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不管儿子们的想法,只问胤祝:“十五啊,好奇你为什么刚出生就被送到远离皇宫的江南吗?”

    胤祝诚实地点点头。

    他很好奇。

    康熙就说起了胤祝还没有出生之时,道教天师王常月坐化飞升之前进宫求见,留下的一则预言。

    那是康熙十九年。

    康熙刚刚掌控朝堂没几年,对佛道都很尊敬,王常月从顺治年间就三次奉旨在京城白云观主讲,之后也经常奉诏进宫,康熙虽然不相信道教的飞升仙话,但却因王常月谈吐不俗对他另眼相看。

    面对朝堂的错综复杂形势苦恼时,康熙也从王常月受过方便戒,听过些道家经筵。

    十九年的夏天王常月突然进宫求见,康熙接见了他,谈道之后王常月告辞,却是留下了一句话:“国朝将遇大厄,戊辰年君将有子,龙年生之幼子,若是能够在多水之地长成,或可助国朝度过这一大厄。

    龙子身上的福运浓厚,但常言道过犹不及,福气过多也会走到反面,小皇子若是长在皇宫这种人口繁茂之地,恐于人口不利。

    万岁切记,倘若龙子不知其来历,二十加冠之日回归,才有那么一丝机缘能帮国朝避开厄运。”

    康熙当时根本没有放在心上,却不想王常月当日回到白云观就坐化了,他心中便有丝狐疑挂着,这丝狐疑直到二十七年德妃生下一对双生子才怦然落定。

    龙年幼子。

    二十七年只有德妃生下一对双胎,原来此幼子真是年纪最幼的儿子。

    更奇特的是那孩子脚底板还有一个龙形胎记。

    康熙合上包裹着孩子的襁褓,一下子就想到了十九年王常月留下的那句话,宁可心有不可信其无,当下一狠心做了决定。

    他连跟德妃商量都没有,直接让梁九功和龚全生把双生子中的幼子带出皇宫,然后让龚全生这个大监亲自带着小儿子去了江南定居。

    德妃可能知道她当初是生了一对双生子,但这些年从来没有多问过一句。

    其实把孩子送走之后,因着要隐瞒他的皇子身份,康熙并不让那边经常传消息回宫,他在江南有眼线,便密令曹寅、李煦对之加以关注。

    但对于胤祝的身份,他们二人皆不清楚。

    曹寅李煦一开始还会提那孩子一句,后来倒也淡忘了,而朝事宫事繁多,这么着康熙甚至好些时候都是忘了这个儿子的。

    年初,他看到今年的年头突然想起那个孩子,密折中问及李煦才得知龚全生那老监已于去年冬去世,病势突然的他甚至都没有来得及跟那孩子说清楚。

    康熙也看了这些年孩子的经历,一直在考科举,多年了还没考上个秀才,唯一令他这个皇阿玛欣慰的就是孩子毅力可嘉。

    就很怀疑,这么个读书都读不明白的孩子怎么可能带领大清避开可能遭遇的厄运?

    听说这几年为了考科举时常生病,只怕也没有什么鸿福之运。

    但是到底是自己的孩子,目前也到了加冠之年,想了想还是派了老四,这孩子的同胞兄长去把人接回来。

    谁知,木兰秋狝他竟然和太子彻底决裂,再次把这个孩子忽略在后。

    康熙这一阵子都在发愁,没时间也没想起召见胤祝,今日凌晨的一小觉倒是又梦见了当初德妃生产之时的情景。

    掐指一算,王常月给的这个二十年加冠之年,竟是在他都还没有意识到时已经暗合了太子之废。

    虽然王常月早年便预言了戊辰龙年的幼子福运浓厚,还能帮助清朝避开厄运,康熙却也不至于让一个从来没有接受过皇子教育的孩子来当太子。

    且王常月当年所言也只是此子可助大清避开厄运。

    在康熙看来,胤祝就是当下场面的一个活扣。

    把这些往事能说的说了,康熙叹息一声,露出疲态。

    底下的诸皇子们:---

    所以老爷子说了这么多,意思就是在小十五还没有出生的十年前就被那个被追赠为“抱一高士”的道士预言了?

    然后因为小十五身上的福运太盛,不利宫中人口才被一个老太监带着在宫外养大的?

    这,这小十五是身带厄运才会被皇阿玛送出去的吧?

    不利宫中人口,恐怕是不利太子才更准确。

    现在太子被皇阿玛厌弃,他老人家这才想起了小十五吧。

    诸皇子刚才还摸不准皇阿玛的心思,此时此刻看着站在皇阿玛身边那个长身玉立的孱弱青年,都有些同情。

    这要是在皇宫长大,好药好饭的养着也不至于弱成这个样子。

    胤祝也有些操蛋的感觉,而且看着说一段话就有气无力的中老年人,他怎么觉得这个老头子是在忽悠他呢。

    不过说他因为福运太盛被送走,总比说他八字不好或者方了谁必须在宫外长到二十的要好,这份慈父之心,胤祝接着了。

    以后到这个老头儿发现废了太子之后朝局全乱了又不得不拉太子出来溜,最后又痛心地废了太子,导致自己成为一个孤寡老人时,自己可以陪伴在老头身边帮他排忧解闷。

    康熙怀疑自己的眼镜是不是花了,怎么好像从眼前这个孩子眼中看到了对自己的同情?

    不过这个孩子的眼神很纯净,跟其他恨不得趁他病弱一下子就窜起来当家做主的儿子相比,看着舒服很多。

    抬抬手,示意胤祝站在他身后。

    胤祝:---

    不行了,回去得装病。

    康熙侧了侧身子,靠在龙椅的一边,点了直郡王的名:“胤禔,胤礽现在怎么样了?”

    直郡王大阿哥正当壮年,不愧是诸皇子中跟着皇父上过几次战场军功最多的人,胤祝站在高处看着只觉这个大哥更加猿背蜂腰。

    身材堪称健美,大异于胤祝从电视剧中得来的对大阿哥的印象。

    直郡王不卑不亢眼神坚定地出列回话:“胤礽还好,只是心情不佳,这些天都不怎么进过饭食了。”

    康熙缓缓点头,一副无动于衷的样子。

    “你好好看管他,只要是性命无碍,其他的就任由他吧。”然后就不想再谈起废太子的样子,叫胤禩出来回话,“凌普家产几何,家下人都是怎么处置的?”

    胤禩露出了略微意外的眼神,昨天他才递了关于原内务府总管凌普家产相关的奏事折子,皇阿玛没看吗?

    “回皇阿玛的话,”八贝勒不急不缓的温润嗓音在金殿内回荡,“凌普家金银珠宝共有八十多箱,大略能折合黄金三十多万两,儿臣都已封存交由李玉总管核对。皇阿玛提前有宽宥恩旨,凌普家中姬妾幼子以及没有参与到谋私案中的奴才都放了自由身。”

    胤祝正在咋舌,三十多万两,还是黄金,这内务府总管真是肥差。

    耳边却听到一声风轻云淡的冷嘲声。

    康熙拢了拢顺滑的袖口,说道:“确定是朕的恩旨,不是你八贝勒贤良仁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