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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1章

    眼瞅着春节要到了, 沈之越即将回老家。

    叶沐数着日历,按照日期来算,去沈之越家里煮饭做菜,将是他们春节后最后一次约会了。

    叶沐有点小失落, 但沈之越却说, 这次会提前回来, 初四就能再见到。

    周六, 叶沐起了个大早,就将自己捯饬一番, 特意没化妆,这样万一要亲亲贴贴,不会蹭得哪里都是。

    叶沐和沈之越约在一家超市里,进了超市, 她就给沈之越发了微信,顺便推了辆车, 边走边看。

    沈之越问:“我快到了, 在哪个区?”

    叶沐将方位发给他, 就开始挑拣蔬菜。

    其实她不会选菜, 虽然常吃的菜都认识, 但不知道沈之越会做哪几样, 就怕选的菜太难处理,会难为到他。

    她随手拿起一根茭白,还不忘在手机上查阅。

    就在这时, 从她旁边伸过来一只手, 也拿起几根茭白, 问:“在查食谱?”

    是沈之越。

    叶沐惊喜地露出笑容:“咦, 我还以为你还要一会儿才到呢。”

    沈之越也笑道:“怕你等久了, 刚才一路跑过来的。”

    叶沐这才发现他已经脱了羽绒服,就搭在胳膊上。

    她将羽绒服接过来,并将推车交给他,说:“我是厨房小白,就会煮面,我正发愁呢,不知道你会做什么,不知道买什么。”

    沈之越将茭白放进车里,说:“想吃什么拿什么,不会的可以查食谱,有样学样应该不会差太多。”

    也是,他是导演,逻辑性强,有条理,心也细致,而做饭恰好也需要这几点。

    叶沐开着玩笑说“那要不要再买瓶胃药啊”,手里就开始行动了,不多会儿就放满了小推车。

    这样的约会体验对她来说是很新奇的,毕竟前任都不是厨房高手,他们也没一起逛过超市,更不要说“过家家”了。

    后来那一路上,叶沐心情都很好,等到了沈之越家里一看,才发现他家里的摆设竟比她想象中的要简单。

    怎么说呢,生活气息不是很浓,房子也很新,能感觉到有使用痕迹的区域,也就是厨房和工作间。

    沈之越说:“大部分时间都在剧组,不常回来,布置就比较简单。”

    叶沐挨个屋子参观了一遍,工作间里设备齐全,甚至还有后期配音和专门负责剪辑的机器,当然这不是导演的工作范畴。

    叶沐问:“从拍片到剪片,还要配音,你不会都自己弄吧?”

    沈之越说:“技多不压身,就是玩玩。”

    不会儿,沈之越找出来一个笔记本电脑,让叶沐自己先玩会儿游戏。

    叶沐就抱着笔记本坐到客厅的沙发上,前面的小茶几上空荡荡的,也就在下面那层摆了几个遥控器。

    叶沐在笔记本上找了个小游戏玩了会儿,始终心不在焉,耳朵也竖着,一直听厨房那里的动静。

    直到她终于忍不住了,来到厨房边。

    沈之越换了件居家款卫衣,看上去布料很柔软,腰间系了一条款式比较素的围裙,袖子被他撸到胳膊肘,他正在腌肉。

    沈之越偏头看向叶沐,露出笑容。

    叶沐进来说:“我想帮忙摘菜。”

    沈之越:“来吧。”

    叶沐立刻洗手,按照沈之越说的,将盆里的蔬菜摘出来。

    不会儿,她就欣赏到沈之越的刀工。

    他的手不是她见过最好看的,也不是最灵活的,可看着他条理分明的处理食材,没有一个多余的动作,也没有原地打转和手忙脚乱,更没有故作装逼,一切都是那么自然,充满了生活气息。

    叶沐看着看着,就笑了。

    没想到被沈之越抓包:“笑什么?”

    叶沐这才说:“你还说你只会做简单的,这一整套下来,你厨艺很厉害了好不好!”

    沈之越说:“什么事情做久了,都会熟练的。不过我会的也就这么多,再复杂就不行了。”

    叶沐随口问:“哦,有多久?”

    沈之越回忆了一下,说:“差不多十年了。”

    叶沐惊讶道:“嗯?那你上学的时候就开始做饭了?”

    沈之越说:“高二的时候,我妈生病了,我爸工作忙,我就开始学做饭,做好了就给我妈送去医院,跟她一起吃。”

    叶沐一顿,有几秒钟接不上话。

    她这才发现,她还不知道沈之越的家庭情况,也从没想过他会经历这些。

    叶沐问:“那后来呢,阿姨的病……”

    沈之越说:“在我大学毕业那年,她走了。”

    叶沐:“对不起……”

    沈之越:“没事。”

    叶沐又问:“那叔叔呢?”

    沈之越:“这两年已经走出来了,他又找了个伴儿,是他以前的老同学,很会照顾人,他们去年领证了。”

    叶沐不再说话。

    “别说我了,你呢?”不会儿,沈之越问。

    叶沐对上他带笑的眼睛,也不知道为什么,以前觉得他的笑容很温暖,如今看进去,却好像捕捉到一丝裂痕。

    哦,说裂痕倒也不准确,应该说是一种生活破碎后经历重组粘合的痕迹。

    她想,她终于知道他为什么这样成熟,会照顾人,却不会让人觉得强势了。

    而他又把话题转向她,大概是刚才的话题有些沉重,她看上去又总是笑嘻嘻的,想必家里也是一片和睦,这个话题会相对轻松安全吧。

    叶沐洞悉了沈之越的用意,心里一下子就软了半边。

    叶沐低下头,又笑了笑,语气轻巧道:“我家的情况有点复杂,说出来你不要吓一跳哦。”

    沈之越动作顿住。

    叶沐看到他眼睛里的诧异,没给他改口的机会,飞快道:“我爸妈离婚了,在我上大学以前。不过我看得很开,也希望他们能早点放过彼此。他们在一起的时候总是吵架,互相攻击,连我都觉得焦虑。后来他们分开了,我才体会到什么是父母的爱。他们变得平和了,对我也更好了,对于过去经常吵架给我带来的困扰,他们也很愧疚。”

    那这段过往叶沐很少跟人说,即便是黎染,她也只是提到几次,对这段过去了解最深的可能也就是严润了,毕竟高中时期他们正在暧昧,她想逃离家庭,就将更多精力放在学校。

    叶沐继续道:“都说尝到过‘家庭暴力’的小孩,长大了要么拒绝婚姻,要么就会在婚姻中表现得很强势,不知道我的经历算不算呢?哦,其实他们这几年还挺好的,我爸就一心经营事业,我妈就专心于创作,她的作品还是由我爸来经手。”

    回应叶沐的是一声轻叹,随即就听沈之越说:“对不起——这次换我说了。”

    叶沐也回了句:“没事。”

    又过了一会儿,沈之越准备炒菜,就让叶沐先出去。

    叶沐回到客厅,从笔记本里找了个电影看,可实际上剧情根本没看进去。

    她没想到,沈之越也是来自破碎家庭,难怪他会说春节不会在老家待太久,会提前回来。

    是啊,面对父亲的新家庭,面对继母那边陌生的一家子,他肯定会觉得很别扭吧?

    他刚才说,父亲再找的是个老同学,很会照顾人。

    她从中听出来一点如释重负的感觉。

    缺什么补什么,或许他的父亲不是一个会照顾人的男人,否则他母亲当初生病,就不是正在上高中的他来做饭送饭了。

    思路走到这里,也不知为什么,叶沐想到了林遇。

    同样是学生时代经历家庭变故,同样是被现实推着长大,也不知道如今林遇什么样了,算算时间,应该已经从伤痛中走出来一些吧?

    然后她又想到自己,如果她和沈之越是同龄人,即便互有感觉,如今也不会在一起吧——就像她和林遇。

    “小沐,吃饭了。”

    叶沐想的入神,这时沈之越出来了。

    他还端着两盘菜。

    “哦!”叶沐立刻进厨房帮他。

    直到四菜一汤齐全了,叶沐放下米饭,感叹了一句:“这么多呀,咱们能吃完吗?”

    沈之越笑道:“吃多少算多少,剩下的我晚上吃。”

    叶沐坐下来,看着他。

    沈之越给她夹了块肉:“怎么了,吃啊。”

    叶沐问:“你经常吃剩饭么?”

    沈之越说:“也不是很经常。一个人做饭吃饭就是这样,不管做多少都会剩,又不能都倒掉。”

    他真是个很生活的男人。

    叶沐没再说话。

    一顿饭吃了个九分饱,叶沐歇了会儿,就张罗刷碗。

    沈之越没拒绝,却先一步去了厨房,将几个难刷的锅刷出来。

    叶沐就站在水池前,仔仔细细的将碗盘洗干净。

    沈之越将锅收好,再回头一看,便拿起围裙给她系上,还说:“都溅到身上了。”

    叶沐只觉得腰间的毛衣被围裙勒紧了,她往后顶了下头,说:“谢谢学长。”

    沈之越笑了笑,又站到她旁边,将正在沥水的碗盘擦干净。

    叶沐问:“吃完饭要做什么?”

    沈之越:“看电影么?”

    叶沐摇头。

    沈之越:“那出去走走?”

    叶沐又摇头。

    隔了几秒,叶沐问:“要不你教我剪片子吧?”

    沈之越:“嗯,也好。”

    他很快出去了,片刻后,叶沐闻到了咖啡的香味儿。

    她擦干净手,出来一看,沈之越已经倒出两杯,一杯递给她,便拉着她的手往工作间走。

    这之后十几分钟,叶沐就坐在他旁边,看着他的操作。

    他的手指在键盘上敲着,鼠标也配合着点击,他将动作放得很慢,一边动作一边耐心讲解,并且将心得技巧融入其中,告诉她什么时候适合渲染,什么时候适合突出情绪等等。

    她一直知道,他是个感知力很强的人,否则也不会进这行。观众们看电影,会跟着剧作的表达走,如果剧作的表达有问题,观众就很难入戏,而导演就是连接剧作和观众的桥梁。

    沈之越反复教了几点,就让叶沐上手试试。

    叶沐小心翼翼地操作着,上手过程并不快,但沈之越极有耐心,一点点纠正,并没有让她感觉到丝毫不耐烦。

    直到她“噗嗤”一声,乐了出来。

    沈之越愣了下:“怎么了?”

    叶沐说:“哦,不是笑你,就是突然想到网上那些教孩子做作业,逐渐失去理智的父母……哎呀,你脾气这么好,以后孩子肯定很喜欢你的。”

    只是这话刚落地,气氛就变了。

    叶沐这才觉得不妥,又连忙说:“啊,我没有别的意思,也不是在暗示什么,你别多想……”

    她转头看向沈之越,他却只是笑而不语。

    也不知道是他笑容里真的别有意味,还是她的心理作用,她这会儿已经不只觉得暧昧了,简直就是臊得慌。

    他该不会以为她提议来做饭,实际上是为了观察生活里的他是什么状态吧,比如适不适合结婚啊,要不要生个孩子啊,孩子谁来带啊等等。

    “学长,我真没……”叶沐又要解释。

    沈之越这才开口,仿佛替她解围一般:“好了,好了,我知道。”

    随即他握着她放在鼠标上的手,说:“这里要这样。”

    可叶沐的心思已经完全不在上面了,连刚才刚学会的都抛在脑后。

    渐渐的,她的手也变成了鼠标,而且不管她按不按,他都会继续教。

    她干脆就摆烂,连键盘也不按了。

    沈之越就连键盘的工作都接过来,一边讲一边演示操作。

    也不知道是不是教上头了,他整个人几乎贴到她背上。

    叶沐就干脆靠进他怀里,并将一部分重量压给他。

    直到沈之越告一段落,停下来问:“怎么样,这部分学会了么?”

    叶沐忍着笑,摇头:“完全没有。”

    沈之越沉默了。

    叶沐又问:“我是不是很笨啊?”

    沈之越措辞道:“可能是我教的方法不对,我说得太快了。”

    叶沐说:“不,你说得不快,是我根本听不进去。”

    沈之越表情微变:“我讲得太枯燥了?”

    叶沐摇头,然后看向他,说:“不,是你靠我太近了,声音又好听,我完全没心思听内容。”

    沈之越先是一怔,遂笑着摇头。

    他笑起来真的很好看。

    叶沐盯着近在咫尺的笑脸,小声说:“学长,你以为我真的想学剪片子么,这是在给你制造机会呀,你还真的教啊?”

    小黄书里都是这么描述的,才不是真的要教作业呢,教到一半就会纠纠缠缠了。

    嗯,从这点看,沈之越还是很直男思维的。

    叶沐正在心里碎碎念,不想沈之越这样解释道:“我的确是想认真教的,这是展现技术的好机会。”

    “噗。”

    原来如此。

    叶沐乐出声:“嗯嗯,我知道你技术好,我已经很崇拜你了,真的!”

    然而这话说完,叶沐又一次想咬掉自己的舌头。

    什么鬼,什么技术好……

    沈之越大概也听懂了,脸色略有尴尬,看她的眼神都微妙起来。

    叶沐结巴道:“不是,不是,我是说……”

    “嗯,我知道,不用解释。”沈之越应道。

    你知道什么呀!

    叶沐转过身体,正要说话,沈之越却收回键盘上的手,握住她的腰。

    这就像是一个信号。

    叶沐忽然就没了语言,只是盯着他越来越靠近的脸,直到嘴唇贴到一起。

    屋里终于安静了。

    第52章

    叶沐本以为大年初四就能见到沈之越, 结果却被一场突如其来的意外,改变了一切。

    这次意外是全世界人民一起经历的,没有人做好心理准备,只除了意外的制造者。

    而毫不知情的老百姓们, 也只能迎难而上, 顺势而为。

    那是一个对大多数人来说非常陌生的新名词——新冠疫情。

    它来势汹汹, 阻隔了很多人的联系, 其中也包括也叶沐和沈之越。

    沈之越回老家后不久,消息就爆发了, 所有人都处于惊吓和恐慌之中,“消化能力”比较强的,已经第一时间在网上疯抢口罩和其他物资。

    叶沐也是一样,她抢了一些口罩, 还给叶之鸣、沈韵买了一批,她检查了自己小套房里的食物, 幸好还有一箱泡面。

    叶之鸣和沈韵也来了消息说, 让她注意防护, 尽量不要出门。

    这个春节, 将是叶沐第一个自己度过的春节。

    今年的春节注定与众不同, 整个节日都笼罩在恐慌和焦虑的氛围当中, 网上突然涌出很多无处发泄的人,他们不知如何消化汹涌而来的负面情绪,就只能用怒吼和互相攻击的方式。

    一开始, 叶沐几乎整天都泡在网上, 她没有心思看电影, 更不想玩游戏和看小黄书, 她已经被未知的恐惧情绪包围了, 她还在挣扎,而且一边看着网上的各种确诊和死亡数字,除了觉得无力之外,也想为正在发生“灾难”,处于水深火热的人们做点什么。

    叶沐参与了几个捐款,还试图购买口罩寄到那边的医院,然而铺天盖地的负面消息,很快就冲垮了大家的情绪,谩骂声越来越高。

    除此之外,能让叶沐感觉到好受点的,也就是和沈之越的联系了。

    他们每天都会视频一个小时,除了报平安之外,沈之越比她经历多,见识多,也比她更会处理负面情绪,他会安慰她,会告诉她许多人生道理。

    他说,世界原本就是如此,也一直都是如此,早在一百年前,就发生过比现在更可怕的灾难。

    他说,我们是幸福的,所以当意外和不幸到来时,我们缺乏基本的应对能力,然而这对于那些生活在不幸中的人,以及生存在大自然中的动物来说,“意外”才是常态。

    是啊,或许愤怒,就是因为除了发泄情绪,就再也没有别的办法,于是只能发泄。被卷进来的每个人,都想尽快解决问题,但在解决之前,首先是要先面对。

    叶沐就安静地听着,似乎那一个小时对她来说,就是一场治愈之旅。

    她不知道这样绝望的情绪,沈之越在经历母亲的生病和离开时,是否也是类似的心情,她只知道这像极了书里常常描述的PTSD,而这一次是集体性的,大家都处于被害者的身份,大家都患上了创伤后遗症。

    叶沐和所有人一样,都希望这场灾难尽快过去。

    当然,她也非常想见到沈之越。

    沈之越说,他回来老家的房子,是他们一家三口以前住的,本想今年租出去,想不到突然遭遇疫情,现在就他一个人在这边住,他父亲和继母住在城市的另一边。

    照目前的形势来看,他大年初四是回不来了,什么时候能回来还不知道,并嘱咐叶沐一定要少出门,就买些食物在家里自己吃。

    叶沐一一应了。

    虽说两人的视频不过一个小时,可事实上,他们还会花很多时间聊微信。

    叶沐有些庆幸,虽然她是一个人,可在精神上却不是,幸好有沈之越,而不是一个和她同样焦虑的朋友互相传染。

    ……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疫情的关系,人们的关系也因此被迫改变,原本只有晚上才有机会相处的家庭,现在被关在一起,重新磨合。

    叶沐也因为无所事事,在网上和过去的朋友们取得联系。

    严润和他的父母在一起,得知叶沐就一个人,还说要给她送点吃的。

    叶沐拒绝了,只说:“现在谁能出来啊,照顾好自己吧,我这里有的是吃的。还有,帮我问叔叔、阿姨好。”

    叶沐点开朋友圈,看到陆晟发的微博。

    集体隔离期间,对于喜欢到处活动的人来说,是一场酷刑,可是对陆晟这样静得下来,常年宅在房子里工作的人来说,似乎没有多大影响。

    陆晟出了新作品,而且就是因为疫情带来的情绪而激发的灵感,取名为《毁灭》。

    叶沐仔细看了细节,给他点了个赞。

    就因为这个赞,两人在微信上简短地聊了几句。

    陆晟主动问她的情况,这还是分手之后的第一次。

    虽然隔着屏幕,可她知道他是真的担心。

    叶沐回:“我没事,我在家里宅着,看看书,玩玩游戏,先把这段时间熬过去再说。”

    陆晟说:“那就好,好好照顾自己,如果有什么需要,跟我说。”

    叶沐看着这句话,心里温暖了些:“谢谢。”

    春节长假一晃即过,但城市里很少有地方复工,大家都还处于焦灼的等待中,从消息爆发到春节结束还不到半个月,却像是一个世纪那么久。

    在沈之越每天的安慰之下,叶沐的情绪渐渐平复,她开始找事情做,并将先前写到一半的《我和五个怨种前任》翻出来修改前文。

    然后,她想到了林遇。

    叶沐主动和林遇联系上,林遇表现得很平静,他说这段时间他一直在陪母亲,他女朋友回老家了,女朋友的父母可能要去一线支援。

    叶沐许久不知道如何回,便好说:“希望咱们都好好的,希望大家都好好的。”

    林遇:“嗯。”

    ……

    直到二月中旬,叶沐已经修完了前半段小说,再往下写时却卡住了。

    如今已经写到沈之越的部分。

    她不是不知道该怎么写,而是一想到小说的题目,就不想继续。

    既然是“前任”,那就是分手了,可她很喜欢沈之越,她不想分手。

    叶沐一时钻进牛角尖,竟然忘记了这是小说,是可以杜撰的,又不是现实,更不是预言书。

    但人的心情有时候很难解释,她就是怕写下去,有些事会应验,于是干脆停笔。

    叶沐审视了一下自己的内心,发现这种体验不仅独特,而且其中还凝聚着一种恐惧和不舍。

    和严润在一起时,她还没有考虑到分手问题,感觉就急速冷却。

    和林遇,他们刚在一起就聊到了分手,但那是防患于未然,她的本意是想分手后还能做朋友,因为她欣赏的是林遇这个人,不想因分开而否定他。

    至于陆晟,或许从一开始,他们就已经想到结局,甚至还在“计划”结局,那似乎就是一种同样受过家庭的小孩,对于自己的一种本能保护,还非常“幼稚”地约法三章。

    就潜意识来说,她根本没想过和他们三个天长地久,可能也是在不知不觉间对自己产生了某种心理暗示吧,所以当结果到来时,她并不觉得有多难受。

    又或者是因为,她见到很多分分合合,也曾经在心里预演过多次该如何处理和消化分开的伤感。

    人们遭遇分离时,往往会因为不愿意,太过突然,以及忙着推卸责任,进而陷入痛苦。面临同一件事,就因为心境和心态的不同,人们的感知也会不同。

    而她过去的三段感情,完全没经历过以上这些——哦,和林遇的分开,她是不愿意的,但因为有几个月的冷静期,她在心理上已经预感到,甚至接受了。

    叶沐轻叹一声,唯有沈之越,她完全不想做这种准备。

    她不做“一生一世”、“长长久久”如此奢侈的梦想,她在生活中也没见到过,她只想和他多走一段路,仅此而已。

    可现在,他们连面都见不到。

    ……

    接下来那几天,叶沐在视频中表现的额外粘人,甚至还开始撒娇。

    她会毫不吝啬的表达自己的想念。

    “我想你了,学长。”

    “我想抱着你,和你待在一起,和你隔离在一起。”

    “我想吃你做的饭,我可以负责刷碗。”

    “你看这是我做的饭,卖相不太好,吃着也一般,我真是没这个天分。”

    “哎,如果咱们这时候能一起去偏远地方露营就好了,你看有人就在疫情到来时选择离开城市,深山老林里也不会有病毒的……”

    大多数时候,沈之越会笑着听叶沐的碎碎念,有时候他会回应。

    发展到后来,他们已经不只是视频聊天了,沈之越干脆支了一个设备在屋子里,无论他去哪里,都会带着设备一起,方便叶沐随时看到他——解决私事除外。

    沈之越的房子里有地暖,有时候洗完澡出来,他会觉得热,不穿上衣,只挂一条大毛巾接着头发上滴的水。

    叶沐就在屏幕这头,托着腮,“吸溜”地欣赏着。

    等到沈之越想起什么,又回屋穿上背心,叶沐就会感叹:“好可惜啊,学长,你身材好好,隔离期间也在锻炼吗,肌肉竟然还没消失呀!”

    沈之越是比较容易尴尬和害羞的,可他越是如此,她越想逗他。

    有时候沈之越会拿着设备进书房工作,这里只有一个老式的机器,装不了那些专业软件,他就一边拉片一边做笔记。

    而设备的这一头,叶沐就有时候会玩游戏,有时候会看小黄书,并时不时去偷窥认真工作的沈之越。

    叶沐有时候手痒了,还会把画夹翻出来,照着屏幕里的他描绘轮廓。

    她手生了,画的不如以前了,这还是第一次她会因为没有遗传到沈韵的绘画技巧而感到遗憾。

    但有时候,她会突发奇想地问:“学长,你能不能不穿上衣啊,我想画你的肌肉。”

    沈之越当然没有同意,但他大概也发现叶沐喜欢逗他这件事了,所以如果再遇到类似的情形,他就会选择突然定住,许久不动,然后调试设备,装作网络卡顿一样。

    一开始叶沐还信以为真,还在这边叫他,直到她发现不对,又好气又好笑地说:“你好幼稚啊,演得还挺像,你怎么不去当演员啊!”

    两人的视频时间越来越长,甚至连睡觉的时候,叶沐都会开着手机,就躺在床上,看着同样躺下来的沈之越。

    叶沐的胆子也越来越大了,大概是知道他鞭长莫及,还会故意问他,自己的睡衣是不是很好看,可不可爱之类的。

    沈之越有时候会尴尬地咳嗽一声,但他的答案都很诚实。

    “好看。”

    “很可爱。”

    叶沐又问他:“你喜欢什么样的,可爱的,还是成熟一点的?我还有更可爱的,想看吗?”

    沈之越没有回答,但耳朵有点泛红。

    叶沐便脑补出一个邪恶的答案——

    沈之越:“我喜欢你什么都不穿,反正都要脱掉。”

    叶沐:啊啊啊!

    她发现自己突然就回到了大学时期,满脑子小黄书废料。

    当然,他们不只是聊这些,大部分时间还是比较正常的,似乎也就是在夜黑风高的时候,才会激发出骨子里的狼性。

    ……

    转眼一个月过去了。

    在叶沐的“监督”和“监控”之下,沈之越学会了几道新菜。

    叶沐隔着屏幕流口水,怨念着为什么吃不到。

    沈之越便说:“我快回来了,回来给你做。”

    每天早上,沈之越会有一段时间做运动,虽然都是比较枯燥简单的动作。

    叶沐就一边捧着早餐,一边欣赏着,时不时来一句:“加油,你可以的,再来十个!”

    沈之越时常被她逗笑。

    叶沐问:“要是我坐在你腰上,你的俯卧撑还起得来吗?”

    沈之越说:“不知道,不过等我回来,可以试试。”

    到后来两人玩high了,就互相扮演着网络主播,当然观众只有对方。

    沈之越会一边做运动一边讲解知识要点,怎样不会拉伤,怎样能达到运动效果,等等。

    叶沐不擅长运动,她就在洗澡之后,一本正经的吹头发,拍护肤品,并且分步骤讲解,头发怎么吹才会飘逸蓬松,皮肤要怎么护理才会吹弹可破。

    当然,他们都不会承认,彼此都有“勾引”的嫌疑。

    有些感觉正在悄无声息的滋生着,就像细菌繁殖一样,它们原来越多,越来越满,屋子都要装不下了。

    而沈之越每一天都会说:“我快回来了。”

    这似乎是一个约定,一个信号,虽然他们都不知道,他说的快是有多快。

    这种感觉是很奇妙的,它似乎正在急速升温,又似乎还被小心控制和压抑着,他们都在掌握节奏,不希望太快冲溃堤坝,而心里的想念也在逐渐取代对外界的焦虑。

    也不知道这样的被迫分离,是否就是促使感情升温的原因,叶沐只知道,如果他们在一个城市,她不会看到沈之越这样多的面貌,自然也不会让他看到她是怎么拍护肤品的。

    可能真是宅久了,没事做了,人都要闷坏了。

    直到某一天,沈之越又在视频中说了那句话:“我快回来了。”

    然后,他又笑着补充两个字:“真的。”

    他的眼神又深又好看。

    叶沐看了进去,先是安静两秒,遂坐起来,问:“哪天!!”

    沈之越说:“明天的高铁。”

    叶沐眼睛亮了,笑着跳着。

    ……

    结果就是,沈之越回来以后还要继续居家隔离。

    叶沐有点小失落,可这种失落,已经比毫无盼头的等待好得多了,起码它是有期限的。

    叶沐还默默算起日子,等到沈之越结束隔离时,她的亲戚应该刚走。

    嘿嘿嘿……

    一想到这里,她就又害羞又兴奋。

    可再转念一想,这会不会只是她单方面的想法呢?她会不会太着急了,会不会吓到他?

    叶沐又迅速冷静下来,开始自我说服。

    不,不会的,感觉是相互的,磁场是同频共振的,她能感受到的东西,他必然也是差不多的感觉。

    还有,都说男人求偶的最终目的,就是将遗传基因散播出去,这是天性,改不掉的,除非他不是男人!

    不行,一定要抓紧时间,他的假期已经结束了。

    要不是疫情,现在他已经开工了。

    谁知道他什么时候就会突然进组?

    算起来,如今距离疫情爆发已经两个月了。

    起飞广告还在让大家居家办公,但其实没多少业务量。毕竟做这行,当面聊细节的情况居多,而且现在疫情中,做广告投放的老板也少,各行各业都处于瘫痪中,很多中小型企业已经支撑不下去倒闭了,大型企业也正面临着严峻的考验。

    这场灾难,就像是有人突然按下了停止键,还是紧急制动,全人类都被叫停。

    幸而国内已经算适应和恢复比较快的了,全国人民都在为一个城市加油呐喊,也都在期盼它的重生。

    甚至可以说,这是一种百废待兴。

    叶沐和沈之越虽然不在那里,却也能感知到那种绝望和希望。

    而这次疫情,也令他们重新审视自己的人生。

    沈之越说,他现在额外怀念以前,放假了就去探索旅途。

    可现在,这件事变得奢侈了。

    而这件事对叶沐来说,一直都是奢侈的,只不过以前是因为时间有限,她被困在石头房里,而现在则是因为地域受限。

    出国玩是不可能了,国内旅游暂时也不要想了,她现在连出个小区都觉得新鲜,都像是一场冒险。

    ……

    就在沈之越居家隔离期间,他给屋子来了一次扫除。

    叶沐就在屏幕这边看着,时不时还会指挥一下。

    扫除结束之后,沈之越就在家里摆弄起那些露营装备,甚至在家里“翻山越岭”,表演给叶沐看。

    叶沐也是戏精附体,还配合演出,有时候叫着“快跑,雪崩了”,有时候会说“啊,你快看,是野生大熊猫”。

    沈之越明明很想笑,却强行忍着,回应她设定的各种突发情况。

    某天晚上,沈之越就睡在帐篷里。

    叶沐看着屏幕中逼仄的空间,还会嘱咐道:“把门关好哦,不然会有动物来袭击。”

    沈之越:“是,遵命。”

    而在临睡前,叶沐都会倒数计时:“学长,还有五天,咱们就能见面了。”

    沈之越笑着回应:“嗯,还有五天。”

    然后,他还伸出手抚摸屏幕上她的轮廓,而她看到了他的掌纹。

    很快,还剩下四天。

    三天。

    两天。

    一天……

    当翌日到来时,叶沐就像是打了鸡血一般,一大早就将自己拾掇干净,连时间都没看,就直接冲到沈之越家。

    沈之越开门时,还有些惊讶,毕竟距离他们约定的时间还有一个小时,他还怕她进不来小区,打算去接她。

    门刚开,叶沐就扑上来。

    沈之越下意识将她抱住,顺脚踢上门。

    叶沐摘掉口罩,脸就埋在脖颈和肩膀中间,小声说:“我刚进门前用免洗洗手液洗过手了……”

    沈之越先是一怔,遂笑出声,笑意震动着胸腔,也震动着她的心。

    叶沐也忍不住笑了:“但还是不行,你快松开我,我要再认真洗一次——我都有洁癖了。还有,鞋底也要消毒,你有没有消毒液啊?”

    沈之越按耐住心里的悸动,半晌只说了一个字:“有。”

    两人分开了,可眼神却依然纠缠在一起,还在空气里拉丝。

    他的眼睛里仿佛有火焰,有骄阳,一切都是那么滚烫,那是被一种名为相思的情绪堆砌起来的。

    叶沐渐渐被看得不好意思了,连忙低头换鞋,去洗手。

    等她出来,沈之越已经将她的外套和鞋底消毒,还给她倒了热水。

    有谁能想到呢,一眨眼,冬去春来,万物复苏,草木发芽,他们竟然隔了两个月才见到彼此。

    叶沐就在沈之越的目光之下喝完一杯水,随即放下杯子,看向他。

    他的眼睛在点火,她的眼神在助燃。

    此时无声胜有声,任何语言都是多余的。

    叶沐终于放下杯子,走向他。

    沈之越张开双臂,将她搂进怀里。

    他们就像是两只猫科动物,嗅着对方的气味,用鼻子磨蹭着皮肤。

    然后,找到彼此的嘴唇,彻底粘合到一起。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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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3章

    午饭前差点擦枪走火。

    叶沐勾勾缠缠, 但沈之越意志力坚定,愣是从妖精洞爬了出来,还说了句:“先吃饭,不然下午要饿了。”

    叶沐跟去厨房的时候还在想, 他是不是要大战一场啊, 不然为什么怕下午饿呢, 所以要在战前补足弹药?

    叶沐摘菜的时候也不是很老实, 眼睛一直往沈之越那里瞟,一会儿撩一句。

    沈之越耳朵都红透了, 开始还警告她,后来连话都不说了,就自己憋着。

    等到叶沐端着碗筷出去,再折回来时, 发现沈之越正在手机上翻找什么,另一手还拿着饭铲子, 有一下没一下的炒菜。

    叶沐伸头一看, 他正在附近的小超市页面上浏览小雨衣。

    叶沐乐了, 瞧瞧靠近他, 搂住他的腰, 小声说:“学长, 那个我带了。”

    沈之越震惊地转头看她。

    叶沐笑道:“那个,那个,就是你想买的那个。”

    沈之越安静了两秒, 这才按掉手机, 又继续炒菜, 同时拨开叶沐的手。

    叶沐嘀咕着:“原来你刚才刹车是因为装备呀, 真的, 早说么……”

    沈之越终于绷不住唇角的弧度,将菜盛出来说:“端出去吧。”

    叶沐:“哦。”

    一顿饭在愉快的氛围中度过了,叶沐径自扮演着妖精,将沈之越当成唐僧,引诱他堕落,再吃了他的肉。

    沈之越说了三次“好好吃饭”,叶沐都要笑出声了。

    直到饭后,叶沐去厨房洗碗。

    沈之越过了会儿才进来了擦拭碗盘。

    两人之间又是一番无声地拉扯。

    沈之越是先离开厨房的。

    等叶沐擦了手出去,若无其事的从包里拿出一盒东西,正要递给沈之越,再一转头,才发现他人不见了。

    叶沐叫了声:“学长!”

    沈之越应道:“这里。”

    叶沐顺着声音过去一看,原来他正在最小的房间里,这里原本是用来对方露营设备的,他已经收拾出来了,还在中间支了一个帐篷。

    叶沐“哇”了一声,跪坐到已经铺上软垫的地上:“有那个感觉了!”

    沈之越说:“原本想的是初五带你去露营,没想到一转眼都四月了。现在出行也不方便,再等等吧。”

    叶沐摇头:“这样挺好的,去哪里不是最重要的,和谁在一起,和谁一起去,才要紧。”

    是啊,如果两个人不合适,那么就算一起去看世界上最美的地方,也不会开心,还会留有遗憾。

    美好的东西,会希望和喜欢的人分享,如果没有那个人,那还不如独享,一个人也可以很好。

    灯光暗了,门板虚掩上了,叶沐眼睛亮晶晶的,脸颊是柔美的。

    沈之越伸出手,轻抚着她的轮廓。

    叶沐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手里的小盒子滑落了,她的精神和灵魂都被他吸走了,好像他才是妖精,自己是误入圈套待宰的羔羊。

    她也完全没想到,他们的第一次会在这样的场景下发生。

    因为这个小房间里没有窗户,只要关上门,屋里就是漆黑一片,他在四周装了小彩灯,还利用幻灯机在房顶上打出星光特效。

    虽然这种表达浪漫的方式并不新颖,可叶沐却沉醉其中,不仅是身体,就连心也填的满满的。

    帐篷里地方狭小,很难施展,但就是这样才有一种与众不同的刺激感。

    叶沐的笑声溢出,又被他吻掉。

    ……

    不知不觉,一个下午过去了。

    临到傍晚,两人就靠在一起,安静的,沉醉的。

    叶沐枕着沈之越的胳膊小眯了一会儿,就感觉到他的手一直在顺自己的头发。

    叶沐偎进他怀里,问:“几点了?”

    沈之越这才起身,去帐篷外找手机,说:“快六点了。”

    叶沐没吱声。

    沈之越问:“饿不饿?”

    叶沐点头。

    沈之越想了下,离开小房间。

    叶沐不知不觉又睡着了。

    直到沈之越把她叫起来,他炸了爆米花,还将翻出一盒已经热好的半成品pizza,还有两杯肥宅快乐水。

    叶沐乐了:“你要干嘛?”

    沈之越调试了一下设备,很快,墙壁上的星光切换成电影,他将她拉出来,就歪在软垫上一起看。

    叶沐像是被人抽掉骨头一样,将所有重量都交给他,两人的脚还时不时勾到一起。

    等到电影过半,沈之越问:“一会儿要不要出去走走?”

    叶沐点头,打了个哈欠。

    沈之越又问:“晚上要不要我开车送你回去?”

    叶沐抬头看他,两人目光对上。

    他又亲了亲她的眼睛。

    她感觉到他话里的含义,他是在询问她的意见,如果她说“好”,他就送她,如果她说“不好”,那就……

    叶沐嘟着嘴,故作惋惜道:“哎,也只能这样了,我都没带洗漱用品呀。”

    沈之越咳了声:“我这里有。”

    叶沐笑了:“我知道你有啊,和我有什么关系?”

    沈之越不说话了。

    叶沐又道:“再说了,我才不要晚上睡帐篷呢,又不是真的露营。”

    沈之越接道:“卧室里有床。”

    “哦。”叶沐继续逗他,“我知道啊,我看见了。”

    沈之越又一次沉默了。

    隔了几秒,叶沐说:“学长,你要直接一点啊,直接说出你的要求嘛,你不说,我怎么知道呢?”

    沈之越喉结滚动着。

    叶沐等了片刻,才听到他问:“那晚上,要不要留下来?”

    叶沐笑着反问:“那你希不希望我留下来呢?”

    沈之越:“希望。”

    叶沐:“再诚恳一点。”

    沈之越终于领会了:“小沐,晚上留下来吧。”

    叶沐凑过去,吻住他。

    后来,在两人手拉手出去遛弯的时候,叶沐一边走一边回味着,这才忽然想到,沈之越在感情上有时候是主动的,但有时候要临门一脚了,又突然被动起来,既矛盾又好笑。

    他提出交往之前,大概也是酝酿了很久,提出时,也不是直接明说的那种,先是说自己有假期,然后又试探她是否有男朋友,最后才提到他们之间有感觉,要不要再推进一步。

    这中间几个环节,但凡她说一个“不”字,或是摇头,恐怕他都会退回去。

    叶沐忍不住说:“学长,你要主动一点呀,既然话都说出来了,意思要表达全呀。”

    沈之越问:“你喜欢我直接问么?”

    叶沐想了想,又不是很确定:“你直接问,我会喜欢的,不过你含蓄的时候,咱们会有很多互动,我也喜欢。”

    沈之越应了。

    不会儿,两人聊起下一步的工作规划。

    叶沐还在居家办公,但其实就只会用到一个笔记本,她可以拿着过来沈之越这里,抓紧时间享受二人世界,否则一旦正式开工,又要聚少离多。

    再者,沈之越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接到活儿,可能随时会有。

    相比之下,其实画廊的生意还是稳定的,毕竟消费群体摆在那里,而叶之鸣本来就是艺术品经纪人,多年的口碑摆在这里,有钱人在这方面的投资,并不会因为疫情而缩减,反而是有一部分人,因为疫情的影响,在解封之后会来一波报复性消费。

    叶之鸣已经感受到趋势了,便提议让叶沐尽快辞掉工作,回来帮他。

    其实叶沐已经在考虑了,但手里还有项目在跟,起码要等做完以后。

    就这样聊着聊着,等两人溜达完,叶沐就坐上沈之越的车回了趟家,以最快的速度收拾出行李,并拿上笔记本电脑。

    随即两人又去了一趟超市,采购了一些食物,还补充了某些计生用品。

    毫无疑问,这天晚上两人都无心工作,只将因为被迫放长假而养足的精力,一股脑消耗在彼此身上。

    事实上,整个周末都是这样度过的。

    直到周一,叶沐爬起来打卡上班,沈之越就负责做饭,空闲的时候去工作间拉片剪片。

    居家办公压力没有在公司那么大,大家只要完成本职工作,公司也不会提硬性要求,说必须多少个小时在线等等。

    叶沐一直忙到下午,才有时间跟黎染联系。

    两人聊语音的声音,刚好被在工作间里拉片的沈之越听到一点。

    就在黎染追问叶沐用户体验如何时,沈之越从工作间出来了。

    叶沐匆匆说了句“可以给五星哦”,后腰就被人捏住。

    叶沐叫出声,不会儿,语音就被按掉了。

    两人闹着闹着,就动起了真格,最后还在沙发上打卡解锁。

    经过几天的相处,叶沐发现沈之越是一个既容易害羞,又注重隐私的人,他很少在社交媒体上分享私生活,更不会发什么心灵感悟,或是生活见闻,他连自己的定位都不暴露。

    有时候他随手发一张风景照,也不知道是多久以前拍的。

    但这不是故作神秘,他就是这样的性格。

    而他的“害羞”也不是那种对外界的怯懦和紧张,这也是他性格上的东西,他是含蓄的,当含蓄的表达被人戳破时,他就会露出仿佛“害羞”的一面,就像是含羞草,对光和热会产生反应,受到外力触碰就会闭合叶子。

    相比之下,叶沐就外放得多,她乐于分享生活,尤其是喜悦和快乐。

    这一点或多或少也感染到周围的人,认识她的人都认为她天性乐观,活泼好动,可事实上,那只是她的保护色,她私下里是个死宅、运动废柴,她很少户外运动,更不会跟不熟的朋友聊自己的生活点滴。

    或许人都是有两面的,就像叶沐眼中的沈之越,也是如此。

    她以为他是内向的,含蓄的,可私下里有些表现,又时常吓她一跳。

    她在他的屋子里住了七天,解锁打卡的地方可不止七个。正经人一旦做了不正经的事,那种反差是会让人大跌眼镜的。

    难怪有人会说,千万不要招惹老实人,老实人老实了一辈子,看上去脾气好,性格好,可你不知道他憋了多少委屈、心酸、痛苦,只是没有缺口去爆发。一旦有人把他们惹急了,那后果就是不堪设想的。

    当然,这例子不够恰当,但道理就这么简单。

    叶沐有时候会想,是不是沈之越这几年一直单身,也没有在剧组里胡搞的习惯,所以有些情绪压抑的太久,快要憋坏了?

    而她,似乎就成了不小心戳破堤坝的人?

    她甚至怀疑他拉了那么多片,是不是不只学到了外国电影的镜头语言,还默默学会了其他东西,只不过之前一直是理论累计,如今才有了实战机会,并且基于实践才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可着劲儿的练习。

    如果要精炼一点形容呢,也就是那两个字——闷骚。

    第54章

    和沈之越在一起, 让叶沐充分体会到生活的美好,它很普通,仿佛只是一些小细节上的改变,却又无孔不入, 到处渗透。

    连叶之鸣都忍不住问, 她是不是又恋爱了。

    听听, 又。

    叶沐跟叶之鸣汇报了情况, 叶之鸣一听是导演,就立刻说, 希望沈之越给画廊拍一个宣传片,要像电影里那种,他好放到网上做宣传。

    叶沐直接拒绝了,但架不住叶之鸣三不五时地问, 还说如果这点诚意都没有,那凭什么追求他女儿。

    叶沐就将这件事跟沈之越说了, 没想到沈之越想都不想, 就说可以拍, 还找出设备, 跟叶沐去了画廊。

    拍摄持续了两天, 沈之越运镜很细致, 很独到,叶沐全程跟着,将小助理的角色包揽过来。

    到最后, 叶沐又去问叶之鸣, 打算给多少酬劳。

    叶之鸣笑道:“我跟你打包票, 他不会要。”

    叶沐又去和沈之越商量, 沈之越果然拒绝了, 还说:“好久没进组,手都生了,这就当练习了。再说,这不是公事,你也不是别人。”

    叶沐一边觉得不太合适,有点过意不去,一边心里又觉得甜滋滋的。

    等拍摄结束后,沈之越正收拾设备时,叶之鸣突然把叶沐叫到一旁,说萧固来了,基于礼貌叫她去见一见,毕竟以后还要多接触。

    叶沐往会客室的方向看了一眼,又转头看向沈之越,对叶之鸣摇了下头:“下回吧,我男朋友在呢,他都忙活两天了,今天都没怎么吃东西,我要先陪他去吃饭。”

    叶之鸣叹了口气,不再坚持。

    叶沐笑了,很快拉着沈之越离开画廊。

    等上了车,隔着一条马路,叶沐就看到萧固的车停靠在路边,他的女助理正在车里找东西,很快找到了,便锁车拿着东西进了画廊。

    沈之越发动车子,问叶沐:“在看什么?”

    叶沐说:“看见没,就那个女人,她的老板是我爸的大客户,刚才那个大客户来了。”

    沈之越动作顿住:“那你就这么走了,不用去见见?”

    叶沐摇头,理所当然地说:“我当然要陪男朋友呀,我是恋爱脑嘛。而且你都义务拍片了,我爸一点诚意都没表达,我哪能丢下你啊?”

    沈之越投来一眼,带着笑意:“你,恋爱脑?”

    叶沐等车子驶上马路才说:“好吧,其实是我不喜欢那个人。但看现在的意思,我们是要长期合作的,我爸很多生意也都是他介绍的。”

    沈之越没接话,似乎不打算问她为什么不喜欢。

    叶沐问:“你呢,工作中有没有遇到过不喜欢的制片人?”

    沈之越说:“当然有。”

    叶沐又问:“那如果你不想见到对方,要怎么处理呢?”

    沈之越笑道:“我会说服自己,个人喜好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个工作,我想把它做好,不会因为不喜欢一个人,就逃避或是故意做砸了。”

    叶沐说:“我也不是逃避……”

    沈之越:“那是什么?”

    叶沐见他仍在笑,瞪了他一眼:“是不是觉得我很幼稚?”

    沈之越收了笑,想了想,回答道:“倒也不是,你比较多变。”

    叶沐来了点兴趣:“嗯?怎么多变?”

    是不是一会儿像是妖精,一会儿又可甜可咸?

    沈之越见她眼睛都亮了,忍着笑说:“大部分时候都是开心果。”

    叶沐接道:“我让你开心,你也让我很开心啊。还有呢?”

    沈之越:“有时候对行业和专业的看法很成熟,不属于埋头努力型的,很会动脑子。”

    叶沐:“听上去很聪明的样子。那性格呢?”

    沈之越:“性格么,活泼的时候很可爱,不活泼的时候很文静。”

    这叫什么形容,废话文学吗。

    叶沐:“你是不是在敷衍我?”

    沈之越没接话。

    叶沐一直盯着他,总觉得哪里怪怪的,直到她发现目不斜视的沈之越,耳根子悄悄变红了。

    叶沐睁大眼,恍然道:“哼哼,被我抓到了吧,学长,你是不是在想涩涩的东西呀?”

    沈之越:“哪有。”

    叶沐:“你有,你就是有。”

    很快,叶沐就想到小黄书里的某些描述,开始有样学样。

    叶沐:“其实你要说的是,平时的我很活泼,很生动,那时候的我很妩媚,很诱人,对不对呀?”

    这下,沈之越不仅耳根子红,连脖子都开始泛红,却还在故作镇定。

    直到叶沐笑够了,她靠着椅背,仍盯着他看:“你都一天没怎么吃东西了,要不咱们就在外面吃吧,省得还要回家做。”

    沈之越说:“还是回家吧,我怕外面不安全。”

    也是,疫情刚过,但形势还是紧张的。

    叶沐叹气:“我这不是怕你辛苦吗,要不叫外卖?”

    沈之越笑道:“要不你来做。”

    叶沐:“我?那能吃吗?”

    沈之越:“我手把手教你,肯定能吃。”

    叶沐又忍不住逗他:“手把手教我,那会不会教着教着就变身啊,厨房重地哦!”

    沈之越扫了一眼过来。

    他的眼神里明明有着不好意思和警告,可叶沐就是要闹:“哎呀呀,被我说中了吧!”

    就这样,两人一路说说笑笑。

    等回了家,沈之越教叶沐做了一道星洲炒米粉。

    饭后,沈之越说,以后每天都会教她做一道菜,都是家常的,容易学。

    叶沐这才琢磨出一点味儿,问:“你……是不是要开工了?”

    沈之越说:“嗯,可能再过半个月。”

    叶沐顿觉失落,靠着他一言不发。

    沈之越揉着她的头发,安慰了几句。

    叶沐小小的叹了口气,知道不可能一辈子这样二人世界,知道他需要工作,可心里的落差感也是真实的,控制不住的。

    叶沐搂着他的胳膊,半晌才说:“那你在剧组也要注意防护,知道吗?还要注意休息,身体是本钱。不要仗着年轻熬大夜。见到漂亮的女明星要保持距离,要记得自己有女朋友。还有在外面吃饭要注意卫生,剧组条件艰苦,自己多准备点食材,万一不合口味,就自己煮。”

    沈之越“嗯”了几声,一一应了。

    这之后的几天,叶沐白天居家办公,沈之越就在工作间里剪画廊的小片,傍晚的时候,叶沐就认真学做菜,沈之越很捧场,每天晚上都会扫光食物,而到了夜间,叶沐缠他缠得紧,一边娇气的哼哼,一边还觉得不够。

    她突然就有一种要世界末日的感觉,心里有些慌。

    她想到他们曾经的约定,说等她辞职了,就找时间一起去流浪,她还想去川藏线体验一下极限之旅。

    可眼下再一看,城市有疫情,去川藏线又需要体力和健康的身体素质,她的条件还差得远,起码要锻炼大半年。

    一切似乎都变得遥遥无期了。

    天蒙蒙亮时,叶沐做了个噩梦,醒过来就再也睡不着。

    她在沈之越怀里翻了两次身,将他弄醒了。

    沈之越问:“不睡了?”

    叶沐在他怀里蹭着:“做噩梦了,梦见咱们分手了,难受。”

    沈之越亲着她的额头、脸颊。

    他的下巴冒出一点点青渣,有点扎人。

    叶沐继续道:“但我没梦到为什么分手,就是梦到你走了,我一直追,一直哭,你好狠心。”

    沈之越哭笑不得:“我不会让你一直追的,我舍不得。”

    叶沐:“男人的嘴骗人的鬼,尤其是在床上。”

    沈之越不说话了。

    叶沐便又开始逼问:“你现在就交代,是不是心里有个狐狸精、白月光、朱砂痣,我要先有个心理准备。”

    沈之越说:“没有。只有你。”

    叶沐“哼”了声,又问:“在剧组有没有欠下情债,有没有剧组夫妻,有没有叫女演员去你屋里研究剧本,快说!”

    沈之越:“没有,都没有,我不玩那些。拍戏已经够累了。”

    也是,如果他好这口,当初就会对黎染下手了。

    叶沐心里总算舒服一点,便又开始开玩笑:“那如果女演员是我呢,你也不心动吗?”

    说话间,她对上沈之越的眼睛,他有些惊讶,还有点好笑。

    沈之越:“你希望我怎么说?回答是,要被你审问,回答不是,也要审。”

    叶沐撒娇道:“哎呦,你就问问自己的心嘛,快说。”

    沈之越只好应了:“好,那就‘是’,我会叫你去我房间,手把手教你演戏。”

    叶沐张了张嘴:“什么戏?”

    沈之越:“动作戏。”

    叶沐脑子里很快就不受控制的模拟出实景,脸上都开始发热了:“讨厌,色狼。”

    沈之越低声笑了:“要不要现在预演一下?”

    叶沐叫了声,作势要躲,但其实并不走心。

    沈之越很轻易就将她抓住。

    很快,房间里就只剩下亲吻声。

    ……

    数日后,画廊的广告片剪好了,效果果然如电影一般,叶之鸣很满意。

    但叶沐却兴致不高。

    叶沐一直在沈之越家里住到他进组前一天,一边帮他收拾行李一边碎碎念,仿佛一下子切换到老夫老妻模式。

    沈之越始终面带微笑,还将家里的钥匙留给她。

    这次预计的拍摄时间要一到两个月,再见面就是夏天了。

    叶沐心里堵得慌,接过钥匙说:“我才不要给你当家政,我是不会过来的。”

    沈之越只说:“我这里距离你公司更近,要是你复工了,工作太晚太累,就来我这里休息。”

    叶沐眼睛发热,搂着他不说话。

    沈之越一下下的亲她,直到她的态度软下来。

    叶沐问:“以后我不高兴了,有情绪了,你也会像现在这样哄我么?”

    沈之越:“会的。”

    叶沐:“这是你说的哦,做不到要扣分。”

    沈之越:“那做到了是不是可以加分?”

    叶沐:“嗯,一年一次统计,如果总分变少了就……”

    话说到一半,她就顿住了。

    沈之越问:“就怎么样?”

    叶沐垂着眼睛,小声说:“那你就会尝到失去我的滋味。”

    沈之越将她搂得更紧了:“我保证,我一定做到。”

    叶沐伸出小拇指:“拉勾。”

    沈之越勾住她的,说:“第二次了。”

    叶沐这才想起来,他们之前就拉过一次勾,那时候是因为拍广告片。

    想不到一转眼,都过去那么久了。

    叶沐一下子吻上去,咬住他的嘴唇,就好像没有明天一般。

    沈之越不躲不闪,就抱着她往房间里走。

    转眼到了翌日,天还没亮,沈之越起身去赶飞机。

    叶沐醒来时,只看到手机里的微信留言。

    她对着整栋空屋子,只觉得整颗心都追着沈之越一起飞走了。

    ……

    半个月后,叶沐复工了。

    刚复工,工作不算很忙碌,每个人都在适应节奏。

    叶沐有时候会住在沈之越家里,还会拍照发给他。

    沈之越无法及时回复,经常是晚上才看到信息,但有时候要拍夜戏,连晚上都不见人影。

    叶沐的社交生活一下子空了,便又想起许久不曾联系的朋友。

    严润见到叶沐第一眼便说她重色轻友。

    叶沐有点蔫儿,扫了眼严润身上的西装和配饰,问他是不是又升职了。

    严润的升职速度堪比坐直升飞机,这也直接说明了一件事,在职场上光有能力,愿意勤勤恳恳的工作是不够的,还要有气质,善于个人外在形象管理,在这方面,严润就很舍得下本。

    当然,类似的事叶沐也听到过,还是听一个客户说的,那客户说他有两个员工,一个工作很努力,很勤奋,很踏实,很会说话,也很会照顾人,就是有点自卑,而另一个员工不如前者努力,但很聪明,很会察言观色,很会和客户周旋,能hold住全场,而且很自信,结果到需要提拔一个人上来的时候,客户毫不犹豫的选择了后者。

    其实道理很简单,在这位客户看来,前者就是个“打工者”,你给他下达指令,他会完成的很好,但格局和上升空间是一眼看得到的,也就这样了。而后者却很适合培养成“管理者”,因为他不止能完成你的指令,还能额外完成一些工作之外的东西,比如稳住客户,这不是他的专业和本职工作,可客户就是信服他。

    究其原因,也无非是后者比前者更善于个人形象管理。乍一看这一点并没有什么,但如果将它融入到生活中,这就说明后者要比前者早起半小时到一小时,或者前一天就预备好第二天的穿搭,平时也会下功夫在个人的气质和谈吐练习上。而在日常中,面对一天的工作,后者还能精神抖擞,游刃有余,这就是能力的体现。

    听完叶沐说的故事,严润便笑道:“我和你说的那个人一样,每天都要比我的同期早起一小时。有时间还会对着镜子练习说话的表情,走路的姿势,咬字是否清晰。当然,有些人会认为没必要花冤枉钱,浪费这种时间——我是来提升能力的,不是来梳妆打扮的。但说到底,人都是视觉动物,为什么门店的销售和一线服务人员要整理得干干净净,为什么在和客户谈判的时候,见到对方一丝不苟的穿搭会觉得他更专业,更有条理?你看,所有人都会‘以貌取人’,那又凭什么要求他人对自己另眼相看,希望别人只看到自己的业务能力,而忽略自己在外形管理上的短板?这样想不只是犯懒和侥幸心理,还非常双标。”

    严润的这套思维,叶沐还是相信的,毕竟有一个真实的例子摆在面前,再说叶沐也亲眼见过不少客户,也在职场环境中养成一套“以貌取人”的经验。

    就说起飞广告好了,如果将所有管理层都拎出来,单独摆在一起,再将小组长放在一起,最后是普通员工,无论是穿搭还是气质,高下立判。

    关于这件事,叶沐从刘冉和张葭那里也吸取了不少经验,而她们本身就是做广告出身的,更加明白“外形管理”就是在给自身打广告的道理,这就相当于面试之前提交的简历,相当于简历上那张干干净净,体体面面的形象照。当然,除非你是极稀缺的,全国都找不出几个的顶尖人才,也只有这样的光环才能衬托一身的朴实无华。

    直到叶沐跟严润这里取完经,又被严润拷问了一番,她这才老实交代自己最近的感情生活。

    而在讲故事的同时,严润一直盯着她看,眼神有些古怪,半晌才说:“真应该给你拍下来,你这表情,一会儿甜蜜一会儿苦苦逼,看来这段恋爱,你心情起伏很大啊。”

    是这样吗?

    叶沐说:“这种远距离的恋爱我没试过啊,还在适应当中。”

    严润冷笑两声。

    叶沐问:“你笑什么,阴阳怪气的,有话就说。”

    严润这才解释道:“以我对你的了解,你这段坚持不了多久。”

    “啊呸呸呸,乌鸦嘴!”叶沐气道。

    严润:“不信走着瞧。”

    叶沐瞪了他几秒,又忍不住问:“为什么,理由呢?”

    严润:“以后没准你可以,就现阶段,还真不是我小瞧你——你现在对爱情的需求还没到那个境界。”

    叶沐:“行,你有境界,你的境界就是损我。”

    严润:“只是实话实说,等什么时候你开始追求灵魂和精神上的契合了,指不定还真能耐住寂寞。”

    叶沐:“听你这意思,难道你到境界了?”

    严润摇头:“没有,我就是一俗人。但我正在试图脱俗,结果就是,太庸俗的感情不想谈,不庸俗的又够不着,就这样不上不下。”

    叶沐白了他一眼,被他刚才那几句话说的心里发慌。

    没想到严润突然来了句:“说正经的,等你这段结束了,咱俩再试试?”

    好在叶沐没喝东西,不然真的会喷出来。

    叶沐:“你有病吧?”

    严润笑道:“你有药啊。”

    幼稚。

    叶沐翻白眼,不理他。

    隔了几秒钟,严润又道:“我是认真建议,你考虑看看。”

    叶沐摇头:“不用考虑了,不可能。”

    严润问:“为什么?”

    叶沐说:“你是我唯一一个异性朋友,还得做一辈子的朋友,我很珍惜这段关系,不想破坏掉。除非,你不想做朋友了,那咱们就绝交好了。”

    严润一怔,这还是他头一次词穷。

    然后,他说:“可是,不想做朋友和绝交之间,还有很都选择啊。”

    叶沐:“哦,在我这里没有,就是要二选一。”

    严润:“……”

    直到两人走出餐馆,临分手前,严润还不忘指责她厚此薄彼,为什么和林遇、陆晟分开了都能做朋友,到他这里就是绝交。

    叶沐义正言辞地说,朋友与朋友之间的性质和情分是不一样的,她和林遇、陆晟分手了,可不会像现在这样约出来一起吃饭,还有说有笑的分享生活,其实也就是点头之交。

    严润不再说话。

    等叶沐上车之后,又收到一条严润发来的微信:“分手了记得通知我,到时候再讨论。”

    叶沐发了一串“滚滚滚”过去,险些要拉黑他。

    第55章

    在沈之越驻扎剧组的两个月里, 叶沐的生活发生了两件小事。

    事情不大,起码没有社会变动和疫情大,事情也和她没有切身关系,她只是一个旁观者, 一个观察家, 一个过路人, 可这两件事却对她的价值观造成一点小冲击。

    第一件事, 是张葭突然结婚了,还是闪婚……

    张葭?!

    是的, 叶沐的第一想法就是这个,她认为部门里任何人都有可能走入婚姻,唯有现阶段的张葭不可能。

    但她的确结婚了,不宴客, 不蜜月,只是签订了婚前协议, 领了个证。

    按照张葭的话说, 婚前协议各自找律师商量个半个月, 草拟协议和反复修改一个月, 领证也就一上午。

    听上去前期准备比较复杂, 比较漫长, 然而事实上,张葭夫妇也只是将传统婚礼用来准备彩礼,走亲戚, 选购婚房的时间, 用来做婚前协议罢了, 而且还不用他们来做——都花钱请律师了, 还需要亲自下场“吵架”吗?

    张葭还说, 让律师去权衡利弊,掰扯条款,就是为了以后自己能少点精力去做这些事。

    结婚么,去民政局排个队就行了,这听上去又经济又简单,以至于大多数人都忽略了自己生活在一个商业社会,婚姻制度的产生从根上说就是某种商业模式,只不过人们在这个模式上增加了一层爱情,给这种模式包装了一层华美的滤镜。

    那么,如果剥离掉爱情呢?比如张葭夫妇,他们的眼光就比较实际,将婚姻看成纯粹的商业模式,搞不懂爱情,但搞得懂钱,搞得懂自身利益和对方利益的拉扯。反过来,这件开头看上去很简单,很经济的商业模式,一旦你将它看轻了,想少了,那么结局就是处理一堆烂摊子。

    张葭说:“人无远虑必有近忧,在结婚之前,人只要能静下心来,用半天时间去计算离婚成本,就会立刻清醒,会明白这种开局简单的商业模式就是一种陷阱。你以为你省事了,你跳进去了,等你想要爬出来,会发现需要耗费半条命作为代价。所以我们就花了一些时间,先把这个坑探索清楚,先做好出坑的功课,还把出坑的梯子找专人定制好,等一切妥当了再跳进去。”

    一些专家总在抨击现代人的婚姻观,还想利用几条政策就力挽狂澜,扭转趋势,让大家都去结婚。

    然而事实就是,传统的婚姻观正在“崩塌”,这不是社会的退步,而是某种进步,没必要抨击或逃避。政策可以改变,但人的思想无法改变,当一个趋势出现了,它就是出现了,它不会因为某个人的意志为转移,因为它代表了一群人的意志。

    这就是为什么每当有专家“大放厥词”,都会引起群嘲的原因。

    婚姻是一种选择,一种态度,你可以选择入,也可以选择不入,但无论入不入,都和对错无关,无非是选择不同,价值观不同,立场不同。

    有人说,未来社会会有三种“婚姻”模式,传统婚姻,不婚主义,开放式婚姻,它们的比重是相当的。无论大趋势是否真是如此,最终时间会证明一切。

    而站在叶沐个人的角度,她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也没有数据支持,只是依据自己的所见所闻和接触的人群来看,似乎选择不婚和开放式婚姻的人越来越多了。

    张葭选择的就是开放式婚姻,丈夫是她的初恋,也是最纯的一段,他们在一起时就只是拉拉手,亲亲嘴,就因为大学所在不同的城市而自然分开。

    等到再相遇,那是在一个同学会上。

    张葭笑着给叶沐科普,说同学会就和职场一样,故事和事故都很多,而且这里还是出轨和乱搞的高发地,每个人的白月光和朱砂痣都在这里,在被生活、工作、婚姻折磨的人不人鬼不鬼的时候,每个人都想着逃离现实,并拿出自己最好的一面,在同学会这块培养皿中踏上一次寻找青春(纯真)之旅。

    虽然最后一定会证实,这些不过是泡沫和海市蜃楼,可依然无法阻止人们往下跳。

    张葭和丈夫就是在同学会上再次看对眼的,他们都想着还没有睡过对方,于是当晚就去开房。

    一夜大和谐下来,两人都很尽兴,转眼就约了第二次,第三次,直到第N次。

    当然,他们见面不可能只做那件事,还会聊一些事,聊价值观,聊人生,聊未来。

    两人经过一番身体碰撞和价值观碰撞之后,发现竟然一拍即合——这或许就是在那个什么都不懂的年纪,就喜欢上对方,进而发生“初恋”的根本原因吧。是感觉在为人群分类,他们骨子里就是一类人。

    总之,张葭和丈夫决定结婚了,而且一切都是在床上商量出来的,包括各自找律师草拟婚前协议,婚前财产和婚后财产的分配问题,如果有了孩子应该如何抚养,如果离婚了抚养权归谁等等。

    张葭说:“你看,因爱而结合的男女,在踏入婚姻时,除了爱什么都不考虑,以为爱是魔法,可以打败一切。可是如果、万一、假如婚姻破裂了呢,曾经那对说爱的男女,这时候聊的都是实际利益,都是生意散伙了该怎么分配的问题。所以说,婚姻说到底就是一门生意,你从一开始就把它当生意对待,扯掉遮羞布,这也不影响你谈爱,反而还更有助于提早看清自己,看清对方。那些以爱为名,实际上只是在为自己争取利益的人,都是伪君子,而我们选择的是先小人后君子。总之就是,不要高估自己,低估人性,不要小瞧婚姻制度,更不要拿爱情当幌子。”

    后来,张葭请全部门的人一起到“夜生活”喝了顿大酒,预定的还是张葭曾经给叶沐科普过的最好的包厢。

    叶沐也随了份子钱,除此之外还送了一副油画给张葭。

    油画的尺寸不大,也不是出自名家之手,只是叶之鸣签约的其中一名中流画家的作品,叶沐自掏腰包,将油画包装好,再让画廊负责送货的工人送到张葭的新居。

    张葭收到礼物后很惊喜,问叶沐怎么这么破费。

    叶沐只说,张葭作为前辈,教了她很多,不管是生活里还是工作中,而她也知道张葭可以教,也可以不教,这不是张葭的义务,大概就是因为她们更投缘。

    既然投缘,那她就要按照自己的审美标准和能力,挑选一份礼物送给张葭。

    在这个社会里,“缘分”也是需要体现实际价值的,不能只挂在口头上。

    就因为两人投缘,在“夜生活”喝酒的这晚,在所有人都喝high了,聊high了,跳high了的时候,张葭又给叶沐单独开了次小灶。

    这门课就是讲酒的。

    张葭说,中国有非常浓厚的酒桌文化,你可以不屑,可以看不惯,可以反对,但前提是你一定要懂。

    懂,可以是为了随波逐流,可以是为了附庸风雅,也可以为了自我保护。

    都说知己知彼百战百胜,如果你不能看透一个陷阱,又该如何避免陷阱呢?

    说白了,这就是人性的博弈,酒只是一个工具,酒本身并没有高尚和卑劣之分,它就是粮食和水果的提取物。

    张葭用非常简单的分类,给叶沐科普了一番,什么酒可以喝,什么酒要少喝,什么酒尽量不喝,当然还要先认清自身体质和酒量,再通过倒酒的动机,敬酒的目的,劝酒的心思,看明白躲在酒杯后面的人。

    什么是“看人下菜碟”,对方在估量你,你也要估量对方,酒桌上有君子,但更多的是伪君子。

    张葭让叶沐用舌尖试了几种酒,包括混酒,还让她说出自己的感觉。

    叶沐浅谈了几句,便听张葭说:“这几种,喝得稍微多一点也不会有事。这几种,喝完以后当晚没事,第二天浑身上下都是事。还有这几种,刚喝下去没事,一会儿就得出事。除非你想出事的那个人跟你在一起,否则就要小心了。”

    顺带一提,这样的酒精分类和药物无关。下药就是奔着“出事”去的。

    张葭说,换一个场地她不敢说,但在“夜生活”,这方面还是比较干净的。其实这一点叶沐也感受到了,即便张葭前段时间就通知这里的老板,她要结婚了,老板也没有变脸,相反还很照顾叶沐。

    酒局过半,张葭出去抽了根烟,就跑进舞池跳舞。

    叶沐对跳舞没有兴致,何况疫情刚过,这个城市虽然没有受到波及,但人心里对未知病毒的恐惧和紧张却落下了。

    叶沐坐了几分钟就出去透气。

    像是这种高级包厢,“夜生活”只有三个,而且还是并排。

    叶沐所在的是中间的,而二楼的通风口就在过道的尽头,途中会经过第三个包厢。

    叶沐经过时,刚好第三个包厢的门从里面拉开了,一个身着套装的女人立在门里,似乎是准备叫人。

    叶沐抬了下眼皮,和女人对了一眼,彼此都有些惊讶。

    女人不是别人,正是萧固的助理之一。

    萧固有两个助理,一男一女,他去画廊时,总会带上一个,但叶沐也搞不清这两人分别是负责什么的,只知道他们都能独当一面。

    叶沐脚下停了一瞬,和女助理互相点了下头,便继续往前走。

    她没有要进去和萧固打招呼的意思,来到窗边吹了会风,再摸兜里,除了手机,还有一包烟和一个打火机。

    她不抽烟,也没有烟瘾,但这玩意儿她学会了,也是不得不学。

    是某些密闭包厢里,有一些客户不会去外面抽烟,就喜欢一边谈生意经一边抽,毕竟风度不是人人都有的。而这个时候,你只能选择加入。因为就算你不加入,也会吸到二手烟。

    还有,有时候公司开策划会,九成的人都在抽烟,手里没有烟的人,就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这种场合,叶沐一般就选择坐在窗口,但如果是和客户一起吃饭,她有时候也会意思一根。

    说起来,这件事还是刘冉教给她的,尤其是在饭桌上,有人递烟,不要说“我不抽”,而是寻找其他方式来圆过去,烟一定要接过来,因为它不只是一根烟,也是一种社交工具,代表对方的面子,你推了,就是不给面子。

    一开始,叶沐很不习惯,也有点逆反心理,私底下也说过,这是“糟粕文化”。

    刘冉却说,它是糟粕,但这种糟粕一直存在,就说明它有存在的价值,要么你就融入,利用糟粕,要么你就离开,与糟粕划清界限,而不是一边加入一边唾弃。

    算起来,叶沐已经迈入职场的第三年,严格来说是两年半,她摸着兜里的烟,回想起三年前初入职场的状态,突然之间意识到自己的变化。

    这种变化不只是外在的,还有思想上的,价值观上的。

    她一边想着一边拿出一支烟,没有点燃,只是夹在手指间,同时拿着手机点开微信,看朋友圈和未读信息。

    她下午发的那条朋友圈,林遇给她点了赞。

    她和林遇之间,已经变成了过年互相拜年,朋友圈互相点赞的关系。

    前一天陆晟发的作品照片,她也点了个赞。

    但她不是所有作品都会点赞,而是有选择性的。

    陆晟一向相信她的眼光,每次看到点赞,都会在微信上问几句她的看法。

    他们会就此多聊一些行业和艺术,到话题结束时才会彼此问一句,“最近过得怎么样”,而另一个人会附上标准答案:“我还是老样子。”

    严润么,几分钟前留言问她,去不去参加高中同学会,时间就在下周。

    叶沐还在犹豫,可以去,也可以不去。

    但真实想法是,她不想去。

    那里既没有她想“再续前缘”的对象,也不想和严润摆在一起,被高中同学们打趣,更不想阻碍严润的发展。

    片刻后,叶沐这样回复:“都说同学会是多发地,万一有女同学早就准备好对你下手了呢,我去了就搅局了。”

    严润说:“这话说的,就算真有这样的女同学,也得我愿意啊。”

    随即严润又问了一遍:“你真不去?”

    叶沐说:“不去,不给你当挡箭牌。再说除了你,我和高中同学也没特别交好的。”

    严润没再说话。

    这时,沈之越的对话框也蹦了出来。

    叶沐点开一看,嘴角不由自主的勾起。

    沈之越:“忙了一天,刚有时间,要视频吗?”

    叶沐问:“你回屋了?”

    沈之越:“嗯。”

    叶沐:“那就视频几分钟吧。”

    她戴上耳机,将视频拨了过去。

    沈之越的脸很快出现在屏幕另一头,他刚洗过澡,头发还是潮湿的,身上穿了一件T恤,一手正在拿毛巾擦头。

    见到叶沐的视频环境似乎是在外面,沈之越一怔,问:“你不在家?”

    叶沐说:“嗯,今天同事请大家喝酒,我们出来玩了,一会儿就回。”

    沈之越:“好,早点回去,早点休息,到家了给我发个微信,叫车的话,记得把定位发给朋友。”

    叶沐笑得很甜:“知道了。”

    说话间,她将手里的烟放回到烟盒里,托着腮问:“想我了没?”

    沈之越“嗯”了声:“我快回来了。”

    叶沐点头:“我知道,我等你。”

    沈之越也露出笑容,随即把声音压低了问:“附近有人么?”

    叶沐也小声回:“没有。”

    沈之越:“那亲一个。”

    叶沐笑眯了眼睛:“亲亲,mua!”

    两人又互撩了几句,视频挂断了。

    叶沐脸上的笑容还没来得及收回,摘掉耳机的同时,听到身后有人在说话。

    她下意识回头看了眼,待看清是谁时,心里也跟着划过一句:“卧槽!”

    栏杆旁边的男人穿着夏季休闲装,一手搭在栏杆上,另一手拿着手机在通话,他的目光似乎一直看着叶沐的方向,因她转身的动作,两人还对视了一眼。

    叶沐处于震惊中,他则对叶沐点了下头,便将目光转开,又跟电话那头的人交代了几句。

    此人不是别人,正是萧固。

    叶沐:“……”

    萧固将电话挂断了,依然站在原地没动,也没有要回包厢的意思。

    叶沐顿觉为难,她既不想过去攀谈,又不能转身继续吹风,当做没看见他。

    叶沐在心里叹了口气,正准备打个招呼,这时张葭回来了,就站在走廊另一边叫她。

    叶沐扬声应了,经过萧固时,快速说了声:“萧总,你好。”

    萧固回道:“你好。”

    叶沐径自走了,迎向张葭。

    ……

    张葭闪婚的小插曲转瞬即过。

    很快,叶沐又迎来第二件小事——同学会。

    但那不是高中同学会,而是大学同学会。

    叶沐和大学同学关系和睦,除了黎染之外,和班里一小半的同学都有话聊,私下问她去不去的有四五个,她想都没想就答应了。

    只是叶沐没想到,这天林遇也来了。

    第56章

    叶沐是最早一波到大学同学会的, 她大学时的人缘比高中时期好了不止一点半点,同学们见到她都会不由自主的笑,都说看到她就开心。

    再没有比这句话更好的夸奖了。

    叶沐还记得大学时期被人在论坛上议论时,还有好多同班同学帮她澄清, 后来就连外班的同学也来帮她。

    当然她也知道, 哪怕关系再好, 有些事也是躲不掉的。

    其实她也已经有心理准备了, 她看了那么多小黄书,也在网上看过他人讨论的同学会的话题, 知道在这里大家聊得最多的就是过去的糗事和感情生活。

    她在来之前,还给沈之越留了言,问如果她来参加同学会,有同学问她现在是否单身, 她可不可以说男朋友是他?

    沈之越没回,多半是在忙。

    等叶沐到了聚会现场, 好一会儿都没看手机, 和同学们聚在一起说说笑笑, 很快又迎来第二波人, 第三波人。

    同学们几乎来了七七八八, 黎染是来不了, 她还在剧组里。

    等大家都差不多到齐了,也不知道是谁问了一句:“林遇怎么还没到,是不是不来了?”

    叶沐愣了下, 小声问旁边的人:“林遇也要来么?”

    同学回复说:“好像是, 虽然和咱们只做了一年同学, 但好歹也是学习委员。班长跟他说了, 他就答应了。”

    哦。

    叶沐垂下眼睛, 正试图回忆他过去的模样。

    就在这时,包间门被人推开了,刚才出去抽烟的两个男同学,一左一右搭着林遇进来了。

    林遇唇角挂着淡淡的笑,很微小的弧度,却令整张脸都变得生动起来。

    叶沐抬起头,跟所有同学一样望向门口。

    林遇穿得很休闲,浅色的衬衫,深色的长裤,一双休闲鞋,头发像是刚理过,乍一看还以为是刚走出校园的大学生。

    除了五官比过去深邃了些,气质也变得成熟内敛之外,他几乎没什么变化。

    林遇也看到了叶沐,视线多停留了两秒。

    有同学眼尖发现了,还特意将正对着叶沐的位子让出来,等林遇坐下就开始打趣说:“来来来,坐这里,看个够。”

    大家一起哈哈大笑。

    叶沐也在笑,笑弯了眼睛。

    林遇开口时,是对所有人说的:“好久不见了,同学们。”

    有人“哎呦”一声,说:“别招我哭啊。”

    也有人说:“这才多久,以后年年都有机会。”

    很快,大家吃吃喝喝起来,还开了不少酒。

    男女同学原本是分开坐的,酒喝到一半就开始串桌,一波一波的男同学出去抽烟,又回来继续喝。

    还有的出去抽烟聊high了,都忘记回来。

    也有男女同学聊到一起,借着酒劲儿产生了情愫,先是用眼神互撩,到后来直接亲到一起。

    同学们起哄着,说让他们赶紧走,赶紧去开房,可别在这里虐狗。

    那两个同学还真的走了。

    这顿饭一直吃到临近凌晨,走的人越来越多。

    那最后半个小时,也不知道是谁说了件什么事,好几个同学都哭了起来,大概有酒精的原因,大概也有走入社会这几年不容易的原因。

    叶沐也喝了一些酒,后面一直在放空,其实她也想回家了,沈之越已经回复她的微信了。

    “当然可以。”

    “什么时候回家,晚上要视频么?”

    “少喝点,晚上注意安全。”

    叶沐也抽空回复了几句。

    可到了后来,她一直被两个女同学拉着说话走不开。

    其中一个女同学更是跟她大吐苦水,虽然她们过去并不熟,她也不明白为什么要跟自己说。

    可能,每个人都有这种时刻吧,只是需要一个“垃圾桶”,是谁都好,只要这个人能拿出爱心和耐心,听完自己的倾诉。

    后来也不知道是哪个男同学问了一句:“哎林遇,你最近找人了么?”

    他们过去是一个宿舍的,关系很近。

    这话响起时,屋里刚好比较安静,两桌人都看了过去。

    有人问:“找什么人啊,林遇,你分手了?”

    叶沐也看过去。

    就听到林遇“嗯”了一声。

    有人接道:“哎,那太可惜了。你知道吗,那时候你家里……我们私下还说呢,你女朋友性格开朗,又会照顾人,有她陪着你,你还能好点……”

    这已经开始说醉话了。

    叶沐清楚地看到,林遇垂下眼睛,唇角的笑意也消失了。

    可她分辨不出来,那是低落,还是不高兴。

    她对他已经很陌生了。

    尤其是这一刻,隔着两张桌子看过去,仿佛看到的就只是一个长相帅气,气质禁欲的,不知名的男同学。

    接着,又有同学说:“好了好了,换个话题,说这些干嘛。那个林遇,我有个表妹还挺好的,你要不要……”

    但这位同学很快就被人打断:“我说你表妹到底咋回事啊,怎么你逢人就介绍啊,刚才还问我,我说她到底要许几个人啊?”

    大家一阵打趣。

    叶沐也跟着笑起来。

    直到有人突然把话题扯到她身上:“叶沐,那你呢?”

    大家又齐刷刷看过来。

    来了,终于来了。

    叶沐早就有了心理准备。

    她放下杯子,非常淡定地反问:“我怎么了?”

    有男同学问:“你俩原来不是好过吗,要不要再考虑一下啊?”

    有女同学说:“就你操心,关你什么事啊?”

    男同学反击:“那又关你什么事啊!”

    叶沐忙打圆场:“好了好了,谢谢大家关心。”

    叶沐扬起笑,扫过每一个人,也扫过林遇。

    林遇也正看着她,手里握着个杯子。

    叶沐收回视线,对大家说:“我不是单身。”

    有人说:“看吧,我就知道。”

    还有人问:“还是那个艺术家?”

    叶沐大学时期有过两个正式交往的男朋友,同学们都知道,一是林遇,另一个是校外的社会人士,做雕塑的。

    接着有人说:“哦,是叫陆晟对吧,我想起来了,听圈里的朋友说,他现在可红了,可抢手了!”

    有同学问:“都在一起这么久了,是不是要结婚啊?”

    视线又一次转移到叶沐身上。

    叶沐依然在笑,混了职场几年,她学到了不少,也准备了多款面具,哪怕再多一百个人这么盯着她,她也不会犯怵。

    叶沐:“不是他,我们很早就分开了。”

    有同学说:“要不怎么说小沐有本事呢,人家桃花就没断过,哪像我……”

    有同学怼道:“行了,你也不看看自己什么德行。”

    这之后,没有人继续追问叶沐现男友是谁,叶沐也没有主动提,不会儿话题就岔开了。

    等到大家终于散场,一群人结伴叫车。

    林遇是开车来的,席间没有喝酒,他可以顺路送两个人。

    叶沐本想自己叫车,林遇却突然走到她身边,说:“我送你。”

    叶沐很诧异,抬头迎向他的目光。

    一阵夜风吹过,她顿时有些恍惚,像是回到了大学时代。

    也不知道是路灯照射的关系,还是因为月色太美,他的眼睛里似乎还淡淡的微光。

    叶沐放下手机,笑着点头说:“好,那谢谢了。”

    林遇只扯了下唇角,转身去取车。

    ……

    叶沐坐在副驾驶座,上车后,挥手和路边的同学道别。

    后座还有两个同学,都是男生,他们一起租房子住。

    前面半个车程,两个男同学一直在怀念大学。

    后面半个车程,两个男同学下车了。

    林遇将车窗打开一点散酒气。

    沉默了两分钟,叶沐的思路转了个八百个圈。

    直到她突然问道:“怎么分手了?”

    这话问完就有些后悔,她也搞不清楚自己为什么要问。

    似乎,她很在乎这件事。

    但这种在乎,倒不是认为还有可能,还无法忘情那种在乎,就只是单纯的关心。

    她以为,他那个女朋友可以治愈他,将他带出阴霾。

    可如今看来却不是这样,如果真的治愈了,他应该不会放手。

    林遇开车很平稳,回答道:“对未来的规划有冲突,因为这件事吵过几次,谁也无法说服对方,后来说开了,就分了。她已经回老家了。”

    叶沐看向他的侧脸:“那你呢,要一直留在这里?你家里……”

    林遇说:“我把我妈也接过来了,今年刚买了房。”

    原来如此。

    叶沐又开启一个新话题:“听说你工作找的不错。”

    林遇应道:“还可以。”

    他似乎没有多聊的意思。

    但安静了几秒,林遇又把话题递过来:“你呢?咱们班毕业后做广告这行的,好像还不到三个,你算一个。”

    叶沐说:“可我也快辞职了,要回家帮忙。”

    林遇接道:“对了,你家的画廊叫什么名字,有机会我介绍朋友去看看。”

    叶沐笑了下,将画廊的小程序和官网地址推送给他。

    “发你了。”

    “好。”

    叶沐又一次看向窗外,吹着风。

    她心里感叹着,果然是陌生了啊,陌生到连对话都是这么没滋没味的,谁能想到他们以前是亲亲抱抱举高高的关系呢?

    当然,她也承认自己有点拘束,还刻意收起活泼的那一面。

    同时,她也感觉到林遇也有些绷着,可能是因为真的陌生了,放不开了吧。

    不过想来也是,这都多少年过去了,哪能一见面就和过去一样嘻嘻哈哈呢,那也太没心没肺了。

    反倒是现在这样,还更真实些。

    忽然之间,他们似乎“老”了,而这种老就是一种心态上的成熟、世故。

    出了社会几年,大家都变了,虽然还在怀念过去的好时光,却也都知道回不去了,会下意识升起防备,这是一种社会人的本能反应。尤其是对那种上来就热络的攀交情,一口一个“老同学”的老同学,一旦知道对方是做推销的,或者是拉保险的,立刻就会感到排斥。

    就好像刚才在席间,有做销售的同学派发了一整盒名片。其实现在已经很少有人用名片了,都是微信推送。

    有的同学接过来,看都不看一眼,就压在杯子底下。

    临走的时候叶沐扫了一眼,差不多有一半的同学没有拿。

    那做销售的同学大概也看见了,却不见半点尴尬,还有说有笑的离开。

    叶沐正想到这,林遇忽然开口了:“你好像一点都没变。”

    叶沐转过头来:“嗯?”

    林遇:“我记得那时候你说,你要谈一辈子恋爱,还立了十一条择偶标准,最后一条就是,分手了还能继续做朋友。”

    叶沐怔住了。

    这件事似乎已经很遥远了,连她自己都要忘记了。

    叶沐:“你还记得啊。”

    林遇:“嗯,印象很深刻。”

    叶沐低头笑了下,不接话。

    林遇又问:“你现在的男朋友,也符合这些条件么?”

    叶沐想了想,点头:“是啊。”

    林遇又问:“这么晚了,他怎么没来接你?”

    叶沐:“哦,他在剧组拍戏。”

    林遇:“演员?”

    叶沐:“不是,导演。”

    林遇不再说话。

    不到三分钟,叶沐住的小区到了。

    她下了车,回身说:“谢谢你送我回来了,早点回去吧,再见。”

    林遇坐在车里,对着她扯出一抹笑:“你进去吧,到家说一声。”

    叶沐:“好。”

    叶沐走进小区大门,在路灯下走了十几步远,拐了个弯,似乎听到月色下,响起了一道关门声。

    她下意识回头看,却只有被路灯笼罩着的,冷冷清清的路口。

    她又继续往前走。

    几分钟后,叶沐回到家里,给林遇发了微信。

    “已到家,开车注意安全,小林同学。”

    林遇只回了一个字:“好。”

    叶沐看着窗口上那行“对方正在输入中”,等了片刻,将窗口退出。

    接着,叶沐给沈之越报了平安。

    沈之越拨了个视频过来。

    他正躺在床上,因为太过疲倦,眼皮翻出很深的折痕。

    叶沐扬起笑,问:“你好像很累啊,是不是已经睡了?”

    沈之越说:“刚眯了会儿,还没睡,在等你。”

    叶沐:“你可以先睡觉嘛。”

    沈之越只是笑:“没见到你,也睡不踏实。”

    叶沐嘟了嘟嘴,嘴上不忍说他,心里甜的跟泡在蜜罐里一样。

    虽然两人只聊了短短几分钟,叶沐却觉得这一整天都是值得的,这是一个美好的收尾。

    最后,沈之越还是那句话:“我快回来了。”

    叶沐隔着屏幕亲了他一下。

    ……

    值得一提的是,几天后,严润突然在微信上冒出来,还提到一件非常诡异的事。

    严润:“啧,我见着你那个林遇了,意不意外?”

    叶沐起先还以为自己眼花,等再看了两遍,问:“林遇?你们怎么会见到?”

    严润说,是在工作上有点交集,林遇所在的公司,和他们部门有一点合作往来,正好这次合作是严润负责的项目组在跟进,双方还交换了联系方式。

    一开始,严润看到林遇的名字也只是觉得耳熟,像是在哪里听过,只是没多想,直到后来在朋友圈看到叶沐发的同学会那条下面,林遇也点了赞。

    严润这才想起来,这个林遇,就是叶沐上大学时的第一个男朋友。

    叶沐消化了一下这既让人震惊又让人尴尬的事实,好一会儿没回话。

    直到严润问:“对了,你有没有跟他提过我的名字?如果你提过,没准他也把我认出来了。”

    叶沐一时也想不起来了,只说:“就算没提过,也会知道咱们认识的,你经常给我点赞。”

    严润:“也是。”

    过了片刻,严润又来一句:“高中同学会不参加,大学的却玩到深夜。不会是因为他吧?你也太厚此薄彼了,呵呵。”

    叶沐翻了个白眼,快速回道:“我去大学的又不是因为他,他大二休学了,跟我们不在一个班了,我都不知道他会去。”

    “这样啊。”严润说:“那是我误会你了?”

    叶沐:“你说话别老这么阴阳怪气的,行不行啊。”

    严润:“哦,那我跟你道歉。”

    ……

    转眼到了隔天,恰逢周末。

    叶沐起了个大早,叫车到沈之越家里。

    他的飞机要落地了。

    叶沐就站在阳台,拍了一张蓝天白云,在朋友圈里写到:“好天气,好心情。”

    随即她就去厨房忙活。

    半个小时后,叶沐拿起手机一看,发现已经有好几个人给她点赞。

    而严润和林遇的名字赫然在列,还挨在一起。

    第57章

    关于两位前任排排坐在朋友圈点在框内, 叶沐并不想发表什么看法,她现在满心都在想沈之越。

    然而她不想,却有人帮她想,还非要勾起她的不快。

    是的, 就是严润。

    在叶沐看来, 严润有时候就是贼船本船, 她不小心上去了一下, 特么的就下不来了。

    严润很直接,他把截图发给叶沐, 还来了句:“是不是很有成就感?”

    叶沐没有回。

    严润又道:“我猜他也看见了。不过还是我先点的赞。”

    这有什么可争的?!

    叶沐忍无可忍:“你怎么这么幼稚啊!”

    严润回复了两个字:“呵呵。”

    他这段时间经常呵呵她,也不知道是不是大姨夫来了。

    哦,你还别说,男人是真的有大姨夫的, 其实男人每个月也都有几条激素不稳定,情绪起伏大, 一阵阵犯病, 只是没有通过某种方式排出体外罢了。从这个角度看, 男人的进化真的不够完善, 竟然只能体内自循环。

    也有科学研究表明, 女人进化更完善, 就是因为男人是XY,而女人是XX,而多的这个X就是进化更健全的标志。

    也有人说, 其实男人也可以像女人一样可以生孩子, 只是需要一个特定的进化条件, 就是当女人不再生育, 或者女人灭亡之后, 那男人就会出于种族遗传的需求而被迫“进化”。

    是不是听上去有点雷?

    这种感觉就是叶沐对严润间歇性犯病的感觉。

    叶沐这样说道:“你差不多就得了,不行就喝点奶茶、红糖水什么的,甜食有助于情绪稳定,或者吃点逍遥丸。我男朋友要回来了,不跟你bibi了。”

    而严润完全不理会她前半句,只针对后半句说:“你谈的这段,我真的很期待结局,这样也好,有助于你更清楚地认识自己。人只有认清自己,才能真正打开智慧的大门。”

    叶沐深呼吸两次,不想被严润挑起怒火:“那你呢,开智了吗,你有没有意识到自己很讨厌,很刻薄?”

    严润:“意识到了,而且我很坦然的接受了。”

    严润又发来一个笑脸。

    叶沐直接关掉微信,转身进厨房。

    ……

    几分钟后,门铃响了。

    叶沐从厨房跑出来,笑嘻嘻的去开门。

    沈之越风尘仆仆地站在门口,肤色比之前深了些,头发也长了点,下巴还有胡渣,看上去有一种颓废的男性魅力。

    叶沐暗暗吸溜了一下,拿起已经稀释过的消毒药水,说:“举起手来!”

    沈之越照做,虽然戴着口罩,但他眼角却向上翘着,一看就是在笑。

    然后,他在叶沐的指挥下转身,抬脚,让她用消毒药水喷遍衣裤和鞋底,又用免洗洗手液洗了第一遍手,这才进门。

    叶沐就像是小妈妈一样张罗着,让他脱掉衣裤,她统统扔到洗衣机。

    她又推他去洗澡,浴缸的水早就放好了。

    沈之越洗到一半,叶沐在门口问:“要不要搓背呀?”

    但被沈之越拒绝了。

    等沈之越洗完澡出来,站在面盆前刮胡子,叶沐又跑过来问:“要不要我帮你呀?”

    她还围着围裙。

    沈之越这才笑着将她拉进来,握住她的腰,让她坐到台子上。

    叶沐就拿着电动刮胡刀,在他下巴上推,一条条干净的“道路”出现了。

    叶沐看着帅气逼人的这张脸,心里狂跳着,忍不住亲上去。

    或许,每个女人都曾经有过一个“过家家”的梦想,或本能,这在少儿时期就已经展现了,这是天性,是从母系氏族就留下的DNA。

    当然,这是需要心甘情愿的,还要觉得值得。没有人喜欢一味地付出,没有回报,也不会有女人甘愿将所有价值都消耗在千篇一律的“家庭服务”上。

    从这点来看,沈之越已经超过了大部分男人,他不是吃饱了就躺在沙发上摆烂的抠脚大汉,他很讲卫生,日常生活里也不只是有吃饭、睡觉和拉屎三件事。

    叶沐一边亲一边想,这个男人就是一道大餐啊,总能激起她的食欲——其实她穿围裙进来也是别有用心的。

    两人很快动情,险些在这里就来了一次。

    但厨房突然有锅扑了,那声音“嘶嘶”往外冒,就像他们关不住的热情一样。

    沈之越立刻冲出去关火。

    叶沐还有点发愣,直到他回来,她眨巴着眼睛说:“它好扫兴哦。”

    沈之越将她抱下来,笑道:“先吃饭吧。”

    他拉着她走出浴室,叶沐跟在后面说:“那好吧,先喂饱你,你再喂饱我。”

    ……

    这之后的事自然是水到渠成,情到浓时,不需要多言,一切都在眼神和肢体动作中展现。

    这样的相处方式,叶沐过去三段感情都没有体会过——不说话也不会觉得尴尬,也不需要用语言沟通,一个眼神就能明白,一个动作就能洞悉,就像是两人的心脏中间连接了一条线,连跳动的频率都一致了。

    下午,两人滚到床上,来了一场生物博弈。

    彼此都攒了一身的气力,似乎要一次消耗干净。

    一直缠绵到傍晚,叶沐小眯了会儿,又翻身看向已经睡着的沈之越,不由自主的勾起笑。

    她去描绘他的五官,他很快被闹醒了,抓着她的手放在嘴边啃。

    直到这一刻,两人才开始日常对话和工作交流。

    叶沐问他:“这次剧组生活怎么样,顺利吗,累吗,有没有好看的女演员,有没有帅气的男演员,你有没有思想开小差?”

    沈之越慵懒地笑:“剧组生活还好,吃得不习惯,有点累,有好看的女演员,也有帅气的男演员,但我没有开小差,两边都没有。”

    叶沐:“讨厌。”

    沈之越又问她:“你呢?”

    其实两人有时候晚上视频,也会聊一下各自的生活,还会分享经历的趣事。

    叶沐说:“我么,辞职手续已经在办了。以后可能要更忙了,但是是另一种忙法,可能不需要按时打卡上班,但每一天都是工作日,随时都要谈生意。”

    她以前看小黄书的时候,曾经很羡慕并且仰慕里面的霸道女总裁,她觉得很酷,但当命运的双手勒住她的脖子时,她却是极其不愿意的。或许这就是她吧,永远都在羡慕别人的成就,同时逃避自己将要面临的辛苦努力。

    叶沐叹了一声,枕着沈之越的肩膀说:“要不我下周就走人吧,这样咱们就能天天待在一起了。也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又要进组,咱们要珍惜现在呀。”

    沈之越顺着她的头发,说:“这次可能要休半个月,有个工作已经谈好了。”

    才半个月么?

    叶沐顿觉失落,但转念一想,也是,他们刚在一起时那会儿,恰好他休假了两个月,那已经很难得了。

    或许每个工作中间间隔几天到半个月,才是他一贯的节奏。而这个圈子是很现实的,你停下来,别人就会超过去,你休息,就有人取代。

    只是想到这里,叶沐又忽然想起另一茬儿:“学长。”

    沈之越:“嗯?”

    叶沐抬头,盯着他的眼睛:“如果那时候你没有刚好休息那两个月,你还会追我吗?”

    沈之越明显怔住了,他没想到叶沐会这样问,或者说是他自己也没想过这个问题。

    叶沐见他皱眉,似是犹豫,便又追问:“虽然有感觉,但如果时间不允许的话,就不会提了,是吗?”

    隔了几秒,沈之越叹了声,点头说:“应该是吧。”

    他很诚实。

    叶沐也明白这是横亘在他们之间的现实问题,没什么可较真儿的,如果他当时正在忙碌期,他哪来的时间追求她呢,更不要说带她到处玩了,难道要撩两句,转头就进剧组吗?

    然而明白归明白,失望归失望。

    叶沐是有些失望的:“如果你当时工作多,那么咱们之间的感觉,就会彼此埋在心里,让时间冲淡它,也许就这样错过了,是吧。”

    “小沐。”沈之越叫她,“有时候人与人之间,是要讲一点缘分的。”

    这个答案既含蓄又直白。

    是啊,要讲缘分。

    叶沐也不是非要和他的工作比较,看谁更重要,工作是一个人的立身之本,尤其是中国人,这是刻在DNA里的东西。

    可有些事一旦开始深究了,就会想一究到底,不然就会憋在心里,自问自答,越想越慌。

    叶沐不希望他们的关系,是在这种自我脑补和误解中开展的。再说,话已经说到这步了。

    叶沐:“那我问你,在我之前,你是不是经历过这样的‘错过’?明明有感觉,但因为时间和工作不允许,于是大家就默契地分开,等再见面,感觉已经没了?”

    之所以这样问,还是因为黎染给她的启发。

    类似的事,黎染经历过多次,刚有点感觉,就奔去下一个剧组,而黎染不想错过,所以才会有和摄影师跑到更衣室干坏事的小插曲。

    当然,做过之后也就满足了,感觉也会慢慢淡掉,结果似乎都是一样的。

    可对于黎染来说,她宁可要占有一次,也不要擦肩而过。

    叶沐相信,这件事放在沈之越身上,他一定会选择后者,他不喜欢到处留情,更不可能四处留痕,他是克制的,有规划的,不会盲目投入和随便释放激情。

    可她还是有点在意,她就是想知道,在她之前有没有别的人出现——尽管这个问题非常不切实际,怎么可能没有呢,她不是最特别的,也不是非爱不可的,可以有她,就可以有别人啊,他又不是为了爱她才来到这个世界的。

    又是一声轻叹,沈之越拨开她的头发,看着她的眼睛,说:“我不想骗你,的确有过。”

    “啪啦”一声,叶沐听到自己心里有什么东西碎了的声音。

    这种嫉妒心和占有欲毫无道理,可她却控制不了。

    越是美好的事物,就越想占有,越不希望去窥探到或许存在的不那么美好的一面。

    叶沐垂下眼,这样问:“那如果时间允许的话,你会和那个有感觉的人开始么?”

    沈之越没有回答。

    这种假设性的问题,他不知道该怎么答,因为他说不是,她会质疑,他说是,又等于伤害她。

    可她真是有点别扭了。

    直到沈之越说:“每个成年人都有过去,你有,我也有。”

    叶沐抬起眼皮,尽管道理都明白,却觉得这一刻真的好残忍。

    是啊,她也有,她刚才都要忘记了。

    可她还是想搞双标。

    叶沐又一次靠近沈之越怀里,困惑的想着。

    也不知道为什么,严润的某些话,非常不合时宜的出现在脑海中。

    他预言说,她这段长不了。

    他还说,这段关系会令她更清楚地看明白自己。

    该死的严润。

    ……

    接下来那半个月,叶沐过得无比“煎熬”,虽然她和沈之越的相处还是甜蜜的,动人的,生活化的。

    但有些念头,有些可能性,有些“如果”,它们总会在她感到幸福的时候钻出来,侵蚀她的脑细胞。

    它们会告诉她,如果你们缘分不够,现在跟他甜蜜的就是别人哦。

    它们还会告诉她,如果你没有去海边度假,那你现在的男朋友就是另外一个陌生人,你也会感到很幸福哦。

    它们甚至会这样说,其实他每进入一个剧组,都可能会对别的人产生感觉,只不过他性格克制才没有发生意外——不发生,可不代表没有过幻想哦。

    叶沐觉得自己要疯了,她心里钻进来一只魔鬼。

    当然,她也做出过一番思考,问自己为什么这样的想法,而过去没有出现过?

    她和严润,是她先淡了。

    后来无论严润找什么样的女朋友,经历几任,她都无所谓,还能交换心得。

    她和林遇,一开始是她误会林遇喜欢张瑜,她只觉得有意思。

    后来他们开始了,又很快分开,那是因为一场意外。

    他无力承受多余的感情,而她也不可能与他共患难。

    这很现实,他们都得承认,也都因此认识到自己的这一面。

    后来林遇又交到女朋友,她虽然觉得和他错过是遗憾的,却也因此松了口气,少了一些负罪感。

    如果他当时单身,她恐怕要承受一段时间良心的考验了,因为她当时和陆晟在一起。

    哦,还有陆晟。

    她和陆晟,就像是因为感觉,又像是因为好奇,可能还有其他的原因。

    比如她想多谈几次不同的恋爱,而不是一样的模式反复复制。陆晟恰好是她没遇到过的类型,还很刺激。

    她看到了他的渣,还想去触碰,当时的她就是又无知又勇敢。

    结果,她被扎了一下。

    那之后,无论陆晟是否身边有人,她都没再过问,那是一种“拒绝知道”的心理。

    但这种心理并非逃避,她也不会因为脑补陆晟和别的女人有什么,就抓心挠肺。

    就像他们在一起时,她也时常问陆晟的过去,也知道他曾经为准大嫂执着过,不过现在那个女人已经和他哥分手了。

    可无论如何,她只是站在一个旁观者,一个看客的角度,因为她是真觉得那与她无关。

    虽然后来她单身了很长时间,她也知道是有太过忙碌的原因,和初入社会所带来的种种不适感,令她无暇去谈恋爱。

    但不可否认的是,和陆晟那段关系,对她的确产生了影响。

    她变得谨慎了,不会毫无准备的挑战渣男了。

    不过她骨子里还是有点欠招儿的,她以后可能还会挑战这种类型,但那个“以后”的她,一定是全副武装并且心怀谋略的,而绝非过去那个傻姑娘。

    看,她成长了,经历过一些事,就不可能再回到过去,人变了,选择不同了,事情走向自然也会不同。

    再说眼下,有一个非常严重的问题,它正在发酵着。

    她非常介意沈之越的过去,她不想探究,也无法做到和严润、林遇、陆晟谈论前任时的心无芥蒂。

    她知道,任何人都有过心动的瞬间,这在生物学上的解释是“性冲动”,对象可能是一个同学,一位年轻的老师,电视里的美女或者帅哥,或是偶像、明星。

    然而当这些东西放在沈之越身上,她却感觉到强烈的排斥。

    这样的她实在陌生。

    为什么会这样,难道,她已经爱上沈之越了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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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8章

    叶沐的患得患失, 一直持续到沈之越再度进组,终于得到缓解。

    她缓和几天,这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这种因对爱人产生占有欲而引发的不安全感, 其程度是直接跟沈之越是否在身边挂钩的。

    他在身边时, 她是很开心, 可一旦那扇“别扭”的门开启了, 它就关不上了,她总是不自觉地想, 他喜欢自己有多少呢,是不是和过去他对别人有感觉一样?

    哦,他对她一定不是爱,她想她也不是爱, 因为人们传颂的爱情是生死不渝的,可他们不是, 他们离开对方都能好好的活。

    是的, 离开后能好好的活。

    问题是, 现在在一起, 她却做不到“好好的活”, 她很烦躁。

    这个陌生的自己, 她突然不知道该如何相处了,于是出于本能的反应,她想到了母亲沈韵。

    叶沐去找沈韵那天, 沈韵刚结束和萧固小叔的约会。

    见到苦恼的叶沐, 沈韵还没问, 就已经猜到大概。

    等叶沐把事情一说, 沈韵安静了片刻, 终于叹出一口气,她看上去比叶沐还要受困。

    叶沐心里有点慌,不明白这是不是宣判了“死刑”,就像是医生对着病人叹气一样。

    直到沈韵开口,说的却不是对她的宣判。

    沈韵说,其实她一直以为她和叶之鸣对叶沐的教育非常到位,尤其是和其他中国式家长比起来,他们拼搏事业,从不克扣叶沐的刚需消费,但也没有溺爱。他们对叶沐是包容的,从不用“没出息”来评价她,也支持叶沐有自身的见解,更不会说“我是为你好”以及“轮不到你插嘴”这样的话,试图用父母的权威压制孩子。当然,他们也不拿叶沐和别人家的孩子比较,他们明白否定孩子的优秀,就是否定自我的价值,这个道理。他们甚至觉得讽刺式和羞辱式教育是极其愚蠢的。

    能做到这些事,倒不是因为沈韵和叶之鸣是多么通透的人,而是因为他们都曾是原生家庭的受害者,后来也曾经去寻求过答案,问世界,再问自己,他们知道一个孩子如果被这样养大,他会极度自卑,不只不会有成就,还会容易自我厌恶,他一辈子的敌人都是自己,这太痛苦了,而那个自卑的灵魂还会到处设置障碍。

    一个人如果无法爱上自己,又怎么能让别人爱上他呢?

    沈韵庆幸着,幸好叶沐没有成为这样的人。

    沈韵甚至说,她在极度愤怒的时候,曾经后悔和叶之鸣结婚,可她就是从未后悔有叶沐这个女儿。

    然而直到今天,直到叶沐来找她诉苦的时刻,沈韵才突然发现自己做错了另外一件事——当她和叶之鸣一致认为要保护叶沐不受伤害的同时,便选择将自己满心的不忿和指责,统统输送给对方。

    他们对对方的容忍几乎到了苛刻的程度,稍有个风吹草动就表现得很激动,拿着放大镜去指摘,可他们却还在给自己找借口,认为对方才是自己的针对对象,叶沐不会受到影响。

    结果事实证明,这种侥幸心理是多么的愚蠢。

    父母吵架,子女怎么会不受伤害呢,就算不是受伤的主体,也会下意识代入到受害者的角色。

    他们向她展示了非常糟糕的两性关系,令她极度缺乏安全感——如果某段关系甜甜蜜蜜,和和睦睦,那就没事,可如果某段关系开始失衡了,她就慌了,束手无策了。因为按照她父母的演示,解决问题的办法就是冲突和攻击。而她不想用这个办法。

    沈韵一边安慰自己说,叶沐还小,或许过几年就好了。

    然而另一道声音又告诉她,不会更好,只会更糟,人逃避的久了,就会成为习惯动作,就像她和叶之鸣,都活了半辈子了,吵的最厉害的时候早就不年轻了,哪里“好了”呢。

    沈韵在自我检讨之后,便坐下来问叶沐,接下来打算如何处理。

    叶沐摇头说:“我不知道,可我想逃走……”

    沈韵张了张嘴,心里无比的难受,她似乎看到了自己年轻时的模样,她那时候想过,以后自己有了孩子,一定要避免悲剧的复制,没想到阴错阳差间又“酿成”另一场悲剧。

    沈韵轻声问:“为什么一定要逃走呢?怎么不找个时间和他好好谈谈,让他知道你的痛苦?”

    叶沐低头想了想,这样说道:“他没有站在我的位置,怎么会明白我的痛苦。如果我硬要让他理解,在他看来,我就是无理取闹,缺乏安全感的表现。他没有实质性的对我造成伤害,更没有出轨,他会觉得自己很无辜,再说这种不安是我心里的问题,和他无关啊。我想,我只有逃走了,我的病就会好。妈,你看,他进组这段时间,我就好很多。”

    叶沐喜欢沈之越么,无疑是的,可这种“喜欢”,绝对达不到对自己的喜爱,她不可能为了一个喜欢的男人,允许自己长期处在患得患失的失衡状态里,她不喜欢这样的“自己”,她要找回原来的她。

    或者这么说,失去喜欢的男人,痛苦只是一时的,陷入失衡的关系里,痛苦是持续的,智商正常的人都知道一时和持续的区别,会本能做出趋利避害的选择。

    哦,就喜欢被虐的人除外。

    沈韵好一会儿没说话,也不知道是不是她和叶之鸣喜欢互相指责这一点,才令叶沐变成如今这样,出了事想找自己的问题,然后自己默默解决问题,不去麻烦对方的性格。

    叶沐说:“我想,就算分手了,也不希望充满了怨气,我希望他永远记得我开心乐观的样子,我希望以后还能常联系,不想彻底失去这个人。”

    叶沐说完,眼睛就红了。

    她已经过了会委屈哭闹的小女生年纪,她成年后几乎就没有哭过,她永远是在笑的,所以当这样一个人突然红了眼眶,那就是真的到了崩溃边缘,继续宣泄了。

    但叶沐很克制,并没有哭出来,她深呼吸了好几次,平复了自己的情绪。

    沈韵看着她自我调适的过程,看到了她的脆弱、无助,也看到了她的冷静、理智,更看到了一点冷酷、决绝。

    然后,叶沐说:“但我也不想这么快盼自己死刑,我想再试试看,再给我和他半年的时间,如果这样的情况没有好转,依然是他回来,我难受,他走了,我想念,却又没那么难受,那么我就选择后者。我宁可想念,也不要难受。我宁可我们记住的,都是现在最幸福的时候。”

    沈韵没有阻止叶沐,她沉默了。

    ……

    叶沐不知道的是,那天之后,沈韵破天荒的找到了叶之鸣,跟他谈了很久。

    这一次,他们的对话没有指责,全是自责。

    沈韵告诉叶之鸣,等叶沐回到画廊帮他处理生意之后,他也多盯着点,如果发现不对,一定要立刻干预。

    每个人都有一个处理情绪的应急机制,遇到情况它会自己拉动,有的人会选择把负面情绪都闷在心里,这就很容易闷出病,而有人会选择逃避负面情绪,或者像是垃圾回收一样处理掉它。

    但无论是哪一种,沈韵都有些担心,担心看似乐观的叶沐,会生出某些他们不想看到的问题。往往越是乐观的人,出了问题越容易被忽略。

    乐观,可以是发自内心的,也可以是一种面具,一层保护色。

    尤其是现在有一种“阳光型抑郁症”,沈韵看到这个词心里就一咯噔。

    说白了,任何人都需要情绪疏导,需要来一场心灵之旅,需要和自己的内心进行不定期的对话,问问它怎么了,问问它为什么闹脾气了?毕竟只有“自己”,才是陪伴自己一生的人。

    而就在沈韵和叶之鸣因为担心,引发自我反省的同时,叶沐也逐渐恢复了自己的生活节奏。

    沈之越进组后,她慢慢就将注意力抽离出来,放到别的事情上,生活状态似乎也没什么不同。

    但这种状态却是间歇性的。

    她和沈之越视频通话,她觉得很开心,可视频结束之后,那患得患失的感觉就又来了,如果今天没有视频,那倒还好,只是隔天想起来,又会问自己,他是在忙,还是忘记了?

    热恋期的时候,注意力会集中在对方身上,那以后退热了呢,平淡了呢,像是那种两三天都没有给对方发一条消息的时候,又该怎么办?

    换做别人,叶沐不会觉得有什么,毕竟当初她和严润冷处理,就是因为严润太粘人,她甚至觉得若即若离的关系非常健康,可如今换成沈之越,她却无法接受了。

    关于这件事,后来叶沐还“采访”了严润的看法,她想知道当初他是怎么调试心情的。

    严润听到她的问题之后,先是发来了六个点,然后发来了好几行六个点。

    他说:“你可真够绝,真够狠的。你伤害了我,还回头挖我的伤口,研究它是怎么愈合的?”

    叶沐发过去一串问号,跟着问:“我以前也问过类似的问题啊,你什么事都没有啊。”

    严润:“难道我非得跟你说我有事?我说了,事情就能改变吗?”

    叶沐好一会儿没接话。

    几分钟后,她又问:“你是开玩笑,还是真的有事?”

    严润又发来那两个字:“呵呵。”

    叶沐顿觉过意不去:“那……对不起,我现在理解你了,这是不是我的报应啊。你看,我有报应了,你会不会好受点?”

    严润回复的很快:“是么,可我一点都不觉得高兴。”

    叶沐:“那你想怎么样,需要补偿么?”

    严润:“你补偿不了。”

    叶沐不说话了。

    又过了几分钟,这回是严润先开口了:“不是我说,他就那么好?你瞧瞧你现在变成什么样了,至于吗,多大点事啊,分了不就行了?”

    叶沐说:“长痛不如短痛的道理我明白,就是明白才来问你的啊。”

    半晌,严润回道:“我比较庆幸的是,当时在外地上大学,分开了,有别的事情转移注意力,很快就走出来了。人就得忙活起来,忙了就什么都不想了。你现在胡思乱想,还是因为闲。”

    话糙理不糙,虽然叶沐很讨厌严润表达的方式,总是阴阳怪气的,但她也不得不承认,这段时间工作的确比较清闲。

    ……

    几天后,叶沐的离职手续办完了。

    在离开公司那天晚上,叶沐和张葭又一起去了“夜生活”。

    叶沐还第一次跑到舞池里跳舞,虽然跳的不咋地,但这样随着旋律蹦蹦跳跳,左摇右摆,似乎能将体内一些情绪成功地宣泄出去。

    等到回到位子,叶沐又喝了酒,浓度很低。

    然后,她看到手机里有沈之越的消息。

    他问她:“睡了么?”

    接着又说:“我提早收工,回房间了。”

    叶沐轻叹一声,没有回。

    她这样从high突然降到谷底的过程,全都被张葭看在眼里。

    张葭问:“为什么不回男朋友信息?”

    张葭是过来人,一语就点中要害。

    叶沐便简单描述了一下。

    随即又问张葭有没有过这样的时候,当时是怎么处理的。

    张葭笑道:“我的办法简单粗暴,但一招就见效,保证药到病除,就看你敢不敢尝试了。”

    叶沐忙问:“是什么?”

    张葭说:“让自己受一次伤,伤透了就过来了。没有成长是在顺境中孵化的,人一定要摔几下才会长记性。”

    叶沐一下子退缩了:“可我不想和他的关系是受伤结束,我不想失去这个……朋友。”

    张葭笑出声:“这么快就说‘朋友’而不是男朋友了?好,是个人才。那我告诉你,这招可以变通一下,不是为了现在,而是为了以后。你换一个有魅力的男人,让他伤害你,我保证以后你就无敌了。”

    叶沐没接话。

    张葭抽了半根烟,继续说:“女人一定要过情爱这道关,过去了,就会升一次级。也有少数女人是不需要过这关的,或者她们连恋爱都没谈过一次,这或许是因为情感的那根筋还没打开,或许是出于逃避心理,或许是不想处理复杂的关系,都有可能。只有极少数女人,是一开始就看明白的,但她们不是因为个人经历,而是因为父母的经历,并且自身领悟力和灵性层面比较强,就是咱们所说的‘通透’。这是一种天赋,这种能力后天锻炼也能有,只是会慢一点,需要经历一些挫折。有的女人不想受这种折磨,就选择不升级,无所谓。但更多的女人是压根儿就不知道自己需要升级,一辈子都没看破,就稀里糊涂的活着,也挺好的。总之,清醒的人一定会比糊涂的人要痛苦,你要快乐,那就不能想太多,当你开始思考的时候,你就已经失去快乐了。”

    话就摆在桌面上,张葭摊了摊手,意思是让叶沐自己选。

    然而这就是一个悖论,都知道多思伤神,可如何自己选呢,当思考产生的刹那,就已经是被动做了选择。

    ……

    离开“夜生活”之后,叶沐坐车回到家里。

    她依然没有回复沈之越,而是用洗澡的时间想清楚一件事。

    她和沈之越是一定要分手的。

    这个决定不容易下,当一个人欲断不断,藕断丝连,拉拉扯扯的时候,一定会陷入痛苦。可一旦这些顾虑都没有了,痛苦就自然消失了,后面的善后工作就来得很快了——分开之后,她还要留住这个朋友,她知道他不会拒绝的,更不可能拉黑她。

    这样,她就可以用另外一种方式“占有”这个人,“占有”这段关系,只不过稍稍改变一下方式罢了。

    当这样的想法逐渐成型,甚至开始给自己洗脑的时候,她忽然觉得心里舒服了,仿佛一下子什么都“透”了。

    于是她吹干了头发,微笑着给沈之越拨了视频。

    叶沐笑嘻嘻的:“学长。”

    沈之越笑着问:“是不是加班了?”

    叶沐摇头:“今天办完离职手续了,和同事出去玩,一直没听到手机响。我现在是无事一身轻。”

    沈之越:“那接下来几天好好休息吧。”

    叶沐:“嗯。”

    两人聊了几分钟,都是沈之越在讲剧组的事。

    直到他真的困了,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叶沐让他赶紧去睡觉,他在临挂断之前,又说了那几个字:“等我,我快回来了。”

    叶沐笑着说“好”,可这一次,她的心情已经不同以往。

    直到视频切断,手机屏幕上映出她的模样。

    她的笑容渐渐消失了。

    作者有话说:

    升级升级升级!

    处理负面情绪是每个人的本能,逃避也是,当然这不是最好的解决办法,但女主需要一个过程。

    这张内容相对前面深一点,能懂就懂,不懂也没必要急着否定,认知单一会局限自己,当然也没必要勉强理解~比心

    第59章

    其实叶沐也反思过一个问题——如果是放在过去, 换成任何一个前任,一旦她决定分手之后,都会快刀斩乱麻和对方切割,绝不拖泥带水。

    然而对象是沈之越, 她的动作奇慢无比, 甚至还很拖沓。

    叶沐愣是多“撑”了四个月。

    究其原因, 她觉得是因为自己不想被沈之越质问, 也不想面对沈之越失望的眼神,她怕他会问为什么这么突然, 是不是喜欢上了别人,她怕接下来她的解释,会令他做出很多牺牲来挽回。

    她不希望他改变,她甚至害怕这件事。

    如果一个人因为另外一个人而改变, 那后者压力会很大,会有负疚感, 就好像不回应就对不起对方一样, 而改变的一方也可能会将“改变”变成枷锁, 用来绑架对方。

    于是叶沐纠结了一段时间, 决定用“远距离恋爱”这个借口来有意识的让关系冷却下来, 最好是连沈之越都明显的感觉到她没兴致了, 让他慢慢下头。

    不过话说回来,一旦“分手”的决定放在心里,叶沐顿时没那么患得患失了, 只是心情也变得很糟, 是另外一种形式的糟糕。

    她也反思过, 自己身上一定是占了大多数问题, 其实每一位前任都还不错, 可她和谁都长不了,所以“错”的人应该是她。

    人错了,即便时间对,感觉对,也不会有好结果,因为问题出在根上。

    这算不算是一种“本事”呢,竟然和谁谈都能谈到“无疾而终”。

    这件事后来被黎染知道了,黎染是这样说的:“小沐,你心里生病了,你还怕和某一个人绑定在一起,害怕这样就是自己的‘终点’,所以你总会有借口分开。对方渣,你理由充足,对方好,你拼命找借口。”

    叶沐也知道责任都在自己,可她控制不了,就像感冒了会发烧,会流鼻涕,会咳嗽一样,这是自然反应。

    叶沐说:“我原本也不打算结婚的,我想谈一辈子恋爱,那当然就不可能和一个人绑定了……”

    一旦没有了婚姻和生育的要求,那么女人的确是可以谈一辈子恋爱的,恋爱是没有年龄限制的,八十岁也可以找个没牙的“老帅哥”一起找感觉。

    叶沐叹道:“哎,我发现比开始更难的是结束和分离,生离死别啊,后面这三个人要用一辈子去学习,去适应啊。”

    黎染问:“如果今天要说分手的人是你之前那个渣前任,你会这么苦恼么?”

    叶沐果断摇头:“当然不了,我现在回头想想,还觉得自己当时说的不够狠,应该多来几刀。”

    黎染说:“那就是了,你为难的不是‘分手’这件事,而是怕伤害一个好人。小沐,你不爱沈之越——起码没有你以为的那么爱。”

    叶沐顿时惊呆了。

    她在内心极力地反驳着,“大声”地控诉着。

    可是在嘴上,她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她还有一种非常糟糕的“预感”,害怕黎染说的是对的,因为一旦这是正确答案,那就直接证明了她的恶劣,她的坏。

    她是想做渣女啊,可不是这种渣法,她想有情有义来的。

    当叶沐将这层感觉告诉严润之后,毫不意外地遭到了他的嘲笑。

    自从他们恢复邦交之后,严润的确收敛了一段时间,但时不时还是会扎她一下——是的,就是恢复邦交。前段时间因为严润的嘴贱,叶沐将他拉黑了。当然现在释放出来了。

    严润听到“渣女论”,不由得嗤笑道:“都渣了还要有情有义?这不是跟伪君子一个道理么?”

    叶沐瞪他。

    严润又道:“好吧,我看到你这么难受,我愿意相信他是个好人,好到激发了你‘做人’的愧疚感,满意了吗?”

    叶沐只吐出一句话:“狗嘴吐不出象牙。”

    严润冷笑一声,又换了一个角度,说:“其实我挺佩服你的,你有个被动技,大多数人都学不会,你却是无师自通。”

    叶沐问:“什么?”

    这话听着像是夸她,但以严润的尿性,一定是明褒暗贬

    果不其然,严润这样说道:“你很会演。你知道吗?”

    叶沐说:“这谁不会啊,这世界上有不说谎,完全真实的人吗,谁不是随手准备了好几张面具呀?”

    严润:“不,我的意思是‘程度’上的,你很会艺术加工。就像有的厨师,可以将不那么新鲜的食材做得好吃,加很多调料去掩盖掉那些不新鲜的味道。你欣赏一个人,你会表现得很崇拜,你喜欢一个人,你会表现得没有他不行,你的现任是很好,可是在你的滤镜之下,在你的形容里,他简直完美。可事实真是这样吗?你自己没发现吗?”

    叶沐半晌接不上话。

    她不能否定这件事,因为在某些时候,她为了让对方开心,为了顾及对方的面子,她的确会表现的很捧场,即便没有那么开心,也会尽力配合,她还会努力挖掘对方的优点,将它夸大,甚至让自己尽量忽视对方的缺点,当做不存在。

    严润继续道:“你这样做,其实很容易造成双方的认知偏差,当对方以为,你已经很依赖他了,可你呢,你却在暗中铺设退路。”

    叶沐低下头,破天荒的没有和严润吵架拌嘴,而是认真审视自己。

    精神胜利法似乎已经被她用的很熟练了,她想各种理由和借口,无非就是为了回到自己的安全区和舒适区,她好奇外界,探出去看看就够了,看久了她就会觉得危险,要退回来。

    而每一个她为退路找的借口和理由,都是为“不要太喜欢对方”而设置的——是啊,不要太喜欢,风险太高了,被伤害是肯定的,而且还会粉身碎骨,还是要投资稳定的,低风险的感情,不用搞得山盟海誓一样。

    许久过后,叶沐这样问道:“所以在你们看来,我对沈之越其实没有那么喜欢。”

    叶沐又问:“我真这么糟糕吗?”

    严润说:“我不会用糟糕来形容,我会说,看见并接受真实的自己,这没什么不好,总比自欺欺人的活着要来得自在。”

    叶沐没接话。

    不会儿,严润又来了句:“看你现在这样,我想,我还是不排队了。”

    叶沐:“嗯?”

    就听严润说:“我之前不是说,等你分手了考虑跟我再试试吗?呵,我真是吃饱了撑的。可能我跟你谈恋爱是比较刺激,但只要一想到,从一开始你就竖起尾巴上的针,随时准备扎我一下,我觉得还是算了。”

    叶沐好一阵无语:“别说得好像这件事已经定了,是你决定不要的,我压根儿就没答应过!”

    严润笑着说:“我知道,不过我还是庆幸的,你扎我的时候,法术还不够高,要是换作现在,怕是要够我喝一壶的。”

    叶沐:“……”

    ……

    就因为严润的一番话,很快又令叶沐陷入思考。

    沈之越会不会也有同样的感觉?在她表现得很喜欢很喜欢他之后,分开后他会不会很受伤?

    这一刻,她多么希望沈之越是个世纪大渣男,那样她就能毫无顾忌了。

    然而事实证明,有些事是她想多了——就在四个月后的某天,沈之越突然跟她提了分手。

    那天原本一切都很正常,沈之越在休假,叶沐就住在他家里。

    前一天晚上,他们还互道晚安,亲亲抱抱。

    第二天,沈之越起床做饭。

    叶沐睡了个懒觉。

    这些时日,她已经不再像过去那样,会时刻贴着他了,她逐渐掌握好“冷却”的节奏,尽量不去关注他的存在,就跟老夫老妻一样没了感觉。

    她相信,沈之越也一定感受到了,因为有时候他明明很想要,却在刚开始时就停下来,然后叹了口气说“累了,早点睡吧”。

    要唤醒一个男人的欲望,一个眼神的暗示就能做到,而要浇灭一个男人的欲望,也只需要一个眼神。

    再说现在。

    叶沐起床后简单洗漱了一下,就将蓬乱的头发扎起来,出来吃早餐。

    等早餐下肚,沈之越端给她一杯咖啡。

    她正捧着杯子愣神,就听沈之越来了句:“待会儿咱们聊聊?”

    叶沐缓慢地“啊”了声,眼睛里还没有完全醒困,问他:“聊什么?”

    沈之越只扯了下唇角,没说话。

    很快,他进厨房洗碗。

    叶沐也喝了半杯咖啡,脑子在□□的刺激下逐渐清醒,也后知后觉的意识到他的意有所指。

    她好一会儿没动。

    直到沈之越出来,在她面前坐下。

    叶沐开始感到紧张。

    她看着他的眼睛,却发现自己坚持不了两秒,就挪开了,她心虚,她慌乱。

    “小沐,你有考虑过以后么?”沈之越忽然问。

    叶沐咽了下口水,摇头。

    可就连她自己,都不知道摇头的意思是什么。

    沈之越笑了下,依然那温和的模样:“其实我一直在等你开口。”

    叶沐心里咯噔一声。

    沈之越:“有些事情,我已经感觉到了,而且有段时间了。”

    好一会儿,谁都没说话。

    叶沐问:“你感觉到什么了?”

    沈之越说:“你对我的态度,和以前不一样了。”

    叶沐没接话。

    她的确是“变”了,她开始怠慢他,忽视他,冷淡他,甚至有时候会表现出不耐烦。

    片刻后,沈之越这样说道:“一般故事发展到这里已经是‘死路’了,要强行给个结局,要么就是结婚,要么就是分手。”

    是啊,有人认为结婚刻意是为了爱情,也可以是因为“走投无路”。

    叶沐还记得在起飞广告里有这样一个女同事,她出身不错,也有颜值有身材,可她偏偏选了一个看上去貌不惊人,且比她大了二十岁的男人。

    哦,当然,那男人很有能力,也很会哄她。

    女同事曾以为那就是爱情。

    可当她发现原来男人还没有离婚,只是和妻子分居,反而还和她同居了两年之后,她差点崩溃,甚至差点分手。

    嗯,差点。

    “差点”的结果就是,她原谅了男人,等男人办了离婚手续,他们领证了。

    很多人都不理解她为什么这么做,她年轻漂亮,还有很多机会。

    而她的理由就是,不想再折腾了,就这个凑合过吧,反正换一个,只是换一个渣的形式罢了,而且还是未知的,就跟抽盲盒一样,更可怕。相比之下,还是现在这个“好”一点,起码已经知道他的属性了,可以躺平了。

    想到这里,叶沐说:“学长,我不知道……”

    但很快,被沈之越打断了:“咱们分手吧。你需要解脱,我也需要。”

    叶沐诧异地抬眼,直视着他,这还是这个早上,他们之间第一次发生眼神交汇。

    沈之越笑问:“怎么,难道你要结婚么?”

    只是他的笑容只出现了一下,就消失了。

    也就是那一下,如春暖花开一般,好看极了。

    叶沐眨了眨眼,看到他又恢复到平静的模样,几乎以为自己产生了幻觉。

    她对他印象最深的,最喜欢的就是他的笑容。

    叶沐眼眶红了,低下头。

    “对不起。”

    她说了这三个字。

    沈之越:“你没错,可能是我的问题。”

    叶沐摇头:“不是你,是我。”

    就在前几天,他们才一起看了那部被网友们封为“爱情恐怖片”的电影《十二夜》。它将男人和女人从相知、相爱、相残,到结束,用十二个夜晚进行比喻。

    当时的她不太能接受这种表达。

    沈之越却很淡定,说这是现实,只不过是用艺术包装之后表达出来了。人们之所以畏惧、恐惧,那是因为对爱情存有不切实际的幻想,一个不留神,幻想被这部电影打破了。

    其实反过来想想,它不过就是一面镜子罢了。

    镜子里的你,如果和你以为的模样差不多,你会恐惧么?

    不知不觉间,叶沐哭了。

    可她都不知道自己是为什么而哭,似乎就是在用眼泪宣泄情绪罢了。

    她甚至觉得这是鳄鱼的眼泪。

    沈之越去拧了一条毛巾,递给她,还坐在她身边安慰了几句。

    叶沐抽噎着问,以后还能不能保持联系,不要断交。

    沈之越笑着答应了。

    叶沐看到他的笑容,对自己充满了鄙视,可是除了一遍遍说“对不起”之外,她说不出任何话。

    她不敢解释,也不想为自己再找借口,她太卑鄙了,也太坏了。

    作者有话说:

    大部分言情小说都是要分手的有理有据,理由充分,以免主角被骂,不够说服力。

    现实里哪来这么多铺垫呢,什么累了倦了,说白了就是,不想继续了。

    这一段是比前面林和陆两个故事更现实的。

    第60章

    叶沐曾经想过, 即便分手了也要和沈之越保持联系,可这件事在实际操作上实在太难了。

    分开之后,她忽然就不知道该跟他聊什么,以什么身份聊。以前还能站在女朋友的立场, 说些日常, 现在再说这些, 吃相就太难看了。

    这就是一种, 我虽然和你分手了,但我还想在你心里霸占一席位置的卑劣心理, 她很清楚自己有这么想,也知道这是人性非常自私的一面。

    可叶沐不想露出来,起码不希望让沈之越看到这一幕,她希望他记住的, 永远是最可爱的样子。而她能做的,就是尽量控制自己, 尽快度过适应期。

    她想, 只要她能忍住一段时间不去“骚扰”沈之越, 她应该就会习惯了。

    她不知道, 这种突然改变某种“习惯”, 进而引起的失重感, 是否每个刚结束一段感情的人都经历过,她自觉之前几段都没有这样强烈的感受。

    和沈之越在一起,是一种很神奇的体验。

    他像是水和空气, 在她的生活里扮演某种既重要, 又“好像”不是很重要的位置, 而当她离开他时, 她才忽然明白这种无孔不入的渗透, 后劲儿是多么得大。

    他几乎要改变她的生活了。

    叶沐一时庆幸着自己已经抽身,还好没有越陷越深,一时又不免失落。

    相比之下,沈之越那边似乎表现得额外平静,当然她也不知道他的感受,只知道在分开之后没几天,他就进剧组了。

    工作会转移他的注意力,他很快就会忘记这段。

    一想到这里,叶沐心里就像是有小鬼在跳。

    这到底是什么心理呢,人为什么一定要看到对方也难过,和自己一样痛苦,才会觉得解气呢?

    或许每一段感情,它会照出自己身上的东西,会令那些平时存在感不明显的缺点浮现出来,变得异常清晰。

    严润评价这段感情会令她看清自己,也不知道是不是这个意思?

    她还因此想到的另一件事,严润怎么这么肯定呢,他看得好清楚,他会不会之前也经历了?

    ……

    叶沐对严润是否也照到了一面“镜子”并不在意,她也没问,而且很快,她就被迫加入了一个学习班。

    那是心理学的学习班,结束之后是可以考证的,是沈韵给她报名缴费之后,才告诉她的。

    叶沐很吃惊。

    沈韵的意思是,有些问题不能放在心理不去解决,时间长了小事不会消失,它只会变成大事,反正现在画廊的生意也不忙,刚经历一场疫情,现在都是做熟客生意,尽力维护就好,不如就趁这个机会去学个课程,第一期也就半个月。

    课程是脱产的,叶沐半个月都在学校住宿,白天上课,晚上回宿舍看小黄书、刷手机,以及想沈之越——因为有了浅薄的理论支持,她似乎更能明白自己对沈之越的感情了。

    至于课程方面,叶沐的接受度还好,知识都有吸收,有些也能折射到自己身上,但这个学习环境她不太能适应。

    同学们基本都是中年人,孩子长大了,自己也不需要工作了,有大把的时间和钱,辛苦了半辈子,积攒了很多心理问题,就来上个课解决一下。

    当然,叶沐并不觉得上个课就能治好病——这就像是两性专家,依然会把自己的婚姻生活过得一塌糊涂,哪怕是最精良的外科医生,也不可能给自己开刀,是一样的道理。

    她来上课,似乎只是学到了一些理论知识,知道一些存在的问题,以及它们在心理学上的解释和命名是什么,可是怎么解决呢,无解。

    相比叶沐,这里的其他人更沉迷于课程研究,下课后总有一群人围着老师求问,而私下里,这些大了叶沐一辈的同学们也经常会聚在一起,吐槽自己的人生,他们是彼此的树洞。

    叶沐待了半个月,唯一的感触就是,她还是很健康的,起码她没这么多糟心事要吐,只是不知道等她到了这个年纪,是不是也是这样?

    不过这个课程也是有些收获的,起码她得出一个结论,那就是仅靠学习某个学科,就想解决自身的问题,这是痴人说梦。

    理论仅止于理论,而做人是本能。

    ……

    直到叶沐结束了一期课程,又给自己放了几天假,和黎染、严润都聚了一次,便准备投入到画廊的工作中。

    沈韵和叶之鸣见她终于恢复正常,也总算松了口气。

    是的,叶沐已经找回了过去的生活节奏,但有一件事她没有告诉父母,连朋友也没说——其实她并非淡忘了和沈之越的感情,也没有被课程治愈,她只是从某种习惯过渡到另外一种习惯罢了。

    以前她是习惯有沈之越的生活,而后变成了她不习惯没有沈之越的生活,如今因为时间足够久了,竟然变成了已经习惯了没有沈之越,但时不时会想念他的生活。

    是的,当想念变成了一种习惯时,那失重感是会减轻的,甚至可以说是微乎其微。

    她不知道这算不算是一种释怀,只知道通过习惯想念,她似乎又学到了一些东西,无法用理论概括,那就是感受上的,很平静,很平淡,不再疼,她觉得自己豁达了,好像她已经抚平了纠结,就像是抚平了一块布料上的褶皱一样。

    至于和沈之越的联系,因为这层释怀,也变得自然起来。

    叶沐不再纠结于该不该和他联系,联系了要说什么,也没有刻意“忘记”这个人,就只是每隔一段时间,问候一声,关心一下生活和工作。

    “最近怎么样?”

    就这样,一切都点到为止。

    ……

    时间一转,又过了一年。

    似乎一切都没变,又似乎每一件事都在悄悄改变。

    叶沐在一年后又交了一个男朋友,年纪比她小,正在上大学。

    别说周围的人了,连她自己都感到很吃惊。

    而她吃惊的点就在于,她一直以为自己青春无敌,即便年龄长了,心里还自以为是个小姑娘,可现实却是,她已经到了谈姐弟恋的年纪了。

    值得一提的是,那个弟弟还是处男。

    当然也不得不说,年轻的小狼狗青春无敌,体力无限,真是能折腾一晚上,肆意挥霍着自己的本钱,完全不考虑后果,以及她这个“老阿姨”的承受能力。

    或者说,那就像是某种雄性生物的炫耀。

    叶沐没想到有一天自己也能说出这种话:“你省着点用,养养生。”

    再说生活。

    和年下男友在一起的这段时间,叶沐和朋友们的联系也变少了,当然以前也有过,但那是因为她太投入,而现在则是因为年下男友管得多。

    叶沐一开始还有点新奇这种窒息感,也不由得代入抖M的角色“享受”了几天,但之后就有点受不了了,跟他进行了一场严肃的对话。

    年下男友大概是被她这一面吓着了,当即脸色就白了,进而委屈的表示,自己没有安全感,总觉得叶沐的心不在他身上,只是玩玩他。

    那一刻,叶沐心里真是略过了无数草泥马。

    是啊,她就是玩玩。谈恋爱不就是为了玩,为了开心吗?哦,偶尔也是要学术探讨的,寓教于乐。

    可这些话又不能说出来,就算它是事实,也很伤人,何况还是这个心灵还处在懵懂期,就知道肉搏的小男友。

    叶沐暗叹了一声,这么一比较,才知道自己“老”了。

    她甚至都已经在年下男友身上,看到了自己过去的影子,这特么的就是过来人的感受么?

    但不管怎么说,在这次长谈之后,年下男友收敛了一些。

    只不过狗改不了吃……好吧,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他表面上是收敛了,私底下还是继续查岗,只不过是偷偷地查。

    叶沐发现了几次,就当做不知道,也比较体谅他的患得患失,只要他还能克制,只要他们的关系还没有彻底失衡,她就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结果事实证明了,“坏人”都是惯出来的。

    ……

    第一次叶沐开始感到厌烦,是因为约了黎染见面。

    因为黎染现在是公众人物,已经有一个在播剧,挣了一波流量,黎染的经纪人不希望她曝光太多私生活,要从现在开始注意营造自己的神秘感,于是叶沐就去了黎染家里吃火锅。

    黎染靠拍戏赚的钱买了一套小房子,付了首付,小区是新开发的,还算过得去,住在这里的大多是中产阶级。

    叶沐在黎染家聊了几个小时,却接到年下男友上百条信息,他问了七八次,怎么还不回家,见什么朋友聊这么久。

    叶沐没有告诉年下男友,她的朋友是黎染,就怕说了以后,会被问东问西,年下男友嘴上没把门的,就当做八卦讲给外人。

    后来叶沐回家,给年下男友回了个视频,视频中的他不仅脸色黑,眼神就跟要吃人一样。

    他以为她去见野男人了。

    叶沐便反过来问,他是不是查她的岗?

    年下男友理直气壮地反问,为什么不能查,要是不查,也抓不到实锤。

    叶沐顿觉好笑,是捉奸在床了,还是拿到证据了?

    她只说了他两句就挂断视频,都懒得解释。

    这事之后,叶沐凉了年下男友几天。

    年下男友老实了,又回头来跟她道歉,说自己不该太多疑,嫉妒心太重,捕风捉影之类的。

    其实叶沐根本没往心里去,她也不想抨击和批判,她知道人人都有这种时候,自己也不能免俗。

    她甚至反思自己,是不是自己做了什么事,令对方这么缺乏安全感?

    再后来,叶沐就劝他多用心在工作上,把时间填满,别把注意力都放在她身上,这样就不会胡思乱想了。

    然而年下男友的甜言蜜语张嘴就来:“可是,你已经把我的世界填满了。”

    这要是换做以前看小黄书,叶沐看到男主角这样说,一定会姨母笑着满床打滚,可放在现在,她只觉得荒谬。

    她看着年下男友这张帅气的脸,不由得在想,是不是自己变得挑剔了,要求高了,越来越难以满足了?大家不都说,一句话是动人还是油腻,就要看是谁说的吗,大叔说就油腻,帅哥说就动人。

    为什么面对这样一张脸,这样一句话,她却心如止水?

    ……

    这之后,叶沐花了一段时间调适自己,同时反思这段关系。

    结果还没等她做出决定,就切身体会到有一就有二的道理。

    就在她和严润约饭的那天,年下男友直接跟踪了她,还非常地理所应当。

    事发时,叶沐和严润正在边吃边聊现状。

    严润刚结束了一段感情,此时正闲得慌,竟然还抽空问起林遇。

    叶沐很惊讶:“你们不是有联系方式吗,你要问就问他啊,问我干嘛?”

    严润:“那你们后来就没联系过?”

    叶沐想了想,说:“联系了一两次,不过都是点到为止,互相问个好,也没别的。”

    严润没说话。

    叶沐说:“行了,我知道你要八卦什么,但是我们不可能的,再说我现在有男朋友。”

    严润没关系后者,只问:“为什么不可能?”

    叶沐:“不在一个行业,都没机会见面,生活节奏完全不一致,就是毫无交集的两个陌生人,哪来的可能呢?”

    林遇进入了金融圈,这件事跌破了所有同学的眼镜。

    而且他还干得有声有色,这才吓人。

    同学们私下里都在感叹,学霸走到哪里都是学霸,光环加身。

    随即叶沐又问严润,干嘛突然提起林遇。

    严润说:“哦,没什么,我们有时候会一起聊聊。不过也不是特意约的,就是谈项目的时候,都不急着回家,就一起喝一杯。”

    叶沐愣了下:“所以,你们的话题是我?”

    严润:“只能说有一小部分是你,除了项目,你就是我们的共同话题,这也很正常吧?”

    叶沐撇撇嘴,没说话。

    半晌过去,严润又忽然开启一个新话题:“对了,再说说你那个小男友吧,怎么样?”

    叶沐叹了口气,用几个词来形容——嘴甜、活力四射、粘人。

    叶沐说:“你试过天天吃甜品吗,就是这种感觉,有事没事就灌迷汤。最近还在查我的岗。”

    严润:“怎么查,他有你手机密码?”

    叶沐:“那倒没有,不过他试图解锁,还差点锁掉我的手机。我有时候还怀疑他跟踪我。”

    严润突然笑了:“以你的眼光,这次应该也是帅哥吧,长什么样?”

    叶沐形容了一下。

    严润又追问了几句,随即扬了下下巴,示意叶沐往后看:“你看那个人,是不是和你说得差不多?”

    叶沐下意识回头,坐在后面隔壁桌的男生立刻把头压低。

    可即便如此,她也看到了。

    叶沐当场石化。

    ……

    后面的事发生得很快。

    年下男友被抓现行,索性也不躲了,就直接来到叶沐身边坐下,开始和假想情敌严润较劲儿。

    严润还是算很有风度的,笑着招呼他,对年下男友不停地发问,也照单全收。

    直到结束盘问,严润先一步离开。

    叶沐很过意不去,追上去和他道歉。

    严润还反过来安慰她两句,最后还说了句“该分分,勉强没幸福”。

    他一眼就看出叶沐的想法。

    叶沐没接话,转头和年下男友换个地方,不再压抑怒气和烦躁,直接吵了一架。

    年下男友义正言辞地指控,说叶沐养备胎,还说所有“男闺蜜”都是预备役,他就不信叶沐没想过和严润好,而且指不定私下里已经好过了,就是骗他!

    这么一说,叶沐还真有点心虚,但不是因为“备胎论”,而是因为严润是她初恋。

    当然,叶沐是咬死也不会承认的。

    她就问年下男友,这么给人扣帽子要得出什么结果?

    紧接着,年下男友就抛出来一个非常现实的问题——也不知道是他太自信,还是因为什么,竟然直逼叶沐的底线。

    “我和他,你只能选一个。要男闺蜜,就别要我。”

    叶沐:“???”

    ——那肯定不要你啊。

    叶沐得承认,如果今天的事易地而处,她知道男朋友有个女性的“好哥们”,也一定会心里不平衡,一定会要个说法。

    说白了,这种事没有对错——交朋友有对错吗?

    问题的关键,在立场。

    立场一旦对立,那就是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

    叶沐揉揉额角,突然就冷静下来了,甚至有点下头,一个不小心就带入了被前女友女配无理取闹的霸道总裁的身上。

    在这种小黄书里,男人们总会说,无理起闹的女人最丑陋,而且很烦,没有人会喜欢。

    其实这种事和性别无关,换作男人身上也是一样。

    然后,叶沐这样说道:“其实你已经有答案了,为什么还要问我?”

    年下男友脸色立刻变了:“我要听你说。”

    叶沐知道,他是希望自己能说点好听的,哄哄他,将这件事翻过去,他也不是非要让她跟严润绝交,只是摆一下正宫的姿态。

    但这时候的叶沐,已经觉得累了。

    刚才这些指控,也等于是撕破脸了,难道还想着修复么?

    年下男友见叶沐许久不说话,只是用一种极为疏离的目光看着他,心里越发的慌了。

    于是,他又给自己弄了台阶:“我为什么会觉得你们有事,你怎么不反省一下?”

    叶沐笑了笑,直接抛出那句经典语录:“你要这么想,我也没办法。”

    她得承认,这话很渣,但它真的很有用。

    而且这个时候,她几乎找不到能比它更适合的回答。

    出于本能的,她甚至还在这个瞬间想到了七八句类似的“一句必杀”,保准说出来能将对方K.O。毕竟在分手这件事情上,她是专业的,在渣语录收集上,她是经验十足的,她已经不是刚上大学时那个满口要恋爱的小女生了,而是成熟的,足以吊打所有小狼狗的大姐姐。

    “你还想要我怎样?”

    “你冷静一下。”

    “说了你也不懂。”

    “这不关你的事。”

    “你能不能讲点道理?”

    像是这样的话,她简直信手拈来。

    当然,她并没有说,以上全是脑补。

    但即便是这样,也够年下男友喝一壶的。

    叶沐趁机提了分手,但她用的是另一句成年人都懂的渣语录:“我想咱们需要冷静一段时间,好好想想这段关系,不如就先这样吧。”

    年下男友彻底崩溃了,苍白着脸说,她和严润真的有事,竟然为了他抛弃自己——仿佛已经占据了多么有利的道德制高点。

    叶沐只冷酷地回:“你是想听我说‘是’,还是说‘不是’呢?我若说是,你还指责我有什么用,谁高谁低已经判断出来了。我若说不是,你的指责就是污蔑,倒脏水,这是我最不能容忍的,你已经过线了。”

    年下男友顿时不说话了,这才意识到,一旦叶沐要跟他动真格的,那么自己在话术上根本赢不了她,而他以前之所以百试百灵,那只不过是叶沐不争辩,懒得理他,或是让着他。这就意味着他们还能继续。

    而这一次,叶沐是真的烦了。

    作者有话说:

    渣不渣,怎么渣,什么操作,怎么定义渣,这是不分性别的,说到底都是人,是人就有人性,没区别~

    以下作话稍长,不想看的app点右上角屏蔽作者有话说,笔芯~

    另外关于心理学,我是比较推荐大家去了解的,但在推荐之余,还是要提个醒,作为学科看看就好,没必要盲从和迷信。也不要因为它是个学科,就被它局限在里面,框在里面,以为这里面的东西都是真理。

    有句话说得好,一理通百里明,世间万物都是相同的。

    为什么西方发明了心理学,而不是历史更为悠久的东方呢?

    这不是西方更智慧,因为当西方人开智晚,所以这在他们看来是一个问题,非常值得研究,甚至足以成为一门学科。

    比如当他们发现一个现象,就会立刻扩展出一个理论,还会传播到世界各地——西方人很喜欢干这种事,发现一件事就起个名字,然后对外说这是xxx发现的xxx理论,就好像是因为xxx赋予了它生命一样,可那个现象早就存在了。

    殊不知,这些现象和理论早就刻在中国古人们的思想和著作中了,只不过说法不同罢了,而且东方人从不会于去命名这些本就存在的东西,给它们起外号。我们只是对这种早就存在的事情进行解释和描述罢了,我们对“存在”的看待更为宽容,也不会修个圈给它框起来。

    在东方人看来,心理根本不是一个问题,认为它就是人生,它就写在血脉里。儒释道充满了人性的解读和心灵的探索,不止如此,任何一本东方著作,主题都是向内求索的。

    在古人的创作中,它一直都是主角,而角色的命运,角色发生的故事,只是一种对它展开的外部讨论罢了,我们最终要说明的还是这个“主角”本身。

    既然如此为什么还要学心理学?因为我们学习知识,不应当心存偏见,应当对这种以学科为形式而存在的“存在”也表现出宽容。

    或者这么说,心理学作为学科,更像是经过概括归纳之后的目录,捋一遍有助于理清条理。

    而东方文学是对向内求索的无限展开,它没有目录,它是宇宙,你不知道从哪里开始探索,却又发现哪里都可以成为开始。

    它很玄妙,所以东方才有玄学,西方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