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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细小茉莉

    梁晚在外边站了有一会儿,大概五六分钟的样子吧,才进来。

    阮佳已经下床了,坐在椅子上一边扒拉着她那一堆要看的资料,一边啃着面包,回头看她,“你傻呢,电话打完了还在外面站着,外边可冷?”

    梁晚看她一眼,“还好。”

    “哎,刚才说到哪儿了。”阮佳拆开一根棒棒糖放进嘴里,“那照片你看了没?”

    梁晚笑笑:“现在看。”

    点开,场景是西门那边的校车站。

    梁晚微蹙起眉,相同的地点。

    在梁晚的意料之中,那男生确实长得挺好看的。

    是即使照片像素模糊,不是很清晰,但依旧可以看出五官出类拔萃的那种好看。

    那片斑驳的光影里,男生背脊笔挺,气质硬朗,暗色的灯光下,眼睛润泽明亮,却无半点情绪,眼尾狭长微扬,给人一种寡淡疏冷的漠然感。

    因为在意料之中,所以梁晚也没觉得有多惊艳,只是像看完,平时阮佳给她分享的普通帅哥那样,发出一声语气词,“哦。”

    “什么‘哦’?这人是你吗?”阮佳一根棒棒糖快咬碎嚼完了,“我看这人就是你吧。”

    梁晚懵了几秒,“啊?”

    阮佳直接把那张图放大的部分圈出来,“喏,这里,越看越像你。”

    视线再次回到那张有种雾蒙蒙感觉的照片。

    梁晚眨了下眼睛,被圈出来的那女生,穿着和她一样的羊羔毛外套,同款发型,只露出三分之一的侧脸。

    不是她又是谁。

    本来还觉得这件事是巧合。

    结果阮佳把路人随手拍的视频也放出来了。

    于是那熟悉寡淡的声音又重现——“抱歉,你不是我喜欢的类型。”

    “别再来打扰我了。”

    漫不经心的,慵懒嗓音里如同磕过质感的颗粒。

    明明是很傲慢冷漠的话,却叫他说起来有几分诚意和礼貌。

    梁晚仿佛又回到了那个吹着凉风的,视线模糊的现场。

    “当时我好像是在这个站台待过一会儿。”梁晚回忆说。

    “啊,那你是不是看见周溯了?”阮佳眼里燃起八卦的火苗。

    “没有。”梁晚摇头,“我看不太清。”

    阮佳坐在吊椅上,拆开零食袋,往嘴里扔了块薯片,“哎,出门不戴眼镜,怎么看帅哥啊。”

    梁晚吃完面,把垃圾收拾好,说:“也没有多好看。”

    阮佳慢悠悠道:“确实没有多好看,不过是大一时凭一张生活照被表白墙投票选出来的理学院院草罢了。”

    梁晚:“……”

    梁晚只觉得鸡皮疙瘩都快起来了,又不是中二期未过的中学生,还搞什么校霸校草的头衔,就很幼稚的行为。

    *

    再降几天温,宜市的初雪便来了。

    日光暖薄的冬天,细雪纷纷扬扬地飘洒着,给房屋和街道都铺上一层白。

    校园里随处可见拍雪景的同学。宜大有近百年的校史,很多老建筑都保留着上个世纪的西洋式风格,的确是适合拍照的背景。

    阮佳看着窗外飘洒的雪花,却完全开心不起来。

    “暖宝宝贴了吧?保温杯也带上,围巾再围紧一点,要不要再加一件毛衣?”梁晚帮她收拾出去的背包。

    “好了,够了,我觉得我穿不下了,梁妈妈。”

    梁晚忍住给她翻白眼的冲动,“那你快出去吧,别迟到了。”

    “我走了。”阮佳回头望了又望,“我真的走了。”

    梁晚答:“嗯,走吧走吧。”

    前几天忙完考试,赶在这个初雪的好日子,阮佳又要去庙里看书。

    她这学期选修了一门佛学的课程,当初选这门课,是因为听说主讲的老师是个快退休的老教授,上课不爱点名,也不怎么布置作业,挂科率也极低,很容易就通过。

    阮佳选课的时候还专门去咨询了上一届的学长学姐,得到的反馈是,这个研究佛学的教授性格从容和缓,平时布置的唯一一项作业就是抽几位同学去庙里看一整天文献。

    阮佳当时还不以为意,没想到大冬天的,这事情就落到她头上。全班二十几个人,她就是被选中的那个幸运鹅之一。

    阮佳去庙里看书了,另一个室友也因为这美好的周末,在床上睡觉。

    梁晚出去买饭时,在食堂门口看了一会儿雪景。覆盖一层的积雪被行人和车辆碾压过,失去了原本的干净和洁白,露出的污渍并不好看,所以梁晚只驻足几分钟便离去。

    食堂不远处有一家二十四小时便利店。梁晚想既然都走到这里了,不如干脆再去买一点存粮。之后几天天气变冷,怕是都不想出来了。

    本来是下雪的周末,大家要么窝在被窝里不愿意出来,要么就是去古建筑那边拍雪景打卡,所以食堂这边的人流量并不算多。

    但是梁晚走进店里才发现,今天店里来买东西的人格外多,尤其是女生多。一眼望去,都找不出几个男的。

    她挤在人群中,走到货架那边随便挑了几袋面包和两盒椰子味的牛奶,便排队去付款。

    平时走过去就能付款的柜台,今天大概多排了七八分钟的队吧。

    直到注意到周围几个女生看似漫不经心地,随意环顾四周,实际上注意力都集中在一个方向的时候。

    梁晚拿好购物袋,抬眼看过去。

    便利店落地窗的桌边,有一个男生。

    他戴着黑色的口罩,耳边一颗闪着冷冽色泽的耳钉,头发很短。

    他姿势略显懒散地坐在椅子上,一副刚睡醒的模样,时不时和旁边的男生说着话,手指白皙修长,在低头把玩着手机。

    梁晚拆开牛奶的吸管,往孔里插进,慢慢喝了一口,眼里缓缓打出一个问号:“?”

    这是在围观什么动物园里的大猩猩吗?

    至于这么疯狂吗?

    在她似有若无的注视下,那人站起来,他穿着一件黑色的大衣,看起来颀长清瘦,偏过头,笑着和桌边的一个女生说话。

    梁晚注意到,他说话的唇形,好像是三个字,她可以翻译出来——“好看吗?”

    这三个字在脑中回荡,下一秒,梁晚便收回视线,走出了便利店。

    周溯没在便利店待太久。

    陈烬一大早就被安排到庙里看书,喊周溯中午去看他给他送吃的。

    寺庙在郊区,坐车过去大概也就半个小时。

    中午的时候,寺庙的山脚下人不多,只是远远地在底下站着,就看得到山上烟雾缭绕,听得到佛声号号。

    纪明跟着周溯一块儿过来。他是摄影专业的,主要是过来拍拍这边雪中的人物风景,找找灵感,完成课时作业。

    他在一棵许愿树下拍了会儿,就见周溯从另一边街角处走出来,手里还拎着个袋子,看起来沉甸甸的。

    “这什么啊?”纪明问。

    周溯淡淡道:“给陈烬的礼物。”

    纪明愣了一下,多少有点不平衡了。

    怎么说他跟周溯也是从高中一起玩上来的情谊,陈烬不过是他大学才认识的,才认识多长时间啊,就大雪天的又来庙里看他又送礼物的。

    纪明绷着表情,酸溜溜地瞄一眼袋子,“什么礼物啊?”

    周溯挑出字帖的一角,“要不再给你买一份。”

    看清那田字格的瞬间,纪明忽然就平和了,“哈哈,不用了,谢谢。我现在一点都不委屈。”

    陈烬写得一手“好字”,每个笔划都能落到意想不到的位置上,像是互相掐架的火柴人,谁也不让着谁,有如春蚓秋蛇。

    周溯大概是怕他到时候交上去的手写体作业又被打回来,这一天的文献白看了。

    庙里的熏烟有一种特别的味道,说不上好闻,但也不是那种很难闻的气味。

    阮佳勉强可以接受。

    案桌上的古籍被找出来,大多都落满灰尘,书页泛黄,还有因为下雨天潮湿天气,书页上被染上的霉迹斑点。

    字都是繁体字,阮佳一边查看一边在手机百度上笔画输入,看看那繁体字的简体形式是什么。有时候即便都翻译过来了,字都看得懂了,连在一起却不明白是什么意思。还好老师让她做的只是比较简单的梳理工作,没有更深层次的理解和备注。

    纸页的边缘大多都残破不堪,破了一角。但是比起同小组那个男生写的字,这些纸张似乎也没有那么残破了。

    估计找十个人来看,有九个人看不懂。而唯一能看懂的那一个,就是他本人。

    “诶,我们换一下吧,我来誊抄,你来翻译。”阮佳商量说。tຊ

    男生指尖像是夹烟一样夹着支笔,誊写得累了,拇指翘了翘,往椅背上一靠,神情散漫,“不行。”

    而后继续低头写字。

    说是写字都是好听的,他那潦草样子仿佛是皇帝在批阅奏折。

    阮佳:“……”

    **

    钟声空灵,香火缥缈。

    梁晚在上石阶时恰好看到从门口出来的阮佳。

    她低头跑进梁晚撑的透明雨伞中,“晚晚,你怎么来了?”

    梁晚从包里拿出几个暖宝宝给她,“反正也没事,就来看看你呀。”

    “呜呜呜呜梁妈妈你也太好了吧!”

    “……”梁晚顿了顿,“你上午在这里冷吗?”

    “别提了,那么大的一个庙,这么高的山,居然不提供暖气。”阮佳说,“不过还好,因为我比较勤劳,手一直在翻书,活动起来倒也没有那么冷了。”

    其实梁晚来这里,也不全然是来看阮佳。她记得后天的日期,是裴延川的生日,她便想提前飞去A市,给他一个惊喜。而去机场,会经过这里。

    明天是周一,为此,她向辅导员请了假。

    “我今天被人要微信了。”阮佳已经自顾自说到这里了。

    转头看梁晚,见她没什么反应,阮佳继续说:“你怎么不问问我是男的还是女的呢?”

    “哦。”梁晚配合她,顺着问,“男的女的?”

    “是男生。”阮佳抿唇笑笑,“你好敷衍哦。”

    梁晚咂舌道:“这是什么庙啊?月老庙吧?”

    “你别乱说哦。其实是跟我同组写作业的一个同学,不过脾气有点差。”阮佳想了想。

    不同专业不同班级的学生选了同一门课程,平时别说讲话了,可能见了面也不认识。而被安排一起完成小组作业,就不可避免地需要交流,添加联系方式也是必要的。

    所以,这也叫被人要微信?

    梁晚不是很理解地看了她一眼。

    周溯被纪明拉去佛像前不是很虔诚地拜了几下,拂了拂裤子上的灰尘便往外走。

    外面雪势渐小,这场雪下到现在终于有要停的趋势。

    纪明因为忙着拍照,一路上走三步停一步,磨磨蹭蹭的,很快便落了周溯一大截。

    周溯往回看后面的纪明,“好了没,你快点。”

    “来了来了。”纪明献宝似的翻出自己这一路上的成果,“给你看看我刚才的那几组照片,是不是绝了?就很有氛围感。”

    周溯垂着眼,浮皮潦草地瞥过几眼,“行行行,未来的大摄影师,大艺术家。”

    “哎,别走,还没看完呢。”纪明固执地拉着他非要他全部欣赏完才放人走。

    不得不说,纪明拍得确实不错,不论是山间雪景,还是浮生表象,冬日银装素裹的街道,生活烟火气,都很能一眼抓住眼球,是一种视觉享受。镜头有些微的晃动感,呈水波微漾状,如同他所说,像艺术片。

    纪明调动一张张照片滑过,周溯只想快点看完。

    等到一张人像时,周溯挑了挑眉,“等等。”

    “啊?”纪明动作停顿。

    周溯:“上一张。”

    纪明翻过。

    周溯:“不是,再上一张。”

    然后纪明就看到了那张他颇为满意的照片。当时也是偶然看到然后抓拍的。

    冬日纷纷扬扬的雪花里,撑着透明伞的女孩驻足在石阶前,微微侧过头,画面定格了她面庞的三分之二。

    她穿着纯白色的面包服,裹着鹅黄色的围巾,五官素净,瞳仁漆黑,皮肤有一种白的脆弱感,是那种干净澄澈的漂亮。

    像一株开在雪地里的细小茉莉,气质干干净净。

    有着和喧嚣浮尘全然不同的空灵和清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