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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1章 敢于心碎

    林巍被这句话给惊着了。

    他认识的秦冬阳就不是这样的秦冬阳。

    中了什么邪门的奇毒不成?

    半天之后林巍才再开口,似喟似叹,“你还真是长大了!”

    “我都二十六了。”秦冬阳宣告什么地说,“早长大了。您没正视过我而已。”

    林巍静了片刻点了点头,而后口吻命令地道,“过来!”

    秦冬阳缓缓走到他的身边,抬眼看他的脸。

    就那几公分的身高差距,便需仰视,永远无法平等。

    林巍也在垂眼看他,声音沉沉如磁,“我的身子好吗?”

    “好!”秦冬阳仍很认真地答。

    于是林巍不再忍耐。

    既然推不开去,干脆就享用吧!

    他已反复提醒说明过了,足够开诚布公,足够直言相告。

    应该可以问心无愧。

    饿者面前摆碗热气腾腾的肉,不吃违背人性!

    秦冬阳闭眼体会林巍那个掐颈搂腰的吻,心里感激这人总归肯亲亲的。

    明陈不爱,直奔主题地做,却要如何说服自己坦然面对?

    只是馋他身子?

    馋的是他整个人啊!

    意乱神迷在那强有力的钳制里面,秦冬阳全无防范之力地被林巍推到床垫上去,尽情地吻。

    裤带将开之时,不知从哪儿钻出来的一丝理智突然刺醒了人,秦东阳如有神助一般推开了林巍。

    林巍歪在旁边看他。

    秦冬阳却不看他,反而慌慌张张地望落地窗外。

    垫子挨着明晃晃的玻璃摆放,大上午的,再豁出去也不能给人欣赏活色生香!

    林巍看懂了秦冬阳的心思,竟然笑了,坐起身去拍了他已经裸露出的后背一把,“有心没胆儿?行了,我没睡好,得补个觉!你回家吧!”

    秦冬阳怎么甘心回家?

    他略呆坐了会儿,突然对又躺回去的林巍说道,“您先起来!”

    “嗯?“林巍有点儿奇怪。

    “先起来!“秦东阳坚持地说。

    林巍瞅了瞅他,缓缓站起了身,想看这人葫芦里面卖什么药。

    秦冬阳只把裤带系上就去拖拽床垫。

    东侧那间朝南的房有堵挺宽的墙,完全可以挡住这张床垫,之前他已打量过了。

    林巍第一时间明白了秦冬阳的意图,但却没有帮忙意思,只好笑地抱着双臂,静静欣赏秦冬阳的努力。

    秦冬阳也没要求林巍帮手,只管库库库地使着傻劲儿。

    到底不是十分强壮的人,终于把那质量过好所以非常沉重的床垫弄到南屋去时秦冬阳的头上已经浮起一层细汗。

    林巍甚是可恶地说,“白忙活。你都臭了,林律不要。”

    秦冬阳立刻就往外走,“我洗澡去。”

    林巍伸手捉住了他,眼眸随之深邃起来,“秦冬阳,为求个炮你下这么大的力气?”

    身上出汗,秦冬阳不敢太往他面前凑,只紧张道,“您疲倦了就先休息,我也可以只陪您睡一会儿……”

    林巍扯住他的胳膊把人抖进怀里,再次狠吻住了。

    哪儿就臭了?

    一层薄汗,湿乎乎的,甚至更没力气了些,滋味儿正好。

    有了墙的遮挡秦冬阳就放松多了,胸口都被吻过之后他也无暇再去介意自己什么味道,软着肢体顺从本能。

    林巍并不因为缺觉疲倦,他是怪异个体,与沈浩澄分手之后的八个多月清心寡欲得不像三十几岁的人,倒似耄耋暇龄欲念已去,可从得了秦冬阳这个可食之物胃口又大开了。

    秦冬阳长相算不算好见仁见智,得爱清淡挂的才肯欣赏,身体却真漂亮,是男人中很少有的骨肉匀亭,不仅上下肢的比例十分恰当,腰臀线条也极流畅。

    第二次了,林巍似乎是柔和了些耐心了些,中间甚至生出兴致停下动作观赏这个太主动的年下之人,心里略有一丝惊喜。

    此前没有发现他隐藏的性感。

    秦冬阳非常怕看,他对自己太没自信,徒劳伸手,想去遮挡林巍眼睛。

    林巍攥着那手按在旁边床垫上面,认认真真地瞧那幅那因为紧张局促鼓动不已的腹,瞧那微显蜜色但极柔腻的肤,于刹那间明白一个事实,这样的秦冬阳不像是会娶妻生子的人,好似天生应该被领略的。

    天生的吗?

    林巍觉得心里某种芥蒂化散了些,突然之间性趣大增。

    秦冬阳受苦地哼一声。

    林巍这里似个逃难之所,连片床架都没有的,更加不会准备别的琐碎用品,所以即使是再次,秦冬阳的感受不比T市那间顶楼更美妙些,需靠意念撑住。

    可他的熬反而取悦了人,林巍明显激动起来,秦冬阳能够清楚感到他的身体出了许多细微同时又很明晰的变化,包括更突出的血管和更急促的呼吸,还有一些无法描述出的触觉。

    这些变化自然而然地令秦冬阳体会到林巍的投入,越发放松了些,某些获得占有类的心理暗示更强烈了,而后苦痛渐去,松弛更深。

    原来什么什么都能适应。

    安静下来已经是中午了。

    林巍侧着身体睡了一觉。

    秦冬阳从头到尾贴在他的背上,像只小一码的树懒。

    林巍没有纵容自己睡上太久,怕打乱了作息工作日里精神难复,醒过来时动肩耸耸赤在后背上的秦冬阳,“别贴!”

    “贴一会儿!”秦冬阳之前没睡,人家醒了反而生困,声音粘稠地央求。

    林巍没有硬甩,只是说道,“一碗豆腐脑你让我挺多久?起来点午餐吃!”

    “十分钟。”秦冬阳仍求他说,“再挺十分钟。”

    毫无深意的话,林巍却被勾了心魂,猛然转了个身,果断登堂。

    秦冬阳没有想到竟会那么痛快,吃惊极了,磕巴两下才道,“不是要起来吗?”

    “让你适应适应。”林巍的音调有一些坏。

    面对着面,秦冬阳忍不住就脸红,他没抗拒,只是微微低下一点儿额头。

    “秦冬阳,”林巍认真看着他的样子,“你敢这么不管不顾地往上扑,还会不好意思?”

    秦冬阳任凭他在,也不介意这种性质羞辱的质问,只央求说,“冬阳。”

    “嗯?”林巍没有明白。

    “至少这样时候?”秦冬阳有些委屈地说,“别喊全名行吗?”

    林巍如被什么东西狠狠捏了心房,他忘了饿,重新翻上,要看一个秦大沛也不曾见过的秦冬阳。

    再睡醒时都傍晚了,林巍这次毫不犹豫,直接就从床垫上跳起身去,一边利索地穿衣服,一边用光脚踹秦冬阳的屁股,“起来,叫东西,吃完了回家。”

    秦冬阳睡得晕头转向,揉着眼睛钻出被来,没注意到身上遍布红痕,只懵然应,“林律吃啥?”

    林巍把眼瞧了瞧他,又改口说,“我点吧!你起来就行。”

    秦冬阳周身酸痛,半点儿都不想动,龇牙咧嘴地爬起来,站在地中间缓神。

    林巍嫌他动作太慢,快速点完吃的之后警告地说,“你磨蹭也没用。咱俩约法三章,不能随便往我这儿跑,让你来你才能来,而且坚决不准过夜,听到没有?”

    秦冬阳彻底醒了过来,绕在身周那层旖意随着活动逐渐消散,很听话地答应,“知道。”

    林巍不知为何跟上一句,“咱们谁都不要放掉随时抽身而退的主动权,别把局面弄得太糟,这样大家都好。”

    秦冬阳没有什么食欲,却也不急着走,等到外卖来了,看着林巍大口大口地吃,试探地问,“那您准备多久让我来一次啊?”

    “没有计划!”林巍好像知道他会问般,想也不想地答,“标准之内可以弹性执行,用不着你操心,等着就是。”

    等着就是。

    等于就是招之即来挥之即去。

    等于就是服从命令别瞎指望。

    秦冬阳面色没变。

    岁月还是给了他出息,早学会了悄悄疼痛。

    明知这里不是一泓救命的水,而是夺命的火,仍旧如饥似渴地投身进来,他便需如隋萌所言,不怕它烧,不怕它炼。

    能作我就能受,他默默想,那句歌词怎么唱的?敢给我就敢心碎啊!

    秦冬阳妈终日无所事事,左等不见儿子回来,右等没有孩子进门,前后打了十来通电话,秦冬阳始终不接。

    他静音了。

    秦冬阳妈自然惦记,就又给秦大沛打电话。

    秦大沛大包大揽地说,“肯定是跟他林律干活去了,不方便接。我看着他俩一起走的。没事儿啊婶,我那哥们特别靠谱,保证能把冬阳护得周周全全,咱都不用操心。这两人就是工作狂,休息日也不好好休息,回头我批评他们啊!”

    他若知道自己哥们和乖弟弟此时在干啥活,会不会因为那么笃定的“周周全全”扇自己的耳光?还能假意地说“批评”不了?

    好在他婶特别信赖这个侄子,挂了电话就把儿子丢脑后了,自己去找姐们逛街喝茶享受人生。

    秦冬阳在林巍那儿没吃什么东西,出门打车又觉得饿,胃也不太舒服,人更没有劲儿,进了家门想找他妈讨口热粥,他妈不在,撑着精神再找一找,爸也没在,有心自己煮碗方便面吃,挪到厨房觉得浑身发软,索性放弃,扎进卧室就睡下了。

    第62章 实习学生

    秦冬阳妈在广场上混到晚上七点多钟才回家来,看见儿子的鞋就扬声问,“你吃饭没?”

    不听回答,当妈的人有些恨恼地嘟囔着说,“把家当旅馆呢?”而后故意恶声恶气地推开儿子房门,“出去就没信儿了,让你送个馄饨,接茬儿跑外卖了?”嚷嚷完后看见儿子睡得脸颊绯红,似乎香甜不已的觉硬被自己给吵醒了,又有一些歉然,再怎么心粗也是当妈的人,她就有不好意思地笑,“妈是怕你饿着。这么早就睡了?你是不是加班去了累着了?”

    秦冬阳也不解释,“还真饿了,给我煮包方便面吧!”

    秦冬阳妈赶紧洗手忙活,同时喊他,“那你起来。小睡一下得了,十点多再睡,要不生物钟就乱了。”

    方便面几分钟就好了,秦冬阳妈自己在放牌局的姐们家蹭了饭吃,就坐在儿子对面瞅他秃噜,同时又念叨说,“你干的这是啥活?休息不给好好休息,又被抓走加班,看把我儿子累得……”说着她就“咦”了一声,“冬阳,你脖子咋啦?”

    “嗯?”秦冬阳有些茫然。

    他妈却已兴奋起来,神情鬼兮兮地往他身边凑凑,“儿子你是加班去了吗?谈恋爱瞒着妈吧?啊?当你妈傻?这脖子上都带着印儿呢!”

    秦冬阳的脸颊腾地涨了,他没得着林巍提醒,并不知道身上挂花,被妈一说好似给人按了现形一般紧张无措,下意识地伸手摸住脖子。

    他妈伸手打他胳膊一下,“才捂?跟妈装啥?你也不小孩儿呢!二十六了处个对象还不正常?谁还能数落你啊?偷着藏着的。好好处哈,处稳定了赶紧带回家来给妈看看。咱们是不咋富,给你张罗个小房子结个婚的还不特别困难。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有啥不好意思说?你哥也早给我透了底儿了,说他样样都管。当哥的是好样儿,你也到底有爹有妈,咋能都让人管?以后在哥面前也不硬气,我和你爸早都打算好了……”

    中年女人的发散能力强悍无匹,儿子只是红了一块脖子,她大概都琢磨出孙子来了,秦冬阳特别无奈地去挡他妈的嘴,“哎呀行了,当导演也没这么拍片子的。”

    他妈越发嘿嘿地笑,“行了行了!我就看你是不是永远捂着盖着不跟我们直说!”

    方便面还剩半碗,秦冬阳的食欲又消失了。

    说?

    怎么说呢?

    他站起身,走进卫生间去洗澡。

    他妈被儿子疑似恋爱的事激励起了情绪,没太埋怨他又剩了东西,只笑着骂,“臭毛病总不改,以后娶了媳妇看人烦不烦你!到那时候一个眼神都比你妈啰嗦一车好使!”

    秦冬阳当真嫌弃他妈啰嗦,哗哗放了热水,稍微冲了一会儿方才想起到镜子前检视自己身体,而后立刻吓了一跳。

    林巍对他多不客气秦冬阳有很清楚的认知,却没料到竟会如此无所顾忌。

    反复敲打提醒对方隐藏关系,却又不肯考虑别人的隐藏成本,林大律师真够混蛋的了!

    周一早上的首项工作就是事务所例会。

    主持人仍旧是头号领导李擎正。

    他的身边站着两位十分年轻的人,所以开门见山就做介绍,“大家差不多都认识了吧?我再正式介绍一下,这位,”他的手掌朝相对健硕些的那个示意了下,“张依卓,这位,”老律师接着示意另外一位看着瘦削些的,“成蔚。都是H大的法律系准毕业生,从今天起开始在咱们所实习。当然了,后续毕业以及通过法考之后也将是咱们所的新生力量,五六点钟的太阳啊!座内各位都是前辈,多多照顾提携包容指导啊!”

    H大是省属重点院校,一本,比秦冬阳的母校办学能力略高,办学声望也稍高些,可是诺正所里除了秦冬阳外基本都是名牌大学毕业,别说新生力量,就连林巍和钱宽藏这种老资历的律师本科读的都是响当当的学校。

    由此可见小景的消息来源无误,这俩准毕业生真是关系户的孩子。

    但这不干别人的事,座内都是人精儿,听李擎正说完话立刻鼓掌欢迎,半点儿都不含糊。

    包括林巍。

    林大律师爱穿的几套衣服大概是都送洗未取,今天换了一套略泛藕调的蓝色西装,那是秦大沛送给哥们的生日礼物,东西如同送礼的人,瞧着一本正经,给点儿阳光就能看出跳脱嘚瑟烧包张扬。

    好在穿的人儿气场够沉,很压得住布料色泽,否则久不像律师像伴郎了!

    大概睡得不错,林巍瞧着神采奕奕,态度认真又不显得过分严肃地瞧着李擎正隆重其事地给俩小实习生介绍钱宽藏,唇角浅弯兴致极好。

    轮到他自己时,这位素以人情淡薄著称的人竟然露齿一笑,给足了李擎正面子,也向后学晚辈彰显了爱护关照之意。

    注意他神色的秦冬阳却被那八颗牙晃了一下眼睛,下意识地躲躲视线,转目之间正好瞧见那个叫成蔚的眸里同时神采大盛。

    好的事物谁都动心,优秀的人儿当然一样,秦冬阳觉得自己应该觉得自豪,毕竟那是他的上级律师,也是他的床伴,然而不知怎么心里却不舒服起来,如同珍宝遭人觊觎,第一反应不是炫富,而是起了提防之意。

    过了林巍,剩下的几名律师助律们李擎正都介绍得略快,很快兜回话头来说,“小张小成上个礼拜已经过来了,除了林律出差大家都熟悉了,所以咱别耽误工夫,抓紧时间讲讲正题。既然当成咱的年轻力量培养,指导律师这个重任,我的意思还是交给咱们所最能打的钱律和林律,大家有没有意见?”

    谁会有意见呢?

    实习生并没什么工作能力,除了添乱基本帮不上忙,这俩又靠关系来的,深了浅了都费思量,并不值得争抢。

    李擎正听下属们纷纷赞同,便按惯例,先对钱宽藏说,“自古只有师父挑徒弟没有徒弟挑师父的,老钱你先选吧!”

    钱宽藏竟然笑了,“李律你别当着小孩儿给我戴高帽啊!这个优先权给的,小孩儿们不知就里,还真以为我老钱是诺正所的老二了呢!回头咂摸出来不太对劲儿心里得不是味儿!咱所最能打的还是林律,林律先挑!”

    这人滑头又不吃亏,非但借这机会把自己对老鼠仓案的不满委婉表达了出来,还假装谦虚低调地将了李擎正和林巍一军。

    都是千年狐狸,李擎正也没怎么意外,只笑了下,“钱律大将之风啊!不居功不自傲的,难得。这点儿小事谈不上啥优先权的,那就林律先选!”

    林巍倒是当仁不让,笑着说道,“我这人从来不要脸,让选就选。不过先说好了,指导律师就是指导律师,别整那些师父徒弟的活,封建糟粕,压人。瞅着两个小孩儿都怪好的,都挺招人稀罕,哎呀我这选择困难症啊!小秦你帮林律定一个吧!”

    秦冬阳没有想到皮球还能踢到自己脚边,根本就没考虑会不会得罪到人,张口就说,“小张身材结实,正好补我的短,咱们合作一下?”

    李擎正闻言便推身边张依卓道,“痛快!小张去跟林律,成蔚你跟钱律学习,就这么定了!”

    张依卓挺高兴地走到林巍这边,坐在秦冬阳帮他拉出来的办公椅里,礼貌里面含着些许感激地笑了一笑。

    成蔚似有些许落寞,但也很快展出笑容,先给钱宽藏轻轻鞠了一躬才到小景身边坐了。

    会后出来,张依卓亦步亦趋地跟着秦冬阳说,“感谢秦律赏识。”

    林巍耳尖,立刻挑拨,“他看上你壮实就是赏识了吗?想让你帮着干点儿体力活是真的。”

    “我能干!”张依卓立刻点头,“有劲儿!”

    林巍闻言就笑起来,大步进了自己办公室,扎腰瞅瞅吩咐秦冬阳说,“你去帮他申请一张桌子,摆你前面。”

    秦冬阳放下手里的开会资料,点头出去。

    张依卓想要跟着,林巍叫住了他,“唠唠!”

    “哎!”张依卓连忙停住脚步,眼瞅这秦冬阳走了。

    “为啥学法律啊?”林巍问他,“我们那个时代报志愿是瞎子摸象,你高考都啥时候了?谁都知道劝人学法千刀万剐,这路挺窄,咋有胆挤?”

    “学不好数理化,”张依卓实在地说,“文科男的选择也不多。我叔叔在司法口工作,建议我学。”

    “哪位领导?”林巍要的就是这点儿底细,他当然可以直接问李擎正,只不过即使只是弄到身边一个实习生来,考察考察对方的脾气品性也是他的例行功课。

    “不是什么领导。”张依卓搓了搓手,“就在市法的审管室当个主任,名叫张鑫。”

    “那还不是领导?”林巍立刻哈哈地笑,表示亲热地说,“法律世家前途无量,林律以后还得指望你呢!哎?你不打算考公?”

    “先出来实习见见世界。”张依卓说,“我叔说我太木,需要社会历练。”

    “嗯!”林巍不予置评地点头,“那个成蔚呢?家里谁干这行?”

    “姨妈姨夫都是市检的,姨妈厉害点儿,在总支部,姨夫是自侦监察室的。”张依卓一五一十地答。

    林巍对他咋舌,“幸亏小秦把你选来,他更吓人了点儿。”

    张依卓知道他开玩笑,嘿嘿着道,“林律逗我。”

    第63章 特殊待遇

    秦冬阳在后勤处等桌椅的时候碰见了成蔚,年轻人直截了当地说,“秦律为啥看不上我?”

    秦冬阳被他弄得一愣,“咋这么想?我是不敢耽误会议流程,匆忙乱选,事前毫不知情,所以没有任何评定标准。你别当成个事儿,钱律林律都是诺正所的大拿,谁当指导律师都是一样的么!”

    “怎么一样?”成蔚小声嘟囔,“光看取桌椅的事情就瞧出来不一样了。”

    秦冬阳又是一怔,不由自主地道,“别想太多。等下我帮你搬过去,小景忙着呢吧?”

    成蔚这才对他笑笑,“那倒不用,我也不是搬不动。”

    因为这点儿沟通,秦冬阳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儿,拖着桌椅回来时候脸上没有什么笑容。

    张依卓接他接出老远,小心打量打量他说,“麻烦秦律。”

    秦冬阳摇了摇头,“我虽然拿到了执业证,一直都干助理的活,你别秦律秦律,好像我跟林律平起平坐似的,叫秦助吧!”

    哪有实习学生这么称呼前辈的呢?

    张依卓有些为难,“那我叫您秦哥行不行啊?以后一门进出,您多照顾小弟。”

    秦冬阳见这年轻孩子态度恭谨,有些不太习惯,压低声音嘱咐他说,“咱们所就李律钱律和林律的助理和上级律师在一个办公室里,剩下的律师屋子都小,装不下。所以一门进出的话以后别总说了,显得不太合群。”

    “嗯嗯!”张依卓连连点头,“我不懂事,秦哥多告诉我。”

    两个人合力布置新办公桌,林巍已经没有兴致理睬他们,反着椅背,眼睛望着窗外景色,给向乾打电话。

    秦冬阳边忙边竖耳朵听着。

    还是集资案的事情,秦冬阳心里暗想一协已经过去这么多天了,林律又给了武老板一顿拍打,估计二协快有信儿了。

    三年助律并没白当,快午休的时候,肖非艳给林巍发了消息,“二协时间定了,让冬阳注意查看。”

    事情真朝检法和向乾期待的方向发展,林巍挺高兴的,站起身来对秦冬阳和张依卓说,“走!头一天,给小张接风去!”

    “哎呀林律这么客气!”张依卓立刻不好意思。

    “不客气!”林巍随意地说,“以后同进同退互相照应。”

    秦冬阳闻言不由瞟了林巍一眼,想起自己三年前刚到他身边的头一天好像没有这等待遇,那个林哥丢下新任助理自己吃饭去了。

    三人先后出门,赶巧碰上小景去茶水间,硕士助律躲着林巍视线,悄悄拉了秦冬阳一把,压低嗓门问道,“干啥去啊?”

    秦冬阳脚步略慢,示意张依卓一下,“给小张接风。”

    “啧!”小景略显艳羡地说,“真好。钱律也说接风,不出去,让我多点两个菜,那还不是外卖?”

    秦冬阳生怕林巍自顾领着张依卓走,不敢落后,控制着脸上表情跟小景摆手告别,快步跟上去的同时心里暗想:这个钱律实在太抠了点儿。

    “爱吃什么?”等都坐上林巍的车,大律师主动询问。

    张依卓连忙说,“啥都爱吃林律,我胃口好!”

    “嗯!”林巍夸他,“是爷们样儿。”说着他就发动了车。

    秦冬阳表面安安静静,心里却不忿道:胃口好就是爷们儿样了?林大律师还真爱护后学。

    林巍把车开到一家老菜馆前,又问张依卓道,“这里锅贴不错,你爱不爱这口?”

    “行!”张依卓十分真诚地笑,“我可没说假话,真胃口好,吃啥都香。林律喜欢锅贴?”

    林巍淡淡地道,“小秦爱吃带馅儿的东西。”

    秦冬阳闻言微微一怔。

    他跟林巍合作近三年了,大律师虽不怎么积极带他吃饭,一处用餐的时候却也不少,从来都没听他问过自己喜欢吃啥,原来是知道的。

    秦冬阳确实爱吃带馅儿的食物,不是他妈做的那种实在难下咽的,而是因为缺少什么向往什么,热衷一切味道好的包子饺子锅贴馄饨。

    这点他和他哥不太一样,秦大沛吃肉喜欢酣畅淋漓,创下过捧着半条烤羊腿上嘴啃的壮举,秦冬阳跟哥相比起来就是小儿科了。

    也是当爷爷的偏心,疼大孙子不如疼小孙子厉害,老人家退休工资不低,活着的时候隔三差五就领秦冬阳去吃各式各样的老菜馆,今儿羊肉烧麦明儿牛肉饺子,特别解馋。

    而从爷爷去世之后,除了手艺拙劣的妈偶尔在意儿子那点儿口味,别人似乎都不把个大孩子的偏好当成回事儿。

    秦冬阳完全没有想到林巍了解自己,给新实习生接风的头顿饭选了家老菜馆子。

    吃了好多天里最饱的一顿。

    张依卓倒也没有说谎。

    林巍点了七盘不同馅的锅贴,每盘都十二只,只只个头不小。

    大律师估计都没尝全就又点了一碗米饭,大概不够爱好,秦冬阳每种吃了两个,基本就没余地再吃菜了,剩下的全部都被张依卓给包干了。

    胃口实在是好。

    林巍瞅着人都要打嗝了还笑着问,“喜欢哪个馅儿的咱再点上一盘。”

    张依卓连连摆手,“我是怕浪费了,再吃就成猪了!”

    秦冬阳面无表情地想这还不是猪吗?下午不困我就服你。

    林巍只是说说,没有真点餐的意思,把他自己那份米饭和菜吃干净了,有意无意地说,“这点小秦得向小张学习。”

    秦冬阳现在都不能看张依卓的脸,否则胃里就顶得慌,只尬笑笑,没有吭声。

    林巍丢筷结账,上了车后又问张依卓说,“上午跟着小秦看了半天,瞅出啥了?”

    “林律正进行的全阶段案子,一个是杀害女童一个是老鼠仓,还有跟朗乾合作的集资案,没有我想象中那么惊人的工作量。”张依卓特别实在地说。

    指导律师对太好了,年轻学生没大戒心。

    秦冬阳无法评价他对工作量的看法。

    林巍点头,“是。你跟着熟悉熟悉就行。全阶段的案子也不好接,谁家的钱都是钱,谁请代理都得掂量掂量荷包。后面有阶段性的咱们也弄两个,你好跟着锻炼。”

    “谢谢林律。”张依卓赔笑地说,“李律事先嘱咐过我们,说林律心高气傲,挑案子打,不咋在意挣钱。所以也不用太照顾我。”

    林巍甚是自嘲地笑,“别把李律的话太当真事儿!你才刚来,知道的东西只是别人想让你知道的,或者故意诱导你知道的,未必就是真实林律。谁不喜欢钱啊?”

    张依卓没太听懂这话,只好接着笑,“李律哪会糊弄我这样的笨蛋?”

    秦冬阳也没听懂,但他习惯了林巍这种有话不好好说的脾气,仍不做声。

    “这是批判!”林巍似对张依卓道。

    人高于众,必受群非。

    林巍骨子里面藏着自傲,觉得做人应该爱财有道,不太愿意没有吃相,但又做不到沈浩澄那种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爱咋咋地地蔑视他人评价,一边孤狂一边充满戒备,自己也挺拧巴。

    没谁解得他的真实感受。

    回了律所还没有到下午上班时间,外厅工作间的助理律师和行政人员们都在小寐,三人悄悄进了办公室后,林巍随口说句,“你俩也歇一会儿。”

    张依卓眼见外面睡倒一片,觉得午休天经地义,就回桌边趴着去了。

    秦冬阳却小心翼翼地摸过林巍的杯,给他冲咖啡去。

    这大律师精力过人,甚少午睡,但却嗜烟嗜酒嗜咖啡,嘴巴淡些就会难受。

    虽然动作极轻,张依卓仍听见了,抬眼看见他出了门,却不好问,只是张望了会儿。

    小景鬼鬼祟祟地跟进茶水间里,压低声音问秦冬阳,“来新人了,伺候茶水的活咋还捂着不交?”

    秦冬阳翻他一眼,怕吵外面的人睡觉,嗓门也低,“别老弄些以大欺小的破规矩。”

    小景往他耳朵底下贴贴,“成蔚后台可硬,我敢欺负?吃饭时候唠了底细,估计钱律得后悔自己不够隆重,晚上还得给补。可惜咋也不是头一顿了,让你们林律给比下去。”

    “比下去啥?”秦冬阳慢慢地搅咖啡,“林律没有那么细致。放在晚上更正式呢!”

    小景又问他说,“你那小张咋样?”

    “挺好!”秦冬阳简短地说。

    “这就看出好了?”小景提醒他说,“我可告诉你啊,现在的小孩儿,干活不一定多厉害,搞关系走捷径的脑子都灵着呢!你别太实心眼儿了,防备着点儿。”

    秦冬阳皱眉看他,“防备啥?”

    “装!”小景立刻说他,“防备你的地位被人抢了呗防备啥?”

    秦冬阳想要说他小人之心,想起自己在会议室时对成蔚的那种不悦,没底气说,只好改了话道,“我有个屁地位?值得谁抢?”

    “林律可是你的大招牌啊!”小景笑嘻嘻地说道,“那还不是地位?谁不高看一眼被他关照的人?”

    秦冬阳又想反驳“关照”的话,胃里装着人家请的锅贴,突然不愿再废话了,伸手拿个纸杯过来,“也就你总高看我吧!”

    第64章甭管太多

    端着咖啡回去,张依卓已经趴在崭新的办公桌上睡着了,秦冬阳几没声响地把纸杯放在他的杯子架上,然后轻手轻脚地将林巍那杯送到他的手边。

    林巍望着窗外想事,眼睛瞄到秦冬阳的谨慎样子,眉头不易察觉地蹙蹙,接过杯子喝了一口,之后很随意地放在桌上,发出喀拉地响。

    刚转过身的秦冬阳立刻看向睡觉的张依卓。

    实习生果然醒了,先有几秒茫然,而后看清杯架上的咖啡,马上回眼瞅瞅林巍和秦冬阳,并对后者露出一份很真诚的谢意,“还让您给我弄喝的。”

    “顺手。”秦冬阳不想给他压力,缓缓坐到自己桌边。

    林巍成功弄醒了人,非常自然地侵占起下属的午休时间,“集资案是合办的,二协也很关键,咱们不能随便添人,前期工作小张也没经手,单独参加协商会也长不到见识,等再会见范晨和他父母的时候跟着去吧!这也便宜那魔鬼了。”

    秦冬阳答应下来,“要申请个会见吗?”

    林巍闻言略作思索,“先申请他继父和母亲的。”

    张依卓连忙放下纸杯,走到秦冬阳的桌前,虚心好学地说,“现在什么程序都是网申,我还不熟流程,秦哥教我。”

    林巍听到这个称呼眉峰再次动了一动。

    秦冬阳却很平淡,“你拽凳子看吧!头一回看,下次我瞅着你动手操作。”

    坐在后面的林巍见他态度自然得很,瞳孔向下走走,不知在想什么。

    下午没有出门,秦冬阳已把T市收集到的资料全部传到电脑里面,林巍一边浏览一边琢磨,不理凑在一起研究范晨案的秦冬阳和张依卓,几十分钟之后他被某些东西卡住,蹙眉思索半天,想要咨询咨询瞿梁,待打电话记起屋里多了个人,因而改发信息,边忙边为这点儿介意生了一丝烦躁。

    再没经验的外人也是妨碍,屋里若是只有秦冬阳就自在多了。

    这么想着,林巍突然又有一点儿惊讶。

    他记起来自己从前对待助理都有些许防备保留,那几乎是一种本能,怕人看破内瓤的自我保护意识。

    前助理离开时候他给了笔丰厚别金,一方面是因为秦冬阳的到来顶走了人,林巍不愿为此对方心生怨恨,另一方面也是不管怎么都在身边久了,总比旁人更了解他,避免为敌。

    但他好像从来都没担心过秦冬阳对自己的了解。

    这是为什么呢?

    有那肯跟自己推心置腹的哥,小堂弟弟便是同队的人?

    还是冥冥之中预感到了早晚会有一睡?

    哼!林巍心里嘲笑自己:别太托大!睡觉这种事情,好的时候是恩,翻脸就是仇恨!甚至不如没啥关系。所谓英雄难过美人关,多少干大事的最终折在红颜蓝颜手里?人家能把自己抵典给你就是有要求的,不令满意自然反水。

    这样想着,他就停下发信息的手指,抬眼看看在跟张依卓喁喁而谈的秦冬阳,非常认真地想:你的要求是什么呢?

    秦冬阳似有所觉,回头望来。

    林巍于那瞬间垂下视线,继续编辑信息,凭借上睑遮掩住了那些突然之间生发出的胡乱心思。

    秦冬阳又转回去。

    林巍没再看他,只在心里批判自己:贪爽快的男人,总要付出更多东西来为下身买单。爪子多软的猫儿,也得防它突然挠人!一时糊涂就会跟着无限麻烦,真他妈的活该!

    新人头一天来,林巍没有加班,准时准点地离开办公室。

    碰上钱宽藏领着小景和成蔚在等电梯,钱宽藏笑呵呵地表示邀请之意,“林律这是不太忙啊?一块儿?”

    林巍摇头,“我不抢你东道,哪天咱俩单约。”

    钱宽藏闻言便用眼睛扫扫张依卓,“那小张来?不跟成蔚是同学吗?都熟。”

    张依卓眼见本来离自己有两步远的秦冬阳突然拉近了些距离,挺明白事儿,“不了钱律。以后有的是机会叨扰。今天就不打扰你们师父徒弟亲热。”

    钱宽藏立刻哈哈地笑,“这小孩儿哈!你们林律不都说了?别搞师父徒弟那套。”

    成蔚也看了看同学,却没说话,只笑了下。

    六个人共同乘坐电梯下到一楼,钱宽藏领着助理和实习生直接进了停车场,林巍则慢些许,“小张利用什么交通工具上班下班?”

    “我坐地铁。”张依卓说。

    林巍夸他,“这个梗好接触社会。那明天见?”

    张依卓很礼貌地同他告别。

    望着新来的人走向地铁站去,林巍回眼瞅瞅秦冬阳。

    秦冬阳顺口说,“不知道这小孩儿家住多远。”

    “谁是小孩儿?”林巍认真皱起眉头,“都快大学毕业了,什么小孩儿?真是遍地巨婴了呢!”

    秦冬阳被他怼得心里糊涂,暗道就是一个职场前辈对后辈的称呼而已,再说我都二十六了你还看不上呢,他咋不是小孩儿?

    “他和钱律怎么相处,”林巍继续道,“是张依卓自己的事,你操什么闲心?”

    秦冬阳更有一点儿吃惊,“我没啊!”

    林巍不满意地瞥他一眼,“烂好人!自己回去吧!我有事,不顺路。”

    秦冬阳倒没指望他送自己,只是好奇那个“有事”,脱口地问,“您忙啥去?”

    林巍伸出手指点了点他,“提醒你看着点儿线!别管太多。”

    秦冬阳下意识地望向脚尖,不明白林巍所谓的“线”该在哪里,再抬头时数落他的那人已经上了自己的车,不由轻轻叹了口气,心说林律什么时候看我能顺眼啊?

    林天野刚出小野的门秦大沛就朝他吹了一声口哨,声音轻佻,流里流气,好像恶意逗弄小姑娘的地痞。

    林天野吃惊看他,“来了你不进屋?现在这么暖和了吗?”

    “反正不冷!”秦大沛抖抖外套上的凉气,快步走到他的身边,“哥们太了解你的习性了,傻认死理,这么嘱咐注意安全还是卡点出来,不早一分不晚一分。孤胆英雄半夜出没,丁点儿变化没有,真不知道应该夸你艺高人胆大呢还是缺心眼儿!”

    林天野明知他是一片好意仍忍不住反驳,“我是什么要员值得被人费大心思琢磨?欺负哥们没文化啊你跟我说习性?咱可从小看着动物世界长大。”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秦大沛还挺不耐烦的,“麻溜走!秦大爷扔着秦大奶奶独守空房出来接你这个功臣,赶紧塞回家去,腾出身子要给夫人做夜宵呢!”

    林天野被他闹得啼笑皆非,“谁要你接?我没车啊?”

    “你的放这儿!”秦大沛压低了些声音,“哥们帮你加装了高性能的记录仪,全天候长待机,放这儿停它两天,万一录着啥呢?”

    林天野更加吃惊,“你是007啊?”

    “别废话!”秦大沛用肩耸他,“像你那么傻白甜呢?我都在你车边鼓捣半天了,察觉了吗?这是哥们仗义,明告诉你,万一你和哪号人物车上play play,被我抓着把柄勒索钱财都没办法。”

    林天野听他说着说着就拐邪路上去,伸脚就踹,心里却又觉得安慰——好在没有录着常在峰周六晚上那场胡话。

    两人先后上了秦大沛开来的车,林天野左右看看,又讥讽道,“你是哪路大侠?刚保护完沈律,又来照顾我这贫苦之辈。”

    “浩子骄傲!”秦大沛淡淡地说,“不让保护。你学乖点儿,让秦大爷展现展现侠者风范。”

    “不让保护车还不换回来?”林天野没上这话的当。

    “亲朋友,”秦大沛学他语气说话,“除了媳妇不换啥都可以共享,我乐意啊!”

    林天野顺口骂他,“肖检听到剥你的皮!”

    “我说啥了就得挨剥?”秦大沛不当回事。

    林天野没再闹了,“说正格的,打明儿起我真注意,你可别折腾了!大老爷们,丢不丢人二说,肖检工作多忙?你好好当家里的后勤部长,不光晚饭夜宵就完活了,也陪着说说话唠唠嗑,否则感情都弄淡了。”

    “耽误不了一会儿!”秦大沛仍不在乎,“哥们把老婆举手举脚供着,用你操心?”

    林天野有点儿对不上话。

    秦大沛长得好,但跟林巍那种生人勿进的气场和沈浩澄天生英正的味道不同,他有一种漫不经心痞气十足吊儿郎当邪魅不羁的帅劲儿,给别人的感觉不太好用啥具体词汇形容,但很吸引眼球。这种条件太有资格当玩家了,哪怕身无分文一贫如洗,也有大把蠢货甘之如饴地过来送钱供养,可秦大沛真如自己所说,举手举脚地供着那位事业心全面压倒身高体态上的优势外表玲珑娇小其实雷厉风行的女检察官,老老实实地当家庭妇男,生命重心除了老婆就是几个过命哥们。

    “没声儿了呢?”车早上了大路,秦大沛问。

    “琢磨秦大爷的事业心呢!”林天野道,“都送肖检用了?拐末既然是半死不活的假把式,咋能栓死你个大高材生?”

    第65章 夫复何求

    秦大沛素来都有拨开批判专听夸奖的过人本领,闻言嘿嘿地乐,“你这号称初中毕业的半文盲看谁都是高材生呢!不过秦大爷也不是打头儿就这么淡薄名利,我爹刚折那会儿心里特恨,父母都在牢里,爷爷进医院了,叔啊婶儿的塌天一样,冬阳整天眼神惊恐,哥们憋着情绪无处发泄,总偷着骂——不就是钱?至于冒没命的风险弄吗?以后看我秦大沛的,保证可以兼得。所以就不学法律转金融了,觉得方便挣钱。可是野子,真踏进圈儿咱才知道,凡是沾大钱的东西都他妈臭,别说命了,人格信仰尊严理想,什么什么都得搭上……那就配不上肖非艳了。有一阵子我想分手,真的,我这玩意儿先溜……结果就被巍子逮着痛揍一顿,从那哥们才真服了,实在打不过他,哈哈,之前都是瞎闹,真急眼了打不过他。”

    本来是很丢脸的事,越说他倒越高兴了,不住哈哈。

    林天野笑不出来。

    “那俩家伙一武一文,”秦大沛仍旧津津乐道地说,“把我揍得动不了啦,浩子又跟过来开训,说什么要做他们朋友就得堂堂正正,分手可以,无缘无故不行,理由不充分更不行。哥们回宿舍去边养伤边琢磨,人活一世,三尺床五尺堂,广厦三千只住一间,为了没完没了地贪图铜板,媳妇媳妇丢了哥们哥们没了,划算吗?不划算。所以下定决心痛改前非,从此当个没用的废人。你看多好?小飞燕工资不低欲望不高,甘之如饴地养着我,顺着他俩还认识你,到啥时候也闷不着,还求啥呢?我都不愁钱不钱的你总操啥闲心?”

    林天野瞪眼琢磨半天,他虽调皮成性,言辞功夫却远远比不上秦大沛和林巍,属于那种没用时候花说柳说,一遇到大事儿就思绪万千,越碰上关键问题越茶壶里煮饺子有嘴吐不出的类型,所以很快放过自己,又把话题改回去了,“说巍子我更得问,你俩商量好了吧?谁一三五谁二四六?哥们一劈两半以身相许吧好不好?”

    “可不要!”秦大沛马上摇头,“臭老爷们,我不稀罕。巍子估计也不喜欢你这样的,不然早下手了。他可没说什么一三五二四六的,是秦大爷眼尖,立刻看出他的心思,专门来抢功劳!你别挑三拣四的啊,他那工作性质,十点钟说不好人在哪儿呢!再说白天累成狗了,晚上来是能来,肯定黑着破脸,你愿意看?大爷接你不好?”

    林天野没再啰嗦,异常干脆地说,“谁也别来了。明天起我领小江子回家住,走路有伴,让你们放心。”

    “啧……”秦大沛还要说啥。

    林天野马上挡住他的话头,“你们别跟常在峰一样大惊小怪!谁那么蠢?明知道警察盯着我爸的案子查呢,顶风送上门来?我说注意就会注意,把谁当纸糊的?”

    秦大沛见他态度认真,只好嘱咐了句,“也行吧!那你别卡十点,今儿早几分钟明儿晚几分钟的,虚实结合,还能耽误多少生意?教条!”

    车子已经离开“小野”老远,林天野仍旧回身望望,好像能看见般,“大沛,‘小野’对我来说也不光是挣钱工具,它在我爸眼里是个能养老的正经行当,当初我打算支店的时候他乐得不行,一个劲儿说‘快让巍子帮取个名,那孩子有文化,取个好名!’”

    秦大沛天不怕地不怕就怕林天野想他爸,赶紧就打岔说,“我知道是巍子帮你取的店名,还有典故,野小什么来着?”

    “生小出野里。”文化不高的林天野清清楚楚地道。

    秦大沛以前听这典时并没什么触动,这会儿突然明白什么,闭嘴开车不说话了。

    “媳妇!”成功把林天野送进家门的秦大沛刚一进屋就献宝似地挑高手里的炸鸡和炒年糕,“看你老公买啥好吃的了!”

    肖非艳在外面是正派严肃的检察官,在向乾和沈浩澄林巍面前是千杯不倒的女英雄,没人时候还是小姑娘心,看着炸鸡和炒年糕就高兴,“哎呀,算你小秦子知道本宫的心,有赏有赏!”

    秦大沛吃的都顾不上放人就蹿到媳妇身边去,拿大脑袋去蹭爱人的背,表情跟个温顺大狗一般无二,“赏啥赏啥?我最近戒烟戒得可认真了!”

    “骗鬼呢!”笑语晏晏的肖非艳立刻就板了脸,“快点儿装好了开吃,我还没忙完呢!”

    “几点了你还忙不完?”秦大沛高声抗议,“全院只有你干活吧?”

    “废什么话?”肖非艳起身去拿碗筷,“自己负责自己的事儿!还是干爹打的那个集资案,明天二协,代表们提前就把诉求给到咱们,我主抓的,不得下点儿功夫?”

    “啊!”秦大沛伸手撕开炸鸡袋子,既有点儿高兴又有点儿怏怏,“这回差不多呗?”

    “差不多!”肖非艳盯着他的炒年糕瞅,“替你干爹和哥们高兴吧!”

    “我就替我媳妇高兴!”秦大沛无情无义地说。

    肖非艳见他跟个小孩儿似的,伸手摸摸那张不太够得着的脸,安抚地说,“那也对。都没白忙活。”

    “我能不能白忙活啊?”秦大沛逗欠地说。

    肖非艳笑得意味深长,“干啥不得凭本事啊秦老板?”

    秦大沛一把就将爱人举了起来。

    “哎!”肖非艳人已升上半空,丁点儿都不害怕,眼神犀利地威胁,“麻溜放下!年糕凉了本宫赐你三尺白绫!”

    “最毒妇人心!”秦大沛情知今晚是没戏了,气咻咻地啃了媳妇一口,然后把她好好放在餐桌旁边,一脸愤恨地痛诉道,“啥都摆你老公的前面。正义,事业,还有炒年糕!”

    二协定在上午十时,地点仍旧安排在长山区检察院。

    刚上班没大一会儿,秦冬阳先往肖非艳的办公室走,里面正好出来两个男人,看服饰不是公职人员,其中一个无奈摇头,“起个大早来碰钉子!这小个子娘们还真不好对付!”

    秦冬阳听到是句极不尊重的话,背上肌肉立刻绷紧。

    “小个子娘们”,当然就指肖非艳了。

    略微隔着一些距离,二人没太注意秦冬阳,另外一位笑嘻嘻地,“你想开点儿!都说三十如狼四十如虎,这岁数的女的精力正旺,夜里睡好了耍你玩玩正常,要没睡好怨气冲天,拿你泄火就更正常了!”

    话里话外都是下流意思,甚至嗤嗤起来。

    秦冬阳眼睛冒火耳朵冒烟儿,立刻就喝,“你们再说一遍?”

    二人声量不高,以为谁也没有在意,未防突然被盯上了,立刻遮掩,“我们说啥了?你喊啥啊?”

    秦冬阳怒不可遏地瞪着他们,眼刀利得能杀死人。

    林巍进大厅的时候被个熟人拖住说话,此刻刚拐过来,见状就道,“怎么了?”

    那两个人看见林巍立刻点头哈腰地笑,“林律师啊!”

    林巍扫那二人一眼,想不起来对方姓甚名谁,还是给了一点儿客套意思,“啊!巧遇。这是怎么回事?”

    “没事儿吧?”其中一人想起秦冬阳大概是林巍的助理,立刻又往他的脸上瞅瞅,而后继续对林巍赔笑道,“应该是误会!林律您忙啊!您忙!”

    说着二人快步走远了去。

    秦冬阳意识到这里不是吵架斗气的地方,涨起来的脸庞却没办法迅速恢复,连着吸了两口长气。

    林巍见状就又瞥了瞥已经走掉的人,再次询问,“到底怎么了?”

    “他们嘴里不干不净……”不知怎么,见着林巍,秦冬阳就有一些委屈,如同小孩儿见了能给自己撑腰的人。

    “说你什么了?”林巍沉下了脸。

    秦冬阳摇了摇头,“不是说我,说我嫂子!”

    林巍面色更难看了,“说小飞燕什么了?”

    秦冬阳不想学,“算了!也没敢大声说,瞎嘀咕的。怪我耳朵尖。”

    林巍闻言又瞅了他两秒,“嗯”了下道,“你嫂子这工作就是得罪人的,别太认真。”

    秦冬阳点点头,马上整理整理情绪,没再纠结此事。

    可是林巍嘴上淡淡,见着肖非艳说了几句等下二协事宜之后却似顺嘴地问,“进来时碰见俩人,人家认识我我不认认识他们,干啥来的?”

    肖非艳闻言就笑,“你这目中无人的毛病总是不改,难怪外面都在偷着骂你。那俩也是老律师啊,一个是卫宇所的王春强,一个是繁盛所的冉世嘉,肯定跟你在哪儿碰上过的。”

    林巍闻言仍旧淡然地笑,“这两小所,律师还往一块儿凑乎?合作办案?”

    肖非艳许多事忙,仍未多想,“都像你这么能耐呢?总是抱团才好取暖。是合作吧?一个接了富隆百货的妻诉夫家暴案,另外一个则是富隆总经理刘波诉妻弟职业侵占的自述案件律师,一家的事儿,两个律师当然可以交流交流的啊!不过这二位仁兄也太精明了些,案情不够他们操心的了,总想往别的地方使使劲儿,都往我这儿跑好几回了!赶上今天忙,没啥心情搭理他们,打发走了!”

    原来如此,林巍假做不在意地点了点头。

    第66章英雄救男

    之后众人都往会议室去,林巍趁秦冬阳认真准备二协资料的空隙站在走廊拐角处给诺正所的行政主任毕永吉打电话,“有个案子,富隆总经理刘波老婆诉刘波家暴的那个,你想办法给我撬过来!”

    毕永吉听了就笑,“你咋对他感兴趣了?”

    “就突然!”林巍并不解释,“代理费好商量。你说行不行吧!”

    “我不行你也得行!”毕永吉大包大揽地说,“就冲林律的名头,不得把他乐屁了呢?不过你得欠我个情,还有一个亲戚家的案子,帮着一起打了!”

    “真他妈精!”林巍笑骂。

    二协这天工作量巨大,为令双方满意利索收尾,以向乾为首的五名大小律师耐性十足地陪着谈判代表们逐人逐笔确认还款金额。

    到午饭时还没忙完一半。

    检方送佛送到西天,很体贴地准备好了盒饭。

    债主子们既不习惯吃盒饭,也不习惯和向乾林巍沈浩澄这样的对手一起在谈判桌上用餐,拒绝了检察院的好意之后出去慰劳自己。

    向乾没有丁点儿大律师的包袱,抓过一个盒饭就吃,甚至还夸了句,“这儿的后勤挺不错啊,荤素搭配的呢!”

    肖非艳当然也跟着他一起用餐,闻言就道,“那您也少出来吃点儿。这案子结束在家好好休息一阵子吧!”

    向乾闻言就笑,“你咋跟那哥俩一样?”他用手指一下沈浩澄,然后又指指林巍,“一个看见我去律所就拉着张脸,没封太子就要夺权,想把我的心血据为己有,另外一个罗里吧嗦,不管是打电话还是见面都絮叨我,满嘴都是‘休息’、‘休息’。我是老不死的?出来活动活动碍你们事儿?”

    秦冬阳听见这话,不由看看大口吃饭的沈浩澄。

    沈浩澄根本不理师父在说什么,只对秦冬阳笑,“冬阳瘦了,最近太忙了吗?”

    秦冬阳稍微有点儿意外,“瘦了吗?我没觉得。”

    “你干啥都认真!”沈浩澄仍旧微笑,“虽然足够年轻,也得知道注重健康。”说着朝他手上盒饭示意一下,“多吃点儿饭!”

    秦冬阳被他说得不好意思,“吃的还行,就是不爱长膘的人。若说工作应该都差不多,沈律手上的案子肯定少不了,池跃也瘦,还适应吗?”

    说着他又看看正在认真听向乾和肖非艳说话的池跃,骗自己说助理当然更爱关注助理。

    “他喜欢吃肉!”沈浩澄也去笑看池跃,“瘦也有股莽劲儿!”

    秦冬阳清晰瞧见沈浩澄眼神里的温柔,不由诧了一诧。

    曾几何时,沈律也这般看林律的。

    秦冬阳突然生出一丝痛意,替他深爱着的那个人惋惜逝去的真情。

    自己固没得到,他也不拥有了。

    秦冬阳垂下眼睛盯住餐盒里的饭菜,努力回想沈律对林巍的那种目光具体什么时候消失掉的。

    即便从十几岁就已开始暗恋名花有主的人,即使一直陷在没有资格言说的无望里面,也不耽误他为林巍高兴,为其能得幸福开心。

    如今还是那双同样的眼,旧人甚至也在身边,视线方向却已全然改变,死掉的已明白死掉,正灿烂的是种新的灿烂。

    秦冬阳不懂爱情这种东西。

    昔日林律和沈律并肩靠在一处的时候他总觉得两个人是齐躯而卧的狮子,同样威风凛凛目光炯炯,想过爱情大抵就该是那样子,势均力敌不相上下。

    可现在看池跃……

    池跃并不娇弱,但怎么瞧也不是个狮子模样,沈律的爱,到底是怎么“移情别恋”地转到了他的身上呢?

    “怎么了?”池跃终于意识到了沈浩澄在瞧自己似的,低低询问。

    秦冬阳听到沈浩澄也低低笑,“什么你都能听入神了,吃饭时间好好吃饭。”

    两个人的声音都不算高,却未掩饰恩爱。

    秦冬阳又下意识地瞟瞟林巍。

    林巍当然察觉到了。

    他作不知。

    江畔那夜把话说清楚后,林巍已把旧情给放下了。

    他是拎得清楚的人,沈浩澄若是不向前走,别说八个月,十八个月或者八年他都未必能把前章结束,可是人家直说已过去了,他便也真过去,心里怎么疼痛还是正视现实,会在每个不由自主记起来的瞬间立即告诫自己昨日种种已经死去,不管自己做没做好也都尽到力了,救不回转。

    留恋无益。

    因此也就急转直下地豁达起来,不再嫉恨胜利的人幸运的人,也不介意沈浩澄和池跃在自己面前时有什么表现。

    但他厌烦秦冬阳那种似是无意其实含义甚多的目光。

    伤疤永远都是丑陋所在,没谁愿意被人看见。

    秦冬阳的心太细了,他不喜欢。

    所以即使下午的协商议程拖到十九点时方才结束,他也没有要送秦冬阳回家的意思,与向乾和沈浩澄池跃分开之后径直开车走了。

    秦冬阳孤零零又怔怔然地望着那个不管自己的人,从那擦身而过的机器运转声中体会到了林巍的毫不犹豫,心头刚起一丝凄凉立刻就被他给亲手扼杀。

    本应如此。

    他暗暗说。

    上司下属,无爱性伴,本应如此,没有什么好感伤的。

    摸到甄阳的线索之后,常在峰以为后面便不突飞猛进也会有很明显的进展。

    可惜事与愿违。

    不但甄阳那边没有任何动静,王亚兰和蒋振这边也停滞了。

    太把事业当真的人想不烦躁并不容易,常在峰几次都很幼稚地想:不如悄摸摸地跑去揍周芯芯她爸一顿,就凭自己这手对付坏人的本事,想不给人发觉大概也不太难。

    好在冲动归冲动理智是理智,威风凛凛的中队长到底没犯那个浑去。

    老天大概也想找个法子散散他的郁闷。

    给妈买的项链还在兜里揣着,这天下班常在峰没在单位流连,果断回家,心说总没进展的话且放一放许是好事。他搭了辆出任务的警车走到昌平街口,因为后面不再顺路所以主动下去,想穿到路对面的公车站去乘坐公车,没走几步不远处的人群骚乱起来。

    附近有个小市场,因为天气日暖,卖菜卖水果的小生意人逐渐增多,不少摊位摆到路边来了。

    许多本该围着摊位挑选蔬菜水果的人突然像被什么东西炸到一样四散奔逃,常在峰立刻意识到不对劲,挺直身体张望查看。

    有个赤膊男子煞神似地提着一片明晃晃的砍刀,正在追杀一个手无寸铁的中年女人。

    常在峰什么都没来得及想,立刻就朝那个男子冲去。

    砍人者看到穿便衣的常在峰后立刻就朝他挥刀子,“躲开!谁挡老子老子砍谁?”

    那是一个身材非常健壮的人,似喝了酒,双颊不正常地红着,眼神也很异样,挥刀挥得虽无章法,杀伤力却很强。

    常在峰虽然身手矫健,一时之间也找不到机会下脚踹掉他的凶器,只能转着圈地牵制闪躲,想等对方主动露出破绽。

    砍人者大概是恨常在峰过来阻挡自己,刀声唰唰,毫不留情地往他身上招呼,砍死才能痛快似的。

    周围的人都跑远了,只有街口处的交警一边利用通讯设备求援一边赶过来帮忙。

    两个警察对峙一个壮汉,后者仗着武器之利,毫不落于下风,反而因为又来了人更生凶狠,拼命乱砍。

    刀实在大,刃实在快,常在峰和交警只求牵制这个家伙别去伤害无辜,为了自保无法速战速决。

    心有顾忌难比不要命的,持刀凶徒见俩对手一味闪躲,疯性更起,不管不顾地往前冲,大概多少还对穿制服的有些忌惮,专往常在峰的要害处砍。

    现实世界没有武功高手,常在峰虽善擒拿格斗,徒手面对寒光凛冽的大片刀还是太吃亏了,职业操守又不允许他丢下队友扭身逃跑,周旋时间稍长就有顾不到的地方,一个不小心右面上臂就被刀锋划了一条口子,鲜红的血沥沥淌了出来。

    交警瞥见常在峰受伤,心里越发紧张,一面高声厉喝,试图震慑住凶徒气焰,一面继续呼叫支援。

    他分了神,常在峰身上的压力就更重了,一击得手的歹徒反而越战越勇,瞪圆了双眼往常在峰身上劈。

    为了躲避起幻影的刀光,常在峰闪挪时候没闪利索,身体猛地栽在路上,心头随即晃过“这下完了”的念头,还没再有别的反应,一个锃亮的铝合金展示架就从他的脑袋上面伸了过来,狠狠地把扑过来的凶徒顶了出去。

    常在峰诧然回头,讶然看到林天野的面孔,不由喊了一声,“野哥!”

    林天野无暇理他,继续举着那个异形武器似的金属展示架追击凶徒,没太费力就把那人叉倒在地, 而后也不管那家伙兀自舞动着臂,上去就把他手上的大刀给踢掉了,接着狠狠跺了那个腕子一下。

    片刻之前还不可一世的凶徒立刻惨呼起来。

    交警手疾眼快地跑上去,把那柄刀再踢远点儿。

    几个热心路人一拥而上,将那展示架下的暴徒绑住了。

    常在峰捂着胳膊走到林天野的跟前,略带责怪地说,“咋上脚呢?那么大的刀你不小心点儿!”

    林天野这才丢了手上的展示架,黑着张脸回头,一把脱下身上外套,紧紧缠在常在峰的手臂上方,语气甚是不善地说,“废什么话?赶紧上医院吧!”

    常在峰见他紧张自己,受了伤心情也好,“你别生气,我没啥大事儿!前面就有一家医院……哎,不对,我项链呢?”

    第67章 给点劲头

    围观群众听说见义勇为的人竟然丢了贵重物品,赶紧帮忙寻找。

    林天野着急得很,“丢就丢了,先去医院。”

    常在峰当然不同意,“那怎么行?可贵的了!”

    林天野刚待再说,与他在一起来的顾小江已经喊道,“在这儿呢!找到了!”

    “还是你厉害啊!”常在峰非常高兴,赶紧就把项链接了过来。

    盒子已经瘪了,他忙不迭地打开看看里面,幸亏项链还好好的。

    一抬眼间,林天野的脸色更加难看了些。

    顾小江则幽幽道,“警察大哥才厉害呢!犯人没抓着,自己先负伤了,还得靠我师父出手相救。”

    事情就那么巧,常在峰打算在那街口转车,林天野也打算买一点儿水果。

    这个时间他本该在店里待着,顾小江的妈妈突然来了电话,说要出门躲避他爹一阵,临走之前想见一见久未谋面的孩子。

    林天野听顾小江说他妈现在朋友家里待着,今晚就去外地,亲自开车来送徒弟看娘,刚刚拐过昌平街的十字路口就赶上了交通阻滞。

    等望明白情形啥都来不及想,立刻弃车而奔,边跑边顺倒了路边花店的室外金属展示架,举着就冲上去。

    当街行凶得到及时制止,英明神武的常队却光荣负伤进了医院,右面上臂蜈蚣脚般缝了十针,而后还得再打破伤风和消炎药。

    顾小江眼见林天野没心再管自己的事儿,很不乐意地去见妈妈,临走时候交代师父说晚点儿直接回美发工作室去,让他不要担心,专注陪这“废物”中队。

    接警派出所了解到常在峰的真实身份后也没过多打扰,只说弄清事情原委再请常队配合工作,今晚好好养伤等等就离开了。

    因为顾小江的嘲讽,常在峰也为自己受伤的事感到羞愧,坐在治疗室里挂水还很不好意思,讪笑地道,“我跟野哥就这缘分,总被你救。”

    林天野也没客气,哼哼鼻子,“看来好学生还是不如真混子管用。不逮着点儿家伙你就硬上?送肉给人砍呢!”

    当时哪有时间给他考虑?

    常在峰却不解释,瞥瞥周围没什么人再注意自己,压低声音示好,“那要不是我,而是别的警察,你也会这么冲吗?”

    林天野没急着答,他想说会,觉得自己有点儿伟大,说不会吧又怕常在峰遐想,半天才稍烦躁地道,“那谁知道?常在峰你个揣着金项链满街跑的家伙没事儿少撩点儿骚!我真日了,项链再贵不是送人的吗?这都多少天了?你还整天搁在兜里揣着,舍不得啥?”

    常在峰没躁,仍旧低着声音,“这给我妈买的。一直没回家呢,今儿刚想回……我是撩骚的人?”

    林天野没声音了。

    说到底他也只认识常在峰读高中的那几年,这家伙到底是个什么样人,林天野也不敢说完全了解。

    扪心自问,今天换成别的警察在那儿阻止行凶,他也可能上前帮忙,但绝不会那么勇猛,不会那么不管不顾。

    大概会好好判断一下形式,会先思考思考取胜之道。

    脑筋灼热地往上冲,细究起来确实还是为了这个总叫“野哥”的人。

    野哥野哥,这许多年,林天野甚至有点儿听不得这个称呼,几次都想让秦冬阳改,倒被林巍骂了一通——“你咋那么矫情?”

    真矫情吗?

    当年发现甄星对自己不对劲,林天野很迅速地斩了友情,过后虽觉遗憾,并无任何不适。

    纯爷们啊,拿得起放得下的,好就好,不好就拉倒呗!

    可他把这个头老高的小子一扔就是十多年的工夫,每想起来心里还是难受,为啥不一样呢?

    “野哥,”磨人家伙又在身边念叨,“今儿这刀若是偏了,砍我大动脉上,你还有没有心情跟我较劲儿?”

    林天野狠狠把脸一板,“能不能别放屁?”

    “就放!”常在峰固执地说,“我有多少机会在你面前放屁?”

    林天野又没音儿了。

    水挂完后就深夜了,并肩出了医院大门,林天野瞅瞅常在峰说,“去哪儿?送你。”

    常在峰作势想想,“回家?”

    “得了!”林天野替他否决,“胳膊上缝了十针,血糊糊的,回去吓你妈呢?多粗的金项链也哄不高兴。”

    常在峰就怏怏然,“那我一个光棍还能去哪儿?回分局吧!我还没吃饭呢,回去泡碗方便面!”

    林天野闻言狠狠瞪他一眼,没好气地上了自己的车,全程气哼哼的。

    常在峰假作不知,人都到了林天野的住宅楼下还是一副茫然之态,“这哪儿?”

    “外国!”林天野眉头不展地哼,“你不就想来吗?赶紧滚下来!”

    常在峰赶紧就滚下去,一路都压着不住往上翘的唇角,刚进林天野的家门就把人给抱住。

    “干什么?”林天野立刻抖他,“常在峰你要点儿脸啊!”

    “唉……”常在峰假借臂上有伤,很努力地装模作样。

    林天野果然不再使劲儿振他,只沉声道,“别闹!放开,我给你弄点儿吃的。”

    常在峰幽幽吐了口气,不但没放开人,反而把脸埋进林天野的颈窝,“野哥给点儿劲儿吧!我都三十岁了,快要活不动了!”

    林天野什么都说不出,身体缓缓后靠,脊背贴在入户门上。

    怎么起的头呢?

    谁又暗示了谁?

    吻就那样,说不清道不明地发生了。

    林天野一面脑袋发昏一面惦记着常在峰手臂上的伤口,又挡着他又扶着他,心里和肢体语言同样矛盾复杂。

    常在峰借伤行凶,不管不顾地把林天野拖进厅内,两个人都没拖鞋,快能顶着吊灯的大个头楼倾塔倒般地滚进沙发里面。

    林天野仍旧护着常在峰的上臂,嘴里却很痛恨地说,“常在峰你还真是……没羞没臊……笃定我家没别人吗?”

    “有吗?”常在峰气喘吁吁地说,“你要是那种不清不楚的家伙,还能是我野哥?”

    林天野似被东西什么狙到了心,突然就不挣扎。

    反正也被啃了,反正也被摸了,他把眼睛一闭,不想继续为难自己。

    就这样吧!

    也没什么了不得的。

    关上房门,家是他林天野的家,人……是他林天野的人。

    顾忌羞臊都被皮肤接触给杀死了,两个人却被更关键的问题定在没开灯的房间里面。

    “行吗?”常在峰怯怯地问。

    “行什么行?”林天野愣怔片刻才暴怒说。

    常在峰似被他的样子吓到,缓缓勾下了头,仪表堂堂的中队同志竟然露出几分可怜意思。

    林天野赤着脊梁坐了一会儿,想伸脚把常在峰踹到沙发下面,运几次气都没狠下心肠,泄愤般地朝后一仰。

    就把先机奉送掉了,片刻之前还神情楚楚的常队立刻俯身而上,趴在林天野的耳边呵气般地唤他,“野哥……”

    林天野紧紧闭上了眼,半边耳朵苏了,人也跟着苏了。

    常在峰身上只剩缠在上臂处的绷带,雪白雪白的一圈儿,像是臂护臂章类的物品,非常带感。

    夜色将他皮肤映得黑亮,被那绷带一衬更显得暗,瞧着却极光滑。

    这人自以为很轻地趴在林天野的身上,实际却是一座大山。

    好在林天野也背得动,还能若无其事地抽烟。

    常在峰这时不馋他嘴里的烟,心满意足地搓那一幅从后腰上延到右臂去的刺青,低声询问,“野哥,那几年你也没这玩意儿,为啥纹啊?”

    “不为啥!”林天野半眯着眼,享受常在峰的指尖带给他的酥麻,“我去了南面,想跟人家混生活,为了合群,被几个坏蛋按着纹的。地下作坊,没染上病算是万幸。”

    常在峰半天都没吱声。

    “后悔没有?”林天野问,“警察同志,非得和我这种人搅在一起。”

    常在峰探唇亲亲他的后颈,那占半个身的大龙就游动似地晃了一晃,很像麒麟,尾巴却比爪子明显多了。

    “你是哪种人啊?”常在峰叹,“纹点东西就变了吗?”

    两个人的肌线都很清晰,一条肌肉瓜子挨着另外一条肌肉瓜子,上下两幅骨架差不多长,都是一顶一的漂亮。

    “哥就不是能混的人!”林天野似在交代什么,“不是说我多善多好,就是黑得住手黑不住心,所以也没混出名堂,很快跑家来了。幸亏我爸当时还在……”说着他稍认真了些,看向常在峰的同时摸他脑袋一把,“还肯管我。”

    常在峰把自己的大脑袋扎进林天野的背胛中去,“那你咋还离婚了呢?我是说……没等到林叔过世就离婚了。”

    “过不下去!”林天野非常简洁地答,“富妮妮是挺好看,”瞥见常在峰稍稍转开脑袋,他就轻轻一哂,“但真不是过日子人!我爸看走眼了!”

    常在峰两分钟后方才反应过来,“谁走眼了?”

    林天野伸手推开他的大壮身子,朝旁平躺,同时皱起眉头,“我爸,怎么了?野哥要什么样对象有什么样对象,就是不知道跟谁结婚好。你林叔把我当命疼着,当儿子的听爹一回不正常吗?”

    常在峰单臂撑起上身,咬牙看他,“林天野你真不是个人!”

    林天野并没反击,“这话你有资格骂吗?”

    “到底喜欢她不?”常在峰追问。

    林天野想了半天,“我是混蛋,也不清楚。但咱老林家并没薄待她,我和我爸都把她当小姑奶奶供着,是富妮妮自己非得要离婚的。”

    常在峰越发瞪了眼睛,“她要离婚?为啥?”

    林天野嗤笑一声,“有什么为啥?不爱跟我这个剃头匠过了呗!”

    常在峰越发皱了眉头,再过了会儿才说,“那你也是混蛋。”

    “嗯!”林天野浅浅地笑,“没不承认。”

    常在峰什么都得到了反而更加患得患失,很认真地靠住林天野的肩膀,“那你喜欢我吗?也不知道?”

    林天野出神似地直了半天眼睛,而后侧过脸来看他,端详良久突然叹了口气,“常在峰,要不是你害人,我林天野凭什么把青春岁月过得那么糊涂啊?哥也不能有啥作为,至少能够稳稳当当地走每个步骤……”

    心窍里面呼地涌过一阵热流,常在峰被那东西烫得发颤,“都是因为我吗?”

    林天野疲倦般地闭上双眸,又揉他的脑袋一把,“都是被你小子吓的。”

    第68章 花花世界

    林巍站在那栋大楼下面抽了两宿的烟,终于找到了混进去的办法。

    看到了一位前当事人。

    “候先生!”他飞快地推开车门,长身出去,脸上带着一分程序性的笑容,“这么巧?”

    被唤的人大概眼睛不好,听见了叫,回头眯眼,瞅了好几十秒才猛然间扯出惊喜笑容,“哎呀,是林律啊?咋这么巧?实在没想到能在这里碰见你啊!”

    林巍弯着一边嘴角,走上前去握他的手,“缘分呗!候先生还是那么潇洒。”

    候先生使劲儿回握,同时却说,“潇洒啥啊?林律是不是以为我来这里玩啊?混啥样了还有那个闲心?都是为了应酬。”

    “理解!”林巍侧眼瞄瞄那栋大楼,“据我了解这里多做女客生意,候先生真要游戏人间,自然还有更好选择。”

    “可不是么!”候先生连连点头,“这两年经济没有那么景气,对服务场所的管理又严,男人的钱不如从前那么好挣。反而是女性,不但开始懂得追求享受,也相对讲究格调气氛,商家好加价些……哎呀不说这个,林律肯定都懂。您来这里公干还是私务?”

    “我这人向来公私不分。”林巍浅浅地笑,嘴里没有真话也没假话,“不是跟侯先生卖弄玄虚,是得给人保密。”

    “啊哈哈哈!”候先生立刻做了悟状。

    “我没这儿的会员,想要进去还得求您帮忙。”林巍趁他笑得欢快直接表明意图。

    候先生稍愕,随即就同意了,“这是什么大事?您就跟我一块儿进去。”

    林巍立刻感谢,“多个朋友多条路,实在感谢候先生啊!”

    候先生丝毫都不奇怪,“林律在行业里身份亮眼,自然爱惜羽毛,不办这儿的会员是对的。娱乐场所没有大准,万一暴个什么雷子,管理部门调查到咱头上真不太好。”

    林巍单纯觉得不值当的,闻言暗想你倒明白,该办还办该玩还玩,生意人啥都习惯风险中求。

    进门之后侯先生直接对前台说了预约,而后对林巍摆摆手自便去了。

    林巍笑着目送走他,等服务生过来询问的时候自然而然地报了汤静的名字。

    定是熟客。

    立刻换了一个内堂服务员来引领林巍。

    没走多远林巍就对那个服务员说,“我自己过去,你先忙吧!”

    服务员闻言顿住脚步,因为并不认识林巍,就往里面伸了伸手,介绍且又解释地道,“汤女士在前面的美人厅,先生看清门牌就行。咱们这里配合休闲场所经营要求,每间体验室都是敞门服务,万一走错引起纠纷的话先生就上咱家黑名单了!”

    林巍嘿嘿地笑,“那多可惜?我肯定注意,你放心吧!”

    他应得好,真往里面走的时候却把五官七感都用上了,明知处处都是监控镜头不能随便探头探脑,仍借看门牌的动作瞧清自己路过的一溜“体验室”都取汉宫女妃名称,什么“昭仪”、“婕妤”、“娙娥”、“容华”……间间都是宫殿似的。

    林巍心里好笑,算着“美人”这个位份也不太低,暗想汤静应该挺有消费能力。

    到了地方毫不犹豫地推门而入,里面光线骤暗,不出林巍所料,室门并不直接对着内厅,中间还设一段短廊。

    这里估计没有监控,林巍缓下步伐,边走边分辨着室内流水系统和轻音乐下的其他声音。

    “力道还合适吗?”大概是在按摩,一个男子声音分外温存地问。

    “唔!”女人声音传来,“小魏,咱们还差多少凑够五万营业额啊?”

    “差不多了。”小魏低低地笑,“汤姐别着急啊!您反正也足部保养,好好享受。”

    “拓展服务之后我也继续保养。”汤静的话里也有笑意,“你别担心自己业绩。”

    二人之间大概是有某种约定,需得汤静在这小魏身上花足五万才能“拓展服务”。

    林巍掩在暗影里面观察了会儿,不耐烦看年轻男子蹲跪在女人的脚边反反复复揉搓那双玉足,缓缓露了身形。

    大概真是“敞门服务”,汤静先发现了,却也没太吃惊,只扬脸说,“我还没叫别的服务。”

    林巍唇边噙着抹笑,大步走到她的贵妃榻前,“汤小姐好兴致。”

    汤静听出话音不对,立刻皱眉,“你是谁?”

    “我是范晨的代理律师。”林巍把眼扫扫那个负责足部保养的人,语气平淡地说。

    汤静脸色顿变,片刻之后又强硬道,“我不认识你啊!”

    林巍朝她摊摊双手,“现在认识了!汤小姐还是让这小哥歇歇,嗯,你们之间若有交情,就别让他告诉人说我是律师。”

    汤静脸色变了几变,终于对那男子说道,“小魏你先出去等等我,别说这里的事。”

    小魏长了一副听话样子,起身就出去了。

    林天野提着酸软不堪的腰,咬牙切齿地立在厨房煮粥。

    常在峰靠在门框上面笑看,正想拿件衣服给只穿着裤头忙活的林天野披上,电话就响起来,他找来接,看清来电号码是林巍后眼光一动。

    “我刚磕了磕汤静,”林巍直截了当地说,“不出所料,她慌急了。这下打草惊蛇,最近肯定得有动静,你能不能盯住?”

    “什么叫做侦查员啊?”常在峰有些不悦地哼,“中队都要穷死了,我还单独给一桐和小高申请了车,他俩白天一个晚上一个,最近啥也不干,专盯着她。”说着就更不忿起来,“妈的都说破案破案,人手根本就不够用。你这汤静要是没啥东西,耽误我多少活知不知道?”

    “啧!”林巍似在车里,语调凉凉地道,“要论哥们常队你是弟弟,跟谁‘妈的’?不要光急甄阳那边的事儿,林律无私支援,也帮你盯着呢!”

    “你靠什么力量?”常在峰立刻就问,“林律能耐太大了吧?”

    “小鸡不尿尿,各有各的道儿!”林巍回眼望望那个外表寻常里面包着许多寂寞男女的大楼,幽幽地说,“林律要没能耐,靠啥混啊?”

    常在峰听他挂了电话,忘记要给林天野找衣服的事,凑到他的身边去看放了快好的粥,不太理解地道,“我还是没想明白,这个林巍到底为了点儿啥?”

    “周芯芯的事情?”林天野回眼瞧他,“巍子还是挺正义的,当然为了良心。”

    “良心?”常在峰轻嗤,“一边挣着嫌疑人的钱一边来当福尔摩斯?”

    林天野伸手捏捏他的腮帮,“常队别太不屑,你不要工资吗?他能下足力气寻求真相已经很难得了!律师大把,能力咱先不论,几个能有这心?”

    常在峰自然又问,“他总这样?耶稣里子讼棍的皮儿?”

    林天野笑了,“是哥们我也了解不到那个份上,好奇你就多品品么!一人一个看法,野哥可不负责解惑!”

    “野哥负责解馋就行!”常在峰马上涎着脸笑。

    林天野骂,“滚啊!从前可没看出你小子这么不要脸!”

    常在峰变本加厉地摸他后背,“从前我就知道野哥好腰好……”

    林天野提起沾热粥的勺子使劲儿砸了常在峰的手背一下。

    常在峰被那勺子烫得差点儿蹿到天棚上去,连连甩手连连惊呼,“我可是伤患啊野哥!”

    林天野不为所动地看着大呼小叫的人,心里冷哼一声——谁不是呢?

    秦冬阳领着张依卓去复印室整理集资案的收尾材料,边忙边告诉他,“这个案子虽是两所合办,按例也得留档备份。所里得存一份,以备将来分析查找,遇到类似案件借鉴借鉴什么的。林律也要一份。他这个人新观念和老习惯并存,思路顺的时候直接就翻电脑,偶尔也要找找纸质文件。这点大概因人而异,也不算啥必须知道的事儿,你了解了解就行。”

    张依卓点头应着,“咱们所可真好,随便复印东西。我有同学志向高远,跑到S市的顶级律所实习,在微信上跟我发牢骚说那么繁华的地方也抠门抠到骨头缝儿里,年收益几个亿的红圈所,印个材料还得代理律师自己掏钱。最为难他们这种小实习生,指导律师整天装忘,买咖啡啊印东西的都让实习生往里搭钱,为了最后那份评语也不敢要。案情资料哪有页数少的?一份就得好几十块,天长日久真受不了!实习生们吃饭都得算计运费,这些大佬还跟所谓的红圈所一样光鲜亮丽地吃人不吐骨头!跑那地方受罪,听着履历漂亮而已,难活。”

    “啊!”秦冬阳闻言也有些许意外,“我没去过外地律所,不太了解。”

    “秦哥在哪儿实习的啊?”张依卓自然就问。

    “朗乾所。”秦冬阳答,“我实习的时候林律在那儿挂牌。后来毕业了就直接给他做助理,听着是有了几年工作经验,履历其实挺简单的。”

    “那不是咱的福气么?”张依卓还挺艳羡,“花里胡哨的东西有啥大用?能成长能执业就行了呗!您要自立门户的话我就给林律当几年助理,可不去受那些大所大拿的蹂躏!”

    秦冬阳闻言竟然不知说什么好。

    赶上事务所的冯律自己过来影印材料,正巧听见张依卓后面的话,笑着接道,“可别妄自菲薄,诺正所也是大所。本省本市,不知道咱家的公检法有没有?真正的小所你还都没见过呢!你家林律就是大拿!”

    “是!”张依卓又顺着他的话笑,“我明白您的意思,大小是按能力算的,不能光靠从业人数和接案规模……”

    第69章真对不起

    秦冬阳没再细听两人对话,思绪因为张依卓要接替自己给林巍当助理的想法飞散开去。

    年轻人应该没有什么恶意,单纯觉得他已当了三年助理,又拿到了执业证攒了一些办案经验,该独立了。

    计划也是半真半假随口说的,可以在意也可以不在意。

    秦冬阳却真受了触动,再次正式思考未来。

    赌狠置气的话不必认真,可他终归不能永远依附林巍,虽然他连别的事务所复印文件要钱这种事情都不知道。

    整理材料用了不少时间,之后秦冬阳领着张依卓回办公室,还没走到近前便已听见林巍那种懒洋洋的,同时又似不屑的笑,“律师这个职业高尚?小成你逗林律玩呢?”

    成蔚怎么来了?

    秦冬阳微微顿下脚步,下意识地瞥了张依卓一眼。

    张依卓回看看他,表情也略意外。

    之后两人同时听到成蔚在里面说,“制约公权力,维护程序正义,为无辜者伸冤,为嫌疑人争取合法权益,当然就很高尚。林律,像您这种样样优秀的人都选择律师这个职业作为谋生手段,本身就是肯定,最大的肯定。”

    马屁拍得真好,前面那一大段似乎不关林巍的事,话说全了就都成了他的丰功伟绩。

    林巍语气仍苶,话中嘲讽之意更深,“你说错了,我干这个并非主动选择,真是为了谋生,不得已的。”

    秦冬阳推门进去,看见林巍习惯性地反着办公椅背,似是不太介意身边站个年轻后辈,半靠半躺地歪着,一条长腿架在窗台上面,闲散安适得没有任何姿态可言。

    成蔚离他很近,膝盖几乎贴在了林巍的椅子侧面,视线垂直向下,认真盯着横在自己眼前的人。

    “回来了?”听见门响,成蔚抬起目光,对秦冬阳和张依卓笑了笑,而后又立即说,“我可不信!林律肯定骗人!”

    秦冬阳仔细打量打量这个音调里面藏着些许撒娇意味的人,一时之间分辨不清他到底是自小就得家人宠爱所以落了这么不管不顾的毛病还是有意如此。

    “成蔚,”张依卓提醒地说,“你咋还跑林律桌里去了?”

    成蔚立刻“呀”了一声,这才意识到有问题似的,边往外挪边说,“一时忘形一时忘形!”

    “没事儿!”林巍终于收下那只架在窗台上的大脚,缓缓转回椅子,“当律师的都爱讨论。不过我真没有骗人,大多数人选择职业都没能力凭借热爱,不过出于现实考虑。”

    “您可不算大多数人……”成蔚抢话地说。

    林巍没再搭理这茬儿,继续说道,“还有关于这个职业高尚与否,小张,小成,你们刚出校门,千万别太理想化了。公权力的严谨性如果全靠律师群体监督,程序正义全靠律师群体维护,那咱可真不能干了!把这职业当成法制建设的中流砥柱使唤本身就很可笑,地位如此重要咱们还用得着自己租办公室自己找案源吗?医疗养老都得自己负责?收入高低全凭经历名气?个人发展要靠前辈指路?加班没有加班费,累死不算工伤,说到底就是个体户嘛!律所更不是衙门口,可以这里不热那里发光,半年接不着案子就得转到行政岗去干杂活!怎么着跑腿听喝的人都能自认是利剑啦?”

    张依卓不知应不应该把这些话当真,怔然看看成蔚。

    成蔚又垂下眼,脸上隐约有了噘嘴意思,“林律干嘛打击我们?您自己做得风生水起,光往我们小菜鸡身上泼凉水!不选这条道路也都选了,您当指导律师的还这样说,我们能有劲儿吗?”

    秦冬阳更忍不住仔细看他。

    这个成蔚不但外形出众,还很懂得利用自身优势,面对林巍这种角色也敢浅嗔淡责,言辞之间表达了许多不好言传的东西,分明存在又不过分,令人不忍逮住话脚认真批评,同时又能感受到些不寻常处。

    就连张依卓都忍不住安慰他说,“成蔚你别灰心。林律肯定不是想泼冷水,是怕咱们太理想化了后面失望。”

    “嗯!”成蔚也不没完没了,立刻就撤退道,“还是你更了解林律。我刚才想来看看你,赶巧你没在屋,就斗胆跟咱林律聊了几句。打扰太久不好,我也还有活干,就先回去了啊!”

    “好!”张依卓非常信任地说,“快忙去!下班咱们再聊。”

    林巍笑吟吟地望着成蔚出去,而后才对张依卓说了一句,“你这同学了不得啊,野心勃勃!”

    “他是优秀!”张依卓半点儿都没多想,非常认真地说。

    这一整天秦冬阳都挺心不在焉,忙着忙着就往门口张望张望,看那成蔚还来不来。

    诺正所的其他同事很少造访林巍的办公室,小景偶尔试探试探也都是趁主人不在,本尊在屋还敢进来闲聊的人,秦冬阳当了三年助律,只见着过这个成蔚。

    难得林巍还给面子,从头到尾没有冷脸。

    秦冬阳更忍不住琢磨张依卓那句想当林巍助理的话,觉得有这想法的人或者不仅限他,脑子里面越发地乱。

    没有不散的筵席,自己终归得走,接替他来帮林巍处理细碎工作的人要有什么特质优长,那大律师可曾思考过呢?

    晚上下班,秦冬阳脚步飞快,为了不被林巍甩下喉头甚至起了些许咸腥,似在冲刺八百米跑。

    林巍见他拼命追到自己车边,略显不快地问,“有事?”

    “有事!”秦冬阳答。

    “得单独说?”林巍的态度里面隐着震慑提醒,似在嫌他粘人。

    “不好让小张听见。”秦冬阳当看不出。

    林巍闻言便即拽开车门,自己率先坐了进去。

    秦冬阳也忙坐进副驾驶去,略做思考之后仍拿张依卓来说事,“小张早上跟我表示以后想当你的助理。”

    “就这事儿啊?”林巍更显不耐,“还值得说?这孩子有点儿呆,我不要他。用助理和带实习生是两回事儿,前者涉及合作,后者就哄着玩。”

    秦冬阳料到林巍未必青睐张依卓,却没想到他会说得这么直接,有些接不上话,讷讷地道,“合作……我还以为……”

    林巍似乎特别不愿听他结巴,二分烦躁变成五分,皱起眉说,“你以为什么?哪天走啊秦律师?”

    “啊?”秦冬阳更被这话问住。

    “哪天走!”林巍重复且又强调地说,“你用不用这么有情有义?自己想怎么发展就怎么发展呗,还得操心我有没有人用?”

    秦冬阳被他噎得胸口一窒,不由自主地说,“不是那个意思,我也没打算立刻走,就是聊聊……”

    “少聊用不着的!”林巍语气很硬,“林律没那么闲。走你就痛快走,不走你就好好干,其他的事少操点儿心!还有没有其他事?没事下去,自己回家。”

    秦冬阳老大个人遭他这么直白的撵,没法不难受,连忙就推车门,将推开了又把心给一横,暗说反正骂也挨了,该讲的话还得讲出去,于是又回头说,“我就提醒一句,您要非选熟悉的人,小张总比小成强些。助理也不是啥高科技活,宁可要个呆的,也别挑那脑子精的。”

    以为林巍还会骂他废话,没想到这人脸色反而好了一些,“什么意思?我咋没听明白?”

    “您明白。”秦冬阳单手扶着车门,“成蔚明显不像表面看着那么简单,一个人的打算太多就得小心提防。”

    “呵……”林巍竟然笑了,“你挺好玩的啊!一个人的打算太多?且不讨论你这么巴巴地追着我来评价不太相干的人好不好了,单讲讲这个‘打算太多’吧!秦冬阳,你像成蔚这么大时少打算了?好提防吗?”

    秦冬阳脸上的血色瞬间消退了个干净,有些不可置信地看住林巍。

    什么东西蓦地碎开,流血。

    原来在林巍的眼中,自己不但是个“巴巴”赶来诋毁新同事的小人,还是一个处心积虑图谋不轨的阴暗之辈。

    而且好像辩无可辩。

    自己急慌慌的,明知不被欢迎也要硬追过来,所说所讲都是笑话,都很令人生厌。

    “对不起!”他迅速说,“我太自以为是了!”

    太自以为是了。

    以为可以关心可以提醒可以凭借深爱真诚。

    胸臆冰凉肋胁寒痛,秦冬阳却努力笑了出笑,他伸脚踩住车外的地,用了点力站起身体,关车门的时候又补了句,“真对不起!”

    车里面的林巍缓缓收起面上笑意,他沉着脸,点火起车都没半两表情,可是呼呼开了好段路后眼前竟还闪着秦冬阳苦笑时的样子。

    “他妈的,”这大律师忍不住地骂了一句。

    谁对不起谁啊?

    有电话进来,他按开了车内蓝牙。

    “林律到哪里了?”略低沉的男音传了出来。

    “出律所了!”林巍回答,随后又问,“确定甄阳今天会到场吗?”

    “确定!”那人很有把握,“真不用给你们介绍介绍吗?”

    “H市太小了,”林巍果断地说,“谁要安心打听谁的底细都不费劲儿,所以别凑太近。我就远远看看。”

    “那一会儿见!”对方没再啰嗦,痛快挂了电话。

    林巍眼神复又深邃起来。

    对汤静的后续跟踪交给刑侦队了,但他一来想要拉拢仍旧不太信任自己的常在峰,二来也想促进林勇的案子尽快侦破,当然就得千万百计地寻找办法。

    本职工作不算太少,额外的事也多,林巍没有太多精力放在秦冬阳的身上,驱车赶赴目的地的同时不甚愉快地想:内向小孩儿就是心思重,动不动就多愁善感想这想那。就是日子过得太好有闲工夫,晾晾就安分了!大不了忙完这一阵子把他喊来搂搂做做。成天琢磨这个琢磨那个的,不就是没有安全感吗?进了被窝热气一烘啥都忘了。

    第70章谎言败露

    秦冬阳用脚量出了律所楼下那片老大老阔的停车场,又步行了很远一段路后才老马识途地立在公车站牌下面,身体里面那种灼人痛意终于逐渐退潮,保持住一个不太兴风作浪的状态。

    本想回家,望见熟悉的公车号时秦冬阳突然又对即将到来的长夜心生畏惧,临时改变主意,给隋萌打电话说,“姐你在干嘛呢?”

    “才忙活完!”隋萌爽快地答,“冬阳在干嘛呢?”

    “我想过来找你,”秦冬阳说,“咱们一起吃晚饭吧!”

    “哎呀那太好了!”隋萌笑得更加爽朗,“就去我工作室这栋楼的顶层吧!我早看上那儿了,城市风光尽收眼底,你说什么感觉?君临天下的一览无余啊!可惜格调弄得不太适合单身用餐,总算冬阳能有时间陪姐,弥补弥补我的遗憾。”

    其实就是懂心理的人儿更懂体贴,既要替秦冬阳并不厚实的钱包考虑,还不想找过分没档次的地方让男性友人没面子,隋萌早就去过顶层餐厅好多次了,知道两个人不丰不节俭地吃上一顿也就二百左右。

    所以说年长几岁的人心眼就会多些,隋萌边等秦冬阳边补妆,同时笑笑地想。

    秦冬阳来得挺快,姐弟两个手挽着手乘坐内部电梯上楼,刚到顶层就有知客询问,“两位赴宴还是就餐?”

    “就餐!”隋萌回答,“刚才打过电话,现在有位置吗?”

    知客就让另外一个服务人员过来引领他们。

    拐向就餐区的时候,秦冬阳随意瞄瞄路过的宴会厅,见其门柱奢华内饰奢靡,略显好奇地说,“这个点儿了,肯定不是婚宴寿宴了吧?”

    “这里好像不接那种宴会。”隋萌了解地说,“大概是嫌要不上价。大多数是商务宴会,基本都在晚上。”

    姐弟两人也没过分留意无关的事,就餐区的客人很多,他们来晚了些,隋萌虽然提前知会过了前台也只能算等位,不是预约,所以又在候位区里聊了一会儿才能点餐。

    好在他们运气不错,竟真轮到靠窗户的位置,往外一瞅果然可以领略城市风光。

    秦冬阳的心情渐渐好转起来。

    “你请客姐就不客气了。”隋萌怕他拘谨,自做主张地点了两份花甲意面一份炫彩沙拉和一小瓶气泡酒。

    “就这么点儿?”秦冬阳瞧着服务人员走开才好意思开口说话,“姐我有钱!”

    “你姐我整天整天地坐办公室,极度缺乏运动,不想未嫁先胖就得节食!”隋萌早就准备好了说辞,“再者你往左右看看,谁来这种地方不是聊天为主吃东西为辅?姐是要这情调。大快朵颐的话咱得换个地方。”

    秦冬阳不好意思乱看,信了隋萌的解释。

    好在意面分量不算太少,秦冬阳虽然吃够了中式面条,对这土洋结合的玩意儿感觉还行,用叉子卷着面吃了几口。

    “这些天怎么样?”隋萌也吃几口,而后举着气泡酒的杯子问秦冬阳。

    “还行!”秦冬阳和她碰一碰杯,“工作挺顺利的,就是……”他想说说林巍的事,话将出口觉得自己之前太过实在导致隋萌对林巍的看法不好,临时改了方向,“律所新来了两名实习生,没拿毕业证呢,大把青春懂得还多,姐我心里有点儿压力。”

    “聪明分很多种,”隋萌则道,“有人外露有人内秀,不好说谁更具优势。再说术业有专攻么,他们懂得再多,自身装备再精良,大家竞争的也是职业修为,你都干三年了,怕什么的?”

    “也不是怕。”秦冬阳略微斟酌斟酌用词,“是……怎么说呢姐,你太优秀了,肯定不明白什么叫自惭形秽。我就觉得……”他顿住话,想了半天发觉自己琢磨的其实不是成蔚也不是张依卓,还是林巍那张满带嘲讽的脸,有些说不下去。

    “啥完美呢?”隋萌慢慢喝口气泡酒后眼睛向外望去,“咱们坐在这里看着万家灯火,每一盏光都是星星般的存在,它们都远都亮,凑在一起形成繁华盛景。可是冬阳,要是摄进镜头里面逐帧放大,就会发现有的灯火来自装修精美的豪宅,是那种很昂贵的灯具发出来的,而有一些可能是老破旧的穷楼土楼上的一扇窗子,里面挂着几毛钱的节能灯泡。对于我们这种看风景的区别大吗?更或者,对于辛苦经营想在这个城市有个安身之处的普通人而言,后者反是可指望的慰藉。冬阳,不够精致不够华美的东西就不配存在吗?你是这样想的?”

    秦冬阳被她说话时的样子吸引住了视线,“姐,我对不上你的话。”

    隋萌就又笑了,甚至挺顽皮地皱皱鼻子,“我这还是将错就错的话,还没反驳批斥!你是节能灯吗?在姐心里,冬阳也是限量版的。”

    秦冬阳略受震撼,片刻之后方才咧嘴笑了。

    林巍就在隔壁宴会厅里,他驾车来,当然到得就早。

    虽然目的明确,但他也并不想和谁凑得太近,心里抱着“围点打援”的念头,决定守在外围利用包括今晚但不仅限于今晚的几次接触确认甄阳和哪些人走得更近,而后从中挑出最好突破的一位。

    他向如此,如同今晚来此要靠个人帮忙,林巍深谙合作之道,从不相信什么孤胆英雄,但也基本不将核心部分假手,总要亲自挖掘关键所在并且亲自解决掉,觉得这样才最稳妥。

    为免过分引人注意,他往露台这边闪了闪身。

    建筑顶层一分为二,宴会厅这边留了近千平方的户外露台,就餐区那边则是一片钢骨玻璃房子,紧贴楼边而建,方便里面客人欣赏景色。

    林巍很随意地往就餐区里瞥了两眼,眼焦突然就锁定了。

    临窗之处有十几个餐位,秦冬阳和隋萌夹在其中并不特别显眼,林巍还是看得清楚。

    他甚至瞧见了隋萌笑语晏晏的样子和秦冬阳那束粘在她脸上的目光。

    原本平静无波,看到目标甄阳都未怎么起伏的心突然往下沉了一沉。

    林巍自认他对秦冬阳能算了如指掌,觉得公私生活自己没有不知道的,可这女人是谁?

    他们看起来非常熟悉,态度也很亲热,下班之后约在这么有格调有品质的地方共同用餐,林巍却不认识。

    可以肯定绝对不是工作上的交往,秦家也没这么风姿绰约的女性亲属,那个闷得烟不出火不进的秦冬阳这是跟谁在一起呢?

    诧异之后他竟有些发慌,好像永远转在自己身边那个不谙世事的人要被什么妖怪精灵给卖了般,不自主地摸出电话,想打过去质问。

    到底是有理智的人。

    林巍捏着手机机身想了一会儿,又抬眼看餐位上的二人。

    秦冬阳正在举杯,他的脸虽侧对这边,表情不如对面而坐的女子清晰完整,林巍仍旧看出他在微笑,很平和很温柔的微笑。

    不像是被骗的样子,林巍认真凝视了会儿,最终只发了条短信:在哪儿?

    秦冬阳看见短信时候心里一跳,以为林巍因停车场里的事情改了主意想约自己,只怕说在外面他就放弃,同时也不想让这人知道自己和位心理咨询师来往密切,下意识地撒谎:我在家呢,林律有事?

    林巍接到回复之后勃然怒了。

    在家?

    秦冬阳还真不是自己认识的秦冬阳了!

    他黑着脸,又发一条短信过去,“我在你家楼下,下来!”

    秦冬阳看到信息之后额头立刻冒出了汗——这怎么办?

    隋萌发现他不对劲,关切地问,“怎么了?”

    秦冬阳不能对谁都说谎话,实言以告地道,“刚才他问我在哪儿,我骗他说在家,结果他在我家楼下,让我下去,怎么办啊姐?这要被拆穿了我可别想在他身边待了!”

    隋萌竟然觉得秦冬阳的紧张有趣,“干啥吓这样啊?你和父母一起住呢怕他个啥?他让你下去你就得下去么?回他说睡下了或者洗澡呢不方便,有事明天再说。看敢不敢上去找你?”

    “要真敢呢?”秦冬阳心里没底。

    “真敢就得恭喜你了!”隋萌笑笑地说,“那坏家伙在乎咱们冬阳!豁出去让他生气,试一试么!”

    秦冬阳想了半天也没敢说睡下或者洗澡,只在信息里问,“我不方便下去,事情可以明天说吗?”

    基本就不说谎的人完全没有料到自己的欺骗对象就在不远之处盯着呢,发完信息之后不断查阅手机,想看林巍怎么回复。

    林巍怎么可能还回复呢?

    他咬着牙,大掌死死攥成了拳,心里都是冷笑。

    谁对谁有真的?

    互相伤害本是生物间的常态,容谁凑近自己都是允许对方伺机噬咬。

    还以为秦冬阳是个小猫儿呢!

    还对他有两份怜悯。

    对人宽容就是对己残忍,林巍,你还疼不够吗?

    在你身下可怜巴巴就能信赖?

    看没看见他在光线通明的就餐厅里笑盈盈地和那美女把酒言欢?

    “林律!”有个熟人走了过来,“拨冗光临怎么还躲着呢?一块儿喝两杯啊?”

    林巍迅速整理整理情绪,不再去望就餐区的情形,对那来人展露出个得体笑容,“躲什么呢?只不过是忙一天了,难得能透两口外面空气!”

    第71章怎么交代

    常在峰生平第一次感受到了不能正常下班的痛苦。

    快五点时吴局才从市局里开会回来,立刻就把分局几名骨感凑到一起转达会议精神。

    座内都是老干警了,没有一个具有下班意识,加上领导随和,随便发表见解,你言我语,本来半个小时能完的会,愣给拖到八点之后。

    常在峰心里五爪挠肝,可他敬业精神进了血液,也想起来平常自己也不体谅别人,所以怎么坐不住凳也没好意思扰乱会程。

    后来还是吴局看出端倪,主动询问,“在峰心里有事儿啊?”

    “没事儿没事儿!”因为欲盖弥彰,常在峰的嗓门明显要比往常更大。

    “那就是带了伤心里闹得慌?”素知他直,吴局也没多想,“见义勇为免不了的。挺大一条口子,得慢慢养。真不影响工作?”

    “不影响不影响!”常在峰又连忙说,“吴局您可别寒碜我,还见义勇为呢!堂堂刑警让个二货给砍着了,丢脸!”

    “这什么话?”吴局正色地道,“手无寸铁的时候谁还不是血肉之躯?你能毫不犹豫地顶上去,没让无辜的人受到伤害,还给后面的支援停供了思考对策的机会就是训练有素!刑警不是爹生妈养?还能刀枪不入?”

    傅明和平有奇等人听见自然又跟着凑了一通嘴热闹,终于散会往外跑时已经九点半了。

    常在峰火急火燎地赶到“小野”,以为能有笑脸等着自己,没想到遭了林天野毫不掩饰的嫌弃和抗拒,他似不是夜来同床共枕的那个野哥,把常在峰当成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一样拽进vip室去,劈面就问,“你咋来了?”

    常在峰心里一凉,脸上立刻挂相,“我不能来?”

    林天野张了张嘴,改了两个字说,“不能明晃晃地。怕人看不出来?”

    常在峰越发委屈,“我不怕看。”

    林天野手扎着腰瞅他,表情有点儿无奈。

    “野哥说的我带着伤,别回去吓我妈,不找你我去哪儿啊?”常在峰态度挺横地说。

    简直就是碰瓷。

    林天野心说之前你就天天回家来着?

    然而此时关系已变,这话终究问不出口,略略为难了下林天野才解释说,“昨儿忘记讲了,承蒙你的提醒,巍子和大沛都惦记我,为了让他俩安心点儿,这一段我都带小江子回家住,昨晚他是去送妈妈出门,赶巧儿。今天突然就撵孩子?不太好吧?”

    常在峰刚被泼了冷水,心里正难受呢,此刻又听人家明说没有地方容留自己,脸就彻底垮了,起身就走。

    “哎……”林天野知道这人是牛性子,赶紧扯住了他,压着嗓门说,“不来都来了!还走什么?”

    “不走干啥?”常在峰真郁闷了,“留这儿给你看店?”

    林天野往他脸上瞅了半天,最后放弃什么地说,“在这儿等着。”

    常在峰还想要问等什么时,林天野已经出去了。

    店里还剩两位客人,都在收尾。

    顾小江也开始整理台面上的电线和焗油膏之类的东西。

    林天野绕着徒弟琢磨,半天都没开口。

    顾小江先奇怪了,“师父你老跟着我干啥啊?这些东西好吃你怕我偷着下嘴嚼啊?”

    “放屁!”林天野使劲儿拍他一把,“就看看你干活细不细致。行了你忙着吧,师父有事儿先走,回头关好店门你自己回家,爱弄自己弄口吃的,不爱弄就点外卖。”

    “你干啥去?”顾小江立刻问他。

    “小孩儿别管大人的事!”林天野此刻觉得没有解释就是最好的解释,说完立刻钻回vip室,招手示意常在峰跟自己走。

    顾小江停了手上的忙,很不忿地瞪着跟在林天野身后的常在峰,冷飕飕地提醒,“师父你就是个美发大工,还想混个编制去啊?”

    常在峰作势捏他的嘴,“小孩崽子口刁,都是你师父惯的。”

    顾小江还待再说什么,眼见自己师父被谁追着似的蹿出店门去了,嘴巴惊讶张住。

    常在峰也怕跟不上林天野的脚步,没再废话,快速出门去了。

    “别总逗小孩儿玩!”二人都上了车,林天野才缓出空数落常在峰说,“他多大你多大?闹什么劲儿?”

    “你太惯着他了!”常在峰也挺不忿,“这小孩儿欠收拾。”

    “我还惯着你呢!”林天野道,“巍子和大沛要是知道肯定也觉得你欠收拾!”

    常在峰所有不得劲都被这话抚平了去,立刻就笑起来,“咋收拾啊野哥?”

    “少嬉皮笑脸!”林天野仍旧说他,“你现在是三十,不是十六七了,有点儿人样。”

    “我都后悔十六七时太有人样了!”常在峰哼,“所以浪费这么多年。”

    林天野接不上话。

    默默开了会儿车,常在峰问,“你把家都让给顾小江了,带我去哪儿?”

    “开房行吗警官?”林天野问。

    “那得野哥消费!”常在峰仍不要脸,“警官工资不高,支付不起。”

    “嘁!”林天野低低鄙薄了声,“我可真亏。”

    车子往个老小区开,常在峰辨认半天路况突然想起什么,“野哥,你要带我回家啊?”

    “那是林勇的家。”林天野淡淡地说,“你怕不怕?”

    常在峰怎么可能害怕,“没卖掉啊?”

    “不值钱。”林天野答,“再说他是那么死的,知道的人谁不忌讳?”

    “他又没死在家。”常在峰不认同道,“神州大地,寸寸都有亡灵。能住兵马俑上还得乐呢!”

    林天野白他一眼,“你小时候可没这么嘴贫。”

    常在峰叹了口气,“那时懂啥?不过当年野哥对我可比现在要好……以后我改着点儿,省得你烦。”

    “我不烦。”林天野又说,“自己是啥消停的主儿?”

    常在峰瞅着他笑,“野哥光说前面那句就行。”

    林天野拿眼瞥他,“那么爱听好话?”

    “谁不爱听?”常在峰仍然笑着。

    “那哥真跟你说一句,”林天野神色认真地道,“林勇的事我放不下,但也没真怪你!以前总是嘴不饶人,其实就是随便撒火泄愤,任性欺负熟人,笃定降得住你。别搁心里沉重!”

    常在峰唇边的笑缓缓散了,什么都没再说。

    老房子里黑黢黢的,也不知道还通不通水电。

    林天野进了门后就念叨说,“老林同志,我把这臭小子领家来了。实在扔不下他,没招儿!回头我俩干啥都别吃惊!”

    常在峰抱住他就开啃,也不管那沙发上面多厚一层积灰,拽着林天野的劲腰就往那里骨碌。

    “胳膊胳膊!”林天野忙提醒道,“你发啥疯?害怕老林不接受啊?”

    常在峰才不管啥胳膊,按着人就把罩衫拽掉了去。

    麒龙又游出来,夜色之中栩栩如生。

    黑作坊的手艺还挺不错。

    林天野的背肌线条更不错。

    常在峰俯身把他压住,林天野还在说着闲话,“明天我不去店,在家打扫卫生,以后金屋藏你……常在峰你行不行啊?”

    后面这句是带呻吟声的控诉,常在峰却当正经话答,“行!藏哪儿都行!有你就行!”

    林天野被他按得气息不畅,也为身体疼痛起了恨恼,“你懂不懂……啥叫情调?”

    常在峰该是不懂,但他体会到了林天野的抵抗,慢了横冲直撞,凑近林天野的耳朵嘟囔,“我着急啊!”

    林天野侧过脸来咬他。

    常在峰不仅不躲还鼓励说,“使劲儿!这样公平一点儿。”

    林天野被他给气死了,恨恨地道,“屁的公平。”

    常在峰无心逗嘴,觉出林天野并舍不得下力咬他,重续未竟之事,口里的唤和着动作频率,没完没了地念,“野哥……野哥……”

    林天野皱着眉骂,“闭嘴!烦人!”

    常在峰忍耐一会儿没有忍住,仍旧喊他,“野哥……”

    林天野只好随他去了。

    久了好像没那么烦,也不烧灼般痛,林天野的大脑中枢和躯体上的神经系统奇异般地分成两个独立部分,管整体的好像昏昏欲睡懒懒欲眠,四肢百骸却都如水遇火,一点一点浮起小泡泡来。

    逐渐逐渐,小泡变作大泡,大泡相互融合,一锅水就由凉变烫,进而无法遏制地沸腾起来。

    林天野猛然松开咬紧牙的齿关,吟唱般地喊道,“常在峰啊……”

    紧紧抱在一起,同时喷发热气,常在峰抓住珍宝也抓着救命稻草般地搂紧林天野的脖子,眼泪汪汪地嘟囔说,“林叔你可别怪我啊!这都是野哥让我的……”

    两个不知有神论者还是无神论者合伙作了一通好的,终于缺水缺氧般地瘫在沙发上面。

    林天野想要摸烟,衣服都被常在峰丢了老远,实在懒得下去寻找,只好放弃。

    常在峰歇了一气帮他翻了回来,摸黑给点着了。

    林天野深深吸了一口才叹气说,“在峰,哥这可是耽误你啊!”

    “胡说。”常在峰斩钉截铁地道。

    林天野借着烟头上的光线看住他说,“你跟野哥不一样啊?老林现在咋跳脚哥也看不见他,你却双亲健在,而且还是中队长了,咋对家和组织交代?”

    “孝顺爹妈认真工作不就行了?”常在峰不喜欢听,“我都熬了这么多年,野哥,你咋不想想我怎么跟自己交代?”

    第72章 君威难测

    没在夜宴上面流连太晚,林巍不缺睡眠,仍旧心情不好,到了律所之后半点儿笑容没有,语气寒凉地问没敢主动跟他打招呼的秦冬阳,“范晨那边什么情况?”

    “女看先回复了,约到了他妈妈。”秦冬阳赶紧答,“下午两点。”

    “一点五十集合,”林巍转身就走,“看守所门口。”

    秦冬阳眼瞅这人大步离开,都没敢问他要去哪儿。

    张依卓总算见识到了指导律师的阴晴不定,吓得满脸谨慎,“秦哥,林律这是咋啦?”

    秦冬阳缓缓叹了口气,“这才是真正的他,少问多习惯吧!”

    毕永吉派了人请林巍,扑了个空,只好叫过秦冬阳去,指着两份合同说,“这是我帮林律接的两个案子,你拿回去看着他签,明天赶紧给我。里面都有关系,不好太怠慢了。”

    秦冬阳稍微翻翻,指着一份资料惊讶地问,“这案子不是都有律师接了?我在检察院都碰见了呢!”

    “得罪了林律吧?”毕永吉笑着解释,“特地嘱咐我撬过来的。另外那个是他还我的情儿,不太复杂,让你林律上点儿心啊!”

    秦冬阳不知该做什么反应。

    这人面上冷静无匹,似乎从不感情用事,其实睚眦必报,立马就给肖非艳报仇。

    那俩嘴上没把门的律师估计都不知道祸从何来。

    抱着合同回到办公室,秦冬阳又展开另外一份案情资料仔细看,不由蹙眉。

    毕永吉说得轻描淡写,其实不是小案子,“斗殴致人死亡”,这种事情看着简单,要想打好也很费神。

    张依卓见新来了案子挺振奋的,笑呵呵地说道,“跟着林律是真不愁见识少啊!”

    “他挺累的。”秦冬阳下意识说,“同事们都习惯把他当铁人看,实际上谁的精力都有限,就看知不知道心疼自己。”

    林巍不知道心疼自己,忙了这么多天他也没把事情忙完,不爱在律所待着他就没有什么地方能去,跑回毛坯房里认真研究一通张言案,因为身边没人放心大胆地给瞿梁打了半上午的电话,根本不管人家大法务工作忙不忙,把积攒下的问题痛快咨询一遍,直到饿透腔儿了方才记起早上就没吃饭。

    下了订单等外卖的时候他放会儿空,眼睛落在卧室那张大窗户上,不知怎么就记起秦冬阳上次来的时候躲躲闪闪地穿衣服,怕被外面的人看见身体那种样子,皱着眉头想了一会儿,鬼使神差地给林天野打电话,“找人给我安窗帘吧!天热了,不敢光膀子晃。”

    林天野正在老房子里面擦地,应得十分痛快,“就窗帘吗?还缺不缺别的?”

    林巍想了想说,“那不知道。感觉出来再跟你说。”

    “我送你个柜子!”林勇房子里面家具太多,都是些不上档次的破烂,林天野嫌堵,存了嫁祸之心,“古董,跟啥装修都不配,但能适合毛坯房。给你装装衣服,省得落灰。”

    林巍也没抗拒,“方便你就搬过来呗!”

    之后吃了一份炒面灌了一大份冰美式后才往看守所去,秦冬阳和张依卓站在门口等他。

    林巍瞅都没瞅秦冬阳,单对张依卓说,“了解案情没有。”

    “了解了点儿。”张依卓道。

    林巍就没再说,直接办理会见手续。

    秦冬阳心想林律这是真把张依卓当小孩儿哄呢,自己刚到他身边时也曾说过类似的话,立刻就遭批评——“了解点儿?秦冬阳你不干脆说辩护点儿呢?打点儿案子?”

    倘不小心露出“大概”、“也许”之类的模棱两可,也必要遭劈头盖脸的斥。

    秦冬阳到今天也没本事全把自己改好,但也从不怀疑林巍这是对他负责。

    看来张依卓想当林律助理真没有戏。

    范晨母亲就是普通妇人,姿容寻常表情略苦,相貌方面没有什么特别之处,不知道怎么会生出范晨那种丑得人神共愤恶得应该天诛地灭的东西来的。

    “我儿子怎么样啊?”见到林巍之后,这个女人立刻就问。

    母爱永远深挚,即使儿女罪无可赦。

    “暂时还行。”林巍告诉她说,“长远看不乐观!范晨认罪态度不好,丝毫没有悔改之心,把小女孩的生命当成儿戏!”

    “怎么办啊?”当母亲的焦虑无望非常明显,“林律师您可得帮我想想办法啊!”

    后面是一大通司空见惯的话,张依卓初入职场,挺有兴趣,秦冬阳整夜都在惦记林巍没有回复他短信的事,睡眠质量太差,熬到下午人疲倦了,身体不由自主地向下委。

    林巍似无意般扫了扫他。

    秦冬阳赶紧抖抖精神坐好,怕遭他训。

    林巍倒也没有更多表示,又把关注转回范晨母亲身上。

    一小时的会见,又办手续又等人的,再驱车回到市内自然过了下班时间。

    林巍总算问了问张依卓的家庭住址,张依卓没傻到份儿,随便找个地方下去坐车,不让带教律师真送自己。

    只剩秦冬阳了,林巍的脸再次难看起来,“你去哪儿啊?”

    秦冬阳不知他的邪火哪里来的,怯然地道,“回家。”

    林巍开了几米之后更加生气,心说在家不是真的回家也未必是真的,况且此时时间还早,回去也能出来。

    偏不让你如意。

    于是不由分说地道,“去我那儿吧!”

    秦冬阳听见这话又喜又怕,喜他终于又允自己上门,怕则怕他脸黑如墨,没好对待。

    “忘了您昨天找我有事……”

    林巍飞速打断了他,“没事了。”

    秦冬阳闻他语调难听,不敢再问。

    林天野已把衣柜给送来了,当不当正不正地放在客厅中间。

    林巍见那玩意儿果然要比自己岁数还大,哂笑了下。

    “这是啥啊?”秦冬阳家里虽然不算生活优渥,摊上秦大沛那么讲究的亲人,凡是沾上“老破旧”的东西都留不住,所以更吃惊些。

    “林天野送我的衣柜!”林巍冷冷地道,“自己嫌碍眼,又不想扔,费劲巴力地往这儿折腾。”

    “那也碍眼?”秦冬阳指指也没靠墙放的沙发,“看着好像新的。”

    林巍回眼瞄瞄,确实是林天野自作主张给他添的新家具,拿老同学这种先斩后奏浑水摸鱼没办法,“良心发现买一送一吧!”

    说完他不再管秦冬阳很好奇地抚摸那俩东西,自己去换家居服了。

    秦冬阳瞟见他的动作心里有点儿紧张,躲避什么似地往客厅外的阳台上面走了几步。

    林巍出来问他,“洗个澡吗?”

    “啊?”秦冬阳的嗓子有些干哑。

    “怎么了?”林巍很不满意地说,“没有兴致?”

    秦冬阳怕看他那寒芒闪闪的眼,闪开视线嗫嚅,“不是……我洗个澡。”

    洗得认真,但也没敢磨蹭太久,出来时候还说,“水温正好……”

    林巍分腿坐在沙发上面,打断了他,“过来。”

    秦冬阳立刻望望明晃晃的阳台玻璃,防备地道,“别在这里。”

    林巍侧过脸来看了看他,片刻之后吩咐地道,“把灯关掉。”

    灯全关了也生不出被暗夜包裹住的安全感,天色并没彻底黑去。

    秦冬阳仍旧不想走向沙发。

    林巍的声音已经冷成了冰,全然就是命令人了,“过来!”

    秦冬阳只好挪步。

    林巍眼盯盯地看他站到自己面前,突然伸手,迅雷不及掩耳地拽掉了他身上的浴袍。

    秦冬阳下意识地缩身下蹲。

    “站好!”林巍低低地喝。

    秦冬阳羞臊极了,“林哥……”

    “我说站好!”林巍一个字一个字地蹦着,像扔出来四枚炸弹,暂时没炸那种。

    秦冬阳不明白林巍为什么要这样,也不知道自己为啥就害怕他,微微哆嗦着身没动,没继续缩,也没站直,双手下意识地保护自己。

    林巍也没再逼,只瞅着他。

    很冷很静地瞅。

    虽然已经被看过了,可是这种没尊严的审视,这么居高临下强弱分明的打量,是个正常人都受不了,秦冬阳站不住,想去抢夺那件被林巍掐在手里的睡袍。

    林巍臂膀一闪,随随便便就躲过去,而后顺手就把秦冬阳扯倒在沙发上。

    “别在这儿,林哥。”秦冬阳知道自己不是对手,没作肢体对抗的打算,赶紧就求,“不要在这儿。”

    林巍垂眸端详了他一阵,见其乖乖躺着不动,只有那双亮晶晶的眼睛忽闪忽闪地望自己,终究没有继续为难,先将手上睡袍盖在秦冬阳的身上,而后站了起来,回躯一抄,把他抱到卧室里去。

    秦冬阳长长呼了口气,绷得生疼的肌肉慢慢松弛下去。

    因为紧张也因为经验还很不足,进卧室后仍旧没有真正意义的愉悦,秦冬阳却有一种神奇本事,只因林巍某一刻的专注就能满足。

    甘愿承受扑攫。

    林巍的耐心和耐力都好,这晚也很贪嘴,秦冬阳觉得前半夜肯定没剩多少了他才停下,哗哗哗地洗了个战斗澡后出来,一边拨弄手机一边问秦冬阳,“吃什么?”

    秦冬阳的饿劲儿早就过了,虽没力气,仍旧觉得自己应该趁早回去,强撑着说,“您自己吃,我家应该有饭。”

    林巍耷拉着脸,“晚了,别回去了。”

    秦冬阳立刻就瞅他的眼睛,不敢相信这人竟然会准自己留宿。

    “家里会找吗?”林巍目光冷冷地说。

    会吧?

    秦冬阳根本没有忤逆他的意思,“那我告诉我妈一声。”

    第73章极致摧毁

    不管对谁,父母还是伴侣,兄弟还是朋友,懂得交代都是负责任的体现。

    只不过交代未必都是是实话。

    虽然已经怀疑秦冬阳不像表面看着那么简单,林巍仍旧云淡风轻地道,“最近有点儿神经衰弱,睡眠质量不好,你过来住几天,给这水泥盒子添点儿生气。跟家里讲……出差吧!”

    自己说的都是鬼话,还教助理撒谎,林大律师接受不了秦冬阳欺骗自己,他就可以随便胡说。

    秦冬阳偏吃这套,“睡得不好吗?要不要去医院检查检查做点儿干预?”

    “干预?”没病也不妨碍讳疾忌医,林巍脸上的鄙薄之意分外明显,“吃安眠药?听那些‘减少压力放缓节奏’的废话?”

    秦冬阳永远都接不住他的诘问,只能翕动两下嘴巴。

    手上案子都很复杂,律师的工作量不是哪个部门哪个主管强行规定出来的,走上这条道路就没轻松,没有什么办法“减少压力”。

    林巍在办公室里泼成蔚和张依卓的那些冷水是很有道理的——谁都别太理想化了,大律师还是小律师,业界翘楚还是普通一员,说到底都是社会这个庞然大物上的一个零部件,如果公检法司是秩序体系上肝脏和肾脏般的存在,律师就是游离于具体系统之外的蛋白酶和激素,身体利用不同器官把它制造出来,设定好了功能使命就不管了,结局是不断壮大还是消亡凋零全凭实际情况。

    既然绝大部分细胞都是工具和武器,为了整体存亡不惜个体命运,律师能凭什么例外?

    秦冬阳作为更渺小的弱者,面对这些无可改变的事,可以做的就是体谅理解惺惺相惜。

    本来身上酸疼不堪,听了这句话后立刻忘了,他很利索地裹好衣服给家里打了电话,之后就下意识地整理房间。

    林巍毕竟是个大糙男人,自己看着还挺像样,家里实在太乱。

    还幸亏是毛坯房里东西极少,除了最基本的生活物资几无长物,否则个中盛况必然无法想象。

    不久外卖送来,秦冬阳下意识地看了看表,心说这根本就不是晚饭,而是夜宵。

    林巍点了一客烤鱼和一份荤素丸子,兼顾了自己和秦冬阳的偏好,但没顾到营养搭配。

    亏得烤鱼底下铺了不少菌菇和青菜。

    林巍始终都把一个大整理箱当做桌子使用,这会儿搬到沙发上面,高矮更加合适。

    只是两人凑得太近,一言不发地吃东西有点儿奇怪,秦冬阳就找话说,“您还真挺会吃鱼的。”

    林巍盯他一眼,“这是骂人的话。”

    “什么?”秦冬阳没听明白。

    “可以说我爱吃鱼,”林巍耐着性子解释,“什么叫会吃呢?外面许多黑话,会吃鱼的意思就是会挑刺!”

    “呃……”秦冬阳没有吃鱼也被卡了一下,“我不懂……没那意思……”

    “不懂正常。”林巍放慢吃饭速度,“你够干净,不像我这种人,跟着师父犄角旮旯滚出来的,该明白的明白了,不该明白的也明白了。但是尽量不要结巴!秦冬阳,是人都会紧张,可你非得把自己的紧张公布出来么?等于请人快来攻击,别说当律师了,做人都是大忌!”

    秦冬阳一时不敢说话,好缓了缓才说,“别人干嘛攻击我啊?都不值得。”

    “狼有鹿吃当然不理兔子,”林巍不耐烦了,“丛林里只有狼吗?獾鬣狐豺,不丁点儿老鼠科都是食肉系的,秦冬阳你那脑子能不能进化出点儿自保意识?”

    刚热烈完就能翻脸骂人,秦冬阳不敢委屈。

    过程中都没热烈出温情呵护来,何况都结束了?林巍就是这样的林巍,他也不是才知道。

    “不乐意听?”林巍非给他夹一块儿鱼肉,好在是腹而不是背。

    “没!”秦冬阳赶紧说,“我知道自己笨,好在还有林律……”

    “别指望我。”林巍又很无情地说,“我这人最自私自利。”

    话到这个份上还有什么可说?秦冬阳只能认真对付那块鱼肉。

    林巍又吃得快,很快放了餐盒,两两沉默老半天后竟然还能接上前面的话,“每个人都自顾不暇,秦冬阳,你长大了,学着看世界,别总看动画片。这个社会有多复杂谁也描绘不全,总得会看才可能懂。”

    秦冬阳忍不住问,“从哪儿开始?”

    林巍又凝视他,“从学会不在乎开始,”他往秦冬阳的胸口比量比量,又朝自己指指,“比如睡觉这种事情,你要是乐意就别在乎,别觉得是成本,以后就不失望。林巍没有回报给你,能明白吗?”

    秦冬阳还没吃饱,但他吃不下了,这种毫不委婉的p u a令他心里无法克制地悲伤起来,为了不惹林巍生气,努力装着平静,“嗯,我不失望。”

    林巍盯着他的眼睛细看,看了好半天,而后伸手替他抹抹唇角的油,轻声说道,“当然可以恋爱,结婚。秦冬阳应该成家立业,告诉我就可以。”

    秦冬阳眼望着他,情绪却仍沉在走不进他内心去的凄然感里,并没琢磨别的东西,仍旧嗯了一声。

    “告诉我就可以,”林巍重复,“听到了吗?”

    “听到了!”秦冬阳听他的话已经听成了肌肉记忆,答得非常顺溜。

    林巍眸心深处那一点点极难察觉的温情却不见了,换个方向坐着,一言不发地看电脑。

    秦冬阳留在原处感伤半天,回眼看看剩下来的饭菜,彻底没了胃口,整理好了放在垃圾袋里,而后发现厨房虽然从不起火,各种烟盒和酒水类的包装垃圾也很惊人,弯下身去收拾半天,洗手时候觉得浴室也实在不像样子,又收拾一阵,出来看看时间竟已过了午夜,吓得忙唤沙发里的林巍,“快休息吧林律,一会儿就凌晨了。”

    林巍挺奇怪地抬起了眼,“凌晨就凌晨么,周末,想要起早去哪儿?”

    秦冬阳这才记起是周末了,放松且又自嘲地笑,不期然地坐在林巍边上,“您在瞧什么呢?”

    “财经方面的东西。”林巍语气平淡地说,“张言这个案子我还没捋清楚!”

    “咋能算‘清楚’啊?律师又不是金融方面的专家,”秦冬阳下意识道。

    “啥也不懂怎么建立独立思维?”林巍这回没有什么批评意思,“多方合作我也不想被人牵着鼻子。”

    不受牵制是份傲骨,可势必要付出更多辛苦,秦冬阳喜欢这样的林巍,但也心疼这样的林巍。

    他替这人觉得疲倦,把头靠在他曲撑在沙发面上的小腿外侧,声音挺低地问,“我能帮啥忙啊?”

    似在询问具体,其实是在叹息。

    林巍又瞅瞅他,答得极其简单,“陪着!”

    戏弄又不认真,但也能算认可。

    两人之间难得有点儿温存意味儿,认识了十余年,头一次那么平平静静地亲昵共处。

    秦冬阳用自己细嫩微凉的脸颊贴住林巍非常温暖的小腿胡思乱想,想他俯下钢铁之躯在自己身上使力的凶悍,想他大步流星脚下生风那种能干,心里非常满足。

    这么好的人肯将就自己,不就是幸福吗?

    是慕强,是贪他的身体,这些都挺可鄙,可既慕着了贪到了,就该知足的啊!

    明明知道他的爱还系在别处,自己非追上来,还总难过什么?

    他都这么累了,非得强求什么?

    就这样自我哄骗自我催眠着,缺根筋的秦冬阳把林巍刚才那句“别觉得是成本”好好消化掉了,没心没肺地睡着了。

    梦里有人骂他,既像隋萌也像秦大沛,既眼神疼惜也指着他的鼻子,既关切也憎恨,既安抚也跳脚……

    怎么努力也没分辨出来那人到底是谁,醒来之后只能想起一句,“秦冬阳啊!你可真够蠢的。”

    这天阳光实在太好,哗啦啦地洒在床垫上面,晃得人眼迷离,很快就把梦境忘了。

    秦冬阳发觉自己睡在卧室里面,待起床时还琢磨下:什么时候进来的呢?

    有人翻身把他拽过去了,声音亦很粘稠地说,“早晨最应该做……休息日,合适。”

    管什么话到了大律师的嘴里都有两分道理,秦冬阳不习惯光天化日也学不会反抗,乖乖配合林巍完成那个“合适”,以为很快就能结束。

    可大概是时间富裕,经过充分休息的人竟然拿出钻研精神,非要看看秦冬阳还有没有别的形态。

    秦冬阳自己都不了解自己,他把欢爱看成某种神秘仪式,觉得进行这种仪式的最大意义是能证明林巍接纳自己,其他东西无关紧要,有些科普有些描述极有可能是一些别有居心的人特意渲染美化出来欺骗普罗大众的。

    能是亲密就好,亲,密,这两个字足以澎湃人心,足以令人不去期待其他。

    可他没有想到自己再一次地错了,厉害的林大律师最擅长的东西就是摧毁固有认知,他在九十点钟的阳光之下披着金芒鏖战,持久奋力的结果是到底让又顽固又迟钝的秦冬阳震惊无比地发现自己除了有个不受掌控的灵魂之外还有一副不受掌控的皮囊。

    不单心灵想要追随这个姓林的人,身体竟然一样。

    那么旗帜鲜明地倒戈相向,所有组织都要背离主人意志,拼着命地挤着凑着挨着拱着,献媚一般沦泯在侵略者的残暴之下。

    距离林巍最近的地方率先溃口,而后沿线崩塌,最终四海八荒全是瓦砾。

    第74章当面凌迟

    夜来好眠都浪费了,秦冬阳本来神清气爽,这会儿又走不稳,宿醉难醒一般歪歪斜斜。

    倒是林巍神完意足,很舒心地欣赏他的虚弱,而后又很可恶地说,“需要恢复多久?”

    “有事?”秦冬阳只好问他。

    “出去吃东西。”林巍回答,“多好的食物用外卖盒一装也成残花败柳了,拼命工作之余应该享受生活。”

    苦行不该得到推崇,秦冬阳觉得这话很有道理,认真提口气说,“洗漱洗漱就好。”

    人清爽后似乎强了许多,站到阳光之下脚步仍然有些虚浮。

    林巍当看不出。

    这和有爱无爱没关,只能自己忍耐过去。

    车启动后秦冬阳问,“去哪里啊?”

    林巍没忙着说,把他载到前日那个餐厅楼下才扬扬颌,“喜欢这儿吗?”

    暗示到了这个地步秦冬阳仍没多想,“喜欢!”

    人太坦荡就近乎傻。

    他曾经和哥哥们提过隋萌这个名字,可惜十几岁的秦冬阳在那几个不可一世的兄长面前永远人微言轻,听了就给忘了,都没认真放在心上。

    后来隋萌开始行医,秦冬阳也被确认出了抑郁倾向,她的存在就成了年轻人必须恪守的隐私,再不提了。

    两个人见面不勤,都不过分介入对方的生活,因此在这儿吃饭的事虽然没过多久,期间还接到了林巍的询问短信,秦冬阳仍旧没意识到那能算是孤男寡女类的秘密,当然也就意识不到自己被发现了。

    他只觉得是个巧合。

    林巍意义不明地笑了一下,带头进了电梯,“喜欢吃什么?”

    “花甲意面挺不错的!”秦冬阳想起林巍爱吃面条,顺口介绍。

    林巍听他一直从容淡然,悄悄咬了咬牙。

    周末客多,没到正经饭时已有许多人在等位,大律师却向前台报了电话号码,而后就被直接领到一个临窗雅间。

    秦冬阳吃惊不已,“林律怎么……”

    “前几天过来参加一个商务晚宴,发现这里不错,特地办了一张金卡。你要喜欢咱们可以常来。”林巍告诉他说。

    这般点拨秦冬阳兀自未醒,“临窗这边多紧俏呢?还单给金卡客户留雅间啊?这得多少钱才能办啊?”

    “十万!”林巍冷冷地道,“你还真感兴趣。可惜卡是实名制的,不能转送。想单独来可以报我的身份证号和电话号码,反正你也知道。”

    秦冬阳依然没有听出味儿来,“十万?那得吃多少顿饭才能用掉啊?林律你可太浪费了!”

    鸡鸭永远不在一个频道,林巍懒得理睬他了,“花出去的钱要不回来,喜欢吃什么就点吧!”

    秦冬阳端着菜单瞅半天,越心疼越觉得早点儿吃回来早踏实,省得哪天这里倒闭钱都打了水漂,可他看哪个菜都觉物无所值,为难半天才试探问,“我能喝点儿酒吗?”

    林巍心里想扇他的耳光,情绪却又被那小心翼翼外加正儿八经的询问安抚了些,“能!”

    秦冬阳立马点了一杯最便宜的果酒,又要了客西冷牛排。

    因为开车,林巍没有要酒,只点了花甲意面和气泡水。

    服务员走开备餐去了。

    坐等无聊,秦冬阳扭头眺望城市日景,看见那些鳞次栉比的高楼立面上挂着大片大片的阳光,觉得自己的运气也不太差。

    他只是爱上了一个早早爱上别人的人,难免错失一些东西。

    可这个人毕竟总在自己身边,十几年里一直都在。

    也不能要求他割裂过去全心全意在乎自己吧?

    能亲能做就是不嫌弃啊!能留自己过夜,能带着来这儿吃饭,多像爱情了啊!

    林巍却在恨他出神。

    记起谁了?

    “怎么想喝酒了?”

    “唔,”秦冬阳略显拘谨,却又微笑,“向您学习,试着去做男人所有能做的事,比如酒量,慢慢也能练出来吧?”

    林巍表情不变,眼神却很冷冽,“我肯定不是个好榜样,但你不要比我更坏。”

    “您不坏!”秦冬阳立刻说。

    “你也认识沈浩澄,”林巍突兀地道,“看出来我们的症结在哪里了吗?”

    秦冬阳全没料到他会这个时候提起沈浩澄来,下意识地去搓大腿上的布料,“没有。”

    “同性恋里有top和bottom这种说法,但我和他区分不出。”服务员进来送水,林巍毫不在意,声音不高不低地说,“说得好听是强强联手顶峰相见,其实就是两虎相争必有一伤。”

    秦冬阳紧张极了,眼珠一直都在那个服务员脸上打转。

    好在服务员训练有素,听到客人隐私如未闻般淡定,神色自若地出去端其他东西。

    “现在想想,开头就是错的。”林巍继续说道。

    “你别否定……”秦冬阳连忙阻止。

    “这个‘错’不是从我这个角度出发。”林巍不让他说,“是我主动要发展的关系,主动到强硬,死缠烂打的地步。沈浩澄的家庭有问题,当时的性格也有问题,他太孤独,也太年轻,不懂分辨……”

    “您是真情!”秦冬阳不管不顾地说。

    “是!”林巍点头承认,“真情!可是秦冬阳,真情就是好东西吗?”

    秦冬阳愕住。

    “回过头想,他那时候还不懂得什么是游泳呢,就被我给硬拖下水。”林巍边说边审视着秦冬阳的表情。

    意面端了上来,牛排也端上来,衬着白色的气泡水和橙红色的果酒,该滋滋响的滋滋响,该冒香气的冒香气。

    谁也没有胃口去吃。

    “确实没淹死他,后来也会狗刨会蛙泳了,再后来遨游大海,肯定快乐过幸福过,非要回想的话,可以找出许多美好瞬间难忘时刻。”林巍幽幽地道,“可是我们都忽略了,到底下不下来,这个主动权沈浩澄没掌握到。而且是不是必须得和我一起下来?也不是他最积极的选择。”

    “不!”秦冬阳使劲儿地晃脑袋,“我不想听这些!”

    “为什么不听?”林巍说的是自己的事,却像在逼别人,表情甚为残忍,“吃一堑才能长一智,知耻才能后勇。你哥说沈浩澄现在和小漂亮特别恩爱,很奇怪吗?这次才是他自己选的。他有足够的时间和资本剖析考虑迟疑犹豫,有前进和不前进的自由,有要或者不要的权利,有……”

    “他当初也有。”秦冬阳忍无可忍,低低地喊,“我不认识性格有问题的沈律。即使是有问题吧,他的人格那么健全智识那么过人,也绝不会因为孤单寂寞,因为谁的追求热烈迷失自己!您别这么说,这太破灭。”

    “就算是吧!”林巍并不在意他的反应,“把这一节揭开不提,我和他也太同质了。他自己都承认,同极相斥,是我和他之间最大的问题。”

    “您说这些干嘛?”秦冬阳痛苦看他,“咱们不是来吃饭吗?有什么问题,有没有问题,都已过去了啊!”

    林巍凉薄地道,“就是想举一个例子,省得当局者迷。能够醒悟多用力也不一定能留得住心爱是个好事儿!秦冬阳,你对我,与我当初对沈浩澄,差得不是一点儿半点儿。”

    秦冬阳被这句话打得视线下挪,啪嗒落在那份牛排上面,好几秒钟之后方才惨笑,“您像一个魔鬼!”

    林巍非常认可地点了点头,“所以才说你不要比我更坏。”

    秦冬阳木然坐着,接不上,动不了。

    “还有,”林巍又把那杯果酒往他面前推推,“喝酒就喝酒,办案子就办案子,你可以做一切男人能做的事,就是别跟我学。再同质了,你想自伤啊还是伤我啊?”

    秦冬阳瞧着果酒杯上那只骨节分明的手,觉得似是来自一个陌生不过的人。

    出来之前它还抚摸自己胸腹,还抓自己的腕骨脚踝,还流连颈项和耳垂,还体会他绝对不给别人碰的地方……

    那是一只多么温柔的手啊,此刻却似某种恐怖道具,处处透着令人毛骨悚然的气息。

    “你给过我两个选择,”林巍收起了手,身体向后靠去,“要你或者绝交。林律哪是受人逼迫的性格?你是弟弟,小,可爱,让让步行。但你永远小吗?秦冬阳,人该试的你已经都试过了,所以就长大了,咱们平等了。今天林律也给你两个选择,一个是拂袖而去,后面公事公办地做上级下级,永不逾距,林律绝对保持尊重,绝对不用工作上的事情难为你。另外一个是好好吃掉牛排喝了果酒,白天做助理晚上做床伴,等到咱们都腻歪了和平分手……啧,哪个听着都挺不错,好难选啊!”

    秦冬阳极悲戚地看他,“什么叫做都腻歪了?”

    林巍似在微笑的眼又冷下去,“就是你想撤,也得等林律同意了。秦冬阳,玩可以,不能是你玩林律,我说明白了吗?”

    说得多明白秦冬阳也没听明白,他不懂林巍为什么要反复这样刺激人。

    只是不想爱么,自己已经认可了呀,为啥非得一次一次剥皮淌血地做这种声明?

    享受欺负他的过程吗?

    甚至不惜自抠伤疤?

    给了两个选择,其实只有一个,秦冬阳若能公事公办永不逾距哪有此刻这些疼痛?

    苦果已经长出来了。

    猛地抓过果酒,仰起头来一饮而尽,落下杯的瞬间秦冬阳抹掉了眼角滑下来的泪水。

    林巍隔着桌中间的装饰花束看他,看了半天,又淡淡地笑了起来,伸手将那份已经冷掉的牛排拽过去,一下一下帮他切成小块。

    秦冬阳觉得那块牛排好像自己。

    第75章 倔强守候

    勉强结束午餐,回到出租房后秦冬阳就大吐特吐,发烧发得比在T市还凶。

    林巍见他进门就扎进床垫里去睡觉,以为在跟自己怄气或者需要平复情绪,就没搭理,直到秦冬阳呕得天崩地裂才起警惕,“那么贵的牛排也不新鲜?”

    摸出脑门烫手他更黑了脸颊,“我得告这餐厅。”

    秦冬阳呕得满脸都是眼泪,反而觉得轻松了些,被林巍硬拖上车送到医院做了几项检查,结果并非什么食物中毒。

    眼见他胃里的翻腾劲儿也过了,医生没有过度治疗,让他补点液体舒缓舒缓回家好好休息。

    林巍这才知道心情波动对身体的影响可以如此剧烈,略微生了一点儿歉疚。

    秦冬阳的萎靡肉眼可见,装窗帘的工人们傍晚上门,乒乒乓乓地钉了好久窗帘盒子也没让他精神些,始终苍白着张小脸儿偎在沙发里面睡觉。

    林巍挺烦恼地看他一会儿,想不明白这人怎能如此脆弱,做做也发烧,说说也发烧。

    同时还不明白秦冬阳究竟在不在乎自己,又这么忍辱负重地往上凑,又要努力欺骗。

    等到连层涂料都没有的屋子终于安装上了挺昂贵的窗帘,林巍送走工人之后到底安抚性地拍拍秦冬阳的脸颊,“行了,别为难自己了,我又没说现在就不要你。”

    巴掌打得太疼,秦冬阳绷得够勉强了,承受不住这颗味道古怪的红枣,越发缩进沙发里去,想要拽个垫子盖住自己。

    林巍俯身下去,一边拽开沙发靠垫一边亲亲他的额头。

    秦冬阳马上就露惊恐,“还做?”

    林巍只想给他一点儿安抚,不管怎么可恨毕竟也是自己的人,病得可怜兮兮看不过去,没想激出这么大的反应,倒气乐了,“怎么呢?抗拒这个你住我这儿?”

    秦冬阳立刻又怂起来,“没抗拒……就是有点儿多……我不舒服。”

    林巍非得逗他,“做做就舒服了。”

    秦冬阳不敢表现得太强硬,憋着委屈的脸上现出惧怕之意。

    林巍突然叹了口气,伸手捏捏他的脸说,“秦冬阳,我自以为是看着你长大的,这种勾人功夫到底什么时候学的?”

    秦冬阳当然无法认同,可惜这种时候一句嘴也不敢往上顶,只好闭了眼睛。

    林巍呼地站起了身,“都睡蒙了!不舒服也起来,林律领你下楼散步。”

    秦冬阳也想透一口气,缓缓坐起了身,下意识问,“聊天吗?”

    “什么意思?”林巍乜斜着眼,“想聊还是不想聊?”

    “怕聊!”秦冬阳的声音很小,“您时时刻刻想把我给弄死。”

    林巍笑了,“那就不聊,纯散步吧!”

    小区的入住率很高,生活气息也浓,虽刚傍晚,上班族们都在忙着做饭吃饭,也有不少居民散在休闲区域聊天闲逛。

    秦冬阳到底年轻,出来吹吹风见见人,藏在心里的郁闷虽然挥之不去,情绪还是扬起来些。

    不说话的林巍是个外形漂亮到引人注目的上佳风景,走哪儿都有眼睛有意无意地瞄,但他显然并不享受关注,专往僻静地方溜达。

    拐过一片设备房,秦冬阳看见一个穿着灰色风衣的老妇抱着一只带斑点的白毛小狗坐在地下停车场的换气窗旁,脚边落了一串钥匙,好似未觉,低声细语地和怀里的小狗说着什么,忍不住就提醒了句,“阿姨,钥匙掉出来了。”

    “啊!”老妇意外而又感激地道,“真没注意。肯定是刚才掏纸巾给它擦嘴的时候带出来的。谢谢你啊小伙子,你要是不提醒,我一会儿就进不了门啦!”

    秦冬阳向来都对说话和气打扮得体的老人有好感,左右无事,顺口又聊两句,“阿姨真宝贝它!还总擦嘴?”

    “豆子老了!”老妇有些怅然地叹,“特别爱流口水。”

    秦冬阳闻言不由打量打量那个耳朵尖和腹部各带一块大黑斑的白毛小狗,发现它眼睛大大鼻子翘翘,还挺好看,就夸了句,“很可爱。”

    老妇同他道谢。

    秦冬阳还待再聊,瞥见林巍已经走出很远,连忙点头告别,大步追上。

    “秦大沛以前笑话过你,说你小时候想养狗,家里人不同意,你就闹,结果挨了顿揍。”林巍的记忆力说好不好说坏不坏,遇到什么触发也能想起来些事情。

    秦冬阳笑了笑,“是。可能是小时候没啥伴儿,大点儿也就好了。”

    “大点儿就有伴儿了?”不知怎么,林巍也想起了自己的童年。

    “大点儿就怕揍了,”秦冬阳说得实在,“不坚持了。”

    林巍不由看了看他,“你爸妈不是特别强硬的人,你倒是挺固执的,揍一顿就放弃了?”

    秦冬阳认真想想,“可能是揍完了还会哄我,然后再讲一堆道理。我挺害怕被讲道理,会觉得自己不好。”

    林巍“嘁”了一下。

    两个人又默然走了一会儿,林巍溜达的兴致淡了,问他,“好点儿没有?能吃东西吗?”

    秦冬阳今天的摄入量根本不够支付消耗,就点头说,“吃什么呢?”

    “前面粥铺二十四小时营业,鲍鱼粥不错,物美价廉。”林巍拔腿就往小区外走。

    物美价廉这个词语是个悖论,粥米软烂,热乎乎的,但没什么鲍鱼。

    秦冬阳喝了一整碗,到嘴的肉粒只能媲美两三片葱花,好在他也不很爱吃海鲜,热粥进肚内里舒服,人更疲倦了些。

    林巍看出来了,回去时候淡淡地说,“你这人好像不能休息,工作日反而比较精神。”

    秦冬阳暗道可以这么说吗?嘴上也不反驳,有些没头没脑地道,“您觉得我固执啊?”

    “不是说不聊天?”林巍又不好好做人。

    秦冬阳轻叹了下,“不说话也奇怪。您别太系统了就行。”

    林巍笑了,“律师没有职业病吗?你不固执?甚至是有点儿犟,非得学法,非得往我身边凑。”

    秦冬阳突然想说这两件事其实可以合并,话到嘴边又吞掉了。

    还告诉人别太系统。

    讲出来的意义在哪儿?

    进门之后林巍武断地说,“别洗澡了。可能就是洗太多了才不硬实,直接睡吧!”

    这就摘了自己责任。

    秦冬阳却有一点儿相信,午前刚刚做完就洗了澡,大概是会降低抵抗力的。

    “您还看资料吗?”他顺口问。

    “我出去办点儿事。”林巍答说,“你放心睡,不用管我什么时候回来。”

    秦冬阳不由看住了他,想询问,又怕不该询问。

    林巍伸手摸摸他的脸蛋,顺带抚抚脖子,“我待不住,逛逛回来心才安静,带着你有压力。好好休息,回来时候给你带夜宵,想吃什么?”

    秦冬阳猜测他大概是找朋友喝点酒之类的,没再疑惑,“什么都行。别玩太累。”

    林巍笑了,搂过他去亲了一口,“乖的时候还挺讨人喜欢。”

    秦冬阳心里渴望他再认真亲亲,相对真刀实枪地做,他更喜欢跟林巍接吻,或者说是流连接触,耳鬓厮磨,不动口咬的那种。

    可是林巍显然没有这种兴致,往里推了推他就转身出去了。

    说是神经衰弱想要人陪,被陪的人反而走了,留下被他欺负够了的秦冬阳站在屋里转了个圈,百无聊赖,真的窝进沙发睡了一会儿。

    再醒来时已很晚了,林巍还没回来。

    秦冬阳看看时间看看天色,想起他在顶层餐厅时的可怕样子,不敢打电话催,坐着发怔也很难受,眼睛望见那个老掉渣的衣柜,起身洗了两块抹布拿着,打算把它好好擦擦。

    若按秦冬阳的审美,柜子实在是丑,但他没有想到这破家伙的材质竟然不是想象中的合成板,而是什么黄梨木之类的上等木头,心里不由嘀咕,“难怪野哥不舍得丢,别真是啥老古董吧?”

    老古董的工艺非常粗糙,外表没有繁复花纹,比较好擦,几抹布下去就见了光,漆面还挺好的,里面的灰尘反而更多,秦冬阳吭哧吭哧擦了两遍,洗抹布的水还是黑的,他蹲在大敞四开的柜子门口歇气儿,突然发现底板和背板之间的缝隙有些大,隐隐约约夹着一段线头似的,眯起眼睛去拽,果然提起好长的棉线来,看着像是蜡芯似的。

    秦冬阳好奇地抖了抖,想把那线彻底拽出,却又遇了阻力,很奇特的一种阻力,不似被卡住了,下面坠着什么东西似的。

    他把身子钻进柜子里面仔细查看一圈儿,发现那条缝隙有些不同寻常,下意识地伸指敲敲底板,也没听出声音发空,嘟囔着说,“不能有夹层吧?里面藏着金银珠宝?”

    林巍家里没有螺丝刀和锤子之类的东西,秦冬阳认真找了半天才在他整理好的纸质和塑料垃圾旁边翻到一个启瓶器,把手这侧还挺扁的,回来探进缝隙里面试了一试,看看能不能把那底板给翘起来。

    不知是歪打正着还是那个柜子经过老长一段路途的搬运之后有些卡扣已经走形,总之秦冬阳也没用啥力气,那块看着挺结实的底板就吱嘎一声翘了起来。

    作者有话说:

    明日休息

    第76章谁能兼得

    林巍接到秦冬阳的电话时正在一家驴肉蒸饺店外抽烟。

    设计好的偶遇没有成功,想要达到目的总需十足十的耐心,林巍一点儿也没沮丧,想着正好秦东阳白天没吃什么正经东西,这家驴肉蒸饺的味道非常好,就餐高峰时供不应求,买一屉给那弱包子当夜宵吧!

    秦冬阳的声音带着非常明显的颤抖,“林律你在哪儿呢?”

    “怎么了?”林巍不答反问,声音泄出了些自己察觉不到的关切。

    “衣柜里有东西!”秦冬阳喘着气说。

    林巍放下心来。

    还以为是楼上楼下的邻居因为厨房漏水的事堵门找麻烦秦冬阳解决不了呢,衣柜里有东西至于这么紧张吗?这人大概还不知道喘息对于性伙伴的意义。

    “什么东西?”他有一些漫不经心地说,“林天野这么马虎呢?

    “不是马虎!”秦冬阳仍旧抖着嗓子,“不是落的东西。是柜子里有夹层。林律你在哪儿啊?能不能快点儿回来?”

    林巍闻言立刻放弃了买蒸饺的打算,大步走向车子,“我马上就回去。”

    夹层不大,甚至都算不上一个真正意义的夹层,差不多就是衣柜底部多装了一层木板,里面藏的东西却还不少。

    秦冬阳把一个灰扑扑的档案袋和四个牛皮纸信封小心翼翼地摆开,看着那些肯定有点儿岁月的东西忐忑不安。

    能是啥呢?

    木柜子旧乎乎的,又翻出这些东西来,令人有点儿毛骨悚然。

    房门刚响秦东阳就扑过去,“林律!”

    “没事儿!”林巍一边脱鞋一边搂他,“我给你野哥打电话了,他马上来。”

    说着他就走到那堆东西跟前,垂眼看了几秒之后夸秦冬阳,“没拆挺好!野子说和常在峰一起来,你穿上衣服。”

    秦冬阳这才意识到自己不是房子主人,这个点儿了还在上级家里够异常了,何况衣衫不整?

    连忙跑进卧室穿好外衣,然后忙慌慌地检查一遍房间,有些心虚地问,“看不出来吧?”

    林巍不在意道,“看出来啥?野子有这房子钥匙,你要害怕就没法住。”

    秦冬阳心道光我害怕?你就不在意吗?

    正琢磨间房门又是一响,林天野果然直接进来,“巍子!”

    林巍点点头道,“别着急,没乱动。”

    常在峰跟着进了房间,一眼看见秦冬阳摆在地中间的东西,立刻皱起眉头。

    林天野弯腰看了一会儿,而后问他,“我爸刚出事儿时你们不是去过我家了吗?”

    常在峰眼睛盯着两块底板细瞧,“你家不是案发现场,我们只能寻找线索,不能抄家!这两块板贴得一块似的,不撬下来谁能发现?”

    林天野闻言又看向林巍和秦冬阳。

    秦冬阳连忙解释,“也是赶巧!可能是搬来的过程中晃活动了,快看看是啥吧!

    “先别看!”常在峰说,“我已经通知痕检了!”

    林巍立刻“艹”了一下,“可别转着警灯来啊!林天野这房子总不出手?”

    常在峰这才乜他一眼,“你给不给租金?”

    “常队管得真宽!”林巍更哼。

    痕检来人取走了那几样东西,常在峰跟着回分局了,林天野没忙着走,坐在自己刚送过来的沙发里面叹气,“巍子你说我爸的案子是不是要破了?”

    “嗯。”林巍一点儿都没迟疑。

    林天野其实也不需要别人肯定他的想法,不过就想抒发一下情绪,又感激地拍拍秦冬阳的后背,“借了冬阳的光。”

    秦冬阳连忙就说,“真是凑巧。”

    “不怪你哥夸你干活细致,”林天野依旧赞道,“没说错。让我擦可不一定能发现。不管能不能靠它们破案都是我爸的遗物,真得谢谢你。找一天野哥请上你哥和你林律,好好安排个场……”

    “不得找一天吗?”林巍逐客,“现在几点了?赶紧回家睡觉吧!激动难眠也回家去激动!”

    林天野认识他快二十年了,非常了解这人秉性,一点儿都没介意,立刻就站起身,“回家!冬阳走,野哥送你!”

    秦冬阳立刻看向林巍。

    “不用这么热心!”林巍状态随意地说,“老鼠仓的案子工作量太大,他得在我这儿住上一阵儿,方便捋资料。”

    “在你这儿住?”林天野瞪起眼睛,“咋住?你自己还打地铺呢!”

    “有人雪中送炭啊!”林巍面不改色地踢踢沙发。

    “真他妈的万恶!”林天野看见就说,“冬阳你别惯着他啊!加班为了工作,正经事儿我们不好挡着,待遇要上不去跟野哥说。你哥不好意思跟他掰扯野哥可好意思!”

    “嗯!”秦冬阳很拘谨地笑笑。

    林巍把林天野送到电梯口,到底还是嘱咐一句,“放平静点儿!”

    “别担心!”林天野点了点头,“两年了,已经磨出来了!”

    林巍没再说话,回屋看见秦冬阳还原模原样地站着刚才站的地方,告诉他说,“不能回来了!野子没事儿不来,你换衣服睡觉。”

    “林律。”秦冬阳却道,“野哥没有把这柜子拉回去的意思哈?”

    “嗯?”林巍奇怪看他,“拉回去干嘛?大破家伙折腾来折腾去的……”话没说完意识到了什么,“你不是害怕吧?”

    秦冬阳窘迫挠头,“我爷爷说老东西都有灵性和缘分……咋那么巧,谁都没发现有隔层偏偏让我发现了呢!”

    林巍噗呲乐了,抱起长臂看热闹似地看他,“你真行!”

    秦冬阳不好意思再说,看看这儿瞅瞅那儿,“您还洗个澡吗?”

    “不洗!”林巍边脱外套边往卧室里走,“进来!搂着你!”

    林天野拐出小区大门就给常在峰打电话,“我去分局门口等你?”

    “我不一定回去……”

    常在峰话没完林天野就不乐意了,“你总不回来我还收拾老房子干嘛?”

    常在峰笑了,“那行。你过来接我吧!野哥别老急眼,不收拾老房子能发现这些东西吗?”

    “看了是啥吗?”林天野问。

    “我们也才刚到分局。”常在峰说,“你的心太急了。”

    林天野想起林巍那句“放平静点儿”,缓缓闭上了嘴。

    毛坯房没有门,秦冬阳躺在床垫上面还能看见客厅中央的老柜子,就翻个身,把脸贴在林巍的胸口上,“明儿把那柜子往角落里面推推,放那儿碍事。”

    林巍嗯了一下。

    “也别用它装衣服了,我上网帮您买个简易衣柜,又便宜又干净。”秦东阳继续说。

    林巍垂眼看他,“你这么嫌弃旧东西?”

    “不是嫌弃……”秦冬阳想要解释。

    “我也是旧的。”林巍却突然说。

    秦冬阳一下就难受了,他很痛苦地扬起脸,恳求地看住林巍的眼睛,“林哥,我就那么讨厌?非得时时刻刻收拾我吗?”

    林巍眸光微微闪烁了下,而后低下些头,用唇贴住秦冬阳的前额,“可能和你怎么样没关系,我就是这样的人——情感缺失,冷漠无情。”

    “不!”秦冬阳用力把他抱紧,“不是。我知道林哥讨厌被勉强,讨厌我硬往你身边凑。可您都让我住过来了,别总这样。”

    林巍不出声了。

    秦冬阳一时半会儿睡不着,又怕那客厅里的柜子,又畏惧这个搂着自己的人,不知能靠什么安慰自己。

    “没事儿!”林巍终于又开口说,“即使物件儿真像传说中的那样,能生灵性,带因缘的东西也不会赖上毫不相关的人。”

    秦冬阳又抬起头,很认真地瞅他。

    林巍一下一下抚摸他的后背,“就像你,怎么没去赖别人呢?很多事情都是注定的。”

    秦东阳心里又酸又热,又难过又觉得欣慰,忍不住特别特别认真地说,“林哥,我好好做不行吗?我努力,拼命努力。你喜欢什么样的人我就努力做那样的人,不行吗?

    林巍盯着他的发顶看了一会儿,抚他的手速度缓了。

    秦冬阳忍不住就紧张起来,意识到自己这么说也像强求,生怕林巍又会变脸发作,身上肌肉无法控制地绷着。

    林巍却只笑了一笑,“我喜欢吃做的,你行吗?”

    秦冬阳先时未懂,随即就把脸颊涨红了。

    林巍不屑道,“这就退缩!一击即溃!”

    “不是退缩……”秦冬阳小声说,“是得有张有弛……”

    林巍哈哈笑了起来,而后继续给他抚背,“好了!人不舒服得多休息,睡吧!”

    秦冬阳缓缓松弛下来,又往他的身上靠了靠,非常满足地说,“我就这样就行。林哥,我能抱着你就行。”

    林巍似乎没有听见。

    所以也没给他回应。

    可过一阵秦冬阳真睡着了,林巍还在暗夜里面睁着眼睛。

    听到怀中人那平稳而有规律的呼吸,林巍缓缓停下安抚他的动作,轻轻抽回有些酸麻的臂,借着室内非常微弱的光线端详了秦冬阳那张安详平静的小脸儿一会儿,眼神特别复杂。

    抱着我就行吗?

    那个女人又是谁呢?

    秦冬阳你到底都渴望些什么呢?

    男性躯体,强有力的床事,笑靥如花的温柔女子,体面合适的婚姻……你知道它们之间的差异和区别吗?

    没有人能一应俱全,谁都得为一些目标放弃另外一些东西,太贪心了不行。

    他想抽一颗烟,试探起身,眼见秦冬阳立刻无意识地凑紧了来,暗暗叹了口气,重新躺平整了。

    哥就是哥。临睡之前他有一些生气地想:对小弟弟,可以惯着,同时也得收拾,太纵容了不行。要男人就不能娶老婆,想娶老婆,就得把那些觊觎哥的心思挥刀自宫。

    第77章 个中秘密

    常在峰从分局出来时林天野几乎要睡着了。

    见他安安静静地趴在操作台上,常在峰又窝心又好笑,“还行。急归急,心大归心大。”

    林天野不想搭理这种调侃,“都是什么东西?”

    常在峰就把笑意收敛起来,“野哥你觉得自己有多了解林叔啊?”

    林天野认真看他,“只能说是熟人,真谈不上了解。”

    常在峰的表情有点儿复杂。

    林天野看出他的犹豫,没再催促,“他从没了老婆之后就弄那么个小造纸厂。市场还没被大品牌完全垄断的年代,对日常消耗品要求不算太高的老百姓们还能把老林供成个小老板样,两千年后彻底不行,好在那时我也大了,不太花他钱了。可他最后那两年的保险费高达五万多块,够付小野的年租了,又不是啥有钱人,到底为什么呢?”

    “可能是知道有人要对付他吧?”常在峰幽幽地说,“那个档案袋里是本无封相册,里面装的都是甄阳甄星他爸甄天水的照片,每张后面都标注了日期,从九零年到林叔过世,每年都有许多张,最少的是九九年和零零年左右。”

    林天野怔然看他,“九九年和零零年?那时我和甄星关系正好着呢!”

    “可林叔和甄天水显然不是两个同学家长那么简单,”常在峰往后靠了靠道,“他们之间肯定来往颇深。”

    “那就找他问啊!”林天野迫不及待地说。

    “问是肯定得问。”常在峰道,“明天我会向吴局提报告,请这位老甄同志回来配合调查,但是野哥,在没掌握到更实质性的证据之前,问到有用东西的几率非常小,这点你得做好心理准备。”

    林天野吐了口气,又问,“那四个信封里都装了什么?”

    常在峰又浅浅笑,“我可能真贴上了有钱人。痕检的哥们说极有可能是整版的八零版猴票和一些收藏价值极高的中外错币。野哥,这些东西你小时候就值钱了,林叔大概是想通过这种方法传承财富。”

    林天野不由呆住。

    “放心。”常在峰说,“我们五六个人在场,拆封以后逐个标记封存,再值钱也没人敢乱动。后面找到专家确认真实价值之后就会还给你的,我们只用拍照留档。”

    林天野摇摇头,“我没有想这个,而是真是值钱东西的话,老林怎么淘弄到的?”

    常在峰看着他说,“你没接到的那两笔二十万,哪儿去了?”

    林天野诧然看他。

    “好了!”常在峰温声说,“咱们别乱猜了。闷子还是留给警察破吧!这么晚了等着接我,咱不回家睡觉?”

    林天野这才发动了车,默默开了一段才说,“衣柜幸亏给巍子了。”

    常在峰点了点头,“这人品质还行,你要卖了旧物真完蛋了。”

    “别总对他抱有成见,”林天野说,“我就是个会剪头的混子,巍子家世好,自己也体面,小时候会学习长大了会工作,从来都没嫌弃过你野哥这个朋友不上档次。他念高中念大学也没跟我断了联系,要不是这个法律人总是认认真真地提醒我,你野哥可能真就变成古惑仔了,不定在哪个监狱扫茅坑呢!老林去世他也是真在意,大老爷们说话过点儿火的你得理解,记仇不好。”

    “他那不是过火!”常在峰哼,“是专往七寸上砸,怎么疼怎么下手。当时老于跟他关系还可以呢,没少劝,管用吗?幸亏是个律师,要掐生死大权就把我弄死了。那个冷飕飕阴测测的劲儿,能恨死人。野哥你可别说厉害律师都那样啊!沈浩澄我也见过,跟他不一样。”

    林天野就笑了,“巍子成在那性子上,也亏性子上了。时间长了你就知道妙处。沈浩澄是谦谦君子,巍子么,确实有点黑执事的味道,那又怎么?对我够意思就行了。”

    “就是对你太够意思,”常在峰轻声哼,“我的心里才硌生呢!谁不知道他是个同性恋?还跟沈浩澄掰了。”

    林天野眸光连闪几下,“常在峰你不是吧?吃瞎醋呢?”

    常在峰咯咯乐,“现在看是吃瞎醋,之前能知道吗?我说你们哥们就哥们呗,也别太不分彼此了,多了柜子也惦记他,还得搭钱买个沙发,巴巴巴地送去,咱俩要没进展我不多想就见鬼了!”

    林天野气得咧嘴,“你可真行。他不住我房子我能想着给他?不为了给你找地儿我折腾老林的遗物?五千多块钱的沙发值得你念叨念叨?不说猴票错币到底是不是值钱货,就冲他给咱们找着这么大的线索五千块钱够感谢吗?”

    “不是那个秦冬阳找着的吗?”常在峰道。

    “冬阳跟我的交情也是从巍子那边论的!”林天野道,“要不人家认识野哥是谁?常在峰你当中队长的人了,有点儿格局行不行?”

    “不行!”常在峰说,“以后你的一切都是我的。五千块钱这么大的数额说花就花?常队一个月挣几个钱?”

    “信不信我蹬你?”林天野吓唬人道,“还是保佑老林那些东西别太值钱,男人有钱就坏。”

    “你是不是傻啊野哥?”常在峰无奈地道,“我要是有暴富的可能都得睡不着觉!你还在这儿瞎说。真敢蹬我不活着了,到嘴的鸭子吃不着,找林叔哭诉去!”

    “你少吃了?”林天野骂,“有脸哭诉!别用那种语气说巍子啊,同性恋怎么了?谁歧视谁?”

    “我是歧视吗?”常在峰道,“三十岁了一个女朋友没处我不知道自己怎么回事?我那是介意他跟你太好了。”

    林天野见他脸红脖子粗的,不由又笑,“这么理直气壮?要不要颁你个忠贞不二奖啊?”

    “要!”常在峰想也不想地说。

    林天野就叹了口气,“行吧,看在你一条道走到黑的份上,以前的事不计较了,以后少吃傻醋!”

    “醋还分奸傻呢?”常在峰没皮没脸地道,“野哥还吃我妈的醋呢!”

    “再胡说!”林天野腾出手来揍他。

    “吃的好!”常在峰抓住他的手腕,笑嘻嘻地,“野哥不吃我还没有勇气。咱俩不先定了,明儿验出邮票和钱币都值钱,我还咋上?”

    “我看你是咋都得上!”林天野使劲儿抽回手去,突然没好气了。

    常在峰反倒更乐,捧着肚子笑半天,“这几天单位的人都用奇特眼神瞅我,以为常队腐败了呢!”

    林天野暗自后悔把这家伙带回老房子来,他疯得狠,害得自己早上不爱起床,又心疼他上班路远,就闭着眼睛把车钥匙掏给他,结果这坏家伙立刻浮想联翩,又问他腰疼又问他腿疼的,然后就嘚瑟地把车据为己有,天天开到分局院里显摆,恨不得让天下人都知道,林天野自己倒得打车。

    什么叫做引狼入室?

    下一步就得把自己扣上盖头转圈展示了吧?

    老林真命苦啊!

    望到老房子的窗户,常在峰叹口气说,“林叔这家就是留给我住的吧?”

    林天野这次倒没呲他,“你要不来我真不太敢住,总像心里发虚似的。”

    “年富力强就是不能单着。”常在峰又厚脸皮,“有我野哥就踏实了。”

    林天野没再跟他斗嘴,停好车后往家里走,“你们下班没点儿上班正常,啥时候了还不抓紧睡觉?挺有力气嘚嘚。”

    “睡觉睡觉!”常在峰乐颠颠地跟他上楼,“哥们有大床啦!”

    床还是林天野没结婚时的一米五床,根本不大,确实是比折叠床要豪华多了。

    老房子也被林天野拾掇得几明瓦亮,抬走了一个老衣柜,又丢了几件不合时宜的小家具,生活气息倒比林巍住的毛坯房强。

    常在峰站在门口打量打量已经住了几天的屋,突然神神叨叨地道,“你扔的那几样里会不会也有林叔藏的东西?”

    “给点儿颜色就开染房!”林天野道,“我爸是职业特工啊哪哪儿都藏东西?再说我也不是不检查,玻璃茶几,上下两块玻璃一眼望透,老林还能在铁脚里面塞钱不成?”

    常在峰又笑起来,“那没准,主打一个出乎意料。”

    “他得多无聊啊!”林天野叹,“还有那只密度板钉的电视柜,皮都快掉没了,塞钱都得哗哗地掉,不用检查就能看见。

    “林叔的审美一脚高一脚低啊!”常在峰脱鞋脱外套,吐槽说,“那个柜子好看赖看是实木的,品质摆着,这些家居……嗯,不好评论。”

    “他没什么心思过日子,柜子是我爷爷留的,破家具都是他结婚时对付的,当时没什么钱,弄这房子就山穷水尽了。后来我妈走了几乎没添置过,沙发和床都是我长起来管他要钱自己买的。他那时候都不回家,有女人也在厂里住,没有也在。”林天野说。

    “野哥,”常在峰洗了洗手,“他的时间都用去跟踪人了,当然没有多少精力在意别的。”

    林天野这才把那个档案袋里的照片和过往岁月里的林勇联系到一起,又怔住了。

    “这里面到底有啥秘密,”常在峰轻轻揽住他说,“咱们肯定能挖出来。”

    第78章分工合作

    周日早上又睡了个大懒觉,两大男人容不下一张薄薄的被子,硬给踢到地上。

    林巍先醒过来,但见秦冬阳紧紧窝在自己怀里,下意识地摸摸他的脑门。

    “唔……”秦冬阳跟着醒了,反应过来林巍在做什么之后嗓子黏黏地说,“我注意了,应该不会再发烧了。

    “注意什么?”林巍长长伸个懒腰,语气邪恶地道,“我婆说过人被东西吓着就会发烧,她还说那些东西专门吓唬胆小的人。”

    秦冬阳闻言立刻瞟瞟门外头的木头柜子,有些不好意思,作势看时间说,“现在这个点儿挪东西应该不太影响邻居,咱俩把它顺到角落里吧!”

    林巍没再笑他,起床把那柜子摆到合适地方,他力气大,挪东西时基本就没发出声响,完了告诉秦冬阳说,“把我衣服挂里。有柜子了还买什么?哪天让你野哥看见以为我嫌弃呢!它要真有灵性肯定知道打今儿起就得换主人了!”

    秦冬阳看着这人说完就进浴室洗澡去了,心情奇特地挂衣服,忙得差不多时林巍也洗完了,出来问他,“想吃什么?”

    秦冬阳想起昨天的吃饭经历,对于出去就餐起了戒备,“随便点吧!”

    林巍捏着手机看他,“不饿?”

    秦冬阳是已饿得接收不到肠胃反射出来的信号了,没有年轻男子可以靠碗热粥活着。

    林巍却把手垂下了,“那就早锻炼吧!”

    “啊”秦冬阳先是一愣,明白了时脸就红了。

    “害什么臊?”林巍走到他的面前,“周末不好也强迫你加班,俩大男人精力充沛,除了工作就是锻炼。不是要亲密吗?就敬业点儿。”

    “您不累吗?”秦冬阳缓缓地躲。

    “才睡醒啊?”林巍则说。

    “我的意思是,”秦冬阳走了好几步也没能够逃离他的势力范围,越发紧张起来,“不会耽误您的精力充沛么?”

    “今天还有什么安排?”林巍跟着他问,“不充沛了就休息么!”

    秦冬阳见他眸色已经变了,夺路就走,“那我洗澡……”

    林巍抄手捉住了他,“等下再洗。”

    感谢野哥给这房子安了遮光极好的窗帘,只把卧室拉上也能昏昏暗暗。

    秦冬阳趴在床垫上面胡思乱想,觉得自己此刻应该吃饭。

    哪有不吃饭就锻炼的道理呢?

    可那不当人的又是自己经年妄想,得算所求成真。

    秦冬阳忍不住就回头看看,同样没吃饭的林巍精力极好。

    秦冬阳转回头来叹了口气,心想自己虽然盼着林哥来和自己亲密,可是好像不单盼这一种。

    后来他有一点儿难耐地喃,“我喜欢你。”

    林巍仿似没有听见,仍旧专注自己的事。

    秦冬阳就又表白一次,“林哥,我喜欢你。”

    林巍终于缓下来了,“要说什么?”

    秦冬阳扭过发红的眼看他,那眼似要哭般,“我想好好和你在一起。”

    林巍俯身搂他,口气却很戏谑,“林哥就没千帆过尽,也算除却巫山,不会再信床上的话,你少说点儿。”

    秦冬阳飞速转身,一颗眼泪毫无征兆地飙在床垫上面,疼痛地问,“那我们算什么啊?”

    “合伙人!”林巍想也不想地说,“深度合作,各取所需。”

    秦冬阳想把自己给救出来,“什么……酬劳?”

    “不谈爱和喜欢,” 林巍动作有力,“同样享受欢愉。秦冬阳,林哥拿就付账,你很快就知道。”

    “可我……要你喜欢……”秦冬阳想要挣脱他的控制。

    林巍顺势换了姿势,大声宣布,“我把那个东西戒了。”

    秦冬阳没法挣开,不由动手相搏,“为什么这样对我?”

    林巍轻易就把他给制住,“不是你要的吗?啊?”

    “我还要你的心!”秦冬阳扯着脖子狂吼。

    “没有!”林巍阴凉凉地,“林哥没心,天生是个混账玩意儿。”

    秦冬阳下了死力反抗,林巍根本就不放在眼里。

    他已占了上风。

    反正人总可以身心背离,就不值得欺骗。

    秦冬阳终于绝望。

    再没别的筹码能给。

    林巍样样都胜,很满足地拍拍秦冬阳的后背,“别闹啊!林律只是不想糊弄你。多少逢场作戏都能说得山河失色,天底下最恶心的语言就是情话,天花乱坠不眨眼地自欺欺人。你别落这窠臼。”

    秦冬阳使劲儿抹把眼泪,像个恨别人可恶不如恨自己无能的可怜小孩儿,眼眶兀自血红,但却一言不发。

    还能说什么呢?

    痛斥他无耻吗?

    林巍不曾追求。

    质问他是不是把爱留在沈律那儿了?

    又是硬讨温存的心知肚明,不好去拖一个始终都很和善的人下水。

    沈浩澄并没任何不对,说到底是自作自受,昨天刚被别人拽到高楼顶上凌剐一顿,没到二十四个小时就忘了疼。

    林巍穿好衣服,眼见秦冬阳虽不抽抽搭搭,眼眶的红却不消失,就又拍他一把,“秦冬阳,爱别人你是你自己,不爱别人你也是你自己,少生矫情!”

    秦冬阳怔怔听着,过好半天,伸手拽过地面上的被子,蒙住头睡。

    不能痛痛快快地哭,总能痛痛快快地睡。

    林巍无所谓地笑笑,出去点餐,然后打开电脑继续抠老鼠仓案里不算太掌握的东西。

    秦冬阳睡到下午两点躺不住了,爬起身来吃掉冷的外卖,然后疯狂整理屋子。

    好几个房间的水泥地面都被他用抹布得纤尘不染,枕套被单全部换下,卫生间里没有洗衣机用,他就装在大袋子里,一手拖着许多垃圾一手提着要洗的东西送下楼去,四点多钟才又回来,吭吭哧哧地给枕头被子换新衣服。

    林巍端着笔记本观察房间里那绷着小脸的人,在被整理得干干净净清清爽爽的房间里头不由自主地想:怪不得秦大沛总爱欺负弟弟,被弄哭了也不翻脸走的人儿真挺好玩,会给会恼,就是不会真下狠手,看着可怜。

    可是坏蛋只会享受这种可怜。

    他大概是真心真意,有没有给出全部也不好说。换一个人,会不会被这种性格打动?秦大沛说他心软得一塌糊涂,大概对谁都是如此。

    总要挥别的人还是不进心好,凡躯能经几次大伤筋骨?

    皮囊怎么强大威猛内壳也已千疮百孔。

    彻底忙活完的秦冬阳痛痛快快洗了个澡,头发没彻底干就穿鞋走。

    林巍放下电脑看他,“要回家吗?”

    秦冬阳摇头,“回家怎么合作?我去吃饭,这个不用一块儿进行。”

    林巍笑了,站起身说,“可你林律正巧也饿,凑个伴儿么!”

    两人出来小区,找家寻常饭馆,林巍做主点了馅饼和汤,慢慢吃了几口才说,“人生都是边走边丟,青春是,朋友是,情人也不例外,当下有伴儿就该知足。”

    秦冬阳连着被他折腾两天,已疼够了,大口地嚼馅饼,当没听见。

    林巍笑笑看他,“秦冬阳你记仇不记仇啊?”

    “记!”秦冬阳吃掉一张馅饼才说,“只不过人有用了记仇才有用,不然记也白记。”

    林巍非常赞许地道,“这话明白。”

    “吃完您先回去。”秦冬阳说,“我要回家换换衣服,然后见个朋友,晚点儿自己过来。”

    林巍立马把脸阴了,“秦冬阳你到底想不想和我一起住?”

    “想。”秦冬阳老老实实地说,“只是合作也想。我这种的,去哪儿遇见第二个林律?可我毕竟得跟父母交代,明天也不能穿好几天不换的衣上班!”

    “只跟父母交代?”林巍黑着神情。

    秦冬阳就想歪了,“等我慢慢跟他们商量商量分出来独立,那就不用总交代了。”

    林巍垂下眼睫对付自己那张馅饼,不再说话。

    秦冬阳回家时候父母正吃晚饭,他妈笑道,“出完差了?”

    秦冬阳心虚点头,“还得加班。我换衣服就走。”

    “哎呀还得加班?把我儿子累坏了呢!”他妈嚷嚷。

    倒是他爸豁达,“你没看电视啊?律师就是这样,忙了说明能耐!别拖儿子后腿儿。”

    他妈也不是那种太盯孩子的人,闻言继续吃饭,“那睡在哪儿?”

    “电视不都演了?”他爸继续装明白说,“办公桌旁边都有床铺的,每个工位一张,累了倒头就睡。”

    “这跟机器不差什么事儿了!”他妈一边吃饭一边嘟囔。

    秦冬阳抱着衣服出来,自己塞进洗衣机里,“妈你帮忙晾上。我得忙上一阵儿,做饭关门的不用想着。”

    她妈盯着儿子手上提着的换洗衣物,“你把自己卖给那几千块工资,咋处对象?”

    秦冬阳还没说话,他爸又道,“处对象了?也是律所的么?”

    秦冬阳没有搭理八卦之心远胜疼孩子的父母,自顾出门,扬手打车时候才想起来没给隋萌打电话呢,摸出手机来问,“姐休息没?出来聊几句吗?”

    他提着包上了一辆出租,没有留神小区门口还停着辆扣着无客牌的的士。

    “跟那个车。”林巍绷着脸说。

    的哥有些奇怪地问,“先生是捉贼吗?”

    林巍不搭理他。

    很可能是捉奸。

    第79章外部力量

    休息日的隋萌穿得非常漂亮,看到秦冬阳后笑靥如花,“早知道你有时间选衣服的时候叫上你啦!怎么样?姐刚买的,好看么?”

    “好看!”秦冬阳由衷地说,“隋萌姐这么青春靓丽,那些男的不使劲儿追,真是损失。”

    “不是穿给男人看的。” 隋萌款款落座,毫不犹豫地喝了一口秦冬阳帮她点好的蓝莓奶昔,“也不是穿给女人看的,而是调节自己心情。每天都正襟危坐严严肃肃地听人跟我诉说困境和苦难,姐也只是一个普通人,需要逛街喝茶这种寻常快乐来给生活换点儿颜色。”

    秦冬阳羡慕地道,“我见着姐也能换换颜色。”

    “积极地换!”隋萌鼓励他说,“事业是我们想要的,别的追求也是,谁都有权利高远,也有权利凡俗!”

    “嗯!”秦冬阳情绪稍落,“我就够凡俗了。”

    隋萌露出牙来,“何出此言?”

    林巍付了出租车费,站到这家叫做“咖啡雪吧”的饮品店外,神色阴沉地看着玻璃窗前那对儿看起来赏心悦目的青年男女。

    这么爱临窗吗?

    好像不怕被人看见。

    也是,妙龄男女浪漫约会,天经地义的事儿。

    林巍不自觉地将身体掩进路对面的绿化带里,掏出香烟抽了起来。

    天色虽暗,一个男人停在绿化带旁抽烟也很正常,不会引起谁的特别关注。

    林巍边抽边皱眉想:那个女孩儿挺漂亮的,打扮入时且很得体,一看就是经济基础和个人能力都很不错的佳人。秦冬阳选到这种交往对象也挺不错,至少能够光明正大,能够被人祝福。

    他似豁达又似烦恼地连抽了几口烟,无端想起自己江边等待沈浩澄时,似乎也是这种困兽之态,突然就生了些倦怠。

    这是干什么呢?

    为什么要偷偷摸摸地跟踪人?

    已经受了两三年的情感折磨,还换一个对象继续?

    猛把烟头弹进垃圾箱里,林巍迈步想走,突又顿住身形,视线被一辆车吸引过去。

    那是甄阳的车。

    黑色奔驰缓缓停在“咖啡雪吧”彩灯闪烁的门口,衣着光鲜的甄阳大步下车,目标明确地朝内走去。

    幕墙再宽终归不能完全显现内部情形,林巍视线越过笑语晏晏的秦冬阳和隋萌,看见甄阳走到一个三十余岁的女子身边,那个女子的臂弯里好像搂着一个孩子。

    难道是他老婆?

    将近一个小时,大名鼎鼎的资深律师私家侦探般地掩着自己,面无表情地看着坐在秦冬阳对面的女子开怀大笑到前仰后合的程度,也看着甄阳目光温柔地注视着身边那对母子。

    后来那对母子终于走了出来,林巍迅速拍了几张照片,眼看母子上了一辆红色宝马,甄阳仍旧乘坐奔驰离开,才瞟了瞟仍没结束意思的秦冬阳,拐开去些扬手叫车。

    “这对母子是甄阳的妻儿吗?”林巍把照片发给常在峰。

    常在峰正在汤静家外的盯守车上观察情况,看到林巍的图片后把屏幕晃给刘一桐,“我记得甄阳家里是个女儿吧?”

    刘一桐记性好,非常笃定地答,“是个女儿。比这孩子要大,约莫十岁左右。”

    常在峰给林巍回复过去。

    林巍就又发了一张红色宝马的车牌照来,“那查查吧!甄大老板只身赴会,全程目光慈爱地看别人儿子?不应该吧?”

    “艹!”常在峰低声骂了一句,“他还给我派活儿。”

    他不怎么在刘一桐面前骂人,女警瞅了瞅他。

    年轻警官干劲儿正足,还不理解顶头上司的烦恼。

    要查的东西实在太多了,可就那几个能用的人。

    林巍坐上出租之后一时不知去哪儿,被的哥连着追问了几遍才在“拐末”和“小野”之间勉强选择了前者。

    跟秦冬阳发生关系之后他见秦大沛多少有点儿不自然,可他最近在忙林勇的事,又怕和林天野共处久了泄露口风,不想给老同学增添心理压力。

    除了这俩地方再没好的选择,林巍突然意识到自己原来如此孤独。

    能找到多少人去夜场喝酒是一回事,有几个人能没目的地陪他呢?

    当然可以回毛坯房,林巍却怕自己在明知秦冬阳和人约会的情况下幽闭出狂躁症来。

    至此他真后悔自己一时糊涂睡了朋友弟弟,再怎么强调声明都没有用,身体一旦纠缠难解,别的也没办法区分清楚。秦冬阳不同沈浩澄,后者为了斩断前缘能与一切过往保持距离,他和秦冬阳的纠葛要是闹大,秦大沛和肖非艳都得怎么自处?

    生命之中已无太多温情,再经失去,他林巍就要成游魂了。

    为此,出租停在“拐末”门口半天他都没有下车,思索良久改了主意不见朋友,而去江畔一家叫“小串”的烧烤店里独斟独饮。

    江畔是个挺奇特的地方,整个H市的人们但凡起点浪漫旖旎的闲情逸致都会想起这片地方,可它一直都不繁华。

    近些年来为了促进旅游业的发展,一些想方设法的规划和目的性极强的建设使得水上有了许多霓虹灯光,呼应景色的酒店民宿也都红火起来,可那全都远在离岸几十米外,靠水地方还是寂寞,江鸥影孤,融不进去繁华。

    林巍懒洋洋地喝着啤酒,对这生活提不起来兴致。

    就不应该休息。

    就不用有周末。

    他这骡子命运,天生就是要工作的。

    否则就生虚无。

    秦冬阳回到毛坯房后发现林巍不在,等了一会儿,百无聊赖地收拾收拾没什么可收拾的房间,看看十点多了,就给林巍打了一个电话。

    林巍按了拒接。

    秦冬阳想他大概是不愿被人盯着,就没再打。

    这天折腾太过,秦冬阳累了,换好睡衣歪在床垫里面,不知不觉就睡过去。

    等到觉得身边有人,秦冬阳立刻睁眼,“你回来了?”

    林巍已在黑夜里面望他良久,闻言嗯了一声。

    “去哪儿了啊?”秦冬阳随口地问。

    “你去哪儿了?”林巍仍旧注视着他。

    秦冬阳又将眼睛闭上,咕哝地道,“我去寻点儿力量。”

    隋萌总能给他力量,这是令人欣慰的事。

    林巍兀自看着这个睡去的人。

    寻找力量也是挺累的事

    能够找到也挺幸运。

    工作日不能赖床,秦冬阳出客厅来,整理箱上摆着早餐。

    他忙洗漱,然后惭愧地说,“不好意思。”

    “吃完先走。”林巍只道。

    略怔之后,秦冬阳反应过来他这是不载自己上班的意思,飞速地把包子塞进嘴里。

    林巍叼着油条,把豆腐脑朝他推推,“一人一份,别浪费。”

    秦冬阳就又呼噜呼噜地喝豆腐脑,样子很急。

    时间还很充裕,他是觉得可以同床共枕却不能够一起上班的情形有些尴尬,想把注意力给转开。

    终于跑到小区里面却碰上了之前碰到过的那个老妇,整个人都窝在地上。

    秦冬阳吓了一跳,以为她是突发疾病,想也不想就扶。

    老妇借着他的力气爬起,又是感激又是自嘲地笑,“腿脚不好使了。摔倒了站不起来,都把毛孩儿给吓着了!”

    “您没事儿吗?”秦冬阳担心道,“我要走了没人帮您。”

    “没事儿!”老妇反而安慰他说,“人上岁数就是这样,小伙子快上班吧!谢谢你了!”

    秦冬阳这才继续往外面走,走了一段路后忍不住又回头看看,但见老妇还在原处站着,见他回头摆了摆手。

    到了律所,秦冬阳立刻把刚接到的两个案情资料整理好了摆在林巍桌上。

    林巍却没有来。

    张依卓很是奇怪地问,“大周一的,林律干啥去了?开会都在,就咱俩没有上级律师,李律也不奇怪。”

    秦冬阳没啥笑意地笑,“我也不知道啊!”

    “秦哥也不知道?”张依卓更奇怪了,“林律真挺神秘。”

    吃完午饭成蔚又过来看同学,秦冬阳只管忙着自己的事,耳朵听着两个年轻人时不时地说话,没太热情也没表露厌烦。

    他只是个助理,刻薄不好,太过谦卑也不好。

    林巍总不喜欢秦冬阳太好说话,当然,那只是对别人而言,对他就得服从。

    昨晚睡得虽香,恍惚之中还是觉到林巍在看自己,看了很久。

    后来他还动手除掉秦冬阳的睡衣,除得彻底。

    虽然睡得迷糊,秦冬阳也很怕了一怕,心想这人精力实在太足,不光担心自己能否承受,也虑影响林巍健康。

    过分总非好事。

    可他并没再做什么,只是端详了阵。

    到底瞧什么呢?

    欣赏还是蔑视?新奇还是恶癖?

    好在疲惫让人没有力气较真,到底还是黑沉了去。

    除却此时回想起来脸红局促,倒没更多不适。

    正在暗自琢磨,林巍来了,看着不似在哪儿躲了懒的样子,他瞥了瞥张依卓和成蔚,目光随后落在办公桌上的案情资料上。

    “林律好!”本来歪在张依卓肩膀上的成蔚立刻正直了身,乖乖巧巧地喊。

    林巍没有看他,也没搭腔,大步走到办公桌里,拽掉外套就看材料。

    张依卓捅捅成蔚。

    成蔚如未觉般,轻轻啧了一下,“林律身材真好!”

    第80章中等玩家

    屋内有几十秒安静。

    秦冬阳的心里有点儿愕然,不知这个成蔚该算勇敢还是有点儿缺心眼。

    张依卓先开口道,“成蔚你咋没大没小?”

    林巍已经抬起眼来,似笑非笑地说,“谢谢夸奖。钱律那边不忙?”

    谁都能够听出这话里的逐客之意,秦冬阳替那成蔚脸红,本尊倒没什么特别表情,反而笑着,“他总用不上我,哪像林律这么肯提点呢?您先忙着,不打扰了。”

    难得他能从容自若,张依卓都比他要尴尬多了,人都走了还挠耳朵。

    林巍又把眼睛收回去了,半个小时都没言语。

    秦冬阳见张依卓如坐针毡似的,缓缓抓起水杯。

    张依卓醍醐灌顶地说,“我来我来!”

    “林律意式。”秦冬阳嘱咐说,“我来茶水就行。”

    张依卓蹑手蹑脚地出去了。

    秦冬阳这才看看林巍,“范晨那边还要做什么吗?”

    林巍继续沉默。

    秦冬阳也不再说话。

    等到张依卓把咖啡送到林巍桌上,气压很低的大律师才开口道,“你们读书时候,学到的包庇罪案例都是怎么辩护的?”

    秦冬阳不吭声。

    张依卓等了他会儿才说,“包庇案还能怎么辩护啊?能定这种罪名基本就是事实清楚,也就刑期上面能动一动脑筋。”

    林巍又不说话。

    张依卓没底气地看向秦冬阳。

    秦冬阳觉得他没说错,鼓励性地笑了一笑。

    林巍在俩新合同上签了名字,秦冬阳想过去拿,林巍却递给了张依卓,“送行政室。”

    张依卓捧着合同出去。

    林巍这才看看秦冬阳,“明天张言女儿过来见面,安排一下。”

    “约律所吗?”秦冬阳问。

    林巍点了点头,“给我打电话了,约在明天上午。她很年轻,不会太难对付,就把该准备的东西准备好。”

    “我能不能说实话?”秦冬阳道。

    林巍看他。

    “咱们都没见着张言,我对这个案子几乎不懂,准备什么?”秦冬阳说。

    林巍向后挪了挪椅子,似对秦冬阳,也似自言自语地说,“相对暴力犯罪,经济案件是我弱项。可就甘心弱么?”

    秦冬阳不知怎么接好,稍迟疑间,林巍电话响了。

    他接起来,“野子?”

    片刻之后又说,“那恭喜啊!”

    “晚上见个面吧!”林天野道,“哥们现在无心干活。咱们几个唠一唠吧!”

    “我找一个地方……”林巍就说。

    “我找!”林天野赶紧说,“有事儿问你。”

    林巍没再坚持,放下电话对面露诧异的秦冬阳说,“你野哥发财了!信封里是邮票和错币,今天拿出去鉴定了,光猴票就价值一千多万。”

    “嗬!”秦冬阳意外地道,“太羡慕了。”

    林巍觉得他不情真意切,“我当时也没在,你要不怕神啊鬼的,打开看看,然后私藏起来谁能知道?这辈子就不用忙了!”

    “那我也没安生日子过了!”秦冬阳说,“不是自己的东西,藏起来能踏实吗?”

    “真不后悔?”林巍问。

    “悔什么啊?”秦冬阳也问。

    “你这里面,”林巍指指自己脑袋,“短路!我都后悔,你还没反应呢?”

    秦冬阳抿嘴笑了,“我不信!您不是那样的人。”

    “我是什么人啊?”林巍有些不屑地道,不单是对秦冬阳不屑,也是对自己不屑。

    秦冬阳一时答不上了,三年前有人这么问他的话会有许多笃定答案,现在真的没有。

    林哥是个什么人啊?

    成蔚靠在走廊里的照片墙上,望见张依卓从行政室里出来立刻探探身子,“你们又接案子了?”

    “嗯!”张依卓答,他见左右无人,压低一些声音说同学道,“你咋那么随便,净跟林律说闲话呢?他可不是总兴致好,冷脸时候秦助都不言语,你还把他当朋友看?”

    成蔚耷拉下眼,“能耐人是喜欢被敬着,但和被人怕着是一回事?也许就是大家都太架着他了,林律才没机会走下供台。”

    “想得多呢!”张依卓道,“我可顾不了啥供不供的,林律别给我下不了台就行!”

    “只管畏惧能得喜爱?”成蔚似贬似叹,“带教律师多重要啊?我要是有你的运气可不浪费!”

    张依卓赶紧瞅瞅四周,“乱说话呢?钱律听见得不高兴。”

    成蔚哼了一下,“他还不高兴……” 话说半句到底是停住了。

    张依卓又跟他聊两句别的,成蔚打听,“我看钱律总让景助帮着干点儿私事,秦助也一样吗?”

    张依卓摇头,“我不知道。瞅着他也挺怕林律,要冷场了都不吭声,不像关系密切的样儿。”

    “就你傻吧!”成蔚又哼,“林律为了留他,把原来的老助理都打发了,就你觉得人家不密切呢!”

    “你这听谁说的?”张依卓求证。

    “别管。”成蔚就道,“你家里人没对林律发表意见?”

    “你说我叔叔啊!”张依卓笑,“唠了两句。林律有名,谁不认识?我叔说林律脑子活,正好改改我的死板。”

    “脑子活名气大啊!你叔一线工作,当然是了解的,” 成蔚喟叹,“不像我姨和我姨夫,搞行政的和搞业务的有壁。”

    “壁不壁的就是实习。”张依卓说,“师傅领进门,修行还得靠个人呢!何况带教律师也不认咱是他徒弟。林律这两天就和前几天不一样了,总不说话,让人摸不着门儿!”

    “是吗?”成蔚眼神变化了些。

    “是呀!”张依卓说着想走,咱俩回头聊啊!林律在呢,万一嫌我磨蹭不高兴了!”

    成蔚没有挽留,望着张依卓的背影若有所思。

    秦冬阳见张依卓回来,召唤他说,“等你呢!有个案子是后换的代理关系,咱们得见被告,你也熟悉熟悉。”

    张依卓闻言忙走到他的身边,看看资料才说,“取保候审?”

    “嗯!”秦冬阳点头,“这种情况在自诉案里挺常见的,不过最后这次原告伤得不清,没准儿真得进去。”

    张依卓闻言下意识地看林巍,想听他的看法。

    林巍却在歪着凳子出神,没听到俩人在说什么似的。

    张依卓就仔细看了一会儿资料,而后又问秦冬阳道,“另外一个代理呢?”

    “斗殴致人死亡。”秦冬阳说,“不过这个案子在补侦呢!卷宗不全,得等。”

    张依卓闻言就道,“那咱有俩案子得等。老鼠仓案也侦查呢!”

    秦冬阳点头,“正常。大案都拖时间,林律年前刚刚结束一个比我入职时间还长的案子。”

    “啊?” 张依卓咋舌,“知道是知道,遇到真事儿也够震惊的了!都说熬经验熬经验,这经验可不好熬啊!”

    秦冬阳不由想起林巍刚才的话——经济案件是他的弱项。老鼠仓案要跟寻衅滋事一样常见,金融秩序就乱套了。他之所以这么大的压力,亏在诺正所的规模不够,实现不了团队合作。

    作为单兵勇接挑战不甘示弱,够有魄力了。

    可他能否凭借魄力过关斩将,谁有底呢?

    “你们学校老师都是怎么鼓励学生的?”过一小会儿,秦冬阳问张依卓,“积累诉讼经验学习诉讼思路?”

    “差不多吧!”张依卓笑,“还有的说积极挖掘人脉关系,尤其是司法方面的,更容易掌握到一手办案资料。逗人玩儿呢,谁在那么关键的位置上愿意给你当搜索引擎啊?弄不好就行贿受贿,崴泥里了。”

    秦冬阳知道他家里有相关的人,再怎么憨也比局外面的清楚底细,没有接话。

    “司法信息也能转换成为交易物品,”始终置身事外的林巍却说,“形式不一定是你想像中的行贿受贿,还有更难界定性质的方式方法。信息壁垒这种东西往往是享有信息优势的人才最希望存在,这就好比某些医生,因为自己寒窗苦读了许多许多年,其中艰辛不足为外人道,所以连点儿浅显易懂的疾病知识也不愿意与人分享。表层看来是麻木,是妄自尊大,实际上的内核原因是巴不得除了自己之外人人都是医学常识盲,好方便他只手遮天高高在上。换到法律界也一样的,当律师的巴不得每个涉案人都啥也不懂,这样案缘更多,更有饭吃,有些掌握司法信息的人则盼着律师把他们当成搜索引擎用,因为也得付费咨询!需求推动买卖,买卖促进需求,这是一套游戏规则,为利益获得者制定的。”

    张依卓听了一个糊里糊涂,琢磨老半天都没把话捋太明白,只能询问,“林律您是规则制定者还是利益获得者啊?”

    “我是游弋其中的小玩家,”林巍彻底地将椅子转了回来,“是食物链上体型中等的鱼,也吃小鱼小虾,说不准什么时候就被更大的鱼吞了。”

    “太自谦了!”张依卓道,“您要被吃我们还有什么活路?”

    “不要妄自菲薄。永远都有靠能力或者运气长大的小鱼,也永远有龙游浅滩的大块头,” 林巍又道,“命运最动人的地方就是出其不意,谁也料不到未来都有什么。咱能做的就是乐观,多努力少犯蠢,争取别去当饲料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