁了,虽他们保证忙得开,他还是提出前来帮忙。

    将央酒留在家里,的确是因为书店最近总关门让客人失望而归,有些愧疚,但也不全是。

    “快来,还热着呢。”

    王铃拆开饭盒,一股浓郁的香气滚滚扑向鼻尖。宋疏盯着面前的炸饼,琥珀眼睛唰地一亮。

    是槐花饼。

    虽然央酒喝槐花酒,但在槐树妖面前吃槐花,还是很不妥当。作为体贴的男朋友立刻忍住了嘴馋。

    当面忍住了,背后没有。

    以槐花作食材,至少在港城是不流行的。在宋疏的记忆中,他从未吃过槐花类的食物,就连槐花味也没什么印象。

    他实在很好奇,就趁这个机会偷摸摸请王铃帮忙。

    槐花饼是以槐花、鸡蛋、面粉搅拌成糊糊,佐以调料,用油小火煎成。入口苏嫩清香,十分美味。

    看着青年吃的这么香,王铃露出笑容。不过想到没吃到的另一个,她有些担忧:“央酒真的不吃?”

    宋疏噎了下,顺了口水。

    “他……咳,他是槐树保护大使,见不得人吃它。”青年心虚地眨眨眼睛。

    王铃对此深表遗憾。

    “那真是太可惜了。”

    玉米种起来比较简单。

    将选用的玉米种子提前泡好,等土地湿润松散的时候,用锄头刨出五厘米深的坑,撒进去几粒,伸脚将凸起的小土堆蹭平埋上即可。

    刨坑是宋老三的活计。

    他走在前面,熟练地挥舞着锄头。

    宋疏端着金黄的玉米种子,在后面跟着王铃往坑里丢。

    “一个坑撒两三粒,免得不出苗。”

    宋疏听见王铃的话,立马专注于手中的种子。仔仔细细数出三粒,再放进小土坑,再埋起来。

    数、撒、埋。

    还没弄几个呢,一抬头,隔壁排的王铃已经走出去老远了。

    宋疏轻笑,叹了口气继续。

    没做过的事情怎么可能立刻就会做好呢,没必要和种地专家比较,对吧?

    只要他多埋一个坑,王铃与宋老三就可以少种一个,也就可以比原本更轻松一点。

    这样便足够了。

    青年抓一把玉米粒,一颗两颗三颗,数出来,丢下土地埋好。

    动作也逐渐熟练起来。

    今日书店,同往常一样人流如织。柜台排着队,最前面响起一道冷漠的指挥声。

    “二维码。”

    客人主动将书翻过来,露出背面的二维码递出去。滴地一声响,对面俊美的白发男人在旁边屏幕按两下。

    “付钱。”

    客人指着下面:“额,下面还有一本。”

    央酒淡淡瞥了眼,不耐烦地啧一声,举起扫描枪又滴一下。

    在男人凶巴巴的眼神里,客人主动举起二维码付款,心中怀念起会温柔微笑的漂亮老板。

    抱起书离开前,她试探问:“小宋老板呢?”

    第六十三次了。

    这是下午第六十三次被问宋疏去哪里了。

    央酒冷哼一声,终于愤愤然回应:“他给别人种野孩子去了!”

    书店众人:“!”

    给别人?种野孩子?

    一句话中每个字都是相当炸裂的存在。

    历经一下午农忙,宋疏腰酸背痛地回到书店时,面对一众复杂的眼神。他眨眨眼睛,懵得很。

    这都是怎么了?

    不等他问出口,肩膀被人从旁边拍了拍,那人语重心长道:“宋啊,富婆重金求子都是诈骗,别人是被骗财,你这种姿色去了那就是骗财又骗色呐。”

    “对对对,别想不开啊。”

    “书店不赚钱就涨涨价,实在不行咱们众筹包养你也行的。条条大路通罗马,咱别钻那牛角尖,昂。”

    宋疏:“……”

    “你们到底在说什么?”

    得知来龙去脉以后,宋疏一口气差点没上来。他微笑着解释自己只是去帮邻居种玉米去了,书店经营良好,也没有欠高利债,更没有去接“重金求子”的单。

    “也没出轨,不要污蔑我,谢谢。”

    一位一位把这群小祖宗送走,他关上大门,脸上的笑容唰地落下来。

    男朋友归来,央酒一扫幽怨,喜笑颜开,张开双臂蹭蹭蹭从店里跑过来,从背后将青年完全抱进怀里。

    妖将脑袋埋进他颈间:“又一个下午不见,我好想你啊!”

    男朋友无动于衷站着,没有转身,更没有软软呼呼地主动埋进他的怀抱,态度竟如此之差。

    妖露出震惊的表情。

    更令妖震惊的事还在后面。

    宋疏把他的脑袋推开,冷呵一声道:“我都去给别人种野孩子了,你还想我干什么?”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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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17 呼呼

    ◎别灰心,宋宋终究是喜欢你的!◎

    妖真是天大的委屈。

    对面的厨神与某某不是人类吗?

    对一株槐树来说, 玉米难道不算野孩子?

    给他们种玉米,不就是给别人种野孩子,妖说出这种话又有什么错呢。

    央酒在心中为自己辩驳, 乌瞳一抬望见青年面无表情的脸,手脚一束立即道:“我错了。”

    “哪里错了?”

    人类不按剧本出牌, 央酒被问得猝不及防。他神色慌乱一瞬, 随后又稳住了。

    “哪里都错了!”

    宋疏望了妖一会儿,夕阳里乌瞳闪着光,露出可怜巴巴的眼神。他轻哼一声,语气软下来。

    “积极认错,死不悔改。”

    青年绕开他, 按着肩膀走向小楼。

    看!这就是每天晚上偷偷熬夜刷论坛的好处,妖怪果然应该好好学习。央酒重新扬起嘴角, 闪身挨到男朋友身边,搓搓手问:“男朋友按摩了解一下?”

    “不需要。”

    “真的吗?”

    “对。”

    “不可能,你不可能不需要……等等!”央酒忽然眉头一皱, 按住宋疏。

    在对方疑惑的眼神中,他皱着鼻子凑过去,左嗅右闻,视线最终定格在那张殷红好亲的嘴唇上。

    想到某一件事, 宋疏心虚地抿紧嘴巴, 对着质疑的乌瞳眨巴眨巴眼睛。

    妖沉声道:“你身上有别人的味道!”

    果然,真是小狗鼻子!

    中午吃的饼, 干了一天活身上又脏又臭, 还能被抓包。

    宋疏抬手捂住嘴巴, 心虚地往后退两步, 眼睛四处乱飘:“我就是……就是吧……”

    在他转着脑筋为自己找理由的时候, 忽然一股浓郁的清香传至鼻尖。宋疏低头,一捧坠满洁白小花的槐枝被捧到他面前,嫩绿的椭圆形叶片随风摇动。

    他悄悄抬起琥珀色眼睛。

    妖臭着脸把满怀的花枝往前推了推。

    “给你吃。”

    宋疏立刻眼眸弯弯,一把接过来:“谢谢!”

    总而言之,二位谁也别嫌谁。

    两人心照不宣地把“野孩子”与“偷吃”两件事抵了,都暗自庆幸不被追究,院子里两道背影朝小楼里走。

    宋疏挪着脚步到妖跟前。

    “其实,槐花挺好吃的。”

    央酒骄傲地昂起下巴:“天下第一花,毋庸置疑。”

    青年好笑:“这你也要争第一?”

    “我自然是第一。哼,你不准再吃别的槐树,人类不要太花心,你有我一颗树就足够了,不……”

    妖皱着眉刚一强调,旁边突然传来抽吸声。

    “嘶,你这花有刺,扎到手了。”

    “你别想转移话题!”

    央酒一边不满谴责,一边将花枝抱回自己的怀中,低头查看青年的手。

    指节修长白皙,哪有什么伤?

    可妖还是不放心地睁着乌瞳瞅半天,紧接着释放法术,用治愈的浅绿光芒将其覆盖,举到面前呼一呼。

    据说,这样对人类治伤是最管用的。

    *

    近几日青城镇风平浪静。

    除了那“富婆重金求子”的梗流传到直播间,宋疏被调侃得面红耳赤,每次都要着重强调不要造谣以外,一切安好。

    妖也算安稳。

    最多在茶棚里与祁蘅发生一些口角,类似“你有什么机会”、“不许有机会”、“再敢就埋了你种玉米”这种。

    最近常驻此地的李听白在旁边看乐子。

    毕竟央酒是名正言顺,又是自己的恋爱脑老师,起初她是想帮腔的。

    奈何祁蘅那张嘴看起来平时应该没怎么用过,根本说不过,老师在前面嘴巴叭叭叭,用不着弟子上去雪上加霜。

    当然,祁蘅被逼急了也有杀手锏。

    “我会写书。”

    央酒立即哽住——妖还不会。

    学遍英语数学、化学物理,深谙俗语段子、论坛经验,但妖仍旧不会写书。偏偏那就是宋疏最喜欢的。

    他还夸过这个人类狐媚子写得好。

    白发男人趴倒在桌上,两眼没有神采。

    没当这时,就到了李听白献衷心的时候。她偏过身,小声说:“央酒老师,别灰心,宋宋终究是喜欢你的。”

    是啊,是呀!

    每天能抱抱宋疏的是谁?每天能和宋疏睡觉的是谁?每天能把宋疏亲到喘不过来气的又是谁!

    是他是他就是他,央酒大人!

    书算什么,树才是宋疏心中的第一喜欢!

    央酒猛地起身,他又行了。

    男人昂起脑袋,睨视对面,语气铿锵有力:“你有什么机会,你没有机会,赶快滚蛋!”

    祁蘅慢吞吞抬起头,终于觉得这妖太吵了。

    不适合宋疏。

    面对不礼貌的瞪视,他翻一页书,缓缓祭出另一句杀招:“宋疏答应我在这里写书,你去找他聊。”

    槐树妖再次倒下,脑袋磕在桌面。

    可能是磕得太重了吧,隐隐约约间,他有些分不清自己是妖精,还是对面这可恶的人类是妖精了。

    “松鼠!我来啦!”

    小女孩特有的高亮声音在院子响起,宋疏在书店里探头,望见一个穿着粉色小裙子的女孩抱着一沓儿童绘画本走进来。

    青年弯眸迎出来:“姜汁来啦。”

    姜芝小跑过去点点脑袋,高高举起胳膊,将怀中的本子递上去:“松鼠,给,我的漫画!”

    上次来时,宋疏答应过她。要在茶棚后墙的书架开辟一片作品区,她的漫画要第一个分享。

    宋疏郑重接过:“走吧。”

    小姑娘开心地双手交握,看见茶棚里有人,更加兴奋地飞奔过去。

    “你慢点。”

    随后终于跟进来的姜芝妈妈在后面喊,有些抱歉地看过来:“麻烦了。”

    宋疏笑着摇头。

    茶棚里的三个人坐在同一张桌子上,一人占一条边。姜芝一路跑到李听白与祁蘅中央的桌角,趴上去笑眯眯问:“叔叔阿姨,你们要读我的漫画吗?我的漫画和我家的米线一样美味哦。”

    乌溜溜的大眼睛亮闪闪地期待。

    祁蘅歪头,视线顿在小女孩的眼睛上。

    姜芝眨眨眼又问:“你是未来作家大哥哥吗?”

    祁蘅指向自己:“你知道我?”

    “当然,松鼠和我说过,我都记得。”

    姜芝捧着肉嘟嘟的脸颊,乌溜溜的眼睛灵动地转:“有个哥哥经常在这里看书创作,可以写出有趣的故事,在朝着作家努力!”

    祁蘅微怔,偏头看向笑着与人说话的青年。

    他本人竟不知自己的梦想是成为作家。

    不过总归是碌碌无为,以此为目标也不是不可以。

    “你又不知道宋疏说的是谁,为什么不能是我?”央酒抱臂,在一旁不悦插话。

    姜芝望向斜对面的男人,扒拉眼皮做了个鬼脸:“略略,辣椒都不能吃的大人,才不会是作家。”

    央酒:“!”

    人类幼崽,如此放肆!

    在妖就要去楼上把家里的全部辣椒拿来,塞进嘴里大口咀嚼,证明自己时,他望见一只手自顶上落下来,揉揉人类幼崽的小脑袋。

    “行了,别气他了。”

    宋疏捏着一沓儿童绘画本,温声询问:“你想放在哪里呢,未来小漫画家?”

    小女孩转身站到高高的书架前,摸着下巴深沉琢磨良久。她伸出短短的手指,从上到下竖着一划:“每一行都放一本。”

    这里的后墙柜由一行底柜与五排书架构成,手上的绘画本也是五本,刚好可以实现。

    宋疏一边按要求帮她放置,一边好奇问:“为什么这么放?”

    姜芝叉着腰回答:“因为这样,无论多高或多矮,大人还是小孩,都可以看见我的画。”

    话音落下时,刚巧青年弯下腰将最后一本放到最下面一层。女孩两步奔过去,抬着脚尖够到了自己的绘画本。

    她昂起脑袋,得意晃了晃。

    “嘿嘿,我厉害吧。”

    宋疏点头赞叹:“厉害。”

    这样的细节,大人都很少想到,何况一个小孩子呢?

    比某棵树可聪明太多了。

    书店里还忙,宋疏说了几句便让她们自便了。只是回去时,身后追了个大尾巴。

    “你不和他们玩儿了?”

    央酒负手,高深莫测道:“我掐指一算,再不陪你,你又该想我想得哭鼻子了,只好过来了。”

    宋疏皱了下鼻尖,笑着问:“不是因为吃了太多亏,憋屈了?”

    “我会吃亏?”

    “哼,吃掉他们,埋进土里当养料。”

    妖嘴上狠狠放肆,手却推着青年的背,快步跑进书店里。

    差棚里,姜芝捧着小脸望着消失的两道人影摇摇头,老成地感慨:“唉,老白还是这么可爱。”

    李听白一口茶差点笑喷出去。

    祁蘅却皱起眉头,心中实在疑惑。

    气息干净的人为什么都会喜欢那不靠谱又聒噪的妖?这有什么说法吗?

    “大哥哥。”

    他回神,看向声源。

    女孩捧着刚刚最最底下一层拿到的漫画,递向这里,笑嘻嘻问:“你要读我的漫画吗?”

    在小丫头的倾情推销下,祁蘅翻开了图画本的粉红封面。

    里面的画是铅笔涂鸦,笔触稚嫩,多数是用最基础的形状描绘事物的形状。

    怕他理解能力太差,姜芝好心地凑过去,指着某个图案道:“这是我。”

    圆形是脑袋,三角形是身体,弯弯几条勾形线作头发,胳膊腿儿也是线,手指头甚至只画了三根。

    旁边的李听白指向旁边同比例放大的另一个,试探猜测:“这时妈妈?”

    “真聪明,要送小花花。”

    姜芝笑着给她比了个大拇指。

    女孩还没上小学,大字不识几个,画纸上绘制的云朵对话框里,都是抽象的符号化。

    她本想给她的第一位读者解读。

    没想到,这个看起来不爱笑的大哥哥竟然一五一十全部能说出来。

    “你不爱和牛奶,早上故意打翻。”

    “妈妈生气数落你不听话。”

    “你发誓一整天都不理她。”

    “坐在小吃摊,看着妈妈干活,你心软了。女孩长大了,总要体谅妈妈的小脾气,这是应该的。”

    “你跑到路上为小吃摊揽客,带回来正正十个人那么多,妈妈终于露出笑容。”

    “你们重归于好,买了棒棒糖,在阳光下开开心心地收摊回家。”

    女孩突然凑上前问:“你知道我打翻牛奶这一幅,我起名叫什么吗?”

    祁蘅淡淡道:“姜汁撞奶。”

    姜芝震惊地瞪大眼睛。

    从来没有!从来没有一个人如此懂她的漫画、如此了解她的创作!

    “知己!”

    她一把抱住大哥哥的胳膊,激动宣布:“你就是我这辈子的知己!”

    祁蘅僵住,把小朋友扶正,又默默往远处推了推。耐不住姜芝浓烈的热情,伸着断胳膊帮他翻译,期待知己继续读。

    旁边落座的姜芝妈妈撑着下巴,望着活泼的女儿,沉默微笑。疲惫的眼睛里流露出幸福的光彩。

    李听白凑过来感慨:“您女儿真可爱。”

    “皮起来是个小冤家。”

    李听白微微摇头,一脸羡慕:“如果我有个这样的女儿该多好。”

    可是……

    想到某件事,她也如同她的恋爱脑老师一样,重重瘫倒在桌面上。

    女人重重叹一口气。

    唉,现在她连甜甜的恋爱都还谈不上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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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18 艺术家

    ◎现在男朋友可以来瞻仰神迹了!◎

    “松鼠, 老白,我要走啦。”

    临近关店,姜芝牵着妈妈的手前来告别。往前走了几步, 女孩又撤回来,噔噔噔跑到柜台前。

    “还有什么话想说?”

    “我还有很多朋友也在创作, 他们知道我手里有路子, 也想过来试试,松鼠,你觉得行不行?”

    望着女孩故作老成的模样,宋疏失笑。

    “当然。”

    “如果将他们的作品全部摆上,我实在难以想象, 我的书架该会多么可爱。”

    *

    等人全部离去,宋疏关上大门。

    如今天越来越长, 日落时刻将近七点,如今还算白日明朗。但吃饭的点是不受日出日落改变的。

    青年转身朝屋里走,身后跟着玩闹的猫狗, 玩具被它们滚在地上,内嵌的铃铛发出一串叮铃铃的脆响。

    妖没有去做男朋友爱心晚餐。

    也没有等自己男朋友的爱心晚餐。

    央酒坐在柜台外围,手上握着一根铅笔,在一叠白纸上不断勾画。清俊的眉眼凝着认真, 瀑布般的白色长发垂落在脸颊, 看起来真像那么回事儿。

    宋疏上前,好奇探头:“干嘛呢?”

    妖立刻弯起手臂遮住。

    央酒竖起食指摆了摆, 眉目深沉:“艺术家的创作要保密, 男朋友也不可以提前窥探神迹。”

    宋疏失笑。

    他点点头, 恭敬道:“好, 艺术家请创作, 今天晚上我做饭,您想吃什么?”

    艺术家想了想,点菜:“吃我。”

    行,槐花宴。

    总归羊毛出在羊身上,槐花还是要从树上薅。

    丢下妖在一楼独自创作,宋疏解开袖扣上楼,挽着袖口抵达厨房时,玻璃碗里已经准备好满满一碗雪白的槐花了。

    除槐花饼以外,常见的还有蒸槐花、槐花炒蛋与槐花汤。

    做法都十分简单。

    妖吃不坏,但人类可以。以防意外发生,宋疏还趁着王铃二人离开前,专门去对面请教了相关的做法。

    在王铃眼里,对宋疏有八百米厚的滤镜,将他的进步夸赞得简直天上有地下无,好像再没有比他更有天赋的人了。

    宋疏听得耳朵发烫。

    坐在一旁的板凳上,王铃望着站在灶台前控制火候,拨弄槐花炒蛋的青年,忽然笑眯眯感慨:“我们小叔啊,和刚来的时候一点也不一样了。”

    宋疏动作停滞。

    他转头,疑惑地眨眨眼睛:“很不一样吗?”

    在他看来,除了开书店、有了朋友、亲人与央酒以外,自己并没有很大变化。

    王铃点头肯定。

    “哪里不一样?”

    “哪里都很不一样啊。”

    穿着玫红小衫的中年女人思索片刻,琢磨出一种形容:“就像外面的天,刚来时呀雾蒙蒙一片不见太阳,现在阳光明媚。”

    她与宋疏对视一眼,都忽的笑出声。

    青年弯眸,低头继续翻炒锅里的菜。

    王铃不知怎的,脑海里开始浮现去年初冬的一些情形来。

    高高瘦瘦的青年拖着行李箱,行走在小镇的主干道上,是不是还要低头看几眼手机,显然对这里很不熟悉。

    那天,王铃去地里看刚出苗的冬小麦,回家路上便看见这道背影。

    家里老三总嘟囔着小叔,几乎不来外人的小镇突然出现一位独身青年,她不由得心生几分怀疑。

    可长大后的宋疏她着实没见过几次,没敢直接上前认。

    想了想,王铃刻意放缓脚步。

    悄悄跟在后面,看他到底朝哪里走。

    事情果然如她所料,青年走走停停,最终来到对面的太奶奶家门口。

    她心中激动,快步跑回家。

    “老三,老三!”

    “小松鼠,好像是小松鼠回来了!”

    在家做活的宋老三抬头,严肃纠正了她不礼貌的称呼,愣了一下忽然反应过来:“小叔回家了?”

    “高高瘦瘦,白白净净的,进家门了。”王铃竖起手指,低声肯定,“我觉得八九不离十。”

    “肯定是了,肯定是。”

    男人捏着拳头在院子里来回走。

    宋老三是个闷葫芦。

    即使嘴角开心地扬上天,还是不敢自己过去,催促自家媳妇儿去看看。

    “听说小叔腼腆,你多说话。”

    “那房子荒了十年,你问问他要不要来家里住。”

    “现在年轻人最注意距离感,你注意点嗓门分寸,不要吓到他。”

    王铃朝外走。

    宋老三在里面不放心地嘱咐好多句。

    见到宋疏以后,王铃第一想法是小伙长得真好,第二想法是,孩子确实腼腆。

    跟她说话时,浑身上下都透露着想缩回家里的不自在。那双玻璃珠子似的眼睛里,装满大雾天骑行般的忧郁。

    她总是很担忧。

    还好,现在一点也不用担心了。

    他们小叔啊,是一个常带笑容、温柔明朗的帅气男人了!不再孤单恐惧,周围全是爱意。

    “炒好了,你来尝尝?”

    青年端来一盘菜,鸡蛋与青绿的槐花间夹杂许多深棕色。王铃微笑着夹一筷子,信任地塞进嘴巴里。

    她呛了一口。

    “咳,好吃!”

    望着她略微颤抖的嘴角,宋疏拍拍她的肩:“别太勉强。”

    王铃摇头,咕嘟咽下去。

    “咸淡适中,味道真的很好很棒!”看出青年眼中的犹豫与试探,她立刻起身,顺手把碟子接到手中放置一边。

    宋疏举着筷子刚想去尝,立刻被人拉到灶台边。

    王铃用手指比了一条缝:“就是还欠缺一点火候的把握,来,咱们再炒一遍。”

    “熟能生巧。”

    *

    火焰随着咔哒咔哒声熄灭,铲与锅底碰撞,灿黄与浅绿相见的菜落入白釉碟中央,热气往上飘。

    宋疏观察了一下,低头闻了闻。

    “嗯。”

    熟能生巧。

    应该是能吃的水平。

    “好香,一定十分特别超级好吃。”

    不知何时,妖从门里冒出脑袋,一双乌瞳亮闪闪。本来是盯着碗碟,逐渐不老实瞥向围裙束起的窄腰。

    他悄悄捏了捏指节。

    宋疏回头,故意凉凉问:“大艺术家创作好男朋友都没有资格窥探的神迹了?”

    央酒点脑袋。

    “现在男朋友可以前来瞻仰神迹了。”

    所谓神迹,就是一幅画。

    铅笔勾勒歪歪扭扭的线条,甚至不知道哪里来的颜料,左一块红,右一块蓝,抹得乱七八糟。

    宋疏举着妖小心翼翼献上的画,试图欣赏。

    十分钟以后,他放弃了。

    妖用下巴抵着男朋友的肩膀,乌瞳眨呀眨,期待地盯着他的脸:“怎么样?”

    宋疏抿唇,琢磨了一下评价:“和姜芝小朋友不相上下,很了不起了。”

    毕竟脑子还比不上人家。

    前半句听着不怎么样,后半句又好像在夸他。央酒琢磨半天,也不知道该笑还是该象征性生个气。

    生气可以再骗宋疏亲一口。

    这个划算!

    在他压好眉头,准备就绪的时候,一只热乎乎、香喷喷的饼塞到他张开的嘴巴里。嚼着饼,妖点点脑袋。

    “好吃,不愧是我。”

    妖啊呜啊呜地啃,顺便趁宋疏去盛汤的功夫,偷偷去冰箱摸来一瓶冰镇啤酒,用牙敲开瓶盖,昂起脑袋咕嘟咕嘟——啊!

    一瓶下去,早把佯装生气骗吻的事丢到了脑勺后。

    厨房里,宋疏盛好槐花汤一回头,就看见一只空酒瓶。漂亮的琥珀眸一转,倒影里的白发脑袋上下一颤,打了个酒嗝。

    “嗝——”

    宋疏:“……”

    听到身后有像是回来的动静,央酒立刻把手里的酒瓶变消失,绿芒一荡,空气中的酒味全部消除。

    宋疏嘴角拉下来。

    青年沉默走到餐桌前,将大号汤碗直接放到自己面前。

    妖伸手要去盛,半路被打掉。

    央酒无辜抬眸:“这是对男朋友的态度吗?”

    宋疏为自己盛汤,悠悠道:“这是对不让男朋友看神迹创作过程、偷偷喝酒的大艺术家的态度。”

    央酒震惊,对着自己嗅闻。

    不可能,他的妖术如此完美,别说小狗鼻子,就算是思慕那狐狸精的鼻子也不可能发现!

    望着他抬起的迷茫神情,宋疏微微一笑,抬起汤匙喝了口汤。

    果然,聪明不了一点儿。

    119 独一无二「修」

    ◎你们人类拜神一向随机应变。◎

    近期, 松鼠书屋客流量有了些喜人的变化——县城与附近村镇的人们逐渐在增加。

    起初的改变集中在青城镇逢集市。这个时候,大部分游客会选择去镇上感受小镇风情,而附近的人反而因为好奇走进书店。

    与宋疏聊天过程中, 年纪相长的人总容易提起从前属于书的盛世。

    在网络还未发展的年代,义务教育蒸蒸日上, 扫盲行动很是成功。若说文艺团是属于集体娱乐活动的主流, 那么书便是最受追捧的私人娱乐。

    武侠、言情、科幻,总有一个故事曾经出现在少男少女的梦中,各式各样的情诗更活跃在告白的青涩笔尖。

    但也只是如此了。

    那一代的年轻人逐渐长大,褪去青涩,开始挑起家庭的重担。现在人至中年, 过去想方设法追捧的书,早就被埋没于汗水与愁云中, 只特属于青春回忆。

    看见宋疏的书店,他们忽然心生感慨。

    现在与从前不一样了。

    网络与手机的出现,已经让纸质书不再主流。

    “书阿, 快死掉了。”

    就像逐渐老去的他们。

    书店中留下的游客听的一愣一愣,甚至要忍不住点头附和。这时,柜台里的宋疏便会捧着脸颊,笑眯眯道:“我倒是有些不同的见解。”

    感慨的人一愣:“什么见解?”

    青年弯眸, 侃侃而谈起自己的见解。

    “纸质书只是文字的一种承载形式。从口口相传, 到竹简纸张,再到现在的电子形式, 顺应着时代的发展更换着主流媒介, 随之也会带来新的文学形式。书没有死, 只是纸这一媒介在逐渐没落, 不过即使是将书的定义放在狭义的纸质书上, 我依然秉持着一种乐观态度。”

    “的确,中间有淘汰过类似龟甲、布匹、竹简等不再经济方便的媒介,但古老的口口相传形式如今不是依然如火如荼吗?甚至因为网络更受人追捧。”

    宋疏垂眸,指尖拂过手旁的蓝色书封,弯起的眼眸里跳跃着炙热的阳光:“由虚转实也好,实再转虚也罢,无论如何发展,实体就是它独一无二的特点,无可替代。”

    除非人类在虚拟中延伸出实感,它才可能被封进冷淡而遥远的博物馆吧。

    话说的多了,书店里鸦雀无声。

    连总是插科打诨、厚颜无耻的直播间也出现片刻停滞。

    有位客人小心举手,将小宋老板将爱抚书页的状态拉出来:“那个,咱们聊的是不是有点深刻了点?”

    宋疏回神,目露歉意:“啊,抱歉。”

    「不抱歉!谁说要抱歉!」

    「呜呜呜,妈妈,他说话的时候好像会发光。」

    「只要还有人这样爱着它,大约就不会轻易消失的吧。就在现在的很多非遗传承,会有人愿意为它努力。」

    这段录屏后续引发了纸媒从业者的积极转载,再次迎来粉丝量暴涨的同时,宋疏也接到了很多合作邀请与传媒公司的橄榄枝。

    他一如往常地全部拒绝。

    *

    除以上的事情,五一假期松鼠书屋还发生了另一件事。

    上面说过书店客流中附近居民的占比增加,但这些人大多是各个年龄段的成年人,很偶尔才会有未成年的学生。

    宋疏对此反思过。

    他本以为孩子们因学业太重没有时间与精力,同时习惯电子书与网购,占比才如此惨淡。直到因终于等到假期的粉丝在弹幕游行反对假期关门,宋疏妥协地在假期加班,店里突然聚集了很多当地大大小小的未成年小朋友,组团抱怨。

    “放学和周末都不开门,根本没法过来。小宋老板,你觉得这样做生意合理吗,”

    直播间里的上班族们深有同感,含泪点头附和。

    宋疏的视线在直播屏幕与孩子们谴责的小脸上来回转动,终于陷入沉思。

    好像是不太合理。

    但七天无休地开店,必然不可能!

    经过慎重思考,宋疏参考了图书馆的开放时间,将休息时间改至周一周二,又将很少人来的时段缩短,添至傍晚。

    目前的营业时间(春夏季)改为:

    上午:9:30—12:00

    下午:15:00—19:30

    虽然每日整体的工作时长被悄悄缩短,但有效时间变长啦,大家也就不与这懒惰的书店老板计较。

    总之,五一假期终于在忙碌中结束。

    节后书店的人气迎来了慵懒期,偶尔才会有三三两两的客人进门。宋疏躺在躺椅上,闭眸迎着下午妩媚的阳光,安享难得的悠闲时光。

    人就是这样得寸进尺,门可罗雀时期盼别人的到来,一旦门庭若市又祈祷少一点,想要休息。

    难伺候的人类愿望。

    天天听这些,老太爷肯定是个白头翁,愁的。

    但人类可不在乎这些。

    嗨呀,今天的阳光真好啊!暖洋洋的。

    正享受着,突然两份重量一左一右压下来,青年撩起眼睛,家里的猫和狗正蹬着腿一左一右在他怀里趴好。

    他轻笑一声,闭眸躺好,两只手分别搓了搓它们的脑袋瓜。

    五分钟以后。

    宋疏抬手呼救:“央酒!”

    重,很重,特别重!

    要知道,几个月的时间不足以让人生出巨大的变化,但猫和狗会像气球一样被吹起来,膨胀成球。

    两片肺叶左一猫右一狗,差点闷得一口气上不来。好在某妖随呼随到,一把握住他的手,乌瞳凶狠地瞪向两只动物。

    “嘤——”

    小乌与小白委屈巴巴跳下地。

    宋疏拍拍胸脯顺了几口气,看向地上一不小心膨胀过头的黑白双球,忍不住发问:“客人是不是经常背着我偷偷给它们喂吃的?”

    “不行,该减肥了。”

    小白比较笨,感受不到接下来生活质量的骤变。察觉面前恐怖的大妖精没再显露恶意,确定狗身安全,它扒拉着宋季送的豪华饭盆又自顾自玩起来。

    乌云盖雪湛蓝色的眼眸撇了眼狗,鼻子嗤一声,踩着猫步优雅得来到宋疏身边,用脑袋亲呢地蹭蹭他的裤脚撒娇。

    “喵呜喵呜——”

    可惜,人类比猫咪的心还冷漠。

    “没得商量,太胖了会生病的。”

    猫甩甩尾巴,郁闷地躲进墙根里,没一会儿偷偷往背后望。

    宋疏回头望见,失笑道:“它真的不是妖吗?”

    风飞跃乌色短发,扬起几捋。

    央酒手痒,伸去帮男朋友压下发丝,坚定摇头:“不是。”

    “不是吗?跟你越来越像,我还以为被熏陶入味儿了呢。”

    两千年大妖本尊皱脸。

    一只蠢猫,连臭狐狸都不如,怎么可能像如此完美的槐树?

    简直不可理喻。

    央酒立即弯下腰,扒拉着青年的眼睛认真检查,口中嘀咕:“坏了吗?这东西换起来有点麻烦……”

    宋疏:“……”

    现场无语的还有另一个人。

    更贴切的形容是,一只单身狗。

    李听白躲在茶棚底下,避开会激发面部黑色素的阳光。她翻着自己记得满满当当的小本本,再去看院子里甜甜蜜蜜的两人,忍不住叹一口气。

    五一假期人流量如此巨大,渴望甜甜恋爱的她仍然一无所获。多日跟随老师学习,女人不得不承认一点,恋爱脑也是需要天赋的。

    可以强如央酒。

    也可以弱如她自己。

    如果恋爱脑有血统,央酒就是纯血贵族,她就是贫民窟出身。师徒二人深刻诠释着恋爱脑世界的参差。

    “唉!”

    她再次叹气。

    晒够了午间的暖阳,宋疏进茶棚喝水,瞧见女人愁眉苦脸,出声安慰:“爱情讲究缘分,慢慢来,不要太焦虑。说不定不经意间缘分突然出现了呢?”

    李听白闻言顿了顿,好奇反问:“你们的缘分等了多久?”

    宋疏举着茶杯回想。

    他与央酒的缘分,似乎不太好算,毕竟刚一出生,央酒便单方面认识了自己。但若说真正意义的相识,却是在他辞职回家突然可以看见鬼怪才开始的。

    这样算的话,加起来又只有半年多。

    “九百九十九年。”

    央酒低沉的嗓音自头顶传来,宋疏昂首,望见男人分明的下颌线与格外认真的眉眼。

    对啊,其实自老道士提出赌注起,他们的缘分便开始了。于妖来说,历经整整九百九十九年。

    宋疏轻笑,敛眸低头饮下茶水。

    几天来见多了这两位打情骂俏,李听白抖了抖身上的鸡皮疙瘩,权当没听见,继续自己的孤独忧郁。

    忽然,她灵光一闪。

    “宋宋!”

    宋疏从雪白的茶杯沿抬眸:“嗯?”

    “我知道关键所在了!”

    面对两位递来的询问眼神,李听白两手在胸前一拍,表情豁然开朗:“你看看你们这两张脸,能吸引到什么人?还不都是些女粉和祁蘅那样心怀不轨的臭男人。”

    要么性取向对不上,要么都是漂亮妹妹,这让一个直女如何成功?

    宋疏听着这样的说法,又持有不同的见解了。

    “这样说,我这里肯定很难出情侣,可你不就是因为别人说这里比月老庙还灵,才选择过来的吗?”

    “我没确认这些人拜的是月老,还是兔儿神啊!”

    “……”

    这话听着有理,但宋疏不认为如此。

    书店又不是gay吧,凑情侣还分性取向,更何况前些日子他就见证过一对青梅竹马在一起了,怎么可能呢?

    对面,李听白已经拿起手机刷刷地开始浏览起来,一双大眼睛越来越亮。片刻后,女人一拍大腿。

    “看!果然如此!”

    宋疏被茶呛到,央酒弯腰帮他拍背。

    “慢点,别着急。”妖想了想,摸摸男朋友的脑袋安慰,“大不了她也去拜兔儿神不就行了?你们人类拜神一向随机应变。”

    宋疏捂着嘴巴还在咳嗽,被他这话又逗得想笑,忍得呼吸不畅,肚子都抽痛起来。

    这时,咳得发红的琥珀色眼眸随意一转,发现对面的某位太尊师重道,竟当真搓着下巴认真思索。

    好像……不是不可以?

    顺眼的男人不好找,但这书店里,被这俩人的脸钓来的漂亮妹妹多的是呀!

    到时岂不是如狼入羊群、黄鼠狼进鸡窝?

    发现李听白眼睛越来越亮,终于能说话的宋疏咽下一口气,在她面前竖起手掌,哑声提醒:“姐姐,您住脑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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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20 不开心就要亲亲

    ◎“哭了吗?”◎

    “恋爱结婚对自己和身边人都是很重要的事情, 不能随口乱来,对谁都太不负责任了。”

    望着严肃的青年,李听白失笑。

    “哎呀对不起, 别气别气,逗你玩儿呢, 我真有本事把自己掰弯还用等现在?不是我吹, 姐从小就有美女吸引症,随时可以实现左拥右抱、后宫三千!”

    她比出三根手指晃晃,用力强调。

    宋疏:“……”

    依靠青年的一本正经,李听白捂嘴咯咯直笑,收获了短暂的快乐。

    宋疏一脸无奈, 垂眸望了眼空掉的水杯,一只手伸来帮他倒满。他偏头望见殷勤的妖, 想到这是央酒实际意义的徒弟,叹一口气继续喝茶。

    暖风穿堂而过,微微卷动树底阴影下的落叶与枯萎小花。槐树的花期为十至十五天, 枝头逐渐没了洁白的花串,浓郁的绿叶郁郁葱葱。

    静了会儿的茶棚忽地响起一声哎呀。

    李听白突然想到件事。

    “小宋老板。”

    她语气实在严肃,宋疏忍不住坐正了些,偏头询问:“又怎么了?”

    “你的事业出大事了, 你知道吗?”

    书店近日每天人哗哗地进、哗哗地出, 甚至可以有闲钱给帮忙搬书的央酒发工资。因为游客不断,江云县也人气兴旺, 最近青城镇与附近的居民都如火如荼地发展副业, 摆摊、手工、出租车, 足够补贴家用。

    一切欣欣向荣, 不都是好好的吗?

    宋疏摇头:“我不知道。”

    李听白露出一猜你就是这样的表情, 在自己手机上刷刷点了好多下,屏幕一转,推到青年眼底。

    屏幕的搜索框上横着四个字「宋疏平替」。

    宋疏脑袋顶冒出一个大问号。

    他知道某些大牌高价商品有平替这一说法,怎么人还能平替?

    这荒唐又困惑的感觉驱使着他垂眸往下继续看,搜索栏底下第一个视频的标题就是——「你还在为宋宋太懒而寂寞吗?姐妹们不要怕,推荐几位平替主播,各种类型应有尽有!速来!」

    宋疏指向自己:“我懒?”

    李听白深沉点头,帮他点开视频。

    黑幕中首先飘过一条高赞弹幕。

    「看完一圈回来啦,嘿嘿,老婆们香香,但是宋宋不要怕,你永远是朕最心爱的皇后!香一个!」

    这串滚动的弹幕底,首先出现了宋疏抬眸望向镜头微笑的脸。几秒后BGM转调,水波纹淡出淡入,画面上变成了场景构图相似的另一个人。

    滤镜色调偏白,男生拥有一双大眼睛尖下巴,很秀气羞涩的模样,年纪二十左右的样子,背景是书香门庭。

    接下来根据鼓点依次专场。

    这位推荐者的确没骗人,各种风格应有尽有,甚至有点眼花缭乱。

    宋疏心里还在感慨刚刚闪过的咖啡店氛围很好,比茶棚更适合泡着看书,眼睛忽然被蒙住。他眨了眨眼睛,耳边凑来酸酸的嗓音。

    “不许看。”

    在央酒的逼视下,李听白默默把手机收回去,直到退出整个APP,宋疏这才得以恢复视线。

    他仍然不太理解:“这有什么问题?”

    李听白又准备拿出手机,被某妖再次眼神警告后,她默默收回,凑上前口头分析:“你傻呀,这是在拿你吸血蹭热度呢。前几天我已经研究过了,这些视频最初集中出现在几个营销账号上,播放量高,弹幕和评论都有同一批人带节奏,最重要的是里面的人很多拥有严重的模仿痕迹。”

    说着说着,她情绪忽然激动起来,早忘记了央酒凶恶的眼神,拿出手机扒拉那视频底下的一栋评中评:“刚开始还好,几天过去,现在已经有人聚众黑你了。”

    宋疏偏头望着屏幕里的某行。

    「只有我第一眼看见他就觉得虚伪吗?」

    「你不是一个人。」

    「就是虚伪,整天一副岁月静好的模样,卖人设,背地里还不是接广、麦麸、泥塑一条龙。」

    「一个大男人叫什么小松鼠,恶心,视频里的大饼那样的才是真帅哥好吧,宋疏粉丝吃点好的吧。」

    ……

    望着青年扬起的唇角逐渐绷紧,李听白突然意识到把恶评直接推正主面前很不妥,忙按下锁屏键。

    评论区瞬间变成一张月老符。

    宋疏敛眸顿了下,坦然地抬头微笑,温和的嗓音同以往没什么不同:“没关系,没有一个人可以赢的所有人的喜欢,我只要做好自己的事情就好了。”

    “没关系。”他又说了一句。

    李听白松了口气,顶着央酒的压力,拍拍青年的肩:“我觉得你还是要小心一点。”

    “谢谢。”

    央酒皱眉,不耐地拍开她的手道:“你该滚了。”

    李听白临时有事,需要离开三天,今天来这里主要目的是辞别。

    站在漆红铁门外,女人长吐一口气,期待地望向对面的白发男人:“师父,徒儿要远行了,您有什么嘱咐的吗!”

    央酒负手而立,于晚春风中长发翻飞。他眯起乌瞳,薄唇轻启,再赠她一字箴言。

    “滚。”

    李听白叹气,转向旁边忍笑的青年语重心长:“管管吧,太没礼貌了。”

    砰——,铁门被甩上。

    铁门外闷闷穿进一声再见,宋疏回应一路顺风,随后脚步声渐远。青年瞥向抵住门不给开的妖,嫌弃道:“没礼貌。”

    “我真是太爱你了。”

    央酒神情夸张地模仿泡面超人的口头禅,实在搞笑,宋疏抿唇忍耐,眼睛里还是泄露出亮晶晶的笑意。

    妖得意上前:“怎么样,现在很有礼貌了吧?”

    “贫嘴。”

    “我对你多有礼貌?”

    “做人不能只对一个人有礼貌。”

    央酒骄傲的昂起下巴,搬出经典的身份认同:“我是树。”

    宋疏无奈望了他一眼:“树妖也要有素质,怎么能对人家说滚,还直接关门?”

    被骂了,央酒脸色变臭。

    “因为她讨妖嫌。”

    他按住宋疏的肩膀,把人朝小楼里推,嘴里嘚吧嘚嘚吧嘚,诉说近期积攒的怨言:“前几天人那么多,你工作的时候没空理我就算了,休息的时候都累的不想说话,只想睡觉,无论是亲我的次数还是时长都肉眼可见的缩短了。”

    “哼,我烦着呢,她还要跟在我后面写写写,总问我怎么才能长恋爱脑,为什么时时刻刻都能想着你,有什么秘诀?真是太过分了!”

    宋疏脚步一顿,侧昂着脑袋望向身后的妖:“哪里过分?”

    “惹你烦了?”

    “这只是一小部分。”

    青年在屋檐底下停住,侧耳准备听下去,妖却推推他肩膀让人进去。宋疏遂他意愿,跟随扶在后背的力道前进。

    男人愤慨的嗓音继续。

    “最重要的是她竟然质疑我!”

    “什么叫为什么能时时刻刻想着你,什么叫有秘诀?这难道不是作为男朋友必须做到的事情吗?宋疏,她在质疑我爱你的本能!”

    宋疏忍不住失笑。

    他收敛神色,再次回头去望背后的央酒,门外照进的阳光为妖的侧脸镀上一圈金光,望过来乌瞳中闪烁着某种探寻。

    宋疏目露质疑:“你是在抱怨,献殷勤,还是在点我没有本能呢?”

    央酒一脚把身后的半扇门踢上。

    吱呀微响,海棠压花玻璃门逐渐关闭,阳光经过漫反射,左半房间骤然朦胧了。妖将男朋友抵在书架上,食指将他的唇角向上推:“我在讨你开心。”

    宋疏背靠书架,突然垂下脑袋。

    央酒歪头瞅,低声问:“哭了吗?”

    乌色脑袋用力摇头。

    宋疏吸吸鼻子,琥珀色的眼瞳被下敛的着的浓密睫毛遮挡,看不清神色,紧抿的唇却微微颤抖。

    可以看出,在用力忍耐了。

    妖好心疼地揉揉他的头发:“这么不开心,那我们做点开心的事情吧?”

    宋疏抬起雾蒙蒙的眼睛:“什么事?”

    他话音刚落,面前的脑袋立刻凑上来,嘴唇碰上柔软的触感。

    “开心点了吗?”

    宋疏:“……”

    “还不开心?那真是太奇怪了,明明以前你亲我一下,我什么都会好的。对,肯定是还不够,来,你配合一点。”

    央酒将男朋友低埋的脸捧起来,抵唇深吻,手护在人脑后压在书架上。掩上的半扇压花玻璃门后人影交叠缠绵,等分开时,青年眼睛依旧雾蒙蒙,甚至染上粉红。

    妖洁白的手背也印上书架的十字红痕。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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