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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1章

    购完海鲜之后还需要再买一些调料。

    闻屹自然地接过推购物车的任务, 顾书云从一排排货架间走过,目光不时停留。

    找到酱油之后,她弯下身挑选。

    闻屹推着购物车来到她的身后, 看了她面前的东西一眼, 也从货架上拿起了一瓶问:“这个怎么样?”

    顾书云仰起头, 露出喜色:“对,我要找的就是豆豉酱油, 爸爸说清蒸鱼滴一些这个就会很香。”

    她站起身后接过他手里的酱油放进购物车。

    得到认可的闻屹有些微愣,他的手还停留在半空中, 目光错开她的身影移向货架。

    闻屹唇角似笑非笑:“还有什么吗,我帮你一起找。”

    顾书云点了点购物车里的东西说:“油盐酱醋都齐全了,再买一些大料暂时就够用了。”

    “大料是什么?”

    “八角、丁香、桂皮这些,噢对了,还需要一些用来勾芡的淀粉。”

    顾书云还沉浸在回忆里细数着需要什么, 没注意到周围传来的小孩的嬉笑声。

    不远处, 一辆购物车正急速朝着她的方向冲过来,轮子和地面接触发出尖锐的吱声。

    闻屹眸光收紧,长臂一伸将她揽进怀里。

    砰!

    两辆购物车相撞发出巨大的响声。

    小孩的笑声和顾书云的说话声同时停住。

    她的心莫名空了下,也不知是否因为惊吓。

    小男孩从购物车里爬起来扑在妈妈的怀里,在感受到安全感后顿时出声大哭。

    小孩妈妈面容失色,厉声训斥道:“超市是你们家开的吗, 车子怎么放的?撞到人还不道歉?”

    顾书云淡抿唇瓣, 脸色沉了下来。

    他们的购物车一直摆放在身侧,身后的过道完全能容纳其他人和车通行, 并且他们站在原地挑选商品, 无论怎么说都轮不到他们来道歉。

    闻屹身上凛冽的气息骤起,他想将顾书云护在身后。

    谁知顾书云站直身体, 正声说道:“这位女士,超市是人群密集的公共场所,如果您想带孩子玩耍请去旁边的儿童乐园,如果不是玩耍麻烦看路。”

    她的语气不轻不重,但冷冷的声线带着威慑力。

    空气沉寂了几秒,小孩妈妈梗着脖子,原以为男人会是难对付的角色,心里本就有几分胆怯,没想到这个看起来柔柔弱弱的女人说话也不饶人。

    她瞪了一眼顾书云本想反驳,但怀里孩子止不住哭闹,实在心烦,她只能用力拍了下小男孩的后背:“哭什么,还不是你挡住我!”

    她没好气地扭了下身,推着购物车离开。

    一直等到女人离开,顾书云清秀的脸上都没有太大的波澜。

    然而当她微微侧头时,发现了那双宛如黑洞般正注视着自己的眼眸,身体像是被绳索束缚了一般,感到拘谨。

    她低了低头,有些不好意思。

    不知道他会不会觉得自己刚刚太凶了。

    闻屹只问道:“有没有被吓到。”

    顾书云的脸色还是有些不自然,她低垂着眼睑说:“我没事,就是手有点痛。”

    刚刚他拽她时,握的是她受伤的这只手腕,而此时仍未松开。

    闻屹立刻放了手,说了声:“抱歉。”

    她的唇瓣笑开:“我是开玩笑的。”

    “不过刚才还是谢谢你,不然我就要被撞到了。”

    她含羞的眉眼似一角弯着的新月,深嵌在墨黑天穹之中。

    突然,一道突兀的手机铃声打断两人的对话。

    闻屹看了眼屏幕,接通,他单手扶正购物车,将手机放在耳边。

    电话那边的声音很是急切,上来就喊道:“你怎么还不回来啊啊啊!”

    闻屹稍稍拿远了一点,等他咆哮完才把手机放回耳边。

    李清驰:“苏城的工作不是早就完成了吗,什么时候回来?”

    闻屹淡声说:“再定。”

    李清驰大喊:“别再定了,就现在!”

    他懒洋洋地笑了一下:“现在不行。”

    “可是我们没你不行啊,”李清驰的声音略带哭诉,“唐老板入了一个宋代的瓷瓶,拿不准真假,在找人帮看,我想了想现在就数你最闲,闻少爷,闻老板,去一趟吧。”

    “唐宗德?”

    “对北城那个茶老板,他好像还挺着急的,都想找人直接把瓶子运来京北了。”

    “行,有空我过去。”

    虽然他没有避开她接电话,但顾书云还是加快了几步,尽量不去听他对话的内容,但由于两人相距很近,再加上他时不时拿起一个东西问她需不需要,因此还是有只言片语传进她的耳朵。

    顾书云从调料区拿了一袋已经分类打包好的香料,前后翻看了之后才放进购物车。

    恰好此时他回完消息也放下了手机。

    顾书云轻轻对上他的眼眸,问道:“你是不是要走了?”

    “嗯,刚刚是我同事打来的,晚点要出差。”他的声音轻缓,“去一趟北城,大概三四天回来。”

    “你着急的话要不要先走?”她问。

    顾书云眉心微低,今天买了很多的菜,原本想着中午是个很好的机会可以感谢他,不过如果他有事要忙的话,下次也行。

    不过她也庆幸,还好还没有开口,只是先买好了食材,这样不会让他太过为难。

    闻屹:“虽然着急,但不差这会,而且你不是打算留我吃午饭吗?”

    在听到后半句的时候,她的身体蓦地怔了一下。

    他看出来了。

    闻屹垂眸盯着她,唇角笑意分明:“不打算留我也没关系,我还是会把你送回家的,毕竟你的行李都还在我的车上。”

    话语间的意思好像是,如果她不答应,他就会带着他的行李跑了一样。

    她问:“那你还有时间吗?”

    闻屹:“当然有。”

    结账之后,闻屹送顾书云回到水岸华庭,大袋小袋的东西搬进厨房,很快将冰箱给填满了。

    由于李清驰直接给闻屹订了机票,他吃完午餐没多久便离开了。

    再回到这里,顾书云感觉好像和那天来的感觉不太一样。

    比如柜子里有他的水杯,浴室里有他开封的沐浴露。

    之前总觉得这里是新的,可好像处处又有他生活过的痕迹。

    她问了之后才知道,这里是他去年回国时候买的,在这住了一段时间。

    顾书云默默算了算他的年龄,突然有些感慨,虽然自己有在攒钱,但恐怕到30岁也买不下这里的一半,难怪爸爸妈妈总不放心她。

    之后的几天,顾书云渐渐地适应了在这里的生活,不过她尽量不动属于他的东西,除了必要的生活用品,其他家具之类还是保留原来的样子。

    这两天他们都是在微信上聊天,他非常频繁地会给她发来自己在做什么,虽然他人不在这,但好像怎么也无法忽视他的存在。

    偶尔两人也会聊起婚礼计划,由于双方的长辈都在这,不需要他们太多操心。

    再加上苏信鸿十分乐衷于准备这些事,在确定之后,他立刻去看了黄历选了好几个宜婚的日子发给顾书云。

    顾书云也拿不定,她好像都可以,因此把时间又发给了闻屹。

    最终初步定在十月末-

    周末这天,顾书云难得休息。

    刚好外面天气晴朗,她准备好好大扫除一番。

    然而没过多久,门口传来了铃声。

    她戴着手套去开了门,看到门口的闻屹时,她略微惊讶。

    “你回来了啊?”

    他挑眉说道:“早上微信里说了。”

    早上他给她发航班信息的时候,心里有些许期待,猜想她会不会来接机,后来机场里果然没看到她的身影,虽然已经是预想到的结果,但还是会有小小失落。

    当然这几分失落在见到她时都烟消云散了。

    闻屹想了想,大概因为她意识上还没有转变两人的身份。

    顾书云说:“不好意思,可能因为没响,我没看手机。”

    “没关系,我这不是来接你了。”

    “接我?要去哪?”她问。

    闻屹看着她眸光深深:“去拍婚纱照,我也在微信里说了。”

    顾书云顿了一下:“但是我正在打扫卫生,还没有收拾。”

    她只穿了一身很平常的衣服,头发也是随意一扎,就这样去拍照会不会太草率了。

    闻屹突然欺身靠近帮她摘下手套,而后直接将她整个人带出门。

    “没关系,到那边可以洗澡化妆,而且你现在这样也很好看。”

    顾书云挣脱着还想说些什么。

    “我们今天的任务很重,”他的眼底似乎涌动着热切,“所以快些走吧未婚妻。”

    “你,你叫我什么。”她咽了咽口水。

    闻屹笑了声:“有什么不对吗?”

    好不容易摆脱了朋友两个字,有了新身份。要不是怕她害羞,他恨不得时刻将未婚妻挂在嘴边。

    顾书云的眼睫颤了颤,声音渐弱:“没有。”

    车辆驶出水岸华庭。

    她还处在茫然无措的状态中。

    拍摄地点位于城南的郊区,酒店周边栽种着高大的树木,大片的绿叶在风中摆动,环境清静。如果不是周围支着打光灯,她差点以为这里是度假的地方。

    下车之后,很快有一位身着深灰色西服的年轻女人迎了上来。

    “闻先生,顾小姐欢迎你们。”

    她的笑容甜美,说话间的态度亲和,她转向顾书云又自我介绍了一遍:“顾小姐您好,我姓盛,今天的试衣和换妆由我为您服务。”

    顾书云微笑:“你好。”

    盛意带着两人往里参观,边走边为他们介绍将会在哪拍摄。

    闻屹侧了侧身说:“一会你可以慢慢试,选中喜欢的衣服再出来拍摄,不着急。”

    她点了点头说:“好。”

    盛意带着她往楼中去,酒店内部大有乾坤,一楼的大厅中无论是长梯还是窗景都布置成了拍摄点。

    走到二楼,灯光瞬间变得不同,紧闭的高大窗帘下一套套精美的婚纱穿在了模特身上,裙摆上的刺绣和钻石在灯光的照射下梦幻至极。

    哪怕她心目中想要的是中式婚礼,但看到眼前的景象也很难不心动。

    好像穿婚纱也不是不行?

    盛意:“顾小姐,外景拍摄以轻便为主,所以我们会先挑选礼服,婚纱等到晚上回到室内,试穿之后可以直接拍摄。”

    顾书云应了声:“好。”

    虽然不算热恋的情侣,但他们拍摄异常顺利,甚至不用摄影师过多动作指导,闻屹便能牵着她的手放在合适的位置。

    两人靠近的距离轻易就能感受到对方身体的温度。

    摄影师:“好好,这个姿势可以,新娘下巴抬一点看向新郎。”

    顾书云抬起眼睫,轻声问道:“为什么感觉你对拍摄很熟悉?”

    闻屹唇角勾起,说道:“早上我在飞机上学习了一下。”

    他低垂眼眸,视线停留在她的唇上:“看来我的学习能力不错。”

    第22章

    他们拍摄的场景换了好几个地方, 天色渐渐低了下来,期间盛意一直站在旁边观察她的状态,当顾书云的服装有出现任何不妥帖的地方, 她都会立刻走上前来帮她整理, 力图让整个拍摄达到最完美的状态。

    闪光灯不停地亮起, 然而天际的浓云在不断压近。

    盛意忧心地望了眼天空,又看了看正在拍摄的几人, 粗略计算时间后,她侧了侧肩和身旁的助理说了几句。

    当她正准备打开手机天气预报时, 手臂的西服袖子好似坠落几滴雨点,被染湿的那一小块微不可察地加深颜色,若不细看只怕会忽略,但盛意向来观察细微,她缜密的心思也帮助她在短短两年内从店员升级为城南区负责人。

    他们是专业的团队, 面对突发天气早有应急预案。

    在摄影师收起相机的时候, 盛意马上指挥助理为顾书云披上毯子,苏城的十月气温已经降至十多度,她身着单薄的裙子,又在风中站了许久,此刻需要补充热量。

    热水、糖果和小零食都已备全。

    另一个助理递上刚沏好的热茶,玻璃杯虽不太保温, 但能为掌心传递热量。

    顾书云捧着水杯喝了几口, 将状态拉回了一些。下午长时间的拍摄,刚开始还有些新鲜感, 但逐渐地感觉自己像是个机器人, 按照程序摆好姿势。

    好在这种状态没持续多久,闻屹就发现了她的异样, 他和摄影师商量之后减去了一些繁琐的动作,让两人更有自由度。

    盛意拿出备好的伞,撑开伞骨走过去。

    “闻先生,给您雨伞。”

    “下雨了呀?”顾书云问。

    刚刚太过专注都没有发现,这会问出口,好像是有感觉脸颊有落下的冰凉触感。

    盛意说:“对,顾小姐我们进室内吧。”

    闻屹接过黑伞,撑在他们两人之间。

    雨伞很大足以站下两人,只是顾书云裙摆略长,还有一部分露在外面。

    她提了提裙摆,想要拉高,裙身却很重。

    “我来。”

    盛意立刻蹲下将她的裙摆撩起。

    几人回到大厅,休息室已经准备好了晚餐。

    他们主打的是一站式服务,拍摄婚纱照只需要将人带过来就行,其余一律不用操心,若是夜晚想要留宿,三楼也有和星级酒店一样标准卧房。

    窗外的雨渐渐变大,没有要停的意思。

    盛意站在旁边等候,见顾书云不吃了,她端上备好的甜品。

    这道甜品是闻屹在预约时特地嘱咐的,他们当然会满足客人的一切需求,所以提前预定了。

    盛意放下盒子后笑着说:“顾小姐,您想先休息一下,还是我带您到处转转?”

    顾书云有些眼馋面前的甜品,但她担心影响后面的拍摄效果,晚餐就没吃太多。

    但甜品这么一小块,又不比米饭。

    顾书云纠结地咬了咬唇,目光流连。

    不行,万一小腹隆起了,以后看婚纱照一定会后悔的。

    她下定决心撇开眼,对盛意说:“我们现在就走吧。”

    她刚站起身,手腕被拉住,禁锢的力量让她身体不受控制。

    纸盒被塞到她的手里。

    闻屹玩味淡笑:“想吃为什么要拒绝?”

    顾书云心虚地垂了垂眼说:“我饱了。”

    和她已经吃过好几次饭,他自然了解她的食量,今晚的米饭只吃了平时的一半不到,闻屹透过她的眼眸想要看清她内心的想法,虽然不知道此刻是什么原因,但他没有拆穿她,而是配合着回答。

    “一会走走就消食了。”

    他的声线带了几分宠溺,像是帮她摇摆的内心做出选择。

    “好。”她欣愉地微笑-

    二楼灯光璀璨,光打在婚纱身上,感觉每一件都漂亮得不行。

    顾书云从展示台前走过,各种风格的婚纱穿在模特身上,像是傲然而立的公主,华丽得让人眼花缭乱。

    盛意细心地为她讲解着每一件的工艺和区别,每种婚纱适合怎样的婚礼。

    顾书云问道:“请问我可以拍照吗?”

    盛意:“是要拍给您先生看吗,其实可以让他陪您一起挑选的。”

    “不是,我想拍给我朋友。”

    她微抿着唇,刚刚她没让他跟着来一起挑选,是她存了一点点小心思,她希望穿上之后再见他。

    盛意点点头说:“可以的。”

    宫廷、法式、复古,重工婚纱每一件都有着奢华的大拖尾,衣领、胸前和袖口处满是钻与蕾丝交织,在灯光下闪耀的光泽轻易就让人沦陷,她根本挑不出来,只能向顾泠月求助,让她帮自己排除不太合适的。

    顾泠月也没含糊,直接打过来视频电话帮她一起挑选。

    相较于顾书云的平静,顾泠月明显激动多了,每一件前几乎都是赞不绝口,夸完之后才是分析。

    顾泠月感叹:“真的太好看了,我真想现在飞到你身边,亲眼看一看这些美丽的宝贝。”

    顾书云问:“要不改天你也来试一试,我陪你来?”

    顾泠月:“我试来干什么,我又不结婚,你帮我试吧,能试多少试多少!”

    顾书云笑说:“我也很想,但是穿这个很麻烦,今晚的时间不太够了。”

    顾泠月声音苦丧:“那好吧,但是我给你编号的第二件你一定要试试,还带一个小翅膀,真的美死了,老夫的少女心啊。”

    顾书云笑着答应了,盛意带着她往里走,越往里的婚纱越和常规不同,颜色款式上逐渐大胆了起来。

    盛意一直有在观察顾书云的喜好,因此推测地问道:“顾小姐,不知道您会不会喜欢缎面的婚纱?”

    突然,顾书云脚步停下。

    她感觉自己的心跳声愈发清晰。

    她从前没有设想过自己穿婚纱的样子,也没有想过会喜欢怎样的婚纱,但当她站到这一件前,好像所有的喜欢都具象化了。

    抹胸的上身微微露出尖角,刺绣花纹贴身往下逐渐变淡,轻薄的下裙没有夸张的裙摆,隐隐露出小腿,似风吹就能扬起的若隐若现感,后背的头纱牵到手边,在腕间缠绕,没有过多的钻石装饰,却是轻盈梦幻,仿佛自带着纯净气息。

    她的手机视角在这件婚纱前停留了许久,那边的顾泠月也感知到了。

    她说:“书云云,这个不错呀。”

    顾书云:“你也觉得这件适合我是不是?”

    早在下午试了礼服的时候,走走停停,她厌倦了裙摆的沉重感,这件她喜欢。

    顾泠月:“何止,简直写着你的名字。”

    顾书云问道:“盛小姐,裙身上是山茶花吗?”

    盛意:“对,山茶花的花语是理想的爱,这套婚纱的灵感来自白山茶花,纯白没有一点杂色。”

    盛意见她满意于是问道:“顾小姐想现在试穿吗?”

    “嗯。”她点头。

    “那您先跟我来化妆,我让助理取婚纱。”-

    又是一个多小时的化妆和造型,顾书云放下手机前忘了看那会的时间,以至于化到后面的时候她困倦得差些打盹儿。

    她以为穿上婚纱就是化妆结束,没想到调整头纱和发型又花了好一会时间。

    闻屹一直坐在一楼大厅,没有打扰也没有催促,只是中途发了好几条信息问她有没有饿了或是其他需求。

    顾书云没拿着手机没看到他的这些消息,不过中途那个甜品小蛋糕真的派上用场,顶了会饥饿感。

    还好听他的拿上了蛋糕。

    换上高跟鞋后,盛意牵着她往楼下走。

    这次没有带着她乘坐电梯,而是从一二楼相连的那把长梯走下。

    高跟鞋踩在红毯上几乎没什么声音。

    闻屹却在第一时刻转身,他的目光向上,曜黑的眼眸沉如深海。

    她清落的身影慢慢走来,光晕中氤氲出云雾般的骄矜轮廓,她的身影融进光里,身侧似乎泛着灼灼银光。

    她微抬眼,眸色轻柔。

    目光相撞时间宛若静止,他的耳边仿佛除了脚步声什么都听不到。

    盛意悄悄离开,将空间留给他们。

    寂静无声的空气里,谁也没有说话。

    顾书云羞怯的目光也从他的身上扫过,眼眸也闪过一丝艳彩。

    一身西服的闻屹褪去桀骜的气息,取而代之的是禁欲疏离和淡淡的掌控感,领带规矩束缚在他的领口,显得更加成熟了。

    他眼眸轻垂,问道:“这里有一个小礼堂,想不想过去?”

    顾书云迟疑:“穿着婚纱去吗?”

    “对。”

    “是彩排吗?”

    他的眼底似乎带着笑意:“这么理解也行,我让他们准备一下。”

    闻屹先行离开。

    过了一会盛意单独带着顾书云来到小礼堂前。

    肃穆的大门前,盛意对她笑了笑,而后点头示意另外一个人,两人一齐将大门拉开。

    漆黑的空间灯光也随之亮起,伴随着音乐声,地上的气球缓缓升起。

    黑色的地毯从门口铺向里面,而他站在尽头,身后是几盏孤灯。

    她微微颔首眸光悸动,弯起唇瓣穿过满地鲜花。

    礼堂里空无一人,只有他和她。

    而每个座椅旁都系着一个气球,像是来见证着他们的仪式。

    终于她迎着光走到了他的身边。

    顾书云抬眼对上他冷峻的眉骨,她半移脚步,朝他更近了些。

    她低声问道:“我们接下来要做什么?”

    没有观众、没有司仪的礼堂是不是不用遵循什么流程?

    他的喉结不由一滚:“当然是交换戒指。”

    顾书云微微诧异,声音颤了颤:“有戒指吗?”

    她都不知道,在他离开的这几天他还准备了这么多,他是真的有很认真地在对待他们的关系。

    而不像她,刚开始竟想把婚姻当作借口。

    “嗯。”他的眼神未移,压低声音问道,“不知道我有没有这个荣幸为你戴上?”

    闻屹勾了勾唇,俯身微躬略微向后退了半步,抬起手掌心向上,他扬起音调说:“这位新婚小姐,请把手给我。”

    骤然地,她的呼吸急促了几分。

    耳边似乎还有他尾音缠绕的声音,“新婚小姐”四个字让她的身体里的血液急冲而上,沸腾地翻滚着。

    他怎么会有这么多奇奇怪怪的称呼。

    亲昵的语气太犯规了。

    将手交给他的那一刻,顾书云猛烈地感受胸腔震动的频率。

    闻屹低了低头,握住她的手,他的指节收紧像是捧着稀世珍宝。

    小心翼翼而又满怀期待。

    一枚雕花钻戒缓缓戴入她的手指,在没有任何仪式祝福的场地,他的目光如此庄重。

    戒指尺寸完美符合她的手。

    闻屹心满意足地扬了扬唇,说道:“今天还不算正式,新婚快乐之后再说,所以先祝你……平平安安。”

    她的耳根发热,望着自己的手问:“这是婚戒吗?”

    闻屹放低声音:“不是。”

    顾书云目光微怔,仰头似有不解。

    “只是今天暂时用的,婚戒当然要等你一起挑选。”

    他轻轻摩挲着她耳边的碎发:“阿云,结婚的不是我,是我们。”

    第23章

    回程的路上, 顾书云的目光不自觉地垂落在手上。

    白净的手指上那枚戒指散发着淡淡光泽,她的指尖无意识地描绘着戒指的轮廓。

    车辆穿行过街道,趟过积水溅起了不小的水花。她靠在椅背上, 柔和的眼神中带了一丝迷离, 似乎在思考什么重要的问题, 窗外雨势不停,雨点拍击着玻璃窗发出响声, 逐渐模糊了她的耳际。

    阿云……

    他怎么还学会了这样叫她,平常爸爸妈妈都是叫她书云, 只有偶尔在亲昵的时候会这样称呼她。

    顾书云仔细回想了一下他们初遇到现在,两人在称呼上的变化,从刚开始只有姓氏,到后来客气称呼,再到现在, 就好像他们的关系, 他就这样直白地闯入她的世界,两人一点点地在变亲近。

    今天这场关于婚礼的彩排,让她有了更加真切的感觉,他说得对,婚姻不是一个人的事。

    突然咕噜噜的声音从肚子里传来,在安静的空间中格外明显。

    闻屹偏了偏头问道:“饿了吗, 晚上你就没吃多少。”

    顾书云有些不好意思将手放在小腹的位置, 说:“晚上吃蛋糕顶了一阵,所以忘了, 现在好像又有点饿了。”

    “我看看附近有没有店开着, 我们一起去吃一点。”他观察路况就要调整方向盘。

    窗外的雨淅淅沥沥,连成线将街道分割得破碎, 车子又驶过一滩积水。

    顾书云抬手阻止:“现在雨好大起-饿峮:吧一似把以六9柳三看文看漫看视频满.足你的吃肉.要求,感觉不好停车,要不我们回家吃吧?”

    回家?

    他心底一动,面上还保持着不露声色的冷静。

    闻屹:“也行,那你点份外卖,等会应该差不多时间到家。”

    顾书云正准备拿起手机,像是想到什么她说:“如果你不介意,我可以煮点夜宵,家里还有上次买的食材。”

    他黑睫半垂,睨了她一眼问道:“你累吗现在?”

    “不累呀。”她略一迟疑,明白了他的意思,因此半带笑意地说,“我之前有把食材处理了再放到冰箱,平时下班时候也是放到微波炉热一热,不用费多少力气,很快的。”

    他轻声哂笑:“那好。”

    在红灯时,他停下车辆侧身看她,说:“今天一整天安排太满了,辛苦你了。”

    顾书云眼眸明亮,笑意盈盈:“但是今天我很开心,第一次穿婚纱。”

    其实到晚餐那会她真的有些累了,身体紧绷了一个下午,但见到婚纱时,那些负面情绪都自动消散了。

    顾书云的脑海中又浮现出在礼堂里的场景。

    也许在不久的未来还会有鲜花、宾客和大家的祝福。

    她好像开始期待婚礼了-

    到达水岸华庭,闻屹直接将车开进车库中,两人乘坐电梯上楼。

    顾书云简单地弄了点夜宵,两人吃完之后,闻屹理所当然地拿起碗筷走进厨房。

    望着他的背影,顾书云想了想。

    他们上一次在这吃饭似乎也是这样分工?

    她的眼睛微微眯起,还没来得及思考太多,闻屹已经走出了厨房。

    他用纸巾擦了擦手,说:“我去洗澡。”

    “哦,好。”她点头。

    闻屹在这里本来就放有衣物,洗澡也很方便。

    他从侧卧里拿了衣服走进浴室,没多久门被打开。

    顾书云神情茫然片刻。

    这么快吗?

    闻屹穿的还是白天那身衣服。

    单薄的衬衫领口松松垮垮,胸前似乎还有些水迹。

    她记得他是有带新的衣服进去的,虽然没有看清,但肯定不是现在身上这个。

    不会是干净的衣服掉了吧?

    “你洗好了?”她问了问。

    闻屹揉了揉头发说:“还没,没有沐浴露。”

    “噢!”

    顾书云突然想起,洗发水和沐浴露都还在她那边,她有新买自己常用的,因此把他的收到柜子里了。

    主卧现在是她在住,变成他需要在外面洗澡了,早该想到他还会回来,上次就应该拒绝他的。

    顾书云问:“你怎么不喊我帮你拿?”

    “不知道你在客厅还是在卧室,而且,”闻屹说着停顿了一下,“怕你觉得我是故意让你去浴室。”

    “然后意图勾引你。”

    脑袋像是轰地一样炸开,脸上的热一路烧到耳朵。

    什么和什么啊。

    顾书云面红耳赤地跑到自己的房间给他拿来沐浴露,飞快地塞到他的手里。

    只是视线无意间又扫到他因为潮湿而紧贴着身体的衬衫,隐隐勾勒出里边的肌肉轮廓,大片流畅结实的线条看上去极具冲击力。

    她咬着唇移开,没敢说话。

    难道他现在衣服穿成这样就不是在……勾引她吗。

    她的脸是滚烫的红。

    顾书云淡抿唇瓣,头也没回地逃回房间。

    她打开卧室的灯后,在自己这边的浴室也洗了澡,拿着吹风机吹头发的时候,好像能听见外面感觉到外面有动静,不过都被吹风机嗡嗡的声音盖过了。

    没一会,卧室传来敲门声。

    这回她听仔细了。

    顾书云放下手里的吹风机过去开门。

    门外站着的闻屹头发上还带有水珠,垂落的发梢让他冷峻的面容添了几分柔和。

    她的视线稍定,问道:“你是不是也要吹头发?我去给你拿。”

    “好。”闻屹应声。

    卧室的门虽然是开着的,但他的目光没有到处乱瞟,只是站在原地静静等她。

    顾书云感觉自己的头发已经吹得差不多了,就没去柜子里翻找,直接从墙上拔下插头。

    当她递上自己的粉色吹风机时,手却一直未松开。

    因为她才注意到,他现在穿着的是睡衣。

    她犹疑了几秒,声音有些低:“你今晚是要住这吗?”

    话音落下,顾书云闪烁的眼神闪过懊悔。

    不应该这样说,明明是她占了他的家,他要住这本就合情合理。

    她松开手补充了句:“现在外面的雨是挺大的。”

    好像也不对,怎么像是在帮他找借口。

    她干巴巴地笑了声,很想扶额别开脸。

    他懒散地笑了笑:“你放心,侧卧还有床,我们分开睡。”

    她睁大眼睛,怔怔地凝视着他。

    她还没考虑到这层。

    本来就应该分开睡吧?

    闻屹微凉的声音略带戏谑地加重了几个字:“但只是婚前。”

    大脑像是空白了一般,人僵在原地。

    她也没想到这层……

    那婚后呢?

    他的腔调带笑:“看来你还有很多需要适应。”-

    夜间摇曳树枝的风声渐渐变小,远山间浮现朦胧雾色。

    时间仿佛又回到了他们还在礼堂里的时候。

    只是这次下方坐满了人,在所有人的目光注视中,她挽着父亲的手走向了他。

    顾承望郑重地将她的手交给了他。

    她细弯的眉毛下眸色如水,唇红齿白面如玉琢,她弯着眼笑容灵动。

    婚礼中他们宣读誓言,交换戒指。

    在司仪宣布了“请新郎亲吻新娘”之后,周遭突然沉寂了下来,刚刚还喧闹的人声都消失不见。

    他蓦地俯身,深眸蕴着几分危险。

    顾书云的脸颊泛着红,声音轻软:“你,太近了。”

    他的身影几乎将她笼罩,温热的呼吸掠过她瓷白的面颊,又将她的软腰往自己这侧带了些,他的声线撩人:“司仪说我可以吻你。”

    面前是无法忽视的灼热视线,但暧昧的姿势让顾书云忍不住想动。

    忽然他堵住她所有的呼吸,唇舌缠绕间终于两人亲密相拥。

    他的唇瓣稍稍退离,望着她湿漉漉的眼眸,声音蛊惑:“闭眼。”

    她的身体软在他的怀里。

    他也心满意足地闭上了眼。

    只是再睁眼时,怀里哪还有温软的人。

    闻屹望着白色的屋顶发出沉沉一声叹息。

    他坐起身体,烦躁地揉了揉眉骨。

    浴室的水声停止。

    闻屹看了眼手机的时间,走到阳台。

    寂寂的冷风吹过,他的手指滑了下火机的滚轴,咔嚓一声点燃了一支烟。

    他狠吸了口烟,吐出白雾。

    轻白的烟雾向上飘去,他的喉间是浓重的干涩感。

    闻屹拨通了手机的一个号码。

    一阵忙音过后,他挂断又换了一个。

    闻屹:“喂,现在忙吗?”

    电话那边没有回音,闻靳北拿开手机看了眼屏幕上显示的时间,问:“你知道现在几点吗?”

    他的嗓音微微沙哑:“知道啊,凌晨三点。”

    耳边又是短暂的沉默。

    闻屹薄唇含笑:“你那边不是白天吗,我看时间了。”

    闻靳北:“……”

    闻屹从容不迫地交叠双腿,举手投足间带了几分懒洋洋的傲气。

    他就是知道闻靳北此时在国外,才打了这通电话。

    方才给他助理打去没人接,只好亲自找上他。

    闻靳北轻轻皱眉,声音冷淡:“什么事?”

    “我有条冰紫的玉镯想要,你回来的时候帮我带来,我就不跑了。”

    “紫色?这种收藏价值不高,不如入帝王紫。”

    闻靳北的声线落下,他强大的气场向来不容任何人置喙。

    可电话那边是闻屹。

    从小和他完全相反,叛逆生长的弟弟。

    闻屹无声地夹着指尖的烟,别有深意地打断他:“我可不是你,凡事以利益为先。送礼不是最好的才叫好,要选最喜欢的,懂吗。”

    他轻呵了声正准备挂断电话,那边闻屹的声音又响起。

    闻屹姿态闲散地撑开腿,掸了掸烟灰,他得意地笑着,唇角的弧度很深:“你怎么不问我手镯要送谁?”

    闻靳北的眼角抽了抽,淡声说:“不感兴趣。”

    闻屹漫不经心地掀了掀眼皮,语气懒怠:“哦,你还不知道我未婚妻的喜好,不知道送什么见面礼?”

    闻靳北:?

    他的下巴稍扬,继续悠哉开腔:“没关系,我告诉你。”

    闻靳北敷衍地嗤笑了声:“你不是逃婚去的苏城?恋爱了?”

    “什么叫逃婚!我连那是谁的面都没见过,逃和婚两个字根本不成立。”

    “现在才是我正正经经的初恋和初婚,懂?”

    闻靳北扯了扯唇:“啧,二十五岁才初恋。”

    闻屹:“……”

    第24章

    隔天清晨, 顾书云还在睡梦中依稀听见有声音,她揉了揉眼睛从床上坐起,还没来得及看时间就穿着睡衣走出了卧室。

    厨房里站着的男人背影俊逸, 他穿了一身灰白的家居服, 肩宽腿长腰肢劲瘦, 长裤包裹着的双腿紧实有力。

    许是清晨,她的思维有些迟钝, 脑海中茫然了片刻才反应过来他为什么在这。

    顾书云默然片刻,心弦微动。

    她才刚刚适应了在这里的生活, 他又这样无端地闯了进来。

    他总是这样,能给她带来许多的意外和惊喜。

    闻屹陡然一愣,神情有些慌乱,他停下手里的动作。

    “你醒这么早?”

    闻屹倏然侧身往前一步,遮挡住中岛台。

    顾书云没注意到他细小的动作, 而是喃喃地问了句:“很早吗现在?”

    闻屹看了眼时间说:“七点半, 你还困就进去睡会吧,我做好早餐叫你。”

    她眨了眨干涩的眼睛,虽然身体还有疲惫的感觉,但意识上已经清醒多了,再回床上应该是睡不着的。

    这段时间的相处,她也渐渐了解他, 知道他厨艺方面并不擅长。

    顾书云迈步上前, 说:“我来帮你吧。”

    闻屹眼瞅着她,脸上的表情变得有些复杂, 转言又问:“你洗漱了吗?”

    “还没。”她摇摇头。

    闻屹挑了挑眉梢, 兴味地笑了笑说:“你去洗漱吧,我来做早餐。”

    顾书云温然地说了声:“那好吧。”

    他轻轻颔首, 看着她离去,随后墨黑的瞳仁开始变得焦虑。

    前几次都是她做饭,他其实也想展露一手自己的厨艺。

    昨晚自从打完电话之后他就没再睡了,安排好后续工作后,开始整理和筹划婚礼的事,就这样一直在阳台的躺椅上坐到了天亮。

    恰好今早有这样难得的机会,闻屹早早进到厨房,原本想多实验几次,但没想到她起得这么早。

    他郁闷地看着台面上糟糕的失败品,犹豫半晌还是都倒进了垃圾桶。

    为了防止她食物中毒以及对自己印象变差,闻屹摇了摇头,还是保险点再点份外卖吧-

    顾书云洗净脸后难得地化了个淡妆。

    台面上她的化妆品不太多,只有眉笔、口红、眼影盘这些基础的。

    她很少化全妆,因为工作环境会有持续的强光照射,干燥的灯光打在脸上容易卡纹,她的一瓶粉底液买了半年也没见少。平时她一般擦完防晒后用隔离调匀肤色,再简单涂个口红。

    她的睫毛生得浓密,像是自成的眼线,因此只在眼部淡淡涂了层大地色眼影,眼眸瞬间变得明亮深邃。

    顾书云刚盖上口红的盖子,视线扫过镜中的人,清冷干净的脸上唇瓣红润,面颊还有淡淡的樱粉。

    她悄悄地拧了拧眉,想道:会不会打扮得太过了?

    只是吃早饭而已。

    顾书云垂下眼睫,从一侧取了抽纸,对着镜子擦去唇上的口红。

    虽然唇上还残留了一些颜色,但比刚刚好了一些。

    她的双眸微微抬起,看着镜子中的自己,突然注意到手指还戴着昨天的那枚戒指。

    顾书云起身后,将戒指取下。

    想了想还是放进了抽屉。

    当她再次回到厨房的时候,已经能闻见食物的飘香。

    顾书云站在闻屹背后,踮了踮脚,探身看到冒着热气的锅。

    锅盖之下闷着白色的浮泡,看不清里面是什么,但是她看到一旁已经盛好的汤碗,问道:“是不是在煮面条?”

    “嗯,对。”

    顾书云:“那盖子要打开,不然水会溢出来。”

    “好。”

    闻屹照做。

    她闻了闻,温声说道:“好香,为什么我闻到有牛肉的味道?”

    闻屹僵了一下,脸上的笑不太自然:“没有吧。”

    他心虚地扫了眼垃圾桶的方向,确认了看不见后又问:“这样的面你吃得惯吗,如果不吃的话,我还点了三明治,再等一会就到了。”

    “不用,我喜欢吃面。”

    闻屹关了火,将锅中面条捞起放入汤碗中,顾书云顺手接过端到餐桌上。

    拿到汤勺和筷子后,她先尝了尝碗里的青菜,因为煮的时间比较久,青菜有些软烂,但它裹带着的面汤味道不错。

    顾书云又喝了一口汤,夸赞道:“很好吃。”

    他挑了挑眉有些意外:“真的?”

    顾书云嘴里还有面条,因此没说话,她用力地点点头。

    闻屹也低头尝了尝自己的面,汤还可以但面条入口没滋没味的,好像有些淡了。

    “真的好吃?”他又问了一遍。

    顾书云神色深以为然,她应道:“嗯啊,为什么要怀疑自己。”

    闻屹:“我没怎么做过饭,这个面条也是刚刚学的。”

    她含着笑,柔声说道:“我觉得不像。”

    他抬眼看到她吃得认真的模样,嘴角向上翘起,脸上暗含着欣然的喜色。

    这做饭也没什么难的。

    闻屹眼中荡着笑意,如果她喜欢吃,每天做又有什么问题。

    随后他的眼眸沉了沉。

    但是他不能一直在这。

    真是遗憾。

    就在这时,闻屹的手机发出震动的声音,他没注意到。

    顾书云提醒:“你的手机响了。”

    闻屹看了眼屏幕上的号码,盖上手机说:“广告电话。”

    “我一直想问,你的工作是怎么样的?”

    “工作内容吗?”

    “是工作时间。”顾书云换了种方式问道,“你在苏城算是出差吗,最近是假期?”

    闻屹懒洋洋地笑了一下:“觉得我太闲了?”

    顾书云微微窘迫:“不是。”

    她只是奇怪,他怎么能总是出现在她的面前,出现在评弹馆里,还能妥善地安排好这么多事,仿佛他的时间是别人的双倍。

    “我的工作不定时,会有段时间很忙,有段时间很闲。”

    “不过你放心,京北飞过来两个小时不到。”

    “噢……”

    那也不能把飞机当作通勤工具来使用吧。

    顾书云没再深究,专心解决碗里的面条-

    临近中午,顾书云到评弹馆时,馆内只有苏听兰在。

    她站在椅子上,伸手去够挂在墙上的装饰。

    顾书云紧张地说:“苏老师,我来吧。”

    她一个人没有人扶太危险了。

    墙上还挂着国庆时留下的装饰品,如今假期已经过去好久,该拆去了。

    苏听兰:“你来啦,我刚刚试了下,这挂得有够高的,你高你来。”

    顾书云点头说了声好。

    她站上椅子后一点点将彩带上的胶带撕,苏听兰在下方扶着椅子护着她。

    身后桌面上的手机不时有震动音传来。

    苏听兰说:“书云你要不要看看微信,响了好几次。”

    “噢好。”

    这边也差不多清理完了,顾书云捡起地上的垃圾后拿起手机。

    闻屹:【我把要需要买的物品清单列好了,后面都带有图片,你有空的时候可以选一下想要买什么款式】

    闻屹:【婚礼计划3.0.excel】

    闻屹:【还有请帖,需要你出一份要邀请的名单,你的同事和朋友就行】

    闻屹:【婚礼名单.excel】

    闻屹:【我过几天要再飞北城一趟,请查收我的工作安排[/图片]】

    闻屹:【消息有点多,有时间再慢慢看,不着急】

    顾书云最先被他的那张图片吸引,小图里可以看到这是张手绘风格的图,她原先以为会是保存的表情包,直到点开之后看到了他的名字。

    图片的最上方是一个正在跑道上起飞的飞机,旁边写有他的航班信息。

    再往下是日期和他要参加的活动时间、地点以及要见的人。

    名字旁边还配有两个q版的小人,穿着西装打着领带正在握手。

    她一眼就认出其中一个是他。

    其实也不太难,对面那个留了胡子,他画得很生动。

    最下面是回来的飞机航班,看到这个小飞机的时候顾书云才注意到飞机上画着小表情,离开的飞机是哭哭,回来的飞机是高兴。

    她的唇角不自觉地弯了弯,问道:【这是你画的吗?】

    闻屹挑唇一笑:【刚刚随手画的,怕你觉得我游手好闲】

    所以这算是汇报行程吗。

    顾书云问:【你经常这样到处飞吗?】

    闻屹:【一段时间需要,不是持续的状态】

    闻屹:【我会尽量在婚礼前将工作都处理完,所以这段时间要多辛苦你一些了】

    闻屹:【但也只会辛苦这一次】

    顾书云对着手机的这一幕恰好被苏听兰看到。

    苏听兰凑近问:“小书云最近怎么了,我已经好几次见到你抱着手机笑了。”

    “有吗?”

    “这种事你自己当然没法发觉,”苏听兰眯着笑眼问道,“有喜事是不是?是相亲那个吗,还是经常来找你的那个?”

    顾书云将手放在脸颊一侧,脸上的笑肌好像是嘭起的。

    她略略沉吟,问道:“怎么想到他了?”

    “这还不明显?他就差把对你有意思写在脑门上了。”

    顾书云的眉心闪动一抹柔色。

    果然不是她的错觉。

    她笑了笑说:“其实相亲的就是他。”

    苏听兰惊讶:“同一个人?那最近给你订晚餐和送花的是不是都是他?”

    “是。”

    “我就说嘛,前几天乔木还好奇是谁送你花,我一看你对花精心爱护的状态就猜到了。”苏听兰问,“你们现在在谈着了是不是?”

    顾书云羞涩地点点头,他们虽然跳过了恋爱期直接结婚,但是应该算是这个时期吧?

    她原想这会就告诉苏听兰自己即将结婚的消息,但冯新眉的声音突然插入其中。

    “书云,来一下。”冯新眉像是郑重其事的模样。

    顾书云走了过去,垂首神色恭谨,她问道:“老师,有什么事吗?”

    冯新眉:“别紧张,我是来告诉你,上一次说的学习会时间已经确定了,在这个月的31号,地点和具体安排我晚点发你微信上。”

    她怔怔地凝望着冯新眉,神情有些麻木,她讷讷地重复问了句:“31号?”

    冯新眉肯定道:“对,十月三十一,还有一段时间不急。”

    她的心口一惊,周身的血液随之凝固。

    怎么也是31号。

    顾书云的脑子里闪过各种纷繁杂乱的念头,唇色变得有些白。

    她的婚期也是定在这天。

    怎么会这么巧就撞了。

    冯新眉见她表情不对,问道:“这个表情是怎么了,不想去啊?”

    顾书云咬了咬牙,喉间满是苦涩感:“我……”

    怎么会不想去,这是她期待了很久的一次机会。

    可是,婚礼也同样重要。

    是爸爸妈妈的期待。

    她的嘴角轻颤,心似凝了一层云团,她拨着看不清的云雾,此般沉溺于挣扎的漩涡之中。

    冯新眉:“这次机会这么难得,你有事尽量协调一下,如果实在不能去记得提早说,那边就不给你安排房间了。”

    她低声说:“我知道了。”

    顾书云握着手机惘然若失,她像是走进了进退两难的死胡同。

    顾书云独自走到院子里,思考了良久。

    最终她还是打开了手机微信。

    书云:【闻屹,婚礼能不能延期或者取消】

    闻屹看到消息时正在和外公一起选定婚礼场地,他突然起身的动作让苏信鸿也吓了一跳。

    “怎么,要出去?”苏信鸿问。

    闻屹眼中的厉声一闪而过,他的心一沉,皱眉重复又看了遍她的消息。

    时间沉默地流逝,他说:“她说想取消婚礼。”

    “取消婚礼!”苏信鸿提高音量也跟着紧张,“是不是她反悔了?”

    他责备地剜了一眼:“你这臭小子,怎么媳妇都留不住!”

    苏信鸿放下手里的图册,出言很快:“这样不行,你快去找她问问怎么了,当面说清楚最好,重要的事不要在微信上说。”

    闻屹面容冷峻,他已经等不到当面了。

    坐上车后,他直接回拨了她的手机号。

    电话很快被接通。

    闻屹先开口说:“是我。”

    顾书云怔了怔,轻吸了一口气,小声说:“抱歉,你们准备了这么久,我突然改变主意。 ”

    他耐心安抚:“没关系,你先告诉我遇到什么事了?”

    顾书云紧抿着唇解释:“你还记得我说过要参加一个评弹学习会吗?”

    她话一出口,闻屹大致猜到了原因。

    他暗松了口气,面部缓和了一些。

    原本猜想了无数种原因,也做好了最坏的打算,但当听到理由是这件事的时候,胸腔中堆积的悒郁全都消散。

    只要不是她后悔了,其他没什么不可以的。

    “是这样的,刚刚老师和我说,学习会的时间也定在那天,我之前一直不知道,对不起。”

    顾书云不由自主地咬着嘴唇,眼角微微泛红,她停下脚步,嗓音有些不确定。

    “我真的很想参加这次的学习会,一直以来我总觉得自己还有所欠缺,包括在表演上还没有足够的自信,所以很希望能够去一个新的环境交流与学习,尽可能提升自己。”

    她的声音慢慢低了下去:“所以我才想说,能不能延期举办婚礼,或者……不办也可以。因为那天你带我去试了婚纱,还拍了很多照片,我觉得已经够了。”

    闻屹神情淡然,若有所思。

    可他不想她在未来的某一天回忆时,会因为没有婚礼而遗憾。

    婚礼不会取消。

    他会让她如愿的。

    闻屹放缓声线:“为什么觉得我会反对?”

    他的声音不疾不徐地传入耳道,混合着沙哑的磁感,低沉却格外清晰。

    耳尖像是有穿过电流,滚烫的酥麻感轻触,虚幻与现实交织。

    他带着笑音说:“这是好事,我当然支持你。”

    轻轻的两句,让她焦躁难耐的心变得柔缓。

    顾书云眉心舒展,又听见他说:

    “婚礼延期可以。”

    “但登记提前。”

    那一瞬间,她的心像是被什么攥紧。

    第25章

    婚礼延期的消息告诉给双方长辈, 他们并没有责怪,反而安慰顾书云说,现在有更多的时间可以商讨婚礼的细节。

    原本因为时间比较紧张, 很多决定都是他们直接敲定了, 现在全都会发给顾书云看一遍。

    这几天光是回微信她就要花上好一阵功夫。

    顾书云不禁想着, 难怪说结婚是两个家庭的事,如果要她一个人完成自己的婚礼实在太困难了。

    不过还好有之前闻屹发给她的表格, 她可以对着已经整理好的一项项查看。

    晚餐时间,顾书云和乔木坐在一块儿。

    她的手机突然接到一条闻屹的微信。

    闻屹:【现在方便出来吗?】

    书云:【你在外面?】

    闻屹:【嗯】

    书云:【怎么突然来了?】

    闻屹笑了笑说:【来接自己女朋友下班不是很正常?】

    顾书云愣了会, 一时不知该回复前半句还是后半句。

    她避重就轻地说:【我现在只是休息,还没到下班时间。】

    闻屹:【我知道,等会儿会按时把你送回来的。】

    顾书云快速将食盒里的米饭解决,将盒子盖好。

    乔木匆匆问道:“去哪啊,这么着急?”

    顾书云:“要出去一下。”

    “不是吃过饭了吗, 怎么还出去?”

    “见一个朋友。”

    “哦哟哟, 谁啊?”乔木的眼睛刻意弯起,她之前已经从苏听兰那里听到了顾书云的事情,一直没机会询问,“怎么不带进来给我介绍介绍?”

    她的声音低柔,带了几分羞腼:“闻屹,你认识的。”

    乔木点点头又问:“所以你和他什么关系, 三个字还是四个字?”

    顾书云知道三个字的意思, 于是她问:“四个字是什么?”

    “当然是——甜心宝贝~”乔木说着还在胸口比画了个心。

    顾书云显然被她的用词怔住,表情有点不太自然, 她完全想象不出把这四个字放到闻屹身上的样子。

    她的语气僵硬:“要不还是三个字吧。”

    “三个字?”乔木眨巴眨巴眼睛, 目光看似单纯,“原来是小臭宝?”

    “……”

    乔木大言不惭地说:“你现在才刚开始, 等你陷入热恋的时候就知道了,这样的称呼根本不腻歪。”

    顾书云咽了下口水,欲言又止:“我……还是走吧。”

    乔木哈哈地笑了几声,不再逗她:“去吧去吧,别让人等急了。”

    “嗯。”

    薄薄的秋云遮住了烧成桔红色的夕阳。

    顾书云的角度只能看到他的侧脸,低垂的面庞线条轮廓精致且流畅,领口略开,在光的投影中,锁骨处仿佛藏着一片阴影。

    他站在烈火般浓烈的余晖中,满身是压不住的桀骜和痞气。

    似感知到空气中袭来的淡香,他抬眸与她对视,眸中重聚光彩。

    他浅浅地勾着唇,开车门的动作随性。

    “上车吧。”

    顾书云系好安全带后,才问道:“我们是要去哪?”

    耳边是一声哂笑。

    他慵懒的嗓音含着轻笑:“现在才问会不会太迟?”

    脸颊像是被轻挠了一下,她慢慢垂下长睫。

    好像自己对他是有些过于信任,从修画时候的深夜相处到后来住进他家,顾泠月知道之后有提醒过她,万一他对她是另有所图,她早不知被算计几次。

    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在他身边总是很放心。

    可能是他一次次靠近时候的礼貌的距离和真诚直白的态度,让她觉得他不至于此。

    顾书云问:“如果我刚刚不方便出来怎么办?”

    “我可以就进去听评弹。”

    他的眼眸是隐藏不住的侵略光芒,微挑的眉梢像是在说他今天就是来见她的。

    忽地她的肩背一松,车辆已经启动。

    闻屹抬起清瘦的骨腕握住方向盘,告诉她说:“一会带你去挑选婚戒。”

    婚戒?

    顾书云想起上次在礼堂的时候说过的话。

    原来他的承诺真的会一一兑现。

    她低头,长睫遮住瞳仁,若有所思垂。

    片刻后她说道:“我想问问,上次你是怎么知道我手的尺寸的?”

    车辆一路行驶飞快,耳边风声不断。

    他关上了车窗,神情平静。

    闻屹简短开口:“目测的。”

    每次坐在台下,总是不自觉会被她吸引。

    她弹琵琶的姿态,她拨弄琴弦的手指,他一遍又一遍眼里只有她。

    顾书云略微惊讶:“目测就能这么准,好厉害呀。”

    “既然准,你怎么不戴?”

    滚烫的嗓音像是往她耳膜中钻去。

    顾书云心虚地微微张开红唇说:“我平时不太方便。”

    他继续追问:“弹琵琶的时候不能戴?”

    她低了低视线:“不是。”

    闻屹语调带了些恶劣的玩味,故意曲解她的意思。

    “哦,那就是不喜欢那个款式了。”

    她忙否认:“没有,我喜欢。”

    驾驶座的闻屹停顿些许,收敛了坏心思,他翘起唇角,是被认可的满足感。

    因为时间仓促,来不及去定做戒指,他走了好几家商场,才选了那枚钻戒。

    不过他的喜欢和她的喜欢未必一样。

    闻屹:“一会不用考虑其他,只选你喜欢的。”

    顾书云稍稍思考,说道:“那我们可不可以去买金店看看?”

    她是觉得婚礼仪式有一枚已经够了,如果再买钻戒的话太浪费了。

    闻屹问:“喜欢金的?”

    “因为金的比较保值,平常不戴还可以存着。”

    她从前参加亲戚的婚礼有看到,大约是苏城的婚礼习俗,结婚时候长辈会给新娘送金器,送多少当天都要戴着。

    金不像钻石,买回来就贬值,之后要是送人或是拿去打别的首饰也可以。

    “行,那就合适的、方便的、喜欢的各选一枚。”

    “啊?也不用买这么多吧?”

    闻屹懒散轻笑:“不是说保值吗,这样你可以平时想戴哪个戴哪个,不想戴就收着。”

    “……”

    不多时,他们到达了市中心的一家商场。

    店里出售的是成品戒指,顾书云还是拒绝了他说的要买三枚戒指的说法,用心地选了一款自己喜欢的。

    她将戒指戴在指根处欣赏,中式鎏金风格的戒指,戒面是手工浮雕丝刻,中间一颗红玉髓两旁点缀着花瓣形状的珐琅,典雅又不失质感,等到宴席中场换上秀禾服的时候,这枚戒指很是相配。

    金店店员看到是情侣一同来选购,很有经验地询问是否需要购买三金。

    顾书云表情茫然,不是很懂结婚要用到的礼俗,故问道:“真的是指要三枚戒指?”

    “是指手镯、项链、耳饰或戒指,这是男方要送给女方的聘礼之一,送得越多表示对对方越看重。”店员笑着解释完问闻屹,“先生您看需要吗,可以告诉我预算,我帮您推荐。”

    闻屹:“不用了。”

    他对顾书云解释:“外公已经准备好了五金,打算登记那天给你,不过他选的款式更适合用来收藏,我们今天选一些适合日常戴的,戒指你不想要那么多的话,看看手链吧。”

    “那已经有了的话,这枚戒指就不需要买了吧?”顾书云说。

    “不用考虑那些,外公准备的是他的心意,我买的是我们结婚用的。”

    闻屹取过手镯为她戴上。

    他端看一会后说:“这种素圈的可以再叠一条手链。”

    店员很有眼力见地为他拿来一条两生花款式的。

    “古法手镯搭配手链很经典,也很日常。并且两生花的寓意是爱你今生来世,小姐姐您真是太幸福了。”

    顾书云问了今天的金价之后还是犹豫了,虽说买金等于存钱,但今天肯定花费不小。

    闻屹看出了她的顾虑,淡声说:“我只是把钱换了种形式放着。”

    他没给她太多反应时间,和店员说都包好。

    “手上的直接把吊牌剪了吧。”

    “好的先生。”

    自从上次手镯碎了,她的手腕一直是空的,他总想为她买些什么。

    今天总算是实现了。

    顾书云低头看了看,手臂上的金饰无论是光泽还是款式,实在招摇。

    这样出来一趟多了这许多,太明显了。

    她抽回手,担忧地说:“这些先不戴了吧?我一会还要回评弹馆。”

    闻屹眼都没眨就脱口说道:“但是你戴很好看。”

    顾书云垂下眼睑,眼眸中的水光波动。

    他怎么这么擅长夸奖。

    从前她佩戴玉饰和素雅的颜色多些,自从上次向梨迟说了喜欢金后,她也开始关注金价,会保存一些漂亮的图片。

    这样的场景下,深深浅浅的呼吸叠加。

    好像难以抗拒这样明烈的颜色,又好像是难以抗拒他。

    顾书云:“等会算好总价我和你一人一半,不能都让你一个人付。”

    闻屹:“刚刚说了金是聘礼,你想送聘给自己?”

    “可是外公不是已经买了吗,这个是额外的,不算是聘礼了。”

    她没有掉入他的语言漏洞中。

    闻屹半垂了会眼皮说:“你想付也可以,我的那枚戒指你来,这样行吧?”

    其实她还有别的想要买,但私心是想自己付钱,所以此刻也不敢提了,只能先点点头。

    出了商场,茫茫城市灯光已将夕阳遗忘,天和树都趋向黯淡。

    顾书云坐上车后把手里的袋子都放在了后座上。

    车辆平稳驶出。

    不断驶过的景色藏着万千烟火气息,顾书云看得入了神。

    然而路旁的树枝却将城市切割成了一块块碎片,断断续续地乱了她的思绪。

    她转头看到男人矜傲的侧脸,高挺的眉骨不笑的时候似带了些冷意。

    顾书云问:“还没问你,婚礼改期苏老师有不高兴吗?”

    窗外是三三两两的行人和车辆经过,她的声音不大不小却足以让他听见。

    闻屹:“没有,怎么这么想?”

    “我听其他人说,像这样算一个好日子好像挺麻烦的,也挺讲究的,改期就得麻烦苏老师再去算一次。”

    “不是一个,是两个。”

    “嗯?”

    “婚礼一个登记一个。”

    “是哦。”

    顾书云更显愧疚。

    闻屹笑了笑说:“但是你忘了,因为你的生日,他可以少算一次,所以他才要谢谢你。”

    闻屹继续说:“别多想,外公很乐意操办这件事,我哥没有结婚,妈妈的婚礼在京北办的,他没怎么参与,虽然婚礼看着很繁琐,但他新鲜着呢。”

    他怎么连安抚人都是这样有理有据。

    心像是柔软地塌陷了一下。

    顾书云浅浅地勾起嘴角,眉眼变得柔和。

    “那要是遇到什么困难可以告诉我,我也能帮上忙的。”

    闻屹略微颔首,没打算细说他目前遇到的棘手问题,他还是希望婚礼对她来说是轻松的、满怀欣喜的,而不是在疲惫劳累之后应付地参与一个仪式。

    顾书云轻松了一些,但她还有个问题想和闻屹商量。

    “这段时间真的辛苦他们了,我在想怎么感谢他们,请他们吃饭是不是太简单了?感觉最好还是要准备礼物,你觉得呢?”

    她原本是想仔细问问苏信鸿有没有特别的喜好,她好投其所好送礼物。

    没想到闻屹措不及防地来了句:“那我呢。”

    顾书云片刻茫然,问:“啊,你怎么了?”

    “我也忙前忙后好辛苦,你要怎么感谢我?”

    她的声音不复之前镇定:“我也送你一份礼物?”

    “礼物不用,但我有个心愿。”

    “什么?”

    她稍微侧身,认真地听他说着。

    昏暗的夜色里,像是他与她挨得很近。

    她忽地对上那双熟悉的乌黑眼瞳。

    闻屹:“我什么时候才能正大光明地去评弹馆呢?”

    她一头雾水:“你现在是偷偷摸摸吗?”

    顾书云表情犹豫,难怪他今天只在外面等她,她都不知道他还有这些顾虑。

    闻屹手指敲了敲方向盘,字句低沉缓慢:“我是说以男朋友的身份去见你。”

    顾书云微微抬眸道:“我说过了呀。”

    她的声音似轻柔微风,闻屹怔了一下,随后表情由惊转喜,跳跃的眉梢是难以克制的灿然。

    宛若心间欢庆着一场盛大典礼,满是载歌载舞的欢愉-

    深夜的星光悬挂在树梢之上,光辉在深蓝夜空中显得分外幽静。

    洗澡之后闻屹换了睡衣回到卧室。

    他从桌上拿起烟盒,翻开盖子后想了想还是没取。

    屋内没有开灯,手机屏幕的光亮打在他的脸上,看不清表情。

    他滑动手机屏幕,点了几下找到了联系人。

    电话没一会被接通。

    那边的声音低沉略显疲惫。

    闻靳北:“这么晚了什么事?”

    闻屹缓慢开口:“哥,户口本你应该能很简单就拿到吧?”

    “嗯,你要?”

    “对啊,着急结婚用。”

    闻靳北声音恢复几分清明:“你认真的?”

    “当然。”

    原本他打算自己过去,但他不确定这一去还能不能轻易回来,眼下这是最保险的办法。

    闻靳北:“婚姻大事就这样草率决定了?”

    求人办事他原打算把姿态放低一些,只是闻靳北语气中的质疑让他不太舒服。

    “你当初把不想要的联姻对象推给我的时候,不就是想我快些结婚?”

    “……”闻靳北打算跳过这个话题,“你这是没打算告诉他们了吧?”

    话中的他们自然指的是远在京北的父母。

    闻屹语气淡漠:“给他们个惊喜不是更好?”

    闻靳北听出了惊喜两个字的怨气和冷意。

    知道他还耿耿于怀父亲强势,便也没再多说。

    “忘了跟你说,这是外公定下的婚约,如果你不信可以打电话和他确认。”

    “知道了,我会让人送去。”-

    顾书云这边也抽空回了一次家里去取户口本。

    刚开始她还有些不知道怎么开口,好在鄢曼吟说:“既然已经定下了,早一点晚一点没什么区别。”

    她走进卧室拿出了户口本交给她。

    鄢曼吟看到了顾书云手上多出的金饰,说:“还好他肯对你用心,妈妈也能放心些。”

    她微笑的时候有些出神,垂落的目光像是在看户口本上的大字。

    “怎么了妈妈?”顾书云问。

    她回神说道:“噢,我在想那天我们两家人一起吃个饭,刚好还是你的生日。”

    “好啊。”顾书云回道,目光探向鄢曼吟,“妈妈……那天也是梨迟的生日。”

    鄢曼吟的笑容顿时有些勉强。

    每年的生日他们都会很有心地为书云准备惊喜,那她的另一个女儿呢?

    她一个人在那样的家庭环境,会有人为她庆生吗?

    想到这鄢曼吟的心有些绞痛,错失的这些年,那么多的遗憾。

    顾书云有些不忍地看着妈妈此时的神情,极力掩饰的难过和落寞还是从眉梢间流出。

    她知道妈妈不想在她面前表现出自己偏向梨迟。

    可是就算她偏向向梨迟,又有什么错呢。

    “妈妈,这是她在我们家过的第一个生日。”顾书云眼睫轻揉扬起,眸中像是盛满朦胧月色,“所以我想可以不可以把那天当作是生日宴?”

    “你……”

    顾书云笑:“我也有礼物想送给她。”

    鄢曼吟隐隐触动,拍了拍她的手背说:“好。”-

    几日之后的苏城国际机场。

    闻靳北身着长款风衣从飞机走出,穿过长长连廊,他的周身融于寒风中,气质冷骇凛冽。

    通知闻屹在这儿见面,但偌大的机场并不好找人。

    他做事向来讲究效率,所以不喜欢发微信,而是直接打电话。

    闻靳北:“我已经到了。”

    “你从出口出来,随便找个地方等我会儿,我还没到。”

    闻靳北哼笑:“我没记错的话,是你找我帮忙吧?”

    “嗯,所以呢?”

    “……”

    早知道这个弟弟是这副脾气,他还亲自来。

    现在是想等也得等。

    闻靳北自然没有在风中站着等待,而是在附近找了间清雅的茶点店,把地址同步给了他后,漫长的时间在处理工作中度过。

    机场这边的人流量很大,他旁边的位置已经换了好几个人。

    终于闻屹出现在了门口。

    他刚出现吸引了诸多目光停留。

    闻屹径直走到了闻靳北的桌前坐下,有些意外地拖长音调:“竟然还劳动你亲自来了?”

    闻靳北将一个盒子推到他的面前:“帮你把手镯送来了。”

    闻屹打开看了眼,确认没问题后才合上。

    他将户口本和另一个礼盒也一并给他。

    闻靳北说:“见面礼,给你女朋友的。”

    闻屹的手扣在盒子上,略微不满,他的声音闲散:“纠正一下,不是女朋友。”

    “分手了?”

    闻屹:?

    他散漫扬眉,慢悠悠地向后倚去,眼神透露着轻傲:“呵,再强调一下,不是女朋友是——未婚妻。”

    闻靳北早就习惯了他这样的姿态,对于自己喜欢的东西总是忍不住想要宣告世界,是他所独有的。

    “真打算结婚,想清楚了?”他又问了一遍。

    闻屹唇角微弯,“嗯”了声。

    闻靳北挑了下眉心,目光像是带有审视的意味:“那刚好带我去见见她。”

    闻屹瞬间警惕,连声音都不自觉地绷起:“你想干什么?”

    他暂时还不清楚闻靳北的定位,是代表父亲来的,还是仅是他自己。

    前些天他的态度含糊,一直拖着到今天才把户口本送来他就很奇怪。

    在登记之前他可不想再出任何差错。

    闻屹拧了下眉拒绝道:“以后会有机会的。”

    闻靳北很轻地笑了下,也习惯了。

    “需要我帮你拟份婚前协议吗?”他问。

    闻屹轻啊了声:“要这玩意干什么?”

    “用来保障你们双方的合法权益。”

    他又列举了一些补充说法,为他分析利弊。

    闻屹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他不可思议地说道:“你这个单身狗在教我怎么结婚?”

    “我记得上回谁说什么来着,二十五岁才初恋。你这是婚都没结上就已经把流程背熟了?”

    闻靳北:“如果未来你们离婚,会减少很多纠纷。”

    他连眼皮都懒得抬,低低的嗤笑显得轻蔑又傲慢:“奔着离婚去的婚还有结的必要?”

    闻靳北沉声应道:“就算不谈离婚,婚前协议可以规避婚姻里的不必要风险,这是一种理智行为,我想她会同意的。”

    闻屹:“婚姻,是要双方都有安全感才有意义,签这个协议有用?”

    “你怕她签了会没有安全感?”闻靳北声音平静,“协议不止包括了财产分配,还有债务约定,婚后行为和分工等等,列出之后责任分明对双方都有好处。”

    “我知道,我是怕她签了之后一点压力都没有,随随便便就动了离婚的念头怎么办?”

    “我会很没有安全感的。”

    “……”

    闻靳北打量的目光,已经分不清是无奈还是嫌弃。

    他的语气促狭:“你昏头了?”

    第26章

    准备出发去登记的这天, 窗外的烈阳灿烂耀眼。

    顾书云站在镜子前仔细地检查自己的穿着。

    她穿了一身曲襟苏绣旗袍,莹白色的提花面料,上方点缀着晕开的梅花图案, 点点橘红让整体多了几分别样的韵色, 领口和袖口围了一圈防寒的毛茸软毛, 这样的天气再搭一件外套就够了。

    她侧身看了看身后,她抻了抻裙身, 抚平略微浮起的褶皱。

    眼眸中映出镜中的倩丽身影。

    真的就要这样去结婚了。

    难以描述她此时的心情,胆怯却又充满期待。

    她抬眼, 镜子中的人长睫也随之扬起,眼尾处的阴影轻扫而过,眸中盈着灿亮,如梦般不真实的感觉。

    桌面上的手机持续传来消息的震动音,顾书云以为是闻屹发来的, 快步走过去拿起手机。

    微信里一片朋友发来的生日祝福中确实找到了他的信息。

    已经是十几分钟之前的了。

    简短的两个字:到了。

    顾书云赶紧回道:【稍等, 我马上下来。】

    闻屹:【不用着急,时间还很充裕】

    他没有上楼也没有打电话,就是不想让她觉得这是在催促。

    如果她没看到微信,他就一直等着。

    不过顾书云还是没让他等太久。

    她从沙发上拿起外套往外走。

    坐在车里的闻屹微微舒展身体,就听到了手机铃声响起。

    他原以为是顾书云有什么需要帮忙,正准备接通, 看到了屏幕上显示的“周斐煜”三个字。

    闻屹略微失望地点开:“什么事?”

    电话那边的声音高亮:“屹哥!你回京北了没有, 不是说好要来给我过生日的?”

    “不是明天吗?”他淡然抬眼。

    “明天生日你就明天才来吗?”周斐煜扯着嗓子,声情并茂地控诉着, “你也太不把我们几十年的友情当回事了, 我太难过了!”

    “几十年?”

    “我们认识时间又不是区区十几年的小数字,那可不就是几十年吗!”

    周斐煜觉得完全没毛病, 他可是认为他们的友谊开始于上辈子,要不然怎么会这辈子纠缠这么深!

    闻屹唇角微微张合,却不打算和他争辩,而是告诉他:“我今天没法过去,有事。”

    “你在忙工作吗?”周斐煜很贴心地说,“那你要是很忙的话就明天来吧,到的时候我派车过去接你。”

    闻屹抬起懒懒的眼皮,视线望向窗外:“不是工作,我今天结婚。”

    周斐煜抑制不住发出尖锐爆笑:“哈哈哈少来,你结婚?和谁啊?”

    “噢,是不是上次我去苏城见过的那个,但是你追到了么,就想着结婚?屹哥咱们不能这么着急,还没跑就想着飞了。”

    周斐煜在那边仿佛笑得人都要蹲下来了一样,声音在岔气的笑声中越来越含糊。

    闻屹搭在一侧的指节曲了曲,他刚想出声打断他,目光却看见了前方走来的身影。

    他丝毫没带犹豫,直接挂断了电话。

    然而周斐煜还沉浸在自己四仰八叉的笑里浑然不知。

    闻屹后背抵着座椅,眸光长久地跟随着她的动作,等待着她来到车边。

    他鲜少看见她穿这样浓艳的颜色。

    红色质感的羊绒大衣垂到了膝盖下方,翩然而至的动作似雪般轻柔,让她看上去温柔又细腻。

    顾书云打开车门后正好对上他的目光,她的心不由一凛。

    “有什么不对吗?”

    她摸了摸自己的脸,出发的时候已经检查了好几遍穿着,难道是妆容有什么问题?

    顾书云眉眼浮上戚色。

    因为登记领证要拍照,她今天的妆容化得比平常浓了一些。

    可是现在没有镜子,她看不到自己哪里出了问题。

    闻屹:“没有,看到你今天穿得很好看。”

    他总是不吝啬对她的夸奖。

    顾书云弯唇说,声音变得轻快:“妈妈说结婚这天穿鲜艳些好。”

    这件红色的大衣是妈妈昨晚特地给她送来的。

    递给她的时候像是交托了重要的物件。

    沉甸甸的,不止是衣服的分量。

    更是包含了一位母亲对于出嫁女儿不舍和祝福。

    “看来我们挺有默契的。”闻屹说。

    “体现在哪?”顾书云疑惑。

    “在没有商量的情况下我们就穿了,”他停顿好看的眉梢似扬起,挺立的眉峰下眼瞳含笑,声音直击人心:“情侣装。”

    闻屹今天也穿了身长款大衣,颜色如同往常一样是素净的黑色,衣领处整齐翻折,显得一丝不苟,却又糅合了他冷傲的气质,英气逼人。

    顾书云坐上车后关好车门。

    她不太接招,而是淡淡说道:“我的衣服是妈妈准备的,你和她挺有默契的。”

    她说着从旁边取下安全带想系上。

    却不知怎的,今天的绳带很紧,阻力摩擦卡在了半中。

    “我来吧。”

    闻屹低垂着眼,收敛起嘴角的笑意,俯身贴近她的身侧。

    从她手中接过安全带,再靠近上端的位置往回一松再向下轻拉。

    熟悉又陌生的气息带着循序渐进,又让人无法忽视的暧昧。

    两个人的距离近得好似只要她微微偏头,嘴唇就能擦到他的脸颊一般。

    顾书云睫羽颤抖着,一动不敢动。

    可她还是能感受到他散发的温热。

    好在这样的时间没有持续多久。

    咔地一声,扣进了卡槽。

    紧闭的空间里,那道清脆的响声格外清晰。

    她也恢复了呼吸。

    车窗外的风景开始变动,道路两旁铺满了落叶。

    顾书云微抿着唇瓣,不解地想道,其实早该习惯他靠近的距离,为何每次还是会心神慌乱。

    他们现在前进的方向是民政局,那就意味着再过不了多久他们将成为法律上的夫妻。

    她得快点适应有他存在的生活-

    工作日的时间,民政局想要办理业务的人还是一如既往地多。

    他们跟在队伍的后面,脚步均匀地前进。

    因为结婚和离婚是在同一个窗口,因此行进的队伍能明显看出两种相处状态。

    或者是搂在一起的甜蜜情侣,或者是互不搭理,恨不得中间分隔出一片银河的距离的离婚夫妻。

    像他们这样不冷不热的还挺少见。

    闻屹忽地朝她伸出手,低沉的男声像掠入耳膜:“把手给我。”

    顾书云眸色困惑:“啊?”

    闻屹低低的声音解释说:“我怕别人以为我们是来离婚的。”

    顾书云“噢”了声,还没想明白他们需要向谁证明关系就伸出了自己的手。

    几乎不等她抬起,他的手掌向下,轻而易举地将她的小手包裹。

    闻屹餍足地眯了眯眼,内心升腾起浅浅的满足。

    她这么好骗的模样,怎么舍得让其他人靠近。

    掌心氤氲着热意,缓缓渗透进皮肤,仿佛身体内的血液也随之沸腾。

    理智像是被风侵蚀,一点点消断。

    他一直知道她想结婚的心并不坚定。

    他也知道他鼓勇她同意结婚带着几分不太光明的诱骗。

    在今天之前,如果她提出后悔的想法,他可能会给她再度考虑的时间。

    但也只是可能。

    闻屹的嘴角噙着令人晕眩的笑意,他的语气又低又轻:“顾书云小姐,你没有反悔的机会了。”

    散漫轻佻的气音好似不大正经,却又像是带着巨大的重力吸引。

    顾书云怔怔地站了几秒,思考他的意思。

    直到两人走到窗口前他的声音还在回旋。

    为什么从他的话中听出了几分急不可耐的感觉?

    登记结婚的整个过程并不复杂。

    领表填写,签字盖手印,宣读誓言。

    盖好钢印之后小本本很快发到了他们的手中。

    拿到手的那一刻,她才有些如梦初醒的感觉。

    顾书云拿着那个和手掌一样大小的结婚证,鲜红的喜庆颜色和她身上的外套很是呼应。

    她翻开小本本,看到了上面的两个名字。

    ——持证人:顾书云、闻屹。

    她的目光牢牢地被锁住,还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他们的名字就此绑在一起。

    从今以后,他的一切都将与她有关。

    顾书云的思维变得迟钝,连轻扇的睫羽都慢了几分,眼眸中透着像是看不到底的朦胧。

    闻屹勾着笑的声音带着惯有的恣意腔调,他的声音从上方传来:“还满意自己的结婚证吗?”

    顾书云抬头,看到了那双撩人的双眸。

    深邃的眸中似缠绕着一股缱绻暧昧的气息,就这样烘着她的脸庞。

    顾书云面颊微微泛红,说道:“照片拍得挺好的。”

    “我也觉得是。”闻屹翘起唇角问道,“既然结婚了,那闻太太想不想掌管家里的财政大权?”

    怎么明明进去之前还在称呼她为顾小姐,出来就变成了闻太太。

    他的身份转变也太快了。

    顾书云低垂着头,迟疑一秒,摇头拒绝。

    她的银行卡数字应该没有什么好掌管的吧。

    至于他的天文数字,她也管不好。

    回到车上的时候,他帮她开了副驾驶座的车门,等她坐上之后他并没着急关上,而是打开后座,从座椅上拿起一个盒子。

    递给她的时候她的手里还攥着那个红本子。

    闻屹单手拿着盒子问道:“要不要结婚证先放我这,你拆礼物?”

    “嗯?”她抬头看到他眼神真挚,回道:“也行。”

    两人就这样交换了手里的东西。

    闻屹将两个本子都放进了大衣口袋。

    顾书云抱着那个乎要占据她的整个大腿的盒子。

    黑色礼盒上绘着淡金的花纹,看不出里面是什么。

    她翻开盖子,入目便是满盒鲜花。

    白色的郁金香与紫罗兰交织,中间穿插着浅绿的洋桔梗花苞,紫白色系看上去清新淡雅,看到它们仿佛她的呼吸都变轻了。

    鲜花环绕的中间还有一个小盒子。

    她解开上面细长的丝带,绒布铺地的盒子中间躺着一个冰紫色的手镯。

    温润的玉散发着淡淡色泽,优美的弧线宛若夜空的皓月,细腻浅透的紫色如水般晕开,像是勾勒出一幅波澜美景,只稍看一眼便是足以令人心醉。

    “这是给我的?”她有些不确定。

    “当然,送给你的新婚礼物,喜欢吗?”

    “这个颜色好漂亮,”顾书云声音轻柔,手指忍不住触摸。

    她清莹的眼眸映着那紫似冬雪初融般温柔。

    她忽然问道:“我有一个问题。”

    “你说。”

    她语气迟疑:“你很喜欢紫色吗?”

    她记得上次他送给她的花也是紫色的。

    这次的花和手镯还是紫色的。

    虽然都很好看,但为什么呢?

    他的笑容兴味:“因为你喜欢紫色啊。”

    “啊?”她轻轻皱了皱眉,眉梢间像是泛起浅淡涟漪。

    她在脑海中仔细地回忆了一遍:“我说过了吗?”

    她不讨厌紫色,但也没有特别的偏爱。

    要说喜欢,中国传统的朴素的淡色系她都喜欢,所以旗袍大多也是这类颜色。

    闻屹的眼角微微抽动,表情慢慢变得僵硬。

    她没有说过吗?

    那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认为她喜欢的是紫色的?

    他的眸中化开幽暗难辨的情绪。

    搜寻着记忆,忆起了初见的画面。

    那日明媚的阳光中,如丝如缕的淡紫飘过。

    在花车游行的队伍中,她穿着淡紫的裙衫,臂间拖倚烟罗紫的轻绡,垂落的衣袖在风中摆动。

    低垂的鬓发上斜插着点翠花饰,她手里拿着团扇,抬腕间肌肤皓如凝脂,姿态曼妙迤逦,极具东方女性的古典神韵。

    闻屹问道:“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相遇是什么时候吗?”

    “九月初在糕点店不是吗?”

    “不是。”

    “那是你之前来过评弹馆?”

    “也不是,”他微弯唇角说,“是去年的花神节,那天你穿了紫色。”

    顾书云惊讶失音。

    不只因为他的理由,还有他们相遇的时间。

    顾书云想起那时的自己,她的扮相就是七月莲花,难怪他第一次送花送了睡莲。

    可印象中好像没有他的出现?

    她倏地抬眸,难以置信地看向他:“我当时化了很浓的妆,你认出我了,还记到了现在?”

    “因为对你印象很深,”闻屹狭长的眼眸带着似笑非笑的神情,“你表演的时候扇子掉了还记得吗?”

    顾书云神情微窘。

    “嗯,当时有个小朋友冲了进来,手里的扇子就掉了,我那时心里很慌,想着表演要被我搞砸了。”

    “没有演砸,你捡起扇子拍了拍小孩的脑袋,处理地很自然,如果不是小孩穿着平常的衣服,会以为是故意设计的情节。”

    “真的吗?”

    “当然。”

    她臊着脸笑了笑:“其实是因为那个小朋友她说找不到妈妈了,我才用扇子拍了拍她,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她会跑进来找我,后来只好牵着。”

    她的眼眸婉转动人,似秋水般明澈透亮,笑起来便是扑面而来的温婉轻灵。

    “所以你当时在人群里?原来我们这么早就遇见了啊。”

    “是我遇到你,”闻屹语气调侃,“我在你心里有名有姓得等一年后了吧。”

    她柔和的神情中带了丝不易察觉的羞涩:“但是现在已经在一个本子上了。”

    他的唇角上扬:“也是。”

    当时周斐煜特地从苏城过来,拉着他要参加花神节,他勉为其难地应下。

    这样的活动他小时候早已看了很多遍,没太大惊喜。

    可是他看到了她。

    如果不是已经准备好了几日后要离开苏城,他那时便会去认识她。

    好在冥冥之中他们的缘分早已牵起。

    他再回苏城,还是遇见了她。

    顾书云取下玉镯戴入腕间。

    冰种的玉镯通体清透晶莹,淡紫的色泽绮丽透亮水润,更重要的是质地细腻温润,触手舒适。

    上次的玉镯碎了,腕间空了许久,那段时间还有些不习惯。

    因为攒着钱准备买别的礼物,所以一直没来得及为自己再买手镯。

    都说人挑玉,其实玉也挑人。

    并不是心仪就能拥有,若是圈口、粗细不合适,再心动也只能放弃。

    他帮她选了一只品质这么好的手镯,看来她还得再攒攒钱才能回礼。

    顾书云将空盒盖好,转身问道:“晚上吃饭是我们一起过去吗?”

    “嗯,五点半到评弹馆可以吗?”

    她想了想说:“能不能再早点,我想回家拿个东西。”

    “好,等我来接你。”-

    日色匆匆,夕阳西垂,薄暮也在慢慢沉落。

    餐厅是苏信鸿选的,定的是一家私厨宴。

    一进门便是古色古香的江南韵调,如同置身仙境的诗画环境。

    廊间的喷泉落下成串珠玉水帘,宛若绵绵细雨般的水流声,融入这水墨画卷。

    他们还未到包间时,就遇到了同样由服务生指引而来的向梨迟。

    她如瀑般的黑色散着,没有了之前的卷度,宽大的黑色墨镜下的唇瓣娇艳似胭脂,泛着水润的镜光。

    她朝他们偏了偏头算是打招呼。

    顾书云愣了一下,认出了她。

    “不会没看出是我吧?变黑了不好认了?我刚从沙漠那边录完综艺回来,还没缓过来。”

    顾书云透过墨镜似乎能看到她那双弯起的魅长眼眸,她回道:“还是很漂亮。”

    向梨迟灿然一笑:“爱听。”

    顾书云:“正巧这里碰到你,这个礼物就先送给你了。”

    向梨迟抬眉说道:“你结婚送我礼物干什么,你送我礼物干什么?”

    顾书云:“但今天也是你的生日呀,所以你也可以收礼物。”

    向梨迟接过之后视线扫了眼袋子中的盒子,眼熟的红色盒子和证书让她不禁问道:“金条?”

    “嗯,我记得你之前说过喜欢囤金子,思来想去这个礼物最适合你。”

    向梨迟愣了会。

    她都已经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说过这个话了。

    向梨迟从纸袋中抽出证书,低头看了眼:“如果你送我首饰我真不会拒绝,但这根一百克的吧,得有好几万了,你买这么贵的干什么?”

    顾书云不想说,这是她私心的一点补偿,从向梨迟到顾家的第一天她就有这个想法。

    她的眼底含着温柔笑意:“因为想满足你的愿望。”

    向梨迟将证书塞回里面,说:“行吧,既然你乐意送,我也没什么好说的,收下了。”

    顾书云抿了抿唇,鼻尖微动,她能感觉出这是她防御的状态。

    服务生在前方帮他们推开了厚重的包间门。

    里边传来了苏信鸿正在点餐的声音。

    “我听小屹说书云喜欢吃海鲜,那就盐焗牡丹虾一份,帝王蟹一只吧,这个东星斑清蒸可以吗,我这个年纪已经吃不来刺身了哈哈哈。”

    苏信鸿的笑音浑厚爽朗。

    开门之后,里面的人都看了过来。

    鄢曼吟惊奇说了句:“你们一起来的啊。”

    顾书云点点头。

    苏信鸿正好问道:“梨迟能吃辣吗?”

    向梨迟勾了勾唇淡定地说:“能吃很辣。”

    苏信鸿笑道:“哈哈好,我原本想说让小屹配合一下,既然梨迟也喜欢辣,那之前点的牛腩不要菌香的了,来这个香辣牛腩煲。”

    顺着他们的脚步,桌上的淡淡白烟飘到了他们的面前,餐厅通常都会用干冰营造这样的氛围感。

    不算很大的圆桌还空余了三个位置。

    在苏信鸿的观念中,无论是和朋友聚餐还是和家人一起吃饭,餐厅的空间可以大,但桌子一定要紧挨着坐满。

    若是彼此之间空出了许多位置,那便是将关系拉远了。

    落座的时候闻屹让顾书云坐在了外公旁边,他贴近她说:“外公一会有东西要给你。”

    顾书云点了点头,朝着苏信鸿微笑眉眼温柔。

    坐下之后,她想到刚刚点餐时候提到的内容,侧身问道:“为什么听苏老师的意思你很爱吃辣?”

    他顿住,说了句:“还行。”

    “可你之前不是说喜欢清淡口味吗?”

    顾书云记得她曾经点餐的时候有问过,他当时是这样回答的。

    后来无论再是一起用餐或是两人在家吃,感觉他的口味和她挺相近。

    不会这些都是他在刻意配合她的吧?

    顾书云提醒他:“就是我们相亲见面的那次你说过的。”

    闻屹挑了挑眉:“我那次的重点是吃什么吗?”

    他笑了笑:“我的重点是和你吃饭,吃什么无所谓。”

    顾书云感觉不太好意思:“那后来你怎么不说……我每次做饭都不怎么放辣椒。”

    “我很喜欢吃你做的。”

    他更靠近了一些,声音有些苦恼:“但我又不想你那么辛苦,怎么办?”

    顾书云想说不会辛苦。

    还没开口就听到他说:“不如你把手艺传给我?”

    她轻轻笑了声:“这要怎么传,我给你写食谱吗?”

    “最好是你手把手教我吧,不然学不到精髓。”

    “……”

    顾书云总感觉他这是在故意打趣她,因此撇开眼没理。

    然而扭头之后就对上了苏信鸿笑眯眯的眼睛。

    他毫不掩饰眼里的笑意,问道:“悄悄话说完啦?那来跟外公说说话好不好?”

    顾书云还想保持着面上的镇定,但她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脸应该是烧起来了。

    刚刚他们的对话似乎太多了,忽略了周围的其他人。

    闻屹漫不经心地掀了掀眼皮,视线同外公对上。

    “哦对对,还没有改口。”苏信鸿连忙笑呵呵道,“来书云,今天是个有意头的好日子,你能和阿屹登记结婚,外公打心里高兴,以后咱们就是一家人了,这里是我和外婆给你的心意。”

    苏信鸿将装有五金的盒子递给了她。

    “谢谢外公。”顾书云微笑着接过。

    立体的四方盒分为三层,皆是敞开的状态,凤冠和项链单独占了两层,其余的手镯和耳环戒指在一层。

    一眼看过去便知这些饰品做工繁复,鎏彩珐琅彩凤冠华丽大气,张开的羽翼栩栩如生。项链也是翱翔的立体彩凤的造型,硬金雕刻的尾部绽放着百合花瓣,流苏垂挂绚丽夺目。

    “好漂亮啊。”顾书云不由感叹。

    餐桌上所有人的目光都注视着她手里的金饰。

    连手镯都采用了复杂的雕花工艺,加宽加厚看上去就分量很沉。

    之前金店的店员就说过,三金五金作为聘礼,体现的是男方对女方的看重程度。

    外公给她的明显能看出不是近期刚刚打造的款式。

    苏信鸿笑着说:“这些都是外婆还在时候她选的,很遗憾她没能看到阿屹结婚,但她对你们的祝福不会少的。”

    “谢谢外婆。”顾书云声音柔婉,她合上所有盖子。

    鄢曼吟在前侧叫她:“书云,爸爸妈妈也有礼物给你们。”

    因为她的怀里还抱着盒子,顾承望直接给了闻屹,并且对他嘱咐说:“结了婚你们就不再是两个人,而是一个小家庭,未来的生活希望你们互相关心,互相爱护,互相理解,共同把小家经营好。”

    鄢曼吟:“书云是我们用爱细心养大的好孩子,今后你对她的爱不能比我们少。”

    闻屹郑重说:“我明白,谢谢爸,谢谢妈。”

    整个过程,向梨迟始终挂着淡淡的笑。

    服务生敲门进来将菜品摆好后,还一一地介绍了每一道菜的吃法和寓意。

    顾书云最感兴趣的便是那道清蒸东星斑。

    服务生介绍说是最传统的古法菜品。

    红色的鱼身下透着白嫩的肉片,下方垫着火腿和冬菇。

    鱼的外皮纤薄如翼鱼肉嫩滑鲜甜,清淡的鱼香中又有火腿和冬菇丰富口感,一口下去味蕾完全被鲜香所刺激。

    闻屹自如地和顾承望对话,然而每次等到自动转盘转到他们这边的时候,他都会轻叩转盘让那道鱼在她面前多停留几秒。

    宴席进行到一半的时候,门又被敲响。

    引导的人将门推开,后面跟随的服务生一人手里端着一个大碗,深深的汤碗里装着长寿面。

    苏信鸿指挥道:“来来,放到两个小姑娘面前。”

    向梨迟惊诧:“我也有?”

    “当然有,今天我们这里两个小寿星,刚好可以一起过生日。”

    苏信鸿不光是这样说,他也为向梨迟准备了一份礼物。

    向梨迟拿到手里的时候,眸光有些失焦。

    片刻沉思后,她懒懒地笑了笑,今晚收一份也是收,再多收一份也没什么。

    只是有多久没有过这个生日了?

    十六岁之后她给自己改了名字,换了生日,不想再记起从前的那个自己。

    可那时的自己还有妈妈,妈妈会在生日的时候偷偷额外为她买一个小蛋糕。

    也只有妈妈会记得。

    久违的备受重视的感觉,让她忽然想试着接受。

    接受陌生的善意。

    直到宴席快结束时候,向梨迟单独走到外边的卫生间整理心情。

    她低头一遍遍地洗净手,然而没过多久,顾书云也出现在她的身后。

    包间内是有单独的卫生间,所以她是因为有人还是特地来找她的?

    “你也来这?”向梨迟问。

    “嗯我来找你。”

    顾书云没有犹豫,莞尔浅笑:“谢谢你今天能来。”

    向梨迟抽了张纸擦干手,唇角溢出轻笑:“没什么,就当是休假了。”

    “那你今晚住家里吗?”

    “我助理来了,她帮我订好了酒店,退不了,下次吧。”

    顾书云声音略低:“好吧。”

    “谢谢你今晚的礼物,新婚快乐。”

    “不过,”向梨迟有些疑惑,她拨了拨头发,红唇微勾,“你的婚宴就这么简单吗,还是明天才是正式酒席?”

    顾书云温和顿声:“其实忘了告诉你,我的婚礼延期了。”

    向梨迟:?

    “所以还得麻烦你再来一次。”

    言下之意,这个下次很快了。

    向梨迟:……

    “我到时候看看时间吧。”

    回到车上,向梨迟原本想放低椅背躺下,结果发现这只是出租车。

    她只能半躺着重新调整自己的坐姿。

    小然问道:“姐,怎么感觉你有点累,不是来和家人吃饭吗?”

    这个助理是最近才跟她的,很多事还不太知道。

    向梨迟吐字清晰:“不是累,是困了。”

    小助理仔细地观察她的表情,好像是心情还可以,她也就放心了。

    向梨迟正准备合眼眯一会,手机的震动吵醒了她。

    她点开屏幕,看到的是一条陌生数字的短信。

    她的眸中透着凉意。

    将短信删除之后,她把号码拉进了黑名单。

    然而没过了一会,又一条短信进来。

    【你以为你一直不理我,我就找不到你?网上我随便一买都是你的信息。】

    向梨迟的脸色冷沉了下来。

    她的声音薄淡:“小然,帮我换个手机号。”

    小然很懵:“还换吗?”

    她前不久刚刚帮她换过一次。

    向梨迟闭上眼睛:“嗯,反正没什么认识的人。”-

    离开的时候外公执意没让闻屹送他。

    最后向梨迟独自离开,顾承望夫妇将苏信鸿安全送回苏宅。

    车上又只剩下他们两个。

    好像一切都理所当然,他们今晚将住在一起。

    那是不是也意味着今晚是新婚夜?

    难怪他一早就把她骗到了那栋房子里。

    还非要她住主卧。

    现在连搬家都不用。

    顾书云忽然觉得顾泠月说得有些对。

    在他面前她总是会不自觉跳入陷阱。

    她好像发现得太迟了。

    闻屹和她说:“原本外公的意思是之后回老宅住,因为我一直住在那边,但家里有狗狗,知道你害怕,所以不勉强。”

    “狗狗名字是叫今宵吗?”

    “嗯。”

    顾书云还有些印象,他说过是一只古牧,体型很大的狗。

    因为这个好听的名字,她其实也挺期待见一见。

    希望能克服心里的恐惧。

    回到水岸华庭的时候才不过九点多。

    明明今晚像是发生了很多事的样子,时间竟如此缓慢。

    客厅里摆放着闻屹白天搬来这里的行李箱。

    好像除此之外没有其他多起其他东西。

    是因为他明天要离开的缘故吗?

    想到这,顾书云赶忙走到自己的房间,拿出放在梳妆台上的小盒子。

    其实在给向梨迟准备礼物的时候,她也想要送给他一份。

    想了很久他需要什么或是缺什么,都没个主意。

    金钱上的礼物他从来不缺,所以最终选了有祝福寓意的手串。

    她在金店买了一个貔貅坠子,然后去寒禅寺求了一个手串,回来后自己改了改,再送到寺里去开光。

    如此的过程也耗了两三天的时间。

    虽然不知道他信不信这些,但凡事图个心安,算是她的一点点心意。

    他的行程经常需要各处飞,希望他起落平安。

    他的工作是惊心动魄的历程,希望他遇事逢凶化吉。

    闻屹在收到手串的时候甚至还没听她说其中的寓意,便立马戴上。

    “你等我一会。”

    他打开了放在客厅的那个行李箱,从里边取出一个上锁的盒子。

    “什么?”

    “你打开看看。”

    他气定神闲地催促。

    顾书云沉吟未决:“不会又是你提前准备好的回礼吧?”

    “这回不是,就是给你的礼物。”

    又是礼物,她今天已经收了太多的礼物了。

    顾书云问:“可是早上你不是已经送过了吗?”

    闻屹说:“早上的手镯是新婚礼物,这个是生日礼物,不一样。”

    他把手里的钥匙交给了她。

    像是寻宝一样等待着她的开启。

    顾书云觉得奇怪,这个小木箱虽然陈旧,但通过气味和色泽她能认出是种昂贵的木头。

    上面挂了把小锁。

    里边会是比这木还要更贵的东西?

    她的指尖推开锁头。

    翻开木盒的盖子。

    一排排金色的板砖侧着码放,像是钢琴的琴键形成整齐的条状。

    金灿灿的光泽与黑色的绒布中形成巨大的反差。

    今天她已经看过了很漂亮的凤冠。

    现在再看到金子好像也不太稀奇了。

    但是,等等。

    金色的板砖!?

    金金金……金砖!?

    有整整十大块!!

    顾书云心头的震撼让大脑丧失指挥权,视线被牢牢吸住难以移开。

    她尝试将盒子抱起。

    手中的分量比傍晚那些沉上无数倍。

    闻屹说:“原本没想好送什么,刚好上次见你似乎很喜欢金饰,就想着直接送你金条,你想要保存、收藏或是拿去打自己喜欢的饰品都可以。”

    金条……

    这个重量称呼金条未免谦虚。

    顾书云声音颤抖:“这个一块是多重的?”

    “一千克。”

    “一千克!?”

    疯狂跳动的心脏引发血液回流,快速充斥全身。

    她送给向梨迟的金条是一百克的,买的时候还小心地塑封,放进精美的小盒子里。

    他他他,今晚直接送给自己一箱!

    除了盒子和那把小锁甚至没有其他保护!

    顾书云一时语塞。

    这让她情何以堪,仅有指节那么大都要花费她攒了好久的积蓄。

    “……”

    顾书云说不出话来,在心里估算着价格。

    当前的金价后面加上四个零。

    三加四,七位数!

    所以她现在坐在几百万的房子里,怀里还抱着一个几百万!?

    顾书云的脸憋得涨红,磕巴道:“还是你自己留着吧,我不能收。”

    “这些金条是外公的,我把钱给他不算花钱,你放心。”

    “而且其中一部分是用你的租金买的,这属于夫妻共同财产。”

    她的租金才付过一个月,一个角角都买不起,哪有这样算账的。

    顾书云还想拒绝,但她实在想不出什么理由,只好硬着头皮说:“你不能这样,今年一下送得这么贵重,明年送什么?”

    闻屹长腿一收,云淡风轻地说:“明年我也送得起,十根是箱子的上限,不是我的。”

    顾书云背脊僵住,额穴突突直跳。

    “担心我没钱了?”他若有所思地说,“你等等。”

    不稍片刻,她收到一条短信。

    “您的尾号8989的账户于10月21日转入金额5000000元……”

    顾书云声音发紧,语无伦次:“你这又是在干什么!”

    “就是想告诉你,你老公再送你一箱金条也绰绰有余。”

    “……”

    “我信啊,你,我,我给你转回去。”

    闻屹拒绝:“既然你不想掌管家里的财政大权,那这些钱就由我支配了。”

    顾书云又道:“你支配完了,那我也可以拒绝。”

    闻屹:“不可以,这样转来转去银行卡会被冻结的。”

    她对于金钱没有很强烈的追求,但今晚带给她的冲击实在太大了。

    顾书云的视线瞥到了他手腕间戴着的那条手串,突然觉得他真的像是恋爱脑上头、晚期、无药可救的那种。

    “你这样……真的不怕被诈骗吗,万一我是骗婚的,你真是血本无归。”

    “你说得对,我也得索要点什么。”闻屹神色悠悠,“现在确实有个很重要的事需要你帮忙。”

    她正襟危坐:“什么?”

    “能帮我收拾行李吗?”

    “……”

    顾书云两眼一黑:“这就是你的、很重要的事?”

    闻屹朝她颔首,腔调一贯闲散:“我明天就要走了,可不是迫在眉睫吗?”

    “……”她无奈:“就是客厅这个箱子吗,需要我怎么收拾?”

    “其实也很简单,因为这个是前段时间用过的,你帮我把不需要的东西拿出来吧,比如太薄的衣服?”

    她默然稍时,说道:“可以的。”

    闻屹心满意足地哼笑:“那我先去洗澡了,谢谢。”

    他走后客厅恢复了安静。

    顾书云还在地毯上坐了好一会才起来。

    顾书云神色复杂地看了眼那个木盒,将它锁好放在一边。

    她拾起沙发上他放下的外套,走进他的卧室里挂好。

    收拾行李箱确实不难,但她不太熟悉里面有什么,因此耐心地观察了几分钟。

    一边放着的是生活用品,已经有收纳袋分装好了,另一边被遮挡布所覆盖,里边装着的应该是衣服。

    顾书云拉开拉链,准备查看。

    掀开的瞬间有什么东西掉到了她的脚边。

    她垂眼。

    一个银蓝渐变的盒子。

    上面的简介写着大字——003。

    看上去像是烟盒。

    顾书云捡起后看到了下方的小字。

    3只装。

    零感、颗粒、黄金持久。

    第27章

    她的大脑唰地一下成了空白。

    所以……他说的不需要带的东西是指这个!?

    顾书云的瞳孔几次收缩。

    她面红耳赤地拿着那盒烫手山芋, 纠结着是要放回去还是拿出来。

    如果放进去,那她好像根本没有帮到他收拾行李,如果是拿出来, 拿来谁用?

    他和她吗?

    今, 今晚就要用这些?

    她攥紧的手心有些发烫冒汗, 面颊洇着不正常的红晕,从脖颈向上都漫了一层粉色。

    顾书云瑟瑟地缩了缩身子, 闭了闭眼。

    脸上像是蒸腾着热气,从里透出的滚烫似要将她整个人都烧着。

    除了晕晕乎乎, 再也没有其他意识。

    顾书云绞了绞自己的衣角,全然没有注意到从浴室中走出的人。

    闻屹一直用的是卧室外的这间浴室,所以开门后就看到了蹲坐在客厅中的顾书云。

    淡淡的顶光洒在她的身上,墨色的发丝如锦缎披散在身侧,素雅的侧脸能看到唇间一点朱红。

    他长腿迈进她的身边, 出声道:“地面上很凉, 来地毯这边坐。”

    客厅是下沉式结构,只在底部铺了地毯。

    前几次回到这里总能看到她坐在里面。

    她只安静地做着自己的事,那个画面就像是归途有人在等待。

    让他的整个心脏都被轻柔地包裹着。

    然而此时闻屹微微皱眉,不似之前那样满意这里的设计了。

    这里的房子在他离开的时候又装修了一次,全程都是外公帮忙盯着,他没提什么建议, 更没有她的参与。

    顾书云听到声音后身体不由僵了一下, 软绵绵的双腿无法支撑着身体,直接坐在了地上。

    “你, 我……”

    她的声音略微颤抖, 分明没有做错,却是一副心惊的模样, 呼吸变得急促且不规律。

    闻屹视线下移注意到了她手里的东西。

    陌生的盒子。

    但根据包装的形状和色系他很快猜到了这是什么。

    闻屹:……

    难怪她会这样紧张。

    箱子是让外公帮忙拿过来的,唯一有可能放这个的只有他。

    闻屹忽然想到前些日子外公问过关于他们要不要生孩子这件事。

    当时他表达了希望能有一个可爱女儿的想法。

    外公冷着脸瞥了他几眼说:“孩子是你生吗?你以为你一拍脑门嘴上说着想生几个就完事了?得尊重人家的想法知道没。”

    他不仅这样说,还监督他这样做。

    闻屹也有些意外,外公看起来如此着急催促结婚,竟然没有催生的想法。

    自从外婆前些年离世之后,他身边总是空空一人,除了每天固定回上门做饭的阿姨,只有今宵陪着他。

    许是今宵渐渐年纪大了之后越来越黏人,让他觉得并不孤单。

    闻屹:“抱歉,这个是外公放在里面的。”

    顾书云湿漉漉的眼眸满是清澈透明,像是一张无瑕却又柔软的白纸。

    “要不给我吧,你先起来?”

    他黑亮的眼珠映着她的脸,像是藏着笑。

    她当然一刻也不想拿在手里,眼神闪躲着移向别的地方,快速将手里的小盒子放在他的掌心。

    手心相碰的瞬间,他就着盒子握住了她的手,将她从地上拉了起来,温热的手掌禁锢在了她的腰间,

    顾书云被这措不及防的力道吓了一跳。

    再回神的时候,她的另一只手已经搭在了他的胸口上,贴近的身体能感受到他的温度。

    她的心跳彻底乱了节奏。

    近在咫尺的两张脸静静地对望。

    他还未吹干的头发有垂落的水珠。

    悬挂着,缓慢坠落。

    冰凉的水珠滑过她的手背,隐入腕间。

    仿佛有电流从身体蔓延开来。

    她下意识收紧指尖,抓住了她的衣领。

    掌心还有被盒子咯到的触感,再紧握却是潮湿一片。

    静默的时间里,顾书云眼睫低垂了半分,慌忙松开。

    她看到他被自己抓乱的胸前,不好意思地问了句:“你怎么没换睡衣?”

    闻屹没回答而是反问道:“想不想出去走走?”

    “现在?”

    顾书云惊讶。

    “嗯,如果你觉得家里比较闷的话,我带你出去透透气。”

    她犹豫了一下,眼眸闪动,好像有所期待。

    “可是行李箱我还没收拾好。”

    “没关系,已经很好了。”

    “我什么都……”

    没等话说完,手腕一紧。

    他伸手拉了她一下。

    两个人的距离又近了几分,她的指尖有些麻,就这样被他牵着往外走。

    让她收拾行李箱不过是个借口,需要使用的生活物品想买随时都很方便。

    他只是想让她更多地进入和习惯有他的生活。

    闻屹的语气似乎比刚刚低了一些,微哑的声音混着笑:“烟花在等你,不要再想其他了。”

    烟花!?

    这两个字真的像是有万千灿光在她脑海中炸开。

    是他早就准备好的吗?

    顾书云细细地咬了下唇瓣,忍不住又抬眼看他。

    像是时间静止了一半,世界只剩下惊喜的光在亮动。

    朦胧月色低悬在丝绒般的天际,薄薄的看不太清,浓云笼罩着远处的山,天与远山几乎融为一体。

    车开了大概有半个多小时。

    最后停在了一栋临海的民宿。

    深深浅浅的风淹没在海边的夜色中。

    透过围墙,能看到庭院中的树木,虽不似从前那般浓密绿意,但灯带的点缀让其多了几分欢愉的氛围。

    美好的景致悠然宁静,每一个微小的声音都显得如此清晰,偶尔的几声虫鸣都似打扰了这寂静的夜,顾书云不自觉将脚步放轻。

    这夜对她来说更像是共赴一场美好的梦境。

    闻屹推开铁门带着她往里走。

    顾书云莫名想起了那一晚,他带着她去画馆,也是要经过类似这样的地方。

    那时候他提醒她,深夜和别人去一个陌生的地方是很危险的。

    可是她还是忍不住地会跟上他的脚步。

    他们穿过灯带环绕的廊桥,无数星光落在脚边。

    越往前走,视线愈加开阔。

    不远处空旷的草坪上有一团熊熊燃烧的火焰,飘起的白烟往空中消散。

    大块石垛石围起的圈里,木柴整齐地码放着,幽蓝的火苗向上簇簇地冒着星火,四周跳跃的火焰变幻着不同的形状,夹杂着噼里啪啦的柴火断烧的声音。

    她的目光不自觉被吸引。

    篝火旁摆着两把藤编摇椅,柔软的坐垫看上去沉稳踏实,小桌旁的绿意带着几束清风的惬意。

    翻涌的月色之下,一切浪漫得好像童话中的场景。

    而她将是那个被邀请的公主吗?

    火屑肆意飘扬,涌出茕茕热浪。

    “阿云,回头。”

    闻屹散淡的嗓音响起,像微热的暖风吹过树梢。

    顾书云沿着声音望了过去。

    面庞被照亮的那一刻她屏住了呼吸。

    在木棍的敲打声中,万千燃烧着的沸腾铁水飞溅而起。

    骤然光亮,身后划出无数道向上飞扬的抛物线,像是巨大的火树,以星火燎原之势铺满天际。

    银丝曼妙地绽开,落下无数斑斓光迹,漫天飞舞的铁花宛若下坠的星光,落雨般拍打着地面,似蝴蝶振动的羽翼,转瞬即逝却美得令人窒息。

    炉匠一次次挥臂,在旷野的深空重新点燃满天璀璨繁星。

    金光炸裂,万朵炽热银花绽放。

    铁如花,火如雨。

    一束束的华光如同这浓黑苍穹中洒落的流星,形成极大的视觉冲击,震撼二字已经不足以形容眼前的场景。

    1600℃的铁花艺术,是从古传承下的极致浪漫,是独属于中国的绚烂烟火。

    她按耐不住胸口澎湃的情绪。

    他说带她来看烟花,竟然是打铁花。

    哪怕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看到如此壮阔的景象还是会热泪盈眶。

    她的内心汹涌,像是伸手就能抓住眼前的时刻。

    这一夜美好得超出她的想象。

    “好看吗?”他的声音倏地落下。

    低头看她的时候,薄唇险些擦过她发热的耳尖。

    顾书云重重地点头,眸中像是镌刻着无数光彩。

    “我以为是普通的烟花,这太特别了。”

    在他说到烟花的时候,她想象过不同的场景,点燃的仙女棒或是冲天的烟火。

    她真的没想到,他还能在这样已经确晓的答案中带给她不同的惊喜。

    今晚要准备这些不会只是临时的想法。

    空旷的场地,单独的表演,独一无二属于他们的时光。

    他是从多早之前就开始准备了?

    闻屹笑了笑说:“因为想给你与众不同的体验,就像你带给我的感觉一样。”

    顾书云的眼睫不禁颤了颤。

    她张了张唇,说不出什么。

    在他们的相处过程中,他总是主动的一方,她并不知道,在他的视角她对于他的意义是什么。

    闻屹:“好像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就忍不住想向你靠近。”

    他的嗓音带着平缓的呼吸声。

    顾书云下意识抬眉,眼眸中映出他的影子。

    闻屹喉结滚了几下,表情认真地说:“其实初遇那天,我们见了两次,但因为我即将离开,没有上前打扰,不过后来……”

    他的唇角缓缓勾起,并没有紧绷着的逼人气势。

    “从我决定回苏城的那一刻,我是注定要和你相遇的。”

    这样不加掩饰的情话是他头一回对别人说,不过他并不觉得这会是一件难为情的事。

    闻屹停顿几秒,又强调一遍:“我想我来苏城,就是为了遇到你。”

    顾书云一时有些震颤,耳边是嗡嗡的钟鸣,仿佛连着的每一根神经末梢都被拨响。

    她从小就相信缘分的宿命,相遇与遗憾都有定数。

    人生牵引的相交线也许从刚开始就注定了。

    所以她这么多年的人生按部就班,不会过分渴求、或是痛心遗憾什么。

    她就这样平稳顺遂地度过了人生的前二十三年,顺利地完成学业,从事着稳定且喜欢的工作,过着安安稳稳的平静人生。

    可是今天有人告诉她,他是为她而来的。

    她能够明白“为她”两个字的重量。

    顾书云低垂眼眸,长睫轻微扇动,她问道:“你怎么突然说这些?”

    耳畔是他慵懒又略带沙哑的声音,又低又沉。

    “虽然已经登记结婚,但我还是觉得应该给你一场盛大的仪式,不止是婚礼,还有郑重的告白。”

    “我想让你在婚礼之前就知道我的心意。”

    “未来还会有无数惊喜,希望你能和我一起期待我们的婚姻。”

    顾书云瞳孔骤缩,眼眸中噙了些水雾,她的指尖有些打颤,心口躁动。

    他不擅长隐藏,又或是根本没有想要去藏。

    所以她太能清晰地感知到了。

    在他身边几乎每一次的靠近,都会让她呼吸加快几分,像是不自觉的身体反应,又像是心跳的悸动。

    闻屹眼神越来越深沉,轻吐的气息带着薄薄的侵略性。

    他的声音有些迫切:“那么你呢,见到我的第一次,有没有对我产生强烈的好奇心?”

    第28章

    怎么会没有呢。

    她至今都还记得, 初见的那日他突然闯入的声音和那双乌黑深邃眼眸,瞳仁间不经意化出的痞笑眸光,灼热的视线如火般热切, 燃烧着热情与渴望, 仿佛要将她融化。

    顾书云的胸膛有明显的起伏, 连带着血液也变得滚烫。

    就像清寂湖面旁的芦苇无法抗拒微风的吹拂,阳光投射下的树枝无法抗拒光影的摇曳斑驳。

    她根本没法抗拒他的靠近。

    顾书云无意识地摩擦着指尖, 承认道:“有。”

    她巴掌大的素净小脸,一双水眸明亮澄澈, 轻轻莞尔,流转的眸光藏着星辰。

    “我当时在想,原来长成这样也会主动去要别人联系方式。”

    闻屹勾起唇角不可置否,像是听懂了,好整以暇地说:“看来你对我的第一印象很不错。”

    顾书云被他带偏, 慢了半拍:“你看出来了?”

    她一动不动地望着他, 思绪渐远。

    好像也没到很不错的程度?

    除了第一印象有些深,那天他们没说上几句话,她拒绝之后快速离开,没想过之后还会再见面。

    他的眸光晦涩不明:“你说我长相帅气。”

    “……”

    她染红的面颊娇艳欲滴,似惹人采撷:“我的重点是那时我们才刚见面,你就来要联系方式。”

    会不会太过轻浮。

    难道他对每个感兴趣的女生都这样吗?

    “不是刚见面, 我想加你很久了。”

    闻屹敛目, 自顾自地说道:“不过还是被你拒绝了。”

    顾书云沉默不语,绷紧面容辩解道:“我当时不知道。”

    “嗯, ”他的笑容有些垮, 话语中透露着委屈,“所以你错过我两次了。”

    一次是他对她的初见。

    一次是她对他的初见。

    顾书云愣怔片刻没有错过他情绪的变化, 后知后觉他话里的深意。

    可当时的她哪里想得到他们之后还会有这样剪不断的缘分缠绕。

    他声音中略带控诉的意味,让顾书云词穷理屈。

    她蹙眉思考,问道:“那你想怎么样?”

    她绵软的尾调夹杂着篝火燃烧的声音,静谧的夜晚美好得太过虚幻。

    闻屹鼻腔发出低低笑意:“我想你陪我看电影,好不好?”

    顾书云稍微停顿:“现在吗,这里还能看电影?”

    “当然可以,只要你也想。”

    靠近围墙一侧的一条白杆缓缓放下一块幕布,小桌上亮起的机器开始运作,缤纷的色彩被投到屏幕中。

    感觉一切都在他的掌控和计划之中。

    说是陪他看电影,实际上播放的还是她喜欢的。

    是她曾经说过每到冬天都会重刷的那部。

    片头的声音出现,放大的画面和自己在家用平板看完全不一样。

    因为剧情过于熟悉,周围的环境却是陌生,她微微出神。

    闻屹从桌子下方取出毛毯给她盖上。

    顾书云收回视线问道:“闻屹,我有个问题。”

    “你说。”

    偏了偏头,笑意在唇边轻漾。

    “今天把我冬天要刷的电影看完了,那我之后看什么?”

    闻屹:“我帮你再找三十部,然后列个清单给你,两天一部够不够过冬了?”

    她弯起眼,笑容娇柔:“太够了,既然你这么诚心,那就放宽一些限制,影视剧都可以。”

    “好,谢谢老婆大人。”

    他低沉磁性的声音匿着笑意。

    顾书云怔住。

    理智和情绪翻涌。

    老婆、大人?

    怎么又是这样奇怪的称呼。

    她的耳尖红红的。

    跳动的心脏颤动着耳膜。

    闻屹抬手看了眼腕间的手表,眉梢轻佻,藏不住心中的自得:“现在是二十三点三十七分,距离我们登记结婚已经过去整整十一个小时,我这么喊你没什么问题对吧?”

    理论上是这样。

    她无法反驳,只好轻轻地嗯了一声。

    注意到屏幕中的剧情已经展开,顾书云说:“看电影吧。”

    在闻屹移开视线之后,她偷偷地呼了口气。

    还好他只是询问,没有让她当场改称呼。

    大屏里熟悉的画面又出现。

    演员的台词声传入耳朵,心也随之安静。

    顾书云还是看得很认真。

    哪怕已经知道接下来会是什么剧情,她还是有所期待。

    重刷电影就好像是一个疗愈的过程,熟悉的剧情和设定能够让大脑喘口气,缓解短暂的疲惫。

    而喜欢的片段重复再看,还是会喜欢。

    夜风拂面,今夜像是尽情享受了一场秋风,松弛的夜晚比想象中还要美好。

    月色升至清冷的空中,藏匿又显现。

    影片接近尾声,困意也逐渐袭来,意识变得隐隐约约的。

    闻屹忽而问道:“要不要提前回去?”

    尽管眼皮已经沉重地不断上下拉锯,顾书云还是摇摇头说:“还有十几分钟,我想把最后一个桥段看完。”

    他的心里悄悄松了些,笑了笑随她了。

    火堆中的柴木逐渐烧尽,焰光变小,火苗也不似之前那般暖。

    片尾播放黑幕,演员表开始滚动,眼皮承载着的所有重量仿佛一下消散。

    “结束了呀,那我们回去吧。”

    顾书云从软椅中起身,身上的毛毯随之滑落。

    她把毯子放回椅子上。

    四周的风瞬间扑到身上。

    她轻轻地颤了一下。

    沉了几息,敏感地感觉到有些冷。

    闻屹弯身将毯子拿起,重新盖在了她的身上。

    顾书云问:“这个可以带走吗?”

    “嗯,夜里凉你披着,过几天就要去研学会别生病了。”

    毛毯有些厚重,盖在身上才察觉到重量。

    两人并肩走出庭院时,顾书云的脚步渐渐慢了些。

    他衣料剪裁讲究,身姿修挺,神色平和。

    地上是一整条的灯带,氛围感十足。

    她侧眼看向他凌俊的轮廓,融在这夜色中,似乎眼睫间还闪烁着微亮的光。

    他的到来让她的人生有了太多的变动,已经分不清惊喜与慌乱。

    那些从未设想过的画面真实地发生着。

    顾书云视线时不时落在他的身后,问道:“你会不会冷啊?”

    “不冷,很快就到车上了,你呢?”

    顾书云稍稍放下心,歪了歪头说:“我也不冷了。”

    他身上有淡淡的麝香气味,混着属于他的皮肤气息,已经从陌生变得如此熟悉。

    有一瞬间,像是卸掉了所有的防备,她突然想多靠近他一些。

    顾书云比之刚才多迈了一步。

    她伸手触碰,没有迟疑。

    刹那间,呼吸停顿,闻屹眼底的情绪剧烈一颤。

    不等她反应,他的掌心回扣,轻而易举就裹住了她的手。

    掌心热气炙灼,渗进她冰凉的皮肤。

    手腕间无意识的触碰,皮肤摩擦出微热气息。

    闻屹心头微动。

    止住喉间话音,不敢出声,怕惊扰天边月色。

    两人谁都没再开口,就这样牵了一路。

    可惜民宿到车上的距离如此短。

    如果不是已经太晚了,闻屹恨不得去海边散步一圈再回。

    在车灯的照射中,顾书云系好了安全带。

    她靠在椅背上放松了身体,转而看向驾驶座的人,唇角弯着问:“闻屹,如果我前面没同意出来怎么办,今晚准备的这些是不是浪费了?”

    闻屹手肘撑在方向盘上,侧身看她,回道:“不会浪费,可以等下一次再来。”

    “那如果是下次来,还会和今晚一样吗?”

    顾书云的心微沉地落下,升起淡淡的莫名紧张感,却又如此期待他的回答。

    闻屹笑笑,笃定说道:“会。”

    声调很短却又很重。

    顾书云剪水双瞳笑得弯起,眉眼似含了春色。

    喜欢风,喜欢树,喜欢今晚的篝火。

    她一改往日的沉静,微翘的鼻梁下樱唇水润,笑容也深了许多。

    闻屹淡淡敛眸,高悬一晚的心落地,回想着她生动的表情,嘴角忍不住扬起一抹弧度。

    今晚这一切,都值了。

    车辆疾行驶出,沉入夜色。

    他开得很快,四十分钟的车程缩短了近一半。

    闻屹停好车后,回头果然看到她已经睡着。

    座椅上的人双唇轻轻合拢,脸上没有任何紧绷的感觉,舒缓而安宁。

    今天她的行程都排得满满当当,应该已经很累了。

    原本篝火和打铁花表演只是备选项,因为看到她有些不安,才最后决定带她出来。

    中途风凉,他有些后悔。

    还好她的反应是喜欢的。

    闻屹将她抱起。

    动作轻缓怕惊扰梦中的人。

    回到她的房间,将被子盖在她身上的时候,顾书云轻蹙的眉梢看上去梦中也不太安稳,像是在担忧和挣扎些什么,微弱的呼吸与室内的噪音融在了一起。

    闻屹只帮她脱了外套,没有再大的动作。

    他从浴室中取来毛巾,帮她擦干净脸。

    卧室的窗帘被吹起一角。

    夜里的风声透过细缝反而更响了。

    离开的时候,闻屹顺手将窗户和窗帘都关上。

    隔绝了悉索的树叶声,顾书云了个翻身,贴着枕头发丝垂落,侧脸埋在里面,陷入了美梦。

    夜风起了又起,带着雨,不断拍打着窗户。

    因为心里还惦记着自己在车上,顾书云并未像往常一样,跟着生物钟到八九点才醒。

    差不多七点,她从床上惊坐而起。

    缓过片刻,认清了自己所处的环境。

    她看到柔黄色的窗帘后才放下心来。

    是安全地回来了。

    掀开被子后发现床头的落地灯正亮着。

    顾书云目光拉远,回想起了昨晚。

    上车之后她还说了许多,但实在困倦至极,后面就逐渐模糊了。

    然后自己怎么回到床上的?

    顾书云还在想着,没忍住打了个喷嚏。

    她有气无力地披上外套走到窗边。

    打开帘子后看到窗户已经关上了,顾书云将窗帘全部拉开,视线眺望远方。

    平静的湖面没有波澜,晨起遛狗的人也比平时少了。

    稍稍低头她看到了窗台上未干的水珠。

    昨天晚上是下过雨了?

    她竟睡得这么沉,丝毫未察。

    不知为何她总感觉身上忽冷忽热的,再次检查了窗户,紧闭的窗沿没有一丝缝隙。

    可是皱眉就有些想咳嗽。

    大概是浪漫的代价。

    顾书云抿了下唇,打算等会去测测体温。

    洗漱过后,她在衣柜前站了许久,今天分外犹豫。

    盘扣开合的针织衫整体宽松舒适,而旗袍收腰修身显瘦。

    最终感性战胜理性,她拿了那件淡绿色倒大袖旗袍。

    胸前淡纹花边上点缀着圆润饱满的珍珠扣,袖口和领口包了一小圈白色的软毛边,微阔的倒大袖让身姿更显轻盈温软。

    上身之后顾书云还在里边加了一层流苏边蕾丝衬裙,腿侧和裙摆处露出淡淡的白边,随着脚步前后飘动。

    她走出房间后,未听到任何动静。

    原先想着时间还早,可细细琢磨她洗漱和梳妆是费了不少时间的。

    她的视线在周围转了一圈,看到了餐桌处的花瓶旁压着一张字条。

    顾书云走过去,看清了上面的内容。

    【早餐我帮你准备好放在冰箱了,记得温一下再吃】

    没有落款。

    但字迹是他。

    原来已经走了。

    顾书云看着那两行字,淡淡失落。

    放下字条后她去测了体温,没有发烧。

    应该只是有些着凉,不是很严重。

    顾书云回到厨房,从冰箱拿出早餐时,脑海中莫名浮现了窗台上湿漉漉的水珠,一时发怔。

    那闻屹是今早,还是昨夜走的?

    昨晚他穿得也不是很厚。

    如果还淋雨了是不是会更严重?

    顾书云拿起手机。

    下意识摸了下自己的眉毛,想了想,还是发了微信询问。

    书云:【你的身体有不舒服吗?】

    叮——

    微波炉加热的定时到了。

    顾书云将早餐摆好,又看了眼聊天框,还未回复。

    也许是在忙。

    她随意滑了滑列表,虽然下方显示有十几条未读,但大多都是公众号和绑定的一些广告发来的推送,她一个接一个把红点都取消了。

    就在界面恢复清爽的时候,下面又亮起了一个数字1。

    顾书云重新滑到最上面。

    亮起的却是顾泠月的头像。

    即将点进对话框的时候,她手指下移,将闻屹的聊天框置顶。

    只是为了能第一时间收到他的信息。

    她这样想着,垂着眼掩去眉宇间的羞赧之色。

    泠月:【醒了吗醒了吗】

    泠月:【新婚快乐!!结婚的第一天感觉如何?】

    顾书云没多想,直接回:【挺好的】

    虽然她的身体不太好,但昨夜睡得还行,一夜无梦。

    泠月:【你老公呢,现在方不方便说话?】

    书云云:【他走了,我在吃早餐】

    顾书云对着还早吃的拍了张照片,发给她。

    泠月:【哟哟哟,早餐就早餐,还发图片是什么意思】

    顾书云因为手上拿着东西不太方便,于是按住对话框发了语音:“没有什么意思,就是觉得好吃。”

    顾泠月乐了:“以前可不见你这样,果然结婚了就是不一样。”

    她笑完意有所指地轻咳一声,好奇发问:“新婚夜怎么样,还满意不?”

    顾书云听了这话也在回忆,她斟酌了会用词。

    【也挺好的,我们应该是分开睡的,后来我睡着了不太记得了】

    顾泠月:“男女朋友都不分开睡,你们新婚夫妻这进度也太慢了吧。”

    “啧不太对啊,你们做过婚前检查吗?他不会是有什么问题才故意配合你的吧?”

    书云云:【做过了……我和他都正常】

    书云云:【分开睡很奇怪吗,我们没有恋爱期直接结婚,所以要适应适应】

    顾书云没觉得有什么不对,不过她还是问了句:【那你觉得谈恋爱大概多久可以一起睡啊】

    【你是多久?】

    “我比较特殊……三天。”顾泠月有些含糊地回,又将话题扯回她,“这个确实是因人而异,不过我虽然还没结婚,但还是有一些过来人的经验,不行的男人千万不能要,这点很重要知道没。”

    因为她前半句的声音不是很清晰,顾书云将三天听成了三点,因此又重复听了一遍。

    提到三点。

    顾书云突然想到,可能他现在还在飞机上。

    家和机场的距离有点远。

    她算了算时间,可能凌晨三四点就要出发了。

    那他昨晚回来几乎都没睡了吧?

    顾书云眼底情绪不宁,如果昨晚没带她去看烟花的话,或许就可以早些休息,也就不会这么累。

    如果还因为淋雨让他生病的话,她会更愧疚的。

    她打开软件想给他买些药品备用。

    可是结算填地址的时候,她看着空空的界面发现自己对他在京北的事一无所知-

    和顾书云猜想的差不多。

    闻屹七点左右落地虹雨机场。

    行李由司机接回住处,他独身去往工作室。

    深长的巷子远离商业街,早起行走往来的人很少,红色的木质大门嵌于砖墙之中。

    因为时间还早,工作室内并没有人。

    闻屹打算先去看看修复工作的进度,走过长廊的时候,居然有一间的灯还是亮着。

    他走到玻璃窗前往里看,墙上的长板晾挂着书页,工作台前男生低头工作,专注且沉静,透明的玻璃窗像是将他与喧嚣俗世划分开。

    闻屹敲门之后,明显他的身体顿了一下,抬头看了过来。

    “闻老师。”他有些惊讶,但还是恭敬地打招呼道。

    “你是没走还是刚来?”闻屹问。

    秦牧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昨晚工作得没注意到时间,就干脆不回了。”

    闻屹记得他才刚毕业没多久,身上还有些未褪去的稚嫩和朝气。

    “进行到哪一步了?”

    “正在平补。”

    秦牧从座位上起身,将已经修复好的书页拿到闻屹面前。

    “闻老师,您能帮我看看吗,我感觉状态不太如意。”

    “同事之间不用称呼老师。”

    他愣了愣说:“好。”

    “你自己感觉是哪里的问题?”

    秦牧还是像一个被训话的学生,神色紧绷。

    “之前一直进行得很顺利,但是这几张的天头和地角的边缘略微发硬,手感差了许多。”

    他拿起其中两张,以便闻屹能够对比。

    闻屹扫了眼起皱的边缘,已经呈现出略微不平整的鼓起状态,他的视线往周围看去。

    桌案上还未修复的书籍被放在隔书板上,他走过去拿起铜条,打开覆盖的白纸。

    这一批的书籍看上去年头有些久,纸页整体呈焦黄色,边缘还有细碎掉落的纸屑,说明纸已经处在焦脆的状态。

    “测过酸碱度了吗?”

    “嗯,一点七。”

    闻屹拿起秦牧调制好正在使用的浆糊,他取了一支毛笔放入浆水中,插入再提起,落下的水珠成串。

    闻屹:“同样厚薄的浆糊黏度好抓纸度高,但对于这类纤维已经断裂的书籍,它的纸性已经发生变化,调浆的时候还要再多区分。”

    秦牧:“好的,闻……哥。”

    书页纸的酸碱度过低,纸张的薄脆程度处在轻易就会折断的程度,因此需要先加固再修补。

    秦牧重新去加水调浆的时候,闻屹坐在了他的工作台前,需要修补的纸已经被皮纸固定好,他将透明补光板关了,从旁边拉过一盏照明灯。

    毛笔沾湿浆水,涂抹在页面边缘。

    “这一步搽浆一定要速度快。”

    秦牧点点头,站在一旁认真观学。

    补纸喷至微微潮湿状态,覆盖在书页开裂的边缘,棕刷轻轻排空多余的空气,让补纸完整贴合。

    接下来就是精细的抠纸工作,闻屹拿了一个圆头镊子,将补纸与书页重合的部分一点点搓起去除,这一步是为了保证整张纸呈现统一的平整度。

    “想要无缝拼接,浆水不能太多,但要搽透。”

    “大块上纸的地方想要做出通透的感觉,就要抠得更细。”

    闻屹一边演示一边讲述其中的要点。

    “好的好的。”

    秦牧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纸上的状态。

    修复工作就是一个不断重复的细致活,除此之外还要全程保持专注,纸面上的一点点变化,都可能对整幅画卷有重大影响。

    因此等到闻屹再看手机时,已是半小时后。

    秦牧整理着桌面,做好所有的物品清洁之后,礼貌询问闻屹要不要一起吃早餐。

    闻屹此时已经无心回答他,留了句:“早点回去休息吧。”

    拿着手机走到外面,直接回拨了电话。

    顾书云的声音透过听筒缓缓传来,她先是问:“你不忙了吗?”

    闻屹脚步没停:“嗯,抱歉刚刚才看到你的微信,我没什么事。”

    平常两人的微信闲聊较少,闻屹习惯直接电话联系,因为这样更能清晰地感知到对方的情绪。

    他找了个位置,半倚着墙,表情变得柔和,对她的主动关心很是高兴。

    顾书云:“那就好,昨晚下雨了我都不知道,你什么时候走我也不知道。”

    闻屹:“睡了一小会,三点多走的,你呢刚醒吗?”

    “嗯,我刚刚看了京北的天气预报,最近气温变化不大,”顾书云知道他不怎么关注气温,所以偶尔会提醒他,她吸了吸鼻子说,“不过你自己还是要多注意身体。”

    闻屹听出了些异样,反问道:“你的声音好像有点不太对?”

    顾书云不想让他多想,手背碰了碰鼻尖说:“可能因为刚起床,过会就好了。”

    闻屹眉头微锁,不太相信。

    他问:“是不是昨晚吹风太久了?我一会让阿姨过去看看你。”

    顾书云忙道:“不用不用,我没什么事,已经测过体温了,没有发烧。”

    可是她的声音越说越低,好似没什么底气,音色也与以往略有不同。

    她上一次生病,他在她的身边,能够直接替她买药观察她的情况,而现在他却远在另一个城市,闻屹有些懊恼昨晚安排得匆忙,没有顾及她的身体。

    “研学会是后天对吗?”

    “对,我今晚回来再收拾行李。”

    闻屹:“好,那天我送你去。”

    “你不是还有工作吗?”顾书云微微愣,直言道:“其实你不用为了我特地回来,地点就在苏城,我自己过去可以的。”

    之前他给她看过的那张工作安排的图,她记得他这一次去京北要忙的事比较多。

    “没关系,可以往后推一推,重要的事先做。”

    她的理智尚存,还是拒绝:“真的不用,如果你在苏城我一定让你送,但是你还要从京北飞回来,太辛苦了。”

    “可是我很担心你,”闻屹的音调有些意味深长,他细数目前的情况,“也不让阿姨过去,也不让我回去,看来你一点都不需要我。”

    “……”

    顾书云莫名有些心虚,只好细声细气地同他说:“那我定时给你汇报我的情况好不好?”

    她软软的声调透过电流,回旋在耳边。

    闻屹抬起另一边手摸了摸微热的耳尖。

    停顿两秒,短促地笑了声,不免揶揄:“记得拍照过来,不然不算。”

    挂断电话之后,闻屹的唇角还没放下,就听见身后传来打趣的声音。

    “煲完电话粥了?”

    李清驰一脸我看你看久的模样,事实上,他也确实站在旁边将对话听了个大概。

    闻屹不咸不淡地应了声:“有事?”

    “有事啊。”李清驰话锋直直朝向他,“怎么今天来也不和我说一声?”

    “我不是来找你的。”

    “但我是来找你的。”李清驰脱口而出,声音有些急切。

    “刚好过段时间有一个固定的工程需要提前做,我先跟你说一下。”

    闻屹滑动着手机,说道:“说来听听。”

    “瞧你的语气。”李清驰忍不住翻个白眼,继续说道:“潭林山那批塑像因为是不可移动的 ,保温和保护都是问题,最好的解决办法就是赶在冬天前做完,所以请闻少爷腾出时间来,这段时间忙点,等冬天停工了假期也就多了,您就可以继续煲电话粥谈恋爱了。”

    闻屹点点头,视线还停留在手机上,李清驰以为他是在看工作表安排后续的日程,他的脑袋往前凑了凑,屏幕里却是一片红色的东西,没看清,他只好悻悻转头。

    “既然来了,去体验馆露个面呗。”李清驰语气扼叹,一本正经地说:“哎,你也不早说,这样我就搞点噱头,弄个活动了。”

    比起文物修复的工作室,需要经营和更加赚钱的是开在前面的文物保护体验馆,是一个既有典籍收藏与展示,又参与研究与保护工作,同时面向大众的文化传承性质的综合性场馆。

    目前专业领域的事闻屹在做,而经营和管理交由李清驰负责。

    闻屹:“我没时间。”

    文物修复师是他职业中最辛苦又最不赚钱的一项,所以李清驰没抱太多希望,也不打算强求。

    不过他还是想口头上占点便宜。

    李清驰:“你不是不着急走吗,匀一天时间给我都不行?”

    “谁说我不着急了?”他停了一停反问道。

    “噢噢对,你正处在浓情蜜蜜期,是挺急的。”

    闻屹轻笑着将手放进口袋中,意外摸到一个硬壳东西,指尖触碰到表面凸起的纹路,感受到大致形状后,他挑了挑眉从口袋中拿了出来。

    “错了,是新婚燕尔。”

    李清驰心头倏地一骇,不明所以顿时变成荒唐惊愕。

    “你变魔术呢,上哪搞的结婚证?”

    他想也没想,伸手夺过红本本,嚷嚷着:“路上捡的?看不出来你还有这癖好?”

    李清驰以为闻屹是拿着别人的来糊弄他,打开之后首先看了上方持证人的名字,是他的。

    他瞪大眼睛,然后是照片、钢印,怎么看着这么真?

    名字对,照片的脸也对。

    只是合照里的陌生面孔他从未见过。

    印象中闻屹联姻对象是沈明檀,怎么突然换一个人了?

    趁李清驰处于愣神中,闻屹面不改色地拿回自己的结婚证,慢腾腾地擦拭着被他摸过的地方。

    李清驰表情嫌夷,惊叫道:“这么宝贝?”

    闻屹漫不经心地撩眼,轻飘飘一句:“有问题?”

    李清驰喉咙哽了一口气。

    见他要收起,实在好奇:“再给我看看呗,上面的人是谁啊?”

    闻屹闲闲笑道:“我老婆啊,好看吧。”

    “……”

    李清驰语塞,沉默了一秒。

    第一次听到如此肯定的反问句。

    他不敢置信地上下打量了闻屹一圈,不由发叹:“你谈起恋爱居然是这个样子!?”

    闻屹不以为意,看了眼时间。

    举手投足是与生俱来的矜贵优雅。

    他径直越过李清驰。

    “有事,走了。”-

    这次行程的计划之一是去见翁老先生。

    他的宅邸是一栋具有文化价值的历史建筑,布局严谨考究,雕梁画栋工艺精湛,其中不少未公开亮相的私人藏品。

    闻屹和翁老见面之后又聊了许久。

    翁老的收藏涉猎广泛,半生生活在京北,宅邸中无论是静立在门旁的陶俑,还是摆放得错落有致的宋明瓷器,亦或是案几上的青铜马车,气派俨然的艺术珍品无一不体现着翁老先生对中国文物的情有独钟的热爱。

    不过闻屹此行的目的并非拜访观赏。

    而是为了那顶宋制龙凤花钗冠。

    闻屹与翁老很早结缘,小的时候闻屹跟随着爷爷来拜访翁老先生,当时心性顽劣的他哪里会对这些老气横秋的古董感兴趣,但当翁老讲起紫檀的镇纸,黄梨花的平条桌,剔红的三弯腿香几,无论是坐的用的,都大有来头。

    翁老教他从如何从纹路、色泽、牛毛纹、金星等去区分紫檀与其他木材,又带他看了百宝镶嵌的漆雕,一邱一壑的文雅之物算是他对于古董的启蒙,才有了后来跟外公学习的经历。

    所以在他的心目中,一直把翁老当老师看待。

    想让其割爱并非易事,闻屹已经做好明日再来的打算,谁知在临近傍晚他竟然松口。

    翁老说,活到这个岁数看多了叹老嗟卑,如今更多了享清明之意的心境。

    惧彼无成,愒日惜时。存为世珍,殁亦见思。

    最终化为几字,成人之美。

    闻屹原想立马将这个消息告诉她。

    打开手机时却又忍住。

    更想亲自和她说-

    夜晚华灯初上,繁华的街道车辆来往不息,林立在中心位置的一家会所门外豪车成排。

    周斐煜的生日宴没有在家里办,说是今年朋友都在京北,要好好聚一聚,不想看到父母长辈在他生日宴上虚假社交,他要亲自选地方。

    起初周家父母不大同意,直到看到周斐煜选的地点后。

    没一个想来。

    太幼稚了。

    轰趴馆内游戏厅,台球桌,密室、影像厅等一应俱全。

    场地很大,设施也十分齐全,除了传统的游玩项目之外还能射箭、卡丁车、飞盘、潜水等等。

    自从大学跟着社团来这之后,周斐煜喜欢得不行。

    桌球区,周斐煜正拿着朋友送他的球杆准备大展身手。

    他将手背弓起,手指和手掌根部贴紧台面,白球瞄准球堆,大力出击。

    哗地一声,桌面上的球向四周飞去,翻滚中有一颗球顺利进洞。

    看到有球被打进,周斐煜还以为这是个不错的开局,但当他再仔细观察台面的时候,发现接下来要进攻的目标1号球被挡住了。

    台球中九球玩法的规则是,用白球击打台面上的数字球,按顺序从1号依次打进9号,谁先打进九号获胜。

    周斐煜思考了一会,还好开局进了5号球,因此有一杆空杆的机会,可以不进球,任意将白球推向目标位置。

    无法进球,周斐煜只能选择防守,他将白球推向底库,以此增加对手的难度。

    然而对方显然是个台球老手,一杆跳球精准解到1号球的同时,还让白球重新回到贴近底袋的状态。

    周斐煜重重地吸了一口气,球杆对准白球,瞄准目标。

    他试探性地想要出击,觉得不对,又开始调整手部姿势。

    周斐煜眼神幽怨地站直身体重新观察台面,思考策略。

    他很是糟心,怎么开了个这么破的局。

    今天可是他的生日,幸运女神也不眷顾他。

    还有这个齐昭,一点机会都不漏给他!

    开始前定的是一局一万,已经连输四局了。

    不过他也不是在意这点小钱,今晚的所有开销都是他买单,他难过的是齐昭一副要把他坑到底的架势,自己还无法反抗。

    气死他了!不甘心啊!

    所以闻屹来的时候,周斐煜眼神发亮,像是看到天降神兵。

    他的声音洋溢着喜气:“屹哥你可算来了!快来救救我!”

    他忙不迭将手里的球杆递过去。

    今晚点太背,他一定要改改运。

    旁边的齐昭阻止道:“可不许找外援。”

    周围的人除了大院里的朋友,其他是周斐煜的同学,闻屹并不认识。

    不过他们倒是知道闻屹,总从周斐煜的口中听到这个名字,因此其他人也是相当好奇,目光探寻地望向这边。

    周斐煜全然没有注意到,一个劲地喊着:“我不管,屹哥不是外援,他是我的救星!”

    他的眼神可怜,声泪俱下地哭诉道:“呜呜,屹哥我真是输得连底裤都不剩了。”

    闻屹的视线从他的脸上下移。

    空气仿佛凝结了一瞬。

    周斐煜提高分贝辩解道:“我就是打个比喻!”

    “可以吗?”闻屹缓了缓语调询问齐昭。

    “来呗,反正跟他打也没什么意思。”

    齐昭早有听闻,周斐煜的一种朋友里闻屹的斯诺克打得最好,不过这是九球,真要较量起来谁输谁赢还不一定。

    闻屹抬着下颌,直直看过去。

    接过球杆之后,周斐煜立刻狗腿地递上巧粉。

    闻屹转动着球杆擦拭巧粉。

    模样不大认真,像是并不在意目前糟糕的局面。

    身上的厚外套有些限制动作,他将大衣脱下,随手丢在了一旁。

    闻屹弯身瞄准黄色的1号球,一杆远距离的长球将1号击向顶部贴库,而白球的落点在碰撞完库边之后回到了底部,顺利藏在了2号球后,形成了一杆效果不错的斯诺克。

    齐昭观察线路后,对准左上方的库边一击,白球飞速弹出,哐哐两声撞击声,击中1号成功解球。

    他不仅轻松应对,还反手也给闻屹造了一杆斯诺克。

    九球和斯诺克的规则不同,如果解不到球,就会给对方一杆自由球的机会。

    所以双方的防守也会是一场精彩的较量。

    九球的台面比斯诺克的更小,节奏更快,双方都在寻找进攻的机会。

    然而几番游刃有余的解球之后,两人硬生生把九球玩成了斯诺克的感觉,让一旁的周斐煜看得着急。

    很快周斐煜发现了一个有下球机会的位置,他激动道:“屹哥这里这里,打3号蹭1号。”

    底袋位置3号和1号贴得很近,闻屹躬身眸光抬起,白球朝着边缘打去。

    周斐煜简直如坐针毡,不满叫道:“哎,你咋这么保守,屹哥这是九球不是斯诺克!快进攻别一直防守了。”

    闻屹没有留恋地退至一旁,煞有介事地说了声:“等着。”

    周斐煜猛然惊醒,像是要蹦起来:“屹哥,你不会是故意的吧,就想看我不穿底裤的样子?”

    他的表情瞬间化作委屈脸。

    旁边有些人被周斐煜的声音吸引了过来。

    又是几杆对抗之后,齐昭的白球落空,没有解到1号球。

    闻屹抬眸。

    按照规则,他能自由摆放白球位置。

    他等的就是这个机会。

    闻屹目光锐利,一杆又是一杆,白球在他的手里像是瞄准了进球线路,不断进攻。

    不到十分钟。

    台面上的所有球都清空了。

    一杆打完八颗球!

    周斐煜:“牛啊,还得是我哥!中间有一杆角度很大我还以为要凉了,我不该不信你的,牛死了。”

    闻屹将球杆抛给周斐煜,对于他的夸赞表情没太多变化,说了句:“球杆不错。”

    “那是。”周斐煜很高兴,心想着让他们继续再来,一鼓作气,全都赢回来。

    可闻屹却在和齐昭握手之后转身离开了。

    周斐煜忙开口问道:“去哪啊?”

    他拿着手机,抬了抬下巴说道:“我到旁边喝点东西,回个消息。”

    “噢。”

    周斐煜跟上他。

    闻屹掀起眼皮:“你跟着我干什么?”

    “我招呼你啊。”

    闻屹从柜子中选了瓶不错的酒,淡声说:“你自己过生日还忙前忙后?”

    周斐煜抱怨:“谁让你才刚来,其他人我都招呼好了,我都说过去接你,你不要,你看果然来晚了吧。”

    闻屹也给他拿了个杯子,大致扫了眼在场的人,说道:“我也不是最晚到的吧?”

    “你就是!”周斐煜坐下。

    闻屹皱着的眉头顿了下,问:“宋谦墨来了?”

    周斐煜说:“他孩子突然病了,来不了,你能和别人这样有家庭的比吗?”

    未听到意料之中的回答,他看着屏幕的目光微微抬起。

    家庭吗?

    他也有啊。

    两人正沉默着。

    手上的手机响了一下,顾书云给他发来了报备消息。

    有图片,有文字。

    书云:【目前没有生病,一切良好,洗完澡准备睡觉了[/图片]】

    照片中她的面容温婉清丽,白皙皮肤上的发丝洇着水汽,柔和的双眼漂亮得惹人心醉。

    闻屹喉结滚了一下,目光久久停留。

    耳边周斐煜还在叽叽喳喳地说些什么,他都没太听进去。

    可现在却见不到真实的她。

    好想给她打视频。

    好想现在就回到苏城,开门就能见她。

    闻屹叹了声,说道:“我想自己呆会。”

    看到他突然变得满腹心事,周斐煜有些疑惑,他刚想看向闻屹手机发生了什么,就见屏幕闪了一下,接着黑屏了。

    “怎么啦,我前面就看你有些心不在焉,累了还是困了?”

    闻屹还未回答,模样却是懒散又困倦。

    周斐煜又问:“是不是刚下飞机就过来了,你最近飞国外了?”

    如果是工作繁忙和劳累,他能理解。

    “没有。”

    闻屹的语调有些敷衍,并未多说。

    周斐煜扬起眉毛:“那你少装,苏城到这就两小时,别跟我说你在这倒时差,快起来一起嗨!”

    今天这么开心的日子,这么死气沉沉地干什么。

    他最见不得自己朋友不开心了。

    闻屹偏了下头,轻嗤笑出声:“你看我是累了的样子吗?”

    周斐煜狐疑说道:“确实不像,倒像是有点心事。咋了,那你说出来听听,我人送外号解语花,肯定能帮你排忧解惑。”

    闻屹垂下视线眼睑微耷,气场不同于之前。

    半晌,他的声线低低,藏着不易辨清的情愫。

    “想回苏城了。”

    “我老婆还在家等我。”

    “也不知道她现在睡了没。”

    “刚来就又要去苏城啊?”

    周斐煜停顿,露出茫然表情:“不是,等等,陪……什么东西?”

    “我好像把外公两个字听成了别的词?”

    闻屹抿了口杯中的酒,抬手看了眼腕间时间,他的唇角轻轻上扬:“你没听错,就是老婆。”

    啊?

    啊??

    周斐煜的思绪像是被冻住,整个人完全凝固。

    闻屹起身站直,掸了掸身上的灰,毫不留情地说道:“不早了,明天还有事,我提前走了。”

    话落之后,他回到球区拿上自己的外套,和其他人打了声招呼,就此离开。

    齐昭走了过来,拍了拍周斐煜的肩膀,问道:“你朋友怎么这么快走了,我还想和他再切磋切磋。”

    周斐煜像是生根似的坐在原地,愣愣说道:“他说他要回家陪老婆。”

    “他结婚了?”齐昭有些意外。

    “我也在思考这个的真实性。”

    他什么时候结婚了?

    和谁??

    他居然不是第一个知道的!

    酒杯中倒映出的色彩,让周斐煜脑海中浮现出一个模样。

    上回去苏城见到的那个女生,闻屹还在追的,还没追上的。

    但是,能这么快就结婚吗!?

    就算闻屹愿意,对方家庭也不能这么快就同意吧。

    周斐煜皱着眉,外壳宛若冰雕,内里的cpu却在飞速运转,快到几乎要烧起来了。

    他突然又想到了一个可能。

    闻屹是不是听了前面他说了宋谦墨没来的原因,也给自己编了个像模像样的理由?

    周斐煜拍了拍脑袋。

    非常有可能。

    齐昭被周斐煜咋咋呼呼的模样逗笑:“思考好了吗?”

    “思考好了,但是得让我调查一下。”

    “怎么调查,你是要现在跑去跟踪他,还是找私家侦探?”

    “不是,我百度搜一下。”

    周斐煜打算看了看顾书云的资料有没有变成已婚,听说这个修改得很快的。

    “你朋友还有百科啊,这么厉害?”

    “不是,我搜女方的。”

    齐昭挑眉好奇:“还是个明星?”

    百度百科没有重名,一搜就是她的页面,但资料页很简单,短短几行介绍了获奖经历,并没有婚姻状况和更多信息。

    “没有诶,不是……”

    周斐煜话没说完,就见门口一个熟悉的身影。

    闻屹居然推门回来了。

    望着他走来的身影,还有空气中淡淡的烟草味。

    周斐煜突然又想到了第三种可能。

    “屹哥,你出去抽烟了啊?”他像是松了口气的样子,“其实你想抽烟不用找别的理由,就去呗。”

    嘈杂的环境中,人声忽远忽近。

    闻屹径直走向球区,从深色的沙发中拿起一个红本本。

    而后,他视线停在了周斐煜脸上,眉梢微抬:“不是,我结婚证落这了。”

    当鲜艳的红色刺到周斐煜的眼睛时,他的头顶像是炸开了一道响雷。

    居然真的有结婚证!

    是真的结婚证?

    周斐煜压下心中震惊,话语结巴:“你你你,来真的?”

    他收紧下巴,惊呼出声:“不是,谁结婚证随身携带啊?”

    周斐煜觉得离谱又震撼,他快步走上前:“你让我看看!”

    “不是不信吗?”闻屹从容懒散地插兜,他单手拿着证件在周斐煜面前晃了眼,而后快速塞回口袋,笑意散漫地轻吐出声:“不给。”

    “我要贴身保管才放心。”

    绝对不能再丢了,刚刚他下楼之后往口袋中探去,发现结婚证不见时,心慌得厉害。

    他还想买个好看的盒子把结婚证装起来,怎么就丢了。

    闻屹顿时下颚紧绷,点了烟粗略地回忆了今天到过的地方。

    上车前他记得还在的。

    大概率是落在楼里了。

    前面他还脱了外套,很大可能是那时候掉出来的。

    回来之后果然在沙发上看到了。

    还好找到了,不然他都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她,之后还是不把结婚证随便拿出来,太不安全了。

    周斐煜瞪大眼睛,看着闻屹这副炫耀模样,这会哪里还有刚刚的困劲,分明就是臭显摆的花孔雀!

    直到“花孔雀”的背影离去,周斐煜还久久未回神。

    齐昭见他呆愣着,于是走了过来。

    他听见周斐煜撇着嘴小声嘟囔,顿挫的语气饱含愤慨:“闻屹肯定是得病了。”

    齐昭迟疑了几分,无意窥探别人的隐私,不过还是安慰说道:“那就看去呗,不是不治之症都没什么要紧的。”

    周斐煜微哑的声音带了些鼻音,像是憋了很久:“他是脑袋里长了点东西,估计是治不好的绝症。”

    “卧槽肿瘤吗,这还年纪轻轻的?”齐昭不免震惊,接着无语吐槽,“那他还结婚,这不是害了对方吗?”

    “脑子里长恋爱脑,目前医学界无药可救对吧?”???

    齐昭差点没怀疑自己的耳朵。

    不过他还是配合着说道:“……对,这病不轻。”

    第29章

    闻屹离开没多久, 他结婚的消息已经大范围地传开了。

    始作俑者自然是吃到第一手瓜的周斐煜。

    但他偏又神神秘秘地不肯多说。

    一众人的兴致被勾起,只好发信息询问正主。

    大楼前方,男人身影修长挺拔, 卓然而立, 大衣里的领口被整理得整齐。

    虽然他是开车来的, 但刚刚喝了点酒。

    他的行程本就没打算告诉闻家,只联系了闻靳北。

    再打电话过去却被告知他的司机有事。

    微风透过树叶, 拨弄着黯淡的光影。

    闻屹站在树下,一只手插在口袋中, 另一只手滑动手机,叫个代驾也不是难事。

    等待的时候,闻屹打开手机发现微信像是被轰炸了一般,角标上的数字不断再增加。

    他点开微信,粗略扫过几行。

    除了置顶没有未读消息, 下面全是红点。

    他随手点开一两个, 对话全是在问他是不是真的结婚了。

    闻屹抬手打字:【这么快就知道了?那正好,省得我再一一通知了。】

    宋谦墨:【我就今晚恰好不在,你居然丢下这么爆炸的消息,你都不知道周斐煜那小子,特地打电话来告知我的时候,语气有多嚣张】

    闻屹:【我结婚他嚣张什么?】

    宋谦墨:【因为他发现我们这些人里, 他最先知道这件事】

    宋谦墨:【听说他还见过你老婆?】

    闻屹:【是见过一次, 不过当时还不是】

    宋谦墨:【那什么时候带来我们见见?】

    闻屹:【她在苏城,等有机会吧】

    宋谦墨:【不是吧, 藏这么深?】

    闻屹:【有你深?】

    宋谦墨一时无法反驳。

    比起闻屹的突然结婚, 他的孩子确实是故意藏得深。

    去年五月,宋谦墨突然消失, 众人本以为他是出国工作或是家庭变故,可这期间毫无音讯。

    直到两个月后才出现,他领回来一个两岁的小女孩。

    朋友们还以为是他去哪个山区收养的。

    结果他说是他的。

    他亲生的?

    猫猫狗狗生崽都得两三个月,他两个月生出个两岁多的?

    再三询问下他才肯说。

    当年因为家庭原因,他被迫和初恋分手,之后意志消沉了一段时间。

    大家对这件事都有印象,但记忆中,他也就消沉了一段时间很快就恢复了。

    他们还以为就此翻篇了。

    宋谦墨说没有,他们私下并没有断了联系。

    他以另外一个朋友的名义在郊区买了房子。

    他向来行事周密,要藏就瞒着所有人。

    一年后孩子出生了。

    又等到两年后,孩子大了些,宋谦墨直接领着宝宝去外祖家生活。

    消失的两个月其一是孩子生病,照顾了一个月。

    其二就是在外祖家。

    两三岁的小孩刚到的时候大病初愈,脸上没什么血色,养了一段时间才好。

    恢复之后可太讨人欢心了,肉肉的脸蛋,奶声奶气地叫着外公,把两个老人叫得又是心疼又是心软。

    宋谦墨在一旁游说,孩子快上幼儿园,没有户口没办法。

    当即两个老人就决定要让孩子回到宋家。

    五个人浩浩荡荡地回去时,把宋家父母打得一个措不及防,在各种压力之下他们只能硬着头皮接受。

    宋谦墨自知理亏只好转移话题。

    【我明天晚上有空,Florax见】

    又回了几条消息之后,闻屹觉得这样实在麻烦,因此他打开自己的朋友圈,选了张照片,点击发送。

    闻屹:[老婆晚安][/图片]

    照片的色调偏暗,寒风无尽的夜色中,绽放的金色亮光打在女人的侧颜之上,映衬着蓝色的苍穹,画面斑斓如诗。

    她的目光眺望远处,背影一半笼在阴影里。

    这是昨天他偷偷拍下的。

    若是没有配的那句文字,或许这只是一张很普通的照片。

    若是换个人发的,也只是张普通的图片。

    但是——

    [???我没看错吧]

    [哇所以是真的了??]

    [正脸呢,就让我看这个?]

    [闻少爷亲自下场官宣?]

    [就我没收到喜糖怎么回事,排挤我?]

    [谁谁谁?]

    [什么时候的事?]

    周斐煜:[啧啧,谈恋爱的感觉怎么样?]

    闻屹故意只单独回复了周斐煜的这条:[美死了]

    屏幕那边的周斐煜一顿哇哇叫。

    其他人见询问正主无果,又回来围堵周斐煜。

    他赶忙摆脱关系,他真的除了见过之外什么都不知道了-

    隔天。

    夜色骤然降临。

    十一月的气温已经接近寒凉。

    京北的晚高峰,各处的路段都拥堵万分。

    城市的霓虹渲染着整个夜色,灯红酒绿取代了残阳暗红的天空。

    Florax是一家只提供给定制化客户的高端会所。

    主打奢华氛围和高品质服务,满足休闲和社交等各种需求。

    闻屹由于别的事耽搁,到的时间偏晚。

    刚进门就听见周斐煜嚷着:“今天又是你最晚,罚酒!”

    他看到桌上已经打开的三瓶酒,也只能被迫接受。

    三杯刚结束,徐灵又给他倒满。

    “自己交代吧,别让我们搞你。”

    闻屹又饮尽,笑道:“交代什么,自由恋爱然后结婚,有什么问题吗?”

    周斐煜在一旁做出古怪的表情:“哟哟,自由恋爱。”

    闻屹稍微地讲述了两人认识的过程。

    三人都听出了对话中的他有多主动,不禁称绝,但想想他的性格又觉得有可能。

    宋谦墨问:“你不是家里给你安排了婚约,你绝不妥协来着吗?”

    闻屹:“这是外公定的,不一样。”

    周斐煜:“哪不一样了?”

    闻屹:“人不一样呗。”

    周斐煜:“那如果你外公没给你安排呢?”

    闻屹自信道:“还是会和她结婚,可能时间慢点。”

    拷问了半天,话题总算从他身上移开。

    闻屹这才有时间回复消息。

    分开的这几天他不断地给她发微信消息,势必要将她养成会主动发消息的好习惯。

    角落里的两人甜甜蜜蜜,惹得徐灵好几次想探头去看。

    突然闻屹站起身来。

    “晚上的飞机,我要走了。”

    徐灵:“你这都没呆几天,来也匆匆去也匆匆,苏城成你家,京北成旅店了?”

    “回家陪老婆,跟你们这些单身的大老爷们就光喝酒,没什么意思。”

    “行行行你有意思,”徐灵不屑冷哼,“不就谈个恋爱,跟得宝似的,懒得稀罕你这模样。”

    闻屹倒不觉得这是什么贬低的话,他漆黑的眼眸盛着洒落的灯光,唇角笑意不减:“宋谦墨你说呢?”

    宋谦墨镜片后的眼眸笑眯眯的:“我觉得他说得有道理,我也要回家了。”

    徐灵睁圆了眼,本想着有人能帮自己说话,没想到又是个恋爱脑。

    “你!”他咬紧牙关,只好问向旁边的另一个单身狗,企图寻求认同:“你说呢,周斐煜?”

    原本还在忘情唱歌的周斐煜,一转身看到两个人都站起身,奇怪问道:“你俩一起上厕所去啊?”

    “他俩要一起回家了!”

    周斐煜一时没转过弯来:“你俩回一个家?”

    “……”

    徐灵无语望天,怒其不争又无言以对-

    轰鸣声渐淡。

    飞机落地苏城国际机场。

    十二点多的机场依旧人头攒动,落地的乘客匆忙取了行李,在出口和接机的人相拥。

    闻屹只看了一眼便挪开视线。

    他是舍不得老婆这么晚来接机才没有发航班时间的,一个人这么晚多危险。

    闻屹回到水岸华庭,门口没有声音,但推开门后玄关处的灯正亮着。

    暖黄的灯光将一隅照亮,他霎时惊喜。

    果然老婆还是很关心自己。

    换了鞋后他走到客厅,几天没回来,好像没有多大变化,除了一旁多了一个粉色的行李箱。

    闻屹往卧室的方向走去,考虑到她可能已经睡下,只在门口轻轻敲了几下。

    他推开门,星月下微弱的光影漏进屋内。

    她安静地躺在床上,呼吸轻柔而均匀,睡颜温柔似沉浸于美梦之中。

    空气中隐隐有香气,似屋内的熏香,又似从她身上飘出的气味。

    干净山泉中清冽的竹香淡淡萦绕在周身。

    闻屹微垂眼眸,看着她恬静的容颜,此刻有个很强烈的念头:

    很想,抱着她睡。

    这算不算是趁人之危?

    如果她明早醒来会不会惊惶失色?

    可脑海里的另一个声音告诉他:你们已经领证了,睡同一张床再正常不过。

    闻屹稍清醒的意识思量片刻。

    算了,不能借着酒意当禽兽,况且他也没真醉。

    至少要找个合适的机会。

    他再看了一眼床上的人才关门离开。

    离开卧室之后他才察觉到自己外套上的烟酒气味有多浓烈。

    他回到卧室快速换下,又快速地洗了个澡。

    睡梦中的顾书云隐约感觉到好像有人来过。

    可隐约间又觉得那只是梦,分辨不清。

    翌日早晨,生物钟准时提醒起床时间。

    顾书云眯着眼窝在被窝里翻了几下才起来。

    好久都没有起这么早了。

    过去钟老师那边路程有点远,加上中途转车大约要两个小时,所以她得早一些。

    顾书云洗漱的时候看了眼窗外的天空。

    灰雾雾地阴沉着,丝毫没有晨光的痕迹。

    她的脑海中回忆了一下。

    昨天问过闻屹,他说晚上回来,但没具体说是几点。

    所以不知道他在不在。

    顾书云有些犹豫,如果他回来得很晚,那这么早叫醒他,是不是又要重复他走那天的情况?

    她走到他的卧室门前打算先看看情况。

    推开门后,鼻尖跳跃着一股酒精的气息。

    她的目光扫向四周,果然越靠近挂着的衣服,味道越强烈。

    他还喝醉了吗,那还要不要叫醒他?

    醉酒也没法开车了吧?

    顾书云靠近床边,手指轻轻搭在他的被子上。

    他的身体安然沉稳,紧闭的面容深沉无波澜。

    她推了推被子,却见他眉头紧锁。

    见状,顾书云还是没舍得继续再喊。

    好在她起得早,算的是乘车到达的时间,而不是开车的时间,所以现在离开也不会太迟。

    顾书云轻手轻脚地关上门。

    同样留下了一张字条,和他那天放在同一个位置-

    清晨的阳光透过玻璃窗,留下一片暖意。

    闻屹醒来的时候,脑袋还有些沉重。

    他揉了揉睡乱的头发,此时还没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当他睁开眼,看到窗外摇曳的光亮,顿时心慌。

    他赶紧拿起手机查看时间。

    八点二十三。

    完了。

    睡迟了。

    匆忙走到卧室外,果然那个粉色行李箱已经不见。

    闻屹满心懊恼。

    昨天就不该喝那么多酒。

    他给顾书云打去电话。

    对面似乎有事,直接掐断了铃声。

    他的心底又是一道“完了”的声音。

    她是不是生气了,还觉得自己特别不可靠?

    而后,顾书云给他发来微信消息。

    书云:【我这边要静音了,不能接电话】

    书云:【已经安全到了你放心】

    闻屹:【怎么没让我送你?】

    文字的语气似乎不能传达他此时的心情,闻屹还配上了几个代表委屈的表情包。

    书云:【我早上叫过了,你没醒,没关系我已经到了】

    闻屹:【抱歉,昨天喝了点酒,下次不会了】

    又是好多个对不起的表情包。

    书云:【我知道,所以想让你多休息会,没舍得叫醒你】

    书云:【外公半小时前打电话给我,说打给你没人接,他让我告诉你,晚点你去家里找他,有事要和你商量】

    书云:【冰箱里有蜂蜜,你记得泡点来喝】

    闻屹从这几条消息中,很快速地捕捉到了舍不得三个字。

    一时焦烦的心情好了不少。

    闻屹:【好马上就去喝。】

    闻屹:【等会我自己打电话给外公】

    书云:【[/可爱]不说了这边快开始了】

    闻屹:【好你安心学习,这边有事都交给我】

    关闭了聊天框后,果然在未接来电那里看到了外公的名字。

    连手机铃声都没听到,难怪她叫不醒自己。

    洗漱过后他来到餐厅,居然在餐桌的花瓶下也看到了一张字条。

    【我先走啦,你好好休息,记得吃早餐~[可爱]】

    字条的最后还用简笔画着一个符号小表情。

    他的眼神闪烁,欣愉涌上飞扬的眉梢。

    真可爱。

    可爱死了。

    闻屹拿起手机对着这张字条拍了照片。

    朋友圈——

    闻屹:[老婆好可爱啊]

    他也配上了类似的符号表情。

    朋友圈瞬间炸开锅。

    [哥们这两天发朋友圈的频率未免太高?]

    [回复楼上:而且都是同一主题,秀恩爱成分过高]

    [你老婆是可爱,但你有点恶心了哥]

    [我靠你又秀,倒是让我们看脸啊,合照都没有!]

    [这点小事都要发朋友圈,拉黑了]

    原本要退出去的闻屹,特地点进来回复拉黑哥:[之前结婚没发,你就私信说要拉黑我,现在又要拉黑我。啧,你们单身狗好敏感啊]——

    (本書出处:龍鳳互聯)

    第30章

    城市的屋瓦在阳光中浮漾着金色的光, 灰白的墙面略显冷清。

    闻屹开车回到苏宅时,车才刚刚停下,听力灵敏的今宵立马冲了出来。

    许是好久没见, 它兴奋地翻滚着身体, 一个劲地蹭着闻屹的大腿。

    毛绒绒的长毛粘在了闻屹的裤腿上, 他也不太在意。

    闻屹蹲下身子用手捧着今宵的脸,爱抚地揉了揉。

    和今宵玩了一会, 它终于不似开始那般闹腾。

    闻屹带着它往里走,顺手将遮挡门关好。

    从玄关处进门, 老爷子正坐在他专用的躺椅上看书,微微下陷的眼窝上架着一副老花镜,目光倒是清明。

    听见门口的声音,他抬起头将眼镜摘下。

    “来了啊。”

    “嗯。”闻屹低低回应。

    他半蹲着给今宵擦了擦脚掌才放它进去。

    今宵欢腾地撒开腿,跑回自己常呆的地方, 它趴在软垫上, 吐着舌头微微喘气,平常它也是这样陪着老人。

    老爷子审视地望了他一眼:“你这两天去京北了?”

    “嗯,昨天刚回。”闻屹从一旁抽了张纸擦手,问道:“找我来什么事?”

    “有事才能找你是吧?”苏信鸿声音不大不小,扭头又说:“最近这么忙?不在了也不告诉我一声,我还是问了书云才知道。”

    闻屹薄唇勾起轻浅戏谑:“我现在自己有家庭了, 以后都不必和你汇报了吧?”

    老爷子:“行行, 那下次来我家记得打报告。”

    他的嘴角微微抽搐:“今天不是你叫我来的?”

    “哦对,”苏信鸿缓缓起身, “差点忘了正事。”

    说罢背了背手摇摆离开。

    闻屹轻叹口气。

    真是脾气越来越古怪了。

    没一会儿, 苏信鸿从二楼下来,手上拿着书, 边走边翻看着。

    虽然鬓间已是白发,但他的状态倒还神采奕奕,肩背厚实步伐沉稳。

    闻屹骨节分明的指尖捻着一根烟,袅袅雾气弥漫掠过他的眼眸。

    他微微蹙眉忍不住提醒:“走楼梯注意脚下。”

    “我知道。”

    外公头发梳得整齐,笑声洪亮,他拿着几册书本样的东西走到闻屹身边。

    “这里有几种婚礼形式的参考,我觉得都好,你来看看。”他捧着的册子递给闻屹,翻开了事先挑选好的页面,“一种是偏传统的,另一种是你们年轻人流行的,上次匆忙没有约到时间,你看这次要不要换这种形式?”

    闻屹循着视线望过去,图册中配着精美的插图,都是以往的新人拍摄的照片,一幅幅碧波画卷,古色古韵。

    一对新人穿着色彩斑斓的婚服遥遥相对,大红罗布下两人躬身相致,身后宾客相迎,共赴这场传统喜嫁。

    他的眸光一凝,根本没有犹豫,直言道:“这个很好。”

    看到图片的瞬间,他的脑海中已经闪过很多画面,或是模糊或是清晰,他知道在江南水乡办一个这样的婚礼,也是她的愿望。

    闻言苏信鸿点点头,问道:“你和书云说了吗?”

    闻屹:“等她学习回来再告诉她,婚礼这些琐事不想让她费心。”

    苏信鸿合上本子说:“行,那就先暂定这个,之后如果她不喜欢再改。”

    闻屹的目光还停留在那封面上,眸色幽深,像是有细碎的光落在他的眼睫上。

    “这次有时间,就好好准备,”苏信鸿神色有些淡,“婚礼一生一次不要留下遗憾。”

    没能参加女儿的婚礼在苏信鸿的心头一直是残存的遗憾,所以希望这次能够顺利进行。

    久忖过后,闻屹说:“我知道。”-

    不远处的山顶,风景如诗,层峦间的树林氤氲着绿意。

    研学会的地点位于城北区的细雨评弹学校,安排住的地方是附近的酒店。

    因为附近还有苏城香火最旺的寒禅寺,人流量不错,酒店的规模也还算大。

    顾书云下了大巴之后,按照发来的指南找到了酒店,打算将行李放下就过去。

    她推开门后发现是一间双床房。

    而靠近里面一侧的地方已经摊开摆放着一个行李箱。

    已经有人住这了。

    顾书云微愣,在手机里又和主办方确认了一遍,确实是两个人一间。

    因为是他们提供的住处,安排两人一间也能够理解。

    进来的时候屋里的灯光是暗的,显然另一个女生已经不在了,顾书云加快动作,只将行李箱放在靠墙一侧便关门离开。

    今天是周末,到达学校的时候路上的学生不算多,相比之下反而是正式着装的人更多。

    入口处摆着一面喷绘背景板,楼间的墙面上挂着红底横幅,周围的树上也有一些小灯笼装饰,看起来今天的规模不小。

    在学生志愿者的指引之下,顾书云来到了礼堂。

    场内的声音熙闹,交谈声混着乐器声不绝于耳。

    顾书云在四周观望了一圈,很快在人群中找到了钟安国老师。

    她加快几步走了过去,笑着打招呼道:“钟老师早上好。”

    钟安国一眼就注意到来人,问道:“你是书云吧,我见过你的照片。”

    她的眼里蕴着温柔笑意,清浅的面容宛若春花明媚。

    “果然真人比照片上还要好看,”钟安国点点头说,“来,我们班的同学坐这里。”

    他给顾书云安排了座位后又离开了,看起来很是忙碌。

    因为座椅两边还没有人,顾书云只能观察着四周情况。

    台上的大屏里显示着今天活动的名字。

    「灵琪×细雨评弹学校课堂实验基地」

    灵琪是一所企业的名称,这次就是双方合作才得以展开的一场活动,因此首天也是活动的发布会。

    几道热烈掌声过后,不同的人开始上台讲话,从企业领导到学校领导,从学校历史,创办理念到未来展望,整个环节进行了两个多小时。

    最后一个环节是发布会的触球仪式,也代表着要结束的意思。

    顾书云发现细雨的代表赫然是钟安国老师。

    她只知道钟老师在行业里的名气,没想到他在学校也是担任重要职务。

    她赶紧点开手机去搜索。

    果然在长长的介绍里有一条——细雨评弹学校创始人之一。

    内心更加肃然起敬。

    活动结束之后,午餐统一在学校食堂进行。

    重回校园,顾书云不免想起自己曾经读书的时候,因为她们在的学校周边便利,所以总爱点外卖,等到毕业离开之后竟然还有偶尔想念食堂里的饭菜。

    外卖还能再点到,想再吃一次食堂就难多了。

    时常勾起的念头可能并不真的是那时的味道,而是当时的自己和那段青春。

    下午时候,各自由不同的人带领着参观校园。

    在照片墙中,顾书云看到了好多业内有名的老师。

    因为评弹还是相对小众的一项曲艺艺术,真正能够长期从业的人随着年纪逐渐减少,因此有些老师除了会跟随剧团进行演出,还会在学校任职。

    晚上,顾书云随着人流一起离开学校。

    同样有很多人都住在那个酒店,因此随行的人不少。

    有些人早在上午时候因着座位的缘故已经相熟了,这会正结伴而行。

    而她早上被钟老师安排到了第一排,左边是临时座位,准备上台的人在这等候,偶尔浅聊几句,右边是一个男生,也只是浅聊几句。

    回到房间的时候,顾书云用卡刷开门,里面的人听到声音之后明显身体惊跳了一下。

    大概也是二十出头的模样,眼睛大大的,她有些惊恐地看向门口,眼睛似乎睁得更大了。

    顾书云友善地笑了笑:“你好,我也是住这的。”

    听到这句话之后,她紧张的神情缓和了不少。

    “你好你好,我不知道还有人。”

    “我也是早上才知道是两人一间,你好我叫顾书云。”

    “我叫叶清溪。”

    她的视线扫过,这才注意到被摆放在墙边的另一个行李箱,松了松气息。

    然而没过几秒她大呼道:“不好意思,我以为一个人住就占用了你的床,我收拾一下。”

    床面上丢着她的外套和衣服,另一侧的桌面上零零散散地摆放着瓶罐,看起来她正准备卸妆。

    顾书云浅浅地笑了笑,她的东西不多,也就没和她相争桌面的位置。

    简单相互了解之后,知道了她是一名音乐老师,因为要参加青年教师技能大赛,其中一项要求传统戏曲或是曲艺表演,她经人介绍来了这里。

    这次参加研学会的学生并不全是评弹艺人,但大多都是有音乐基础,并且对此存有深厚兴趣的。

    叶清溪在知道顾书云就是评弹表演者之后顿时来了兴趣,拉着她问了好多问题。

    她刚入门没多久,总感觉自己找不到状态。

    顾书云看着她有些回想起自己刚从琵琶转来评弹的样子,因此耐心地回复她。

    隔天早上要一起参观附近的评弹历史文化馆,她们也顺理成章地走在一起。

    细雨学校的原址之所以如此偏远,也是这个历史馆的缘故。

    相比于第一天浩浩荡荡的人群,今天人数骤减,只有两个小班的同学跟随着老师来这参观。

    一楼是历史展厅,这里保存着好几处清代时期的表演场地,包括背景画,匾额都还保留着当时的风貌,这层仅供参观不能使用。

    二楼才是面向游客的体验书场,定时有评弹书目的表演。

    三楼主要介绍评弹的发展史,历史上的著名艺人,还有一些文史资料。

    再往里走,大厅中间用玻璃罩保护着一把非遗五弦琵琶。

    琵琶幽紫的檀木上背面镶嵌着精美的螺钿花纹,一朵朵云彩、鸟兽花纹中间装饰着玳瑁、琥珀等珍贵饰品。无论是花心还是花叶处的奇幻光泽争相闪烁,炫目夺人。琵琶的正面也同样有镶嵌技艺,不同的是,中下部嵌着的是一幅胡人骆驼琵琶图,这柄琵琶完完全全体现着大唐盛世的绝代风华。

    普通琵琶一般是四弦,五弦拥有更高的音域,几乎能弹奏一切拨弦乐器的声音,因此需要更深厚的技艺把控和演奏。

    顾书云是学琵琶出身,从小研习的自然是五弦,后来转为评弹表演,更多使用的是四弦。

    叶清溪:“这个琵琶太漂亮了,不知道能不能弹。”

    顾书云笑了笑说:“应该可以的,这柄琵琶的年头不高,保养得当还是可以演奏的。”

    叶清溪疑惑:“年头不高怎么还摆出来展示?我还以为它是古董。”

    “虽然它是仿制品,但它仿的是唐朝的螺钿紫檀五弦琵琶,那柄琵琶很珍贵,是绝世孤品,所以有展示的价值。”

    “那它可以弹吗?”

    “不知道,它现在不收藏于国内。”

    “在哪啊?”

    “在日本。”

    “……”

    而此时带队的老师也介绍起了螺钿紫檀五弦琵琶的历史,包括它作为传世乐器中的唯一孤品为何流落邻国的原因。

    这次研学会总共七天,前两天安排在了周末,主要是一些参观活动,而周一开始才是正式跟随老师上课。

    好在他们并不需要像在校学生一样从早到晚的整天课程,时间安排上比较宽泛,所以顾书云有时间便会逮住老师进行讨论学习。

    她以为这五天都是这样度过,没想到最后一天还有特殊的安排。

    研学会总共有两个班,因此老师们安排了一场比赛作为本次活动的结束项目。

    两班中各派一个代表,一起去到评弹历史文化馆进行表演,由现场真实的观众进行投票选择。

    顾书云是他们班推选出的代表。

    她没想到的是,对手竟是那天坐在自己右手边的那个男生-

    垂暮的夕阳将天际晕染,霞光透满半片天空。

    顾书云走在回去的路上,心间欢载着喜悦,时而点开捏在手里的手机,有些想与人分享的冲动。

    顾书云再次点亮屏幕,悠悠的笑意从嘴角蔓延。

    打开微信的第一瞬间,她看到了还在置顶位置的闻屹。

    其实也可以告诉他的。

    现在她多了一个可以分享愉悦心情的人。

    打定想法后,她露出一个舒心的笑容,在腹中整理措辞。

    编辑、发送。

    书云:【今天结课表演,我很顺利地完成了,还获得了优秀学员的称号^^】

    顾书云对着已经发出去的消息又看了两遍,觉得没什么问题才退出聊天界面。

    接着她又点开了顾泠月的对话框。

    和顾泠月发消息就不用顾及那么多,所以她重新打下一行字:【我今天比赛赢了!观众……】

    消息还没编辑完,屏幕中忽然跳出视频来电。

    微信视频电话。

    是闻屹打来的。

    顾书云的脚步不自觉停下。

    好像这是他第一次给她打来视频。

    她微抿红唇,借着屏幕中的暗部扫了眼自己的面容,才点下绿色的接通按键。

    幢幢树影间,似乎有飞鸟扇动翅膀的声音。

    周围很安静,他的声音清晰地从听筒中传出。

    “到住的地方了吗?”

    “还没,我还在路上,应该还要七八分钟才到。”

    她的唇角倏尔一弯,白瓷的皮肤映着笑容,如繁星中的皓月璀璨生晕。

    “注意安全,”闻屹薄唇微微扬起,“我看到你给我发的消息了,果然我们书云很厉害。”

    她的耳尖微微泛着红色。

    只好埋着头继续向前走去。

    “有录制视频吗,我可以看吗?”闻屹问道。

    “应该是没有了,我没有拜托别人帮忙拍摄,活动方只是拍照,没有录制的相机。”

    “那好吧。”闻屹又问,“明天有计划吗?”

    “嗯,想在周围逛一逛,好久没来这边了。”

    “打算买点什么?”

    “可能会,暂时还没想好要买什么。”

    闻屹点点头,思忖几秒,像是替她考虑着:“可以买些礼物或是特产带给其他人。”

    “特产吗?我身边的朋友应该已经对苏城特产不感兴趣了。”

    “因为他们是苏城人,你可以送给不是苏城的人,”他挑着眉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比如……我。”

    她忙不迭地低眸,诱人的声音蓦然萦绕在她的耳畔。

    原来是这个意思。

    顾书云淡抿着唇,面容含着羞意:“那好,我明天好好选一个送给你。”

    她不太会深思别人话中暗示,如果他只是说了前半,她可能想不到是他想要礼物了。

    还好他是一个不喜欢拐弯抹角的人。

    喜欢和想要都会直接说出来,所以不需要她思考太多。

    乌黑的发丝在肩膀上垂落,顾书云抬手将头发别至而后。

    她看到他身后的背景是同样的淡黄色光晕,暗暗有些奇怪,随口问了句:“你现在在哪呀?”

    画面中的人顿了下,噤声不言。

    移了移屏幕调整位置。

    “我也在外面。”

    一个似乎没有回答的回答。

    顾书云怔忡须臾,没再继续追问。

    闻屹低敛眸色,转移话题问道:“获得优秀学员主办方有给你颁奖状吗?”

    顾书云:“嗯!给了一个证书。”

    “那有奖品吗?”

    “没有诶,”她清冷如月的眉眼微微凝滞,“不过没关系,对我而言更重要的是这份荣誉。”

    “那你想不想要奖励?”

    “你给我的吗?”

    “嗯。”

    “等我回去的时候吗?”

    “现在。”

    他的声音震得她心头一紧。

    顾书云浓密的长睫扇动,眸色期待。

    闻屹:“快到民宿的时候不要转进去,然后再向前走。”

    顾书云顺着她的指引继续往前,有些不确定地问道:“是你来了吗?”

    他慵懒的嗓音低低沉沉地传入她的耳朵,一声“嗯”便惹得她心间发颤。

    “所以奖励该不会是你吧?”

    “怎么,你不愿意吗?”

    顾书云弯了弯眼,语调清清冷冷:“勉勉强强吧。”

    他微微挑眉,唇角撩着浅淡的弧度。

    不多时,手机里掺杂着的噪音似乎有些重合,一股若有若无的逼近气息被带了过来。

    顾书云掀起长睫,他挺拔优越的身影已经站至她面前,漆黑的眼眸注视着她,怀里是一大束鲜花,上翻的袖口露出精雕细琢的骨腕。

    明明还在手机里的人就这样近在咫尺。

    她终于知道为什么他没有告诉她要走多久。

    因为他会朝她的方向而来。

    闻屹慢条斯理地收起手机,将捧着的花放到她的怀里。

    他的声音不疾不徐:“奖励是花,把我当附赠的可以吗?”

    顾书云的水眸潋起几分笑意,点点头说:“可以,这样比较好接受些。”

    他面部轮廓晃过一丝怔神,真没想到她会这样回答。

    仗着她手里抱着花拿着手机,闻屹抬手用指尖揉了揉她的面颊,水润润的眼眸看着有些可怜。

    可是,还是好想欺负她。

    两人的皮肤轻轻摩擦,顾书云像是触电一般地顿在原地。

    忽然闻屹垂眸哑笑,胸腔像是被软软乎乎的酥麻感塞满。

    “你笑什么?”她疑惑问。

    他的视线直勾勾的:“我昨天也是这样揉今宵的脸,它也和你一样不会反抗,好乖。”

    顾书云的面色有些羞恼。

    她推开他的骨腕,红唇紧紧地抿着。

    好半晌才吐出一句:“不许戏弄我。”

    她原本想说,不许将她比作狗狗,却又怕这样说会让他觉得自己不喜欢他的狗狗。

    “好,我道歉。”

    他的眼眸含笑,冷峻的面孔带着一股淡淡的痞气。

    看不出多少真情实感。

    可在他漆黑如潭的瞳孔中,她还是败下阵来。

    顾书云的眼睫轻眨,问道:“你怎么会来这里?”

    “我猜你此时正好想庆祝一下,又正好缺个陪你庆祝的人,所以我来了。”

    她的心口发软,过了片刻又觉得不太对:“可我刚刚才告诉你这个消息,你还能未卜先知?”

    他的深喉轻滚,溢出一丝调侃笑意:“厉害吧。”

    看出他再胡扯,顾书云顺势说道:“既然这么厉害,那你能帮我算算我下一次获奖是什么时候吗?”

    “精准日期有点难度”他散漫扬眉,“不过我相信以你的实力肯定很快的。”

    “哦,”她轻轻哂笑,淡道:“看来你的功力还不够。”

    闻屹将她的心思收至眼底。

    他凑近了一些,温热的气息掠过她的脸颊。

    “你这是不相信我,还是不相信你自己?”

    他的身影高大,几乎能将她笼罩,愈是靠近,强烈的男性荷尔蒙侵袭的气息就越是明显。

    顾书云感觉自己的喉咙有些干。

    他明明什么也没做,但好像只是气味就能无意间撩拨到了她。

    脸上热度褪去,她咬着唇犹豫了几秒说道:“我只是不相信你的这个理由。”

    他微微颔首神情认真,随后薄唇勾起一抹肆意的笑容。

    “想知道真实原因?”他将声音放缓,“好吧,其实是因为,我想你了。”

    顾书云眸光怔涣,心跳似乎停了一下。

    而后像是碧波的海面掠过一群振翅的海鸥。

    其实……在问话之前,她想过他会这么说。

    可她没想到的是,自己心脏跳跃的速度,会如此超乎想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