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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1章 chapter 31

    31

    桑枝不明白, 她的暗示都这么明显了,薄叙竟然还是没什么反应。

    他就只是神色淡淡,稍作停顿, 然后说:“先上车。”

    桑枝:“……”

    好吧, 那就上车, 回家。

    她对新婚夜才没有什么想法呢。

    桑枝坐上车, 没表现出自己心底的真实情绪, 也没让薄叙看出她其实是有那么点不高兴的。

    她伸手关上副驾驶的门,再埋头给自己系安全带。

    本以为薄叙很快就会上车,可是桑枝都系完安全带了, 都还没见到薄叙打开车门。

    桑枝不禁回头去看, 发觉薄叙好像在后备箱里拿什么东西。

    很快, 薄叙关上后备箱。

    绕过车尾, 走到驾驶位的旁边,打开车门。

    桑枝侧头看过去,原本好奇的眼眸在看到薄叙手中拿着的东西的那一刻,变为满满当当的意外和诧异。

    这条路上夜色很重,江风袭来, 薄叙的头发都被吹乱。

    他的右手,捧着一个跟他掌心差不多大的小蛋糕,随意翻折的衬衣袖口, 随着江风微微颤动。

    霎那间, 桑枝的心, 也跟着微微颤动。

    薄叙与桑枝对视片刻,随后坐进车内, 单手关上车门。

    蛋糕还在他右手上,他稍稍递向桑枝, 说:“生日快乐。”

    “你怎么知道今天……”

    “结婚证上写了日期。”

    原来是这样。

    桑枝想起结婚证上确实写了生日,眨动眼睫,看向薄叙准备的蛋糕。

    很小一个,枚紫色调的圆形小蛋糕,面上是生日快乐的黑色英文字母,一根扭扭状的银色蜡烛插在中央。

    很简单,但是很漂亮。

    “刚才吃饭的时候怎么没有拿出来?”桑枝问。

    “不知道你会不会喜欢在公众场合庆祝。”

    薄叙说着原因,将蛋糕换了一只手拿,另只手在车里找出一个金属质感的打火机。

    上次和同事一起出差,同事的打火机落在他车里,还没拿回去。

    拉丝银的设计,在薄叙手里显得小小一个,修长分明的指节灵活推开盖子,咔哒一声,火焰燃起。

    薄叙将蛋糕上的蜡烛点燃,再放下打火机,蛋糕重新推向桑枝,眸色很暗,眼底是蜡烛的火焰在跳动。

    他看着桑枝,说:“许愿吧。”

    桑枝忽然想起四年前,他也曾这样为她点燃一根蜡烛,对她说,吹灭蜡烛,就忘掉那个令她伤心的人。

    时隔四年,他又重新出现在她面前,捧着蛋糕,让她吹蜡烛。

    也许命运早就在他们之间绑了线,只是当时的她浑然不觉而已。

    桑枝望着不断燃烧的蜡烛,犹豫一番后,抬眸望向薄叙,略显无助:“没有愿望怎么办?”

    薄叙问:“什么愿望都没有吗?”

    桑枝想了想,想到了:“有有有,我希望我爸身体健康,长命百岁。”

    “那许吧。”薄叙看着双眸瞬间发亮的桑枝,自己唇角也不自觉扬起,“记着在心里默念,愿望说出来就不灵了。”

    桑枝很快握住双手,对着蛋糕闭上眼睛,非常诚挚地许下生日愿望。

    许完之后,她睁开眼,轻轻吹灭了已经燃烧到一半的蜡烛。

    没有了火焰的车内,骤然陷入黑暗。

    蜡烛燃烧过后的味道,久久弥漫在空气里。

    他们两人不知为何,同时静了一小会。随后桑枝听到薄叙的声音:“现在要吃蛋糕,还是留到回去再吃?”

    “带回去吧,我现在好饱,吃不下。”

    “好。”

    薄叙应下,捧着蛋糕打开车门,下了车。

    他重新在后备箱忙活了一会,将蛋糕小心装回到包装盒里,再放进随蛋糕配赠的保温箱里面。

    其实他并不是从结婚证上知道今天是桑枝的生日,很早之前他就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

    可他不确定桑枝是否喜欢大张旗鼓地庆祝生日,他好像从没见她发过任何跟生日有关的微博,连蛋糕的照片都没有。

    联想到桑枝和她妈妈的关系,薄叙今天就没有准备太多。

    甚至拿出蛋糕的时候,他都是忐忑小心的。

    薄叙关上后备箱,回到车内,发觉桑枝正侧身倚靠着车门,手肘撑在车窗边上,目光直直地盯着他看。

    薄叙坐进来,系着安全带问:“怎么这么看着我?”

    桑枝笑起来:“你好会,竟然还知道许愿不能把愿望说出来。”

    “我今年二十三,并不是三岁。这些难道不该知道吗?”薄叙声音淡淡,能隐约听出不易察觉的笑意。

    “那你特意提醒我——”桑枝瞬间觉得薄叙意有所指,鼓着脸问:“你是觉得我是三岁吗?”

    “没。”薄叙系好安全带,侧眸看她:“你永远十八。”

    这个回答,桑枝很满意。

    他们在车里坐着,明明都系上安全带了,却都好像不着急走。

    桑枝望着挡风玻璃前的江景,江边大道路灯连绵,远处开阔的视野里,有几艘货轮在连夜作业。

    这样从小看到大的城市场景,不免让她想起这几年在墨尔本的孤单。

    “其实我有好几年没过过生日了。上学的时候,爸妈复婚后,我就不愿在家跟我妈一起过,不是跑出去和好朋友在一块,就是跟梁沉在一块。”

    “在国外,学习很忙,我记得去年的生日,是我在和同学们一块赶作业,忙到大半夜。正好零点的时候,我看了一眼手机,才想起来这天是生日。”

    “凌晨的国外早就没有蛋糕了,我就去麦当劳,点了一个汉堡和一份薯条。薯条沾上番茄酱,插在汉堡上面,也很像一个小蛋糕。”

    说到这,桑枝很真心地向薄叙道谢:“谢谢你,给我准备蛋糕。”

    多么熟悉的“谢谢”,薄叙发现,桑枝总是对他说谢谢。

    无论是四年前,还是四年后。

    “从今天开始,我们应该不再是需要说谢谢的关系了。”薄叙说。

    桑枝想了一下,是噢,从今天开始,他们就是领了证的新婚夫妻,确实不用再那么客气。

    她再次笑起来,说:“好,以后再也不跟你说谢谢了。”

    薄叙看了她一会,眸色微暗,问:“现在回去吗?”

    兜了一圈,他们似乎又回到从餐厅出来的那时候。

    “你要是想送我回家,那就送我回家吧。”桑枝露出傲娇的小表情,看着好像一点也不在意。

    薄叙不动声色地绷了绷唇线,提出来:“去我家吗?”

    听到这句话,桑枝的心跳漏跳一拍。

    原来他听得懂她的暗示。

    这种感觉很奇怪,像是知道晚上去薄叙家里会做些什么事,所以此刻她整个人都很不自然,脸会有点烫,连车内的氛围都开始变得微妙。

    桑枝清清嗓子,故意说:“去我家也行,只要你不介意我爸妈在家。”

    车内静了几秒。

    “第一次和你父母见面应该要正式一些。”薄叙说,“晚上先去我家。”

    明明他说得很正经,可是,桑枝就是觉得他说的每个字都在犯规。

    耳朵倏地发烫,比脸还烫。

    胸腔内的心脏更是跳得乱七八糟。

    他们简直像是在讨论,今晚要去哪个酒店开房。

    薄叙发动车子,将车缓慢驶离江滨大道。

    随着江海浪涛的声音逐渐远去,海城主城区的道路开始出现在眼前。

    车开得很慢。

    心却跳的很快。

    预感着之后即将要发生的事,桑枝很难得的感觉自己竟然有些害羞。

    又不是第一次,这么紧张做什么?

    桑枝偷偷做着心理建设,转头望着侧边车窗,非常小心地做了个深呼吸。

    街道上的便利店在眼前一闪而过,她忽地想到什么,转头问薄叙:“你家里,有套吗?”-

    薄叙单独的住处位于海城金融中心,寸金寸土的一个楼盘。

    桑枝以前听简芮溪提过,这里属高档住宅,绿化环境在市区里数一数二,私隐性极佳。位置很优越,随随便便就能将这座城市的中心命脉尽收眼底。

    简芮溪的话,桑枝一时半会无法去验证。

    不是因为现在是晚上,视野受困,也不是因为她是第一次来,而是因为,她刚走进门里,人还在玄关,腰身就被身后的人搂住。

    桑枝本以为薄叙进门第一件事是开灯,却没想到他要做的第一件事是把她抵在玄关的墙上,又重又深地吻她。

    几乎是一瞬间的天旋地转,桑枝根本来不及反应,更别提去参观这套房子。

    门已经关上,黑暗里,桑枝感觉到薄叙沉重的呼吸一次一次的跟她交换,切实的触感毫无阻隔。

    她不知道他的吻为什么这样急,她胸腔内的空气几乎被掠夺完了。

    她的胸膛急速起伏,大脑空白,熟悉的窒息感再次袭来。

    好在薄叙及时暂停,双手捧着她的脸,鼻尖相对,给她一丝缓冲的空间。

    桑枝深深呼吸,氧气回归身体,眼睫颤抖着,浑身开始软绵。

    双手无意识抓住薄叙衬衫的衣襟,隔着衣服布料,她的手指能感受到他藏在皮肤和骨骼之下那剧烈的心跳。

    薄叙好像是在耐心等待,又好像是不够有耐心,等感觉到桑枝已经可以重新呼吸之后,他的手就紧贴住她的后腰,顺势让她的身体贴向自己。

    两个人的四肢仿佛重新长在了一块,像分不开的连体婴。

    吻再次落下,他亲吻她的唇,又忍不住向里追逐。

    桑枝不知道薄叙家里是什么样的,也没看清卧室的布局,人就已经被丢在了他卧室里的床上。

    这种急躁、无序的感觉,就像四年前在江市,在密不透风的酒店套房里,什么理智都顾不得,只知道服从心底深处的欲望。

    桑枝似乎都能听到四年前的那场暴雨,还在下,一直在下,不止是下在江市,还下在海城。下在现在,下在此刻,更下在她身体里,磅礴且汹涌。

    晚上的晚餐算是一场约会,桑枝换掉了早上领证时候特意穿的白色连衣裙,换了一件灰蓝色的花边领子衬衣,裙子仍是她喜欢的短裙。

    这样能说得上正式,又稍许带一点甜意的装扮,她有一点点不适应,但也还算喜欢。

    可是她喜欢的这件衬衣扣子被蛮力崩掉了两个,短裙裙摆也推到了腰间。

    陌生的天花板在黑暗之中根本看不清,唯独能看清的是近在咫尺的这张脸。

    眉眼是她曾经在梦里见过的,带一点冷淡的锐意,深沉漆黑的眸底会在这样的时候流露出一丝无法掩饰的情。欲。

    有时候,桑枝也说不上,为什么在国外这四年,会偶尔想到薄叙。

    他们之间的露水情缘早就该随着结束而遗忘。

    大概正是他是唯一给过她这种经历的男人,所以她并不能完完全全忘记。

    四年前,她还担心他会有第一次的情节,担心他事后会要求她负责,但是原来,可能有这种情节的人是她。

    桑枝的思绪是混乱的,随着薄叙落在耳边的沉重呼吸而混乱。

    然后耳边多出另一道声音。

    塑料包装袋和纸盒被撕开,最后再是什么东西被撕开的极其细密的声。

    桑枝感觉自己的心脏炸裂开了。

    脑海里浮现出的是炎炎夏日,望向烈日晴空时眼前的那一道来不及躲避的白光,刺眼的,夺目的,剥夺感官的。

    短暂停顿。

    像站在烈日里的桑枝汗流浃背忍受过那道光影带来的尖锐汹涌,不自觉闭上眼睛,怕被烈阳灼伤。

    她呼吸着。

    薄叙也留出时间给她呼吸。

    说不清是多久之后。

    桑枝感觉自己缓过来了,抓着薄叙手臂的手指缓慢松开,她的指甲不长,但是应该也已经在他手臂皮肤上留下了指甲印。

    尤其是戴在左手无名指上的这枚钻戒,钻面切割的角度能划过皮肤,留下几道长长红印。

    桑枝稍作呼吸,忘掉薄叙留给她的还没退去的不适应感,空白大脑重新开始思考。

    然后,她重拾差一点破碎掉的声音,对薄叙坦诚:“其实,我选择跟你结婚,还有另一个原因。”

    薄叙垂着眼,暗自忍下血液里的横冲直撞,沉到不行的眼眸紧紧盯着身下的人。

    “什么原因?”

    他的声音似乎也是刚刚重捡回来,还带几分哑意。

    “原因就是,”桑枝在这时候还有力气笑,“你挺厉害的。”

    几秒过后。

    薄叙压抑又故意的声音响起:“哪里厉害?”

    桑枝微滞,反应过来后,直接绷不住。

    救命。

    平时这样冷淡正经的一个人,说出这样的话——

    她完全受不了。

    桑枝整个人,身体包括心脏,都要直接炸成天边的烟花了。

    偏偏薄叙在这时候执拗,指腹按着她的唇,像是非要听她把话说完。

    “回答我,哪里厉害。”

    桑枝偏头,躲开薄叙的手指,但她的下颌很快就被他扣住,力道不重,足够将她的脸掰过来,与他对视。

    一上,一下。

    眼眸相对。

    桑枝咬咬唇,半红着脸:“你出去我再回答。”

    薄叙似是笑了。

    很低的笑声,直直撞击桑枝的心脏。

    “那我不要你回答了。”

    桑枝:“……”

    救命。

    救命。

    救命。

    他到底什么时候——

    学会这些的!!!!!!!

    第32章 chapter 32

    32

    和四年前不一样。

    说不上为什么, 桑枝就是觉得,四年前他们的亲密纠缠是压抑的,是迫切寻找情绪的出口的。

    而今晚, 薄叙似乎心情很好。

    他每一次的亲吻似乎都还是有些强制性掠夺性, 但能明显感觉到他刻意放缓过力道。

    他每一次看向她的眼眸, 再也不是欲言又止。

    桑枝觉得很恍惚, 想不明白, 大脑思想也因撞击而支离破碎。

    那种什么都抓不住、身体陷在半空、虚无又想急速抓住什么不让自己坠落的悬空感,倒还是和四年前一样。

    他偶尔没有被压抑住的声音从喉咙间溢出来。

    他肌肉纹理清晰的腰腹和因用力支撑而微微鼓胀的手臂肌肉。

    还有他的眉眼,皮肤的温度, 拥抱的力道。

    这些, 也全都一样。

    就是他的心情好像过于好了。

    都开始能换着法折腾了。

    桑枝总觉得耳边好像听到了不止一次撕开包装袋的声音。

    是两次, 还是三次?

    记不得。

    她就记得最后一次听到这个声音是在浴室冲澡, 水流从头顶的莲蓬花洒里哗哗落下,热气带来的水雾在这个密闭空间里氤氲,眼前所有的一切都是雾蒙蒙的。

    朦胧之间,桑枝快要睁不开眼。

    双手差点在浴室墙壁上撑不住。

    水雾也能带来窒息感,束缚住口鼻和五官, 看不清的同时,也呼吸不畅。

    幸好在她的双腿直打哆嗦要站不稳摔下去时,身后的男人一把扶住她的腰, 让她不至于摔倒在地面上。

    桑枝最后是累极了睡的。

    累到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眼皮完全睁不开。

    原本有些认床的她, 换了一个全新的环境,竟然没有不适应, 也没有失眠,反而睡得很沉。

    桑枝陷在两米的大床中央, 来不及换的床单被套是深灰色,衬得她的皮肤一片晃眼的白。

    薄叙洗完澡出来,特意穿好衣服。

    有了衣物的阻隔,他应该能稍微克制,不再折腾已经睡着的人。

    被子一角被掀开。

    薄叙躺到桑枝身边,侧过身,手臂轻轻放到她盖着的背面上,隔着被子抱住她。

    卧室里只亮了一盏壁灯,落下的光影昏暗朦胧。

    薄叙借着这样的不够清晰的灯光,深深凝视着桑枝安静的睡颜,没有丝毫的睡意。

    他想,现在的桑枝,应该不会再在梦里去想念另一个人了吧。

    曾经的卑微和晦涩在心头很快过了一遍,薄叙收回抱住桑枝的那只手,转而悄悄握住她放在枕头旁的左手。

    象征着他们婚姻的那枚戒指在她无名指上,折射着璀璨的光。

    他的手指轻轻穿过她的指缝,与她十指紧扣-

    第二天中午。

    桑枝逐渐从睡梦中醒来,脑子还没清醒,身体倒是先苏醒了过来。

    好酸。

    翻身都感觉腰和大腿一阵酸痛。

    她蹙着秀气的眉,不想睁眼,凭感觉抓起被子蒙住头,想让睡意打败身体的不适。

    但是弥漫在鼻尖这股陌生又清冽的气味,忽然让她怔了半刻。

    桑枝在被子里睁开眼睛,眼前的黑暗让她清晰回忆了一下昨天发生的事。

    她和奶奶通了电话。

    从Chloe那里知道墨尔本那边的消息。

    和苏绮贞吵架。

    然后。

    跟薄叙领证结婚。

    桑枝倏地掀开被子从床上坐起来,目光快速扫视一圈。

    是的,这是薄叙的家。

    昨晚她和薄叙一起吃了晚饭,吹了生日蜡烛,在路边的便利店买了套,再回到这——

    桑枝把昨晚在这张床上发生的事重新回顾一遍,发出很真诚的感概。

    结婚真好。

    持证上岗。

    真是既满足,又满意。

    但是,薄叙人呢?

    卧室里只有桑枝一个人,整个空间很大,深色意式风,床前铺着灰色地毯,视觉暗沉却不会让人觉得压抑。

    窗帘是全遮光的,完全拉上,不留一丝缝隙。

    房间内唯一的光源是床头柜旁边亮着的那盏亮度没有很高的立式台灯。

    桑枝看着房间里没有薄叙的身影,也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间点,她的手机在包里,包好像被丢在了玄关。

    她抓抓睡乱的头发,低头,看到自己身上穿着的浅灰色的短袖T恤。

    很大,很宽松,估计是薄叙的。

    他什么时候给她穿的衣服?

    桑枝记不得了,大概,是他终于肯放过她之后,给她冲了澡,从水里捞出来,擦干,吹了头发,最后找来一件衣服给她套上。

    她拉开衣领一瞧。

    果然。

    里面什么都没有,布料直接接触胸前带来一丝敏感和不舒服。

    桑枝在床上坐了一会儿,睡意逐渐退去,人越来越清醒。

    她想着既然已经睡不着,不如起床。

    当她掀开被子下床,双脚刚碰地,人就忍不住哆嗦了一下。

    桑枝僵硬片刻,勉强适应走路的感觉后,开始四处寻找自己昨天胡乱扯掉的衣服。

    整个卧室非常干净整洁,几乎看不到一样杂物。

    她找了一圈,都没找到自己的衣服。

    这时候,卧室的门被打开。

    在自己的家,薄叙显得比平时看到的松散几分,黑色短袖搭配灰色家居裤,肩膀宽的恰到好处,身形格外修长。

    几缕碎发落在额前,眉眼黑沉,目光从卧室门口遥遥投掷到站在卧室床边的桑枝身上。

    她睡了一夜,长发微乱,落在肩上。

    身上只穿了一件尺寸不合适的男款T恤,衣服将娇小身形的她完全包裹,T恤下摆到她膝盖上方,露出白皙嫩白的一双腿。

    明明衣服很宽松,很大,但薄叙偏偏透过这件衣服,看到了藏在衣服底下的曼妙身线和绵绵弧度。

    他们两人的眼神隔空碰上,一个眼眸晦暗,一个眼底懵然。

    薄叙先打破沉默,问:“在找什么?”

    他能看出桑枝好像在找东西。

    “找衣服。”桑枝扯着身上过长的T恤衣摆,回答着,视线从薄叙身上转移,继续在房间里巡视,“我找不到我的衣服了。”

    “衣服我帮你收起来了。但是……已经没法再穿。”

    桑枝愣一下:“啊?”

    薄叙迈动步子走向卧室,视线沉默扫过他们昨晚睡过的床,转身走向一边的衣帽间。

    他拿出一套干净的床单被套,走出来。

    “外面的衣服暂时先穿我的,里面换洗的贴身衣物,早上我买了新的,让外送送了过来。过了一遍水,现在在烘干机里,应该已经烘干。”

    桑枝:“……”

    她眨巴眨巴眼,眼神有些尴尬地从薄叙手里抱着的床单被套上转移:“我去洗漱。”

    丢下这句话,人就钻进了卧室里面的浴室。

    薄叙停步,没说什么,唇边浮上淡淡笑意。

    浴室这边。

    桑枝开了灯,站在洗漱台前用冷水冲脸,冰凉的水流稍微给她砰砰跳动的心降了一点温。

    双腿有点发软,腰有点酸,她关上水龙头,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突然发现露在T恤之外的脖颈和锁骨,清晰泛着几处红印。

    啊,这——

    薄叙他是狗吗?

    狗啃骨头也不至于这样吧?

    恰好身旁多出一道身影,桑枝迅速转头,不高兴地瞪着进来的人:“你家最好是有遮瑕膏。”

    薄叙送换洗的衣服和新的牙刷过来,听桑枝这样说,眸光不禁落到她的脖子上,眉头微动,像是在和她商量:“我现在买来得及吗?”

    “……”

    桑枝差点没绷住。

    她忍着笑意,撇撇唇:“那你要赶快去买了,不然一会儿我怎么出门呀。”

    “出门去哪?”

    “回家啊。”

    昨晚准备来薄叙家留宿的时候,桑枝跟家里说了一声她在薄叙这边。

    现在天亮了,她也该回去了。

    薄叙不知是在想什么,在边上多停了一会,然后含糊不清地“噢”了一声。

    他将手中拿着的牙刷和衣服递给桑枝,问:“肚子饿不饿?”-

    在床上做的这些事,就是很消耗体力。

    就跟四年前一样,桑枝累了之后,一觉醒来,第一件事就是想吃东西。

    他们当时就是这样做了吃,吃了做,昏天暗地。

    桑枝想,薄叙可能还真的有些了解她,竟然能猜到她现在肚子饿了。

    薄叙出去准备吃的,桑枝留在浴室里。

    洗漱完后,她拿起已经烘干的新衣物。

    线上商店没有特别多的选择,新的贴身衣物是非常普通简单的纯棉款式,布料虽然舒服,但是一点都不符合她的审美。

    现在也没的选,谁叫昨晚太蛮力,内衣的带子被扯断,底裤就更别提——

    桑枝勉为其难把它们换上。

    穿着总比什么都不穿,T恤里面空落落的要好。

    她和薄叙再怎么坦诚相见过,也不好意思当面只穿一件T恤。

    内衣的搭扣扣上。

    挺神奇。

    尺寸刚好合适。

    桑枝不紧不慢换上衣服,走出浴室,看到床单已经换了新的。

    从深灰改为浅灰。

    一旁落地窗的窗帘也拉开了一半,春日热烈的阳光透过玻璃落进来,暗色调的卧室瞬间亮堂许多。

    桑枝离开卧室,从昨晚到现在,人都已经睡了一晚上了,结果她现在才知道薄叙住的地方是什么样子。

    与卧室统一的意式极简风格,黑白主调,局部灰色渗透,具有很强的层次感。

    深色系客厅前面巨大的落地窗,为这个暗色空间带来充足的自然光线,另一侧是开放式厨房,延伸岛台,和整齐排列的深樱桃木高脚凳。

    不愧是建筑系的,自己的住处都处处透露着高级和格调。

    桑枝环视一圈,在厨房找到薄叙。

    他站在开放式厨房里,黑灰搭配的家居服显得他整个人很松弛,留出来的背影宽肩窄腰的。

    桑枝走过去,停在薄叙身后,往台面探出半个头,看到他正在煮意大利面。

    另一边的炉灶上,平底煎锅里煎着一块牛排。

    一心二用。

    她在心里评价。

    薄叙感觉牛排的火候已经差不多,伸手关火,顺便偏头看了一眼过来的桑枝。

    “家里没什么吃的,点外卖有些慢,吃这个快一些。你要是不喜欢,可以再点份外卖。”

    “没事。我不挑食。”

    桑枝觉得自己还是蛮好养活的,除了海鲜,其他的都不怎么挑。

    况且,现在她饥肠辘辘,哪有时间去挑三拣四。

    薄叙主要还是怕把桑枝饿太久了,问她:“昨天的蛋糕还在冰箱,要先吃吗?”

    “我比较想吃你做的这个。”

    桑枝舔舔嘴唇,双眸紧紧盯着薄叙锅里的面,一副很想吃的模样,“这个看起来很好吃。”

    薄叙说马上就好,让桑枝去岛台那边坐着等一会。

    桑枝走到岛台前,拉开一张高脚凳坐上去,想到自己的手机,她又跳下来,问薄叙:“我的手机在哪?”

    薄叙的声音从厨房传过来:“沙发那边。”

    桑枝跑向客厅,在沙发上找到自己随身背着的小包,从里面拿出手机。

    应该是知道她昨晚和薄叙在一块,所以家里都没来电话询问,倒是简芮溪一大早发了好几条微信询问昨晚她的约会进展。

    昨天一天太忙碌,桑枝这才想起自己还没告诉简芮溪,她已经和薄叙结婚了。

    桑枝一边往岛台这边走,一边打字,将这个消息告诉简芮溪。

    发完消息,她才注意到屏幕上显示的时间,下午一点。

    一点?

    这么快就下午一点了?

    她还以为现在是早上——

    怎么她和薄叙在一块,总会分不清昼夜啊。

    “吃饭吧。”

    薄叙站在岛台前,台面上摆放着他刚做好的意大利面,黑胡椒的气味在空气中尤为明显。

    桑枝稍稍定神,走到原来的位置坐好。

    薄叙递给她一把叉子,她接过叉子,放下手机,开始吃东西。

    意大利面的硬度刚好,不会软也不会觉得太硬。

    黑胡椒不辣,面条上面分切成条块状的牛排九分熟。

    薄叙坐在桑枝对面,什么也不做,只看着她吃。

    这反倒让桑枝有些不好意思。

    “你不吃吗?”

    “早上吃过了。”

    “你早上……什么时候起来的?”

    “七点多。怎么了?”

    桑枝马上摇头,用叉子卷起一坨意大利面,低下头吃。

    七点多就起床了。

    真是厉害。

    他们好像凌晨都还在浴室里……

    这时候,薄叙说:“有件事要告诉你,早上我妈给我打过电话,她和你父母那边已经联系上,约了两家人过几天一起吃饭。”

    两家见面的事情,桑枝心里早有准备。

    他们虽说是相亲,但也算是闪婚,两家长辈都还没有正式认识。

    不过桑枝有点不明白,抬头问薄叙:“为什么是几天后?”

    她以为会很快,不是今天就是明天。

    薄叙想了想,猜测道:“长辈们应该是想选一个好的日子。”

    确实。

    桑枝想想也是。

    两家见面这种大事一般都是需要选日子的,哪像她,说结婚就直接去结了,根本没看过黄道吉日。

    既然提起这个,桑枝就向薄叙表达自己的想法,神情有些认真。

    “他们见面,肯定会提到婚礼这些事,但是近段时间,我不是很想办婚礼。我刚辞职,要在国内找工作。我不想分心,更想把时间放在工作上。”

    “嗯,你先忙你的。”

    薄叙应得很快,语气淡然,似乎这并不是什么为难的事。

    “如果他们提起,婚礼延期的事情我来说。”

    桑枝细细盯着薄叙的脸,不知道为什么他一口答应自己的请求了,她反而还觉得他答应得有点太快,完全没经过思考。

    他好像并不介意婚礼什么时候办,会不会延期。

    这是不是说明,其实他一点都不关心这些事?

    或许吧,他们之间也没太多感情,没建立感情怎么去谈论和幻想人生之中最重要的场合呢。

    桑枝觉得挺正常,没再说什么,低头继续吃东西。

    过了一小会,她发现薄叙坐在对面没动,一直在看她,好像是有什么话要说。

    她直接看向他问:“有话要跟我说吗?”

    “嗯。”薄叙点头,眸色微沉些许。

    桑枝觉得他蛮严肃认真的,就停下吃东西的动作,坐直身体与他对视着,一副做好准备听的模样:“你说吧,我听着。”

    薄叙停了一停,而后缓慢说道:“我家里的情况,不知道你了解多少。我的爷爷奶奶前几年已经去世,现在的父亲是我的继父,我妈和他有一个女儿,就是我跟你提起过的妹妹。过几天两家的见面,他们都会到场。”

    “这些我知道啊,”桑枝说,“我奶奶跟我说过的。”

    “那么,我现在的继父,在他没和我妈结婚前,我应该喊他一声大伯,这个你知道吗?”

    桑枝微微停顿。

    “知道啊。”

    她观察着薄叙的表情,想了一下,问:“这有什么关系吗?”

    看桑枝并不介意,薄叙轻轻摇头,半阖的眼底流露出几分放松。

    其实他会担心。

    担心桑枝介意他父母之间的复杂。

    “我妈再婚的时候,外面传的很难听。那个时候我六七岁,知道我的大伯成了我的继父,一时之间也有些难以接受。后来,看到我妈因为外面的流言那么伤神,我就主动改口,喊大伯一声‘爸’。”

    这些话薄叙从来没对任何人说话,他的心思在那个时候就已经很细腻,为了不让妈妈难受,他装作很开心的接受这个新家庭。

    不管外界怎么传,至少在他们家庭内部,他们是一个新的整体。

    “也许以后,你也会听到一些什么流言,我希望你不要放在心上。”

    桑枝悄悄抿住唇,她不敢告诉薄叙,第一个说那些话的人就是她妈。

    “你都说了是流言了,我为什么还要放在心上。”她笑了笑,“你父母的关系我从来就没介意过啊。”

    她应该担心他介意她家里的情况才对。

    刚才薄叙只是简单形容了一下他的家庭,但是桑枝能从那些寻常普通的字里行间,感受到他心内的伤口。

    有一瞬间,她觉得他们好像是同一类人。

    不够完美的原生家庭,过早懂事和承受,又总是在表面装的若无其事。

    两人四目相对,很多话都在彼此相望的眼神里表达了,刚建立起的亲密关系衍生出来某种默契,他们都没有再继续聊这个话题。

    感觉气氛好像有些压抑,薄叙不着痕迹地收起情绪,问桑枝:“要喝水吗?还是喝饮料?”

    他说着起身,往一边的双开门冰箱走去。

    “之前我妹妹买了很多饮料放这里,你看看要喝点什么。”

    薄一璇每次来薄叙这边,总会买很多零食饮料,冰箱里还有很多罐她留下的果味汽水。

    薄叙挑了一罐草莓味的汽水,手指松松拎着罐口,拿出来。正预备关上冰箱门,他感觉身后覆上一道软绵绵的温度。

    背脊霎时僵硬。

    桑枝第一次尝试从身后拥抱住薄叙,就好像是拥抱住跟他拥有相似伤口的自己。

    脸颊轻轻贴在他背上,隔着T恤布料磨蹭着他背脊皮肤。

    双手搂着他的腰,感知到腰腹的紧绷。

    “怎么了?”

    半晌之后,薄叙才想起来问。

    桑枝说不出自己为什么突然想抱他,没个原因和理由。

    于是就轻哼一声,语气俏皮:“你是我老公,我抱一下不行吗?”

    冰箱长时间没关门,发出嘀嘀的警示声。

    薄叙滚动喉结,身后紧贴着的软绵的身体就像随时能将他点燃的火苗。

    他当然知道桑枝突然抱他,肯定有别的原因。

    不管是因为什么,这个拥抱,都是很值得他纪念的。

    这是她第一次主动抱他。

    薄叙似是在犹豫什么事,而后微微叹气,垂眸,将已经拿出来的汽水易拉罐放回到冰箱,再关上冰箱门。

    同时他问桑枝:“还要回家吗?”

    “啊?”

    桑枝没反应过来,搂在薄叙腰间的手突然被他握住,松开,他再转身。

    正面相对。

    她从薄叙漆黑的眸底看到自己,他凝视着她,这是一种多么熟悉的感觉——

    薄叙在凝视的目光中缓慢靠近过来,略微俯身,手掌覆在桑枝后颈,稍稍一提,她就瞬时抬起下颌。

    他的唇也就顺势碰到她的唇瓣。

    她就知道。

    她就知道他要亲她。

    从柔和到急促,也就几十秒的时间而已。

    唇齿追逐,昨夜的后遗症让桑枝很快双腿发软,即将站不住。

    薄叙稍稍暂停,张开双臂,将她拦腰横抱起。

    不久前桑枝说要回家。

    薄叙也做好了送她回家的准备。

    但是没办法,她抱了他。

    就是这样一个主动的拥抱,让他反悔了。

    桑枝眼见着薄叙抱着她要往卧室走去,瞬时清醒过来。

    她才刚起床啊——

    他不会是要复刻四年前的三天三夜吧——

    “哎——”

    桑枝的双臂圈紧薄叙的脖颈,生怕他抱不稳,自己会掉下去。

    “你不用去工作不用去上班吗?”

    “请假了。”

    “请假?”

    “嗯,请了几天婚假。”

    “……”

    怪不得大白天的,他还能在家里。

    也就是说完这几句,卧室到了。

    桑枝感到一阵失重感,她的背脊跌落进床铺,柔软床垫轻微下陷。

    等她从床上坐起来,看到的是正对着她站在床边的男人,单手脱掉身上的T恤。

    宽直的肩,胸膛和腰腹的肌肉线条清晰,紧实,有力量感,却不会觉得过于夸张。

    极窄的腰身以下是灰色家居裤。

    欲盖弥彰比全部外露更惹人遐想。

    桑枝的呼吸滚烫起来,心跳加速。

    眼见薄叙即将覆身过来,她也不知怎得忽然说了句傻话,“床单才刚换过……”

    薄叙没有停止动作,俯身双臂撑在桑枝身旁,将她牢牢实实困在自己制造的方圆之地。

    “你再弄湿一次也没关系,”他低着声,在她耳边说,“我重新再换。”——

    (本書出处:龍鳳互聯)

    第33章 chapter 33

    33

    传遍四肢百骸的麻痹感还没散去, 汗湿的发丝凌乱黏在桑枝的侧脸和脖颈上,胸膛因呼吸而起伏,双眸盈着蒙蒙水汽。

    卧室的窗帘在他们开始之前就被薄叙拉上, 徒留一盏昏黄不明的小灯。

    多么熟悉的昏暗。

    床边塌陷一小块。

    桑枝稍微偏头, 看向处理完东西回来的男人。

    昏黄的光影将他冷白的肤色映得性感, 薄薄一层腹肌还没来得及被衣服遮挡, 他只套了条长裤。

    饶是这样, 就已经足够让人丧失理智,全然忘记刚刚才结束的激烈。

    桑枝迅速闭眼,想着眼睛看不到, 心脏也就不会跟着乱颤。

    床边的塌陷越来越近, 闭着眼睛的桑枝感觉身边多了一道滚烫的男性温度, 他的手指好像在拨动她脸侧黏着的发丝, 勾走,再缠绕在指间。

    像在玩。

    桑枝疑惑睁眼,恰好撞上薄叙黑漆漆的眼眸。

    他坐在床上,背靠着床头,姿势闲适, 低着的双眸,眸底好似暗藏了一点儿餍足舒服的惬意。

    桑枝的心脏很重地撞了一下。

    耳根发烫,命令的语气, 声音却黏糊糊的, 像撒娇:“不许玩我头发。”

    薄叙适时收回自己的手指, 只看着她,没说话。

    桑枝有点儿抵挡不住他这种事后深沉的眼神, 因为每次他们一对视,就又会吻到一块。

    她觉得今天一次很够了, 先缓缓。

    怎么也得可持续发展。

    先前因为跪了一段时间,她的膝盖现在都还有点疼。

    床垫再软都没用。

    桑枝眨着眼,躲闪着薄叙的目光,侧过身,一副准备睡觉的模样。

    而这时候,她外露在被子外面的手腕被轻轻握住,随之冰冷的触感从指尖滑过手指,再从手掌滑落到手腕。

    桑枝微愣,抬起手腕一看,非常漂亮的钻石手镯,镯子表面镶嵌满了闪闪发光的碎钻,犹如夜空璀璨的群星。

    “生日礼物。”薄叙说。

    礼物在前几天就已经订好,但是中间出了点问题,今天早上才到货。

    到货之后,珠宝柜台第一时间安排人送过来。

    薄叙在柜台展示列里第一眼就看中了这款钻石手镯,星光闪闪的款式,他觉得桑枝一定会喜欢。

    虽然没有赶得及在生日这天送给桑枝,但也值得。

    桑枝很是惊讶,全然忘记刚才自己还累得不想动弹,直接一骨碌从床上坐了起来。

    被子从胸口落到腰间,她又用右手抓起被子护着胸前,晃晃左手的钻石手镯。

    “好漂亮啊。”

    没有哪个女孩子能拒绝这样亮闪闪的东西,桑枝的双眸溢出满满的喜欢,同时她看向无名指上的戒指,抬眸问薄叙:“可是,你不是已经送了我戒指吗?”

    “戒指是结婚信物。”

    薄叙伸手,指尖碰到桑枝的左手,稍稍握住,拉过来,再放到自己腿面,指腹轻轻摩挲着钻戒。

    情绪明显沉了几分。

    “这枚戒指是我爸妈结婚时,我爸送给我妈的。几年前,我妈把它交给了我。”

    桑枝能猜到,薄叙这里说的“爸”,是他的亲生父亲。

    同时她也能感觉到,这枚戒指对于薄叙来说,意义很深重。

    床边的立式台灯只偏亮一隅,薄叙所在的床的这边,没有被照亮。

    他就像陷在黑暗,看着有些孤独。

    桑枝不忍见他这样,就想着缓解气氛,说:“我还以为你这么厉害呢,还知道我戴多大的戒指。你看,我和你妈多有缘啊,戒圈的尺寸都是一样的。”

    薄叙稍稍掀起眼皮,看到桑枝脸上的笑意,不自觉牵起唇角。

    “喜欢吗?”

    “喜欢啊。”

    几秒之后——

    桑枝就知道,他们不能对视。

    看吧,又是对视着对视着,薄叙就拉着她的手,将她拉到他怀里。

    他没穿上衣。

    直接的肌肤相触,太真实的触感,桑枝感觉自己的理智又开始燃烧了。

    什么可持续发展……

    她碰上他,就没法可持续发展。

    与此同时。

    被落在岛台的手机,在台面上嗡嗡出声,震动不断。

    简芮溪的信息轰炸挤满了桑枝的手机屏幕。

    【?】

    【??】

    【你再说一遍??】

    【谁结婚了??】

    【你结婚??????】

    【你和谁???薄叙????】

    ……

    ……

    简芮溪好急。

    她就只是睡了个午觉,几小时没看手机,一打开就看到桑枝的爆炸性消息:

    【我昨天和薄叙领证了】

    简芮溪急啊,都是喂到嘴边的瓜了,关键时刻桑枝却掉了链子,不回消息也不接电话,把她吊的抓心挠肺的。

    这会儿简芮溪人虽然坐在赛车训练场的看台上,但是心早就飞走了,甚至想立刻跑去找桑枝。

    训练场内的跑道上,几辆赛车在竞相疾驰,引擎发出巨响,轰隆震耳。

    几圈下来,黑色法拉利第一个到达终点,行云流水的一个转弯后,停下车。

    车门打开。

    裴路周下车,摘头盔的时候眼睛一直盯着看台的方向。

    看台上并没几个人,今天只是日常训练,来看的人就更少。

    他一眼就能看到坐在那玩手机的简芮溪。

    简芮溪还在焦急等着桑枝回消息,没注意到训练已经结束,更没注意到不知什么时候走到她跟前的裴路周。

    “手机这么好看?”

    身穿赛车服的男人身形颀长,赛车服通体深蓝,胸前和腰部相间了白黑两色,一头银发没了头盔的遮盖,直接显露在日光中,张扬又不羁。

    简芮溪听到声音,抬头和裴路周对视了一下。

    春日柔和的阳光在这儿毫无遮掩,格外灼人。她怕晒,刚才在休息室睡醒之后,随手拿了裴路周的棒球帽。

    男款棒球帽偏大,戴在简芮溪头上,她的小半张脸落在帽檐留出的阴影里。

    简芮溪才不顾裴路周这略显不爽的语气,直接说:“你开得太烂了,看你不如看手机。”

    裴路周:“……”

    简芮溪还是很擅长惹裴路周不高兴的,看他不高兴她就会高兴。

    见裴路周脸快黑了,简芮溪才肯收敛,冲他露出个神秘的笑。

    “跟你说正事,刚刚桑枝跟我说她结婚了。你猜和她结婚的人是谁。”

    裴路周模样疏懒,在简芮溪身旁的空位坐下来,淡淡吐出两个字:“薄叙。”

    “你怎么知道?!”

    “前几天你不是说他们相亲了。”

    “对啊,前几天才相亲呢,昨天就领证了。”简芮溪感概着,在心里佩服桑枝的速度。

    “四年前,你半夜找我要薄叙的手机号码,其实就是帮桑枝要的吧。”

    裴路周没想着要简芮溪回答,说出来的时候心里就已经猜到八九分。

    他轻笑一声,问:“他们什么情况?”

    简芮溪不明白:“什么什么情况?”

    裴路周难得有耐心:“你难道真的觉得他们就是简单的相亲?”

    简芮溪还真是这么觉得的。

    “不是相亲是什么?”她有些摸不着头脑,“他们就是相亲啊。”

    “……”

    裴路周看简芮溪想不通,也就不多分析,懒散勾起唇角,轻飘飘说了句:“反正我不信薄叙会去相亲。”

    简芮溪瞧他在这装的讳莫如深的,哼了一声:“你不是跟他不熟吗?现在倒是搞得很了解人家一样。”

    裴路周笑了一声,没有反驳简芮溪,看着是随她怎么说都行的意思。

    他们继续在看台坐着,训练场内的人逐渐多起来,有些喧闹。

    裴路周的目光对着训练场,语气显得随意:“要不哪天我们也试试闪婚。”

    简芮溪想也没想,拒绝了:“算了吧。拒绝画饼。”

    她把头上戴着的棒球帽摘下,丢给裴路周,阳光直射过来,眼睛不适应地眨动几下。

    “下次别叫我过来看你训练,人都被晒死了。”

    看简芮溪站起身要走,裴路周适时伸手拽住她手腕,眉眼之中少了些许平日里的散漫。

    “简芮溪,我认真的。”

    简芮溪低眸朝裴路周投去目光,再瞧瞧他染成银色的头发和他穿着的赛车服,不再跟他开玩笑:“等你不玩赛车了,我才相信你是认真的。”

    “你知道我做不到。”

    “你做不到,我也做不到。你放弃不了这种危险项目,我爸妈就不会认同你,我不会为了你违背我爸妈。”

    短暂的僵持。

    他们之间就是个死局,总有一天会破,但是只要那一天没来,他们就能当作无事发生。

    裴路周目前不打算破局,收回手,转了话题:“这里太晒了。走,我带你回休息室。”-

    桑枝看到简芮溪刷屏般的微信消息已经是晚上七八点钟。

    疲惫和酸胀都没完全退去,桑枝整个人软绵无力地陷在沙发里,手指滑动着手机屏幕。

    身上是薄叙重新拿给她的衬衫。

    她骨架本来就小,这件宽大的衬衣将她笼罩着,更是显得她小巧几分。

    桑枝动动手指,回复简芮溪几个小时前的消息:【真的结婚了啊,要看结婚证吗?】

    没等简芮溪说什么,她就直接从相册里选了张昨天拍的结婚证照片发过去。

    这次聊天再没有时间差,简芮溪几乎秒回。

    【……】

    【我就服你】

    后面她问:【你干什么去了,怎么现在才回消息】

    桑枝:【新婚燕尔】

    简芮溪:【?】

    【??】

    【我做错了什么!你为什么要把车开到我脸上!!车轱辘都压过去了!!!】

    桑枝瞬间被简芮溪逗乐,笑了起来。

    然后她的视线偏移,落到开放式厨房那边。

    重新洗过澡后,薄叙也换了一套家居服,永远的黑灰色调,越简单反而越能衬托他冷隽的气质。

    他正在按桑枝的要求,去冰箱拿一开始预备给她喝的那罐草莓汽水。

    手机响起来,薄叙循着声响去找手机,从冰箱出来的汽水罐子暂时被搁在一侧的岛台上。

    等他回来的时候,他一面接着电话,一面停在岛台前,手指搭着易拉罐罐沿,指节勾住拉环。

    啪的一声,拉环弯曲,汽水的甜味开始在空气中弥漫。

    薄叙拿着汽水向桑枝这边走来,电话也正好打完。

    他收好手机,将汽水递给桑枝,却见桑枝一直在盯着他看。

    薄叙有些疑惑。

    桑枝笑了,接过汽水罐:“你真厉害。”

    她一点都不吝啬自己对薄叙的夸奖。

    在床上的时候也是。

    她会在还有力气的时候夸他,总能惹得他头脑发热,乱了的心神更加不可控。

    那时候她的声音比这甜腻的草莓汽水还要黏糊,直戳戳地勾着他的心,就算是没力气说话了,不小心溢出鼻尖的轻哼都可以听得他血液逆流。

    拿在手中的手机再次响起来,薄叙翻过来瞧一眼来电人,接起来。

    语气定定,话里带着点平时少见的严厉。

    “薄一璇,不许闹脾气,说了今晚不行。”

    桑枝的牙齿咬着汽水罐口,能听出薄叙应该是在跟她妹妹打电话。

    原来他当哥哥的时候这么凶呀。

    桑枝这边刚觉得薄叙对妹妹有点凶,结果马上就见他语气松了几分,像是在哄电话那头的人:“行了。答应你,明天。”

    通话再一次结束。

    “你妹妹怎么了?”桑枝喝着汽水,满脸好奇。

    “她晚上想过来。”薄叙放下手机,跟桑枝解释着,“她从表哥那里知道我结婚的消息后,就吵着要来看看你长什么样。”

    桑枝没怎么思考:“那你让她来呀。”

    薄叙倒是没说话,目光落在她身上。

    桑枝顺着薄叙的视线看向自己身上的衣服,手指下意识遮了遮外露的脖子,慢半拍地笑了:“确实噢,今晚不大方便。”

    第一次见面,总不能是这种样子吧。

    穿着薄叙的衣服也就算了,桑枝的皮肤上还留了点印。

    这些少儿不宜的东西还是别让小孩子看到。

    她说:“如果明天要见你妹妹,你还是早点送我回家吧,我回去准备一下。”

    这下换薄叙问了:“你要准备什么?”

    “当然是换衣服化妆了,第一次见面得给你妹妹留下一个好印象。”

    “没关系的,她不会介意。”

    “不行,我会介意。”

    见桑枝这样坚决,薄叙只好应下:“好,送你回家。”

    他面上没表露什么,只慢条斯理地补了一句:“现在有些晚了,明天早上再送你回去。”

    桑枝点点头。

    “吃蛋糕吗?”

    “好。”

    薄叙又去冰箱拿昨晚没吃掉的生日蛋糕。

    桑枝远远望着他线条流畅的高挑身影,草莓汽水的甜腻充盈着口腔和喉咙,连着心脏都开始咕噜咕噜地泛起甜泡泡。

    她的脑海里忽然冒出一个想法。

    薄叙打开冰箱门,预备拿出蛋糕。右手刚伸进冰箱里面,就听见身后不远,和冰箱冷气一起传递过来的,桑枝的声音。

    他听见她问:

    “薄叙。”

    “你要跟我一起住吗?”

    第34章 chapter 34

    34

    新婚夫妻应该是要一起住的吧?

    桑枝是这样觉得的, 不住在一起,怎么培养感情呢?

    她向薄叙提出同居,得到的是薄叙很快且不经思考的回答:“好。”

    后面桑枝想了想, 打算等两家正式见过面之后, 她再搬过来。

    薄叙没有什么意见。

    好像对于她的事情, 他都会由着她, 没有任何意见。

    吃过蛋糕, 洗漱完,他们便迎来两人之间第一个,清醒的, 夜晚。

    夜幕四合, 卧室一片黑沉。

    桑枝和薄叙躺在一张床上, 没有灯源, 空间静谧。

    呼吸声轻轻交叠,越是寂静,他们的气息与心跳就越是被凸显出来。

    桑枝并没有相拥而眠的经验,以前谈恋爱,还没到达这一步。

    后面几次和薄叙一块睡, 都是累极了直接睡着的,不像现在这样,清楚知道他在身边。

    思绪越是清晰, 桑枝的心跳就越有些不受控, 总感觉身体僵硬, 四肢很不自然。

    她在想,是要抱着睡吗?

    还是要贴近一点?

    或者是枕着他的手臂?

    可是, 这些亲密动作,都该是相爱的人自然而然的流露啊。

    她和薄叙似乎……还不熟。

    在床上的这几分钟, 桑枝真是毫无睡意,一直在头脑风暴。

    她还在思考用什么样的姿势入睡的时候,身旁一直安静躺着的男人忽然有了动作。

    桑枝此刻是平躺着面对天花板的睡姿,她没有往薄叙那边看,但是能感觉到薄叙侧过身,薄被底下的手臂轻轻伸过来,搂住她的腰腹。

    桑枝本身就僵硬的身体倏地一下,更加僵硬。

    连呼吸都刻意暂停了一瞬。

    薄叙搂过桑枝的腰,他的身体侧过来,刚好就与桑枝贴靠着,刚才两人之间空出的那不尴不尬的距离得以消失。

    他的下颌轻抵着她的头顶,陷在她软软的头发丝儿里。

    然后他就这样抱着她,再没其他动作,低沉的嗓音落在夜色之中。

    “晚安。”他说。

    桑枝一时无法回应。

    她看不到薄叙的脸,突然被拥进怀中又被这样缱绻似的抱着,人已经有些发懵。

    懵滞过后就是心脏快速的跳动。

    直到感觉听到薄叙均匀轻浅的呼吸声后,桑枝才后知后觉地重新开始呼吸,僵硬的身体卸了力。

    她稍微偏过脸,鼻尖恰好能碰到薄叙的胸膛。

    他的心跳,就在这片胸腔之中,离她很近。

    这种不带任何情欲的拥抱,叫桑枝的心口直发麻。

    薄叙应该是睡着了。

    桑枝怕吵醒他,在他怀里很小幅度的挪动,姿势稍微调整成自己感觉较为舒适的。

    她闭上眼睛,想睡觉,却发现心跳的速度就像是早八的早晨喝了一杯浓缩美式,砰砰乱跳,整个人精神十足。

    睡不着。

    桑枝努力了好一会,还是毫无睡意。

    于是,她悄悄从薄叙的怀抱中溜出来,背过身,从枕头旁拿起手机。

    半夜十二点。

    简芮溪还没睡。

    桑枝和她开启了姐妹夜话。

    简芮溪:【你现在要跟我聊天?不是新婚燕尔吗?这么美好的夜晚你们是还没开始还是已经结束了?】

    【是你不行还是你的新婚丈夫不行?】

    【如果不和谐,你千万别凑合,外面男人多的是,早离早享受】

    面对简芮溪的调侃,桑枝啪啪打字,为薄叙说话:【他!很!行!!!】

    简芮溪:【那你现在还有空跟我聊天?】

    桑枝:【谁说这些事晚上才能做】

    简芮溪丢过来一个偷笑的表情包。

    桑枝不跟她扯这些了,问她明天有没有空,想和她一起去趟商场。

    简芮溪平时特别闲,一口答应了下来。

    两人简短的聊天到此结束。

    桑枝放下手机,手放回被子里面,凭着感觉,找到薄叙先前横在她腰间的左手,悄悄抓过来,放回到自己腰间。

    然后用指尖一个一个数着他的五指,数到无名指就停了下来。

    他的手指很长,骨节分明,用力的时候,会显露出轻微的骨骼感。

    是特别好看的一双手。

    但是……

    他戴多大尺寸的戒指啊?

    桑枝在薄叙的无名指指间摸了好半天,也没确定下来尺寸,她又怕吵醒他,只得小心翼翼放回去。

    而这时候,桑枝的身后重新覆过来一道男性温度,坚硬温厚的胸膛隔着衣服布料紧贴她的背脊,手臂牢牢搂住她的腰身,像是将她重新圈进怀里。

    他似乎还在睡。

    这个动作,好像只是他睡梦之中无意识的行为。

    桑枝小小僵了一下身体,过了一会,肩背舒展,放松下来。

    她第一次感觉到,这样抱着睡觉,好像也挺舒服的。

    桑枝由薄叙亲昵地抱着自己,侧脸贴着枕头,慢慢的,终于有了点睡意。

    夜色之中,薄叙收拢手臂,将缓然入睡的桑枝拥的更紧几分。

    鼻尖轻动,摩挲过桑枝头顶柔软的发丝,唇角似有笑意。

    他没睡。

    他怎么舍得睡。

    他多希望,这个夜,可以再长一些-

    清晨。

    入睡之前特意调好的闹钟在七点半准时响起。

    桑枝被手机闹铃吵醒,迷迷糊糊摸了一阵,没摸到手机,倒先摸到一只手臂。

    从她身上横过去的手,早她一步摸到手机,帮忙关了闹铃。

    耳边瞬时清净,桑枝又很快睡了过去。

    已经醒过来的薄叙借着窗帘缝隙之间那点细微的光,静静看着桑枝安静的睡颜,之后在她耳边落下一个很轻的吻。

    “早。”

    桑枝自然没听到这声“早”。

    等她再醒来,已经是一个小时后。

    早晨的阳光格外充沛,春日的温度似乎已经在慢慢攀升。

    昨晚难得一夜无梦,桑枝睡得很好,早上起来之后精神也特别好。

    就是一醒来,床上又只剩她一个。

    桑枝揉着眼睛走出卧室,没在客厅里看到薄叙,只有书房那边传来声响。

    书房的门没关,她走过去看了一下,看到薄叙好像是在和同事开视频会议。

    他工作的时候很认真,眼睛低着,在翻看着什么资料,时不时轻应一声,给正在说话的同事一点正面反馈。

    桑枝在门口站了一小会,不想打扰他,就悄声踩着步子回到卧室。

    洗漱,穿衣,准备好出门的装备,再走到客厅,耐心地等待薄叙。

    简芮溪说的没错,薄叙所住的这套楼盘,确实占据着海城极佳的地理位置。

    桑枝在客厅随意一个位置朝落地窗外投去视线,城市的楼宇高厦,马路的错综交叉,统统都能尽收眼底。

    甚至还能眺望到远处,广阔皎亮的海域。

    货运轮船在江面上凝成一个一个小点,有的在港口停泊,有的在江面上随波晃动。

    昨晚薄叙说过,他住这边是因为这里离工作的地方近。

    如果桑枝不喜欢,他们可以重新换一套房子。房子的位置和装修,都可以按桑枝的喜好来选择。

    桑枝对住哪里没什么特别的要求,今年她更想花时间在工作上,像换房子这样复杂麻烦的事,就跟她和薄叙的婚礼一样,往后搁置,以后再说。

    时间大约过去十几分钟。

    桑枝在客厅等着,还没见薄叙出来。

    其实她也不着急,她就是……有点饿。

    不知道薄叙大概还需要多久的时间才能结束,桑枝决定自食其力,走向冰箱。

    冰箱里只有一些饮料,没有太多的东西。

    保鲜抽屉拉开,有一盒整齐排放的鸡蛋。

    桑枝拿出两个鸡蛋,关上冰箱门。

    在国外读书这几年,桑枝没学会自己做饭,但是煎鸡蛋这种简单的事,她还是会的。

    书房这边,薄叙终于结束这个临时的视频会议。

    他不知道桑枝是不是已经醒了,刚从书房走出来,就看到开放式厨房里那个小小的身影。

    她穿着他的浅蓝衬衣,前方的衬衣下摆塞进她生日那天穿的短裙里面,宽阔上衣在这样的搭配里倒有几分oversize的随性。

    薄叙停住脚步,他第一次,这样喜欢一个早晨。

    一睁眼就能看到桑枝,还能看到桑枝在他们的家里弄早餐,虽然动作看着好像很不熟练,煎蛋的焦味,也开始在空气里漂浮。

    薄叙打算去帮忙,走到厨房的时候,桑枝刚好端着两个盘子转身。

    她煎好的鸡蛋已经装盘。

    “你好了呀,我以为你还要一会。我肚子饿了,就想着先煎个蛋垫垫肚子。但是你家的火太大,一不小心就把蛋煎焦了。”

    桑枝看到薄叙,笑了起来,顺便把煎蛋的失败全归咎给天然气。

    她瞧了瞧手中两个盘子,很好心地将卖相稍微好一点的那份煎蛋递给薄叙:“你吃这个吧。”

    早上早起,桑枝没有化妆,素净的小脸是最清透澄澈的五官,她说话的时候,眼里眉间带着生动的笑意。

    这些落在薄叙眼里,真的叫他脚步虚浮,那种陷在梦境中的感觉又涌来。

    以前的他,怎么敢奢望这样的场景。

    桑枝见薄叙站着不动,以为薄叙是嫌弃自己做的煎蛋,立刻鼓起小脸威胁他:“就算你再不想吃,也必须把它吃掉。”

    薄叙忽然笑了。

    好可爱。

    他想。

    桑枝倒是被他突然的笑惹得愣了一下。

    随后她看到薄叙拿走了她打算留给自己的那份煎蛋,将好一点的那份给了她。

    他走进厨房,拿了筷子,再走向岛台。

    桑枝在原地多停留几秒,才慢吞吞跟过去。

    她在岛台前的高脚凳上坐下,和薄叙面对面的,一起吃着这两份不算完美的煎蛋。

    桑枝一直没有觉得不会做饭是什么缺点,也不觉得做饭是女孩子必须学会的一个技能。

    但是她不会做饭这件事,还是得早点跟薄叙坦白。

    “我不会做饭,以后我也应该不会特意去学。吃饭这方面,你没办法指望我。我最多只能保证在不得已的情况下,让你填饱肚子。”

    说着,她指指两个人盘子里卖相难看的煎蛋:“比如现在。”

    薄叙唇角微动,看着心情很好。

    他很喜欢桑枝刚才话里说到的“以后”。

    也喜欢这份焦了的煎蛋。

    一点也不难吃。

    他说:“没关系。你不需要学。以后我们可以请阿姨。如果我有时间,也能我来做。”

    桑枝一下想到昨天的黑椒意面,很是好奇地问:“你很会做饭吗?”

    “不算会。简单的应该还行。在国外留学的时候,自己学着做过几次。”

    “你也在国外留学过?”

    桑枝这下是真的好奇加惊讶了。

    “嗯,大学的时候,去过几个国家,分别待了一段时间。”

    薄叙没有特意提起自己去过墨尔本,他在墨尔本待了半年,后面又去了另外几个国家交流学习了几个月,最后才回到国内。

    之后的每一年,他都会空出假期飞去墨尔本。

    薄叙不大愿意提这个,因为他觉得,前面这几年,上帝一点都不眷顾他。

    他从来就没有一次,碰到过桑枝。

    明明那么近了,明明都在一个国家了,明明她微博照片里发的每个地点他都去过了,可是,他一次都没有见到桑枝。

    桑枝没有再继续往下问。

    她觉得,像薄叙这样优秀的人,出国学习很正常,而且他也说了,去过的国家不止一个。

    他们的话题随着早餐的结束而结束。

    简单收拾完,薄叙带桑枝出门,又在附近较为出名的早餐店重新吃了一份真正的早餐。

    之后,薄叙送桑枝回家。

    两家的见面定在三天后,桑枝打算那天再正式向父母介绍薄叙,这一次就只让他送到门口。

    跟薄叙告别后,桑枝悄悄摸摸地溜进家里。

    现在的她还穿着薄叙的衣服,跟出门那天不一样,她爸妈肯定一眼就能看出来。

    虽然是成年人了,也结了婚了,但……还是挺尴尬的。

    这个时间点,桑瀚明应该在别墅后面的花园那里晒太阳,苏绮贞也应该在陪他。

    桑枝牢牢把握爸妈的作息,非常顺畅地溜进客厅,再一路小跑跑上楼。

    正切好水果预备送到花园的张嫂,经过客厅,只觉眼前好像掠过一阵风-

    今天桑枝很忙。

    回到自己房间,桑枝先将身上衣服换了,上了点妆,再用遮瑕和粉底稍稍遮了一下脖子。

    脖颈上的红印已经淡了很多,头发垂在肩头,不会让人刻意去关注脖子。

    临出门前,她下楼和父母打了一声招呼。

    最后开车出了门。

    忙碌的一天好像才刚刚开始。

    桑枝来到商场,已经是中午时分,简芮溪在一家餐厅占好了座,点好了餐。

    两人一碰面,简芮溪就忍不住啧啧直叹:“结婚真好啊,春风一夜,看看你的小脸,多滋润。”

    桑枝从不在口头上占下风,端起服务员已经倒好的柠檬水,一边喝一边说:“你的脸色也好啊,不结婚也能很滋润。”

    简芮溪:“……”

    桑枝看简芮溪被噎得说不出话,忍不住笑出声。

    很快,简芮溪的目光被桑枝手上的钻戒和细钻手镯吸引,又是一阵啧啧:“你老公真大方,钻戒这么大。这个手镯,我上次在柜台看到过,超级贵啊。”

    桑枝低眸看了看,平时她对珠宝首饰并没太关注,但是她能看出,薄叙送她的这个钻石镯子非常贵重。

    还有他父母留下的这枚钻戒。

    这些都让她感觉到,薄叙对他们的婚姻是非常认真的。

    知道他很认真,她心里就很开心。

    “别看啦,戒指戴在你手上又不会跑。”

    简芮溪揶揄着,忽然想起来正事。

    “对了,你叫我陪你来商场做什么,你要买什么东西吗?”

    桑枝稍微回过神,点点头:“嗯,要买一个很重要的东西。”

    简芮溪:“超薄套套啊?”

    桑枝:“?”

    简芮溪真的正经不过两秒,咯咯直笑,笑完之后冲桑枝挑挑眉,一副经验老道的过来人模样。

    “要不要我推荐你几个好用的牌子?不同的款式感受也不同噢。”

    桑枝听得脸颊热了起来:“谁会来商场买这个东西——”

    她停一停,眨了眨眼,双眸露出满满的求知欲:“哪款比较好用?”

    第35章 chapter 35

    35

    桑枝与简芮溪分别, 已是傍晚时分。

    天边日落,整个城市被黄昏的金色笼罩,摩天大楼的玻璃幕墙闪烁着夕阳光影。

    纵横交错的马路开始拥堵, 鸣笛声此起彼伏。

    薄叙说一会儿过来接桑枝, 桑枝就让简芮溪把她的车开走。

    商场一楼的电梯口, 简芮溪接过桑枝递来的车钥匙。

    她瞧一眼桑枝今天一下午的购物成果, 大包小包的两只手都拎不过来, 忽然说:“你今天应该挺开心的吧?”

    桑枝正费劲拎着购物纸袋,听到简芮溪略显突兀的话,愣了一下:“啊?”

    “原来我还有点担心呢, 怕你结婚是在勉强自己。毕竟你因为你爸妈让你相亲的事情在国外躲了两年。”

    简芮溪平时爱开玩笑, 不正经惯了, 很少这样认真跟桑枝说话。

    “其实我很好奇啊, 你喜欢他吗?”

    喜欢……薄叙吗?

    桑枝有些被问住,一时失语,回答不出来。

    她对薄叙,不讨厌,不反感, 也不抗拒。

    某些时刻,有心动,有依赖, 有渴求。

    桑枝已经太久没有喜欢一个人了, 不再像十六七岁时那样张扬任性, 时间让她收敛了一些棱角,也收走了一些勇气。

    她和第一次谈恋爱的时候不一样了。

    所以现在, 她暂时也无法确定自己对薄叙,到底是什么感情。

    是两性之间相互的吸引, 还是纯粹的心动和喜欢?

    亦或者,只是为了忠于婚姻关系,在努力试着爱上对方?

    下行的电梯到达一楼,电梯门打开,人群涌出。

    桑枝没有太多的时间思考,暂时给不出一个确切答案。

    在周边人群都散了的时候,她向简芮溪表示:“以后,我肯定会喜欢他的。”

    “行吧,那就祝你早日坠入爱河。”

    电梯空了,简芮溪说完这句话就进了电梯,还不忘跟外面的桑枝挥挥手:“哪天有空约他出来吃饭,认识认识。拜拜~”

    电梯门逐渐合上。

    上方的红色数字跳动,到达-1。

    桑枝看简芮溪已经去地下车库,便两手拎着购物包装袋,走向商场门口。

    海城的傍晚已经陷入喧闹和嘈杂,前方马路车流不断,人行道上人潮拥挤,是一个很热闹的世界。

    在这样的热闹中,一辆熟悉的黑色车缓缓朝桑枝驶来,周遭的喧吵仿佛都被它置在背景之外。

    车门打开。

    修长的两条长腿落地。

    薄叙第一时间走向桑枝,替她接过她手里拎着的东西。

    然后眉眼微垂看着她,黑漆的眼底透出一丝不易察觉的柔软。

    桑枝抬头,与薄叙的目光稍一碰上,耳边就落下不具名的砰砰巨响。

    心神不自觉微恍。

    “你先上车。”薄叙说。

    桑枝悄悄回了点神:“噢,好。”

    薄叙拎着桑枝的东西走向后备箱,桑枝往前走了几步,打开副驾的车门坐进去。

    她没系安全带,随身背着的小包放在膝盖上,伸手从里面拿出一样东西,握在手心。

    薄叙在后备箱放完购物包装袋回来,准备出发时,察觉桑枝还没系安全带,便侧头看她,轻声提醒着:“桑枝,安全带。”

    桑枝好似不愿意动一般,懒着声:“不想系。”

    薄叙没说什么,只微动唇角,然后主动倾身过来。

    他左手拉下位于桑枝肩膀右侧偏上的安全带,拉长延伸,再扣到卡扣里。

    安全带牢牢将桑枝的上半身束缚着,薄叙倾靠过来的身体,也似乎在将她覆盖。

    他沉静的鼻息就在她脸侧,从她皮肤轻拂而过,有些痒。

    安全带扣好,薄叙预备收回手,很突然的,他的左手被按住。

    他看到桑枝抓着他的左手,随后一道略带凉意的温度,从他无名指的指尖滑落。

    “啊,刚好合适。”

    桑枝的眼睫上翘,脸上露出笑意,她原来还担心戒指大了或者小了,没想到刚刚好。

    不大不小的尺寸,恰好卡在薄叙的无名指间,原本修长的手指被这枚戒指映衬着,显得更加白净分明。

    真好看。

    薄叙却陷在怔滞的情绪里,定定看着自己无名指上多出的这一圈银色。

    立体戒面棱角分明,轮廓流畅。

    这时他才想起,昨晚桑枝抓着他的手摸了半天。

    当时他不知道她在做什么,原来,她是为了这个。

    商场门口不能长时间停车,后方车辆不断驶来,骤然响起的喇叭声打断了薄叙的思绪。

    他来不及做出什么反应,只得先收回手,系上自己的安全带,将车往前开出去。

    心内涌动着炙热的情绪,他虽然在目视前方的路况,可眼眸总要忍不住落在握着方向盘的左手上。

    落在那枚圈在他心上的戒指上。

    有棱有角的戒面碰着指间的皮肤,更像是碰着他的心脏,让他的一颗心收紧,再收紧。

    但是旁边副驾上的桑枝却是另一番心情。

    她原本还在想,她送薄叙戒指的时候,薄叙会有什么反应。

    结果……

    他好像没什么特别的反应?

    就知道开车。

    桑枝有些不高兴。

    为了挑选到一枚合适的婚戒,她和简芮溪在商场跑了好几个专柜,挑了大半天,最后才定下这枚。

    柜姐说,这是他们家的经典款,戒面三角的棱形设计,三角寓意着结构稳定,感情坚不可摧。

    桑枝还是挺满意的,款式好看,尺寸也刚好合适。

    可是为什么,薄叙竟然一句话都不说!!!

    为了给他个惊喜,刚刚她还偷偷把戒指藏在手里,还故意不系安全带——

    桑枝越想越不开心,正想质问薄叙为什么不给她一点反应的时候,薄叙忽然踩下了刹车。

    不知什么时候,他们的车已经驶离主路,在一条不知名的小道上停下。

    这里好像脱离了城市晚高峰的拥堵和喧闹,四周静谧,黄橙色的夕阳透过车前玻璃笼罩住桑枝的脸,她的瞳孔被光影映衬的仿佛变成琥珀色。

    下一秒,琥珀瞳仁骤缩——

    薄叙解了安全带,侧身过来,捧着桑枝的脸,吻住她的唇。

    他的吻,又轻,又颤,没有多深入,只在唇面。

    贴了片刻之后,缓慢的摩挲,描绘她的唇线。

    桑枝的身体还束缚在安全带里,仿佛有一种被压制着呼吸的错觉。

    双手竟也不知该往哪儿放,揪了一会自己的裙子后,张开手,抓住薄叙的手臂,手指揪紧他的衣服布料。

    因亲吻而袭来的电流传遍全身,让桑枝不自觉发颤,发麻。

    这不是他们第一次接吻。

    可是,这是他第一次过于温柔的吻。

    最后,薄叙放开桑枝,唇从她脸侧擦了过去,呼吸打在她耳侧,连带着她的心跳一起,趋同于一个频率。

    他们都没开口说话,气息不断缠绕。

    不知过去多久,剧烈的心跳终于缓下来一点,桑枝红着耳朵,故作埋怨的出声,声音溢出几分娇柔。

    “干嘛突然亲我,我又要补妆了。”

    她没忘记一会儿要和薄叙的妹妹见面。

    薄叙却是抑制不住心内的情绪,纤薄的唇又碰了一下桑枝已经明显变红的耳朵,最后才说:“谢谢。我很喜欢。”

    桑枝听出薄叙在谢什么,抿唇笑了,随后故意哼他一声:“看你刚才没反应,我还以为你不喜欢呢。”

    “喜欢。”薄叙很重的重复一遍。

    她送的,他都喜欢。

    “你喜欢就好。”桑枝笑着,摸摸薄叙的侧脸,“我以后会对你好的。”

    像是养小宠物似的,给出主人的承诺。

    薄叙与她目光齐平,心内潮涌,想继续亲她,但是理智还是勉强胜了几分。

    喉结重重滚动一番后,他缓缓坐回到原位,重新系上安全带。

    手指按下车窗按钮,两面的车窗自动下降,傍晚的微风吹拂进来,吹散几分刚才车内的旖旎。

    他们都缓了两分钟。

    两分钟后,薄叙问:“现在出发吗?”

    桑枝点点头。

    车子启动,开始驶离这条不知名的小道,逐渐驶向城市的主干路。

    约好的餐厅在港口新区那边,离这儿有点远。

    车辆一路往前行驶,夕阳隐退,天边渐暗,城市的霓虹提早开始闪烁。

    路上,桑枝问:“我们现在去接你妹妹吗?”

    “她下午在那附近玩,现在估计已经在餐厅等我们了。”薄叙一边开车,一边回答。

    桑枝“噢”了一声,然后说:“我给她买了礼物。不知道她会不会喜欢。”

    她心里不知怎得会有点忐忑。

    可能是因为一会要见的妹妹,是薄叙这边,她第一个见的亲人。

    闻衡不算。

    她和闻衡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根本不知道闻衡和薄叙的关系。

    “晚上她跟我们一起回家吗,还是要继续住在闻医生家里?”

    薄一璇离家出走住在闻衡家里的事,薄叙跟桑枝说过。

    桑枝其实也就是随口问问,没想到薄叙说:“她住我们那里不方便。”

    话听着,是挺正常的几个字。

    可偏偏,桑枝脑子里跳出些少儿不宜的画面。

    一定是刚才那个吻,把她惹得浑身燥热,现在都还没完全消退。

    到达港口新区的时候,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

    新城区道路空旷,建筑物高高伫立,人影稀少,显得格外冷清。

    不远处的江风吹过来,带着几丝海水的咸味。

    薄叙将车停在路边停车位上,和桑枝一块下车。

    桑枝记得她给薄一璇买了礼物,特意从后备箱里拿出来。

    新区虽然比主城区冷清一些,但是他们今晚要去的这家自助餐,在海城特别出名。

    好像整个港口新区的人都来了这,道路街区安静疏离,自助餐餐厅里却人声鼎沸,很是热闹。

    刚进餐厅,桑枝就听到前方有人冲他们喊:“哥——”

    抬头看过去,一个十四五岁的女孩,一只手端着装满食物的盘子,另一只手在向他们挥舞。

    粉白色宽松的圆领卫衣,百褶裙,到膝盖的长腿袜,运动鞋,头发梳成两只小辫,落在两边的肩膀处。

    笑起来的时候,特别的青春洋溢。

    大概是薄叙家里都是高个子基因,薄一璇看着比同龄人高了许多。

    她跑到桑枝面前,眼睛发亮,直直看着桑枝,小手激动地拉着薄叙问:“哥,哥,是嫂子吗?”

    没等薄叙回答,桑枝先笑了笑,主动跟薄一璇做起自我介绍:“你好,我叫桑枝。”

    顺便把自己买的礼物递给她:“不知道你喜欢什么,我买了一个拍立得相机,感觉女孩子应该都会喜欢。”

    薄一璇听到自己还有礼物,开心极了,立刻接过装着礼物的包装袋,嘴巴特别甜:“谢谢嫂子!”

    她冲着桑枝笑,可笑着笑着,忽然皱了皱眉头,像是在努力思索什么东西。

    这时候,薄叙问:“座位在哪?”

    薄一璇脑中的思绪被打断,她暂时搁置,伸手指了指前方:“在那,我已经拿了一些吃的了。”

    薄叙刚想跟桑枝一块走,薄一璇就先占一步,把手中的盘子塞到他手上,然后亲热地挽住桑枝的手,挽着她往前走。

    “嫂子,我带你去。”

    被拉走的桑枝笑着:“好啊。”

    被塞盘子的薄叙:“……”

    很快,三个人在座位上坐好。

    薄一璇来得比较早,已经去拿了很多吃的,这家自助餐她吃过几次,所以就很热情地向桑枝推荐她觉得好吃的东西。

    “嫂子,这个面包蟹特别香,还有这个三文鱼片,很新鲜,还有还有,这个刺身也——”

    “她不吃海鲜。”

    薄叙出声打断热情非常的薄一璇,薄一璇停顿,张着嘴:“啊,嫂子不吃海鲜呀?”

    作为不吃海鲜的本人,桑枝也有些意外。

    她没想到薄叙会注意到这一点。

    薄一璇马上说:“没关系没关系,这里除了海鲜还有很多好吃的,嫂子我给你去拿。”

    “不用不用,我自己去就可以。”

    桑枝不大好意思让一个小女孩忙活,正要站起来,手却被薄叙牵住。

    “我去吧。”薄叙说。

    坐在他们对面的薄一璇本来已经站着了,听到薄叙的话,又一屁股坐下,眨巴着眼看他们,偷笑着,一副磕到了的样子。

    真贴心啊。

    她还从没见过她哥哥这样。

    薄叙走后,桑枝和薄一璇在座位上坐着。

    仔细看看薄一璇的脸,桑枝发觉,她和薄叙有几分神似。

    五官单拎出来,可能说不上相像,但是眼里眉间,是有那么一点儿像兄妹的。

    不过就是一个气质冷淡,一个活泼可爱。

    同时间,薄一璇也在仔细看着桑枝,她又开始皱起眉头,好像是在很努力地回想什么。

    终于,灵光一闪——

    “啊,嫂子,我见过你。”

    桑枝微愣:“见过我?”

    “是啊,刚才我看到你的时候就觉得在哪里见过。”

    薄一璇很肯定地点头,“几年前的雨天,我在公交站躲雨,你和你朋友在一块。你记得吗,当时你还帮忙告诉我我在哪一个站台。”

    桑枝在公交站躲雨的经历并不多。

    这几年又都在国外,所以薄一璇一提醒,她就立刻想起四年前那个春天,她和简芮溪一块站在公交站台那儿躲雨。

    当时是有一个小女孩,用手机跟家人打着电话,让家人过来接她。

    “你就是那个小女孩?”

    桑枝几乎不敢相信。

    四年的时间,小女孩抽条似的长个,模样也变了好多,她完全没有认出来。

    “你长大好多啊。”

    桑枝忍不住感概,想起当时被薄一璇抱在怀中的小猫咪,就问:“你那只取了个小老鼠名字的小猫呢?现在是不是也很大了?”

    说到这,薄一璇忽然神色紧张地做了个“嘘”的动作。

    她偷偷观察了一下薄叙所在的方向,凑过头,压低声音对桑枝说:“嫂子,你千万别在我哥面前说起这个。”

    桑枝不明白,跟着一起压低声音,两个人像交头接耳在说小秘密:“为什么?”

    “那只小猫咪是我哥领回家的,但是前年生病走了。我哥当时特别伤心,我从来没见过他那么难过。这是他的伤心事,提起了他肯定又要伤心一次。”

    当时薄一璇年纪小,只看得到薄叙表面的低沉伤心,看不到那些情绪背后的另一层原因。

    见薄一璇说得这样认真,桑枝点点头,表示自己明白。

    薄叙选完餐回来,相对而坐的两个人刚好说完话,看着很正常,他没觉察出什么。

    薄一璇想吃冰淇淋,薄叙没阻止,让她自己去。

    薄一璇跑走后,薄叙在桑枝身边的座位坐下,他给桑枝挑选了一些桑枝可能会喜欢吃的东西,并细心将餐具递给她。

    桑枝接受着薄叙细致的照顾,面上若无其事,心却飘得很远。

    她在想,当时那只猫离开的时候,薄叙肯定伤心坏了吧。

    他应该蛮重感情的。

    但是她又忽然想到,一只小猫的离开他都能那么伤心,那么……

    离开的人呢?

    他也有初恋。

    他也说过忘不了。

    关于他的初恋,桑枝一直是知道的,可是为什么这会儿,她心里会渗出几分难以言喻的酸涩?

    是隐约的,微乎的,却又能让她清晰感知到的。

    桑枝不免会多想。

    薄叙这么重感情,他会不会,永远都忘不了初恋,永远将那个女孩,放在心里?

    不行。

    不可以。

    她不接受。

    想到这,桑枝不禁咬住下唇,转头瞪向薄叙。

    薄叙正要将刚才一起拿回来的饮料递给桑枝,忽然被桑枝这样一瞪,手上动作微滞。

    眼眸轻动,流露出疑惑。

    桑枝瞥一眼他要递给自己的饮料,看到上面的草莓图案,心里没来由的不舒服。

    她记得他们在江市的时候,他买的蛋糕是草莓的。

    在他家喝的汽水也是草莓的。

    肯定是因为某个人喜欢,所以他就以为所有女孩子都喜欢草莓。

    谁喜欢草莓啊,她才不喜欢。

    “不要喝这个,又甜又腻。”

    桑枝突然而来的小脾气让薄叙停了片刻,他没什么太大的反应,只是放下草莓味的饮料,轻着声说:“你想喝什么,我去拿。”

    桑枝见他这么好脾气,忽然感觉到自己不该无缘无故找他麻烦,随口说了个:“橙汁。”

    “好。”

    薄叙再次起身,离开座位。

    桑枝望着他的背影,看不见人之后,开始在心底懊恼。

    救命。

    她在干什么啊,干嘛跟他发脾气。

    他什么都没做错啊。

    她到底是哪根筋搭错了啊!

    第36章 chapter 36

    36

    自助餐厅甜品区。

    薄叙找到薄一璇, 瞧了一眼她刚舀到玻璃杯里的双球冰淇淋,直接伸手端过,借着身高优势微微抬高。

    薄一璇手上一空, 蹦跶着想抢回来, 但是够不着, 表情懵懵的:“哥, 你干什么?”

    “你刚刚跟她说了什么?”

    “啊?嫂子吗?”

    薄一璇有些心虚, 忙不迭地摇头否认:“没有啊,我什么都没说。”

    薄叙是察觉出桑枝有小情绪的,可他不知道这种小情绪的来源。

    他眸光稍定, 微蹙着眉, 再次向薄一璇确认:“真的?”

    “真的啊。”薄一璇反而还疑惑起来, “嫂子怎么了吗?”

    “没有。没怎么。”

    薄叙觉得可能是他自己多心了, 没再问什么,将冰淇淋还给了薄一璇。

    “哥,你放心,妈妈交代过我,你不让说的事情绝对不能说。我不会告诉嫂子你骗她你被家里催婚的。”

    “妈还跟你说什么了?”

    “还说了你很喜欢嫂子。”

    “嗯, 这个倒是可以说。”

    薄一璇眨眨眼:“啊?”

    “冰淇淋要两份。”薄叙轻轻翘起唇角,往一边走,不忘使唤自己妹妹, “你嫂子也喜欢吃。”

    薄一璇:“……”-

    三人的晚餐, 后面进行的还算顺利。

    薄一璇爱说话, 开朗活泼,非常能带动气氛。

    桑枝也是大方外向的性格, 跟薄一璇聊得很好,席间一直有说有笑的。

    某些不合时宜的小情绪, 被她悄悄藏起来,原先的懊恼,其实还偷偷萦绕在她心间。

    她觉得,她应该跟薄叙道歉。

    但是现在是三个人的晚餐,桑枝只能先按捺着,等晚餐结束。

    正是这样的心情,以至于她都不大好意思面对身旁的薄叙。

    整个晚餐期间,她都没怎么跟薄叙交流。

    薄叙本身也话少,没太参与她们之间的话题,只在一旁听她们聊天。

    八点多,晚餐结束。

    回去市中心的路上,途经跨海大桥。

    江涛在桥底汹涌澎湃,不远处正在深夜作业的港口,几艘货轮在卸货,吊车发出沉重的运作声。

    运输车,集装箱,吊车升降,一片忙碌。

    跨海大桥的另一端,就是海城最繁茂的中心城区。

    华灯璀璨,车水马龙,霓虹流光溢彩。被灯光映成深蓝的夜空,点点的繁星,纷纷散落边际。

    薄一璇要继续住在闻衡那边,薄叙就先将她送回去。

    路上,桑枝陪薄一璇坐在车后座,教她怎么使用拍立得相机。

    “……按这里,连接手机,拍完照之后可以提前预览,选择你喜欢的打印出来。”

    “手机这里也能设置,可以给照片添加语音信息。以后扫描照片上的二维码,就能听到声音了。”

    桑枝也有一个这样的相机,她觉得还蛮好玩的。

    小女生肯定会喜欢。

    如她所料,薄一璇特别喜欢,调整好相机就先在车里举着相机咔嚓咔嚓拍了好几张。

    十几分钟后,薄叙停车。

    到地点了,薄一璇意犹未尽地收起拍立得,一点都不想回去。

    她还想跟桑枝再玩一会。

    可是瞧一眼自己的哥哥……

    嗯,她还是识相点吧。

    哥哥现在正在新婚蜜月期,她不能当电灯泡。

    三个人同时下车。

    桑枝和薄一璇站在车边告别,恍然想起自己还有东西没有给她:“差点忘了,我买了很多相纸,你一起带回去。”

    薄一璇开心点头:“好啊好啊,谢谢嫂子。”

    桑枝准备走向车尾的后备箱,薄叙拉了一下她的手,说:“我去拿。”

    他手指的温度只在她手腕覆了一瞬,很快松手,温度也随之消散。

    “是哪个袋子?”薄叙问。

    桑枝回想了一下:“一个粉色的纸袋。”

    薄叙:“好。”

    桑枝下午买了很多东西,她想着后面要搬去薄叙那边,就顺便买了一些零零散散的生活用品,睡衣,护肤品之类的。

    后备箱堆满了各种颜色的购物纸袋。

    她其实没太在意到底有几个粉色纸袋,只是薄叙打开后备箱的几秒后,她猛地心脏一跳,骤然想到什么——

    桑枝瞬间紧张起来,快速跑向车尾,但是好像已经晚了。

    后备箱高高打开,薄叙微俯着身,双手拿着一个粉色纸袋,袋子的开口也刚好被他开启。

    他像在确认袋子里面是不是桑枝要送给薄一璇的相纸,以防拿错。

    倏地一下。

    纸袋被夺走。

    桑枝慌里慌张的,手指揪紧那个粉色纸袋的开口,目光躲闪,随后拿起后备箱另一个粉色纸袋,丢给薄叙。

    “这个才是相纸。”她耳根泛红,根本不好意思看薄叙,别过脸:“你拿去给你妹妹。”

    桑枝看不到薄叙是什么表情,只能用余光瞥见他稍微停顿了一下,再拎着装着相纸的纸袋走向薄一璇。

    等薄叙走了,桑枝才抬手捂住已经开始发红的脸。

    都怪简芮溪。

    推荐了一大堆好用的牌子和款式。

    线上下单,同城配送。

    速度还特别快。

    在商场的时候就送达了。

    幸好薄叙还记得打开确认一下,也幸好她还记得另一个粉色纸袋里是什么,不然拿错给薄一璇——

    “嫂子再见!”

    薄一璇愉快的声音从前方传来,桑枝反应过来,转过身的时候,就见夜色之中,薄一璇冲她挥手,然后转身跑向私人住宅区的大门,通过门禁,跑了进去。

    桑枝后知后觉地朝薄一璇逐渐消失的背影摆手,表示再见。

    转眸,就见车旁,几步远的距离,薄叙停在那。

    他在看她。

    桑枝的心脏再次重重跳了一下,立刻收回视线,低头看一眼手中的东西,突然觉得好尴尬。

    她赶紧把装满套套的纸袋丢到后备箱,关上门,再跑向副驾。

    开门,上车,关门,系安全带,一气呵成。

    左边的车门刚一打开,桑枝就先发制人:“很晚了,你快送我回家。”

    薄叙停顿一下,才出声应着:“嗯。”

    他坐上车,双手缓慢放到方向盘上,似是在想什么,“后备箱你买的——”

    光是听到前几个字,桑枝的脑子就炸了,直接就伸手捂住薄叙的嘴巴,哪里还给他机会说下半句。

    “不许说不许说!”

    桑枝没解开安全带,人被安全带束缚着,努力伸长手捂着薄叙嘴巴,加上气急鼓着的脸,故作凶狠的小表情,这些落在薄叙眼里,让他一时没忍住笑。

    他的唇角微扬,抬手握住她捂着自己嘴巴的手,拿下来,趁她不注意的时候跟她十指紧扣。

    “你终于肯理我了吗?”

    桑枝懵了一小下,张张嘴:“我……我什么时候不理你了?”

    “没有就好。”薄叙的语气很轻,仿若带着一丝卑微的庆幸,“我以为晚上我哪里做的不好,惹你生气了。”

    现在只剩他们两个人,桑枝终于有机会正面晚上两人之间的那点别扭,她低着声跟薄叙道歉:“你没有做的不好。是我要跟你说对不起才对,我不该无缘无故跟你发脾气。”

    她怕薄叙追问她为什么要发脾气,赶紧先找了个理由:“可能最近快生理期了,所以我脾气就有些暴躁,不大稳定——”

    “你应该能理解的噢?”

    不知怎得,两人进入了相互道歉的环节,他们好像都在小心翼翼地照顾对方的情绪。

    “没关系,你可以跟我发脾气,我不会介意。”

    薄叙想,只有把对方当作亲近的人了,才会对他肆无忌惮的发脾气吧。

    比起平时的客气和礼貌,他更愿意看到桑枝跟他生气,闹闹小情绪。

    桑枝睁大眼睛看了薄叙一会,笑了起来,语气也比刚才轻松几分。

    “你真奇怪。竟然想当出气筒。”

    薄叙点着头应:“嗯。”

    他愿意。

    两人之间的气氛终于缓解过来,薄叙想起刚才自己原本要说的话,便再次开口:“后备箱里你买的那些东西——”

    “你还问啊!我是看你家里快用完了,就多买一些补货——”桑枝的脸又烫起来,不满地说:“成年人要学会心知肚明,你总放在嘴巴上说,我是女孩子,我也会害羞的呀!”

    “……”

    薄叙停了停,平日情绪总是很淡的双眸露出一点儿无辜,褶皱很深的眼线开始随着他说话而微微扬起弧度。

    “我是想问你,后备箱里你买的那些东西,是一起送回你家,还是我直接带回我们家。”

    桑枝:“……”

    半晌之后。

    她转开脸:“噢。”

    是她弄错了。

    有点丢脸。

    “你带回去吧,我不拿回我家了,以后搬到你那的时候还要多拿一趟。”

    “包括那个粉色的袋子?”

    “……?”

    桑枝倏然抬起眼睫,刚想发作,双唇就被亲了一下。

    很轻。

    很快离开。

    但又没完全隔开距离。

    他在笑。

    气息和唇瓣一起摩挲着她的唇。

    桑枝不知道薄叙到底在笑什么,又气又恼,偏偏又被安全带束缚着,还被他捧着脸,要亲不亲的,害她什么都发作不出来。

    算了。

    看在他心情好像很不错的份上,不跟他计较了。

    也是这时候,薄叙问她:“现在回我们的家吗?”

    桑枝觉得自己真的很不坚定,本来打算回自己家,可一听薄叙说出“我们”两个字,她的心就像陷进了不知名的沼泽里,软得一塌糊涂。

    “噢……”

    她听到了自己明明很愿意却又故作勉为其难的声音-

    早上才离开。

    晚上又回来。

    从后备箱拿出来的购物纸袋大大小小的,堆满在玄关。

    开灯,两人对视。

    只一眼,桑枝就被揽腰拉向薄叙身前。

    勾缠的目光变为勾缠的气息,再是相贴在一块的身躯。

    桑枝被吻得往后倒,后腰是薄叙带着滚烫热意的手掌,给她一点支撑,却显得那样不够。

    她在仰头迎接他的吻,气息涌进鼻腔,她总像是在节节败退,上半身一直在往后倾。

    新婚是这样的吗?

    新婚应该就是这样的吧。

    不然怎么有蜜月期这个词呢。

    这就像是给了身体和欲望一个正大光明的机会。

    今天送给薄叙的婚戒,原来真的有些硌人。

    桑枝感觉婚戒上面的棱形划过她腰间的皮肤,像被马路上被烈日蒸腾过的滚烫的石子,在一个倒立的世界里,从下往上哗啦啦的倾倒在她皮肤上。

    腰侧,后背,胸口,再是锁骨,

    直到后颈被修长分明的手指握住。

    氧气逐渐消失,视线不明,玄关这里亮着唯一一盏灯。

    但是桑枝快要看不到这一点光芒,只觉薄叙压倒性的亲吻快要让她出现幻觉。

    朦胧的,模糊的,像是看到了他的脸,又像是陷在暗色之中,几乎看不清。

    太没用了。

    薄叙给桑枝留出一点呼吸的空间时,桑枝在想,她真没用,怎么每次都需要他暂停下来。

    她嘴唇微张,吐着热气,同时又大口呼吸着新鲜氧气,氧气之中还有一丝他近在咫尺的鼻息。

    短暂的休息时间,桑枝看着薄叙,又看看自己,他们好相似。

    都是凌乱着头发,凌乱着衣领。

    看着一样的狼狈。

    唯一的不同,大约是他身上的衬衣只被拉扯开几个扣子,衣摆被她揪得起了褶皱。

    而她,连衣裙早就成了半身裙,只留下被解开暗扣之后松松垮垮的衣物,一条细肩带要落不落的挂在肩头。

    他们在唯一的灯源底下对视,鼻尖相碰,忽然的,桑枝笑了起来。

    身体因笑声而轻微颤动,她把头靠到薄叙胸口,细软着声说:“怎么我们每次都……”

    “这么急。”

    都才刚进门呢。

    就成这样了。

    薄叙的呼吸很沉,桑枝的话,让他的耳鼓膜似乎都在膨胀,尤其是当她眷恋似的用双手拥住他的后背,脸靠在他怀里,用真诚夸赞的语气说:“但是好舒服。”

    “你真厉害。”

    又是这种,黏黏糊糊的声音。

    薄叙喉结滚动,真是感觉胸腔里有什么东西要炸开。

    他直接单手提抱起怀里的人,让她坐在玄关的柜子台面上,两人恰好落在能够平视的高度。

    桑枝下意识惊呼一声,又忍不住双臂环胸,说自己冷。

    薄叙被她这样无意识的话语缠得有些忍耐不住,斯文理智的表面被撕裂开一个口子。

    牙齿咬住唯一还挂着的肩带,声音含糊不清的。

    “一会儿就不冷了。”

    ……

    这一次,桑枝决定要给简芮溪点一个狠狠的赞。

    简芮溪推荐的,嗯……

    确实比酒店和路边便利店买的好用。

    果然还是实践出真知。

    桑枝昏沉的脑子还有力气想这个,身体倒是已经乏力,抱着被子一角,想要睡觉。

    她和薄叙身上都是同样的浴后香气。

    这是她下午在商场新买的沐浴露,鲜花栀子混合了点什么精油,她不记得了。

    就记得现在,他们两个人身上是一样的味道,很好闻。

    薄叙的手臂从被子底下横穿过来要抱住桑枝的时候,桑枝突然想起什么,抓住他的手腕,自己从床上坐了起来。

    她暂时还是穿着薄叙的T恤当睡衣,下午买的新睡衣还没洗。

    刚才还犯困的人这会儿似乎精神了起来,抓着他戴戒指的这只手不放,再找来他的手机,让他解锁。

    薄叙不明就里的,将自己手机的锁屏解开。

    桑枝命令道:“打开照相。”

    薄叙点开相机。

    随后手机被桑枝抢走,她对着他们紧握在一块的左手,咔擦拍了一张,彼此的婚戒在暗色调的背景里,格外清晰亮眼。

    “给你个机会发朋友圈,告诉你的亲戚朋友,以及一些……可能以前比较重要的人,你结婚了。”

    桑枝说着,松开手,手机也顺便还给薄叙。

    她有她的小心思,但她不想表现的太明白。

    薄叙却拿着手机停了一会,这落在桑枝眼里,以为他是不愿意。

    桑枝顿时有些不高兴:“你不愿意告诉别人你结婚了吗?”

    薄叙轻轻摇头,转而静静看着桑枝,说:“我已经发过了。”

    早在领证的那天,他就已经迫不及待地告诉全世界,他结婚了。

    桑枝怔愣住,卷翘的眼睫眨啊眨的。

    薄叙问:“你没看到?”

    桑枝确实没看到。

    别说看他的朋友圈了,这两天她完全没时间刷朋友圈,手机都快跟她生疏了。

    桑枝立刻找来自己手机,点进薄叙的微信,打开他原来空白的朋友圈,看到了他发的唯一一条且已经置顶了的朋友圈。

    大红色的结婚证落在春日暖阳里,连硬挺的边角都显得柔和,像被打了一层柔软的光。

    没有配文。

    只有照片。

    意思却很明显。

    原来……他发过了啊。

    桑枝不大好意思的收起手机,开始装困,侧身躺到床上。

    “好晚了,我们快睡吧。”

    说完就闭上了眼睛。

    薄叙看了她半天,唇角的笑意一直没下去。

    她的演技确实挺差的,装睡的时候,眼皮还一直在动。

    但他不舍得戳穿。

    薄叙看向自己的手机,打开刚刚桑枝拍的那张照片,觉得再发一条朋友圈也没什么。

    上一条朋友圈发送之后,收到的点赞和评论很多,他没有一一去看。

    这个微信是从高中毕业用到现在的,平时他的交际圈就不大,除了亲人和高中几个关系稍微过得去的同学,余下的就都是大学同学,同系的师兄师姐,系里导师们,以及工作上接触到的人。

    新的照片发送。

    深夜刷朋友圈的人还是有很多。

    很快就出现了红色的数字提示。

    薄叙随手点开,在第一排点赞的微信好友里,看到了一个熟悉又算得上已经陌生的名字。

    装睡的桑枝感觉身边好像没什么动静,悄悄睁开一只眼睛,还没来得及看什么,就感觉身后覆过来一道温厚坚硬的男性温度。

    她又立刻闭上眼睛。

    可是身后的人似乎不想再让她装睡了,薄唇贴在她耳边,问她:“你通知了吗?”

    “什么?”

    桑枝疑惑睁眼,说完之后发觉自己露了馅,马上把脸埋到枕头里。

    薄叙的手指轻轻捏住桑枝的脸颊,把她的脸转过来,与自己对视。

    他问:“我们结婚的事,你发朋友圈通知了吗?”

    桑枝犹豫着,像在商量:“我现在发,应该……还来得及吧?”

    她不是不想,是前面她真的没想到这个事。

    从结婚那天到现在,她什么时候空闲过啊。

    领证,回家通知父母,又是换衣服又是打扮的跟薄叙吃晚餐,吃完晚餐她就只剩下在床上的记忆了。

    早上回家一趟,各种忙活,手机也就只有在消费付款的时候用的最勤。

    桑枝以为薄叙是在跟她计较为什么她没有发布朋友圈,没想到他只是问:“你的前男友会给你点赞吗?”

    桑枝:“?”

    薄叙似是认真的:“他会吗?”

    “应该不会吧?”桑枝也认真思考了一下,“他都不是我的微信好友了,分手的时候拉黑删除,现在估计,看不到我的朋友圈吧。”

    看不到,就更别提点赞。

    桑枝不知道薄叙为什么会问这个,只知道他在得到答案之后,好似神情自若,没注意到他唇角微微扬起的细微弧度。

    “嗯。”

    “他给我点赞了。”

    桑枝:“……?”

    第37章 chapter 37

    37

    桑枝不是很明白, 薄叙为什么要在这时候提起梁沉?

    她对梁沉的记忆早就停在四年前,这四年里再没有过任何联系,关于梁沉的最新消息, 她还是从薄叙这里知道的。

    就是一个点赞而已, 需要这么在意吗?

    男人, 真是奇奇怪怪。

    感觉……好像是在较劲。

    不过也不奇怪, 他们原来就是竞争对手。

    高中三年里, 每一次大考,都是他们两个在争夺年级第一。

    那时候桑枝还忿忿不平呢,怎么每次梁沉都是第二名, 每次都输给上面那个看着就和本人一样冷淡清傲的名字。

    当时的桑枝, 大概根本不会想到, 现在她会和薄叙结婚, 梁沉反而成了她的前男友——

    桑枝掰开薄叙捏着自己脸颊的手指,从床上坐起来。

    现在她记得发朋友圈这件事了。

    既然薄叙已经发过,她就干脆直接抄作业,下载薄叙的那张照片,发了一个一模一样的朋友圈。

    刚发送, 就有人点赞评论。

    这两年进入工作,桑枝就不大爱在朋友圈分享生活,许久没发朋友圈再加上一下子收到这么多赞和评论, 她不由得背靠床头, 认真看起评论。

    熟的, 不熟的,有联系的, 没联系的,倒是一下子一起活跃在了她的朋友圈里。

    他们都在惊讶桑枝突然结婚, 同时也都一一送上祝福。

    也有人嚷着要看她老公的照片。

    看到这一条评论,桑枝才想起身旁被自己忽略了好一会的男人。

    她侧眸瞧向薄叙,不知他什么时候也从床上坐了起来,好似一直在饶有兴致地看着她。

    她觉得他的眼睛在笑。

    但是在笑什么,她不知道。

    于是,她动起了小心思。

    桑枝故意露出可惜的表情,唉声叹气道:“我收到大家的祝福了,但是好像,少了点什么。”

    薄叙眉头微动,能察觉到事情不简单。

    果然,他见桑枝凑过来,冲他晃晃手机:“我前男友没给我点赞呢。要不你把他的微信名片推给我,我重新加他,让他给我点一下赞?”

    薄叙神色不变,眸色却深了一度:“你要加他?”

    “是啊,好久没联系,顺便联络联络感情。”

    “……”

    桑枝一脸的小得意,趁机用手臂揽住薄叙的脖子,另只手的手指轻轻点着他不久前还微翘的唇角,说着:“他是我前男友,以前又是你室友,咱们以后结婚的时候,怎么也得给他发张请柬吧?”

    片刻停顿。

    桑枝的手被薄叙捉住,随后她的脖颈被刻意咬了一口。

    白皙细嫩的皮肤被牙齿碾过,他收着力道没有真的咬下去,但是那密密麻麻的痒麻感直接叫桑枝耸起肩膀,身体微蜷。

    “你——你是狗呀——”

    桑枝气呼呼的要推开薄叙,却被薄叙抱得更紧,腰腹贴到一块。

    埋在她脖间的气息潮湿滚烫,轻咬皮肤的动作改为轻啄,开口时候,嗓音沉沉。

    “我现在就把他微信删了。”

    删了看你怎么加。

    桑枝恍了一会儿,才理解过来薄叙这几个字的意思。

    他还停留在前面她开的那个玩笑,她让他把梁沉的微信推给她。

    原来男人真的有天生的占有欲。

    虽然桑枝此刻没有明确知晓薄叙对她的心意,但光是这一点显露出来的占有欲,就足以叫她眉开眼笑。

    这是不是说明他已经开始在意她了?

    肯定是。

    她相信。

    桑枝脸上露出笑意,捧住薄叙的脸,抬起,凑过来在他脸上亲了一下。

    然后她钻到他怀里,抱紧他的腰,脸还在他胸口蹭了蹭。

    “跟你开玩笑的。”

    “快点关灯。”

    “抱我睡觉。”

    桑枝突然而来的亲密动作,自然当中还流露出几分眷恋依赖,薄叙被她这样抱着,反倒是自己先僵愣了几秒。

    随后,他抱着她一块躺回到床上,分别放下手机。

    长臂一伸,关了亮着的昏暗台灯。

    卧室瞬间落入黑暗,眼前的一切都看不清。

    可是薄叙能很准确的知道桑枝在他怀里,他一低头就能吻到她额头,也能将她拥紧,对她说一声:“晚安。”

    薄叙想起他第一次看到桑枝亲吻梁沉侧脸的场景,在人潮熙攘的学校门口,在学生们的喧闹和起哄声中,他们就是青春散场时刻的唯一主角。

    而他,只能停留在人群之外,深涌的嫉妒和酸涩,无人知晓。

    现在,桑枝也能亲吻他的侧脸。

    抱着他,在他怀里。

    他们不止要度过这一个夜晚,以后还会有无数个,一起相拥而眠的夜。

    这些都是属于他的。

    他再也不用嫉妒别人。

    他终于,不用再嫉妒别人-

    两家正式见面的日期逐渐临近。

    这两天桑枝都在自己家,她想在搬出去之前,多陪陪爸爸。

    上次和苏绮贞吵过之后,她们每次再见,都是比较别扭的状态,几乎没什么交流。

    这些桑瀚明都看在眼里,却找不到什么合适的机会帮这对母女缓和关系。

    两家正式见面的这天。

    因为定的是晚上,白天的时间就显得充裕起来,桑枝懒洋洋的,睡到中午才起床。

    然后慢慢吞吞的洗漱,慢吞吞换衣,再慢吞吞化妆。

    今晚过后,桑枝就要搬去薄叙那边,东西已经收拾的差不多,只是一些生活必需品,装在她回国那天用的银色行李箱里。

    她觉得,就算是结了婚,这里也是她的家,随时可以回来住,没必要把所有东西都带走。

    从心理上说,结婚对她似乎没什么太大的改变。

    爷爷奶奶很早就在楼下客厅里坐着,他们对这次见面很重视,一早就准备好了礼物。

    桑瀚明和苏绮贞复婚之前,桑枝大部分时间都是跟着奶奶,奶奶很是疼她。

    为了今晚的见面,奶奶特地请老师傅赶制了一件金丝的手工旗袍,戴上只有大场合才拿出来的翡翠项链,碧绿透亮,贵气十足。

    爷爷跟她坐在一块,一个慈祥优雅,一个威严板正。

    对于两家见面,桑枝本来没什么感觉的,但走到楼梯口,见楼下爷爷奶奶打扮的这样正式,心里忽然涌上几分紧张。

    爷爷退休之后,她几乎都没怎么见他穿过正装。

    老爷子头发花白的年纪,穿上合身的西装,看着格外精神,像年轻了十余岁。

    有一瞬间,桑枝感觉自己好像看到了小时候的爷爷奶奶。

    往边上看,爸爸也是一身西服,像极了她记忆中,永远年轻健康的模样。

    这是种很莫名的情绪,酸酸的,涩涩的,萦绕在桑枝心口。

    像不舍。

    像留恋。

    这就是结婚的感觉吗?

    她好像现在才有了真切的感受。

    距离出发还有一点时间,桑枝本打算去客厅陪爷爷奶奶聊会天,一直没出现的苏绮贞从走廊那边走来,停在她身旁,问:“小枝,可以跟妈妈谈一谈吗?”

    这是这两天里,她们说的第一句话。

    桑枝情绪微微复杂,眼神犹豫。

    她不知道苏绮贞要和她谈什么。

    今天这样的日子,她不想吵架,也不想惹不愉快。

    “你放心,妈妈只是跟你说几句话。”苏绮贞似乎是看出桑枝的顾虑,主动说:“上次的事情,我还没有跟你道歉。对不起,我不该打你。”

    桑枝没给出什么反应,小脸微微绷着,似乎还是在抗拒和苏绮贞交流。

    “我和你的身份不同,考虑的东西也会不一样。既然现在你已经和他结婚,作为你的家人,我会衷心祝福你。还有这个——”

    苏绮贞将一直拿在手中的丝绒方盒递向桑枝,黑色的绒面盒子打开,露出一对圆润的澳白珍珠。

    通体绸缎般的白,带有珍贵的银蓝伴色,光泽感很强。

    “我的一点心意,当作你的结婚礼物。”

    苏绮贞的姿态摆得很低,她很怕桑枝会拒绝。

    明明是血缘关系上最亲的母女,现实里却是这样陌生。

    连送一份礼物,都要这样小心翼翼。

    面对这样的母亲,桑枝迟愣许久,最后伸手,接过她递来的丝绒盒子。

    算是接受。

    桑枝低着眸,没有看苏绮贞,拿着丝绒盒子的手指不着痕迹地收紧,言语一时变得贫瘠,只能说出一句:“谢谢。”

    桑枝不知道别人家的妈妈在女儿结婚时会是什么反应,也许很开心,也许偷着抹眼泪,反正……

    不像她家里这样,别别扭扭。

    桑枝没有再和苏绮贞继续谈什么,苏绮贞下楼后,她回了自己房间。

    梳妆镜前,桑枝坐着,望着镜子里的自己。

    她不知道是在看什么,也许是在看自己的眼睛,眉毛,鼻子,嘴巴,在看自己哪一个地方长得像妈妈。

    刚才苏绮贞说的那几句话,桑枝心里并不是没有触动。

    其实她也是渴望的,渴望得到妈妈的爱,渴望能像普通家庭的女孩一样,跟妈妈撒撒娇,说说开心或者烦心的事。

    视线落在黑色的丝绒盒子上。

    它被静静置于梳妆台面,里面这对高规格的澳白,能看出价值不菲。

    这些年,桑枝拒绝过苏绮贞很多次,苏绮贞也不是第一次给她送礼物。

    可是以前她心里有气,总是倔着性子将苏绮贞推开。

    现在……

    桑枝缓缓伸手,手指轻轻碰触莹白珍珠的表面,唇角微微抿动。

    十几分钟后,桑枝重新换了一身与这对珍珠相配的衣服,温柔的奶油蕾丝套装,蝴蝶结,泡泡袖,灵动甜美。

    两边耳朵戴着的澳白耳坠,珠光柔美,独特的绸缎光衬得她小脸精致,皮肤白润。

    看着又乖巧又温顺。

    她很少这样打扮。

    有些不适应,但是,她很喜欢。

    这就像是一个与内心和解的信号,当桑枝走下楼,远远与苏绮贞碰上目光,她什么都没说,但已经在用行动告诉她的妈妈,她不想计较了。

    好多好多事情,算了,她都不想再计较。

    爸爸有爸爸的选择,她再怎么为他不值,都是无用。

    况且,值得不值得,都是当事人说了算,她就算是他们的女儿,在他们的感情世界里,她也只能算是一个外人。

    外人是没资格去评判他们选择的对与错的。

    桑枝想着,从今天开始,她要去过她自己的新生活。

    以前所有的不开心,她希望,都能留在昨天-

    两家的晚宴定在海城最高端出名的私宴会所,刚碰面的时候,两家长辈们就开始热络打招呼,相互送去礼物。

    一番介绍下来,彼此之间都有了个简单的认识。

    这次正式的会晤应当是愉快且顺利的,长辈之间有说有笑,从两人要延期举办的婚礼谈到两家未来的发展,私事公事都谈了一遍。

    薄家掌握着海城最大的几个港口,现在两家结为亲家,在货物运输方面,以后可以寻求更深入的合作。

    这些是桑瀚明和薄叙的父亲谈的。

    桑枝第一次见薄叙的继父,他比她想象中斯文谦和,不是她以为的雷厉风行,难以接触。

    薄叙的妈妈看着温柔年轻,第一眼,桑枝就在心里下了判断,薄叙长得像妈妈。

    相较之下,薄一璇比较像爸爸。

    同母异父,一个像妈一个像爸,怪不得五官不像,只有神似。

    冗长的饭局终于到了结束的时候,桑枝当了一晚上花瓶,感觉一直保持微笑的嘴都要笑僵了。

    她在会所外面礼貌地跟薄叙父母、妹妹还有自己家人告别之后,看着他们的车离去,才终于大呼一口气。

    真的是连背脊都僵硬。

    正想舒缓之际,肩膀落下一件规整的西服外套。

    这家私宴会所是古典园林的设计,园林景观绿意盎然,三出庭院,门外溪流喷泉的造景绕墙而建。

    桑枝刚好站在风口,吹拂而来的夜风,携带几分湿漉水汽。

    她忽然被披上外套,不禁转身,与身旁的薄叙对上视线。

    他穿了件白色衬衣,熨帖修身,黑色西裤长腿笔直,西服外套在她身上。

    桑枝轻轻低眸,就能瞧见身上这件黑色的西服外套,款式看似寻常正式,但是它的每一处细节,都在暗暗透露手工定制的矜贵和高级。

    今晚是桑枝第二次见薄叙穿正装。

    第一次是他们相亲的时候。

    不得不说,薄叙这张自带冷感的脸,跟西装,真的是绝配。

    桑枝还是挺开心的,薄叙能穿得这么正式,大概能说明他对今晚的场合很重视,就像她奶奶一样。

    她不由得翘起唇角,露出一个笑,与晚上一直刻意保持的微笑完全不同。

    现在她笑得更随意,更能表达心内情绪。

    薄叙见桑枝忽然笑起来,问道:“怎么了?”

    “没,”桑枝笑着摇头,“就是想到了我奶奶。”

    薄叙轻蹙眉头:“嗯?”

    原本身型就已经足够优越的他,现在有衬衣西裤的加持,更显出气质的深沉冷隽。

    冷白皮,大长腿,还有那截窄腰——

    真是完美。

    完美长在桑枝的审美上了。

    桑枝开始疑惑,以前她怎么就没发现原来他长得这么好看。

    而且还是越看越好看。

    见桑枝不说话,又在笑,薄叙忍不住问:“你到底怎么了?”

    桑枝稍作收敛,说着:“说了没怎么,就是想到我奶奶。”

    “看着我,想到你奶奶?”

    “是啊,我奶奶不是很喜欢你么,一直拉着你喊‘小叙’。”

    薄叙:“……”

    “我今天才知道,原来你家人都叫你‘阿叙’。”桑枝又露出笑来,歪着头问薄叙:“你更喜欢哪个名字?我以后也这么喊你好不好?”

    薄叙的眼眸定了好一会,他开始回想,晚上桑枝喝酒了吗?

    应该没有吧。

    可是为什么他感觉她好像有点微醺的意思。

    “你喝酒了?”

    “没有啊。”

    “感觉你有点醉了。”

    “不可能,我根本没喝酒。”

    桑枝知道自己酒量不行,这么重要的场合,她怎么敢喝。

    她为自己争辩:“我哪里像醉了,你别乱说。”

    “就是感觉……”薄叙似乎自己也有些不确定,不确信,“以前你不会这样跟我说话。”

    这样的语气,好像他们已经是很熟捻亲密的关系。

    在桑枝停顿的空当,薄叙微微俯身,牵住她被西服盖住的右手。

    “走吧。大家都回去了。”

    晚上两家人回去,都有自己的司机开车,他们在门口等待就行。

    现在就剩薄叙和桑枝两个,薄叙自己开了车,没有司机,他们要一起走向前方的停车场。

    桑枝的注意力落在自己被薄叙牵着的那只手上,他的手指很长,很灵巧的绕过她的指间,与她十指紧扣。

    温热的体温通过手指皮肤接触,交流,最后融合。

    薄叙走得并不快,但他腿长,稍微迈一步就是很远。

    桑枝被他牵着,又是穿着细跟的高跟细带凉鞋,总感觉走路有点踉跄。

    几步之后,她急了:“你在遛狗吗?”

    薄叙停步,反应一瞬,立刻道歉:“对不起。我走慢一点?”

    “我走前面。”

    桑枝哼一声,往前过去一步,拉着薄叙继续往前方走。

    一开始她还能走快几步,但是很快,她就走不快了,脚步渐慢下来,逐渐与刻意放慢脚步的薄叙趋于同一速度。

    速度缓下后,一起走得很慢的两个人,越来越像在牵手散步。

    风很轻,夜很静,私宴会所那边还在觥筹交错。

    这条通向停车场的内部路,路灯晃晃。

    路上只有他们两个人,他们落在地面的影子在无声倾斜着,拉长着。

    是一种难得的、令人安心的静谧。

    “你还没回答我呢,你更喜欢哪个名字,我以后也这么叫你。”

    桑枝故意的,存了心要逗一逗薄叙。

    她觉得奶奶喊他“小叙”的时候,他当时没反应过来的表情很好玩。

    也觉得他爸妈喊他“阿叙”的时候,他看起来很乖。

    这跟平时他给人的印象完全不一样。

    桑枝的小心思过于昭然若揭了,明亮的眼睛含着笑意,眼尾微弯,很是灵动可爱。

    薄叙看在眼里,想着要不就顺她一次,随便她喊,她开心就好。

    可话到了嘴边,他又改了主意。

    他说:“或许你应该喊我另一个称呼。”

    桑枝停步,面朝向薄叙,笑意未散的眼底露出一丝不明。

    “你应该——”

    “叫我老公。”

    一秒。

    两秒。

    不用三秒,桑枝的脸就红了个透,耳廓边缘都浮上一层薄薄的红。

    舌头僵住似的,半天说不出话。

    真是糟糕,想逗弄人家,结果被反将一军。

    看着桑枝越来越红的脸,薄叙及时停住,轻轻笑了笑:“不是强求的意思,只是开个玩笑。”

    停车场就在前方。

    薄叙说:“走了,回家了。”

    桑枝却是停着不动。

    薄叙没催促,耐心停着,等她。

    好一会后。

    桑枝听到自己非常僵硬的声音。

    “噢……老公。”

    第38章 chapter 38

    38

    没有下次了。

    就因为“老公”这两个字, 桑枝一直被折腾到凌晨三四点。

    风雨停歇的时候,她疲倦闭眼,在心里暗暗发誓, 绝对, 绝对, 不会再有下一次。

    她不会再叫这两个字了。

    这个晚上薄叙不知让她喊了多少遍, 感觉这辈子的额度都已经在今晚用完。

    桑枝还记得, 四年前有一次,薄叙也是在这种特殊时候,一遍一遍地问她, 他叫什么名字。

    他……是有什么特殊癖好吗?

    桑枝真的好想骂他。

    但是她嗓子干涩着, 快发不出声。

    也没力气了。

    算了。

    下次再骂。

    此刻天边已经微亮。

    城市还未完全从沉睡中苏醒, 但是新的一天, 已经缓缓到来。

    两个人新婚的同居生活,正式开始。

    早上,桑枝睡醒的时候,床上又是只有她一个人。

    她听到卧室外面有细碎的声响,以为是薄叙在外面, 就光着脚,穿着单薄的吊带睡裙,走出房间。

    结果看到是新来的家政阿姨在开放式厨房准备午餐。

    突然被一个不认识的人看到自己刚睡醒、头发凌乱、睡衣又稍显暧昧的样子, 睡眼惺忪的桑枝, 立刻僵硬在原地, 脑子是立刻就清醒了。

    桑枝在外人面前是很要形象很要面子的,她与家政阿姨对视两秒, 阿姨一句“太太”还没喊出口,她就先转身跑了。

    好丢脸。

    桑枝回到房间, 抬手揉揉脸,然后拿起手机找薄叙麻烦。

    【你怎么没告诉我今天有阿姨过来?】

    【都怪你】

    【我一点形象都没了!!!】

    薄叙在一分钟后回复:【醒了?】

    桑枝忿忿打字:【别岔开话题!!】

    薄叙:【阿姨今天要过来的事,我跟你说过】

    桑枝:【什么时候?】

    薄叙:【你在心里骂我的时候】

    “……”

    桑枝愣了愣,努力回想,她是在临睡前,在心里狂骂他,还被他发现了。

    当时他把她揽到怀里,听着心情好像很不错的样子,问她:“在骂我吗?”

    桑枝没理,闭着眼睛就要睡觉。

    她记得,好像后面薄叙是说了句什么话,但她那时候困意正上来,脑子晕乎乎的,他在她耳边说了什么,她根本没什么印象。

    桑枝有点理亏,又不想承认,就丢过去一个小猫咪气呼呼的表情包。

    薄叙倒是回的正经:【阿姨会给你准备三餐,你有什么想吃的,可以告诉她。】

    桑枝:【噢】

    发完这个字,她觉得自己好像有点冷漠,就多加了一句:【你工作吧,拜拜】

    薄叙:【晚上见】

    晚上见……

    真是美好又令人期待的一句话。

    桑枝已经很久没有这种期待的感觉,以前恋爱,刚开始她也会有很多美好的憧憬,像是在哪里见面,约好一起做什么事情,可是最后,大部分都会落空。

    在那段恋情里,她一直都是主动的那一方,付出较多的也是她。

    给自己制造期待的,也是她自己。

    但是现在,不一样了。

    在很多生活的细节方面,桑枝能感受到薄叙的细致和照顾。他会提前安排和主动做一些事,这种两人之间的相互,让桑枝感觉,在新的这段感情里,她好像不再是孤军奋战。

    真好。

    虽然他们离爱情还差一些,但是桑枝已经挺满足了。

    她喜欢他们这种新建立起来的关系,也喜欢他们这个新的家。

    这是他们同居生活的第一天。

    薄叙结束短暂的婚假,回事务所忙,桑枝一个人留在家里。

    新请的阿姨做饭很好吃,很合桑枝的口味。

    找工作的简历在网上投递出去好几份,暂时还没有消息。

    桑枝这几年都在国外,对国内的就业环境不是很清楚,不知道能不能找一份自己合适且喜欢的工作。

    下午的时候,手机收到一条国际快递的到达信息。

    Chloe从墨尔本寄了一个包裹,是桑枝留在住处的一些零碎东西和奖杯。

    桑枝估计自己以后不会再去墨尔本了,就在前些天联系上墨尔本那边的房东和Chloe,让Chloe帮忙收拾整理一下寄回来。

    那个时候桑枝已经决定好搬到薄叙这边,就直接发了薄叙家的地址。

    搬来这边的第一天,桑枝就遇到一个大挑战。

    这套楼盘的私密性很高,小区内部造景犹如自然森林,植被葱茏,每栋楼之间的内部小路几乎都被掩于绿林里面。

    导航地图在这片区域似乎一点都没用,桑枝绕了好大一圈,最后还是求助路上偶然碰到的保安,才找到小区里面的快递收件点。

    桑枝取了快递,好不容易回去了,又被关在了大楼底下。

    每栋楼的楼下都有门禁,只允许本栋业主进出。

    桑枝抱着沉重的大纸箱试了好几次,人脸识别都提示失败。最后她直接没了耐心,丢下纸箱,给薄叙发去视频。

    视频很快接通。

    “这个人脸识别是不是有问题,我试了好几次了,都提示我不是本楼住户——”

    春日午后的温度已经飙升,太阳很大,好像很快就会入夏。

    桑枝刚才绕了圈,又走了一路,纸箱还很重,这会儿头发被汗湿,黏在脸上,小脸通红。

    她气呼呼的:“前几天不是已经录过我的资料了吗,怎么我还不是本楼住户!”

    为了证明自己说的话,桑枝还把手机摄像头往四周转了一圈,然后怼着门禁处的电子屏幕拍,让薄叙亲眼看看上面显示的“禁止通行”几个字。

    从视频接通,到桑枝一顿操作,视频那段的人一直没来得及说话。

    之后,他顿了顿,出声:“桑枝,我们家在6栋。”

    “我知道啊,这里不就是6——”

    等一下。

    桑枝转头看着这栋楼的楼号标志,停了停,什么都没说,直接结束了视频通话。

    这里不是6栋。

    是9栋。

    她走错了——

    【你怎么知道我走错地方了?】

    【刚刚视频里你有拍到楼号】

    【……你眼神真好】

    【还行】

    【以后你负责拿快递】

    【好】

    拿快递真的是个力气活,经过今天这么一遭,桑枝是再也不想干了。

    手机另一端,一口答应下来的薄叙,对着聊天界面微微笑着。

    虽然视频并没拍到桑枝的脸,但他已经能想象到她因为进不去门禁而抓狂的模样。

    “是跟新婚的太太视频么,笑得这么开心。”一旁的同事恰好经过,手中拿着刚打印出来的测绘图,分了一张给薄叙。

    他调侃着:“看你嘴角,都快压不住了。”

    薄叙顺手按灭手机屏幕,放到桌上,接过同事递来的图纸,嘴角并没下去。

    “嗯,”他点头,“是我太太。”

    “她跟你说了什么事能让你这么开心,说出来让我们也高兴高兴。”

    “没什么事,她只是走错了地方。”

    同事露出不明白的表情:“走错地方?”

    “嗯,她方向感不是很好。”

    说到这个,薄叙的唇角仍是带着笑意的。

    方向感不好,真是个可爱的弱点。

    事务所接的这个新项目在京市,工期比较赶,薄叙晚上和同事们一起加了一会班,八点多的时候才回到家。

    自从工作之后,薄叙就搬出来一个人住,加班是家常便饭,经常在凌晨时分回来。

    回家的时候,迎接他的总是万籁俱寂和一室黑暗。

    从来没有人,在家里,为他留一盏灯。

    当薄叙开门,在门口就能看到从玄关到客厅的如昼灯光,亮堂分明。

    这样的亮光仿佛直接落在他心上,照亮他眼眸的同时,也照亮着他的心。

    所有工作上的疲惫,瞬间消失无痕。

    客厅里,桑枝正盘腿坐在大理石地面上,面对着茶几上打开的笔记本电脑,聚精会神地敲键盘。

    听闻玄关那边的开门声和关门声,她停止打字,转眸看过去。

    看到薄叙的身影出现,她笑起来:“你回来了啊,周嫂给你留了饭,现在要吃吗?”

    薄叙先是看了桑枝好一会,像没看够似的。

    然后走向客厅,说:“一会再吃。”

    他又问桑枝:“周嫂做的饭,还合你口味吗?”

    “合啊,很好吃。”桑枝给出非常高的评价,“比在外面餐厅吃的好吃多了。”

    薄叙淡淡抿唇,笑了笑。

    在事务所,他不需要穿得很正式,今天是灰色系衬衣,随性宽松的版式,仍能显现身形的肩宽腿长。

    衬衣柔和的浅灰色调,让他在气质上多出几分温文和内敛,却不会让人觉得成熟,眼里眉间还流露着这个年纪未完全褪去的少年气。

    他走向桑枝,中途被沙发旁边随意摆放着的纸箱子绊了一下腿。

    “这是什么?”

    桑枝看过去,回答着:“我下午取的快递。回国的时候有些匆忙,有些东西没有带回来,国外的同事帮我整理了一下,寄回来给我。”

    快递纸箱已经拆开,露出里面整齐摆放的物品。

    薄叙简略扫了一眼,看到好像有奖杯奖牌之类的。

    他问桑枝:“这些奖杯,要摆起来吗?”

    “你家里有地方摆吗?”

    “书房那边有书架和书柜,你想摆放起来的话,可以放那边。”

    桑枝的手肘撑在茶几台面上,托腮思考着。她觉着这些东西代表了她过去几年的努力,不舍得它们在箱子里蒙灰。

    “好吧,那就放你书房。”她说完,短暂停顿,“一会儿你帮我放吧,我今天生理期,不想动。”

    桑枝今天下午的焦躁也是有原因的,生理期的激素变化总能带来情绪的波动。

    怪不得她下午走错楼进不去门禁会那么暴躁,回家之后她才明白,噢,原来是大姨妈到访了。

    她给自己偶尔的坏脾气找了一个非常合理的理由。

    薄叙听到桑枝的话,浅淡的眸光落到桑枝身上,再看向她身上单薄的裙子和直接与大理石地面接触的白皙光滑的大腿。

    他不免朝她走来,随后俯身,手臂穿过她的后腰和大腿下方,将她抱了起来。

    “地上凉。”薄叙将桑枝放到沙发上,说着:“等铺了地毯,你再坐地上。”

    桑枝都没来得及反应,人就已经被换了位置,像是天旋地转一番,表情有点懵。

    手臂是下意识环住薄叙的脖颈的,感知到两人的气息无限接近,她眼睫眨颤着,错开脸,同时松开手。

    “知道了。”桑枝压制着心内泛起的涟漪,小声应着。

    薄叙往边上退了一点,也在沙发上坐下,视线刚好落到桑枝的电脑屏幕上。

    她在制作新的简历。

    “在找工作?”

    “是啊,但是没什么进展。”

    “别太着急,慢慢找总会找到合适的。”

    薄叙没说什么桑枝可以不用去工作的话,他知道的,桑枝很喜欢她大学的专业,也很喜欢她在墨尔本的那份工作。

    她不会愿意一直待在家里什么都不做,她也应该去她擅长的领域发光发热。

    刚才那个纸箱里放着的每一个奖杯,都是她这些年天分和努力的证明。

    薄叙的目光流转到桑枝脸上,发觉她的脸比平时看着少了些血色,眉头微蹙:“身体不舒服吗?”

    桑枝抿抿唇,诚实地伸出两根手指比了比:“一点点。”

    “要不要吃布洛芬?”

    “啊?”

    薄叙平日淡然的脸上出现了难得的无措,他对这种事没什么经验,只能说道:“布洛芬能止痛,但是家里没有,需要我出去买吗?”

    桑枝:“……”

    几秒之后。

    她眯着眼瞧他:“你知道的还挺多啊。”

    薄叙从桑枝的话里品出深层的意思,不免笑了,说话时候,尾音勾着浅淡的笑意:

    “现在还有人不知道布洛芬是止疼药吗?”

    桑枝不服气:“知道布洛芬是止疼药也不代表人人都知道女孩子生理期可以吃这个。”

    薄叙看到桑枝鼓着的小脸,忍不住抬手捏了捏,唇角微微扬起:“我有妹妹。”

    “……”

    噢,想起来了,他有个妹妹。

    桑枝想想,这勉强可以解释吧,只要薄叙不是以前这样细心照料过其他女生就行。

    她后知后觉地发现薄叙在捏她脸,直接拍了一下他的手,作出一副不好惹的样子:“不许捏。”

    “会变丑。”

    薄叙收回手,语气笃定:“不会变丑。你一直很漂亮。”

    暴击——

    桑枝感觉自己要脸红了。

    她必须得承认,薄叙很会哄人,至少,她被他哄得很开心,很得意。

    两个人在沙发这边待了一会,薄叙晚上加班还没吃饭,他先去岛台那边吃晚餐。

    等吃完晚餐,他帮忙把桑枝的快递纸箱搬到书房。

    书房与整个房子的装修一样,都是深色系。

    开放式书柜做满了整面墙,前面是悬浮式长书桌,另一侧的墙前面摆放着软卧沙发。

    薄叙搬到这边并不久,书柜没有被放满,空出的格子现在开始被桑枝的奖杯一一塞满。

    当放到一个五角设计的玻璃奖杯时,薄叙略微停顿手中动作,手指轻轻摩挲过奖杯表面。

    这个奖杯,他在照片上见过。

    以前只能从照片上看到的东西,现在能真实拿在手里,那种不真切的感觉又袭上薄叙心头。

    “你在看什么呢?”

    桑枝在外面觉得无聊,走进书房打算监工,结果看到薄叙在对着她的奖杯发呆。

    薄叙倏尔回神,说了句“没什么”,然后将手里的奖杯小心放到一格书架上。

    桑枝还没进过这间书房,她一边迈着小步环视一圈,一边说:“是不是觉得我很厉害,拿这么多奖。”

    语气之中带着点明显的沾沾自喜。

    薄叙正背对着她摆放奖杯,微微笑了:“嗯,很厉害。”

    桑枝转头看一眼薄叙的背影,又往前走向软卧沙发的后面,随手打开书柜的玻璃门。

    书柜和另一边的书架一样,都做满了整面墙。

    不同的是这边柜子多了一道黑色的玻璃门,从外面看,几乎看不清里面放了些什么。

    桑枝的本意只是好奇,也是无聊随便看看,看到书柜里面空落一片,不由得念叨着:“好空啊,什么都没有。”

    同时间,她的手指碰到书柜中间的抽屉,拉开。

    桑枝本来以为抽屉也是空的,没想到里面竟然有一个长方形的木头盒子。

    木盒表面细腻,纹理清晰,边角圆润。

    它这样精致,又占据了大半个抽屉,看起来就像是装着什么很重要的东西。

    “这是什么?”

    桑枝有些好奇,可是出于礼貌,她没动,而是转过身问薄叙。

    哪知薄叙朝她这边看了一眼,漆黑的眼眸瞬间显露出几分不淡定。

    他立刻停止手头的动作,走过来。

    “没什么。”

    他嘴上这样说,动作却暴露了。

    桑枝看薄叙将抽屉推了回去,再关上玻璃门,面上似乎平静自若,可她还是从他细微的表情变化里感觉到了什么。

    她觉得,他好像在紧张。

    女生总是敏感的,极其短暂的时间里,桑枝脑海里浮现出很多种可能。

    她很直白地问薄叙:“是什么我不能看的东西吗?”

    “只是工作有关的。”薄叙用很轻巧的几个字带过,随后神色自然地问桑枝:“那边都摆好了,要去看一下吗?”

    桑枝点点头。

    在跟着薄叙走向另一边书架的时候,她的心思还停留在刚才看到的那个长方形木盒上。

    木盒的大小,肯定能装很多东西。

    外观这么精致,特意保存在这里,应该也很重要。

    薄叙当她是三岁小孩吗,还骗她说是工作上的东西。

    她才不相信。

    可是桑枝再怎么好奇都没用,薄叙的态度很明显,他不想让她知道。

    认识这么久,她还从没见他表露过和刚才那般相似的紧张情绪,一次都没有。

    两个人站在书架前,一起调整着书架上物品摆放的位置,让书架看起来更和谐。

    他们表面看起来都没什么,但心思早已飞远。

    桑枝心不在焉。

    薄叙也心不在焉。

    刚才桑枝看到的那个木盒子,藏着薄叙近七年的秘密。

    盒子里面,放着高二时候,他在竞赛现场捡到的印着桑枝照片的校牌。

    也放着大一那年,他和桑枝在暴雨的江市,在站台底下一起坐着听歌时,她送给他的电影票。

    更有他的手指不小心被小刀划伤,她给他买的止血贴,还有她为给他止血而缠绕在他手指上的黑色细条领带。

    这些,全都是他过去七年暗恋桑枝的证据,是他晦涩难言的秘密。

    而桑枝,差一点就碰触到了。

    第39章 chapter 39

    39

    浴室水声响起。

    桑枝悄悄趴在浴室门边上, 耳朵贴近门缝,确认薄叙在里面已经开始洗澡后,就蹑手蹑脚地溜出卧室。

    他们已经准备洗澡睡觉了, 除了卧室, 房子外面的灯都已经关掉。

    桑枝凭着记忆摸到墙壁开关, 走廊的廊灯亮起。

    借着这道亮光, 她溜进走廊尽头的书房。

    开灯, 打开书柜玻璃门,再拉开抽屉——

    咦,空了。

    抽屉竟然空了。

    桑枝懵了一会儿, 这里的东西呢?

    薄叙藏起来了?

    他肯定是刚刚趁她洗澡的时候, 偷偷过来把东西换了地方。

    呵, 男人。

    果然有小秘密。

    桑枝撅起嘴, 把抽屉推回去,关上玻璃门。

    她真的好好奇,那个盒子里到底有什么,会让薄叙这么紧张,甚至还重新换了地方藏着。

    有什么东西需要防着新婚妻子?

    难道, 是跟初恋有关?

    这样一想,桑枝就确认了,那个木盒子里装着的肯定是初恋相关的东西。

    否则没别的解释。

    桑枝哼唧一声, 撇头离开书房。

    卧室这边, 浴室的水流声已经停歇, 里面开始传来吹风机运作时发出低嗡声响。

    没多久,薄叙开门出来。

    浴室氤氲着的热气裹挟着沐浴露甜香, 顷刻之间涌向门外。

    桑枝早已在床边坐着,表情自然, 看不出什么。

    目光上下扫视着薄叙身上这套新的睡衣,灰色真丝的色泽感很强,随着他的身体形态而贴身微晃。

    很有质感。

    低调又高级。

    嗯,不愧是她买的。

    桑枝很满意今天薄叙穿了她买的睡衣,就是这个料子的质感……有一丝丝的小性感。

    尤其是他走动的时候,她的注意力全被裤子中间的晃动吸引走了。

    特殊时候,非礼勿视。

    桑枝咽咽口水,在薄叙过来床边的时候,她先掀开被子躺下。

    “我关灯了?”

    桑枝听到薄叙的声音。

    “嗯。”她应着,“关吧。”

    很快,房间落入黑暗。

    另一侧的床垫轻微塌陷,这种塌陷感好似也落到了桑枝的心脏。

    被子窸窸窣窣的响动着,桑枝感觉到薄叙在朝她靠近,然后他的手臂就碰触到了她的腰腹。

    他将她搂到怀里,抱着她,轻声道一句:“晚安。”

    桑枝的头贴靠在薄叙胸膛,脸颊碰到他身上这件真丝睡衣的布料,滑滑的,软软的。

    她眨了眨眼睛,预感到薄叙今晚没有想做什么,而且很快就会睡着。

    可她睡不着。

    她还想着晚上意外发现的那个木盒子。

    桑枝不可能不在意。

    这样被珍视着,收藏着,足以证明薄叙内心的在乎。

    她都没有这样收拾着前男友留下的东西。

    和梁沉分手之后,桑枝收拾了所有跟他有关的东西,打包丢掉,没有任何留恋。

    过去的就是过去了,她不愿意留着那些东西做多余的回想。

    看吧,她多干净利落啊。

    薄叙一个男生竟然还不如她。

    桑枝越想越不舒服。

    她因为这个事睡不着,怎么可能让薄叙这么轻易就睡过去。

    于是,被子里。

    桑枝的指尖轻微滑动,找到灰色真丝睡衣的裤腰。

    松紧带的设计,她几乎不费任何力气,手指就轻巧溜了进去。

    已经准备酝酿睡意的男人突然微蹙眉头,伸手按住桑枝似乎要作乱的手。

    “要做什么?”他略显疑惑的声音陷在夜色里,很低,很沉,也很轻。

    桑枝没回答他,两只手并用,一只手拨开他按着自己的手,另一只继续。

    没了阻挡,她一路畅通,很快到底目的地。

    同时间,耳边落下很闷的一声轻哼。

    薄叙的声音,让一心作乱的桑枝忍不住乱了呼吸。

    手掌皮肤最真实的触感,随着手指底下的热度一起涌上心头的躁动,身体血液似乎都开始隐隐滚烫起来。

    桑枝闭上眼睛,努力想着,冷静,冷静。

    她还没达成目的,不能自己先丢盔弃甲。

    又不是没看过。

    也不是没用过。

    不过就是没亲手——

    也不知怎得,桑枝突然想起,这上面好像有一颗很小很小的痣。

    第一次看到的时候,她觉得那颗痣可性感了。

    在哪里来着?

    桑枝想找一找。

    手指找了一圈,没找到,也不确定在哪个方位。

    “桑枝。”

    薄叙的嗓音像是在强忍着平静,呼吸也明显重了,“别闹。睡觉了。”

    “噢,你睡吧。别管我。”

    “……”

    薄叙很煎熬,桑枝小小的手抓着的似乎是他的心脏,抓得他呼吸难耐,眉头深皱。

    他深深呼出一口气,像是耐心商量:“你这样,我怎么睡呢?”

    桑枝感觉他好像是真的很难受,也感觉到苏醒的膨胀,觉得差不多了,就哼哼道:“不舒服吧?”

    “你再不舒服我现在也不能帮你解决。”

    薄叙用力滚动喉结,说不出话。

    桑枝却是得意笑着:“我就是要你知道,从现在开始,在我不能帮你的时候,你再怎么难受再怎么想,都必须得憋着。”

    “除了我,你谁都不能想。”

    “否则,”她狠狠威胁,“我就捏爆你。”

    桑枝的醋意都藏在此刻的蛮横里。

    她就是要让薄叙痛一下。

    哼,竟然趁她洗澡偷偷去换地方藏东西。

    薄叙哪里知道桑枝在想什么,此时的他,被桑枝折磨的,额上青筋突突地跳,嗓子干涸,心内躁涌。

    头很疼。

    不止是头疼,上面下面都很疼。

    他再次深呼吸,忍耐着,可是桑枝无意间滑动而过的指节,倏地叫他全线崩盘。

    本来今晚应该是洗完澡,相互道过晚安,然后相拥而睡。

    薄叙知道桑枝在生理期,脸上比平时少了些许血色,晚上回卧室之前还吞了一片布洛芬。

    他并没有什么想法,甚至还在担心她会不会身体不舒服。

    哪知桑枝偏偏来惹火。

    薄叙的理智被打败。

    抓住桑枝手腕的时候,他先在心内谴责自己,随后不由分说的,把她的手腕向上扣在她脸侧,身体翻过,重量压制。

    桑枝瞬间发懵,想收手逃跑,却已经来不及。

    她被薄叙重重压制着,动弹不得。

    他吻得很重,没有一丝怜惜的意思,她的双唇被磨得又痒又麻,舌头不住推挤,到后来,连舌根都无力发着涩。

    糟糕。

    玩过火了。

    桑枝开始意识到不妙,氧气告急,头昏脑胀。

    她抓住短暂呼吸的机会,装起柔弱:“我……我肚子有点痛……头也好晕……”

    薄叙停下了,她立刻软着嗓求饶:“我错了,不弄你了。”

    暗沉的空间里,黑暗充斥,彼此的呼吸在鼻尖交叠缠绕。

    桑枝看不到薄叙的脸,只感觉到他沉重的呼吸,一下,一下,喷洒在她脸上。

    然后,她听到他笑了。

    薄叙什么都没说,只是轻轻笑着,胸膛的颤动,让桑枝脸颊一阵发热。

    “你——你故意的——”

    她意识到自己被耍,气得在被窝里抬腿,用力踹了薄叙一下,踹在他的小腿上。

    薄叙适时伸手,握住她踹过来的小脚,鼻尖碰了碰她耳朵,问她:“现在可以睡觉了吗?”

    声音里似乎还有笑意。

    “如果不想睡,我们可以再做一点别的。”

    威胁,这是威胁!

    桑枝听出来了,想收回脚,但薄叙不松手,手指紧紧握着她脚踝,像是非得她现在立刻就给出回答。

    桑枝没办法,手脚都被这个男人桎梏,根本没法挣脱,只好服软。

    “睡,我睡。你放开我,我马上就睡。”

    薄叙这才松手。

    两个人在被窝里动了动,重新躺好,都是平躺望着天花板的姿势。

    真没用。

    桑枝想,怎么到最后,她反而是求饶的那个。

    怎么能这么轻而易举就被反杀呀。

    桑枝还有些不服气,但是一想到自己现在的身体情况,就自己跟自己妥协,还是下次再战吧。

    现在薄叙还是好说话的,万一真把他惹出火——

    毕竟,成年人,并不是只有一种纾解欲望的方式……

    被子中间有一道凹陷,是他们身体隔开的距离。

    桑枝能感觉到,薄叙身上的热度还没散,他的身体是发烫的,温度源源不断地朝她这边传过来。

    她大概知道薄叙现在是什么情况。

    于是,她用脚尖踢了踢他的腿:“你要不要……去……浴室……”

    “没事,一会就能好。”

    “噢。”

    等了一小会。

    桑枝问:“你好了吗?”

    暗色里,薄叙轻轻掀开眼皮,唇角露出无奈笑意:“没这么快。”

    “噢。”

    桑枝又是噢一声,拉了拉被子,翻过身。

    很快她又翻回来,望着天花板,催促薄叙:“你快一点。”

    薄叙:“……?”

    桑枝微红的脸藏在黑暗里,瓮着声嘟囔一句:“好了之后,过来抱我睡觉。”

    都怪他,每次都抱着她睡。

    现在他不抱她,她都有些不习惯了。

    这会是个好习惯吗?

    桑枝不知道。

    她只知道,她好像已经开始习惯有薄叙在身边了。

    薄叙笑了,直接伸手,将桑枝搂抱在怀中。

    桑枝瞬时紧张,怕他是想借她帮忙解决,身体都紧绷了起来。

    刚想挣扎,就听到薄叙低沉出声,带点儿深夜的倦懒:“抱着了。睡吧。”

    桑枝微微僵住。

    她忽然有种错觉,好像,他在哄她睡觉。

    或许,也不是错觉吧。

    他就是在哄她。

    第40章 chapter 40

    40

    后面几天, 桑枝开始面试新工作,每天都忙忙碌碌的。

    在面试一家高定礼服私人工作室的途中,她接到奶奶的电话, 让她带薄叙回老宅吃顿饭, 和家里亲戚们认识认识。

    桑枝正忙着进场, 随意应了几句, 挂完电话就忘了这件事。

    直到奶奶在吃饭的前一天晚上打来电话, 叮嘱他们明天晚上千万别迟到,桑枝这才想起来。

    “奶奶说是明晚六点,你要是没有时间, 我就跟她说一声。”

    桑枝觉得有点抱歉, 她应该早点想起来, 早点跟薄叙说的。

    这几天薄叙也很忙, 经常加班到深夜,新婚夫妻只能在晚上见个面,早上醒来就挥挥手说再见。

    她担心他没办法临时抽出时间去应付她家里的亲戚长辈。

    桑枝说这些的时候,薄叙正打开冰箱,从里面拿出一罐冰可乐。

    他稍作停顿, 转头望向身旁的桑枝,眸色淡淡,不见为难情绪, 只是跟桑枝确认时间:“明晚六点吗?”

    “嗯, 六点。”

    “好, 明天我和你一起过去。”

    薄叙答应得很快,同时手指勾住可乐的拉环, 砰一声,拉环拉开, 冒出一阵白气。

    空气中多了一丝冰凉的可乐气味。

    桑枝的心神随着拉环的崩裂声晃动一瞬,她见薄叙这么快就答应,不免问:“你确定有时间吗?明天不用加班?”

    薄叙的手指轻轻握着可乐罐身,眉头微蹙,似是在思考:“明天,应该不用加班吧?”

    桑枝:“啊?”

    “明天是周末。”薄叙的眸光落在桑枝脸上,轻笑着,“我想周末我应该不用工作。”

    桑枝眨巴眨巴眼。

    噢。

    明天是周末。

    这几天她东忙西忙的,都忘了明天是一周的休息日。

    这样想来,她都搬来薄叙这边快一星期了。

    时间可真快-

    说是回老宅吃饭,只是一场家宴,但是对于薄叙来说,这是他第一次正式上门拜访。

    为了礼数周到,他特意让桑枝询问奶奶,晚上会有哪几位长辈到场,然后一大早就去了商场买礼物。

    不止是长辈,连小辈的礼物都买了。

    桑家老宅位于海城远郊,远离城区的嘈杂喧嚣。

    中式设计的庭院别墅,白墙灰瓦,通过木门铜锁的宅门,能见到庭院内有序点缀的花草树木和青苔石坂。

    傍晚的晚风温柔拂过,树叶沙沙晃动,随风声一起细腻入耳。

    庭院宁静,走过合院连廊,在门外便能听见客厅里面的热闹。

    今晚是自家人见面,除去爷爷奶奶和桑枝的父母,便是小姑一家,还有平时在公司忙碌很少能见到的大伯和堂哥。

    堂哥去年生了对双胞胎,这会儿两个刚学会爬的人类幼崽正在客厅的羊毛地毯上乱爬捣乱,玩具丢了一地。

    坐在沙发上的长辈们没有去阻拦,反而是一个一个眉开眼笑地围观这两个小孩。

    桑枝和薄叙到场,打过招呼送过礼物后,薄叙被爷爷叫到一旁下棋。

    客厅由此分为两个区域,男性长辈们围观对弈,女性长辈们在沙发这边聊天,逗弄孩子。

    桑枝本来也想去看看棋局的,她还没见过薄叙下棋。

    也就是两家吃饭那天,爷爷问起一句,问他会不会下棋,可以一起切磋。

    爷爷给人的感觉一直很严厉,不苟言笑,和小辈们的交流通常就只是一起喝喝茶,下下棋。

    今天他能和薄叙一起下棋,应该就说明,他心里已经把薄叙当作他的小辈,当作他的家人了。

    桑枝只是动了一下去看棋局的心思,人还没走,手倒是先被身旁的奶奶牵住。

    奶奶笑吟吟地握着桑枝的手,用眼神示意地毯上正抢玩具的两个小孩,细弯的眉毛微挑起来,暗示道:“看看你哥的孩子,多可爱。”

    可爱?

    桑枝转头看一眼,两个长得一模一样的小婴孩,没抢到玩具的那个在哭,抢到的那个也在哭,眼泪哇哇流一脸——

    “可爱,可爱,”桑枝没听出奶奶的意思,口随心道:“要是不哭就更可爱了。”

    奶奶笑起来,眼尾的褶子加深。

    “小孩子哪有不哭的,你小时候也爱哭。说不定你以后的孩子,跟你一样,刚出生就哭声嘹亮。”

    旁边沙发坐着的小姑和苏绮贞都忍不住笑了,堂嫂也跟着笑,桑枝看看她们,终于反应过来。

    “奶奶,你千万别催,我现在没有生孩子的计划。”

    奶奶不同意了,说道:“你婚礼可以延期,但是孩子还是得趁年轻要。你负责生就好了,孩子生下来有月嫂,有保姆,你尽管忙你的工作,咱们一家都会帮你。”

    桑枝直接不考虑,立刻摇头拒绝:“不要。”

    结婚已经是计划外的事了,生孩子就更别提。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五年后再说吧,五年后,我保证我一定给你和爷爷生个白白胖胖的大曾孙。”

    “哎,你这孩子——”

    奶奶还想劝,正巧地毯上的两个婴孩哭着干仗了,这才是真正的哭声嘹亮。

    堂嫂和保姆赶紧上去,一人抱起一个分开来哄。

    桑枝怕奶奶继续催生,也凑上前,从保姆手里抱走哭得脸都红了的小侄女。

    七八个月的小孩力气可真足,从客厅到庭院,桑枝哄了一路,都没见她哭累。

    小女孩看着白白瘦瘦的,抱在手里却是沉甸甸的,桑枝手都酸了。

    桑枝一边用手指擦着小侄女脸上的眼泪,一边耐心哄着,顺便下了决心。

    她绝对,绝对不能这么早要孩子。

    对待别人家小孩,她才有耐心哄一哄,要是她自己的——

    说不定她现在已经爆炸了。

    怎么小孩子哭这么久都不会累啊?

    眼泪怎么这么多?

    都把她衣服蹭湿了。

    保姆呢?

    刚刚那个抱孩子的保姆去哪了?

    桑枝的耐心呈直线式下降,最后直接告罄。

    直到家宴结束,在回去路上,桑枝都不忘跟薄叙描述小孩子的可怕——

    “她就像一条鱼,滑不溜秋,怎么抱都抱不住,一直在挣扎。我怎么抱她,怎么哄她,都不行,哭得撕心裂肺的。”

    桑枝回想起自己抱小侄女的那一幕,忍不住拍拍胸脯:“太可怕了,就这样,我奶奶还想叫我生一个,我还想多活几年呢。”

    说着,她想到什么,赶紧问薄叙:“你家里,应该没有催你吧?”

    薄叙在开车,视线落在前方路况上,双手轻轻搭着方向盘。

    从离开老宅开始,他就一直在听桑枝说话,听闻桑枝这样紧张的试探,不免弯了弯唇角,说:“没有。”

    桑枝非常明显地松口气:“没有就好,我以为你家里催婚,同时也会催你生孩子呢。”

    薄叙微微笑着,开车中途抽空看了桑枝一下,很快又看向前方。

    桑枝发觉他今晚的唇角一直没下来过,忍不住说:“晚上你好像很开心。”

    她回想着:“跟我爷爷下棋下输了,你也笑,我奶奶拉着你问这问那的,你也笑……”

    “你这么喜欢我的家人啊?”

    薄叙“嗯”了声:“喜欢。”

    因为喜欢她,所以也喜欢她的家人们。

    桑枝家里亲人长辈很多,其乐融融的,不像他家,总是冷冷清清。

    他自己家里,很少有这样热闹的时候。

    今晚的他,第一次感受到家人的热闹。

    有这样的热闹真好。

    “我的爷爷奶奶不喜欢我和我妈,我和他们几乎没什么感情。平时我们没有怎么跟亲戚长辈们来往,家里只有父母和妹妹。逢年过节,也就只有我们一家。”

    薄叙的声音很淡,他不介意告诉桑枝这些事,他倒是更希望桑枝能多了解他一点。

    桑枝侧眸,望着薄叙线条流畅的侧脸,车窗外的光影不断从他脸上掠过,漆黑的眼底看着似乎是平静的。

    她心下一动,说:“没关系,你现在有我的家人了啊,他们都那么喜欢你。”

    “以后逢年过节的,吵死你。”

    语气轻快,像是在特意抚平他几不可察的落寞情绪。

    桑枝其实能感觉出来,家庭就是薄叙的软肋。

    每一次提到,他的情绪似乎总是会微微变化。

    “我好早之前就想说了,你车里怎么连个音乐都没有,好无聊。”

    桑枝不着痕迹地岔开话题,伸手去点车内的显示屏,没找到一首歌。

    车内蓝牙连着薄叙的手机,在经过薄叙同意后,她打开他的手机。

    桑枝原本是想找音乐app,滑动屏幕的时候,看到微博的图标。

    “咦,你也玩微博吗?”

    薄叙眸色略微变化,侧目瞧了一眼桑枝手中的手机,反应还算快:“薄一璇下载的。上次她借我手机用了一下。”

    他拿薄一璇当借口,但是心其实是悬着的。

    他担心桑枝会点开app。

    幸好,在有些方面,桑枝是很礼貌的,就像上次看到抽屉里的木盒子,她虽然好奇,但也是先询问了他。

    听闻是薄一璇,桑枝觉得自己要尊重小妹妹的隐私,直接划过屏幕,找到音乐软件。

    她一边在推荐的歌曲列表里选歌,一边说:“我也有个微博账号,不常用,偶尔发发照片。但是我有很多粉丝噢。”

    说起这个她笑了起来,不乏一点小得意。

    账号是什么时候建的,桑枝记不大清了,一开始,她就只是随便玩玩。

    到了高二那年,桑枝觉得学校新出的校服实在太难看,自己私下改了款式,没想到女生们看到后纷纷效仿。

    教导主任管理不了,就找她的麻烦,勒令她改回原样,还罚了她八百字的保证书,让她当着全校师生认错。

    桑枝怎么可能乖乖认错,保证书是一个字不写,校服也不改。

    没地方发泄自己的不平,她就登上她的微博,把丑校服狠狠骂了一通。

    桑枝原本就是自己发泄,结果那条微博突然在学校里成了热门,明明是骂校服,结果传成她在网上骂老师,几乎全校师生都知道了。

    苏绮贞是当天晚上就被叫到了教导处。

    桑枝也是被教导主任盯着,删了微博,当场写完八百字的保证书。

    当时她心里可委屈了。

    这件事情结束,桑枝收获了满心的郁闷和委屈,也收获了一群为了看热闹而关注她账号的粉丝。

    后面他们有没有取关,她倒没有去关心,反正她也不大经营账号。

    她不知道,现在自己身旁的这个人,就在她的粉丝列表中。

    更不知道,他多年如一日的,只关注着她。

    在见不到的这几年里,他更是小心翼翼的,维护着他们之间这唯一的联系。

    “桑枝。”

    “嗯?”

    “当时你的校服,改的很好看。”

    好像是一句迟到了五六年的话。

    薄叙说,你改的校服,很好看。

    桑枝微微愣住,眼睫眨动,怔怔望着薄叙的侧脸。

    他就在她眼前,可是很忽然的,她想起高中的时候,每一次与她擦肩而过时,他留给她的冷淡高挑的背影。

    她想起了他穿校服的样子。

    想起自己好像不止见过他一次。

    好像在很多很多时候,在学校的很多角落,她都有见过他。

    可是当时他的身影总是不清晰的,是和背景一起模糊的。

    不像现在,近在她眼前,清楚又分明。

    指尖误触,手机界面跳转,通过车内蓝牙播放起音乐。

    前奏出来的时候,桑枝的思绪一下被拉回四年前的暴雨天,在公交站台的长凳上,薄叙将一个白色的蓝牙耳机递给她,问她:“听歌吗?”

    好巧,就是那首歌。

    歌词和旋律缓缓透露出的情绪,那些执着,不甘,和晦涩,在这一刻,好似在隐隐敲打桑枝的神经。

    好像已经离什么东西很近了。

    可是又像是难以捉摸,在脑海一闪而过。

    她没来得及抓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