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9 章
世界上一直存在普通人看不见的生物。
这一点, 夏油杰从很早就知道了。
仿佛人类呼吸一样的本能，不需要人去教导，夏油杰就学会如何调动他身体里的那份力量。
看着外表如淤泥湿滑、又或是长着扭曲人脸的恶灵, 他抬起了手。
夏油杰开始尝试袚除那些散发着恶意的生物。
最开始只是为了自保, 和它们对上视线, 就会被当成目标。
夏油杰不清楚为什么周围人只有自己能看见这些恶灵, 但也绝不想缠上。
在发现其他人身边出现‘恶灵’的影子, 对方就会表现出无精打采等等的负面情绪，后面夏油杰就自发去收服在阴暗角落里滋生的恶灵。
收服、吞下……
滋味和好受扯不上关系。
一点点变强的感觉逐渐累积，夏油杰开始有目的性地去寻找原先只想避开的恶灵，过于弱小就抹除, 拥有能力的则是收服留下。
至于从气场上就散发出让直觉感到危险的那一类恶灵, 夏油杰不会选择贸然接近, 让自己陷入到危机之中。
——假如是对方选择主动靠近他, 夏油杰也躲不掉。
在今天放学之前, 夏油杰从未在实战里遇到过真正拥有智慧的恶灵。
那些从怨念里滋生的家伙, 只会执着地重复着断断续续的几句话，思维方式也很简单，完全不具备沟通的能力。
但眼前的恶灵给他的感觉完全不同。
完全……完全不是它的对手。
“……”仅仅是被注视着，夏油杰就感到一阵难以形容的压力, 心里也浮现出强烈的动摇，冷汗不受控制地渗出, 将后背的布料打湿。
别抬头。
这是夏油杰内心唯一浮现出的想法。
它在看着他。
那道不含温度的视线落在他身上，浑身的血液仿佛被冻结一样凝固住，一阵彻骨的冰寒从背后涌现, 夏油杰刻意让自己的呼吸频率保持正常，如同没发现对方正在凝视他, 从鼻腔呼出的，却只有泛着凉意的空气。
跑不掉。
往日中敏捷轻盈的身体完全不听使唤，渐凉的手脚也动弹不得，四肢违背本人意愿地僵在原地，就连想要装作若无其事的离开附近也做不到。
被发现了、一定……
他可以看见这件事……
夏油杰僵硬垂在身侧的双手缓缓蜷缩，他无心去思考，潜意识里透露出不安的动作会不会被察觉了。
他收服过很多的恶灵，在变成球体被吞下后，就可以支配它的一切行动。
正因为如此，才能真切感受到二者之间天差地别的差距，夏油杰此时心里生不出分毫的战意，只剩下颤栗，无关胆量，而是单纯被从气场上震慑的出神。
赢不了。
对方似乎不再半蹲在围墙上，无声起身，敏捷地从高处跃下，猫似的落地，没有发出丝毫响动。
夏油杰刻意不去看给他带来极大压力的方向，却可以从先前只是若有若无的凝滞，转为沉闷压抑、甚至呼吸不畅的空气，感受到对方正向他走来。
本应听不到的脚步声，夏油杰耳边却清楚听见自己胸膛中躁动的心跳，在脑海里补全对方逐渐靠近的行动。
夏油杰知道，对方就在身后那个阴冷且透不进光的巷子里，存在感极强，很难让人忽略，夏油杰从察觉到对方存在，就立刻低下头，视线规矩地不往鞋尖前面一小片距离外的地方看。
只是一眼，夏油杰还是清楚地看到了干净到诡异的巷子。
不是指物理层面上的干净，堆放的垃圾、到处可以看到涂鸦的墙面，以及潮湿且无人清理而生出的霉斑，都原模原样地保持原状。
而是……
有些原本存在的东西，消失了。
夏油杰不清楚那些天生让人心里感到不喜的东西出现的原因，它们总会出现在阴暗潮湿的角落，又或是寄生在陷入低落情绪的人身上。
那条夏油杰隔一段时间就会去清理一次的小巷，除了那个让他感觉到危险的家伙，空无一物。
他不知道巷子里恶灵的下场，但有一点可以确定。
对方下一个目标，是他。
水汽般潮湿的气息从身后弥漫，不会给人黏腻的错觉，却会随着空气的流失，生出窒息的憋闷感。
夏油杰脊背微僵，呼吸不明显地放缓。
他这一次清楚地看到了对方的全貌。
将非人感暴露无遗的异色眼瞳、交错的缝合线、不似活人，接近于青白的苍白肤色……
“欸……怎么呆住不动了？”
夏油杰听到对方带着些许不解的声音，这也是他首次听见恶灵神经质的呢喃以外，较为完整的一句话。
轻快的嗓音，语气里却总能感觉到若有若无的微妙恶意。
有什么在夏油杰眼前晃了晃，似乎想要让他回神。
“唔……明明问过的所有人都说熊猫是最受欢迎的动物，没效果吗？”它的声音里这次掺杂进了一些苦恼。
脸上和身上布满密集缝合线的熊猫恶灵如此说道。
夏油杰认为，就算熊猫再受欢迎，应该也不包括他眼前仿佛被肢解过的这一只。
“果然想靠可爱外表打消警惕这条路行不通吗？”它无视夏油杰，自顾自地说，“啊，早就该从高专里那只熊猫身上看出来的……”
夏油杰罕见地迷惑了。
这是在……做什么？
不理解的事情还在后面。
它的面部融化般地向下滴落，露出底下那张同样布满缝合痕迹、却更接近人类的脸。
属于动物的特征迅速从它身上消退，灰蓝的中长发披在肩上，唯一不变的异色眼瞳闪动着让人心惊的光亮，正一错不错地盯着夏油杰。
它友好似的朝着夏油杰伸出手，夏油杰从中感觉到的，更多是对待小猫小狗一样的不在意。
夏油杰不知道自己此时该不该握上去，拒绝又会引发怎样的后果，可说不清是直觉，还是想要规避危机的本能，他莫名地不想去触碰朝他伸过来的那只手。
不等夏油杰做出反应，就听见对方意味不明又暗含深意的自我介绍。
“我是真人。”
简单到简洁的一句话。
名字，或是代号，都没有要向他详说的意向。
让夏油杰觉得，那也许只是充当打破僵局的一句开场白，其中不含有丝毫想让他了解它的意图。
“接下来的这段时间里，就请多多指教了。”它将那只没人握住的手收回，两只手在面前合起，稍微偏过头，做出一副诚恳的虚心模样。
无论动作还是言语间，无疑都是极为礼貌的，偏偏没有询问他人意见就凭借自己心意单方面决定下来的举动，又显露出几分可以窥见真实性格的支配欲。
“夏油……”
听到自己的名字从对方口中出现，夏油杰心中微微凝滞。
它轻快地说完后面的话。
“……前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