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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01章 生死

    这?是一颗红豆, 也叫相?思子。

    闻姝将其放在掌心把玩,古往今来,有太多诗人?将它写入刻骨的?思念中, 闻姝随口便能说出好几?句, 却是第一次见?它的?真面目。

    整体嫣红如珠玉,一点乌黑, 像是念想从腹中剖出。

    三张信纸,写了从沈翊离京后到边境的?一些事, 密密麻麻都?是沈翊的?思念。

    闻姝迅速看了一遍,又翻过来细致的?看第二遍、第三遍。

    闭上眼,好似能看见?沈翊所写的?山川河流,鸟语花香。

    她将信纸放在一边, 趴在床上仔细打量这?颗红豆,这?东西在南方常见?,在北方难觅踪迹。

    一颗红豆而已, 却叫闻姝心里头暖融融, 如红豆一般炙热, 掰着手指头算了算, 沈翊离京快一个月了, 他们认识后,少有分开这?么久的?, 成亲后更?是没?有。

    闻姝转过身,舒展身体躺在床榻上,手心静静地攥着那枚红豆, 陡然间, 红豆好似有了脉搏,从掌心传递进她的?四肢百骸。

    那上面有睽违已久的?熟悉的?气息, 温热的?,犹如沈翊将她拥入怀中。

    从前闻姝以为自己足够坚强,本就是在侯府艰难长大的?,知道这?世间靠谁都?不?如靠自己,只?有自己才是最坚实的?依靠。

    但沈翊走了,她却发觉自己对四哥的?依恋越来越深,入骨入髓,难以抑制。

    习惯这?个东西,当真是比瘾还要难戒。

    “唉……”她低声叹了口气,只?有帐子内的?自己能听见?。

    此时此刻,真有种不?顾一切离京去找他的?急切。

    可无论是规矩还是难以言说的?秘密,都?束缚住了她的?手脚。

    闻姝翻了个身坐起来,又拿过沈翊的?家书仔细阅览了一遍,一个字一个字的?看,生怕漏了哪个字眼。

    看了好几?遍,闻姝把信装了回去,转身下了床榻,拿着信封搁在桌上,随后找了个荷包,把红豆装了进去。

    巴掌大的?荷包,只?装了一颗手指大小的?红豆,空旷而孤独,但闻姝将它压在枕头下入眠,便是相?互依偎。

    定都?的?盛夏,轰轰烈烈地来了。

    闻姝难得一夜安眠,次日醒来神清气爽,早膳也顾不?上吃,先给沈翊回了封家书,省去一切思念,只?说自己过的?如何舒心,在家一切安心,让沈翊放心。

    清晨写好的?信,但到了傍晚闻姝才送出去,只?因她摘了一朵兰花,用镇纸压了,犹如书签一般,搁进了信中。

    “寻得幽兰报知己,一枝聊赠梦潇湘。”①

    沈翊的?这?封家书好似是给闻姝“续命”用的?,收到家书之后的?几?日,她心情格外愉悦,吃的?也比先前多一些。

    这?让一日三餐盯着闻姝饮食的?月露竹夏等人?松了口气,能多吃一口都?是好的?,眼瞅着闻姝一日瘦过一日,哪能不?急呀。

    进入六月,定都?陡然从气温适宜迈入了酷暑,尤其是晌午的?日光,毒辣的?很,一连几?日没?有下雨,地面上的?青石板都?是滚烫的?。

    今日初一,闻姝来寒山寺上香。

    沈翊离京后,初一十五她都?来上香,见?佛就拜,只?求一个平安。

    当人?最无奈的?时候,就会将一些希望寄托在神明的?身上。

    闻姝双手合十,跪在蒲团上,仰头望着菩萨,忽然就理解了灵兰族人?对神女的?期待,走到绝境的?时候,是需要一种无形的?力量作?为依托。

    初一的?香客太多,半上午的?时候,就已是摩肩接踵,人?满为患,闻姝不?想现在下山,就派人?去询问了智圆大师是否有空,想请他讲一段经文。

    小沙弥来请她:“师父有请女施主移步禅房。”

    “有劳。”闻姝便跟着小沙弥去了,星霜凌茂一左一右跟在身后。

    闻姝来寒山寺还算勤快,但没?见?过几?次智圆大师,可一见?面,智圆大师却道:“阿弥陀佛,贫僧见?过太子妃。”

    闻姝颔首:“大师多礼 ,许久不?见?,大师容貌丝毫未变。”

    智圆大师:“贫僧远离俗尘,无所忧虑,岁月便难侵扰,施主请坐。”

    闻姝在智圆大师对面的?蒲团上跪坐下来,小沙弥上了一盏茶,清香扑鼻,似林中松香,令人?凝神静气。

    “此次来打扰,是想问问大师对边境战事的?看法。”闻姝也是没?了法子,来这?“求仙问道”。

    智圆大师手上挂着一串菩提子念珠,不?动?声色的?一颗捻过一颗,“贫僧远离红尘俗世,朝堂之事,不?便多言。”

    闻姝莞尔,“既如此,妾身也不?多问,只?是想为太子殿下求个平安,可否劳烦大师?”

    即便智圆大师从不离开寒山寺,看似隐居山中,闻姝却不?信他不?知道外界之事。

    智圆大师:“贫僧听闻施主早已在寺中燃着长明灯,我佛慈悲,佛祖自会护佑太子殿下。”

    闻姝先前是来点过三盏长明灯,只?是其中一盏已经熄灭,兰嬷嬷走了。

    因而她听到这话是有些失望的?,但也明白,这?种虚无缥缈的?事,说的?多了,她也未必信,本就是为了求个心安罢了。

    她也就不?强求了,便让智圆大师为她讲一段经文,自沈翊离京,她这?颗心就变得浮躁,在空中飘飘荡荡,落不?到实处。

    智圆大师不?愧是大师,经文讲完,闻姝心里安定了不?少,走前便给寺中捐了不少香油钱。

    隔着万水千山,也只?能通过拜佛念经来祈求安康。

    六月原本是个喜庆的?月份,尤其是六月十六,去年今日,两人?成亲,正好一年了。

    要是沈翊在京,两人?定是要好好热闹一番,沈翊不?在,这?个颇有纪念意义的?日子也变得索然无味起来,闻姝倒是多添了一份点心在祠堂,今日就这?般过去了。

    还在国丧期间,定都?城里沉寂了不?少,闻姝带着点心去了拜访褚先生。

    褚先生还是住在那个小院,闻姝走进去,就想起了去岁才成亲时,她和?沈翊来拜会先生,给先生送喜饼,眨眼间,一年过去了。

    褚先生容色不?改,这?一年多在自个的?院子里头日子过的?滋润,闻姝到时,他还在炮制新茶。

    褚无续对着闻姝招了招手:“七丫头来了,快来尝尝我做的?新茶。”

    似曾相?识的?一句话,让闻姝微微扬起唇角,“整个定都?,谁也没?有先生过的?舒爽。”

    褚无续手里捏着把羽扇,另一只?手摆弄茶叶,“人?老了,就图点自在,少管一点闲事,才能长生啊。”

    闻姝把食盒搁下,“这?是花茶呀?我正好带了些点心,堪配先生的?茶。”

    “甚好,甚好。”褚无续孩子般的?笑了起来,招呼侍女来泡茶。

    两人?在亭中坐下,闻姝对面的?那丛竹林长的?更?茂盛了,“先生也不?怕有蛇。”

    褚无续随口道:“定都?哪来的?蛇,人?都?住不?下了,哪里有蛇的?位置。”

    闻姝知道他的?意思,皱了皱眉,“这?个月涌入定都?的?流民增多,城外又有些人?满为患。”

    好似所有人?都?觉得天子所在之地就是最安全的?,战火永远不?会侵蚀定都?,有些从边境逃离的?百姓,涌来了定都?,可定都?只?有这?么大,流民涌入,没?地没?宅子,也只?能以乞讨为生,闻姝的?善兰堂也因此收留了一些人?,但本身就住不?下了,也没?办法全部收留。

    “边境不?稳,狼烟不?断,乱世动?荡苦的?必是百姓。”褚无续喝了口茶,“太子亲征,想来这?场动?荡会早些结束。”

    闻姝嘴角露出一抹苦笑,“先生对他如此看重?”

    褚无续:“天下分久必合,百年割裂的?局面,是时候收尾了。”

    闻姝的?手指摩挲着茶杯杯壁,没?有这?份笃定,“先生,太难了。”

    闻姝甚至不?敢去想大周会胜,因为还有一个顺安帝,这?是一个隐患,若是不?能上下一心,内外团结,这?场仗难打啊。

    “关?心则乱,你得相?信他。”褚无续沉静的?目光望着她。

    闻姝点点头,“嗯,我相?信。”

    现下除了相?信,也没?别的?路可选。

    拜访过褚先生后,隔天闻姝又带着踏雪去了拜会长公主,身为义女上门,却也代表着她太子妃的?身份。

    正在国丧期间,很多来往庆祝不?大合适,因此沈翊被?立为太子,来府中恭贺的?人?都?格外低调,只?等国丧一过,这?定都?怕是喜宴不?断,届时闻姝又得忙了。

    沈翊不?在定都?,她也不?能过分安静,要不?然别人?怕是忘了大周已有储君,该走动?的?她要走动?,该安抚的?她要安抚,尽力担起太子妃之责,免除沈翊的?后顾之忧。

    *

    “快打热水来。”

    “郑大夫,快来给太子殿下包扎一下。”

    “殿下小心些。”

    沈翊才从战场上下来,满身银色甲胄在日光下泛着冷,右上臂被?剑尖划开一道口子,细微的?血珠渗了出来,将衣裳染成深色。

    一见?沈翊受了伤,众人?慌乱异常,营地里跑动?的?将士扬起一阵尘土,倒是沈翊不?紧不?慢,“不?碍事,不?必兴师动?众,只?是小伤。”

    回到沈翊在营地的?帐篷,凌盛帮忙脱下甲胄,“主子,您这?伤幸好没?毒。”

    沈翊低头瞥了眼,“堂堂摄政王,与?我这?个小辈过招,哪里用得上毒。”

    自从沈翊来到边境,两国爆发过大大小小数十次摩擦,但都?没?有摄政王的?影子,今日沈翊带了支小队从小路绕过龙崖山,本想探查一下楚国兵力布防,却猝不?及防遇到了摄政王,两人?第一次交了手。

    正如永平侯所说,摄政王的?确武艺高超,要不?是他退的?够快,剑尖就要划破喉咙了。

    沈翊换了身衣裳,大夫给他的?伤口清洗上药,幸好只?是划破了皮肉,只?浅浅包扎了一下。

    永平侯闻讯赶来,如临大敌,“殿下遇到摄政王了?伤势如何?”

    沈翊笑了笑,“小事,侯爷莫急,摄政王的?确英勇无比,是块硬骨头。”

    摄政王只?比永平侯小几?岁,但面相?看起来却年轻的?多,两人?的?剑刃对上时,沈翊能明显感觉到摄政王的?力气很大,中气十足。

    还有一种浑然天成的?帝王威严,这?种气势,连顺安帝都?不?如他。

    见?到他,沈翊才明白,楚国当真是被?摄政王掌控在手心,不?是一国之君,养不?出这?一身威仪。

    永平侯得知伤口不?严重才放心,“上回你特意去阵前,想见?摄政王没?见?着,这?次暗查却遇到了,太巧了。”

    沈翊心知肚明,这?种巧可能是天意,也可能是人?为,“这?事知晓的?人?并不?多。”

    永平侯点点头,“我会去查一查,怎么样,对上摄政王的?感觉如何?”

    “一个很强的?对手,”沈翊坐了下来,凝视思索片刻,“总觉得有些眼熟,但我从前并未见?过他。”

    “眼熟?”永平侯神色变了,但他很快反应过来,清了清嗓子,“听说摄政王经常隐匿身份在外云游,或许殿下游学时见?过一面。”

    沈翊并不?觉得是这?样,摄政王给他的?熟悉感并不?强烈,只?是那双眼睛有些像……闻姝。

    这?话沈翊并没?有说出口,但要真是和?闻姝有些像那便正常了,姝儿是楚皇的?女儿,摄政王和?楚皇是兄弟,姝儿和?摄政王便是叔侄,血脉之间,或多或少有些相?似。

    沈翊没?问,永平侯就没?说,彼此都?以为瞒的?很好,

    “他分明有机会堵死我的?后路,却没?下狠手,我撤退时也没?派人?追杀。”摄政王看起来胸有成竹,这?种定力很是难得,沈翊头一次见?。

    永平侯轻吸了口气,“他故意放殿下离开?这?倒是奇了。”

    沈翊狭长的?眼眸微眯,也想不?通,按理来说,要是今日摄政王杀了他,那便会大大挫伤大周将士的?信心。

    摄政王却饶过了他?是无意还是有意为之?

    永平侯:“罢了,还是先用饭,再来商议后续的?安排。”

    沈翊披上外衣,遮住了受伤的?胳膊,“侯爷,这?次虽然险些中招,却也不?是一无所获,我大约能确定楚军粮草存放的?位置。”

    “果真?”永平侯眼冒精光,“那可派遣一支先锋军试探一二。”

    “不?,”沈翊摇头,“我打算自己去,以免打草惊蛇。”

    永平侯:“这?太危险了,殿下有伤在身,又和?摄政王打过照面,只?怕没?这?么容易得手。”

    沈翊做下的?决定很难更?改,“侯爷不?必忧虑,小伤而已,先用晚膳,稍后再议。”

    *

    洛城,摄政王府别院。

    摄政王低头擦拭着剑身,这?剑今日沾了血,他已擦过好几?遍,寒光闪闪,不?见?丝毫血色。

    “王爷,用晚膳了。”余重从门外进来,身后跟着的?小厮提着食盒,将菜肴一一摆在桌上。

    小厮退下后,摄政王才悠闲起身,把剑递给了余重。

    余重双手捧着剑,将其收入鞘中,“王爷,您今日分明可以杀了周国太子,为何手下留情?”

    摄政王在桌前坐下,轻飘飘说了个理由:“他身上的?香囊绣了兰花。”

    余重:“……”

    “王爷,那是因为他的?太子妃喜爱兰花,您也这?太宽容了。”余重知道王爷对“兰花”到了痴迷的?程度,不?仅摄政王府种满了各色兰花,就是别院也种的?兰花,可面对敌人?,竟也能手软?

    “他身上的?气味让本王觉得熟悉,”这?才是摄政王手下留情的?真正原因,“虽然很淡,但确实是从前我在王妃身上闻到的?兰花香。”

    “怎么可能?”余重大惊,“难道……这?不?可能,他的?确是顺安帝的?儿子,况且年岁也不?对等。”

    摄政王垂眸,望着眼前碗碟上描绘的?蝶戏兰花纹路出神,“年岁是对不?上,可气味也是真的?,那种幽淡的?香气,本王从未在旁人?身上闻到过。”

    余重知道这?是摄政王的?心病,即刻表示:“可要属下去查一查?或许是他身上的?香囊巧合也未可知。”

    “查自然要查,但把人?弄到跟前问清楚岂不?是更?方便。”找了这?么多年,摄政王好似终于窥见?了一丝曙光,语气略有些急切。

    余重面露苦恼:“这?怕是有些艰难。”

    到底是一国储君,又不?是阿猫阿狗,哪能说抓就抓。

    “再等等,会有人?把消息递来,吩咐下去,沈翊此人?,本王要活的?。”即便两国交战,可没?谁比她更?重要,他已经错过一次,不?能再错过第二次。

    “是,属下明白!”余重知道王妃在王爷心中的?份量,苦苦寻找了几?十年,要不?是王妃,王爷也不?会从清闲的?景王到如今独掌大权的?摄政王。

    他倒是希望是真的?,也好宽慰王爷些许。

    不?过几?日,果真又有消息传来,余重觉得这?个消息来的?太及时,有些狐疑。

    摄政王瞥了眼,将信笺烧毁,“是真是假,试试看不?就知道了。”

    *

    今日太阳毒辣,闻姝没?出门,在府里算账,算她的?嫁妆,罗管家说柳夫人?求见?,她愣了会才反应过来这?个柳夫人?是柳贵妃的?母亲。

    自从魏皇后被?废,宫里便是柳贵妃最为尊贵,听说顺安帝把后宫大权交给了她,柳家也跟着水涨船高,只?是柳贵妃膝下没?有皇子,无论如何都?到不?了从前魏家的?辉煌。

    无事不?登三宝殿,闻姝有些日子没?见?到柳夫人?了,或许是国丧期间,哪怕柳贵妃得宠,柳夫人?打扮的?却比上次更?加低调:“臣妇给太子妃娘娘请安,搅扰娘娘清净了。”

    闻姝微微一笑:“夫人?免礼,我闲来无事,夫人?能陪我说说话正好。”

    侍女上了茶点,柳夫人?坐下后也没?急着说正事,拉了会家常,东家长西家短的?,闻姝也爱听,柳夫人?的?耳目怕是比她的?还要灵便。

    等茶水喝下一半,柳夫人?才欲言又止,闻姝便遣了屋内伺候的?人?,“夫人?有话直言便可。”

    柳夫人?捏着帕子,“娘娘说话爽快,臣妇最爱与?娘娘打交道,臣妇这?次来,是奉了贵妃娘娘的?吩咐,听说皇上的?身子不?大好了。”

    最后这?句话,柳夫人?的?声音压的?极低,好似怕被?人?听见?。

    闻姝立时便明白过来柳夫人?的?意思,“太医怎么说?”

    柳夫人?摇摇头:“太医哪敢说什么,只?能尽力养着,贵妃说,皇上已经开始咯血。”

    咯血便是真的?严重了,闻姝在心中计较了下,那余毒发作?的?时间还没?这?么快,可要是顺安𝔀.𝓵帝饮食起居不?知节制,例如频繁召幸妃嫔,有可能会加快毒发时效。

    但沈翊不?在定都?,顺安帝这?个时候要是殡天可就麻烦了。

    柳贵妃虽然已经掌管后宫,但到底和?太子更?为亲厚,所以才托柳夫人?来探探口风:“太子殿下,何日才能归京?”

    顺安帝身子不?好,唯有储君坐镇定都?,才能安各方的?心,才能压得住某些蠢蠢欲动?的?邪念。

    闻姝攥紧了指腹,“我也不?知,殿下才去边境不?久。”

    “也是,那便劳烦娘娘将此事告知太子殿下,也好有个筹划。”柳夫人?也知道打仗这?事急不?得,今日来了,递了消息,让太子妃知道,任务便完成了,就没?再久留。

    柳夫人?一走,闻姝就让人?去请成太医来王府给她请平安脉。

    沈翊回来之前,顺安帝一定不?能出事,太医不?知道顺安帝身体里还有余毒,只?能她来想办法缓解几?分,左右得拖到沈翊回京。

    当初是闻姝教了成太医解毒的?法子,后来成太医便成了顺安帝心腹,但他没?有忘记燕王府的?提携之恩,因此在闻姝递给成太医一个方子,让他按照方子给顺安帝服药时,成太医倒也没?有拒绝。

    闻姝交代道:“你放心,这?方子对皇上没?害处,你也得劝诫着皇上保重龙体,饮食上格外仔细些,少召幸妃嫔,如今太子殿下不?在定都?,皇上的?龙体不?可有损。”

    成太医拱手道:“微臣明白,定然竭力护佑皇上安康。”

    成太医心知肚明,太子顺利登基,他才能平步青云,自然不?敢推辞。

    闻姝点点头,宫里有自己人?的?确方便的?多。

    将方子交给成太医后,过了几?日,闻姝入宫向顺安帝请安,见?他气色不?算差,这?才放心了些。

    只?是出了泰平殿,她就遇到了荣郡王,瞧着倒比先前精神,身上穿的?衣裳也比从前精致,不?过待她还是恭恭敬敬。

    瑞郡王葬身火海,太子离京,如今也是有人?烧荣郡王的?冷灶,但暂时还掀不?起风浪,只?要沈翊不?死,顺安帝不?死,就不?会有太多的?人?倒向荣郡王。

    闻姝一边忙着新建善兰堂的?事宜,一边忙着保住顺安帝性?命,不?管内里如何,起码要让他表面看起来安然无恙。

    可闻姝却没?想到,她保得住顺安帝性?命,却顾不?到远在边境的?沈翊。

    七月十五,中元节那日,闻姝收到边境急报,沈翊带着一支小队越过龙崖山,潜入楚国境内后,下落不?明。

    第102章 离京

    罗管家将这事?告知闻姝时就提着?心, 做好了准备,还给?闻姝身?后的两个?丫鬟使眼?色,想让她们扶着?点闻姝。

    可出乎意料的, 闻姝既没哭也没晕, 她只是把急报翻来覆去地?看了几遍,随即, 脸色一凛,吩咐道:“备车, 我要入宫求见皇上。”

    罗管家还没反应过来,闻姝转身?就走,他连忙“诶诶”了两句,麻溜的安排小厮去备马车。

    闻姝快步回了兰苑, 月露给?她挑拣出太子妃的服制,一边劝着?说?:“娘娘莫急,太子殿下定然会无恙。”

    闻姝粉唇抿的紧紧的, 没接月露的话, 看起来神色凝重?, 心里头提着?一股气, 她现在顾不上伤心难受, 她要在最短的时间?里赶到沈翊的身?边。

    简单梳妆好,马车已经在王府门前备下了, 闻姝搭了一把星霜的手上了马车,车夫一甩马鞭,马车疾驰奔向宫门口?。

    太子殿下失踪之事?能传到闻姝这, 宫里定然也是晓得的, 顺安帝紧急召见大臣入宫,商议此事?, 闻姝赶到的前一刻钟,泰平殿的门才被关上。

    就这么巧,小太监劝和着?,让闻姝在殿外等会。

    等啊,不等能怎么着?,她一个?女眷,总不能冲进去搅扰了皇上和众位大臣商议国事?,她倒是想,却不能这样做。

    越是位高权重?,对女子就越是苛刻。

    别看皇后母仪天下,却被一条“不得干政”的规矩约束着?,皇上在朝堂上的事?,什?么都问不得,还不如寻常夫妻,什?么都能唠的开,也没这么多规矩礼教。

    小太监倒是很有眼?色,挪了张椅子来,让闻姝坐着?等。

    可她哪里坐得住,倒也没走来走去,就这么直愣愣地?站在檐下,院子里种着?棵罗汉松,松树的影子往东边一点点拉长,太阳缓缓下坠,闻姝仍旧站的笔直。

    日头快要落山了,殿门才“吱呀——”的一声打?开,从殿内走出几位眼?熟的大臣,众人纷纷向闻姝行礼问安,闻姝颔首回应,礼数倒是一点没错,也没张口?问他们关于太子殿下的事?,沉稳从容的样子,担得起太子妃的位置,叫人高看一眼?。

    大臣们走了,康德成?才来传召闻姝。

    闻姝抬起站的酸涩的腿,一步一步进了殿内。

    今日是中元节,外边的太阳火辣辣,闻姝站在檐下不知是晒的,还是急的,面?上浮起一层薄薄的绯红。

    但入了殿,被内里冰鉴的冷气一催,面?上的红色褪去,只剩下苍白。

    殿内除了顺安帝,荣郡王也尚未离开,站在一侧。

    “太子妃来了,是来问太子的下落吗?”顺安帝揉了揉额角,看着?愁眉不展。

    闻姝提裙跪了下去,嗓音微哑:“儿臣拜见父皇,儿臣是来请求父皇允准儿臣前往边境,探寻太子殿下。”

    顺安帝抬眸扫了她一眼?,“胡闹,你是太子妃,去边境做什?么?”

    顺安帝不知是因为?愁绪,还是因为?近日来身?子不大好,训斥的话语都少了几分威严,闻姝并不害怕,跪的笔挺,“太子殿下是儿臣夫君,夫君下落不明,儿臣理当去寻。”

    顺安帝皱着?眉头:“战场上刀剑无眼?,你一个?妇道人家去边境就是去送死。”

    闻姝:“即便是死,儿臣也不怕。”

    此时此刻,她顾不上什?么太子,什?么皇上,什?么大周,什?么楚国,她只想要她的心上人平安。

    她不知道沈翊是不是落在楚国的手上,但万一呢?要是真的,只有她能救他,即便从前种种,她的身?上到底流着?楚皇的血,兴许楚皇就心软了呢?哪怕只有一丝可能,她也得去救沈翊。

    顺安帝的手攥了攥,搭在书?案上,很是不满地?看着?闻姝:“太子失踪,朕自会派人去寻,你回府候着?便是。”

    闻姝重?重?地?磕了个?头,额头触碰地?板沉闷的声音在安静的殿内回响,“求父皇恩准,儿臣一定要去寻殿下。”

    顺安帝轻“啧”了声,脸色不大好,眼?瞧着?就要发作。

    这时站在一侧,始终没有开口?的荣郡王忽然道:“父皇,太子妃也是一片心意,听闻太子与太子妃恩爱甚笃,不如成?全了太子妃,也是一段佳话。”

    闻姝不知道荣郡王为?何会替她说?话,但不管是真心还是假意,她一定要去,“殿下失踪,儿臣心急如焚,求父皇怜惜,即便死在战场上,儿臣也绝无怨言。”

    顺安帝扫了眼?荣郡王,又看向闻姝,也不知是那句话触动了他,叫他松了口?,“你当真要去?”

    “是,儿臣恳请父皇恩准!”闻姝一脸肃容,磕了几个?头,把额头弄红了一片。

    顺安帝:“也罢,你既如此坚决,朕也不忍心拒绝,但你身?为?太子妃,实在不便大张旗鼓,轻装简行前往便是。”

    身?为?太子妃,去哪都有仪仗排场,但去边境自然不行。

    闻姝也没想过要什么排场,声势浩大的反而碍事?。

    “儿臣明白,谢父皇!”闻姝知道她待在京中是最安全的,一旦离开定都,会发生什?么谁都说?不准,可她不能坐以待毙。

    既做了夫妻,怎能独活。

    顺安帝也累了,挥手遣退了两人,连着?荣郡王也从泰平殿出来了。

    闻姝对着?他颔首,“多谢荣郡王为?我说?话。”

    荣郡王面?露忧虑,“皇嫂切莫客气,此去边境山高路远,一路平安。”

    “好,那我就先走一步了。”闻姝转身?离去,抿直了嘴角,荣郡王说?话的语气和从前不同了,虽然同样恭敬,却不再畏畏缩缩,就好像从前的鹌鹑现在抬起头。

    但她现在没心思去管这些,前路即便是刀山火海她也要去闯。

    出了泰平殿没多久,她在路上遇到了柳贵妃,看起来是在专门等着?她。

    柳贵妃遣了身?边的宫女,两人近身?说?话,“你要去边境?”

    “贵妃娘娘耳聪目明。”闻姝有些佩服,果然是宫里的人精,这才多久就知道了。

    柳贵妃蛾眉微蹙,“太子和太子妃都不在定都,变数可就大了,何必呢?”

    太子下落不明,要是闻姝离开定都,也可以安个?“下落不明”,两人都失踪了,这就大有文章可作了。

    所以刚才荣郡王帮闻姝说?话,只怕也怀着?自己的小心思。

    闻姝都明白。

    她深吸了口?气,平静地?说?:“没什?么比他重?要。”

    只要沈翊活着?,哪怕不做这个?太子妃了,也无所谓。

    柳贵妃对顺安帝没有情意,入宫不就是图个?荣华富贵,所以她不懂闻姝,但眼?角却流露些许艳羡,“皇家难得出情种,希望他不会辜负你。”

    外界一直传两人感情多好,柳贵妃半信半疑,现下信了,好不容易才坐上储妃的位置,彼此都不容易,却能轻飘飘搁下,没什?么比这更能证明深厚的情意。

    闻姝抿了抿唇,最终没说?什?么,只是笑?了笑?。

    辜负也罢,不辜负也好,往后的事?谁说?的准,但却不会改变她当下的决定。

    柳贵妃拍了拍闻姝的胳膊,“早日回来。”

    魏皇后已废,柳贵妃也没想过皇后之位,因为?顺安帝不可能再立皇后了,所以谁上位,都碍不着?柳贵妃的太妃之位,但柳贵妃还是希望他们能活着?回来。

    闻姝出宫了,她回王府后带着?踏雪去了安国长公主府,告知自己明日离京之事?,拜托长公主帮忙照顾踏雪。

    其实踏雪在府里更自在,闻姝也打?算留下竹夏竹秋在府中,踏雪不会没人照顾,把踏雪放到长公主这,她也有私心。

    她希望长公主看着?踏雪,能惦记着?她,将来若有万一,能叫长公主心软拉扯她一把。

    虽然两人是义母女,可到底其中也掺杂着?利益纠葛,闻姝不放心。

    不知长公主是否明白闻姝的意思,但她答应下来,“我正好无趣,有踏雪陪着?也好,你此去要小心,定要平安回来。”

    “我会和太子殿下一同回京。”闻姝说?的笃定,可心里却没底,她抱着?踏雪不舍的摸了摸脑袋。

    长公主是个?爱猫的,即便日后她和沈翊有不测,踏雪在长公主这也能过的很好,她不担心。

    “喵呜~”踏雪舔了舔闻姝的手背,琥珀似的眼?瞳盯着?她瞧,好似也有不舍。

    闻姝还要回去收拾东西,没有在长公主府久留,她把踏雪放下,和长公主说?了几句话就要走,走前她没看踏雪,踏雪却跟着?闻姝往外走,一个?劲的叫唤。

    闻姝得知沈翊失踪都没有落泪,和踏雪分别却红了眼?眶,再度弯腰抱起踏雪拍了拍后背,小声安抚着?:“娘亲去寻你爹爹,你先在祖母这儿玩,来日娘亲和爹爹一道接你回家。”

    分明知道踏雪是只猫儿,可它养在跟前这么久,闻姝拿它当自个?的孩子疼爱,焉能舍得。

    但万水千山,路途遥远,带着?猫太危险了,万一它淘气走丢了,闻姝更要难受,只能狠狠心,把踏雪塞到长公主怀中,疾步离去。

    “喵~”踏雪伸长脑袋望着?闻姝离去的方向,好似能听懂一般。

    长公主抱着?踏雪,叹了口?气,“可怜见的,要平安归来啊。”

    从长公主府出来,闻姝抹了把眼?泪,乘坐马车回到王府。

    卫如黛和陶绮云都到了,是闻姝派人告知二?人,她要走,善兰堂的事?得交给?两人。

    但卫如黛却道:“我陪着?你去,你不会武功,得带着?我。”

    闻姝不想,“我不知道殿下的踪迹,我去了,很可能连自己也回不来,你别跟着?,我不能连累你。”

    卫如黛听了这话有些生气,“咱们是姐妹,说?什?么连累不连累这样生份的话,你要这样说?,今日我出了这个?门,改明儿我再也不来了。”

    “别,我说?错话了,”闻姝连忙讨饶,“只是太多变故,我是真怕自个?死在外头,我没什?么可牵挂的了,你还有伯父伯娘。”

    连沈翊去了边境都能落个?失踪,闻姝是真没点底气。

    卫如黛说?:“伯父伯娘又不靠我活着?,我还有这么多堂哥呢,可我不陪着?你,你就是一个?人了。”

    这番话说?的闻姝鼻酸。

    陶绮云也说?:“我也去,我不怕危险,大不了咱们姐妹不能同日生,同日死也无碍。”

    卫如黛会武功跟着?还好些,可陶绮云却是个?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姑娘家,闻姝万万不肯:“绮云,你别去,我想将善兰堂托付给?你,你要是走了,善兰堂怎么办?”

    善兰堂这么大一个?摊子,交给?陶绮云是最合适不过的,陶绮云犹豫了会,便也没有坚持,“好,我在定都替你守好善兰堂,等你们回来。”

    闻姝握住她们两个?的手,含着?泪点头,“多亏有你们。”

    一声姐妹,没白结交一场。

    既然是低调出行,闻姝就不打?算带多少人,凌茂和几个?护卫,还有星霜,竹夏竹秋月露她都不打?算带着?,但月露不肯,她长跪不起,非要跟着?闻姝去。

    闻姝没法子,只能带上她,留竹夏竹秋在王府守着?,又连夜交代了罗管家许多事?,最终还带上了兰夏,他想回灵兰族,只能往南走,这是一个?好机会。

    这夜王府谁也没睡着?,夜深了,闻姝还去了祠堂上香,望着?一个?个?牌位,她虔诚恳求:“诸位长辈在天有灵,定要保佑四哥还活着?。”

    次日一早,罗管家备好了一辆普通的马车,闻姝装扮成?去锡州寻夫的已婚妇人,对外称丈夫在锡州行商失踪,她前往探寻。

    拢共就一辆马车几匹马,几个?人倒也不打?眼?。

    一大早的,街道上人不多,却遇到了办喜事?的人家,吹吹打?打?,好不热闹。

    闻姝有些好奇:“虽说?已经出了国丧,可还在七月里,怎么就急着?办亲事?了。”

    七月十五中元节,人称“鬼节”,但凡喜事?都避开这个?月,甚少听说?在七月里办喜事?的。

    “还真是奇怪,这是谁家啊?”卫如黛掀开车帘,往外一瞧,脸色当即就变了。

    卫如黛的沉默让闻姝抬起头,“怎么了?”

    不等卫如黛回答,她的视线就越过如黛的侧脸,看见了马车外张灯结彩的府邸——徐府。

    在定都城里姓徐的不止一家,可是挨着?“卫家”的徐家却只有徐音尘家。

    据闻姝所知,徐音尘的堂兄弟姐妹中并没有适婚的人选。

    这时,马车外有人议论,嗓音还不低:“七月里头办亲事?也不忌讳。”

    “嗐,这是有啥,不过是续弦,听说?娶的是徐夫人的外甥女,无依无靠的孤女,哪讲究这么多。”

    这话毫不遮掩地?落进了马车里,驾车的凌茂不知其中纠葛,所以并没有勒马停下。

    也不过是一眨眼?,马车就离开了徐府门前,往南城门而去,那些议论也散在了风中。

    第103章 流萤

    “侯爷!”

    “侯爷来了。”

    “给侯爷请安。”

    养伤的永平侯忽然来到军营, 引得众人纷纷行礼问安,临近傍晚,营地里又嘈杂了起?来。

    永平侯面色凝重, 只点了点头, 脚步匆匆进了中间最大的营帐,身?后跟着?一群人, 脸色都不怎么好?看。

    “这是怎么了?侯爷瞧着?要起?火嘞?”有士兵询问。

    腿上带伤的士兵艰难地坐回?了地上,“不知道啊, 诶,方?才怎么没瞧见太子?殿下。”

    “还真是,话说有两日没见着?太子?殿下了,殿下去哪了?”

    “嘘, 太子?殿下的行踪可不是咱们能打?听的。”

    帐子?外乱哄哄,帐内每个人却安静的能听见呼吸声?。

    “侯爷,还是没有太子?殿下的下落吗?”最终, 益成伯打?破了僵局, 小声?询问。

    永平侯愁眉紧锁, 摇了摇头, “已经派了十支小队出去, 四处搜查,暂时还没有消息。”

    益成伯叹气, “不说楚国将士,光是龙崖山里头就很难寻路,蛇虫鼠蚁又多, 殿下要是有个万一……”

    储君乃是大周的半边天, 要是储君出了事,他们通通逃不了干系。

    永平侯没说话, 底下坐了一圈将军、副将,个个面面相觑,不知道该说什么,谁不清楚太子?殿下的份量,自从太子?来到边境,营地里的将士都好?似打?了鸡血,愈发有了士气。

    “侯爷!”兆远一把掀开帘子?走了进来。

    众人的视线倏地扫了过去,永平侯犀利的黑眸也望着?他,迫不及待地问:“如何?”

    兆远失望地摇头,“十支小队都没有殿下的消息。”

    这下众人都坐不住了,十个有八个站了起?来,急的团团转,恨不得亲自上阵去找。

    还有人趁机嘀咕:“就不该让太子?殿下单独行动,殿下千金之躯,若是有损,咱们可怎么办呢!”

    大家伙都是为国奋战的,死在战场上也就罢了,要是因为太子?殿下牵连而死,这也太亏了。

    永平侯攥紧了拳头,不轻不重地拍了下桌子?吗,“好?了 ,现在说什么都迟了,继续派人去找,另外封锁消息,不许外传。”

    众人抿紧了嘴,顿时成了哑巴,谁敢乱说什么。

    永平侯吩咐了这几天的安排,才叫人各自散了,只留下了益成伯和兆远,益成伯是永平侯带出来的,要是益成伯也不能信,那永平侯真不知道信谁了。

    等人都走了,兆远才接着?回?禀:“侯爷,柳枝递来消息,这两日摄政王都在府邸,并未外出,太子?殿下不像是落入他的手中。”

    要是摄政王抓住了沈翊,那还不得立刻押到阵前,无论是谈条件还是杀了,对?于大周来说,都是极大的灾厄,可摄政王却毫无动静,令人生疑。

    永平侯眉头不展,“若不是落入了摄政王手中,那就更麻烦了。”

    落入摄政王手中,还能想办法营救,若不在摄政王手中,那太子?去了哪?山中野兽凶猛,要是被?困在山里,闯入瘴气浓郁的地方?,那可真是多少人都不顶用。

    益成伯提议道:“侯爷,不如我亲自带人去找,我在这里大半辈子?,对?龙崖山熟悉,与其坐以待毙,不如一同去找。”

    “我也去。”永平侯说完,却咳嗽了几声?。

    益成伯连忙拦着?,“军中还要侯爷坐镇,侯爷旧疾未愈,还是等我的好?消息吧。”

    兆远也是这样劝。

    太子?和永平侯都不在军中,会引得更多猜忌。

    永平侯最终长叹一声?,“也罢,小心行事,注意安危。”

    益成伯拱手道:“是。”

    *

    洛城摄政王别院。

    乌金西坠,只余漫天红霞,火红的天如血一般,映在洁白的兰花上,别有一番艳色。

    摄政王劲瘦修长的手指正在执壶洒水,绵密的水珠落在兰花上,叶片都舒展开了。

    兰花娇嫩名?贵,连浇花的水都是赶在下雨天储存在地窖里的雨水,浇灌雨水,能让兰花生长的更加繁茂,开花时香气袭人。

    可他种遍了世?间兰花,却再嗅不到同样的香气。

    “王爷。”余重转过月洞门,看见主子?在浇花,见怪不怪,在京中王爷闲来无事也是摆弄这些兰花。

    他确信天底下没有人比自家王爷更懂的如何养护兰草。

    摄政王瞧见一株墨兰叶片上沾了泥,他从怀中抽出一条帕子?擦拭叶片,头也不抬地问:“如何?”

    余重回?:“一切都在王爷的预料之中,可惜逃了一个,属下已命人前去追查。”

    摄政王擦拭干净叶片,抬了抬手,一旁的小厮上前接过弄脏的帕子?退下。

    他不紧不慢地起?身?,看了余重一眼,“我要的人抓住了吗?”

    余重点头:“抓住了,王爷打?算何时审他?”

    “不急,人抓住了就好?,看牢别跑了。”摄政王急了几十年,临到了,却不急了,他也说不上什么滋味,总觉得心里宁静了下来,他有预感,这一次,他定?有所?收获。

    余重:“明白,已经捆住了手脚关在地牢,绝不会让他逃脱,也塞住了嘴巴,免得自戕。”

    摄政王轻笑了下:“不必,他不会自戕,手脚也不必捆,吃喝拉撒随他,别把人放走就行,过几日,本王再去会会他。”

    自戕这种下下之选,摄政王不信沈翊会选。

    “是。”余重望着?主子?,有些闹不明白,但还是忍不住说了句:“属下方?才闻着?,倒没嗅到什么气味。”

    摄政王手中的水壶空了,立马便有小厮换上新的,一面浇花一面说道:“和王妃朝夕相处的不是你,你闻不到才是正常的。”

    这些年,那缕幽香已经成了摄政王的执念,哪怕是一丝,他都不会闻错。

    余重:“是,也多亏了那消息,才能抓住人,属下看大周离覆灭也不久了,周帝连储君都能出卖,还有什么不能出卖的。”

    听闻周国魏家是因“通敌”一罪而抄家,可周国最大的“通敌”之人,却高坐龙椅,真是可笑。

    摄政王冷嗤:“正好?便宜了本王。”

    余重说了句恭维话:“王爷洪福齐天,连上天都在助王爷成就大业!”

    “你退下吧,有事再来回?禀。”摄政王对?这些没兴趣,比起?什么大业,他更希望能尽早寻到心上人。

    *

    闻姝一行人日夜兼程,赶了好?几日的路,才走了不到三分之一的路程。

    在马车上坐的身?子?都麻了,闻姝却没让凌茂慢一点,可人能行,马匹却累的走不动道了,本想赶到下一个驿站歇息一晚,但马儿不肯走了,没法子?,只能就近在一个客栈歇脚。

    闻姝下了马车,在客栈门前站着?,月露去安置,星霜在一旁守着?她?。

    没站一会,西边最后一丝余晖就落了幕,客栈的跑堂把门前的灯笼点亮,映出那么一丝的光亮。

    客栈是在官道边上,后头有个小村庄叫甘家村,因此客栈就叫甘村客栈。

    “姝儿,你看什么呢?”卫如黛手里拿着?水瓢,“这是井水,可凉快了,你喝点。”

    卫如黛随意惯了,说出口才觉得这样不大方?便,又想叫人去拿茶杯。

    闻姝摇摇头,接过水瓢喝了口,“井水沁着?甜,很舒爽。”

    出门在外,闻姝哪里还顾得上什么规矩,有吃有喝就不错了。

    卫如黛笑:“对?,我瞧见院里堆着?西瓜,我让店家扔两个进水井,一会捞起?来吃着?格外甜。”

    闻姝望着?卫如黛的笑容松了口气,刚出定?都那两日如黛脸色不大好?,话也少,毕竟离京之前撞见了那么巧的一幕。

    半年前还诉说着?彼此心意的人,转眼就娶了新欢,还是迫不及待在鬼月迎娶,怎能不叫人心寒。

    沈翊如今下落不明,闻姝太明白如黛的心思?了,情之一字,太折磨人。

    但好?在如黛自个想开了,“既已和离,便是各奔前程,我又何必牵挂寂寥往事。”

    就像是一场梦,就当是一场梦。

    这两日卫如黛骑马来着?,或许是发泄过了,心情便好?了。

    君既再娶,那自然没什么好?放不下。

    “行,进去吧,让店家准备饭菜,吃了早点歇息。”闻姝挨着?卫如黛进了客栈。

    客栈开在官道旁,平常来往的商贾颇多,因此这一行十几个人也没引起?多大轰动,店里麻溜地安排住宿、饭菜,还有马匹的草料,井井有条。

    外边的饭菜再好?也就那样,再者闻姝和卫如黛都在孝期,饮食清淡更妥,草草吃了晚饭,众人回?屋,屋子?不大够,闻姝和如黛一个屋,月露星霜一个屋,其余的也是两个人或三个人一个屋。

    跑堂提了热水上来,简单洗漱后,卫如黛趴在床上,“在家觉得不自由?,在外边又觉得累。”

    闻姝坐在桌前,弯了弯唇,“是因为赶路,若是悠哉悠哉便自在多了。”

    他们一心只有边境,稍加停顿歇息都觉得难捱。

    卫如黛点点头:“也是,早些睡吧,明日一早还得赶路,姝儿你也别忧心,至今没有传来坏消息,那便是好?消息。”

    闻姝明白她?的意思?,只要没有传来沈翊的死讯,那就还有机会。

    连日车马劳顿,不一会,连马儿吃饱了都眯起?眼睡着?了,躺在床上的如黛响起?了细微的鼾声?。

    闻姝心里头疲惫,在床榻上躺了许久,辗转反侧却又没了睡意,索性轻手轻脚地起?身?,也没点灯,摸黑推开了半扇窗。

    白日里酷暑难耐,坐在马车内掀起?帘子?汗水都一个劲往下掉,但此刻夜深人静,从窗缝里透进来的风却是凉爽清透的,连心情都愉悦了几分。

    闻姝住这屋在二楼,对?着?后院,后院没点灯,黑黢黢的,挨着?一座不高的山,月亮就悬在山丘顶,但过了十五,月亮逐渐黯淡,山中林木若隐若现,倒是繁星满天,格外璀璨。

    所?有人都入睡了,除了闻姝……还有一只不知从哪飞来的小小的萤火虫。

    萤火虫扑闪着?翅膀在窗前飞来飞去,看的久了,竟真觉得它像是一盏小灯笼,照亮了闻姝眼前的一片天。

    夏夜最多萤火虫,但在定?都很难遇见,记忆最深的一次,还是去年乞巧节,两人观灯后,沈翊背着?闻姝回?府的路上,瞧见了一只领路的萤火虫。

    短短一年,怎么就入了心,扎了根,拔都拔不出来。

    此行,闻姝没做好?万全的准备,她?想用自己换回?四哥。

    闻姝眨了眨眼,略干的唇角抿紧,哪怕不能在一块,活着?就好?。

    萤火虫还在窗外徘徊,似乎想进屋来,闻姝起?了兴致,想打?开窗,手才攀上窗棂,却在萤火虫微闪的光芒中瞧见山林里闪过几道黑影。

    第104章 杀手

    起初, 闻姝以为是自个眼花了,毕竟大晚上,伸手?不见五指, 摇曳的树枝很容易看岔, 可闭了闭眼,凝神再看, 瞧见了好?几个黑影,由远及近, 周围的草木响起沙沙声,像是风吹过,脚踩过。

    她心中一紧,感觉到了危险逼近, 立刻闪身后退几步,回到床榻上,将卫如黛摇醒。

    “怎么了?”卫如黛揉着眼, 嗓音沙哑。

    “嘘, ”闻姝在唇间比了个手?势, 小声说:“如黛, 有很多?人靠近客栈。”

    卫如黛即刻便清醒了, 翻身坐了起来,“谁?”

    闻姝摇头, 看向窗户的方向,“不确定,但只?怕来者不善。”

    不知道是冲客栈来的, 还是冲他们来的, 不知是故意安排,还是偶然巧遇。

    但不管怎样, 她们不能坐以待毙。

    “我看看。”卫如黛一边捞起床边的衣裳穿了起来,一面走到了窗前,后院往上那颗树下,是有几点?黑影攒动。

    “是有人,姝儿,怎么办?我去?把凌茂他们喊醒杀出去??”卫如黛摸到了放在桌上的剑。

    闻姝摇头,“人数不知,不便贸然出手?。”

    她想了想,灵光一闪,低声和卫如黛说了几句。

    卫如黛点?头,“行,就这样办,你先在屋子里等着,我去?喊人。”

    卫如黛开门出去?了,闻姝穿好?衣裳,快速收拾好?包袱,最后在袖中藏了一把锋利的匕首,她不会武功,只?能尽可能做些?准备。

    月露凌茂等人来的很快,谁都知道路途遥远,不敢睡死,一喊就醒。

    “姑娘。”月露挨着闻姝,面上全是紧张。

    闻姝拍了拍她的手?腕,“东西收拾好?了吗?”

    月露颔首,拍了拍肩上的包袱,“其余的都在马车上。”

    本?就是暂住一夜,没拿下多?少东西来,要走也方便。

    “行,”闻姝转眸,“凌茂,你带着人殿后,我们先走。”

    凌茂应下,转头去?安排了。

    几个人都在屋子里,直到安静的客栈好?几处突然亮起了火光,烛火点?燃了院子里喂马的草料,火苗冲天而起。

    不知是谁高喊了一声:“走水了!走水了!”

    寂静的夜被火焰划破,沉睡的客栈终于醒了过来,众人被呛的烟熏火燎,店家伙计和住宿的客人纷纷惊醒,一边骂骂咧咧,一边收拾东西,一边提着桶,拿着盆打水灭火,上上下下,乱成一团。

    “我们走。”闻姝见客栈足够混乱,立马捂着口?鼻和月露她们下了二楼。

    院外马车已经备好?,兰夏握着缰绳,闻姝等人一上马车,兰夏一甩马鞭,夜色里,借着微弱的月光,骏马撒开蹄子奔了出去?。

    在这样纷乱的时刻,没谁注意到他们的离去?。

    突然走水让后院山上准备动手?的一群人猝不及防,只?能取消行动,暂时等候,可眼见火势快灭了,越想越不对劲,派人下去?一看,才知道闻姝等人早就跑没影了。

    握着刀的杀手?啐了一口?,看向其中一个右眉有着刀疤的男人问:“大哥,这可怎么办?被他们逃了,咱们也没暴露行踪啊!”

    刀疤男眉头一皱,更显凶狠,“追,没办好?此事,咱们也没好?果子吃,立刻追上去?!”

    “行。”杀手?扬手?一呼,“兄弟们,追!”

    入了夜,官道上甚少有行人,但今夜却热闹不已,一辆马车过去?,跟着几匹马,再往后,几十匹马,毫不遮掩地?疾驰,踏碎了官道上沉落的尘土,月光下,犹如鬼魅的影子。

    “再快一点?。”闻姝攥着手?指吩咐驾车的兰夏,语气里不乏急促。

    如果那群人是冲她来的,那绝不会善罢甘休,一定会追上来。

    兰夏倒吸了口?气,“夫人,这边官道不好?走,多?是弯路,过快怕是要翻车。”

    闻姝出门前吩咐过,在外称呼一句“夫人”。

    卫如黛一个劲往后看,剑鞘的纹路刻在手?心,“也不知道有多?少人。”

    “要是能赶到驿站最好?。”闻姝皱着眉头,驿站是官府开设的,用来传递文书,也可以食宿,但一般只?接待官员及其家眷,驿站有士兵把守,能震慑几分不轨之人。

    但很快赶上来的凌茂说:“夫人,他们追上来了,少说有二十多?人,不知身手?。”

    “这么多??”闻姝心口?一提,收拢了拳头,“离驿站还有多?远。”

    兰夏一路上都在看舆图,回道:“起码也得一个时辰。”

    “来不及了。”这一个时辰,定然就被追上来了,毕竟马车哪有马跑的快。

    凌茂当机立断:“夫人先走,属下带人去?拦,能顶一时算一时。”

    闻姝拒绝:“你们才几个人,不行。”

    凌茂年纪尚小,凌盛才教了他没多?久,虽说带的几个护卫都是武功不差的,可是双拳难敌四腿,太冒险了。

    “我和凌护卫一块去?。”卫如黛作势要起身。

    闻姝一把攥住她的手?,“等会,我有法子。”

    “凌茂,你带几个人去?砍树,先把官道堵了,拦他们一拦,”闻姝吩咐着,快速从?坐着的车厢底下捞起一个小匣子,掏出一瓶药丸,“一人一颗,现在吃下去?,我要用毒。”

    闻姝保命的手?段不多?,毒是最保险的,所?以此行她带了许多?。

    卫如黛眼里难掩惊讶,她并不知道闻姝会毒,但这个时候,没必要浪费时间去?质疑或是询问。

    服下解毒丸,凌茂带着人去?砍树,砍大树需要太多?时间,只?能砍些?小的,还有荆棘,扔在官道上,只?为浪费一点?杀手?的时间,给闻姝时间准备。

    马车又?驶了一段,在一处拐角靠山丘的地?方停了下来,将马车横着放,把整个官道堵住。

    所?有人匆忙下车,按着闻姝的吩咐,月露和星霜将毒粉洒在离马车有些?距离的官道,又?在道路旁点?燃了一种?迷香,但这是宽敞的室外,效用大打折扣,只?能尽可能多?弄一些?。

    闻姝和卫如黛爬上了山,兰夏和两?个护卫背着弓箭上来,她们往银色的箭头上抹毒。

    也算是有点?先见之明,闻姝走前带了不少箭矢,她不会刀剑,弓箭是救命的东西,是沈翊教她的。

    夜里的山野虫鸣不断,闻姝低头抹着毒,能听见自己如擂鼓的心跳声,一直被沈翊护的太好?,这一次,得靠自己度过难关。

    她早已做好?了准备,可直面死亡,仍有不甘,她还没见到沈翊。

    “姝儿,要是待会不敌,你就先走,躲到山里去?。”卫如黛手?里捏着一把弓,她的箭不如刀剑好?使。

    闻姝头也没抬,“我不会自己走。”

    她们都是跟着她出来的,怎可能抛下她们独活。

    兰夏说:“夫人,您不能有事。”

    她是灵兰族的圣女,是灵兰族的希望,兰夏宁愿自己死了,也不愿意闻姝有好?歹。

    卫如黛也说:“对,太子还等着你,大局为重。”

    太子下落不明,太子妃再有个好?歹,这天就塌了一半。

    “我们都会活着。”闻姝咬紧牙关。

    凌茂那边赶过来了,将马匹拴在了马车前面的树干,随后每个人都握着弓箭,四撒掩藏在山林中,等候鱼儿入网。

    不会弓箭的月露兰夏蹲在闻姝身后,照着闻姝的吩咐将大量毒粉包在帕子中,再绑在箭身上。

    屏住呼吸,渐渐地?能听见马蹄践踏的声音,闻姝紧紧地?攥着手?里这把纹路精致的弓,这是她学?会射箭后沈翊送她的,已经许久没有拉开过,今夜月色不算明亮,能看清的只?有近前这几丈,射出的箭能不能落在敌人身上也未可知。

    “哒哒哒……”马蹄声越来越近,所?有人屏气吞声,严阵以待。

    “吁——”为首的刀疤男在拐角的官道看见停在前边的马车,即刻牵紧缰绳勒马停下,身后的人也就跟着停了下来。

    “大哥,是他们的马车!”身后的手?下说道。

    刀疤男扫过昏暗的林子,“都小心,来个人,去?看看马车上有没有人。”

    这些?人大多?穿着黑褐色的便服,看不出是什么来头,闻姝咬了咬后槽牙,眯起眼望着马蹄下被他们践踏着的毒粉。

    这群人握着缰绳,拉着马匹原地?踏步,个个手?里都握着刀剑,等候刀疤男的吩咐,奉命前去?查看马车的手?下谨慎地?掀起车帘,回头高声道:“没人!”

    刀疤男一双锐利的眸子盯着四周,怀疑她们是不是弃了马车逃到山里躲起来了。

    突然,身后有个手?下说:“什么味道?好?香啊。”

    有人深吸了一口?气,“还真是,是什么花香吗?”

    刀疤男闻言嗅了嗅,察觉到不对劲,立刻反应过来中计了,高呼:“有毒,后退!快后退!”

    “什么?哪来的毒?”

    就在众人不明所?以,慌乱之时,闻姝一松弓弦,一支抹了毒的利箭破空而出,直指刀疤男胸口?。

    擒贼先擒王。

    “大哥小心!有埋伏!”

    刀疤男反应迅疾,扭身闪过了冲向他胸口?的一箭,但一切发生的太快,闪着银光的箭头还是扎进了他的臂膀,他捂着伤口?嚎叫:“——快撤,后撤!”

    前面有马车挡着,他们只?能后退,可是官道又?不算宽敞,惊慌失措之下,几十匹马想要掉头哪有这么简单,并且在闻姝射出第一箭之后,凌茂等人手?上的箭矢如雨点?一般落下。

    虽然可见度低,但箭矢这么多?,瞎猫也能撞上死耗子,没几下,就传来一片痛苦的哀嚎,有人因为中箭摔下马匹,还有马匹因为中箭疼的受惊,嘶叫着横冲直撞,自己人撞倒了自己人,场面瞬间乱了。

    “姝儿,准备好?。”卫如黛拉紧弓弦。

    闻姝心跳声“扑通扑通”,可手?却极力的稳住,“我好?了。”

    “唰”卫如黛手?里的弦松开,绑着一帕子毒粉的箭矢飞了出去?。

    随即闻姝手?里的箭矢跟着离了弦,在前一支箭掠过那群人上空时,闻姝的箭矢射中了那包毒粉,手?帕破裂,毒粉如漫天的雪花一般洒落在那群人的头上,身上,随着呼吸进入了口?鼻。

    “射中了!姝儿,你太棒了!”卫如黛兴奋地?笑了起来。

    闻姝咬住嘴唇,“再来!”

    两?人如法炮制,又?射破了几包毒粉,整个空气中都是飘动着的毒粉。

    天公作美,这个时候山里静的连风都停下了,怎么大剂量的毒粉,足够这群人喝一壶。

    “我的眼睛!”被受惊的马甩在地?上的杀手?揉着被毒粉迷了的眼睛,却又?不知被谁的马在腿上踩了一脚,疼的发出了杀猪般的哀嚎:“啊——”

    箭矢用完了,凌茂和卫如黛等人冲下山,提着刀剑杀了过去?,迸溅的鲜血染红了官道,厮杀声盖过了虫鸣声。

    一个大腿被扎了一箭的手?下喊道:“大哥救我,这里全是毒!”

    刀疤男哪里还管得了别人死活,调转马头,马蹄踏着众人的尸首逃离。

    闻姝手?上握着最后一支箭矢,拉紧弓弦,瞄准了夜色中渐行渐远的一点?黑影。

    “嗡——”松开的弓弦在空气中回弹。

    “噗——”箭矢没入血肉,身躯摇摇晃晃跌落马背。

    今夜完美收场。

    第105章 熟人

    “诶, 吃饭了?。”余重没开门,只从门缝下把一份饭菜推了?进去。

    地牢终年昏暗,没有一丝光亮, 潮湿的尘土气息中夹杂着一丝血腥气, 地牢里泼洒过的鲜血不知凡几。

    沈翊所在的这间地牢还算宽敞,屋子中间摆了?个四方桌, 里边靠墙摆了?个木床,铺着草席, 他?从木床上坐起来,走?上前端过饭菜,坐在桌边吃了?起来。

    从始至终都没有开口问过什么,没有求饶, 没有质问,也没有愤怒,平静的像是?一汪水, 看?着不像是?落入敌手, 龙困浅滩, 倒像是?住客栈似的。

    余重砸吧了?下嘴角, 这人?关了?好几日, 冷静不像正常人?,先前地牢里关着的人?, 哪个不是?骂骂咧咧,或是?再三求饶,可这一个, 从容不迫, 送水就喝,送饭就吃, 不寻死觅活,也不询问什么。

    确实是?有点本事的人?。

    余重心想,若这真是?王爷要找的人?,瞧着还不错。

    “诶,你就没什么想说的?”余重先耐不住,双手抱臂斜靠在门边看?着沈翊。

    有摄政王的吩咐,沈翊的饭菜还算不错,有荤有素,比沈翊在军营吃的还要好,一点也没亏待他?。

    沈翊挑着素菜吃,头也没回地说:“我尚在孝期,不吃荤菜。”

    余重:“……?”

    谁问这个了??他?问这个了?吗?

    余重张了?张嘴,一口气憋在嗓子眼里。

    这啥人?啊!

    说完这句话,沈翊又不开口了?。

    余重咬了?咬后槽牙,转身走?了?,还是?王爷神机妙算,他?还担心沈翊会寻死,结果人?家?当来踏青呢,还提起条件来了?。

    沈翊吃完饭,把碗筷放回原位,外边亮着几盏煤油灯,暗无天日的地牢就靠着煤油灯照明,在这里关了?几日,沈翊已经快分不清时辰,只能靠着送饭的来推算,这顿应当是?晚饭。

    沈翊靠坐在床沿,没有人?守着,他?眉心蹙了?起来,并没有方才看?起来那么淡定。

    他?不知道落在了?谁的手中,但能猜到,应当是?楚国的摄政王。

    怪他?大意了?。

    可既然抓了?他?,不罚也不杀,就这么关在地牢,好吃好喝的招呼着,沈翊不知道摄政王什么意思。

    但摄政王不见他?,显然是?在比谁更坐得住,谁先乱了?分寸,也就失了?先机,沈翊沉了?口气,手指陷入了?草席中。

    他?仰起头,下意识想看?天,却只看?见了?黑黢黢的顶。

    他?被抓的消息,不知有没有传回定都,姝儿怎么办?

    也不知道千留醉能不能赶得上。

    沈翊垂眸,修长的指尖压在略硬的草梗上,指腹泛白,他?现?在出不去,只能寄希望于魏鹏锦。

    “嗬、嗬……”粗重的喘\息声在入夜的林间奔袭,长腿踉跄地跨过草丛,随即落下一滴浓稠血腥的雨。

    滴滴答答的雨声,伴随着越来越急促的呼吸声,魏鹏锦眼前发昏,在陌生?的林野逃命,亦是?在消耗生?命。

    带刺的荆棘丛刮破了?他?的裤腿和皮肉,小腿上细碎的伤口涌出蜿蜒血珠,像是?树叶的脉络,更别说右腹部?被利刃划开的一道口子,一只手压着伤口,却仍有温热的鲜血争先恐后的往外渗。

    太阳消失后,山里很?快暗了?下来,月光被层层叠叠的树叶遮挡,伸手不见五指,丛林中鸟兽的嘶吼声格外凄厉,时不时还有狼嚎,魏鹏锦不知道自?己在哪,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哪,只知道重复地迈开腿往前跑。

    “站住!别跑!”

    “别逃了?,再往前走?是?深山老林,你一样要死。”

    身后跟着十几个追杀的人?,追了?这么久,牛马也该累了?,更何况天黑之?后的龙崖山,谁都不愿意久待,免得成了?野兽的盘中餐。

    可魏鹏锦好似聋了?,他?耳朵里什么都听不见,只知道要往前跑,别落在后面这群人?手中。

    沈翊帮他?逃出来的,他?得回去报信!

    “呼……呼……”越往深处走?,草长的就越高,魏鹏锦像是?陷入了?沼泽地,要被这些?野草吞入腹中。

    “真不怕死,还往里跑。”追杀的人?抱怨,他?们哪怕有十几个人?,也怕会折在这里,龙崖山深处,那可什么猛虎野兽都有。

    “嘭——”魏鹏锦被藤蔓绊倒,摔在地上,幸好这里全是?草丛,倒也不疼,他?立马爬了?起来。

    可惜他?体?力不支,已经明显感觉到身后的人?越来越近。

    就在这时,眼前的路突然断了?,出现?了?一个山谷,似悬崖陡峭,一条河流从中而过,将山劈成两半,魏鹏锦眼疾手快地抱住了?一棵树,否则就已经掉下了?山谷。

    深山溪涧水声哗哗响,月光从林木的缝隙中照耀进来,流动的水借着月色将这片山谷照的波光粼粼。

    魏鹏锦咽了?咽口水,心口“扑通扑通”,已经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了?。

    前是?悬崖,后是?追兵,好似命运已经注定。

    追上来的一群人?也发现?了?山谷,站在不远处嘻嘻哈哈地笑,“还逃吗?老老实实跟咱们回去吧!”

    “不想死就老实点,自?己过来。”

    魏鹏锦一手撑着树干,一手捂着腹部?的伤,咬紧牙关,一双眸子似狼一般锐利。

    追兵嗤笑:“怎么?你还想负隅顽抗?”

    似乎是?等的不耐烦,为首的追兵挥了?挥手,“去,把他?抓住,咱们就回去交差了?。”

    即刻有几个小兵提着刀上前,眼见着魏鹏锦毫无还手之?力,面上的表情都轻松了?几分,觉得魏鹏锦是?囊中之?物。

    可偏偏这个囊中之?物不想死。

    他?也不想活。

    他?跳崖了?。

    ……

    “夫人?,都已收拾妥当,全捆了?,喂了?迷药,没几个时辰是?醒不来了?。”凌茂前来回禀,折腾了?一晚上,他?浑身都被汗水打湿了?。

    闻姝将地上的箭矢拾起,“行,那就等着吧。”

    这么多人?,这么多马匹,他?们这些?人?处理不了?,闻姝已经让一个护卫拿着她?的腰牌去就近的官府报官了?,现?下只能等着。

    “夫人?,您上马车歇会,属下来捡。”凌茂顾不上累,连忙弯腰捡起地上的箭矢。

    这些?箭矢都是?有毒的,还有官道上全是?毒,得清理一番,因此不得不让官府的人?出面。

    “姝儿,你还好吗?”卫如黛帮忙捆了?杀手,拍着手走?了?过来。

    闻姝点点头,“没有什么大碍,为首的那人?死了?吗?”

    她?那一箭从后背射中,但并没有射到心口。

    卫如黛:“没死,昏迷了?,姝儿,你箭法好准啊,之?前甚少听你说起。”

    卫如黛还当闻姝和陶绮云一样是?个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弱女子,可方才那几箭,真是?射到她?心坎上了?,太强了?!

    闻姝弯了?弯唇,“沈翊教的,我也就只会这个。”

    永平侯府的姑娘不学?武,免得章氏挑她?刺,箭术是?沈翊避着旁人?教她?的,因此知道的人?很?少。

    卫如黛眼里的崇拜都要溢出来了?,“你已经很?厉害了?,你还会用毒,我从前当真小瞧了?你,今晚多亏了?你,要不然咱们凶多吉少。”

    多少人?鄙夷闻姝只是?一个小小庶女却成了?王妃,成为了?太子妃,可那些?人?哪里知道闻姝的厉害,她?这般的手段,做太子妃都是?屈才了?!

    “毒是?兰嬷嬷教我的,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就没说,”闻姝抽出帕子擦了?擦手,“你们都是?因为我才被追杀,不怪我就好。”

    卫如黛笑:“怎么会怪你,今夜太刺激了?,我能吹一年!”

    “行,等回了?定都吹给绮云听。”闻姝经历了?一场惊心动魄的截杀,她?这会松泛下来,觉得有些?累,就坐在石头上歇息。

    大半夜折腾一场,东边都泛起了?鱼肚白,天快亮了?。

    闻姝有些?心急,天亮后官道上人?就多起来,可这边都是?毒,她?怕伤及无辜,略坐了?会,就又起身就收拾地上的毒粉。

    等了?半晌,没等到官府的人?,却等来了?一个老熟人?。

    身后的官道上传来马蹄声,闻姝派人?前去拦一拦,谁知来人?下了?马车,却是?千留醉。

    此刻亮堂了?不少,虽还有些?雾蒙蒙的,但人?是?能看?清的,闻姝看?见千留醉时,眨了?眨眼,还以为自?己眼花了?。

    “千公子,你怎么在这?”闻姝看?见千留醉,心里头松了?口气,好歹是?熟人?。

    千留醉扫了?一眼混乱的官道,“你这是?打劫呢?”

    闻姝哭笑不得,“我险些?被人?打劫了?,千公子要是?早些?来,我也就不用这么麻烦了?。”

    沈翊都曾问千留醉借暗卫用,千留醉身边的人?,自?然和她?的护卫比不得。

    千留醉轻啧了?一声,“你脚程也太快了?,我得知消息就往定都赶,谁知道你前一日离京了?,我又赶来。”

    闻姝听出了?他?的意思,“你是?找我吗?”

    千留醉点点头,要往前走?,闻姝拦着他?,“别靠近这边,全是?毒粉,我过来。”

    千留醉就让马车往后退了?退,两人?站在官道上聊着,千留醉说:“丛昀先前寄了?信给我,若是?他?出事,让我护着你,谁知道你胆子这么大,就这么去边境,也不怕死。”

    闻姝不知道沈翊和千留醉打过招呼,一时惊讶的说不出话,可很?快又笑了?笑,“他?出事了?,我还怕什么死。”

    “你有他?的消息吗?”闻姝问的急切。

    千留醉摇头,“没,上下一团乱,定都人?心惶惶,边境仍旧没有消息传来,谁都不知道丛昀的下落。”

    闻姝抿了?抿唇,心里头空落落的,连千留醉都没有消息,四哥到底怎么了?。

    “你也无需过于忧虑,”千留醉睨了?她?一眼,宽慰着,“这么久都没有消息传来,可见他?还活着。”

    闻姝颔首,“会活着的。”

    千留醉:“你赶去边境也没什么用处,不如留在定都,你才出来多久,就被这么多人?追杀,离开定都,你的命就握在别人?的手上。”

    在定都好歹会顾忌着她?太子妃的身份。

    “不行,我得去救他?,若是?他?落在楚国手中,我有法子救他?。”闻姝摇头,她?都出来了?,不可能再回去。

    千留醉看?着她?,不知道她?说的法子是?什么,但也看?得出来她?神色坚定。

    “行吧,既然你要去,那我送佛送到西,同你一块去。”千留醉答应了?沈翊,总不能食言。

    闻姝有些?不好意思,“会不会太麻烦你了?。”

    要是?有千留醉同行,那定然会安全的多。

    千留醉半开玩笑道:“要是?觉得麻烦,等救出丛昀,给我做点心吃吧,离京大半年,还挺馋你的手艺。”

    闻姝莞尔,“一定让你吃到撑。”

    两人?聊完,那边官府的人?也到了?,县令急匆匆赶来,瞧见闻姝连忙下跪磕头请罪,当了?大半辈子官,哪里见过太子妃,太子妃还在他?的辖区遇险,县令吓的脸都白了?。

    闻姝自?然不会怪罪他?,只吩咐县令把这群人?捆了?,收押在大牢,无论谁来都不许放走?,闻姝现?在没空审他?们,等救出沈翊,她?回头再来算账。

    此外又将官道再三打扫,彻底清除了?毒粉,还给了?县令一包银子,让他?转交给甘村客栈的掌柜,情急之?下纵火毁了?客栈,总得补偿。

    如此,安排好一切,闻姝等人?再度上路,身后千留醉一行人?悠哉悠哉地跟着,马蹄哒哒,往南而去。

    第106章 到达

    “属下无能, 让他逃了,求王爷降罪。”余重单膝跪地?,容色严肃, 虽说不是他亲自前往追击, 但是他安排的,失手了, 他自当领罪。

    摄政王坐在太师椅上,将手中的公文扔开, “逃哪了?”

    余重:“他跳崖了,生死不明,但龙崖山地?势险峻,猛兽众多, 只?怕是没法?活着走出去。”

    “罢了,一个小人?物,无关?紧要, ”摄政王抬手捏了捏眉心, “沈翊如何?”

    余重松了口气, 起身?回道:“一切都好, 比属下想的要稳重的多。”

    摄政王抬眸, “没闹过?这都关?了这么多天了,还能稳得住。”

    余重摇头, “连话都没说过,宛如一个哑巴,不急不躁, 不见丝毫惧意。”

    至于那句“不吃荤菜”, 余重觉得还是算了吧。

    听到这些,摄政王神色转晴, 嘴角微微挑起,“是个硬骨头。”

    余重问:“王爷打?算何时见他?”

    “急什么,他不急,本王也不急,”摄政王把玩着指尖的墨玉扳指,“本王倒要看?看?,他能忍到几时。”

    “将一个硬骨头敲碎不也很有意思吗?”

    余重垂眸没有回话,不知?自家王爷在想什么,若是这人?真是与王妃有关?,王爷能舍得“敲碎”吗?

    “王爷,”屋外响起动静,“有从京中传来?的急报。”

    余重连忙转身?出去接过急报,呈递给?摄政王。

    他翻开看?了眼,兴致缺缺,扔在桌角,示意余重看?一眼。

    余重打?开看?了,说:“王爷不在京,皇上又?想折腾了,先前想和魏家联手的事,王爷还没处置。”

    “不到死那一天,他不会停止翻腾,”摄政王端起茶水抿了一口,“传本王令,皇上病了,不宜召幸妃嫔,这个月,不许后宫妃嫔侍寝。”

    余重合上急报,“是。”

    楚兴帝虽然还有一个皇上的名头,可实际上百官早已听命摄政王,也只?有后宫那些妃嫔因为?要依靠楚兴帝存活,还肯巴结着他,楚兴帝也只?有和后宫妃嫔相处时,才觉得自己像个皇帝。

    这要是不让楚兴帝召幸,这一个月,他能憋屈死。

    王爷向来?是知?道如何折磨楚兴帝。

    *

    闻姝一行人?有了千留醉同行,脚程都快了起来?,千留醉带的人?不多,但个个是精英,更别提千留醉本人?文武双全还会医术,实乃奇人?。

    除去甘村客栈那次追杀,后边闻姝还遇上一次追杀,还有一次投毒,那群人?如鬼魅一般,追着闻姝,非得要了闻姝这条命才肯罢休。

    好在有千留醉帮忙,并没酿成?大祸,在闻姝等人?跟前投毒简直就?是自投罗网,伤不了半点?。

    千留醉所掌控的千红阁遍布大周,足以为?他们提供马匹和补给?,按照闻姝所计算的时间,足足减少了一半,八月初,他们就?到了龙崖城。

    八月已入秋,可南边的秋老虎格外厉害,太阳比七月还要炙热,闻姝一下马车,就?将额头晒红了。

    卫如黛连忙打?了把伞过来?,“姝儿快,躲着点?,你皮肤白,别给?晒黑了。”

    赶了一路,闻姝的笑容里都是疲惫,“不碍事,出门在外哪能不晒。”

    卫如黛笑了下,“可别晒成?了贺随那样,都成?黑炭了。”

    “那倒不至于。”闻姝仰头看?了眼城门之上的匾额,“龙崖城”,这是她第一次来?。

    凌茂拿着闻姝的太子妃腰牌去通报,如今是战时,城门戒严,不是什么人?都能随意进出,当然,太子妃可以。

    一行人?顺利入了城,千留醉和闻姝打?了招呼,“我就?不去拜见永平侯了,若是有丛昀的消息,麻烦捎给?我,我就?住在千红阁。”

    到了龙崖城,有永平侯在,定都的手应当伸不到这么长,千留醉可不想和朝廷的人?打?交道。

    闻姝颔首,“多谢千公子一路照拂,等丛昀回来?,我们再去拜谢。”

    要是没有千留醉,闻姝只?怕自己没法?顺利到达边境。

    千留醉随意摆了摆手,“小事一桩,也不能白吃你这么多点?心。”

    他自小就?是在肆意潇洒的江湖里长大,很多事情不看?重背后的利益,而是“义”字为?先。

    千留醉才离开没多久,兆远就?赶到了,“拜见太子妃娘娘。”

    闻姝连忙扶起他,“兆副将多礼了,父亲可好?”

    兆远点?头,“侯爷一切都好,听闻娘娘来?了,正让人?备膳,娘娘快请。”

    闻姝有两年没见到永平侯了,乍一看?见,还有些认不出来?。

    “孩儿给?父亲请安。”闻姝上前行礼。

    永平侯连忙搀扶她,“使不得使不得,你如今是太子妃,该是我向你行礼才是。”

    闻姝眼眶微热,“父亲说的哪里话,孩儿岂能受父亲的礼。”

    永平侯打?量着闻姝,拍了拍她的肩,叹了口气,“长大了。”

    两年的时间,永平侯老了,闻姝却明显成?长了许多,居然能从定都来?到边境,还没有官府的人?护送。

    “父亲憔悴了,您的旧疾如何?”闻姝转头喊了兰夏进来?,“兰夏会医术,给?您瞧瞧。”

    永平侯不在意地?说:“不急,我好着呢,你们先吃饭,风尘仆仆,吃了饭沐浴歇息,明日再说别的。”

    永平侯坚持,闻姝也就?让兰夏退下了,看?永平侯的样子,病情不算严重,反正还有时间。

    可关?于沈翊的事,闻姝一刻也等不了,“父亲,有四哥的消息了吗?”

    永平侯摇头:“没有半点?风声,益成?伯仍旧带人?在龙崖山搜寻,还是没有踪迹,只?怕是落在楚国摄政王的手中。”

    至于摄政王为?何迟迟没有动静,谁也不知?道。

    闻姝抿紧了唇,关?于摄政王其人?,在路上千留醉也和她说了不少,是个冷面阎罗,手上沾血无数,连楚国的皇帝都被他玩弄于鼓掌之中。

    用了饭,闻姝一行人?安置在永平侯养病的院子里,闻姝才用热水沐浴更衣,洗去一身?疲惫,就?听见下人?来?报,有了太子的消息,她随手挽起发,别了一根玉簪就?赶去了前院。

    “父亲,是四哥回来?了吗?”闻姝来?的急切,面颊染上一层绯色,可双眸却没有光芒。

    永平侯摇头,面色凝重,“太子身?边的魏鹏锦回来?了,是益成?伯带人?在龙崖山的溪涧旁找到的,浑身?是伤,呼吸微弱,不知?还能不能救回来?。”

    闻姝知?道魏鹏锦跟着沈翊来?了边境,既然他能逃回来?,那起码知?道一点?沈翊的下落吧?

    闻姝让人?喊了兰夏过来?,同大夫一起医治魏鹏锦。

    魏鹏锦伤的太重了,浑身?上下没有一块好皮肉,整个人?像是从血水里捞起来?的,几个大夫忙活到深夜,才勉强处理好魏鹏锦的伤势。

    兰夏满面疲惫:“伤的太重,手臂和小腿都骨折了,最少得养上一年半载才能康复。”

    话是这样说,可这也意味着魏鹏锦还有生的希望,算是从鬼门关?捡回来?一条命。

    闻姝想等魏鹏锦醒来?带点?沈翊的消息,因此一直在外边等候,永平侯也没离开,卫如黛本也想等着,但被闻姝撵去歇息了,本就?舟马劳顿,谁都撑不住,闻姝全靠着对沈翊的思念支撑。

    喂了汤药,魏鹏锦总算是醒了,但只?说了一句话,又?昏了过去,就?好似拼尽全力?就?为?了带这一句话。

    “太子殿下中了楚国摄政王的圈套。”

    永平侯听了回禀,起身?在屋内走来?走去,“果然猜的没错,可这么久了,摄政王半点?没提起,他抓了太子是要做什么呢?上次也是险些落入摄政王的手中。”

    闻姝却觉得奇怪,“父亲,四哥才来?边境不久就?两次遇到摄政王吗?这也太巧了。”

    这话问的永平侯都没法?回答,沉默了片刻。

    很快,闻姝反应过来?,巧合有时候不是意外,而是人?为?。

    但知?道他在摄政王手中也好,那她就?可以找摄政王。

    不过在这之前,闻姝还有些话要和永平侯说清楚。

    两人?去了永平侯的书房,屏退左右,永平侯看?着闻姝,“有什么要问的?”

    当下形势危急,闻姝不知?道沈翊的情况,因此长话短说,“父亲,我知?道了自己的身?世。”

    “什么?!”永平侯猛地?站了起来?,目瞪口呆,粗糙的手指哆嗦了几下,随即反应过来?,“兰嬷嬷告诉你的?”

    闻姝颔首,“兰嬷嬷过世前和我说了。”

    闻妍害死了兰嬷嬷,而闻姝杀了闻妍,面对永平侯,闻姝心里有些沉重,虽然她不觉得自己做错了,可闻妍到底是永平侯的女儿。

    “唉,也只?有她知?道你的身?世了,”永平侯垂首,坐了回去,“你的确不是我的血脉,小时候委屈你了。”

    闻姝眼角泛着水光,摇头道:“不委屈,不管我的生父是谁,您都是我的父亲,您对娘亲的救命之恩与对我的养育之恩,我不会忘。”

    永平侯嘴角的笑有些苦涩,“我这条命是你娘救的,应当是我感谢她,你自小受苦,我也没怎么照顾你,担不起养育之恩。”

    永平侯顿了顿又?问:“你知?道自己的身?世,还赶来?边境做什么?万一露陷……”

    “父亲,我要救四哥,”闻姝打?断了永平侯的忧虑,“我要见摄政王,我想换四哥回来?。”

    “不行,”永平侯𝔀.𝓵倒抽了口气,“你的身?世一旦公开,太子绝无可能保住储君之位,你也不能再做太子妃。”

    有一个敌国公主的太子妃,那是会被百官唾沫淹死的。

    闻姝:“除了我,还有谁能救四哥?难道要等摄政王将四哥提到阵前来?谈条件吗?届时皇上也一样会放弃四哥。”

    闻姝抬手抹掉眼角的泪,“太子与太子妃都不重要,我只?想四哥平安。”

    第107章 忠心

    永平侯沉默地望着闻姝, 不知道这一年两人?发生了多少事,竟叫他?们情深至此,甘愿付出一切。

    可是, 永平侯心里仍旧有计较, “小七,这不仅仅是太子太子妃的事, 你若是去了,你就回不来了, 很有可能死在楚兴帝手?中。”

    是,闻姝是楚国的公主,可当初兰泱……楚兴帝只怕不仅仅不会认这个女儿,还会将当初的仇恨加注在闻姝身上。

    萦绕在闻姝心头许久的疑问?终于能问?出口, “为什?么??父亲,娘亲留了信给我,她当初从皇室中带走了一样宝物?, 是什?么?宝物?, 能让楚兴帝连女儿都不认?”

    “你连这个都知道了, ”永平侯愕然, 重重地叹了口气, “也罢,这些迟早都要告诉你的。”

    永平侯压低了声音:“是玉玺, 你娘亲从楚国皇宫带走的是玉玺。”

    闻姝惊的扶着椅子站了起来,一脸难以置信:“玉玺?怎么?会……”

    玉玺这东西,竟是叫娘亲带走了, 怪不得楚皇会追杀她, 她带走了这天?下?至宝,任你有再多的情爱, 也得反目成仇。

    永平侯点?点?头,“除了你娘亲,只有我知道这件事,二十年前,洛河之战,大周不敌,在摄政王的带领下?楚国占了上风,原本楚兵已经越过龙崖山,攻占龙崖城,就是那个时候,你娘亲带着传国玉玺逃出皇宫,楚皇一心追寻玉玺,生怕此事泄露,无心战事因此议和,可以说,当初是你娘亲救了大周。”

    如果不是玉玺丢失,楚皇不会善罢甘休,只怕大周早已覆灭,兰泱救的不仅仅是大周,更是数万万大周百姓。

    闻姝面色发白,不曾想到娘亲和大周还有这层渊源,“是您救了娘亲,您知道娘亲背负着什?么?,您竟然愿意帮她。”

    此时此刻,闻姝对?永平侯的敬佩达到了顶峰。

    敌国皇室有孕的妃嫔,带着玉玺出逃,永平侯竟能下?这样的决心帮助兰泱,但凡是有点?野心的,只怕会将兰泱和玉玺一同献给顺安帝,此后飞黄腾达。

    天?下?分裂百年,大周失了玉玺,原先的正统变得名不正言不顺,要是永平侯献上玉玺,只怕封王也未尝不可。

    永平侯摇摇头,“不,是你娘救了我,我那时身已中毒,却还不知不晓,若非你娘亲,我早死了。”

    “是您的旧疾吗?谁给您下?的毒?”闻姝双眸紧紧地盯着永平侯,她早就想问?了。

    永平侯笑了笑,“太子到边境时,他?也问?了,我不答但他?猜到了。”

    闻姝反应迅捷:“是皇上吗?”

    永平侯哑口无言,“……你和太子倒是默契。”

    闻姝:“四哥什?么?都会和我说,我和四哥不像是世俗里夫尊妻卑的夫妻,他?对?我很好,朝堂里的事也不瞒着我,皇上为人?,我很清楚。”

    “父亲,皇上这样待您,您何必再为他?拼命?”闻姝忍不住心疼,心疼永平侯,也心疼沈翊,心疼每一个被顺安帝当做棋子的人?。

    “我守的是大周疆土,护的是大周百姓,不是他?。”永平侯对?顺安帝又怎么?会没有怨气呢,“当初楚国突然议和,签订盟约之后,皇上召我回京,但我担忧楚国使诈,想留在边境一段时日,皇上许是觉得我不听君令,功高盖主,也或许是想收回我手?中的兵权,这才对?我下?手?。”

    永平侯:“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只是永平侯府上下?几百口人?,我总不能撒手?,好在遇到了你娘,要不然我早死了。”

    闻姝攥紧了拳头,抿着唇角,“父亲,这样的君王,实在不值得您效忠,当初他?把四哥送到侯府,是不是也想监视您?”

    哪怕发生了那样的事,这些年,永平侯仍旧忠心耿耿,顺安帝何德何能有这样的臣子。

    永平侯喝了口茶,语气泛着苦意,“帝王多疑,臣子不是这么?好做的,你看魏家?的下?场就知道,只怕下?一个,就是侯府了。”

    闻姝深吸了一口气,强行压下?了胸腔内的怒火,气的眼睛都红了。

    过了片刻,她说:“这次四哥来边境,也是被皇上逼的,我不知道皇上是用什?么?条件逼迫四哥,但八成是与我有关,我是四哥的软肋。”

    世间难觅的爱,成了顺安帝拿捏沈翊的把柄。

    永平侯苦笑,“咱们这位皇帝,向来如此,算尽一切。”

    “凭什?么?我们要顺着他的心意走?”闻姝咬紧牙关,“父亲,这次四哥的行踪,兴许就是他?泄露给摄政王的,他?想要四哥死在边境,我绝不会让他如意。”

    闻姝说:“我要用玉玺换回四哥。”

    永平侯骇然,“小七,这不妥,若是楚国拿到玉玺,大周就完了!”

    闻姝无所谓道:“完了就完了,难道顺安帝是什么值得我们忠心的帝王吗?他?的存在只会给大周百姓带来灾难,若不是他?,魏家?怎么会嚣张跋扈至此?死在魏家手?上的人?命,有一半要算在他的头上。”

    没有顺安帝的纵容,魏家?走不到那一步,国库空虚至此,顺安帝也只要先顾了自个的利益,这天?下?百姓,何时成为过他的首选?

    永平侯在意的自?然不是顺安帝,“大周百姓无辜,楚兴帝也未必就是明君。”

    “可楚国不是摄政王做主吗?我听说他?在政务上倒很清明,为百姓免除了不少苛捐杂税,楚国国力一年胜过一年,也有他?的功劳在,我们可以和摄政王做个交易,保全百姓。”闻姝在来的路上已有计较,所以才和千留醉打听了许多摄政王的事。

    “不妥,不妥,”永平侯摇头,“摄政王其人心狠手辣,并非好相与的人?物?,只怕是与虎谋皮!”

    闻姝眨着眼睫,将泪花眨回眼底,“我何尝不知,可父亲,除此之外,还有什?么?法子能救回四哥吗?”

    她知道这是大逆不道,但凡被人?知道,捅到顺安帝跟前,她就是诛九族都不够,这是真正的与敌国勾结,意图谋逆。

    可她顾不了这么?多,既然天?子要她的四哥死,那她就掀了这天?!

    顺安帝并非明君,只要能保全百姓,不受战乱,闻姝并不觉得大周覆灭是什?么?了不起的事,百年前,周、楚本就是一家?,至今都有族人?因为楚、周交战而分离,两国结束战乱,天?下?统一,百姓安定,未必不是好事!

    永平侯长久地沉默了,心内天?人?交战,他?知道闻姝说的未曾不对?,可多年来对?大周的忠心,让他?难以下?定论?。

    闻姝也不为难他?,“父亲,这件事我心意已决,没有人?救得了四哥,我要救,皇上是他?的生父,却不要他?,我要,您无需为难,我不会牵扯到您。”

    闻姝不会忘记这些年四哥待她的好,哪怕豁出性命,她也要把人?救出来。

    *

    安静的地牢,传来沉稳的脚步声,躺在木床上的沈翊猛地睁开眼,望着头顶,还没到用午饭的时候,有人?来了。

    他?躺着不动,直到余光出现一道朦胧的身影,来人?穿着一席玄色锦衣,身躯高大,遮住了墙壁上煤油灯散发出的光芒。

    沈翊坐了起来,直视来人?,轻嗤了声:“摄政王终于舍得现身了。”

    摄政王给余重使了个眼色,要他?打开牢门。

    余重犹豫了,“王爷,并未对?他?搜过身,恐怕……”

    摄政王重复了句:“打开。”

    “是。”余重连忙拿出钥匙开锁,推开牢门。

    摄政王走了进去,一双沉郁的黑眸盯着沈翊瞧,他?长的并不像兰泱。

    沈翊收紧下?颌,撑在草席上的手?指肿捏着一片薄薄的刀片,“摄政王有何吩咐?”

    摄政王面不改色地往里走,“关了这么?久,你倒是坐得住,我听说你的太子妃已经到了龙崖城。”

    沈翊没说话,但清隽的喉结微微滑动了几下?,姝儿到边境了?不是和千留醉递了信,护着她在定都吗?

    “王爷关了我这么?久,有什?么?条件尽管开口。”沈翊知道摄政王是在拿闻姝要挟自?己。

    “你知道你为什?么?会落到本王手?中吗?”摄政王伸手?拂了下?长条凳上的灰尘,坐了下?来,“一个男人?有了软肋,注定难成大事。”

    沈翊笑了,“我听说,摄政王多年来洁身自?好,无妻无子,您倒是没有软肋。”

    摄政王眸色微沉,锐利的目光扫过沈翊。

    沈翊从容不迫,直视着他?,两人?四目相对?,无声的硝烟味蔓延。

    忽然,摄政王起身迅速上前,速度快到沈翊都没反应过来,脖颈就被人?掐住了。

    沈翊心口一沉,捏着刀片抬手?扫过摄政王的手?腕,寒光一闪,薄薄的血花飞溅。

    “王爷!”余重疾步冲了进来,想去制服沈翊。

    “出去!”摄政王反手?扼住了沈翊的胳膊,两人?在狭窄的地牢里过起了招。

    余重神色急切,却不得不听命行事,退出了牢房,一双眼紧紧地盯着,随时准备去救自?家?主子。

    沈翊狭长的眼眸微眯,腰身一矮,弯腰从摄政王的肘下?穿过,胳膊拧到了极限,刀刃直指摄政王的咽喉。

    却在分寸之间,摄政王往后退,躲过致命一击,手?指抓住沈翊的腰带,想要将他?摔在地上。

    沈翊顺势翻了个筋斗,后退了好几步,跌靠在墙壁上。

    “咚——”一个东西从沈翊怀中掉了出来,落在地面,发出一声闷响。

    沈翊心中一紧,是姝儿给他?的玉佩,他?连忙上前要拿回来。

    却在他?的手?指即将触到玉佩时,手?腕被摄政王狠狠地扼住。

    摄政王一把捞起那东西,神色骤变,握住玉佩看着沈翊,嗓音低哑骇人?:“这是谁给你的?”

    第108章 皇叔

    沈翊没说话, 深邃的眸子一紧,另一只手闪了?过去,想?把那玉佩抢回来。

    摄政王后退好几步, 躲开了?沈翊的攻势, 攥着玉佩的手愈发收拢,脸色低沉睨着沈翊, “本王问你,这是谁给你的?”

    沈翊抢不?着玉佩, 牙根咬紧,“无可奉告!”

    这是楚国皇室的玉佩,摄政王自?然认得,只怨他大意了?, 没好生收着,竟叫它掉了?下来。

    认识便认识,但?沈翊不?可能说出闻姝的名字, 他知道楚国皇室根本不?是想?要认回姝儿, 而?是另有目的。

    摄政王捏着玉佩上前, 神色狠戾了?几分, 三下两除二就将沈翊手中的刀片抢了?过来, 横在他脖颈前,“说!”

    “技不?如人?, 要杀要剐随便。”沈翊梗着脖子,皮肤仿佛能感受到刀刃的锋利,即便这样, 他也绝不?会说出闻姝的名字。

    摄政王:“小?子, 你有几分本事,可惜太年轻, 别和本王犟,只要你告诉本王这是谁给你的,本王即刻送你回龙崖城。”

    这是一个极其诱人?的条件,但?沈翊不?为所动,嘴角轻讪,“你可以杀了?我?。”

    摄政王见状松开了?手,刀片被他随手一甩,整个扎进了?墙壁,可见他功力?深厚。

    沈翊瞥了?一眼,修长的手指收拢,永平侯说的没错,摄政王的武功造诣乃天下顶尖,他太稚嫩了?,今日折在这里,是他命该如此。

    “你确定你要死在这里?”摄政王笑了?笑,“你应当明白是谁向?本王泄露了?你的行踪,你若是死在这里,你的太子妃,只怕很快就要与你做一对同命鸳鸯。”

    沈翊喉结微微滑动,“牵扯妇孺乃小?人?之举,摄政王应当不?屑做这样卑劣之事。”

    摄政王:“你错了?,本王颠覆朝纲,囚禁君主,天下人?都唾骂本王十恶不?赦,本王手上沾了?洗不?清的血,不?介意多一笔。”

    “只要你肯告诉本王,这枚玉佩是谁给你的,本王不?仅能放你回去,还可以与周国休战议和,”摄政王循循善诱,抛出了?一个又一个诱饵,“届时你顺理成章回到定都,仍旧做你的太子,如何??”

    只要开口回答,就可以回到定都,无论换了?谁来看,都难以抵挡其诱惑。

    可沈翊却好似一块铁板,刀枪不?入,水火不?进,“不?如何?。”

    若是让摄政王知道闻姝的身世,面对巨大的利益,谁来保证今日的承诺兑现?

    更何?况楚国前不?久才撕毁盟约,小?人?行径,说出口的话不?足以令人?取信。

    一次次碰壁,让摄政王脸上乌云密布,冷哼了?一声,“你确实是块硬骨头,就是不?知道你的太子妃骨头有没有这么硬!”

    说完,摄政王甩袖离去,余重把牢门重新锁上,一群人?来去匆匆,地牢重新归于寂静。

    沈翊的后背方才撞在墙上,整个身躯都是酸疼的,他挪着步子坐回了?木床上,眼神阴冷,他知道摄政王方才是在要挟他。

    好似不?管他说不?说,闻姝都会陷入危险之中。

    沈翊攥紧拳头,捶在木床上,是他无能,连心上人?都护不?住。

    *

    出了?地牢,摄政王眉头紧锁,盯着手上的玉佩瞧,余重跟着摄政王多年,一眼也认了?出来,愕然道:“王爷,这不?是先?帝给您的玉佩吗?”

    “嗯,本王将这玉佩给了?王妃。”摄政王带着薄茧的指腹抚摸着玉佩,满眼都是怀念之色。

    余重喜道:“恭喜王爷,如此定能找到王妃。”

    摄政王抿着唇角,“沈翊不?肯说,去打听打听周国太子妃的下落,不?是说她已经到了?龙崖城吗?”

    先?前他不?屑对女人?动手,可为了?兰泱的下落,他什么不?堪的事都可以做,哪怕是用女人?威胁沈翊。

    回到别院,摄政王进了?书房,手上仍旧把玩着玉佩,余重下去打听周国太子妃的下落,不?一会又折返回来,手上捧着一封信:“王爷,永平侯来信,说是要王爷亲启。”

    “哦?永平侯的信,呈上来。”摄政王将玉佩搁在书案上,展臂接过信笺。

    揭开信封,抽出信纸,薄薄一张,看过,却叫摄政王的脸色凝重起来。

    余重打量着,轻声问:“王爷,永平侯可是来问周国太子的消息?”

    摄政王放下信,摇了?摇头,“永平侯想?要与本王议和,他说有件宝物,本王一定很感兴趣。”

    “议和?”余重倒吸了?口气,“这是没听说顺安帝想要议和啊,永平侯怎可能擅作主张,况且这么多年,永平侯从没提过议和一事。”

    永平侯与摄政王一般,都是沙场英雄,宁愿在战场上真刀真枪的打一场。

    摄政王的指腹不断摩挲着指间的玉扳指,这个时候议和,永平侯何?意呢?

    况且什么宝物,他现下得到玉佩,还能有比玉佩更加宝贝的东西吗?

    余重久久没得到回应,便问:“王爷,您意下如何?不若属下回绝了永平侯。”

    “不?,”摄政王抬手,“永平侯说明日会派遣一位使者前来议和,既然永平侯有心,那本王就瞧瞧,他议哪门子和。”

    摄政王吩咐:“明日,将那位使者带来见本王。”

    余重颔首:“是,属下遵命。”

    一个使者倒不?碍事,能翻起什么浪花来,余重还真有些期待。

    翌日一早,余重派人?到洛城城门口等候,瞧见马车上下来一个头戴白色帷帽的女子时,余重吃了?一惊。

    一个女使者?

    难不?成楚国想?使美人?计?

    真是自?不?量力?,余重心想?。

    女子戴着披肩的帷帽,不?足以藏匿武器,因此余重倒不?便让她掀开帷帽一探究竟,只能将人?带到摄政王别院。

    回禀了?摄政王,余重将人?领到前厅,“王爷就在里边,使者请。”

    闻姝颔首,移步上了?台阶,入了?厅堂,“妾身周国太子妃闻氏,见过摄政王。”

    摄政王坐在上首太师椅,瞧见来人?时眉心忽然一紧,无端的熟悉感扑面而?来,随着女子走近,那抹极淡的幽香随风蔓延在屋内。

    “把帷帽摘了?。”摄政王一双黑眸紧盯着她。

    闻姝也没犹豫,抬手取下帷帽,露出一双上挑的眉眼,粉面红唇,因为连日赶路,消瘦了?不?少,可却愈发显得娇小?玲珑,仙姿佚貌。

    摄政王瞧见她面容的刹那,猛地站了?起来,脚步没忍住往前走了?两步。

    像!太像了?!

    与他记忆中的兰泱几乎重叠了?。

    无需任何?言语,无需任何?证明,他就足以肯定,这是兰泱的女儿。

    原来是她!

    怪不?得那玉佩会从?沈翊怀中掉出来,他怎么就没想?到呢!

    蠢!太蠢了?!

    闻姝瞧见摄政王如此激动,吓得攥紧了?帷帽,但?好在见识过风浪,强忍住没后退,垂首道:“妾身粗鄙之姿,让王爷见笑了?。”

    摄政王没有错过闻姝掐红了?的指尖,清了?清嗓子,压下神色,坐了?回去,“坐吧。”

    “多谢。”闻姝坐了?下来,将帷帽搁在一旁,“妾身此行乃是想?与王爷做个交易。”

    摄政王平复了?呼吸,可话语间不?知不?觉放缓了?调子,“你想?救沈翊?”

    闻姝双手交叠,从?容道:“不?仅仅是太子殿下,妾身想?与王爷谋天下安定,为周、楚两国百姓永久安乐,妾身愿奉上传国玉玺,与王爷做这笔交易。”

    摄政王一双眸子盯着闻姝,舍不?得挪开,初次遇到兰泱时,她也差不?多是这个年岁,他们的女儿都长这么大了?,还敢单枪匹马来与他谈这天下。

    有胆识,不?愧是他和兰泱的女儿!

    闻姝说完,却不?见摄政王有何?反应,皱了?皱眉,扬高声调:“王爷?”

    她都说到玉玺了?,怎么摄政王一点也不?好奇?这实在出乎她的意料。

    摄政王回神,咳嗽了?一声,“你说玉玺啊。”

    闻姝还当他不?信,保证道:“玉玺的确在妾身手中,只要王爷能答应妾身保全周国百姓,妾身就愿意将玉玺交给您。”

    摄政王知道是兰泱带走了?玉玺,所以他根本没怀疑,随口试探了?句:“你是周国的太子妃,既然有玉玺,为何?不?交给顺安帝?”

    “妾身的夫君在您手上,妾身想?求您高抬贵手,”闻姝坦然道:“只要您能答应放了?妾身的夫君,并且保全两国百姓,玉玺任您处置,妾身会与夫君隐居避世,永平侯也绝不?阻拦您的统一大业。”

    至于顺安帝,与她何?干?

    摄政王板起脸,作势质问道:“你好大的胆子,身为周国太子妃,你可知这是勾结敌国,谋逆之罪?”

    闻姝面不?改色:“战乱不?断,烽火狼烟,受苦的永远是百姓,若是能止干戈,定民生,妾身愿做百世罪人?。”

    “哈哈哈,”摄政王忽然大笑,眉宇间尽是对闻姝的赞赏之色,他问:“你说的倒好听,可要本王如何?相信你?”

    闻姝抿了?抿唇,起身行礼道:“不?瞒您说,妾身生母乃楚兴帝贵妃,我?本当喊您一声皇叔。”

    摄政王站了?起来,笃定道:“不?,你的生父不?是楚兴帝。”

    “王爷此话何?意?”闻姝双手绞紧,“妾身有楚兴帝玉佩为证,绝无虚言。”

    “你是说这个玉佩?”摄政王从?袖中拿出玉佩晃了?晃。

    闻姝打眼一瞧,点头道:“对,就是这枚麒麟玉佩,妾身给了?太子殿下,这就是楚国皇室的信物。”

    摄政王不?紧不?慢地说:“这的确是楚国皇室的信物,是先?帝赐予,每个皇子都有,你确实是皇室之女。”

    “但?是,”摄政王抬眸望着闻姝,“这并非楚兴帝的那枚玉佩。”

    “怎么会?”闻姝惊愕,心里头不?由地慌了?。

    摄政王几步走到闻姝身前,难掩激动:“这是本王的玉佩,你是我?的女儿!”

    第109章 父王

    “咚咚咚……”急切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侧躺在木床上的沈翊缓缓起?身?,却还是?牵扯到了?后背,疼的皱起?了?眉头?。

    “四哥!”熟悉的嗓音响起?, 沈翊蓦然抬头?, 撞进了?那双含泪的眸。

    余重?忙不迭开了?锁,闻姝提裙冲了?过去, 一把抱住沈翊,“四哥!”

    她的手紧紧地?箍在他?的后背, 沈翊无声地?抽了?口凉气,但还是?第一时间回抱了?她,“你怎么来了??”

    滚烫的泪水从眼?角滑落,闻姝埋头?低泣, 呜咽着:“我以为见不着你了?。”

    分隔的时间不算长,思念却如黄河一般汹涌,那颗一直悬在云端的心, 在此?刻抱住了?他?时, 终于落了?地?。

    四哥还活着!

    “别哭, 我好着呢, ”沈翊抬手摸了?摸她的后脑勺, 亲昵地?用微干的嘴唇摩挲着她的耳廓,“姝儿, 我没事?。”

    眼?泪似开了?闸的洪水,直将?沈翊胸前?的衣裳打湿,“我好想你。”

    在人前?, 她一滴眼?泪都没掉, 在路上遇到截杀她也没哭,无畏无惧, 她看?起?来比任何人都要坚强,实则只有自己?知道是?在硬撑。

    “我也想你,胆子这么大,跑到边境来了?。”沈翊胸腔里盛满了?闻姝的泪水,滚烫的,灼热的,将?他?一颗心烫熟。

    他?安排过闻姝的后路,可闻姝却只想往前?走。

    亲生?父亲想置他?于死地?,他?的姝儿千里奔袭救他?于水火。

    闻姝漂亮的眼?眸似流不尽的泉眼?,沈翊用指腹拭泪,手心都变得湿漉漉,“乖,不哭了?,四哥的心都被你哭化了?。”

    闻姝抽噎着松开手,后退了?一步,泪眼?朦胧地?上下打量他?,“你没事?吧?受伤了?吗?”

    沈翊摇头?,伸手抚着她削瘦的下巴,眉目中满是?心疼,“没受伤,好吃好喝的招待着,让你担心了?。”

    闻姝捂住他?的手指,用脸颊蹭了?蹭他?的掌心,一边掉着眼?泪,一边笑着说:“你没事?就好,我还以为自己?要守寡了?呢。”

    沈翊用额头?碰了?碰她的眉心,“我哪里舍得让你守寡,我舍不得。”

    闻姝抿了?抿唇,也不动,两人就这么静静地?靠着,双手交叠,互相传递着温暖。

    分别数月,犹如新生?,彼此?都急需对方的存在。

    余重?在外边看?着,撇开了?视线,世?间缘分真是?阴差阳错,这两人怎么就情深似海了?呢?

    这下王爷可要头?疼了?。

    过了?好一会,沈翊平复下心绪,才问:“你怎么来的?摄政王为何会答应你来见我。”

    说到这个,闻姝面上都有些茫然,“四哥,我娘亲留给我的信里说我的生?父是?楚兴帝,可摄政王说他?才是?我的生?父。”

    “什么?!”沈翊倏地?站了?起?来,牵动了?后背的伤,疼的拧紧了?眉心。

    “你怎么了??”闻姝没错过他?面上一闪而过的痛苦神色。

    沈翊:“没事?,你给我的玉佩被摄政王拿去,你瞧见了?吗?他?有什么证据能证明你是?他?的女儿?”

    闻姝点头?,“看?见了?,楚国皇室的玉佩都大差不差,很容易弄混,但有一个办法能验证,便是?将?玉佩置于灯下,烛火透过玉佩,会在白纸上显现出玉佩拥有者的名字,那玉佩透出的字是?“稷”。”

    萧稷,摄政王的名讳。

    而楚兴帝是?萧启,显然那玉佩并不是?他?的。

    闻姝:“他?有我娘亲的画像,我长的极像我娘亲,我能认出来那是?我娘亲。”

    “那当年发生?了?什么?”闻姝是?摄政王的女儿,这对于沈翊来说是?意料之外,他?查到的闻姝的生?父亦是?楚兴帝。

    到底是?怎样巧妙的骗局,能让闻姝的娘亲都认错了?人呢?

    “摄政王只说其中有误会,他?说要带我回舒城,让楚兴帝告诉我原委,但我担心你,四哥,你和我一块去吧。” 闻姝哭过,双眸泛红,满眼?依赖的看?着沈翊。

    娘亲的血仇,还要去舒城才能解开。

    沈翊的手指捻了?捻她的耳垂,“我当然会陪你去,无论何时何地?,我们再也不分开。”

    “好!”闻姝终于露出了?笑容,担忧了?这些时日,幸而老天眷顾,让四哥安然无恙。

    余重?见两人聊的差不多,恭敬开口道:“郡主,地?牢阴暗潮湿,不若先出去,也好让周太子沐浴更衣。”

    闻姝亦有“兰姝郡主”的爵位在身?,也没少听人唤郡主,但闻姝明白,余重?最?终的郡主,说的是?摄政王之女。

    她还半信半疑,可摄政王却已经笃定她是?他?的女儿,连带着摄政王身边的人也都即刻承认了?她的身?份。

    沈翊在地牢待了太久,出地?牢时,闻姝捂住了?他?的双眼?,等回到余重?安排的屋子,她把门窗合上,才让沈翊缓缓睁开眼?,适应外边的环境。

    乍一看见这样亮堂的地方,沈翊双眸有些不适,眨了?几下就泛起?了?泪花。

    闻姝扁了扁嘴,“你受苦了?。”

    沈翊笑着摇头?,“不妨事?,我这算什么苦,你从定都到边境,路上吃了?不少苦头?吧?”

    “没有,都过去了?,能看?见你平安,什么都值得了?。”闻姝不觉得那是?苦,想要心想事?成,总得付出一些代价。

    等沈翊适应了?屋内的光亮,闻姝才打开门,让人抬了?热水进来,给沈翊沐浴。

    进了?内室,沈翊把衣裳脱下,闻姝瞪大了?眼?眸,拉着他?的胳膊问:“你后背的伤怎么回事??不是?说没受伤吗?”

    沈翊身?形挺拔,宽肩窄腰,后背肩胛骨往下,整个都是?青紫交加,淤血堆积,格外可怖。

    “不小心撞着墙了?,过几日就好。”沈翊进了?浴桶,将?身?子沉入水中,隔绝了?闻姝的视线。

    闻姝耷拉着眉眼?,“摄政王打的吗?”

    “真没事?,昨日过招来着,我还用刀片划伤了?他?的手腕。”沈翊看?摄政王挺在乎闻姝,便不想他?们父女生?嫌隙。

    谁又能想到,昨日摄政王还信誓旦旦用闻姝的性命威胁沈翊,今日闻姝却成了?摄政王的女儿,世?事?难料。

    闻姝仍旧提不起?兴致,“你先洗着,我去问他?们拿药。”

    门外候着不少小厮,闻姝转头?看?了?一圈,一个丫鬟婆子都没瞧见,可见传言摄政王不近女色,并非虚假。

    闻姝问他?们要伤药,小厮连忙去请了?个大夫过来,闻姝也没拒绝,顺便让大夫给沈翊瞧瞧,也好安她的心。

    好在除了?后背的伤,倒没有别的,摄政王的确好吃好喝招待,并不曾苛待他?。

    大夫向摄政王回禀后才离去,摄政王皱着眉头?,“她就这般在意那个小子?”

    不就那么点伤,还需要请大夫。

    余重?小心回道:“属下瞧着两人情深意浓,郡主十分喜爱周太子。”

    不喜爱也不可能千里迢迢来到边境用传国玉玺救他?。

    萧稷的脸色更臭了?。

    从前?只想着找到兰泱,找到他?们的孩子,可孩子找到了?,却已经属于了?别的男人。

    他?的心肝女儿,在他?不知情的时候就定了?终生?,萧稷好似噎着一口气,那个女婿还没通过他?的考验,就把他?的女儿娶了?。

    哪个做父亲的心不痛。

    可偏生?他?又什么都不能抱怨,因为是?他?缺席了?女儿的前?半生?。

    更知道沈翊对闻姝颇多照拂,要不然一个侯府庶女,哪能成为周国的太子妃。

    “可他?到底是?要做帝王的,三宫六院。”萧稷面沉如水,他?的女儿,怎么能与人共事?一夫!

    余重?:“周太子一直不曾纳妾,也曾说过要许郡主一生?一世?一双人,王爷得空大可问问他?,郡主自然不能受了?委屈。”

    “你说的对,”萧稷单手背在身?后,冷哼一声:“若是?他?做不到,休想娶姝儿。”

    “你快去瞧瞧厨房的膳食准备的如何了?,也不知道姝儿爱吃什么菜。”萧稷微微叹气,他?这个父亲实在失职,又哪里有底气去质问沈翊呢。

    “是?,属下这就去。”余重?忙不迭下去操办。

    闻姝给沈翊上了?药,来到前?厅时,已经摆了?满满一桌子佳肴,荤素得当,色香味俱全。

    “姝儿快来,饿了?吧,父王也不知道你爱吃什么菜,你先吃着,不喜欢的告诉父王。”萧稷满脸慈爱,很快就将?自己?代入了?父亲的角色。

    可闻姝却有些拘束,数月之内,生?父换了?三个,叫她无所适从,“多谢王爷。”

    因为这句“王爷”,萧稷眉眼?间的笑意疏淡了?不少,却也没纠正,罢了?,慢慢来。

    入了?座,闻姝却只顾着受了?伤的沈翊,怕他?夹不到菜,先紧着他?用膳。

    萧稷看?了?心酸,提筷给她夹了?一块羊肉。

    闻姝抬手拦了?一下,解释着:“王爷,一直照顾我的嬷嬷前?不久去世?了?,我尚在孝期,不宜食用荤腥。”

    萧稷的手僵住,连忙收了?回来,“父王不知道,这就让人撤了?。”

    余重?得了?眼?色,指使小厮将?荤菜撤了?下去,又连忙吩咐厨房加紧再上几个素菜,心里头?懊悔不已,原来沈翊说的孝期是?一直照顾郡主的嬷嬷,他?原先以为是?周国的太后,没放在心上,大意了?!

    “不碍事?,您也吃吧。”闻姝见摄政王满脸落寞,不知是?否是?父女血脉相牵,她竟有些不忍,便也给他?夹了?菜。

    萧稷得了?女儿夹的菜,面上立时带了?笑,重?新给她夹了?素菜,温和道:“好,吃,姝儿多吃点。”

    一直以来,萧稷用膳都是?孤孤单单一个人,食不知味,不为享受,只是?为了?延续生?命,但今日闻姝坐在他?身?侧,同在一个桌上用饭,才发觉原来吃一顿便饭,也能这般有滋有味,直叫萧稷眼?眶生?热。

    若是?兰泱还活着,那该有多好。

    人总是?贪心不足。

    第110章 花明

    用过午膳, 余重又让人上了瓜果茶点,摄政王别院的厨房从来没有这样忙碌过,以往厨房都是闲差, 乍一下, 还有点手忙脚乱,余重连忙吩咐管家再挑选几个厨子入府。

    才吃过饭, 闻姝也?吃不下,只喝了两口茶。

    萧稷斟酌着问她:“明?日启程回舒城可好??我已让人安排妥当。”

    “可以, 四哥……”闻姝顿了顿,改口称,“太子殿下与我一道去,但?去之前得先给永平侯报个平安, 免得他担忧。”

    萧稷也?没想?到,和他当了半辈子的对手永平侯,竟然会是他女儿的养父, 当初若是没有永平侯, 兰泱和姝儿不知要遭受多少苦难, 因此?他心?里感激永平侯, 就连醋意都不好?表现, 毕竟姝儿喊了永平侯这么多年的父亲。

    “给永平侯报信可以,但?沈……”萧稷欲言又止, 不知该如何称呼沈翊,直呼名号,似乎有些疏离。

    沈翊适时开口:“晚辈字丛昀。”

    萧稷点点头, “丛昀失踪一事, 就别大张旗鼓的往回报了,只让永平侯单独知晓即可。”

    “为何?”闻姝不解, “太子失踪乃国之大事,一日没有消息,就要提心?吊胆一日。”

    萧稷:“你可知丛昀的行踪是谁透露给我的?是顺安帝,他不止一次向我透露过丛昀的踪迹,就是想?要借我的手让丛昀葬身边境。”

    “既然顺安帝这么想?丛昀死,何不顺他的意?”萧稷此?前不知沈翊是他的女婿,顺安帝送到手的猎物,岂有不吃之理,但?如今知道了,猎物就变成了顺安帝。

    妄图欺辱他女儿的人,他一个都不会放过。

    沈翊赞同道:“王爷说的是,恐怕只有我死了,才能让皇上露出马脚,我们才知道他到底想?做什么。”

    萧稷:“不仅仅是丛昀,姝儿你也?得伪造成下落不明?,好?让顺安帝没有后顾之忧。”

    “既然你们都这样说,那就悄悄地递一封密信给永平侯吧。”闻姝早知道顺安帝为人,也?知道沈翊从未将顺安帝当作父亲,寄予希望,但?听闻是顺安帝亲手送沈翊去死,仍旧忍不住心?酸。

    兰嬷嬷才去不久,她就找到了生父,在?这个世上,又有了依靠,可四哥却真?的只有她了。

    沈翊看出了闻姝面?上的低落,握住她的手背攥了攥,闻姝回以一笑。

    萧稷瞧见两人的亲昵,清了清嗓子,“姝儿,你将密信写好?,我派人送过去,永平侯看过,自然明?白该怎么办。”

    闻姝转头看向他,“那可否请求王爷止战?两国交战,死伤无数,百姓军士受苦,对周、楚两国都没有好?处。”

    “姝儿,我可以答应你近期不再出兵攻城,但?是否议和或是别的,容后再议。”萧稷看了眼沈翊。

    仗肯定是打不起来,谁叫他的女儿做了周国的太子妃,又存了善心?,为百姓着想?。

    但?他不可能这么快答应议和,这是一个筹码,他和沈翊交涉的筹码。

    兰泱去了,他要为他们的女儿做万全的打算。

    沈翊接收到摄政王的视线,不动声色地颔首,算是无声的过招。

    闻姝也?没指望自己一句话就能让两国重归于好?,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下午,闻姝写了信给永平侯,有太多话想?说,其实让永平侯一道来,大家一齐说开了才好?,可偏偏这个时候永平侯是不可能来洛城的,闻姝只能长话短说,写好?后,交给了余重。

    余重接过信封,“郡主放心?,属下这就去办,保管不会被旁人发觉。”

    闻姝:“麻烦了。”

    余重忙推脱:“郡主客气?。”

    闻姝回了屋,瞧见窗台花架上摆着几盆兰花,枝叶繁茂,欣欣向荣,自进了摄政王别院,她就发觉了,这府里兰花是真?的多,比永平侯府兰苑还要多,各式各样,许多闻姝见都没见过。

    她实在?没法想?象,是怎样的爱慕,让摄政王能多年洁身自好?,不近女色,心?里只有娘亲。

    若是照着娘亲的信来算,摄政王和娘亲相处的时间那样短,在?人生长河中犹如沧海一粟,短短的时日,却能生出如此?浓烈的爱意,好?似梦一场。

    闻姝心?头怦然。

    “想?什么呢?”沈翊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在?闻姝身后站定,“这样出神。”

    闻姝侧眸,“谈完了?”

    沈翊的手搭上她的肩,“嗯,和王爷聊了聊边境局势。”

    说着,沈翊兀自笑了笑,“姝儿,我好似做了一场梦,一场美梦。”

    原本最大的敌人变成了自己的岳父,简直不敢想?顺安帝若是知道此?事,得气?成什么样。

    闻姝转过身,双手环抱住沈翊,仰头看他,“我也?觉得,你掐我一下,看看是不是假的。”

    她的父亲竟然不是杀害娘亲的凶手,她竟然有一个寻了她十几年的父亲。

    沈翊用食指与拇指捏住她小?巧的下巴,低头吻上了日思夜想?的樱唇。

    闻姝微微启唇,男人温热的舌头掠夺着她口中的呼吸。

    天空万里无云,湛蓝透亮,阳光穿过树叶,星星点点的光斑透过窗棂,斜斜地洒落在?有情人身上,微风拂过,不忍打扰两人互诉久别重逢的思念之苦。

    半晌,沈翊用齿尖轻轻地咬了一下她的舌尖。

    “嘶……疼!”闻姝似怒含羞的嗔道。

    沈翊低声笑着:“会疼,不是梦。”

    闻姝瞪了他一眼,“你怎么不咬自己。”

    “不是你让我掐你?”沈翊弯腰抱起她,往内室走去。

    “你放我下来,你身上有伤。”闻姝不敢乱动,生怕牵扯了他后背的伤。

    沈翊反手关上内室的门,“不碍事,陪我歇会。”

    余重给安排的院子极大,府里从无女眷,但?这个院子里却满是女子用的东西,有梳妆台,有雕花铜镜,连女子用的胭脂水粉都有。

    闻姝努了努水润的唇,“不知道这些是不是给娘亲准备的。”

    沈翊托着她坐在?自己腿上,“或许就是为你准备的,王爷知道岳母离开时有孕,兴许王爷也?盼着她生下一个女儿。”

    倘若摄政王知道兰泱的身世,那应当猜得到兰泱会生下女儿,也?就是灵兰族下一任圣女。

    闻姝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明?眸望着沈翊,“四哥,我得知自己是楚兴帝的女儿时,我不敢告诉你,我怕让你为难,但?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沈翊看起来要比她想?象中淡定的多。

    “知道一些,也?不难猜,”沈翊把玩着闻姝的手指,因为连日赶路,风吹日晒,闻姝原本细嫩白皙的指尖多出一些小?伤口,他看着心?疼不已,“你是谁的女儿不重要,你是我的妻,谁也?无法改变这个事实。”

    闻姝倚靠在?他宽厚的肩膀上,“四哥,我一开始真?的害怕极了,我怕自己不能为娘亲报仇,害怕连累你,兰嬷嬷说,我们两个连老天都在?阻拦。”

    沈翊拍了拍她的后背,“别怕,峰回路转,柳暗花明?,上天已经给出了转机。”

    “是啊,幸好?我的父亲没有害死娘亲。”闻姝弯唇浅笑。

    虽然现在?看起来也?没有比之前好?多少,摄政王的女儿,好?似比楚兴帝的女儿身份上要更为贵重,因为楚国被摄政王掌控着,她和沈翊的归宿,仍旧没有定论。

    但?好?在?,摄政王看起来很疼爱她的样子,或许会为了她退让些许呢?

    “别想?太多,我们不会再分开,”沈翊笑着说,“我努力?打动岳父,让摄政王承认我这个女婿。”

    闻姝偏头看着他,“要是不承认怎么办?”

    沈翊在?她唇畔亲了一口,开着玩笑,“那只能带着你去私奔了,天涯海角,你想?去哪?”

    “才不去呢,外边太危险了,我要回家。”闻姝撇了撇嘴,说起了路上遇到的半夜截杀。

    沈翊脸上的笑容消散,心?里后怕,“姝儿真?厉害,运筹帷幄,能做将军了。”

    “等这边的事情忙完,回到定都,我们再一一算账。”

    人算不如天算,谁想?得到姝儿会是摄政王的女儿,这下多少人算盘要打空了。

    萧稷一刻也?等不及,迫切想?听见闻姝喊他父王,翌日一早他们就踏上了回舒城的路。

    闻姝和沈翊一辆马车,走了半日,忍不住感叹:“别的不说,楚国的官道修的比咱们好?得多,宽敞,路面?也?平坦结实。”

    闻姝从定都赶到边境,一直走的官道,可有些路还是颠簸的不行,坐在?马车上腰酸背痛,可从洛城离开,一路上马车都极其平稳。

    沈翊点点头,“这官道瞧着是新修的,可大周的官道还是先帝在?时修建的,之后国库常年亏空,哪里有银子来修路。”

    魏家多年跋扈,只顾着自己享乐,底下百姓过的一年不如一年,顺安帝只顾着稳固自己的皇位,心?里亦没有百姓。

    说到国库,闻姝就忍不住皱眉,“皇上抄了魏家,可多少好?东西进了他的私库,他倒是将肚子填的饱饱,不管旁人死活。”

    越想?,闻姝就越气?愤,魏家和顺安帝实属一丘之貉,要不然当初也?不会搅合到一起去。

    顺安帝连亲生儿子都能利用,利用完还想?置于死地,这般心?狠手辣,偏生还一副温和孝子的模样,瞒了天下人的眼,令人作呕。

    当初瑞郡王谋逆,顺安帝也?只是圈禁,没想?要他的命,可轮到沈翊,他却急不可耐,从头到尾,顺安帝都没有把沈翊当作儿子看待吧。

    只是一枚恰好?送到手边的棋子,利用他的仇恨为自己办事。

    事办好?了,便卸磨杀驴,过河拆桥。

    沈翊轻哂:“吃的太多,总有撑死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