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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第81章 ep.81 收留小小

    无论在家中还是回岛上,不和鱼年在一起的时候,沈玉通常都是在工作,而且他难得回来一次,找他的人只多不少。

    但到了晚餐时间,大家自动自觉都不来打扰了。

    沈玉脱下外套,系上围裙,去厨房做晚餐。

    他淘了米煮了饭,蒸了蟹热了酒,洗了板栗,与切好的鸡块一起煮,一边炖上了莲藕排骨汤,炒了青南瓜和茼蒿菜,再蒸上桂花糕,做完这一切,正巧见到窗外鱼年披着晚霞飞奔归来的身影。

    沈玉不自觉露出一丝笑容,洗了手去门口迎接。

    鱼年跑得一身汗炮弹一样冲进沈玉的怀里,闻着沈玉身上的烟火味。

    “好香!”

    “今晚吃大闸蟹。”

    “嗷嗷!”

    “去洗手,先吃蟹。”

    “嗷!”

    鱼年洗手的空挡,沈玉将刚才切好的姜丝和蒜末都放进调料盘里,在上面浇了一勺热油,稍微放凉再淋上醋和一点点酱油,就是上好的吃蟹蘸料。

    鱼年看沈玉将蟹和酒都取了出来,他就端着那两盘小炒,与沈玉一起上了桌。

    “我去收个汁,你先吃一点菜,今天做的都不太咸,垫垫肚子再喝酒。”

    “嗷!”

    沈玉说什么,鱼年只管照做,他尝了一口南瓜,青南瓜咸中带一点点甜,糯中有一点点脆,正适合他的口味,又尝了一口茼蒿,他很喜欢茼蒿的味道,大概就和他喜欢吃香椿一样。

    沈玉回来前他都没动手,刚蒸出来的蟹烫手,没多久,沈玉端着收了汁的板栗鸡肉走了出来。

    板栗鸡肉是红烧的,一端出来就香味扑鼻。

    鱼年夹起一颗板栗,因为已煮的很软了,他一筷下去就只夹起了半颗。

    “哥哥快坐,我给你剥蟹。”鱼年说。

    沈玉从善如流,在鱼年对面坐下。

    鱼年几下就将一只蟹剥好了,将蟹黄那部分壳递给沈玉,殷勤得很:“哥哥,你先吃!”

    沈玉接过蟹壳,鱼年将剩下的部分分别掰到可以直接吃的程度,一一放进沈玉的盘子里,然后才又拿起一只剥给自己。

    他吃东西不在乎把两只手都弄的油乎乎的,但沈玉不太喜欢吃东西的时候上手,因此鱼年每次都会给沈玉剥蟹壳,包括最大的两只蟹钳,要么他直接啃掉,肉多的地方才留给沈玉,要么就只让沈玉吃蟹黄和蟹肚子上的肉。

    “好吃!这个蘸料好香!”鱼年边吃边满足地说。

    黄酒还温着,蟹凉,因此沈玉才会破例让鱼年喝酒。

    鱼年酒量实在很一般,黄酒是十年陈的,他其实喝不了太多,无奈每次喝酒,鱼年就很想多喝几口,沈玉本来没松口,可惜鱼年对付沈玉的心眼着实也多,他哄沈玉:“玉哥哥,你别担心,我永远都属于你,就算谁和我有血缘关系,只要我们不说,他们不会知道的!”

    沈玉听他这么说,便知道鱼年已经从师兄们口中了解了前因后果,就问:“你不生我的气?”

    “我高兴还来不及,为什么要生气?”鱼年反问。

    沈玉看着他,问:“你为什么高兴?”

    “因为哥哥最爱我,爱到不接受我跟任何人有关系,但是血缘关系偏偏切不断,所以哥哥才不想告诉我。”鱼年笑嘻嘻地说:“我说的对不对?”

    沈玉没说话,等于默认。

    “那我不该高兴嘛!”鱼年啃着蟹爪,一本正经地说:“如果那天哥哥直接跟我说,我大概也不会想去做鉴定。”

    “为什么?”

    “因为没必要啊,或许她知道后也宁愿不知道,我是无所谓,知道和不知道都不会去打扰她,除非她生活困窘,那也最多暗中帮帮她咯,但我不会去见她,也不会想去认识她。”鱼年认认真真地告诉沈玉他自己最真实的想法。

    “你真的这样想?”沈玉看着鱼年的眼睛,鱼年很用力地点头:“所以哥哥,你什么都别担心,没有谁会跟我有血缘关系,我只属于你,永远都属于你。”

    要不是鱼年还啃着蟹爪,沈玉能直接把人抱到床上去,可惜了,他看了看鱼年两只油手,不予置评。

    “哥哥,再给我倒一小杯吧。”鱼年眼巴巴瞅着沈玉,满脸讨好和撒娇,两人这时候频道就对不上了,沈玉在心底暗叹一口气,没办法,不给倒这一杯,好像就显得自己很绝情似的。

    “你啊!”沈玉无奈,只得允了,给鱼年又倒了一小杯。

    鱼年给了沈玉一个甜甜的得逞的笑,而血缘鉴定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之后两个人都没有再提起。

    小小在岛上和小福玩了几天,觉得自己像是过节一样。

    其中最大的惊喜就是他会说话了,尽管因为长时间不说话的他有些话说得磕磕巴巴,不过能开口的他异常兴奋,这会儿看见什么都想表达一下自己的心里的想法。

    这天沈玉和鱼年准备回去了,早餐用完后,鱼年就对小小说:“小小,你是我所知道的年纪小却识字最多的孩子,但是识字归识字,你还是需要去学校学习,哥哥问你,你想不想回到外婆身边去?”

    “不想。”小小想都没想就说。

    鱼年问他:“为什么不想?”

    小小只是不想,却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大约在他心里头,外婆和奶奶是一个感觉。

    鱼年看出了小小的惶恐,就说:“你的外婆来找过你,明确表示想将你养在她身边,她跟你妈妈一样,认识很多字,而且她是学校的老师,跟你奶奶是不一样的。”

    “可、可是,我想、跟你、你们在一起。”小小说。

    “我和玉哥哥平时都很忙,而且如果你跟着我们的话,平时也生活在这座岛上,岛上有学习的场所,我们也很少会过来。”

    小小此刻也意识到很多事不是他想就可以的,但是他仍是努力地表达自己的想法,说:“我、我自己的事、可以自己、完成,我平日也、会、打扫卫生、煮饭,然后、自己、上下学、还有,一定不影响哥哥们的、的二人世界……”他说着说着就垂下头去,声音也越来越小,语气讷讷地:“我、想留在你们身边……”

    鱼年本来对小小就心软,小小也的确懂事的过分,之前他和他们在古寨里生活过几天,倒也的确是这样做的,几乎不会出现打扰,总是一个人待着,如果一不小心出来撞见鱼年和沈玉一起,他也会悄悄退回屋里去。

    鱼年犹豫了片刻,看了沈玉一眼,沈玉也看出了鱼年的心软,他虽然不喜欢家里多出一个人,但是如果能让鱼年高兴,他不介意多养一个,于是便出声问小小:“如果你说到没做到,那么我就将你送到你的外婆家或者岛上,可以吗?”

    小小没想到沈玉会这样说,他惊喜地抬头,点头如捣蒜:“我、我一定、做到!保证、做到!”

    沈玉就看鱼年:“你也听见了,到时候你再怎么心软都不行。”

    鱼年闻言,就去看小小:“听见了?让你留下来这件事,是哥哥说了算,知道了吧?”

    小小继续点头:“知、知道了!”

    当天,沈玉和鱼年就带着小小回到了锦园。

    锦园的房子比岛上的别墅要小一点,小小已经提前在岛上感受了一下对他来说的超级大房子的震惊,此时接受起来还算良好,但一路上他东张西望,看着城市的风景,依旧感到了内心的剧烈震荡。

    从小生活在古寨里,见惯了山林,一朝进到钢筋水泥构成的世界里,对他来说简直就是两个世界。

    在岛上他就体验了所有古寨里没有的现代化生活,正如城市中的人去到古寨里感到新鲜那样,小小如今就正处在到处都觉得新鲜的时候。

    不过从简入奢容易,小小又是个细心的孩子,会讲话之后不懂就问,他自母亲去世后就在家里干活,诸如烧水煮饭洗碗洗衣下地,什么都干,如今到了这里,他头一个学习的就是如何用火,这之后才是热水器和洗衣机。

    他为了能留下来铆足了劲学,沈玉也没拦着他,他和鱼年并不把小小看做是单纯的小孩来照顾和迁就,如果小小所有的表现都和普通孩子一样,不仅鱼年不会心软,沈玉也不会当回事。

    小小特别就特别在他的独立和懂事,这才是两人看中的,因为他们自己小时候也是如此,所以才会对小小多一份用心。

    “这间房就让你住,有什么缺的你列一下,等你腿完全好了,我再安排入学。”沈玉说着对小小又道:“按你的年纪,实在不该喊我们哥哥,如果你表现好,以后我们收养你,你想以什么身份住在这里?”

    小小仰着脑袋看沈玉,有些不明白地问:“弟弟不行吗?我想做小鱼哥哥的弟弟,沈哥哥是小鱼哥哥的哥哥,那就是我的大哥哥。”鱼年看起来年轻得很,小小第一次见就把他看做是“哥哥”,以至于压根没想过更高的辈分,而且他对“爸爸”打心底发怵,爸爸的朋友他都叫“叔叔”,看起来一个个都很老相,但他从来没有过哥哥,尤其是这么好看的哥哥。

    沈玉看着小小片刻,觉得也不是不行,就是这个小不点实在是小了点,但是说实在的,沈玉也不愿养儿子,小小自己这样决定,那就当做是收了一个最小的弟弟就行了。

    “进去看看吧。”沈玉轻轻推了小小一下。

    小小拄着拐杖走了进去,停下脚步四处张望。

    他看见一张舒适又温暖的床。

    漂亮的窗帘和干干净净的窗户。

    床边有一张长桌,以及墙边的衣柜和书柜。

    见状,他连忙回头对沈玉和鱼年说:“什、什么都不缺。”

    “傻瓜,你总不能穿我们的衣服。”鱼年轻轻敲了一下小小的脑袋瓜,笑着说。

    “啊、哦。”小小没带衣服出来,其实家里的衣服也都小了,他穿着已经不合身了,可惜没人给他重新做。

    “衣服和书包,还有你应该学习的书,别的你自己想。”鱼年说。

    “好、好。”

    就这样,我作为小鱼哥哥和大哥哥最小的弟弟,在锦园里住了下来。

    哦,目前还在考察期。

    当晚,小小在日记本上这样写道。

    ◇ 第82章 ep.82 山上有座庙

    多了个小小,两人的生活并没有改变很多。

    不是说小小就是个透明人,而是小小在家里事事都以鱼年为重,这完全就是抓住了要点,就好像一篇作文论述句句不离开中心思想一样,小小的敏锐度不是一般二般,他的直觉简直如同野兽一样,这就让沈玉满意得很,当然,这也跟小小是真心喜欢鱼年有关,和他真诚的态度也有关。

    小小几乎一点都不贪玩,也不提任何要求,在这方面鱼年和沈玉都默契地不宠着他,只因他们本来就喜欢小小的这点不像孩子的地方,要是因为太过宠孩子导致小小丢失了这份独有的优势,那么他和别的孩子也就没什么两样了,这一来或许他们也就没有养小小的意愿了。

    从这一点来看,鱼年和沈玉对小小看似是比较严厉的,可实际上他们却是在着重培养小小的独立人格,没有爸妈的孩子就是没有爸妈的孩子,他们只是给了他一个容身之所,并不会因为有了这个而有任何改变。

    小小至今也没有辜负他们的期望,他矜矜业业学习,踏踏实实生活,每天都认认真真完成他自己曾经做下不影响二人的许诺。

    腿没有好之前小小也需要复健,因此鱼年允许他一大早和他一起使用练功房。

    沈玉起来会看见一大一小认认真真在里面练习的身影。

    一起练完,鱼年带着小小一起去冲澡,这是在小小腿伤养好之前的特殊待遇。

    沈玉照常做早餐,会多准备一份小小的。

    吃完早餐两人一起离开家中,留小小和沈青待在别墅里。

    还拄着拐杖的小小被严禁做家务,等腿好了禁令才能被解除。

    一转眼,就迎来了沈玉二十九岁的生日。

    小小当天才知道这件事,赶忙将沈玉的生日记在本子里。

    十一月二十二日。

    同时他在旁边写下鱼年的生日,是他刚刚一并问来的,七月二十五日。

    不过大哥哥生日,和小鱼哥哥去过二人世界了,没他什么事,他之所以要记下来,是为了来年能够攒到钱给两位哥哥买礼物。

    虽说这天是沈玉的生日,但是他答应鱼年杀青后带他去一个没有人的地方过二人世界,便选在了生日清晨出发。

    依旧是两辆车,沈玉开车载鱼年,长宁几人开第二辆车,沈青照旧留在家里看着小小。

    沈青本来是长留岛上的,但是因为和长宁在一起了,他就搬了出来,再过一个月福园又要开园,沈青最近已经开始在忙福园开张的事宜了,因此不适合跟着出门。

    鱼年不知道要去哪里,他照例也不问。

    起得太早,比他练功的时间还早,他还昏昏欲睡,沈玉就让他继续睡。

    结果鱼年一觉睡醒,天光大亮,他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去了后座,还枕着沈玉的大腿,搂着沈玉的腰睡得挺香。

    沈玉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鱼年醒了,他便也睁开了眼睛。

    刚醒的鱼年黏黏糊糊的,搂着沈玉的腰不肯放。

    倒是记得又一次祝福沈玉:“哥哥,生日快乐!”

    这句话零点的时候鱼年已经说了一遍,先前被沈玉叫醒准备出发又说了一遍,这会儿鱼年又一次醒来,开口就又是这句话。

    沈玉捏了捏鱼年的鼻子,道:“快乐快乐,傻小鱼,起床了!我们已经到了。”

    鱼年揉揉眼睛,翻身看看窗外:“几点了?”

    “九点多了。”

    鱼年顿时一愣,他竟然睡了五个多小时!

    那就是说沈玉连续开了五个多小时的车!

    “哥哥再休息一会儿吧?”鱼年仰着脸看沈玉。

    “我不累,你不想去看看我们到哪里了?”

    鱼年就着他的角度朝窗外张望,却只能见到一个光秃秃的石壁。

    “想。”

    “那就下车吧。”沈玉笑着揉了一把鱼年的脑袋。

    鱼年伸了个大大的懒腰,才慢吞吞起来,沈玉双腿得了自由,倾身从前座的包里习惯性地翻出一支一次性漱口水递给他。

    两人对彼此的生活习惯了如指掌。

    下了车,鱼年叼着袋子瞪大了眼睛。

    车外空气清新,漫山遍野的树木,黄绿交织,在晨光下呈现出非常漂亮的色泽。

    除此之外,这里已经是半山腰了,前方俨然有个入山口,超长的石阶,一眼望不到底。

    鱼年赶紧漱了口,问沈玉:“是要爬山吗?”

    “没错,这几天我们都住在山上。”

    鱼年好奇:“山上有什么呀?”

    沈玉神秘地笑了笑,负手漫步拾阶而上,悠悠地道:“山上有座庙,庙里有个老和尚和小和尚……”

    鱼年紧跟不舍,在沈玉后头爬着阶梯也道:“这天,他们迎来了沈家大佬和他养的小鱼,是不是呀?”

    “没错。”沈玉笑着回身,向鱼年伸出手。

    鱼年将手放在沈玉手掌间,任沈玉牵着他往山中而去。

    两人体力都很好,他们一边爬山一边看风景,等到了山上鱼年才知道,原来山上真的是一座寺庙,而沈玉带他走的这条山道,是寺庙后山的山路,只有寺庙中的和尚们才知晓,香客和游人走的全都是寺庙正院迎客的那条山路。

    这就让寺庙的前院和后院变成了两个世界:一个如在凡间人群熙攘,一个如在天上超然物外。

    山间静谧,只闻隐约的诵经声和木鱼声,偶有鸟鸣和不知何处传来的水滴声,令人精神无限放松,好似与天地相融。

    深秋山上的树叶已经泛黄,阳光洒下,连同整座寺庙仿佛都绽放出了金色的光芒。

    美的也好似不像人间。

    鱼年当时随口说想去一个没人的地方度假,没想到,沈玉别出心裁,找了如此一个绝妙的场所。

    “喜欢吗?”

    沈玉转头看鱼年,问他。

    “喜欢!”鱼年点头:“这里好像远离了凡尘,和之前的古寨感觉又完全不同。”

    沈玉揽住鱼年,两人俯瞰山下,一时也不急着进入寺庙。

    远方城市在云雾中似真似幻,鱼年有一种被沈玉带着跳脱出尘世的感觉,在古寨时仍有的那种烟火人间的味道,在这里却好似被檀香洗得干干净净。

    鱼年握紧了沈玉的手。

    “怎么?”

    鱼年看沈玉,沈玉垂眸含笑,萧然尘外,好似仙人降临凡间,捡起当年那个小小的他。

    他微微抬头,去亲沈玉的唇,好似想将仙人染上凡间的俗情,让他身陷情劫,从此被困人间,再也回不去天上。

    沈玉顺从地低下头,与鱼年在不染俗尘的寺庙前接吻。

    “沈施主,鱼施主。”

    一个温醇和煦的声音打断了这个绵长的吻。

    鱼年蓦地回过神来,却见不知何时一个身形高大的和尚笑吟吟站在他和沈玉的身后,他身披袈裟,唇角虽然带着笑,但眉目庄严,周身环绕着一种深远又丰厚的气魄,好似一个武林侠僧,完全不像是符合情境的世外高人。

    鱼年擅自想象的同时,也不免有点害羞。

    到底是在寺庙前,他却与沈玉吻地浑然忘我,都没听到脚步声,也不知道这个大和尚看了有多久。

    沈玉却伸手很自然搂住鱼年,动作坦荡毫无避讳,对大和尚道:“方丈大师,别来无恙。”

    大和尚朝沈玉和鱼年双掌合十:“别来无恙。”

    沈玉对鱼年介绍:“他是这里的方丈,也是我的一位故人。”

    鱼年不由一愣:“你从没跟我说过。”

    “贫僧乃方外之人,沈施主不提起是自然。”大和尚替沈玉回答了鱼年,道。

    “这样啊。”鱼年看了一眼大和尚,又去看沈玉。

    “不便提起,不如带你来见一见。”沈玉笑说。

    大和尚闻言笑道:“贫僧早就等着这一日了,今日总算将鱼施主盼到了。”

    鱼年暗中猜着沈玉和这大和尚究竟是几岁时候的缘分,他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却实在是猜不出来。

    “鱼施主是性情中人,寺庙虽为清圣之地,但红尘俗世七情六欲都乃常事,佛前不说谎,只要心怀坦荡,发自内心表达爱意并没有什么可难为情的。”见鱼年不说话,大和尚又说。

    鱼年闻言转了转眼珠,问大和尚:“所以刚才大师才没有立即打断我们吗?”

    大和尚笑了,道:“贫僧出家已久,此地远离凡尘,难得有一对神仙眷侣驾临,贫僧自是不便出声惊扰。”

    “可大师还是出声了。”

    “远来是客,贫僧自觉不能不见礼,只能出了声。”

    明明是出家人,却光明正大瞧人接吻,还说得如此有理有据,鱼年也是服了这位方丈大师了。

    但不得不说,尽管如此,他对大和尚的印象还是非常好的,这大抵是爱屋及乌的缘故,首先沈玉的故人就已经让他有了先入为主的好感了。

    不过鱼年该问的还是要问:“那……好不好看啊?”

    大和尚大约是没想到鱼年还有这样刁钻的一面,显然之前两个问题就是为了这一个问题的铺垫,他一怔之后便“哈哈”大笑道:“不愧是鱼施主,难怪令沈施主心心念念,从来只听他谈起你,今日一见,总算明白是何缘由了。”

    他都这样夸自己了,鱼年也不好再问,心中却腹诽这和尚不实在,刚刚还说佛前不说谎要坦荡,却把他最想知道的问题给躲了过去。

    大约是看穿了鱼年那不置可否的眼神,大和尚摸了摸鼻子,小声对沈玉道:“沈施主,你养的这条鱼可不好伺候啊。”

    沈玉笑了,夫唱夫随地拿话堵他:“你都说我们是神仙眷侣了,我家的鱼又岂是随处可见的?”

    大和尚“啧啧”地道:“贫僧今日可算是涨见识了。”

    涨什么见识?

    当然是涨了“这对夫夫怼起人来可真讨厌”的见识。

    寺庙门口如此寒暄了一番,大和尚遂将二人接进了寺庙里。

    ◇ 第83章 ep.83 我要他的生生世世

    “他的法号叫尘了。”

    见过了大和尚,沈玉自然要跟鱼年讲清楚他和大和尚的那些事。

    “尘了?了却红尘的意思?”鱼年问。

    寺庙的夜晚很安静,两人被安排在僻静朴素的院落里,没有人会来打扰,床很小,木板的,两张床相隔两端,只不过两人习惯挤在一张床上,沈玉抱着鱼年,背靠在床头。

    “嗯。”

    “听起来他也是个有故事的人。”鱼年说。

    “他又幸运又不幸,据说他出生的时候就有高僧找到他们家,不过并没有说什么,只说这个孩子自小命运多舛,那位高僧将‘尘了’的法号留下就走了。”沈玉说。

    “我看他年纪也不大啊,得是有多命运多舛啊?”鱼年好奇地问。

    “年纪不大,经历的事情却很多,而且,你五十步笑百步,可没资格说别人年纪不大。”沈玉点了点鱼年的鼻尖说。

    时间越久,鱼年的确都快忘了小时候自己的那段经历了,被沈玉这样一说,他也不去回想,而是问:“那然后呢?”

    “小时候,他就经历了一次不小的动荡,他的父亲被陷害入狱,是那种很难翻身的政治斗争造成的贪污受贿案件,当时贪污是要判死刑的,他母亲丢下了他改嫁,他被养在孤儿院里,可惜,那个孤儿院并不是什么好地方,而是另一个黑暗的深渊。”沈玉其实不太想将那些黑暗的事告诉鱼年,不过鱼年并不是个不经世事不知黑暗为何的人,相反他一清二楚,这个世界有美好的事,就有黑暗污秽的事,后者绝不会因为不看不听就不存在。

    “孤儿院里有一些交易,从皮肉到器官,形形色色,他进去的时候已经念初中了,不久就因为打架住了院,手术室里出来甚至不知道自己丢了什么。”沈玉的话中带着一丝叹息。

    “啊!”

    “出院后他觉得自己的身体不太好,但都没有怀疑,直到后来,一个在孤儿院里帮过他的年长的孩子突然就没了,他觉得事有蹊跷,结果找到了那个孩子埋在院子里的一本日记本,这才让他发现了孤儿院里肮脏又血腥的秘密。”

    “然后呢?”鱼年听得有些紧张起来,抓着沈玉的袖子。

    “然后他找机会逃了出去,直接报了警,他身上有开过刀的疤,日记本就是证据,报警之前他还将日记本的复印件和他写的手书一式三份,分别寄给了三家报社,但实际上他准备了不止三份,剩下的全在我那儿。”沈玉接着说。

    “等一下玉哥哥,怎么忽然你就出现了?”鱼年禁不住好奇地问道。

    “这就是我和他之间的缘分了。”沈玉答:“你也知道,七岁到十四岁我一直在私立学校念书,外出都有司机接送,但就是那一天,他逃出孤儿院的第二天,我们一出门就撞上了他,他那个时候身体非常虚弱,我当时救了他,送他去了医院,还顺便送他去了警察局报案。”

    鱼年有些吃惊,他压根没想到大和尚和沈玉之间竟然会是这样的相遇。

    “那个时候他已经不顾自己了,一心就想把孤儿院里黑暗的交易揭露出来,他也怕自己的身体撑不到那时候,就将剩下的复印本都交给了我。”沈玉安抚地轻拍鱼年的背,轻轻地说。

    “原来是这样,那后来呢?”鱼年又问。

    “后来这件事被曝光,他也去医院做了身体检查,孤儿院以及与之勾连的医院里相关人员也都被抓起来一一判刑,他的生活在经历了这件事大半年之后回到了正轨,不过这之后他身体不好,算是落下了病根。”沈玉说。

    “但现在一点也看不出来。”鱼年不禁道。

    “嗯,他现在身体不弱了,其实我回来的时候他就已经上山修行了,后来我才知道,他在学校又被人害了一次,还是个很俗套的故事,之前那个孤儿院院长因为情节太过恶劣被判了死刑,那个院长有一个孩子,一直在国外念书,那孩子对院长做的勾当毫不知情,一直被瞒在鼓里,甚至以为院长是被诬陷的,网上那些消息他完全拒绝相信,身边的亲人也没人告诉他真相,于是他就找上尘了报仇,尘了身体本来就不好,那一次后差点死掉,后来他辍学来到了山上修行,之后就很少下山了。”

    “怎么会这样!那个院长的孩子现在知道真相了吗?”鱼年最是听不得这样的事,实在是替尘了愤愤不平。

    “现在当然知道了,他和尘了有过一段,当时是虚情假意,后来知道真相后也不知道是不是发现了真情,不过尘了是真的了却了前尘,你现在看他应该也有这种感觉,跟我说的以前的他根本就好像不是同一个人,对吧?”

    “嗯,我先前见他,觉得他洒脱又自在,根本看不出来经历过那么多事。”鱼年点头道。

    “他佛缘很深,他告诉我说事情经历越多,越容易生出出离心,他学佛之后,不仅心情好了,身体也好了。”

    “是啊,我看他气色很好,容光焕发的,有种世外高人的感觉。”

    “这就是修行的好处了,我回来后就找到他,也跟他学过打坐念经,你练功也需要静和定,这次你上山,也跟着他学一下。”沈玉低头看着鱼年说。

    “你会的话,怎么从来没有教过我?”鱼年却反问。

    沈玉笑说:“坐禅需要一个场,我们家里……不合适。”

    鱼年一时间不太明白,看着沈玉,沈玉斟酌了下用词,意有所指地道:“七情六欲太过浓烈,懂了吗?”

    话才出口的瞬间,鱼年懂了,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揉了揉鼻子:“喔,原来是这样。”

    说着,他忍不住凑近沈玉耳边小声问:“那是不是,这几天我一定要做到清心寡欲?”话是这样问,但其实鱼年并不是个色欲薰心的人,他自第一次之后,知道对沈玉身体不好,根本就没再动过那种心思,只是后来成年了,又的确是爱沈玉爱到了骨子里,情浓时才会控制不住自己。

    而他也就是在沈玉面前才会有不懂就问,不会藏着掖着。

    再加上寺庙也的确给他清静又圣洁的感觉,他在这里还要待上几天,总觉得这种地方都有清规戒律,因此才会想要问问清楚。

    不过他这样子看在沈玉眼里只觉得可爱极了,沈玉那从来都是不动声色的眸子瞅着鱼年就忍不住弯起了好看的弧度,鱼年连忙捂住沈玉的眼睛,他自知是经不起沈玉撩拨的:“你别这样看我,你还没回答我。”

    沈玉拉过他的手吻了吻他的掌心说:“这会儿我有点后悔把你带这里来了。”这句话算是回答了鱼年刚刚的问题,而他这个吻也单纯得很,垂眸间能见一种纯粹的怜惜和爱意,沈玉又说:“这几天你就跟着尘了学学坐禅,对身体有好处。”

    “好。”鱼年应了之后就忍不住又问:“真的有这么神奇吗,坐禅?”

    沈玉点头,对鱼年说:“也要看你能不能坐得住,定不定的下来,如果杂念太多,那一定是没用的。”

    “那如果我心里就忍不住想你呢?”

    “也别想我,明天仔细听尘了教你怎么做。”

    “怎么可能不想你?”鱼年嘟囔道。

    沈玉没辙,捏了捏他撅起的嘴巴道:“我就在你身边,就别瞎想了。”

    “哦。”鱼年只好乖乖应了。

    两人这么聊着天,鱼年就在沈玉的怀里睡着了。

    沈玉垂眸看着鱼年白嫩透粉的脸,不知怎么的,鱼年闭目的睡颜总是让他觉得分外怜爱,十几年如一日,他没由来想起尘了在很久以前曾经对他说过的一些话:

    尘了说:“学了佛之后,我才知道爱情是虚妄的,爱情没有永恒,没有唯一,爱情就如梦幻泡影,而且事实上,人们因为爱产生情欲,希望占有,努力征服,不断执着,心怀执念,在这些诸多情绪中又生出妒忌、嗔恨、抱怨,你不觉得这一切都很难看吗?”

    那是在他回沈宅见小鱼的前夕,他的确不否认对小鱼的爱情里包含了占有和执着,也会产生情欲,但他并不是想要去征服小鱼,他只是想让小鱼幸福,到时候就算嫉妒、嗔恨和抱怨,他也不会让小鱼知道。

    “但也有一种情况是能白头到老的。”尘了又道。

    “哪一种?”

    “是惜缘。”尘了说:“珍惜对方,对对方有责任感和使命感,谨守爱情中的底线,两个人就能携手到老。”

    沈玉想,这并不是他要的,他爱小鱼,要爱他到老。

    “除此之外呢?”

    “什么?”

    “一辈子的爱。”沈玉说:“哦,不止,这辈子,下辈子,我要他的生生世世。”

    尘了笑了,笑着看沈玉:“那你也太贪心了。”

    “是吗?”

    尘了想了想,就说:“其实也是有的,那是互为对方而生的灵魂,这样的两个灵魂碰撞,会结果,会开花,那是一种灵性上的开花,彼此都会觉得满足,这样的满足会让彼此没有贪嗔痴慢疑,不会嫉妒,不会抱怨,不会嗔恨,因为内在全都满足了,也不是谁对谁的需要,他们对彼此都是忘我的跟无我的,这是一种心上开出的花,在这样的爱情世界里,在没有我的情况下,就是最完美的。”

    沈玉想:这就是他要的。

    “但这需要很深很深的缘,它从不因为需要而出现,它只是一种遇到,而且不是每一世都能遇到的。”尘了说着,然后问沈玉:“你觉得,他会是那个为你而生、让你足以忘掉自我的灵魂吗?”

    抱着鱼年,如今的沈玉觉得他能够回答当年尘了的这个问题了:

    是,他是。

    ◇ 第84章 ep.84 梦中亦是宝贝

    清晨时分,鱼年听到了钟声。

    “三点,要起吗?他们要做早课了。”沈玉的声音在耳边轻轻响起。

    “起。”鱼年很快让自己清醒过来,难得来寺庙,昨天又听了沈玉的话,他就想认真体验一回在庙里清修的感觉。

    两人洗漱完毕,在寺庙内一位僧人的带领下,去到禅堂。

    尘了在禅堂外等着他们,主要是等鱼年,他将鱼年领到一间小禅房里,单独跟鱼年讲了一下禅修的意义和禅定的入门方法。

    对非修行的人而言,禅修也是有一定好处的,它可以让人们在生活中保持觉性,训练专注,开发潜能,是深入认识自己的生命和心性的一种锻炼。

    而禅定,就是坐禅习定,所谓“外离相为禅,内不乱为定”,如果不是真的要修行,那么禅定对现代人的好处就是练习不被外界的纷乱所影响,在坐禅中入静,让纷乱的思绪平静下来的一种修心的手段。

    鱼年本来以为这和瑜伽中的冥想有些类似,但听完尘了教他的那些内容,鱼年就发现打坐并不是冥想,打坐需要更高的注意力,可是冥想却是放松入静,这种方法人确实会觉得很舒服,但那是人在放松后植物神经系统被激活而产生的,长期这样做,会造成人身心的退行。

    尘了细致教完,就将鱼年领到禅堂,禅堂里面全是僧人,沈玉已经在禅垫上坐下了,边上有一个空位,鱼年便在那儿盘腿开始静坐。

    鱼年的腿功了得,盘腿坐着纹丝不动,根本不像是第一次静坐的人。

    禅堂里全都是诵经声,鱼年听着经声,照着尘了刚才所教的内容操作。

    这毕竟是他第一次静坐,因此他时不时就会走神到隔壁沈玉的身上,但很快他就发现自己走了神,又立刻将注意拉回来,就这样来来回回的,早餐时间到了。

    寺庙到处都写有“止语”二字,鱼年一整天都跟着沈玉,沈玉做什么他也做什么,沈玉不说话他也不说话,一直到晚上九点以后,他跟着沈玉回到了他们住的院子,这时沈玉才回身牵他的手低声问:“累了吗?”

    “不累,就是困。”鱼年打了个呵欠。

    “那洗漱一下就睡,明天还要继续吗?”

    “继续啊!”

    沈玉不由笑道:“我带你来是度假的,可不是让你来苦修的。”

    “这可算不上是苦修,而且我并没有定下来,总是走神。”鱼年吐舌道。

    “正常,第一天会这样。”沈玉说。

    “你也这样吗?”

    “是啊,慢慢来就好。”

    “哦。”

    鱼年这一觉睡得踏实,好像才一闭眼,下一秒就又听见了钟声。

    鱼年从小学戏练功的本领让他在学习禅定的技术上进步很快,他对身体的控制力很强,他坐得住,同时也很细心,别看坐禅就只是在那儿坐着,可实际上修炼的是“觉性”,很耗费精神力,但鱼年的专注力也很强,第二天开始他就能长时间集中注意力,和第一天的感觉完全不一样,一整天下来,甚至还没到晚上,他就已经能“定”住了。

    在当天晚课结束的时候,尘了告诉鱼年说:“我师父要回来了。”

    “尘了的师父是什么样的人,哥哥见过吗?是不是就是那个高僧?”这天躺下之后,鱼年问沈玉。

    “就是他,已经有百岁高龄了,还在四处云游。”沈玉回答他说:“我没见过,不过托你的福,这次我应该能见到了。”

    “怎么是托我的福?”鱼年纳闷。

    沈玉微微一笑,说:“睡吧,等见到了你就明白了。”

    “好吧。”鱼年虽然好奇却总是对沈玉的话深信不疑,闭上眼就睡熟了,又是一夜无梦。

    如果说鱼年见到尘了觉得对方是侠僧,那么见到他的师父就真的如同见到了一位世外高人。

    高人的外貌有些无法形容,初见觉得平平无奇,但是看一眼之后,就觉得对方身上好像有一层若隐若现的光。

    除此之外,就是高人脸上的笑容,鱼年总觉得那笑容高深莫测,像是在看他却又透过他看见了别的什么。

    尘了唤高人“师父”的时候,本来鱼年打算跟着唤一声,却被对方抬手阻止了:“贫僧法号‘如梦’,二位施主唤贫僧的法号便可。”

    “如梦大师。”鱼年和沈玉一齐唤道。

    “很好,很好。”如梦大师看看鱼年再看看沈玉,只说了这两个字,脸上依旧带着意味深长的笑,再没有多说第三个字。

    鱼年发现他看自己要更多一些,看沈玉则只用了一眼,然后这次见面莫名其妙就结束了。

    然而当天打坐的时候,鱼年见到了年纪尚轻的如梦和尚,那如梦和尚正在山中打坐,身上明显有一层淡淡的光晕,忽然天空中电闪雷鸣,厚厚的云层中,似有什么巨大的东西就要跑出来。

    画面一转,就见海浪滔天,那并非人间的海域,因为海水是黑色的,空中也没有太阳,却不知何故亮的惊人。

    海水中庞大的身躯若隐若现,到处都是点点星光,分不清是鳞片的反光还是粼粼的水光,世界仿佛一分为二,一半是白天,一半是黑夜。

    蓦然间,水面浮起一颗温润发光的珠子,珠子被小心翼翼托在掌心里,可那大掌的主人却始终未曾露面。

    “所以是因为我的缘故,如梦大师才会回来的吗?”这是鱼年见过如梦禅师以及那两个奇妙的梦境后得出的结论:“我和他有缘,但是玉哥哥和他之间没有,所以上一次玉哥哥来这里的时候就没有见到他。”

    鱼年得出这个结论的时候,顺便给沈玉讲了他看见的画面,他有些疑惑,更多的是探究:“入定后的感觉和梦境好相似,但尘了说过入定后看见的种种境界也是虚幻的,可是我总觉得似曾相识,难道真的是我某一个前世见到过的?”

    “你就当是梦吧,庄周不也梦见自己变成了一只蝴蝶吗?”沈玉笑说。

    “可奇怪的是,我不知道自己在哪儿。”鱼年嘟囔着道。

    “毕竟是梦,梦哪有什么逻辑,更何况,人类的逻辑只适用于人类这个世界,你说呢?”沈玉这样道。

    “但真的感觉好神奇,哥哥你在入定时也会看见奇妙的画面吗?”鱼年问沈玉,他倒不是完全的唯物论者,可是这几天仅仅只是在禅垫上静坐,只是学习止和观,就好像感悟了许多许多,尘了给他讲经的时候讲到《金刚经》里说“凡所有相,皆是虚妄”以及“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这几乎完全颠覆了他活了二十七年的世界观。

    “遇到过,但没有什么比得上此时此刻此地的你。”沈玉比鱼年更早接触佛学,也更早识经,只是他无论看见什么遇到什么,无论佛如何教人解脱,乃至他亲眼所见尘了的改变,都没有小鱼来得更重要。

    如若佛说红尘虚妄,得证涅槃可得烦恼解脱,不再流转生死能跳出轮回,那么他也要让鱼年先一步解脱,而非他自己。

    闻言,鱼年忽然说:“玉哥哥,我突然有点害怕。”

    “怎么?”沈玉搂着他问。

    “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这世间真的如佛说的只是一场梦,而我突然梦醒,发现哥哥你也是我的梦,会这样吗?”鱼年抬眸认真看着沈玉:“以前我问过哥哥,哥哥说从宇宙的角度看,我们的爱是永恒不变的,可是现在我接触了佛学,从佛学的角度看,爱竟然只是一场梦。”

    “那也是一场美梦不是吗?”沈玉搂紧了鱼年:“而且小鱼,你不要想那么多,如果那么容易就能修成正果,看破红尘,怎么会在两千六百年间只出了一个释迦摩尼?”

    “那如果我们一直一直陷在轮回中,我该怎么做才能在每一世都遇见哥哥?”

    “你相信我吗?”沈玉垂眸看鱼年。

    鱼年立刻点头:“相信的。”

    “那你就记得,我会来找你,无论你在哪里,我都会用尽一切办法找到你。”沈玉深深凝视鱼年,这样对他说。

    鱼年看见的那一片海他也看见了,就在他问过尘了“生生世世”之后,他不仅看见了,而且潜下去不止一次。

    他在深不见底的海里见到过金碧辉煌的宫殿,他好像很熟悉那里,甚至感觉自己就属于那里。

    但在幽深海底的时候,他不是他,他幻化成了一种传说中的动物——龙。

    模样正如自古流传下来的那样,长似蛇,有鳞爪,能幽能明,能巨能细,能飞天潜水,能兴雨布云。

    古人能将之画下来,或许并不完全是传说,而是真的有人在打坐修行的时候见到过龙——就如盲人摸象,盲人从未见过象,他又如何能凭空想出大象的样子来?

    或许有人会拿出《犀牛》那幅画作来反驳他,但《犀牛》在创作出来之前,已经有不少文字的描述让画家有了想象的基石。

    无论如何,无论是入定还是梦境,沈玉不止一次感觉到自己变成龙,不仅能潜入海底,还能腾云驾雾,在天空中兴风作浪。

    而今天在见到如梦老和尚的第一眼,沈玉就认了出来——有一次他飞过天空之时,在一座山峰上见过年轻的如梦和尚,而在那个如梦身边,有一个发光体,那是一颗晶莹剔透的宝珠。

    在见到宝珠的刹那间,他就明白自己为何总在海底来来去去,或是不断飞上天空——那是因为他丢失了至宝,这颗宝珠正是自龙宫遗落至了人间,那本来就是属于他的宝贝,如今终于被他寻回。

    【作者有话说】

    《犀牛》画家:阿尔布雷特·丢勒(画这幅画的时候画家没有见过犀牛,只凭文字和素描稿)

    作者一直觉得《山海经》并不是出自完全的想象,包括龙(专栏里的《神兽勿扰》就是类似的脑洞),无论是人物和故事,总的来说和写这篇文的我的世界观价值观爱情观都是分不开的,但小说总归是小说,大家随便看看就好。

    ◇ 第85章 ep.85 幸好

    在山上待了整整十天,鱼年才依依不舍下山。

    “玉哥哥,回头组织一下,让师兄们和岛上的哥哥们都来这里一次吧。”看着逐渐远离的山峰,鱼年对沈玉说。

    “可以。”

    “明明每天都起那么早,可是我一点也不累。”不止不累,还精神百倍。

    “那很好,有精神应付元旦的开园仪式了。”沈玉说。

    “是啊,马上就要开园了,时间过得好快!”开园指的是福园,花了一年时间修整园子,同时安排剧目和排练,总感觉准备还不够充分,但是鱼年很清楚追求完美是没有尽头的,福园也不能一直被闲置,戏曲表演是表演者和观赏者共同的事业,福园当然也需要这些,而不仅仅只是开园那么简单。

    “那是要先回岛上吗,小菊那里肯定又积攒了许多剧本。”

    “嗯,回岛上吧,剧本就让人带给我,晚上抽空看起来。”

    山上两人几乎隔绝了外界的消息,下了山,就好像回到了人间一样。

    但无论天上人间,沈玉都在。

    “玉哥哥,有空我们去一次敦煌吧,还有国内外的寺庙。”鱼年忽然说。

    “好啊,那就先去敦煌,你把时间安排好,剩下的交给我。”沈玉对鱼年总是有求必应,想去敦煌和各地寺庙,大概是这次禅修的后遗症,绝不是求神拜佛,而是为了了解佛像之故。

    “忽然觉得可以尝试一下前世今生的题材了,以前我是不信的,所以从来也没接过这类题材的本子。”

    “那就找个好一点的编剧专门写一个。”

    “如果是这样的话,我回去继续打坐,说不定还能看见一些什么,先记下来一些内容,然后找编剧编个故事出来也可以。”

    沈玉听他这么说,就道:“那还是专门开辟一间禅房出来吧。”

    鱼年闻言就笑,“嗯”了一声说:“之前哥哥说家里不适合,不如就放在院子里吧,或者天台上,我们建个玻璃房,怎么样?”

    “这个主意不错,那就建在天台上吧,院子里之前不是说要搭个暖房让你种菜的吗,竟然搁置到了现在。”

    “对哦,今年不是在外面拍戏就是在岛上排练,上半年拍《妲己》做什么都不方便,下半年就全在外面,我都还没时间去种一些没种过的菜。”

    “最近你也还是没时间种,要排戏又要上场,我看你今年接一部电影够了。”

    “看情况,也要有好本子。”鱼年转头看沈玉:“元旦一过,就又要过年了,我怎么感觉今年过得比去年还要快,时间好像一下子就溜走了。”

    沈玉看了一眼身旁的鱼年一眼,其实有时候连他自己都觉得很奇怪,七岁到二十七岁,明明二十年过去了,小鱼已经长大了,成熟了,他却时常还是会觉得小鱼一点都没有变。

    “小鱼。”沈玉忽然唤道。

    “嗯?”

    “时间走得快没关系,你一直在我身边才是真的。”沈玉说。

    鱼年笑了,要不是现在沈玉在开车,他就整个人都黏上去了。

    “我永远都不会离开你的,玉哥哥!”他还是凑近了些,靠近沈玉的耳边轻声说。

    “嗯。”

    车上了高速,鱼年打开手机,手机里全是“叮叮咚咚”的消息,最新的一条是小小的,问他是不是今天回家,他应该是得到他们下山的消息了。

    “我们不回家,有事先去岛上,元旦前就回来,你乖乖念书。”鱼年回了他一条语音。

    小小有沈青照顾,每天又要上下学,沈玉给小小安排的是附近的私立小学,走读性质的,以前给小鱼安排学校的时候,沈玉也是根据路线选,当时他们住的城区附近是一所公立初中,小鱼就进了公立的。

    想了想,鱼年又发了一条过去:“学校里如果有什么事别瞒着我们,知道吗?”

    鱼年自己插班入学,知道特立独行有时候并不是什么好事,但他底气足,有沈玉撑腰,他自己也什么都不怕,但小小不一样,小小最不会做的事应该就是仗着他们作威作福,这种情况下,受了委屈不说的可能性更大。

    小小连续回复了两个“知道了”,没有多余的话,正当鱼年觉得小小不会有别的消息了,忽然又来了一条:我会乖乖等你们回来的,想你们了。(爱心表情)

    鱼年回了一个“嗯哼”的表情,这才打开别的消息一条一条做回复。

    “一会儿我来开一段吧。”鱼年看了看路程,对沈玉道。

    沈玉事情比他更多,他回的那些都不是急事,沈玉那儿就说不好了。

    “没事,等到前面的休息区我交代一下长宁就行。”沈玉说。

    长宁的车就跟在他们的车后头,他们在山上的那段时间,长宁四人也在山上,他跟着尘了每日坐禅,长宁他们四个也都在山上,不过由于沈玉整天陪着他坐禅,很多事都是长宁他们处理的。

    “哦。”鱼年收起了手机,正要再跟沈玉说什么,忽然前方几声轰然巨响,高速上的车速极快,那声音距离很近,沈玉目光所及的一点与声音响起的同时越渐变大,沈玉蓦然间转动方向盘,脚下油门却一点都没有松。

    迅雷不及掩耳,亦是千钧一发。

    沈玉瞬间汇入隔壁车道,长宁的反应也一样快,两辆车双双换车道,几乎在同一时间完成,与此同时,隔壁车道行驶的车辆并没有受到影响,因为他们的车速几乎与那些车辆保持一致。

    鱼年转头就见刚刚他们所在的车道上许多辆车撞成了一团,他还来不及看清楚到底是几辆车,沈玉又将车撇回事故车的车道之前,长宁的车紧随其后,两辆车停在连环事故发生的最前头,沈玉下车前丢下一句话:“你打电话。”

    鱼年的手机就在手上,第一时间拨通报了警。

    这边长宁已经将警示标志取出来放在事故车的末尾将近两百米的地方,与此同时,沈玉几人已经见到了事故的全貌,一共六辆车追尾,其中有一辆是货车,轮胎正在冒烟,而有一辆小车已经开始起火。

    鱼年打完电话就用最快的速度将两辆车上的灭火器都取了下来。

    现场能下车的人都已经下了车,包括几个容易施救的,就只剩下因为车被挤压而打不开车门的几个司机,最严重的一个司机被卡在方向盘下动弹不得,正在拼命呼救。

    沈玉以及长宁四人对危急事故的临场救援情况很熟悉,鱼年不干扰他们,也不影响沈玉让他分心,只将灭火器交给赶过来的长夜,顺便接过长夜他们刚刚快速救出来的一个伤员将他带离事故现场。

    然而并不止沈玉五人在快速救人,还有一个瘦高个子的男人不知何时出现在他们之中,他似乎也非常熟悉抢救的流程,跟着沈玉他们一起先抢后救,好歹将所有伤员全都救了出来,包括最严重的那个。

    交警和救护车来得都很快,伤员第一时间被带走,交警勘察现场情况,登记完所有事故车辆之后,交警开始询问那些车的车主,沈玉几人因为参与了救援,也不好立刻离开,他们在一旁等着做笔录。

    因为鱼年在的缘故,那个男人看了沈玉好几眼,忽然开了口:“你就是沈玉吧,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你。”

    沈玉“嗯”了一声:“我也没想到你会在这里。”

    轮到鱼年吃惊了,看着男人,悄声问沈玉:“他是谁?”

    “记得我跟你说的尘了的事吗,那个找尘了报仇的人。”沈玉跟鱼年咬耳朵。

    “啊。”鱼年望向男人,男人因为瘦的缘故看不出年纪,但是被沈玉这样一说,鱼年很容易看出男人脸上的一种沧桑和风霜。

    男人看着短暂交谈的两人,也不知想到了什么,有些出神,片刻后才道:“我也刚从山上下来,不过并没有见到他,我刚刚……其实跟着你的车,没别的意思,就只是想问问你,他现在……还好吗?”

    “很好。”

    “这样啊……那就好、那就好。”男人喃喃地道。

    鱼年见他失魂落魄的样子,跟刚刚在现场救援时雷厉风行的样子完全不一样,简直判若两人。

    这之后除了被交警询问,男人就没再吭声,也没有找沈玉问别的。

    鱼年靠着沈玉,忽然就想起一句话来,“众生畏果,菩萨畏因”。

    可能眼前这个男人如今也已经明白了这句话的道理,可惜太迟了。

    一直到离开前,男人才又走过来对沈玉说了一句:“谢谢。”

    回到车上,鱼年正要问沈玉男人的事,朱惜春的电话打了进来:

    “鱼年,你上微博发个消息吧,微博已经爆啦!”

    鱼年一愣,打开微博,才知道原来刚才救援的视频被人拍下来发到了网上,主要拍的还是他,参与救援的六个人也被一同拍了进去,但是由于沈玉等五人不好认,反倒是那个男人被网友扒了出来。

    啊啊啊!鱼宝有没有事啊,好像是高速上的连环追尾!

    看视频没事,他还帮着救助伤员呢!

    哪个是沈渣男啊!拍的位置太远了,那几个人的脸一个都看不清,不过也没法子,毕竟是在高速公路上,安全第一!

    可这也太帅了吧,听说就是突发撞车的第一时间,交警都还没来,但已经有车子着火了,视频十分钟都不到,他们基本上把人都救了出来,太牛了!

    快看快看,又有个视频上传了,这个稍微近一点,天呐,这几个人真的贼帅啊,除了没穿救援服,但他们的动作真不像是普通人,看那个一撑一跃,难道真的都是救援队的?

    有一个有点面熟,我好像在微博上见过他的照片哎!

    是不是距离镜头最近的那个,我好像也见过。

    找到了找到了!他是去年评选出来的十大杰出消防员之一,叫晁珩,他的履历好厉害啊!加入消防队十二年,先后参与完成一千多次救援任务,一等功就有两次,三等功十次,有一次地震救险,他徒手爬上几十米高的塔吊,矿井救援自愿深入井下搜救,还有槽罐车泄漏主动请战实施堵漏,每一次都是豁出命去的,这也太厉害了吧!我就说他们都不是普通人,果然是救援英雄啊!

    其他人不清楚,但这个一定是牛人!

    其他几个看个子和身手就绝对不赖,我还是好想知道沈渣男是不是在里面,视频里鱼宝一直看着救援的方向,沈渣男一定在里面!

    如果在的话,那以后我要改口了,这样的人不能是渣男啊,完全就是个见义勇为的好青年啊!为我鱼宝的眼光点赞!

    情感上的渣男,行动上的勇者,请分开对待!

    你们看这段话,是当事人发的感谢语:我当时真的是吓坏了,事故是瞬间发生的,前面的车追尾的太突然了,我整个人都懵了,下一秒整个身体就被卡在车子里,就在这时候有人从天而降,以前看那些好莱坞英雄主义的片子什么超人啊蜘蛛侠也就是看个爽,可这次完全能感同身受,得救的那一瞬间眼泪根本就止不住,真的非常非常非常感谢他们!(名字就不说了,我其实也不是很清楚救我的那几个人分别是谁,因为我直接被送进医院检查了)

    我很想说其实不管是消防员也好,警察也好,他们其实也都是普通人,他们都是血肉之躯,跟我们没什么两样,我几年前也曾经经历过类似的事,当时真的特别感动,至今都忘不了,我真的太佩服他们的勇气了,看见这个视频,我只愿每一位救援战士都能平安归来!

    高速公路上的连环追尾其实很危险,之前不是出了一场特大的撞车事故嘛,还好这次也就几辆车出了事,报道已经出来了,听说人一个都没事!

    感谢老天保佑!

    你们说鱼宝去了哪里,我查了下这条高速公路附近没什么特别的地方啊。

    十天前是沈渣男的生日,我总觉得他们这是从哪里度假回来了,不过这条高速太普通了,普通到完全不称鱼年,普通到完全看不出鱼年和沈渣男的目的地!可恶!

    就是说啊,鱼宝不应该去一些高大上的地方吗,比如某条通往机场的高速公路,这就比较好猜一点啊,毕竟如果真的之前十天都是在度假的话,国外的可能性更大一点吧!

    别猜了,反正鱼宝除了公开行程之外,或者主动告知的地点以外,别的行程的保密度一直都很高。

    也是,沈渣男把鱼宝保护的太好了!

    微博和评论实在太多了,一半是在讨论这次事件的,一半是在担心他的安危的,鱼年没再刷下去,只是发了一条微博说:重伤者就只有一个,除此之外都平安,我们当时是路过,现在已经快要到家了,谢谢大家的关心,还请大家注意遵守交通规则,减少类似事故的发生!

    “那个人原来叫晁珩,他是个消防员啊!”鱼年合上手机,对沈玉说。

    “嗯,尘了上山后,他求而不得,就去考了,之后就一直留在一线救援。”沈玉说。

    鱼年有些感慨,忍不住又道:“他刚才那架势,好像把生死置之度外,希望他能一直平平安安的。”

    “尘了和我谈起过他,而且我感觉……”沈玉看着前方,他们午饭后下的山,这会儿天都已经黑了,两旁的灯带像是不断行走的时间,它不等任何人,快的像一阵风,谁都回不到过去,人生从来就没有办法后悔:“尘了一直不肯见他,或许才会让他有了一丝不放弃的希望。”

    “哥哥是说……”鱼年看向沈玉,脑中隐隐约约有个念头,这个念头让他有点难过,而后就被沈玉说了出口:“他多年来经历的生死关头数不胜数,但只要尘了一日不见他,他就还有遗憾,也就还有那么一点奢望,他若不想抱憾离开,那么必定要想方设法活下来,这就是求生欲,但若尘了哪一天见了他,他知道尘了早就原谅了他,并且他们之间永远都没有了可能,那么你觉得他会如何?”

    沈玉没等鱼年开口,就又说:“一旦一个人生不起一点求生欲来的时候,在同样的境地里,他就可能活不下来。”

    鱼年心里五味杂陈,尘了早已看破了情劫,可是那个曾经复仇的人却依旧深陷其中,不可自拔。

    “尘了一直在给他祈福,他会平安的,你放心吧,尘了曾经跟我说,情债是人世间最难偿还的一种债,只要一天晁珩还念着他,他就要还这份债,什么时候晁珩自己想明白不再惦念的时候,他们之间的因果才算了结。”

    “这样啊……”

    “但是换一种角度看,尘了不希望晁珩在还念着他的时候带着对他的感情离开人世,这会影响他下一世还要去偿还这份债,所以他希望能在今生就了结这一段。”

    “那哥哥你觉得,晁珩会在某一天想明白吗?”

    “这我就不知道了,或许尘了知道。”

    鱼年沉默半天,才说:“幸好。”

    沈玉看了一眼鱼年,笑了笑,没说话。

    他懂鱼年这两个字的意思,幸好他们之间没有这种爱恨情仇,幸好他们平平安安在一起,幸好当年他们选择了共进退,幸好当年遇见,幸好……

    太多太多的幸好,才让他们从相爱到相伴。

    ◇ 第86章 ep.86 岛上琐记

    鱼年发烧了。

    事情是这样的:

    排练的时候长枪擦破了手背,鱼年用水冲了冲,医务室也很快送来了碘伏和纱布,帮鱼年处理了伤口,可是到了晚上鱼年感觉伤口有些发烫,他又消了一次毒,重新缠上纱布,结果清晨开始发烧,还是沈玉回来之后发现的。

    沈玉通宵视察,鱼年在岛上排练,他也没闲着,岛上的安全措施时常更新换代,晚上要比白天更细致一些,因此沈玉特地抽了一个晚上做视察,好巧不巧,就是这晚。

    清晨回家正准备做早餐,结果去卧室一看,发现鱼年裹着被子缩着手脚,平常躺两个人的大床让此时的鱼年看起来小小一团,但沈玉第一时间就觉得鱼年好像很不舒服,他无数次见鱼年四仰八叉的睡觉姿势,像这种团起来的姿势已经很久都没有出现了。

    鱼年本来就已经长在了他的心尖上,一点点变化沈玉都能察觉,他很快量了鱼年的体温,37°8,低烧,沈玉立刻给医生打了电话,一边煮上粥,在等医生过来的时候,他发现了鱼年手背上的伤。

    那个伤已经肿的很厉害了,通红通红,一看就疼得很,沈玉再一次给医生打电话,告知应该是伤口感染发炎引起的发烧。

    鱼年的身体素质没有沈玉好,却也不差,能在短期内就开始低烧,其实说明身体的免疫力已经开始调动了,这是一件好事,但怕就怕在病毒更厉害,引起全身感染就来不及了。

    “小鱼,你真是不让人省心,一个晚上都不该离开你……”

    除了鱼年,沈玉很少尝到心焦的滋味,医生就在岛上,来的速度其实很快,可是沈玉却觉得很慢。

    短短十五分钟,他就想了许多事。

    他甚至想到如果有一天他们两人慢慢变老,会一起走还是应该分先后,他或许会先送鱼年离开,才能安心闭眼,他绝对舍不得让鱼年送自己离开。

    又或者听尘了的,两人找一处安静的山头闭关,在同修中一起离开肉身。

    但绝不是在此刻,在他们还如此年轻的时候。

    尽管生死总是无常。

    且死亡的确能将他们分开。

    鱼年转醒的时候,险些怀疑自己身在医院。

    不仅有消毒水的味道,还有一堆仪器摆在床头和床边,手上身上连着心电图机,输液架上挂着点滴瓶,鱼年睁眼愣神了好一会儿,才感觉到自己的身体热热的,很不舒服,还软绵绵的。

    沈玉一夜没睡,但鱼年还挂着水,为防自己睡着,他搬了张椅子坐在床边,支着下巴垂眸边翻手机边看点滴。

    鱼年全身的感觉回笼,手背上的伤就鲜明起来,疼得很是厉害。

    “哥哥……”一出声声音都是哑的,嗓子也很不舒服。

    怎么就病了?

    鱼年有些纳闷。

    沈玉听到鱼年的声音就放下手机,起身倒了一杯温水,插上一根吸管,一手扶起鱼年喂他喝水。

    “伤口感染了,我让人把你们的道具全都换新的了。”

    “哥哥对不——”

    “早点好起来,小鱼。”沈玉阻止鱼年说“对不起”,他并不想听这个。

    “嗯,我一定会的。”鱼年重新躺下,看着沈玉说。

    沈玉伸手抚摸着鱼年的额头,他脸上没什么表情,声音低沉却温柔:“还能睡吗?”

    “不睡了。”鱼年摇摇头。

    “是不是很难受?”沈玉又问。

    “还好。”

    “饿不饿,我煮了粥,要不要吃一点?”

    “嗯。”

    沈玉去盛了粥,再次扶起鱼年,在他身后垫了一个厚厚的靠垫,而后喂他吃粥。

    “你告诉我说你师父训练你们的腿功和腰功都能把握好分寸,调节到受伤的临界点附近,这样既保持了高效的功夫训练,又避免伤病,所以你和你的师兄们从小基本功都练得十分扎实,虽然他们后来疏于练功,但在岛上的日子没少训练,身体柔软度和平衡度都保持得非常不错,再经过这一年的时间,很容易就练了回来,不过我现在有点怀疑是不是因为你们的功夫都太过扎实了,所以排练的时候还能走神,以至于你的手能被枪头擦得那么严重?”

    沈玉这话说来慢条斯理的,语气里没什么脾气,也不是在质问,甚至说到最后还调侃了一把,鱼年自知理亏,他一手受伤,一手打着点滴,两只手都动弹不得,乖乖吃着刚被喂进嘴里的一勺粥,就剩下一双大眼睛眨巴眨巴瞅着沈玉,那里面有着心虚也有着讨好,还有心疼和愧疚。

    咽下口中的粥,正要说话,沈玉却不给他这个机会,又喂了一口。

    鱼年只好继续吃。

    “我回来的时候你的手还在被子里,我不知道你受伤了。”沈玉又说,他依旧没有责怪,语气依旧平静,也没看鱼年的眼睛,只垂眸专心舀粥,然后喂给鱼年。

    鱼年心想他本来以为只是小伤,显然现在造成他发烧是因为那枪头锈得厉害了,他或许在一开始处理伤口的时候就不够仔细,他也知道沈玉的言下之意是:没在受伤第一时间就告诉他。

    唔,很显然他错了,也大意了。

    “你大概还没见过那伤变成什么样了,现在应该很疼。”

    沈玉只盛了半碗粥,全都喂完了,问鱼年:“还要不要?”

    鱼年说不要了,他这会儿只想跟沈玉说说话,不过沈玉转身去放碗了,他看着沈玉的背影,用受伤的手挠挠脑袋。

    真是完蛋了,玉哥哥难过了,他要怎么哄?

    多年相处,对方的情绪说不上是了如指掌,却基本上不会猜错,于沈玉,鱼年自知这次生病绝对是戳了沈玉的心窝了,正疼着呢,是该抱怨自己两句,而又因为对方是自己,所以沈玉将一切抱怨的情绪也全部压了下来,反倒让自己更觉心疼了。

    鱼年背靠在软垫上,看着吊瓶里一滴一滴往下落的液体,他感觉到自己的身体正在对抗病毒的那种热和难受,这一切都让他感到费力而没什么精神。

    大概脸色也很差,所以玉哥哥都没怎么看自己。

    看了会更气……还是不看比较好。

    沈玉一直没回卧室,鱼年就默默等着,不过这会儿发烧的感觉已经完完全全包裹住了他,他闭上眼,轻轻叹了口气,脑中反复出现刚刚沈玉垂眸平静的脸。

    再怎么粉饰太平,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都是表面功夫,玉哥哥的心此刻指不定怎样在煎熬,谁让他还没能退烧呢!

    如果已经退烧,那他抱着沈玉哄一哄,撒个娇也就好了,可是人还病着,他的底气就没那么足,哄也不是,不哄也不是。

    鱼年昏昏沉沉躺着,正懊恼着,门铃声响起,很快脚步声传来,鱼年听到了沈钧他们的声音。

    “发烧了,我们刚去看他……嗯,知道,不必,我们互相之间都可以替……”鱼年睁开眼睛,就见到师兄们走了进来,沈钧正在讲电话,他第一个进来,看了看鱼年的情况,又退了出去。

    “小鱼,你现在感觉怎么样?”沈意一脸担心地走近鱼年,摸了摸鱼年的额头:“好像还在烧,不是说四五点的时候就已经用了退烧药了吗?”

    鱼年才睡醒,他比沈意还糊涂。

    “给他用了抗菌素,没用抗生素,他的发烧还会持续一阵。”沈玉走在最后,回答沈意的问题。

    这就说明伤口的确感染了,但是可以不用抗生素,那就意味着感染没有严重到非用不可的地步。

    “都是我不好,是我走了神,小鱼帮我挡了一下才会受伤的。”沈意有些自责地道。

    “不用道歉,我很快就会好的,你们别都担心……”鱼年哑着嗓子道。

    除了沈钧在外面讲电话,卧室里八个大男人站在床边实在是压力山大,就算他们家卧室很大,可是他躺在床上,除了沈玉之外大家都围在床边,这种扑面而来的压迫感着实够呛。

    “那小鱼你好好休息,不用担心排练的事,刚刚是小青的电话,正担心着呢,反正我们几个互相都能替,你就安心养着吧。”沈言说道。

    “怎么告诉阿青了呀?”鱼年不解。

    “他是听长宁大哥说的。”沈凡回答。

    “……好吧。”鱼年想,卧室里都成了病房,那么大动静,长宁和沈青说一句也无可厚非。

    “总之你什么都别想,身体养好了再登台,知道吗?还有十天才开园,还早呢,你什么都别挂心,知道了吗?”

    “知道了……”鱼年应道。

    “那我们明天再来看你,你先休息吧。”

    师兄们来看了他之后就走了,沈钧说完电话最后进来,也同样嘱咐他几句,鱼年一一应了。

    沈玉把人送走,才又回到卧室,刚巧点滴已经到了尾声,沈玉洗了手进来,弯腰将针头拔了,用酒精棉花按住针头的伤口。

    鱼年看着沈玉,沈玉却还是不看他。

    刚才师兄们进来的时候,沈玉一直站在墙边,看着吊瓶里的水,也没有看他。

    鱼年受不了了,他一个用力把自己撑起来,就朝沈玉扑了过去。

    沈玉把他接了个满怀,鱼年听见他在自己头上叹气的声音。

    “玉哥哥,对不起,你别难过了。”你这样,我也好难过。

    沈玉没有推开鱼年,他紧紧抱着鱼年,仿佛想借此将鱼年身上那么高的体温传给自己一样。

    “以后……我一定会第一时间告诉你的,好不好?”

    “嗯。”

    “不管多小,都会跟你说。”

    “嗯。”

    “那哥哥能不能别难过了?”鱼年小声而又心虚地提要求。

    “不能。”

    果然。

    “好吧,我会快点儿好起来,为了哥哥。”

    “嗯。”

    “那哥哥陪我睡会儿?”

    “嗯。”

    沈玉一夜未睡,回来又继续操心鱼年的病,这会儿躺在床上,抱着鱼年,一下子就睡着了。

    鱼年心里又酸又疼,也有许多懊恼,他本来以为只是个小小擦伤,哪里知道会那么严重。

    他手背这会儿真的挺疼的,疼的他都不敢去拆纱布看自己的伤口。

    其实以前烧伤要严重得多得多,不过这样一想,就觉得那个时候他和玉哥哥都挺勇敢的,都疼过来也熬了过来,但有些事是不能用数学的角度去看待的,就好比手背的擦伤就只是那么小一块,左腿的烧伤严重的多因此疼的多,尽管事实如此,可是伤口感染细菌进了血液问题也很大,一个小伤口漠视的后果可能引发更大的恶果。

    就算是为了沈玉,他都不能像昨天那样“以为”只是一个小擦伤。

    发着烧到底没精神,鱼年想着想着,迷迷糊糊就睡去了。

    但他睡得不沉,他听到沈玉轻手轻脚起来的声音,也听见沈玉在外面讲电话的细语声,以及沈玉走进来探他额温的动静。

    这种细小的声音一点儿也不会打扰他睡眠,只会让他觉得安心。

    因为沈玉在。

    这一觉睡得其实并不舒服,毕竟在发烧,整个人昏昏沉沉,身体也是有气无力,人还难受。

    就只有心是安稳是踏实的。

    完全转醒的时候,鱼年闻到了一股中药味。

    看来,还得喝药。

    鱼年不喜欢喝中药,也不太能喝,但是这种时候,他也知道自己不喝不行。

    西医救急,中医治病。

    《伤寒论》传至今日,有些药如今的中医都不敢用了,因为有毒。

    也因为有毒,有些草药药房进的都是炮制过的,生的根本就找不到——只能从源头去找。

    沈玉从小学《黄帝内经》,懂得比寻常人要多,找的中医大夫便也不是泛泛之辈,他支持的力度大,因此岛上的人有病有痛,诊治的手段是全方位的,而不只靠仪器检测。

    中药材也是,沈玉在蜀地有许多中药材基地,就是为了岛上的药房存在的,基本上《伤寒论》和《金匮》里所有的药材药房里都有。

    中医讲求异病同治,八纲辨证,对症下药,每个人的药方都是不同的,实际上比西药要精细很多。

    鱼年的烧一直不退,沈玉便让早晨给鱼年看过的大夫煎了药送过来,刚刚那通电话沈玉就是在和那位中医联系。

    果然沈玉端着药进来,鱼年自知躲不过,捏着鼻子“咕嘟咕嘟”一口气全都喝下了。

    沈玉将准备好的巧克力塞进他的嘴里。

    “还难受吗?”沈玉问他。

    巧克力能解中药入口的苦味,可惜喝下去之后胃里的难受劲一时半会儿还解不了。

    鱼年这会儿就是想在沈玉面前精神一点也装不出来了,整个人都蔫儿了。

    “来,我帮你揉一下。”

    沈玉上床把鱼年搂在怀里,轻轻揉他的胃部:“如果好一点,还有半碗粥要吃下去,是医生交代的。”

    “哦。”鱼年老实点头,然后说:“哥哥,我感觉我现在是苦的。”

    “谁说的。”沈玉低头亲了亲鱼年的唇,说:“明明是巧克力味的。”

    “哥哥你不气啦?”鱼年趁机求证。

    “我只要你快点好起来。”沈玉轻轻地道。

    看鱼年病歪歪的样子,他又怎么气的起来?本来他也没有生气,就是心疼。

    更何况他的情绪会影响鱼年的情绪,只是他也需要调整的时间,鱼年这样病恹恹的模样,人又那么不舒服,再怎么样,他都不能让鱼年提着心养病。

    “嗯,我好一点了,哥哥不用揉了。”

    “那我给你盛粥。”

    “等等。”鱼年拉住沈玉,沈玉回头看他:“怎么?”

    “再亲一下。”鱼年凑上自己的唇,尽快他觉得自己还是苦味的。

    沈玉扣住鱼年的下巴,吻上鱼年的唇。

    鱼年本来就因为发烧感觉浑身软绵绵的,被沈玉一吻,就更软了。

    “我好像有点要出汗了。”鱼年呢喃着说。

    “那就再吻一会儿。”

    被窝里汗津津的,鱼年果真出汗了,沈玉把人塞进被子里,出了汗更不能受风,他将鱼年裹得像一只蚕蛹:“吃了粥再睡一下,晚点给你擦身,再忍一忍。”

    “哥哥陪我一起。”

    “嗯,我收拾一下就来。”

    这天夜半鱼年总算退烧了,沈玉也着实松了一口气。

    鱼年真正痊愈,是在福园开园前一周。

    退烧之后又足足养了三天,沈玉不让他出门,也不让他去排练,只让鱼年在家里老老实实吃药喝汤,等鱼年精神养回来了,才放他出门。

    鱼年出门第一件事就是去找沈意。

    “阿意,你老实交代,是不是有人欺负你了?”

    沈意那天排练心神恍惚,那么多人的情况下鱼年没问,后来生病了也没机会问,今天他将沈意堵在了排练室的更衣室里,用手背上的伤逼问沈意。

    沈意毫无办法,只能全盘托出:

    当年沈宅大火,沈凌云无意中救下了沈意,就在那一刻,沈意对沈凌云一见钟情。

    但是沈凌云其实挺直的,沈意也一直藏着心意,没有抱任何期待。

    还有就是他不比鱼年,即便是看了多年的心理医生,他依旧不觉得自己配得上沈凌云。

    但感情这种事并不是努力忍耐就能忍得住的,就在鱼年因他受伤的前一晚,他送喝多的沈凌云回家,因为一时冲动加失控,他和沈凌云睡了一晚。

    然后他就知道沈凌云喜欢的人并不是他。

    “啊!”听到这里鱼年愣住了,连忙问:“那是谁?是别的师兄,还是另有其人?”

    “是小绥,我现在都有点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和凌云。”沈意苦笑一声说。

    “阿绥?”鱼年皱起眉:“不对啊,阿绥喜欢的人可不是凌云。”

    “的确不是。”沈意长吁一口气,也幸亏不是,不然人家两情相悦,他这一出算什么:“还好福园就要开园了,接下来我不用待在岛上,不然就太尴尬了。”

    他对和喜欢的人睡上一觉这件事其实一点也不后悔,既然没有办法和对方在一起,那献出一次就算是遂了自己长久以来的一个心愿,只是觉得很对不起凌云,可是不做,他又觉得对不起自己,说到底,他还是更想成全自己。

    “想来,我也是挺自私的。”沈意语气中听不出伤心,自责和愧疚要更多一些。

    鱼年听后半晌无言,这样的情况他也是第一次遇到,好像谁都帮不了,毕竟无论谁喜欢上哪一个都希望能得到对方的回应,而不是等来令人失望的消息。

    “其实那天我就想找你,想早一点去福园,顺便帮小青的忙,可是没想到你发烧了。”沈意又说。

    “那不然你去吧,如果很难受的话。”鱼年想了想说。

    “可以吗?”

    “嗯,阿青可能也忙不过来,我跟玉哥哥商量下,我们早点回去,顺便带上你。”鱼年说。

    “那太好了。”

    回去后鱼年就跟沈玉说了,沈玉也没想到还有这一茬,他问鱼年:“那你知道沈绥喜欢的是谁吗?”

    “听说是小柿子。”鱼年有些苦恼:“但是我的师兄们一个都不主动,现在看来,还是阿青更勇敢一些。”

    “这种事我们也插不上手,还是算了,就听你的,带沈意提前离开吧,如果是他的愿望的话。”感情的事帮不上忙,这种小事却是举手之劳。

    “这次就把小福也带回去吧,福园开园之后,它就要在那里常驻了。”鱼年说。

    “也好。”

    “没想到会这样。”鱼年倚着沈玉躺在床上。

    “别多想了,有时候多点波折才会更懂得珍惜,人都是这样的,太过轻松得到的反而不会放在心上。”

    “难道哥哥觉得阿意和凌云有戏?”鱼年坐直后转身问沈玉。

    “嗯。”

    “因为他们睡过的缘故?”

    “嗯。”

    “也是,作为过来人,单纯的暗恋还是不够的,沈意这一击对凌云来说说不定是一记重拳,玉哥哥,你到时候去探探凌云的口风。”鱼年想了想说。

    “嗯。”

    “而且这样看来,凌云也不完全是直的。”

    “他早就不是了。”

    “如果我的师兄们都能有一个好的归宿就好了。”鱼年又重新歪回去靠在沈玉身上说。

    “姻缘天注定,你就别瞎操心了。”沈玉捏了捏鱼年的鼻子说。

    “好吧,我还是操心我自己的。”鱼年一个翻身跨坐在沈玉的身上,将自己上半身都贴了过去。

    沈玉搂着他,他们之间想做什么的时候早就不用说出口,一个表情一个动作就能让对方心领神会,更何况鱼年此刻的表现明显得很。

    沈玉从来都随鱼年,这一夜,两人缠绵了半宿。

    【作者有话说】

    作者是自学中医的,所以文里关于中医的观点全都是作者自己的,写《应见花开》那会儿其实还没学,但已经有想学的念头了。

    ◇ 第87章 ep.87 开园风波

    阳历新年伊始。

    晴,诸事皆宜。

    福园开园。

    福园位于景区,地理位置得天独厚,鱼年接手福园的事并没有大张旗鼓,不然就凭他当地的粉丝们就能把福园附近的道路挤得水泄不通。

    福园由戏楼和三进的院子组成。

    戏楼并非露天式的,而是一座高耸殿堂,却又是全敞开的,高度超过三层楼,藻井华丽繁复,戏楼里舞台设有两层,观众席设三层。

    后台连着三进的院子,两边各有一扇门,闭园的时候都是锁上的。

    看戏位置最好的自然是第一层中央的观众席,那里正对舞台,设有红木桌椅,第二、三层观众席从视角上来说没有一楼好,但是二楼三楼的前排位置距离表演者非常近,能近距离观察演员表演。

    戏楼外设有牌坊,写着“福园”二字,路过的游人们顺着入口便能进来,戏楼进口处设有门槛,以及安检,免票期之后,便会在右边开设售票处,届时入戏楼需要凭票入场。

    开园第一日,由于完全没有宣传,全凭戏楼上锣鼓声一响,路过的人们才循声而入。

    如今戏曲不比当年,但要说没落也未必然,到底是国粹,只是懂戏的人越来越少,不过在鱼年的观念里,戏曲并不是什么特别高级别的艺术,而只是一场戏,无论懂还是不懂,只要有人愿意为之驻足停留,愿意鼓掌叫好,那就不枉他们上台演一场。

    过往在京剧圈里被众人捧起来的名角个个都是唱戏高手,可是在那个时候他们同时又被称为“戏子”,如今娱乐圈被捧起来的明星也一样高高在上,但是在资本的眼里,他们其实也是一种商品。

    鱼年成名的经历特殊,他心里是没有装这些名和利的,因此也不存在攀比之心,他单纯只是接手了福园,努力想把福园经营好,不辜负傅老的厚望,仅此而已。

    没有了名利心,他就不会专门因为福园开园去找那些京剧圈里的知名人士捧场,所以实际上当天福园开园,进到戏楼里的全都是游客和当地居民,鱼年保密功夫做到佳,因此他的粉丝们全无所知。

    不过饶是如此,这一天网上的各大社交平台上“福园”和“小福”还是被路过看戏的人们转发了个遍。

    天呐天呐!我遇见齐天大圣了!真的是齐天大圣!指路“福园”。

    这也太可爱了吧!那真的是猴子吗?不是猴子成精了?

    它那金箍棒耍的可真是威风凛凛,又超级可爱,究竟是怎么做到的!我太好奇是谁教会这只小家伙这般本领的,牛逼啊!

    猴子很聪明的,不过这真的不是马戏团里训练出来的吗?肯定是博人眼球的,猴子也太可怜了!

    楼上的误会了,猴子是福园家养的,福园里张贴了饲养证明,它属于国家二级保护动物,有林业管理部门监管的,饲养员也有证书,它很聪明,名叫小福,我今天在福园待了一整天,就为了看小福这只学人精,它真的太聪明了,有视频为证!(以下视频)

    啊啊啊啊啊啊啊!这也太可爱了!躲在人后的样子真的太萌了!它还到处作揖呢,还在那儿迎客,天呐,我也要养这样一只猴子!

    福园好像是今天刚开园,很盛大的样子,但知道的人不多,都是路人,我也是其中之一,完全不懂戏但我感觉那几个演员真的身轻如燕,个个身怀绝技,还都有一副好嗓子!

    听说演出有全场录影,但还没放出来,我查了下福园的官方站就只公布第二天的剧目,连演员名都没有,而且好像真的没什么宣传,说开园就开园了,就像是古代的戏班子。

    除此之外,福园的建筑也是国家重点文物保护单位,听说是全木结构,花了一年时间修缮,厉害着呢!

    我就是那个城市的,但我记得那里以前好像是个茶楼,什么时候成了戏园子了?

    官网上有介绍,福园一开始就是戏园子,后来改成了茶楼,现在大概是想弘扬传统文化,又改回戏园子了。

    还是小福有趣,看了视频,小福真的太太太太厉害了,它真的不是孙悟空转世吗?跪求多多的视频,我在海的另一边暂时去不了,呜呜呜!

    “果然跟我们想的一样,小福实在太能博人眼球了,不过这样真的没关系吗?”沈青问鱼年。

    开园当天庆功宴之后,鱼年的师兄们全都入驻沈园,大家对一整天的演出做一个总结,同时确定明天的剧目以及福园今后的日常安排。

    “没关系,让小福先出几天风头。”鱼年坐在沙发上,吃着水果说。

    “我觉得这样的安排不错,你们看这个。”沈玉也在,他点开了一个网页,正是今天中央艺术剧院的演出剧目。

    坐在电脑边上的沈钧看了一眼剧目和演出人员:“这个傅正薛,就是傅家的传人吧?”

    “就是他,玉哥哥早就猜到他们会跟我们打擂台,不过我们不争,所以这个擂台只是他们所以为的,跟我们没什么关系。”鱼年说。

    “这样倒也好,但之后两边的演出视频都会发在网上,其实也免不了会被拿出来做比较。”沈意道。

    “发视频这件事无可奈何,就算我们不发,路过的人也会拍下来发在网上,与其被拍的不伦不类,音效视觉效果都一团糟,不如我们自己录。”沈青说。

    “是这样没错。”

    “而且我们也不怕被比较,你们有空可以去看下傅正薛的演出,基本功没我们扎实,看得出来的都看得出来,看不出来的……那应该会被带节奏吧。”沈慕担忧道。

    “是啊,就怕看不懂的乱传一通。”

    “这是必然的,小鱼之前不就提过了?”

    鱼年摆摆手说:“都是些小问题,我们还是专注在福园今后的建设上,毕竟福园最重要的目的是能传下去,而且要将我们的功夫一起传下去,这才是重中之重。”

    “那其实还是需要收小孩子,年纪大一点都不行。”沈凡捧着脸说。

    “凡凡,这是不可能的,所以其实刚才小鱼的话我并不认同,我们的功夫是传不下去的,只能传一部分,至少跷功是不可能教的,而废跷后腰肢和脚步都不够有力,要练成跟踩跷的时候一样,你想想其中的难度。”后半句话沈意转向鱼年道。

    “那我改一下说法。”鱼年道:“比如跷功和废跷的区别至少要有人能懂,所以学习是必要的,但小孩就算了,肯吃苦的小孩不多了。”

    “我、我可以吗?”一直在一旁写作业的小小忽然出声问。

    小小今天一整天都在现场,他之前只知道鱼年演戏,是个演员,而且还是个大明星,后来他被带去岛上的时候并没有跟过排练,只是看过小福给他耍了几次小棍和猴拳,今天是他头一次看鱼年在台上唱戏,完全把他给看愣了。

    “你不行,年纪太大了。”鱼年摇头道。

    “那、要几岁,才可以?”小小忍不住又问。

    “其实七岁不大,你家小鱼哥哥这样说,应该还是想要劝你放弃的,太苦了。”沈慕在一旁道。

    “我、不怕苦!”小小还是说,随后又有些担忧自己的年纪的确是大了:“不过,我今年八岁了!”

    鱼年盯着小小看,半晌后才道:“小小,你这个年纪还不知道什么是你今后的目标,我们以前是没得选,生来就必须学,你现在有很多选择,不是真的热爱,我不赞同你走这条路。”

    “可是,不学怎么、知道?”小小是个倔强的性子,他小声问。

    “小鱼,小小想学你可以教,等他吃不了苦自然会放弃,如果不放弃,那或许你就多了一个徒弟。”沈离发表了自己的意见道。

    “对啊,既然你把他当做现在的小孩,吃不了苦,那也不用以以前收徒的标准教他,试试看也不是不行,七、八岁的年纪老实说还可以,教一些基本功也没什么,再大一点如果发现真的喜欢那岂不是更难教?”沈意也说。

    鱼年有些做不下决定,只因为他是真的亲身经历,知道练这门功夫太苦了,他看向沈玉,小小也跟着他的目光看沈玉,沈玉点头说:“试试看吧,喜欢就学,不喜欢就不学,都是可以的,不是吗?”

    “那好吧,不过我不教,我心软,小小你真的要学,就在我的师兄们里选一个当老师。”

    没想到鱼年甩锅这样轻巧,不过幸好八个人里面的确有硬的下心来教的,因此包括鱼年在内,大家统统都看向了沈离。

    沈离颇为无语:“怎么,就我心最硬能教吗?”

    “我们几个人里面,就你敢捉鸡杀鸡。”

    “原来选我的标准是这个?”沈离愤愤:“那还不是因为当时我离那只鸡最近吗?”

    “怎么我记得的不是这样,而是你自告奋勇?”

    “放屁!”

    “小离你当着徒弟的面太粗俗了。”

    “我还没收徒弟呢!”

    小小咬着笔头看着沈离,一时间觉得自己好像做了个错误的决定。

    话题至此全都歪掉了,几个师兄弟你一句我一句,活像回到了小时候斗嘴那会儿。

    “明天再讨论吧,很晚了,都该休息了。”沈玉大手一挥,让众人就地解散。

    福园开园之后连续三天每天都有演出,第三天的剧目是《惊雪楼》,福园的压轴大戏。

    鱼年最终选择《惊雪楼》是为纪念傅老先生,不过这出戏演出后还是惹来了麻烦。

    麻烦来自傅家。

    原因在于《惊雪楼》不是老戏,而是傅派的私房本子,福园擅自演出,在傅家人眼里这属于侵犯了版权。

    只可惜鱼年早有准备,只因当时在接受傅老先生赠送福园的那个文件袋里,就有《惊雪楼》的本子,这意味着这出剧福园是能演的。

    傅家的目的就是想借此打击福园,包括这几天他们在舆论上引导福园的戏演得如何如何糟糕,而元旦当天在中央艺术剧院里那场演出才是真的精彩,是正统。

    与此同时,小福还是被带偏了节奏,说小福是被鞭子训练出来的,一只猴子肯定不可能自发给人表演,他们声明福园是傅家的心血,不能交给福园这种只知道哗众取宠的负责人负责。

    一石激起千层浪,网上的舆论短时间内反转,几乎全都在声讨福园,好像福园是个多么罪大恶极的地方一样。

    这天,是福园开园第七天,依旧免票。

    许多人都聚集在了戏楼里。

    “时间差不多了,不是说开场就是那只猴子吗?”人群里有人等不及地道。

    立刻有人跟着起哄:“不会是最近网上的言论太多,不敢放猴子出来了吧?看来是心虚了!”

    “我倒要看看猴子是不是真的那么聪明,如果找到证据,伤害国家二级保护动物就是犯罪!”

    “戏不好好演,用一只猴子博人眼球,和马戏团又有什么区别?”

    “还有那几个演员,到底是哪里来的三流戏子,学了几年戏就想登台表演,京剧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演的,光凭兴趣爱好就想红,简直是痴人说梦!”

    “总有人不知几斤几两,听说福园是傅家的产业,也不知怎么的竟然被一群外行给占了,京剧可是国粹,怎么能就这样任人糟蹋!”

    “支持傅家把福园要回来!”

    “我也支持!”

    “傅派如今才是正宗的派门,现在随随便便就能搭戏台子唱戏,京剧圈就是被这些人给搞得乌烟瘴气的!”

    “就是!就是!”

    戏楼里的人们你一言我一语,完全就是冲着声讨福园来的,根本就不是来看戏的。

    戏园子里有一口西洋古董钟,当钟声敲响十下,便是开场时间。

    只是这天并不像之前几天那样锣鼓声紧随其后响起,而是从后台慢悠悠踱出来一个人,与此同时,早在沈玉的安排下等候多时的记者们自安检处鱼贯进入。

    却原来,这天才是福园正式开园的发布会,从后台踱步出来的人正是鱼年。

    正所谓先抑后扬,这或许才是福园开园的第一场“重头戏”。

    那些早到场的人皆是一愣,一时间他们准备的一切好似都没有了用武之地,或者说,用了就会给他们自己招惹大麻烦。

    鱼年这张脸谁都认识,背后的沈玉也如雷贯耳。

    如果是鱼年花钱买了这个戏楼登台唱戏,那么就算演得再糟糕,也绝对不会少了给他捧场的人!

    鱼年的粉丝人数可是远超如今京剧圈子里的人,在如今流量的世界里,粉丝多就是王道。

    几乎能毫不费力的全方位全角度碾压。

    更何况还有诸多媒体的加入!他们敢写鱼年一句坏话?敢的话早写了!

    什么?说沈玉仗势欺人?这是谁敢说的吗?

    而此时此刻,鱼年看起来又是如此的气定神闲,还有那只正在风头浪尖上的小猴子,正亲昵地蹲坐在鱼年的肩头,朝着大家拱手作揖大力卖萌呢,哪里有一点像是被虐待过的样子?

    ◇ 第88章 ep.88 发布会

    “大家来的都好早啊,来,小福,和大家打个招呼。”鱼年笑眯眯地环视了舞台下的众人一眼,侧首对自己肩膀上的小福道。

    小福“吱”了一声,麻溜地下了鱼年的肩膀,在舞台上翻了个跟斗,然后就在舞台上来回走了一趟,一面走一面朝台下的观众作揖问好,同时“吱吱”地叫着。

    而后,它回到鱼年的腿边,乖巧地扒着鱼年的裤腿站着,仰着小脑袋看鱼年。

    “小福啊,他们都说我是用鞭子把你训练出来的,是这样吗?”鱼年低头问小家伙,小家伙闻言,连连摇脑袋。

    “那你见过我耍鞭吗?”鱼年又问。

    “吱吱!”小家伙有些兴奋地叫了起来,还用力蹦了一下。

    “喜欢看我耍鞭啊?”

    “吱吱!”

    鱼年说着面对台下众人道:“大家如今应该知晓,福园是个戏园子,不表演武术,所以我们这里的鞭和你们想的鞭不一样。请看。”他说着,接过舞台边一位助手递上来的两根鞭,小福见鱼年拿鞭连忙蹲坐了下来,捧着一张小脸目不转睛盯着他看。

    “那我就耍一段给你看!”鱼年说着,手上双鞭又是转又是扔,那双鞭像是活的一样,就是黏着他的手里掉不下来,无论怎么扔怎么踢怎么蹬,最后还是会回到他的手上。

    一旁乐器梆子的脆响跟他的动作配合得天衣无缝,一看就是熟练得不知道练了多少遍,此刻只让众人看得目不转睛。

    小福更是看得兴奋起来,也坐不住了,它取出自己背上鱼年特意给它做的小鞭,也跟着鱼年的动作开始扔和踢,只不过小家伙的功夫还差了点,转是能转,不过半途就掉了。

    鱼年还能分心瞅小福,挑眉一笑,手上的鞭转的更凌厉更迅速了,让人看得眼花缭乱。

    小猴子锲而不舍,跟着鱼年练,在鱼年轻轻松松耍了一通后,收了鞭对大家道:“小福看我们排练,自己就喜欢跟着学,如果你们还是不信,那么我再给你们出示任何证据都没有意义,不过在这里,我还是要申明一件事,我们有小福的饲养证书,是林业管理部门批的,小福也有专门的饲养员,小福的健康一直交由野生动物保护中心的医院定期检查,有没有鞭痕或者其他伤痕一查就知道,另外,小福来自路过的一支马戏团,如今他们在哪里我也不知道,它是流落在了福园里的,而我们在发现它之后就收养了它。”

    小福在鱼年收了鞭后,还意犹未尽在一旁继续转鞭,它动静小,鱼年也随着它自己玩耍。

    “小福非常聪明,智力水平不亚于五、六岁的孩子,甚至你们看它学会的那些动作,可能比五、六岁的孩子更聪明,它非常善于模仿,因此再有人到处传我们虐待小福,那么我将以诽谤罪向法院提起诉讼。”

    “至于到处都在说我们是业余演员,那就非常抱歉了,前面几天每天一场的剧目我们已经传至网上,既然定义了‘业余’,那就需要请‘专业’人士来判断,因此到底我们是不是业余的演出,大家完全可以找专业的老师去挑剔。”

    “最后再说一下《惊雪楼》这出戏和福园的来龙去脉吧。”鱼年好整以暇地继续道:“福园是傅老先生通过遗嘱赠予我的,此前我并不知情,这一点还要请傅家出面给我作证,当天我去参加葬礼的时候,他们都在,律师也在,《惊雪楼》那出剧的剧本是随着福园的地契以及其他文书一同交到了我的手上,里面附有一封傅老先生的手书,说只要我一天作为福园的主人,那么就拥有一天《惊雪楼》的演出权,且将来如果福园转让给后辈,只要有我的认可,那么他们也将拥有继承权,傅老先生只有一个条件,那就是福园只能作为戏园子经营,不能另作他用。”

    说到这里,鱼年问舞台下的众人:“大家还有什么问题吗?”

    立刻有记者问道:“鱼年老师,我想请问您,您刚才说福园是傅老先生通过遗嘱赠给您的,此前您不知情,可如今您知道他为何要将福园赠送给您了吗?”

    “应该是为了传承吧。”鱼年回答记者道:“傅老先生大约是在《年年有鱼》中就看出了我有基本功,那里面我们有过一次合作。”

    “想请问一下鱼年老师是怎么看待京剧的?”又有一名女记者提问道。

    鱼年想了想说:“因为我自己是个演员,演电影是演,演京剧同样也是演,但是不论演什么都需要观众,没有了观众演员就不需要存在了,我觉得大家如今将京剧抬得有些高,好像普通人就欣赏不来,这样下去京剧只会更小众,圈子只会更狭窄,但京剧分明是国粹,我个人非常希望京剧能被每一个人所欣赏和理解,而不是有所谓的欣赏门槛。”

    “当然我不否认学习京剧的确有门槛,所以京剧才有拜师学艺这一条,但是不等于只有拜师学艺才是真正通往京剧的道路,傅老先生将福园交给我,应该也是希望能通过我将福园和戏传得更广,而不是像各大世家门派那样敝帚自珍。”

    “那鱼年老师我还想请问您,您究竟是在什么时候接触京剧的呢?刚才看了您的功夫,光是这样耍鞭,您大概练了多久才能这样熟练呢?”

    鱼年笑了笑道:“恐怕你们不太能想象,我从小就是伴随着这些长大的,至于当时耍鞭练了多久,其实对我来说太久远了,我根本记不得。”

    他的话让底下的记者都有些愣怔,他们毕竟不知道鱼年小时候的经历,查也查不到,如今鱼年亲口说小时候的事,还是对外的头一次。

    “竟然是这样吗,那鱼年老师的师父是谁呢?”

    “这个恕我不能说,而且我的师父已经过世了,就让他老人家安息吧。”

    “那能否让我们知道除了鱼年老师以外的那些演员都是谁呢,他们是您请来的吗,为什么没有演出人员的名单?”

    “他们是我的师兄,都是一起学出来的,如果不是傅老先生将福园交给我,我也不会请师兄们出山。”

    鱼年说的这些消息着实劲爆,从小学戏这样的事早已为数不多了,在如今这样的现代社会里,就算往前数个二十多年,也已经跨入改革开放的时代,谁家的孩子还会忍受艰辛从小学戏?这话让大伙儿不禁开始猜测鱼年或许是从什么戏曲世家里出来的孩子,也就这样的大家族,才会为了传承必须从小接受训练。

    鱼年继续说:“关于我的身世来历,也因为师父的缘故要保密,我的师兄们也都不是公众人物,所以他们不想留名,我非常欢迎日后有更多对京剧有兴趣的人们前来学习和请到更多的京剧表演者来我的福园表演,所以在这里我想请大家手下留情,不要深扒。”

    鱼年故意把这些话说在前头,但其实真的去扒,能扒出来的也是沈玉早就准备好的假身份,这要真说起来,沈老爷的功劳也不小,他为了能将这些孩子都养在宅子里,已经做了许多表面功夫来保护沈宅的秘密,这才会造成沈玉就算继承了沈宅都还是找不到鱼年的亲生父母,因此放在如今就更不可能扒得出来了。

    “那再请问鱼年老师,福园未来有什么样的经营方向呢?”

    “自然是将京剧推广给更多的人们。”鱼年笑着说:“我认为一些传统文化和风俗随着科技发展时代变迁而逐渐没落是必然的,京剧从诞生到现在也经历了代代相传和不断变化,要说变得更好还是更差,其实我不这样认为,每一个时代背景都会出现符合时代背景的故事以及承载这些故事的媒介,就像如今电影和电视剧是主流,我只希望福园能成为一个为广大京剧爱好者提供看戏、学戏和了解京剧的地方,能将我们师父所教授的内容以及傅老先生对京剧的热爱通过福园传给更多的人,仅此而已。”

    “那么鱼年老师,关于傅家跟您打擂台的事,您又怎么看?”终于还是有记者按捺不住,提到了傅家。

    鱼年却道:“恕我直言,擂台是需要被挑战者应战才打的起来的,我压根不知道他们跟我下了战书,也没有应战的准备,我开福园只与傅老先生相关,与傅家毫无关系,所以说实话,这个问题我实在没什么看法,也谈不上怎么看吧。”

    说到这里,他忽然补充道:“老实说这几天实在是太闹腾了,本来我想低调一些的,网上还传福园是我抢来的,这实在是无稽之谈,福园经过一整年的修缮,修缮的费用非常高昂,但是如果傅家真的愿意继承傅老先生的遗志今后妥善经营福园,那么只要把修缮费用支付了,我愿意把福园原封不动还给他们,这几天就算是我组织的义演活动,这句话我放在这里,今天那么多人都听见了,费用明细我一会儿就公开,如果傅家真的有心,我非常欢迎他们来找我谈,毕竟他们接手,就比我要名正言顺得多了。”

    “那您看了那天傅正薛老师的演出吗?”傅家和福园如今是网上众人关注的焦点,尽管沈玉请来的都是些正儿八经的媒体和报刊记者,不过有些问题还是要问出来再说,能不能得到回答也要问了之后才知道。

    果然这个问题鱼年没有正面回答:“没有,我这边太忙了,实在没时间去了解,就听说网上骂我们虐待小福,我才觉得这件事非澄清一下不可,毕竟小福的齐天大圣是它自己努力练出来的,而且它今后也是福园的重要表演者之一,它那么聪明,我不想埋没了它,同时我也欢迎所有质疑小福遭受虐待的爱宠物人士前来认识小福,了解小福,它作为福园的代言人和吉祥物会常驻福园,我在这里请大家都能多多保护它和爱护它。”

    “听说《惊雪楼》是傅派唱腔,那么是不是鱼年老师的师父也是出自傅家?”又一个记者好奇道。

    “如果你听过这几天的所有剧目,那么应该知道我们会的唱腔不止傅派一种哦。”

    鱼年轻轻松松将问题还了回去,到这里,记者们也问不出别的问题来了,毕竟他们从这三个问题的回答就能听出来与傅家有关的问题鱼年一概不接,记者们都喜欢得到劲爆的消息,福园和傅家打擂台本来在网上传的风头正盛,尤其如今得知福园背后的人竟然是鱼年,可也恰恰因为是鱼年,经过这一次的采访,反而被正主掐断了苗头。

    发布会后,有关“福园开园”以及“福园正主原来是鱼年”再一次登顶热搜,而在小福这件事上,舆论的风向已经回归正常,尽管还是不乏有人在这次发布会后继续左一榔头右一锤子的写一些小道消息来吸人眼球,每每标题都把“鱼年”和“傅家”写在一起,好像他们真的在斗法一样。

    这种小道消息鱼年没有放在心上,正所谓真金不怕火炼,他和师兄们的演出有多好多精彩,他知道都不用自己请专家,网上自有真正懂行的人会站出来为他们正名。

    而后事情也的确如鱼年所料的那样,当第一篇分析文章出来之后,陆续的转载以及更多人在网上观看了他们的演出视频之后,又有更多的人开始比较他们的戏和那天傅正薛在剧院里演出的戏。

    结果就是傅正薛被批的体无完肤。

    这就间接导致了鱼年和傅家斗法的传闻愈演愈烈。

    尤其网上捧一踩一是常态,踩了傅正薛不够,连带着傅家的几位知名人士也都被网友拉出来群嘲了一番。

    被嘲讽的理由是傅家早就无心演戏,难怪傅老先生都不把福园留给自己的亲生子女,而是特地将福园传给了一个外人。

    这个论调一出来,着实让傅家的风评不断往下跌,福园却是好评不断,鱼年虽然不受影响,但他还是让朱惜春留意控一下评,毕竟福园是傅老先生交给他的,他这么做也是给傅家一个面子。

    然而就在鱼年以为这些评论随着时间过去会慢慢平息下来的时候,福园失火一事将两家斗法的消息又一次推到人前。

    ◇ 第89章 ep.89 福园纵火

    鱼年得到消息是在半夜。

    接电话的人是沈玉,鱼年平时睡得比沈玉熟,他的手机在床头一直振动,还是沈玉听见的。

    当听说福园失火的消息后,沈玉推醒了鱼年。

    两人用最快的速度起床洗漱更衣,开车去福园。

    “怎么会失火的?小福没事吧?”上了车鱼年就给福园的保安打电话问清楚情况。

    “说来惭愧,失火还是小福发现的,我在保安室里睡着了。”保安心有余悸地道。

    挂了电话,鱼年长长松了一口气。

    “还好发现得早,情况并不严重。”他对正在开车的沈玉道。

    “究竟是怎么回事?”沈玉刚才接的电话只是通报了着火情况,还不知道细节。

    “是有人恶意纵火。”鱼年说:“还好小福没睡在小木屋里,它晚上习惯去房梁上睡,失火后它先把管理员弄醒,管理员连忙去找保安,同时报了火警,消防员来得很快,火已经灭了,刚刚失火原因也已经确定了。”

    沈玉闻言打开自己的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把傅家那几个人昨天的行程整理给我。”

    鱼年一听沈玉这么说,就知道他早就安排人盯上了傅家的人。

    等沈玉挂了电话,鱼年忍不住说:“傅家的人到底是怎么想的?在这个节骨眼上做这件事,也太明显了吧!”

    “或许他们自认为做的天衣无缝。”沈玉道。

    沈玉对鱼年的事向来慎重,且不怕费时费力,福园开园之后,他就派人盯上了傅家的每一个人,如今看来,他的未雨绸缪果然是对的。

    “看来是的,我都想不出来这件事能栽桩嫁祸给谁才合理。”鱼年托腮看窗外的夜色道。

    “先去看看烧毁的情况,严重的话又要闭园整修了。”沈玉道。

    “小福真是福星,还好它比人警醒。”鱼年这样道。

    很快车在福园前停下,出乎鱼年和沈玉的意料,失火的情况比他们想象得要好太多了。

    消防员还留了一队在现场跟警察接洽,鱼年和沈玉上前询问详细情况。

    “起火点是舞台,但是没怎么烧起来,主要是你们这里的防火措施做的非常好,先前还在修整的时候我们就格外关注你们这里,也提醒过师傅们要注意这一点,他们听从我们的意见从外墙到柱子都喷涂了足够多的防火材料,此外还用了防火墙和防火门做阻隔,另外你们的防盗设备也很强,因此从各方面来说,这是不幸中的大幸,当时收到消息我们就觉得有问题,福园修缮一年多,我们其实来做过不止一次的消防检查。”

    有消防员这句话,鱼年放下心来,看来认真执行消防员的话,真的非常有好处。

    消防员离开以后,鱼年和沈玉围着福园转了一圈,烧的最严重的地方就只是舞台。

    而实际上纵火者烧福园的起点也就只能在舞台,毕竟舞台是半敞开式的,所以他能进入到这里,别的地方门锁都紧闭,锁都是特制的,用一般开锁方式撬不开门。

    从福园一路进来的几个监控都已经被弄坏了,然而纵火者能做的也不多,他开不了锁,那么活动范围也就是舞台以及前方看台。

    这就是最终起火点在舞台的缘故。

    木结构房屋的耐火度很差,因此在消防上沈玉一点都不含糊,大把大把的钱砸下去,如今果然有了回报,再加上小福福星高照,总算让福园最终没有如纵火者所畅想的那样付之一炬。

    “要不,再问问陈工,有没有可能把这里全包起来?”鱼年颇为犹豫,他心疼地看着舞台两边的柱子,这两根都是新装的,而且雕龙画凤,是陈工花了许多功夫精雕细琢出来的,如今被大火烧的一片斑驳。

    “用不着,包起来照样也可以围着建筑浇一圈汽油点火,还不如把纵火犯以及幕后唆使揪出来,杀鸡儆猴。”沈玉否决了这个提议,垂眼淡淡道。

    鱼年看了沈玉一眼,附和他道:“也好。”

    沈玉脸上没什么表情,抬眸看向鱼年道:“放心,事情很快就会解决的,我早就防着傅家人有动作,每一个都盯得很紧,我们回去睡一觉,明天就会有消息了。”

    鱼年点点头:“那明天又要去联系陈工了,听说他已经接了新项目。”

    “不急,可以等他忙完。”

    小福这时候颠颠跑了出来,它是眼看着火烧起来的,不过在火还很小的时候就连忙去找它的管理员了,也是那个纵火犯自己心慌意乱,怕被人看见没怎么确认火势就匆匆忙忙离开了。

    要说小福为什么会在第一时间去找管理员,源于小福在岛上的时候见过不少队伍训练和演习,其中就有消防队。

    鱼年抱着小福好一顿夸,又使劲揉了揉它的脑袋,同时嘱咐它说:“以后遇到类似的事,记得一定要先保护自己,知道吗?”和小福沟通稍微有点难度的内容,除了说话还会配合一些简单的手势,管理员也在一旁确认小福到底听没听明白,但到底听没听懂,或者能不能记住,鱼年并不会以当下小福点头或是摇头来作数,毕竟小福只是一只小猴子,只不过它比较聪明,总在和人打交道,听没听进去,日子长了才能看出来,或者发生类似的事情时才能知道。

    “无论如何,今天你是大功臣,明天开始就闭园了,还是送你回岛上住几天吧。”鱼年又说。

    小福住在城里其实不太方便,尽管有管理员跟着,但它的活动范围就只有福园,岛上就不一样了,到处都能去,它也早就跟岛上的各色人等都混熟了,送它回岛上鱼年放心得多。

    福园失火的消息瞒不住,第二天闭园的原因和舞台的残骸照片很快就被人发到了网上。

    有人义愤填膺,也有本来觉得福园是从傅家手中抢来的人觉得幸灾乐祸,但是很快的,网上就出了一则报道,报道全都是关于傅家的,大致情况是这样:傅老先生的三女傅欣宜一大早就被警察带走了,一路上都在喊自己是冤枉的,只可惜警方手中有她和一个可疑男人接洽的照片,而那个身份可疑的男人已经早一步被警方逮捕并供出傅欣宜就是幕后唆使人,与此同时,一通电话的记录落到正要请傅正薛去公安局配合调查的警察手中,那正是一段傅正薛挑拨傅欣宜安排人对福园纵火的对话。

    除此之外,一封有关傅国强贪污受贿的检举信以匿名的方式投递给检察院,当天下午,傅国强就被纪检委的人带走了。

    这下网上顿时沸腾了起来:

    就是说不要招惹鱼年,一定要记住鱼年背后有人,那个人的名字叫沈渣男!

    天秀啊,真的别动歪脑筋,这次不是娱乐圈,而是京剧圈!

    我看就是因为傅家人在京剧圈里活的太闭塞了,根本不知道鱼年在娱乐圈的地位,才会这样胆大包天去招惹他!

    这件事绝对有沈渣男的手笔,没别的意思,也不是说警察没用,而是这破案速度实在是前所未闻,就好像是早就盯着防着一样,再怎么速度快,也不可能快到这个地步的吧?

    那也未必,说不定就是警察叔叔们厉害!

    不管怎么说,傅家好歹也传了六代还是七代了,还说什么京剧世家呢,真是没落了,竟然干出这样的事情来,简直是京剧圈之耻啊!

    是啊,对比鱼年之前在记者发布会上说的话,傅家的路也走的太狭隘了!

    不能惹啊不能惹!健康比试正常切磋本领不好吗?非要走违法犯罪的路子害人家,胆子也忒大了!

    说点听来的八卦,傅家的傅欣宜其实是个败家子,投资屡屡失败,傅老先生去世后,她把得到的遗产全都拿去填窟窿了,福园那块地她早就看上了,本来以为能顺利分到手的,哪里想得到她老爸根本就没打算把福园留给他们,傅欣宜早就记恨在心,这次纵火显然是打算一次把福园全烧了,毕竟福园是木结构建筑,火简直就是这类建筑的天敌,真是最毒妇人心啊!

    可这女人未免也太蠢了吧,事情败露的也忒快了点,让人怀疑她的脑子到底是怎么长的!

    未必是她没动脑子,我始终怀疑这里面有沈渣男的手笔,你们还记不记得《年年有鱼》时一个赞助商被拉下水的事?

    我记得我记得,是不是一个姓许的老板?当时全是关于他的报道,就在《年年有鱼》杀青后,赞助商里这个许老板不仅被扫地出门,后来还传他性侵,之后老婆跟他闹离婚,儿子不认他,公司也把他踢了出去,主要是最近他的事又被溜出来刷了一圈,好像是他蓄意藏枪谋杀未遂进去了!

    没错,当年《年年有鱼》的关注度很高,所以当时这个赞助商的事情臭名远扬,无论是名利场还是娱乐圈里,基本上都没得混了,估计这二十年他都混的很惨,压抑太久的缘故就是索性真的犯了一次法把自己送进监狱里,一了百了!

    我看这次的傅家也是踢到铁板了,据说这傅家在剧院和京剧圈里可谓是叱咤风云的存在,谁能想得到呢,招惹谁不好,偏偏要去招惹鱼年!

    傅家看不起娱乐圈的人,觉得那些都是三流演员,他们自己是一级演员,高人一等,之前两边斗法的时候我就觉得傅家的人太高调了,傅正薛的动作显然没有福园那几个利落啊,我不懂京剧都能看得出来好伐!

    我也觉得,但我不是行家也不敢吱声,后来果然有懂行的人出来给福园讲话了,虽然说的都很专业,但有一句话很中肯,那就是真金不怕火炼。

    总之有好戏看咯!沈渣男好久没发威了,可别当他是病猫啊!

    网上的讨论非常激烈,源源不绝,然而只有鱼年知道傅家这回不止是踢到铁板,而是触到了沈玉的逆鳞。

    傅家千不该万不该,不该找人放火烧福园。

    火是沈玉的忌讳,也是逆鳞。

    ◇ 第90章 ep.90 逆鳞

    都还没出一个月,傅家的资产就开始被清算了。

    连傅国强在海外的资产也没能逃得过,先是投资大幅缩水到不动产被拍卖,短短一个月不到,傅家就从高高的云端跌落了下来,傅国强涉嫌贪污受贿之余,还使用特权帮助亲戚,并涉足权色交易,挪用公款等等,这些罪名足够他判十年以上到无期。

    傅欣宜由于涉嫌毁坏国家保护建筑单位,判处一年有期徒刑和罚款,傅正薛被傅欣宜指认教唆纵火之外,他还协助傅国强涉足权色交易,自己也长期与他人保持不正当关系,因此被剧院彻底除名,同时取消他一级演员的从业资格。

    正所谓树倒猢狲散,这已经不是连番打击了,而是各个击破,一个不留,傅家不是伤了元气这样简单,几乎就是被连根拔起。

    傅家的没落如同风云际会,京剧圈受到不小的震荡,高流量的娱乐圈在这个月内都被京剧圈以及傅家的消息给比了下去。

    网上到处都是有关傅家可悲下场的议论:

    傅家实惨!鱼年大佬和沈大佬受我一拜!

    都是实锤啊!真是活该,这种人就该被送进去再也别出来!

    为什么人爬到高处就非得贪污受贿,好好钻研京剧磨炼技术不好吗?

    说到底还是京剧没落的缘故,赚不到太多的钱才会让他们走歪路吧!

    狗屁!赚不到钱就走歪路,那咱们这些普通老百姓难道都要去走歪路?

    你看傅国强那个样子,哪里还能登台唱戏啊!就连傅正薛身材都快走样了,之前我就想说了,穿那一身戏服真是委屈他了,也不知道腰围放了多少寸才套的进去!

    这波操作着实快狠准,我们也算是亲眼见证了一个大家族的没落!电视剧都不敢这么演!你们说这沈渣男到底什么来头?是不是警察局里有人?

    警察局里有没有人我是不知道,但是这些证据被搜得那么齐全,他手上有黑客是一定而且肯定的!

    这倒是,这个年代还是要靠技术来突破!

    哎,太惨了太惨了!不怪我幸灾乐祸,实在是这波大快人心,我最喜欢看这种正义战胜邪恶的剧情!

    要我说就是人心不足蛇吞象,没事干嘛去纵火啊,那里可是风景区啊!虽然是半夜,人少但是房屋多,据说木结构的建筑也多,如果真的烧起来那后果不堪设想,人真的一点坏心都不能起,不然什么时候有报应真的难说!

    如果不是纵火,两边相安无事,非得干点坏事,结果……这个结果实在也是太惨烈了点,一整个家族覆灭,只能说沈渣男牛逼!

    沈渣男牛不牛逼我不知道,但这件事告诉了我,还是要堂堂正正做人,端端正正做事。

    尘埃落定那天,沈玉带着鱼年专程去了一趟傅家的老宅,那里如今是挂牌出售状态,但因为售价高昂一直没有找到买家,如今这个价格因为傅家倒台缺口太多补不上而一路狂跌,沈玉带鱼年去的目的,是想重新评估一下鱼年要不要,要的话就用来做福园的附属宿舍,也可以在里面开班授课,福园那里进出毕竟不方便。

    前一次鱼年来这里的时候就是傅老先生的葬礼,那会儿傅家众人济济一堂,如今却萧条荒废,古老的宅院一旦人去楼空,只会显得破旧不堪。

    “难怪卖不出去,这样一看,这房子太老旧了。”鱼年推门一进去,就忍不住摇头道。

    “买下来也要花很多钱修缮,不过还是看你喜欢,四进的四合院,这样的地段,就这个价格来说还是可以接受的。”沈玉说。

    “我们不要的话,这个价格应该也会有人出手的吧?”鱼年问沈玉。

    “有。”沈玉点头:“但是他们都卖我一个面子,让我先决定。”

    鱼年挠挠头,道:“玉哥哥,我看应该是你的雷霆一怒把大家都吓坏了。”

    沈玉捏了捏鱼年的脸,不置可否。

    他并不能否认自己就是迁怒,尽管是半夜纵火,不可能伤到鱼年,可是这种行为他一丁点都无法姑息。他没有立场说鱼年放火就是正义的,事实上当年鱼年放火也承担了后果,那就是在烧伤科痛的死去活来的半年和之后好几年时间的复健。以及这十年他都不曾间断过做慈善,要说其中最重大的一个原因,那就是他所经历过的杀戮和鱼年放火烧沈老爷以及沈宅的偿还。沈玉是明确知道这世上有因果的人,因果也分善恶,但他们身负的杀业无论是什么原因,都是恶而不是善。

    鱼年见沈玉不说话,忽然转身一把抱住了他。

    “玉哥哥,你在想什么?”鱼年问他。

    “我在想……”沈玉顿了顿说:“如果要买下来,那防火措施一定要跟福园一样仔细做,同时沈园那边也加强一下吧,我现在才意识到这件事我一直疏忽了,明明沈宅就是这样被整个烧掉的。”

    沈宅是五进的四合院,这种结构的房屋一起火就极易形成包抄,火势蔓延起来非常迅速,就算房间与房间刻意不相连,一旦错过最佳灭火时机就很难挽回,沈园当时进行过仔细修缮,防火措施也有过加强,但是经过福园被恶意纵火之后,沈玉意识到沈园的防火措施仅是针对失火这类意外事故而考虑的,却没有将人为纵火考虑在内。

    当年沈宅被烧得一干二净,原因也在于人为纵火,火的力量有多强,沈玉和鱼年最是清楚不过,也是由于这个缘故,沈玉当时就说了要“杀鸡儆猴”,他决不允许同样的事再发生第二次,如今傅家的下场就是一个警告。

    鱼年抱紧了沈玉,抬眸看他:“哥哥别怕。”

    沈玉闻言一愣。

    “是我放的火,和哥哥无关。”鱼年大抵猜得到沈玉的心思,他说:“我什么都不害怕,也从未后悔过,哥哥你要相信我,你也不要胡思乱想,世上原本不止一件纵火案,墨菲定理只会发生在悲观的人身上,我一直觉得是火令我重生的,但哥哥跟我不一样,你看着我受苦,所以比我更难熬,但这回你要听我的,我做的是当时我应该做的事,如果让我再选一次,我依然会选择这样做。”

    沈玉深吸一口气,注视着鱼年,好半晌都没有言语。

    的确是这样。

    这一个月来他时常有一种心慌,福园失火正是源头,他嘴上没说,行动也的确快狠准,但这反而代表了他心底的在意和担忧,甚至是害怕,他害怕有人会仿照福园的事用纵火伤害鱼年,他和鱼年到底不同,鱼年是当事人,他在某种程度上来说,只是当年那一场火的旁观者。

    所以潜意识里,他或许一直有一种担心,那就是因果报应,他自知无法忍受这样的事发生,因此他才会用最快的速度惩治傅家,用以警告和震慑所有潜在的敌人。

    此时此刻,他听到鱼年的这番话,才意识过来这或许真的是自己的一种反应过度。

    “那你……为什么纵容我?”沈玉将鱼年收拢在怀里,低声问他。

    鱼年从头到尾都没有让他对傅家留一手,他本来以为鱼年跟自己想的是一样的,但这一刻,他知道自己可能弄错了。

    “因为我和你是一体的,玉哥哥。”鱼年轻抚沈玉的脊背道。

    沈玉在他眼里几乎是毫无弱点的,他唯一的弱点就是自己,如果过度保护自己能令沈玉安心,那么倘若日后真的有什么万一,至少沈玉不会因为今天的过于心软而自责和耿耿于怀,再加上自己也不是什么大善人,当时如果小福没有睡在房梁上而是睡熟在木屋子里,那么后果其实是不堪设想的。

    “玉哥哥,你做的任何事我都会支持,尤其这件事是为了保护我,毕竟我出了事最难受的人就是你,无论如何,我都不会做出让你难受的事,这就是我纵容你的理由,再况且,你只是加快了傅家覆灭的速度,他们的确做了那些违法犯罪的事,如果没有玉哥哥插手,他们或许还能再逍遥几年,而且或许,不是在福园纵火,他们还会找到别的法子对付我,在傅老先生将福园交给我的那天,只要傅家还对此有所不满,还有抱怨,那么我们和傅家就总会有对上的一天,到时候,他们还是逃不过今天这一劫。”

    反过来说,如果傅家没有那么多把柄落到沈玉的手里,沈玉根本也动不了他们,而如果傅国强和傅欣宜没有做过那些违法乱纪的事,他们根本也不会用违法的手段对付福园,甚至如果他们本身就是有原则而且正直的人,那么傅老先生根本也不必将福园交给他一个外人,而是直接传下去了。

    性格决定命运,这话一点都不错。

    “玉哥哥,在我看来,你就是正义的使者,傅国强一个人是不可能贪污受贿的,他身边的人乃至剧院的高层,还有管理部门都逃不过要被追究责任,如果不是玉哥哥你将决定性的证据全都弄到手,这些人根本就不可能被抓出来,那么他们还会继续将大把大把的钱转到国外,继续用不属于他们的钱贪欢享乐。”

    沈玉明白鱼年只是安慰他,他不是公职人员,用的手段也不够光明正大,丝毫没有这样做的权利,可是事关鱼年,他就算明知过界也会去做。

    “玉哥哥,无论什么事,我都会和你一起承担。”鱼年又道。

    沈玉终于有了反应,但他一个字都没有说,而是捧着鱼年的脸,对着他的唇深深地吻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