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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西山围猎

    为反抗太子的强逼,刘文清不得已砸了砚台,事后还差点被欧阳慧茹听去,心情大起大落,颇为疲惫。

    他匆匆辞了太子,面色阴沉的回到自己营帐,对等候在帐内的随侍低声问道:“让你找的女人找到了吗?也该让完颜璟舒缓舒缓,不然,憋得狠了难免失去理智。上次他就看上了皇姐,幸好皇姐适时被调到完颜不破身边,避过一劫。”

    那小厮抬起头来,露出一双暗含阴厉的双眼,“回太子,人找到了,已调·教妥当,今日就安排到完颜璟身边去。”

    刘文清点头,语气阴沉的开口,“可不要像吴氏那样,把持了两年的毓庆宫,分分钟就交回到欧阳慧茹手里,还落到被打入冷宫的境地。可惜,由她安插的钉子也一并废了。哼,女人心大了就难控制了,脑子也更加愚蠢!”

    那小厮叩首,告罪道:“卑职办事不利,请太子责罚。这次定不负太子所托。”

    刘文清挥手,面色不耐,“算了,这次就饶了你,没有下次!伺候孤更衣吧。”

    撇开刘文清的筹谋不谈,欧阳慧茹离了太子营帐,走出去老远,确定周身无人后才定定看向身侧的秦嬷嬷,告诫道:“嬷嬷,今日的事,你什么都没听见,暂且也不要告之父亲让他担心,我自有主张。咱们只过好咱们的日子,坐稳这太子妃的位置就成,没了男人,我还有权利和地位,你说是不是?”刘文清早晚是要对付,却不是现在,待她和丞相混熟了再进一步筹谋,不然,打蛇不死反受其害。

    秦嬷嬷怜惜的看向淡定如斯的小姐,重重点头道:“嬷嬷都听小姐的。”小姐怕是早就知道了吧?不然今日也不会那么镇定,更不会三番两次的告诫她们莫要争宠,只争权利。还是小姐看的明白,若真跟太子硬碰,今后的日子可就难过了。

    秦嬷嬷是欧阳丞相特意派来辅佐欧阳慧茹的,为人非常精明,极会审时度势。欧阳慧茹对她的应变能力很满意,脸上露出几分轻松的笑意,慎重道:“如此,小雨那里就托付给嬷嬷了,尽快让她转过弯来,莫要露了端倪。若让太子知道咱们偷听,他有千百种办法可以整治的咱们开不了口。”

    秦嬷嬷心中凄然,面上却极为镇定的点头应诺。莫怪小姐最近成长的这样快,原来她私下里竟承受着这样巨大的苦楚。脑补完毕,秦嬷嬷心都揪痛起来。

    两人一个一身明快,一个心事重重,心情天差地别,表情却都轻松自若的来到会场,正正赶在宴会开始的点儿上。

    “太子妃休息的可好?太子怎么没同你一道?”伸手叫起行礼问安的欧阳慧茹,世宗眉眼含笑,语气极为温和的问。

    “启禀父皇,太子临行前不小心污了衣衫,需重换一件,特让儿媳先行前来告罪。”欧阳慧茹懒得替完颜璟编那些冠冕堂皇的理由,老老实实的答道。

    坐在世宗下手的欧阳靖宇捂脸:这孩子,说话咋还这么老实,不晓得替太子遮掩一二。

    太后和世宗偏就喜欢她的这份坦率,对视后齐齐失笑。

    “太子这孩子,都多大了,还这么冒失,怕是被你这小丫头传染了吧?”太后打趣,引得围坐在她身周的众嫔妃纷纷轻笑出声,唯有世宗方才还高高上扬的薄唇平复下来,抿成一条直线。

    听见旁人拿太子与自己的小丫头放在一处打趣,言辞间明里暗里昭示着两人亲密无间的关系,他听着恁是刺耳,极力抑制都不能抹平胸中的郁躁。

    “时辰到了,太子妃快些落座吧。”世宗沉声开口,打断了众人对太子妃的调笑。

    太后奇怪的睇视世宗一眼,暗道他怎得忽然心情抑郁起来,却又没时间多想,朝欧阳慧茹招手道:“小茹到皇祖母身边来坐,太子既然迟到,就不要管他了。”

    许是太子的姗姗来迟惹了皇上不快,可千万别带累了这懵懵懂懂的小丫头。太后心疼的想。太子少与太后亲近,论起在太后心目中的地位,比之时时伴在她身侧的欧阳慧茹还稍逊了那么一筹。

    听见太后召唤,正瞅着几个空位,不知该坐哪里的欧阳慧茹露出一脸甜笑,连忙朝太后走去。

    本来紧挨着太后落座,穿着奢华,长相秀美的一位豆蔻少女脸上露出不情不愿的表情,勉强移开一个位置。

    “有劳了。”欧阳慧茹坐下后,偏头去看那少女,礼貌的道谢。

    那少女斜睨她一眼,半晌后才冷声道:“哪里。”

    对着太子妃也这么大牌,这谁啊?欧阳慧茹眼里露出疑惑,并不因少女倨傲的态度而着恼。

    “这是华阳郡主。粟末部族长礼亲王的嫡女,这次特意随礼亲王回京参加围猎的。”两人没有见过,太后发现她眼里的疑惑,对她介绍道。

    早把皇室族谱背的滚瓜烂熟的欧阳慧茹恍然大悟。原来是朝中唯一还握有兵权,驻守关外的实权王爷礼亲王的女儿,难怪这么骄傲。

    礼亲王是太祖的弟弟,世宗的皇叔。他也是个有眼光的,当年和欧阳靖宇联手,力促世宗上位,有从龙之功,为人豪爽且会审时度势,世宗继位,他便自请去关外驻守,世宗对他颇为敬重。

    明白了少女的身份,欧阳慧茹更加疑惑了,她和少女未有交集,少女对她的敌意从何而来?

    不待她想明白,少女先绷不住开口了,“听说堂兄带你狩猎去了?那头鹿是你打到的?”语气中的酸味太过浓烈,想要遮掩都遮掩不住。

    堂兄?思忖了半晌才反应过来,这声堂兄叫的是自己公公——世宗皇帝,欧阳慧茹有些想笑。没想到世宗竟然有个这么妙龄的小堂妹,看样子,小堂妹的占有欲和醋劲还不小,难不成她还能和自己堂兄凑成一对?且,这吃醋的对象也不该是自己啊。

    欧阳慧茹有所不知,女真部族的婚俗极为混乱,盛行族内通婚,对亲缘辈分并不看重,‘姑母做婆’,‘接续婚’,‘转房婚’,甚至是‘抢婚’,都是司空见惯的事,华阳郡主嫁给世宗,是完全有可能的。

    “你笑什么?很得意?下次堂兄狩猎,本郡主也要跟着去!告诉你,本郡主11岁就能独自上山狩猎,猎一头猛虎也不在话下。”少女见欧阳慧茹露出笑意,错以为那是嘲讽,涨红着脸示威道。

    两人对话间,宴会早已经开始,太子和刘文清也赶了来,各自落座。世宗眼睛盯着场中的歌舞表演,余光却锁住欧阳慧茹不放,见华阳涨红了脸同她说话,表情不善,立刻叫来江映月过去询问。

    江映月应诺,朝两人走去。

    这边,太后已经出面打圆场了,“好了,华阳,你要跟去,也得皇上同意。你有什么不满,自去同皇上申述,莫要拿住你侄媳不放。”华阳身份特殊,看在礼亲王的面上,太后言语间对她很客气,但字字句句都透着疏离。

    太后喜欢率性的女子没错,但率性到刁蛮无礼,不懂进退,就着实让她厌恶。

    听闻太后的话,华阳一窒,立刻没了声息。她当然早同世宗央求过狩猎同行的事,但世宗无论如何都不答应,她心中不忿,这才拿了得到世宗特殊对待的太子妃出气。

    “华阳郡主,皇上特意让奴婢来问,您面色难看,是否身体不适?若当真不适,遣奴婢即刻送您回去。”江映月低眉顺眼的给在座贵人请安,而后毕恭毕敬的转述着世宗皇帝的原话。

    没想到完颜不破对欧阳慧茹这般重视,连华阳郡主对上她,也要退避一射之地。她心中冷冷的忖道。

    华阳朝世宗看去,见他面色深沉,眼含阴鸷的看过来,显是极为不悦,心中一凛,知道他话一出口,定能做到,保不准真遣送她回去,连忙强笑道,“本郡主无事,劳堂兄费心了。”表情俨然恢复了欧阳慧茹没来之前的乖巧。

    江映月闻言,恭敬的屈膝告退,回去复命。

    欧阳慧茹见世宗一出手,华阳郡主就消停了,心里着实松了口气,足足一个时辰的宴会本就难熬,她可没精力再去应付一个傲娇的小萝莉!引颈,越过太后朝世宗望去,她脸上露出一抹感激的笑容,牙齿洁白,眸子闪亮,晃的人直犯眼晕。

    她璀璨的笑容比天上的星光更加耀眼,瞬间点亮了世宗幽深的双眸,令他移不开视线。世宗垂首,掩住眼中的眷恋,唇角却无论如何都抑制不住的高高扬起,方才的郁躁,顷刻间便消弭于无形。

    心情回复了明朗,世宗举杯,与大臣们畅饮,场中气氛逐渐热烈起来。有武将喝高了,跑到场中威风凛凛的耍起双刀为大家助兴,引来喝彩声一片。

    世宗兴致勃勃的看着,并不苛责那武将的醉后失态。秋季围猎本就是女真一年一度的盛事,男男女女,老老少少都可聚在一起同乐,并不讲求那些虚礼。

    武将接连出了几个节目,玩的极为尽兴,文臣这边只微笑的看着,显得有些冷清。

    正所谓武能安邦,文能治国,大金皇权要稳定,文臣武将缺一不可,世宗上位后立刻调整了太祖重武轻文的政略,讲求文武并进,看见这番景象,适时朝欧阳靖宇开口道:“武将们既已经出了节目助兴,文臣是否派个人表示一番?大家不必拘束,应各展所长才是。”

    欧阳靖宇沉吟,忖度手底下官员谁有拿得出手的长才。

    不待丞相回复,太子抢先开口道:“谁若有才,便以今次狩猎为题赋诗一首,如何?”

    “太子这个建议很好,若谁有了绝句,切莫藏私,定要拿出来同吾等分享。”世宗淡笑,朝文臣们看去。

    迎上世宗期待的眼神,文臣们纷纷低头,苦思妙句,以期能在他面前露个脸,留一个好印象,为日后攀升铺路。

    太子暗地朝刘文清看去,眼里满是笃定和信任。他心内清楚,刘文清的诗才,比之日前中秋晚宴上一鸣惊人的江映月更加出彩,之所以提出这个建议,也全是为了给刘文清提供上位的机会。

    刘文清自科举后苦熬两年方才得了个从五品的闲职,接触不了权利中心。爬升的速度太过缓慢,他自然十分看重这个机会,暗道完颜璟终于有些用处了,垂眸略略一想,心中便有了底。

    “微臣不才,偶得一首小诗,今日献丑了。”刘文清施施然起身,朝世宗一拜,声音清朗,不卑不亢的说道。

    听见刘文清的声音,专心啃鹿肉的欧阳慧茹终于抬起头,眼神灼灼的朝他看去。

    这是演的哪一出?刘文清要学他姐姐一样靠作诗上位?能不能创新一点?剧本里可没有这样写啊!他是要等到告发了太子谋逆才上位的,上位那天就是他的死期,这会儿怎么变了?

    不过,她这最大的炮灰都能变,自然阻止不了别人改变策略,只能干看着刘文清得到世宗应允,整装肃穆,朗声念出他的大作。

    海天杀气薄,禁军部伍嚣。

    林红叶尽变,原黑草如烧。

    围合繁钲息,禽兴大旆摇。

    张罗依道口,嗾犬上山腰。

    猎鹰虑奋迅,惊麏时局跳。

    瘴云四面起,腊雪半空消。

    箭头余鹄血,鞍傍见雉翘。

    日暮还城邑,金笳发丽谯。

    ‘噗通’,欧阳慧茹心内的小人绝倒,挠墙哀嚎:特么的,欧阳倩(第一章出现的编剧小妹),你的剧本要不要这么狗血啊!随处可见剽窃!诗豪刘禹锡的大作你竟然安在小白脸刘文清头上,就因为他们同样姓刘吗?这等神作,姐想违心喝倒彩都不成,叫姐情何以堪啊?

    ☆、西山围猎

    这边欧阳慧茹囧囧有神,那边世宗和欧阳靖宇等人却是听的入神。

    这是一个被编剧架空的异世,没有诗仙,诗圣和诗豪,且蛮夷出身的大金原来就是大周的附属国,受大周影响甚深,极为崇尚汉学,随驾官员虽然多是武将,但懂得欣赏的大有人在,场中一反先前的热闹,显得极为静谧,大家都被刘文清的诗才吸引了。

    “好诗!绝妙!”刘文清吟完诗后再次一拜,站立了半晌见皇上没有表示,正准备退场,世宗忽而抚掌叫好,神情极为愉悦,看着刘文清的眼里满是欣赏。

    欧阳靖宇也抚着胡须,微笑的审视场中玉树临风的青年,暗自点头。

    有世宗引领,场中叫好声不断,除却文武官员,还有许多贵女也被刘文清的俊秀风姿吸引,面颊泛红,眸子晶亮的盯着他,显是对他很感兴趣。

    太子见状,脸色立刻漆黑一片。

    心情抑郁的欧阳慧茹瞥见太子憋闷的表情,心里稍微高兴了点。该!让你叫你的小白脸出风头,待我找个女人缠死他,气死你!

    当然,欧阳慧茹也就是心里一想,她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的,上哪儿找女人去勾·引刘文清?也只能心中意·淫一下罢了。

    眼前的青年端方如玉,举止有度,不卑不亢,别有一番风骨,才华更是同他的外貌一般出众,世宗对他极为欣赏,抬手阻断他欲退回原位的动作,兴味的问,“爱卿叫什么名字?哪里任职?”

    得!爱卿都叫出来了,姐已经无力阻止小白脸的上位了!欧阳慧茹垂头扶额,掩住面上露出的绝望。

    “回皇上,微臣刘文清,现任翰林院侍读学士。”刘文清不慌不忙的躬身答话。

    “很好,你退下吧。”世宗点头沉吟,挥退刘文清。

    很好,很好什么?虽然皇上没有说明,但是在场众人都知道,这刘文清算是在皇上心里记上名了,若是不出差错,日后准保能够受到重用。

    听完两人叙话,欧阳慧茹的肩膀无力的耷拉下来,神色蔫蔫,只觉得前路黯淡,令人心生彷徨。在后宫她能阻得了江映月,在前朝,叫她如何阻止刘文清?难不成把他和太子断袖的事闹开,让太子,世宗和太后都厌弃她,江映月恨毒了她吗?她可不想早死!

    “太子妃这是怎么了,这幅表情?可是觉得刘大人的诗作入不了你的眼?也是,太子妃的父亲可是才高八斗的丞相大人,自小耳濡目染,太子妃学识也应不错,不若太子妃也即兴作诗一首给咱们开开眼如何?”

    欧阳慧茹身旁的华阳郡主心内不甘,一直没放弃给她找茬,此刻注意到她表情难看,似有些不以为然,故意大声询问道。

    华阳声音很大,满场都能听见,众人纷纷朝太子妃看过来,眼含期待。

    太子妃诗才如何华阳并不知道,但可以肯定,一定比不得方才的刘文清,此刻提溜她出来,就为看她窘迫,继而出丑。

    欧阳慧茹瞥一眼身旁傲娇的小萝莉,心里十分激动,简直想握住她的手,大力摇晃两下。正愁没机会搅了这出戏,小萝莉立马给她提供了一个平台。作诗她不会,吟诗她非常在行,若能PK了小白脸,让她剽一首古诗有什么?让她嫖了诗仙、诗圣她也得上啊。

    这诗不但要剽,还得剽的比刘文清有水平,有气氛。关于狩猎的诗本来就少,更遑论能胜过诗豪刘禹锡的神作了?绞尽脑汁也没想起还有哪首描写围猎的诗能把刘文清比下去,欧阳慧茹眼珠子一转,计上心来,如此,只能从哄抬气氛上下手了。作为一代天后,控制场面,哄抬气氛自是她的拿手好戏。

    想罢,欧阳慧茹在万众瞩目中起身,一脸的落落大方,朝世宗行了个标准的男子拱手礼,举手投足间雍容贵气,令人眼前一亮。

    不待太子妃开口,场中瞬间便安静了,由此可见天后的台风是如何镇得住场面。

    世宗见她洒脱不羁的举止,眉眼间的笑意藏也藏不住,略带几分玩味的开口:“太子妃既已经站起,想必是有了妙句了?”

    “回父皇,儿媳一介女子,诗才如何能够与状元出身的刘大人相比?儿媳方才只是想着,狩猎一定要专心致志,宴饮一定要酣畅淋漓,舞刀弄枪,吟诗作对,那都是为了助兴而已,大口吃肉,大碗喝酒才是正理。”

    欧阳慧茹粲然一笑,朗声说道,说完,她伸手拂开面前小小的酒杯,拿起桌上一个空碗,倒了满满一碗酒,朝世宗举碗示意,“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父皇,儿媳诗才不佳,只能敬您这一碗酒,以示心意!”

    话落,她仰头一口饮尽碗中酒,又翻转碗面,朝四周举了举,示意酒已喝空,一番举动行云流水,豪放不羁,端的是潇洒至极,令在场众人目不能移,心神巨颤。

    这样豪爽大气的女子,他们何曾见过?女真人融入骨血的野性与热血都被她一番言论所激起,不待世宗开口,已经有人大声叫好,“哈哈,好啊!太子妃所言甚是!今晚正该好生喝酒才对!”

    这一定是个酒鬼!欧阳慧茹满头黑线的暗忖。

    世宗朝喝彩的那人瞥了一眼,没有责难,反倒自己绷不住大笑起来,笑声极为爽朗。

    大口吃肉,大碗喝酒?太子妃这话说的好,简直说到底下这群人心里去了。若不是看着太子妃长大,世宗真要怀疑太子妃是他们女真人的后裔,这性子真真够味!

    “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妙句!太子妃太过谦虚了,你这还叫诗才不佳,待要别人如何自处?果然是被丞相言传身教,眼界太高了!”世宗抚掌大赞,漆黑的双眸燃起两簇炙热的火苗,深深看一眼台下令他目眩神迷的小丫头,朝身后的侍从高声命令道:“来人,给朕换个大碗来,朕要与太子妃共饮。”语气难掩浓浓的欣悦。

    江映月极力维持着面上的平淡,给世宗端来一个大碗。内里狠狠忖道:自己和皇弟好不容易有机会出头,偏偏这个欧阳慧茹每次都要来搅局,真是该死!

    世宗接过大碗,满上烈酒,举臂一口饮尽,再将空碗翻转,面朝座下示意,鹰目神光闪烁,大笑着朝欧阳慧茹问道:“朕喝完了,小丫头可还满意?”

    欧阳慧茹眉眼弯弯,眸子里全是狡黠,拱手打趣道:“父皇爽快!儿媳何止是满意,简直是受宠若惊。”这风头总该压过刘文清了吧?待世宗再想起他,不知要何年何月,总算是暂时安全了。

    世宗莞尔,抬手叫她坐下,心中暗忖:这就受宠若惊了吗?朕却为何觉得,对你总是宠不够呢?

    撇开心头怪异的想法,世宗朝众臣朗声道:“许久不曾如此豪饮,果然爽快!正如太子妃所言,宴饮正该酣畅淋漓,大家莫要拘束,今晚只管纵情享乐,不醉不归!”

    “是!不醉不归!”台下武将们受到皇上的豪情感染,异口同声的应道,不久,人人都摈弃了小杯,换上大碗,气氛热烈到了极致,依稀又有了大金尚未入主中原,在关外围猎,彻夜狂欢痛饮的那种酣畅。

    文臣们也受到这热烈气氛感染,大声说笑起来,甚至有酒量大的,摈弃了文人的矜持,亦换上了大碗,惹来武将们调侃打趣,文武大臣的关系一时极为融洽,正合了世宗举行这次围猎的目的之一。

    欧阳靖宇坐在文臣首位,接受着四面八方涌来的对太子妃的赞誉,心中倍感自豪。这孩子,往日叫她读书,她多有惫懒,没想到却是学进了些东西,平日都是深藏不露罢了,果然还是继承了他的聪明绝顶啊。

    太后那头简直笑开了花。小丫头这一手绝妙啊!以一人之力将宴会推向高·潮,打破了女真人和汉人,文臣和武将之间的隔阂,促成了皇上的心愿,真是块未来国母的料!

    华阳郡主则面色铁青,深深后悔自己干嘛要多那个嘴,平白为欧阳慧茹提供了一个大出风头的机会。待欧阳慧茹坐定,果真朝她投来一个充满感激的笑容,表情相当诚挚,华阳当即被气的倒仰。

    至于刘文清,他的诗作确实出彩,但太子妃一出,光华耀目如日上中天,震颤着众人的耳目,激荡着众人的热血,将宴会瞬间推向高·潮。刘文清这种清冷如月的人,同太子妃放在一处,立刻便显得黯然失色,被人忘到脑后。

    刘文清安静的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睇视着场中推杯换盏的热闹,脸上依然带着那抹云淡风轻的俊逸笑容,只桌下,放在膝头的双手紧握成拳,手背青筋暴凸。

    好不容易得到一个出头的机会,却又被欧阳慧茹出众的表现压制的黯淡无光,败于仇人之手,叫他如何能够甘心?但转而想到欧阳慧茹随口吟出的那两句诗,他心下又不得不承认,对方确实才华横溢,不逊于他。

    这一局PK,天后力踩小白脸,大获全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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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西山围猎

    刘文清的难堪和不甘,太子并没有注意到,他只紧紧盯着座上的世宗,将世宗眼里浓烈的欢喜之情尽收眼底,对现在的太子妃越来越感满意。

    有太子妃帮他打理毓庆宫,他确实少了很多烦忧,在这种场合大出风头,更是给他长脸,对他有莫大的助益。不过,太子妃既已敬了酒,他作为夫君,也得有所表示才行。

    想罢,太子示意身旁的随从换了一个大碗,满满倒上烈酒,毕恭毕敬的站起身,双手高举酒碗过头,朝世宗道:“父皇,儿臣也敬您一碗,愿您身体康泰。”

    世宗点头,指了指自己已喝空的酒碗,示意随从倒酒。

    这一碗接一碗的喝,虽然豪气,但到底有伤身体。待太子敬完,少不得郕王,卫王等人也要轮番上场,还有那许多亲王郡王,世宗哪怕是千杯不醉,也架不住他们这样的灌。

    预见到接下来的场面,太后坐不住了,连忙出声阻止,语气温和道:“太子这碗酒大可不必再敬。正所谓夫妻一体,太子妃敬的,便是太子敬的,是不是?”

    “正是。”在座众人纷纷点头附和。

    夫妻一体?这话恁是刺耳,令世宗听的眉头紧皱,胸口发闷。他瞥一眼座下懵懵懂懂看戏的太子妃,再瞥一眼正欲放下酒碗的太子,薄唇一抿,伸手拿起酒碗,沉声道:“太子既是有心,这碗酒朕喝了。”

    话落,他举手将酒一口饮尽,脸上表情深沉,心中郁躁,再没了方才豪饮的兴致。

    他深深睇一眼面露喜色的太子,又瞥一眼座下蠢蠢欲动的众人,状似随意的道:“太子是朕挑选的储君,这酒朕自然要喝,至于其他人,只管自顾玩乐便罢。”

    此言一出,郕王等人立刻放下了正欲举起的酒碗,心中苦涩难辨。父皇到底对太子不同,这种场合说出这番话,是在巩固太子储君的地位,更是变相的给予他们警告。若他们也能有个太子妃这样能干的媳妇,何愁没有机会在父皇面前露脸?太子好福气!

    郕王瞥一眼身旁的郕王妃,再瞥一眼太后身边如鱼得水的太子妃,深刻认识到了‘娶妻娶贤’的内在含义。

    太子面带微笑的坐下,心中却有些犹疑,父皇方才那一睇,仿佛对他有些不虞,是他哪里做错了吗?不对,若是做错,这碗酒父皇绝不会喝,更不会说出那番话来巩固他的地位,定是他多虑了。

    这样一想,太子转眼便抛开心头的疑虑,专心享乐。

    宴会已到高·潮,场中众人饮酒作乐,好不热闹,侍从们见桌上一片狼藉,杯盘里大多空空如也,连忙收拾一番,又再续上酒肉,接连端出了膳房准备的烤鹿肉,烤全羊,烤乳猪,将本已吃空的桌面又摆的满满当当。

    欧阳慧茹对自己桌上摆放的烤乳猪完全没有兴趣,这玩意儿,她上辈子还吃的少吗?她稀罕的是烤鹿肉啊烤鹿肉!看过《红楼梦》便念念不忘的烤鹿肉!心里嘟囔着,她一双眼睛扎在世宗桌上那盘大大的烤鹿肉上,再也移不开。

    怎么像只小馋猫一样?世宗见她双眼晶亮,神情专注,心下莞尔,指尖不由有些发痒,若不是离太子妃有些远,他很想再抚抚太子妃的满头长发,那丝滑的触感,令他难以忘怀。

    “来人,把这只鹿腿给太后和太子妃送去。”世宗用刀切下一条鹿腿,语带笑意的开口。

    江映月敛目,恭敬的接过盘子,正要送去,却又被世宗叫住,“等等,先前太子妃还猎了一只斑鸠,你去膳房问问弄好了没有,弄好了一块儿端过去。”

    江映月应诺,放下鹿腿,先去膳房询问,心中暗忖:看世宗这无微不至的关怀,俨然把欧阳慧茹当亲子般看待。欧阳慧茹春风得意,屡次坏他们好事,让她着实无法忍受。好在皇弟就要派人到太子身边,助她在宫中安插暗桩,欧阳慧茹今后的日子就不会像如今这样好过了。

    有皇帝的命令在前,膳房不敢马虎,早将斑鸠料理的妥妥当当,正等着侍从进上。江映月这一去,不过半柱香便回来了,双手捧着一个大托盘,把鹿腿和斑鸠恭恭敬敬的摆到太后面前的桌上。

    “鹿肉和斑鸠?”太后瞅见桌上的两道菜便笑开了,“能吃上这两道菜,可全赖咱们太子妃箭术了得啊!哀家有口福了。”

    太后喜欢的,谁人不上赶着巴结?除却心中抑郁,愤懑不已的华阳郡主,在座的嫔妃和贵女们纷纷出言大赞太子妃。

    欧阳慧茹强忍着口里泛滥的唾沫,先替太后布菜,在太后微笑颔首之下便专心的大快朵颐,整个人完全沉浸在了美食的世界,哪里听得见众人的恭维?讨好了半天也得不到回应,众人好不尴尬。

    世宗见状更是想笑。心思这么纯净,每次瞅准一样事物便专心致志的太子妃真是可爱透顶。这样的娇俏,每每都能触及他心头最柔软的地方,令他心生欢喜。

    转脸,强迫自己从太子妃身上移开视线,世宗夹起一片鹿肉,细细咀嚼,总觉得今年的宴食,比往年的都要美味。

    宴上,有人沉溺于美食,自然有人纵情于歌舞,在侍从们上菜的同时,新一轮歌舞又开始了。这次不再是跟随禁军前来的优伶表演,而是随行的贵女们即兴上台。

    女真人男男女女都能歌善舞,随意上去几个就表演的相当有水准,令人看得目不暇接。欧阳慧茹边吃边欣赏,颇觉津津有味,兴致盎然。她没有想到,这个异世的风气竟然如此开放,令她十分喜欢。

    台下忽而有贵女们起哄,不久,一名长相清丽无双的少女便被半推半就的上台,她手足无措的站了一会儿,当气氛有些凝滞的时候,她终于扯开嗓子高歌。

    婉转悠扬如黄鹂出谷的歌声一出,台下顿时安静了,都定定的看着少女,面露沉迷。

    瞥见众人神色,少女仿佛找到了自信,淡淡一笑,绕着舞台轻轻舞动起来,她一人边歌边舞,表演精彩之极,令人目不能移,场中众人,无不被她深深吸引。

    在被吸引住的许多人中,并不包括欧阳慧茹。少女一上台,她心里就警醒了一下,只觉得这少女端的是面熟,却又想不起在哪里见过。直到瞥见少女与刘文清隐晦的交换了一个眼色,而太子,则露出了痴迷的表情,欧阳慧茹这才心有所悟。

    这少女,虽然五官与刘文清并不很相似,但她那一双上挑的桃花眼,一身清雅的气质,莫不与刘文清如出一辙,吸引住太子目光简直是理所当然。但是,这少女却又好似与刘文清相识,他们究竟是什么关系?这里面不会有什么猫腻吧?欧阳慧茹敛眉暗忖。

    少女绕着舞台载歌载舞,众人齐声叫好,却不料少女太过专注,脚下一绊,将将摔倒在太子桌前,太子连忙伸手扶住,动作间温柔小意,难掩对少女的青睐。

    少女挣开太子的手,立时便羞红了脸,停下歌舞,低低道了声谢,急急奔下台去了,引的太子张望了好几回。

    有豪放不羁的武将拿这事与太子打趣,太子淡笑,不辩不驳,一副云淡风轻,浑不在意的作态,可那眼里暗藏的欲念,却被几人看在眼里。

    将太子的眼神看的清楚,刘文清垂头,小抿一口薄酒,忽而浅浅一笑。

    瞥见刘文清的浅笑和太子的迷醉,欧阳慧茹沉下了脸,终于明白,这少女,怕是刘文清特意弄到太子身边的。

    弄来做什么?缓解太子对他的欲·念和逼迫这是其一,在宫中安插人手这是其二,或许他心里还有别的计划,但谁又能知道呢?总归这女人是他的一枚棋子,总有用上的一天。

    看见这女人,她又联想到了先前的吴氏,这才后知后觉的忖道:吴氏十有八·九也是这个男人的暗桩!莫怪吴氏对毓庆宫的宫权那般执着。

    原剧里,太子妃爆出两人断袖的证据,一叠情信转眼就变成了太子和丞相勾结谋反的密信,恐也是因为,这人早就把毓庆宫掌握在了手里,栽赃嫁祸,颠倒黑白,简直是分分钟的事情。

    想罢,欧阳慧茹脊背爬上一抹寒意,直冲到脑门,令她浑身战栗。原来,她初至,敌人就已经潜伏在她身边伺机而动,而她却浑然不觉。

    越想脸色越发苍白,她双拳紧握,对自己的艰险处境又有了更深一层的认知。

    “太子妃,你怎么了?不舒服吗?不舒服就提早回去吧?”她身旁的华阳郡主见她面色难看,以为她被方才那幕刺激的醋意大发,颇有些幸灾乐祸的开口。

    华阳一开口,引得太后和世宗齐齐朝太子妃看去,眼含担忧。

    太子妃对太子就这么看重吗?!同样想歪了的世宗皱眉暗忖,心里莫名发苦,但见她面色苍白,却又止不住的心疼,挥手道:“太子妃若是不适便先行回去吧,今天你辛苦了,正该早些休息。”

    欧阳慧茹急需一个清静的地方好生思考,世宗的建议正中她下怀,她也不推辞,连忙起身告罪,先行离开。

    世宗眼见着太子对太子妃的离开不以为意,不但不去相送,还依然自顾享乐,心中突然升起一股怒火。按下怒火,他强忍着又看完一出表演,眸色深沉的睨一眼太子,亦偕同太后先行离开了。

    没有太子妃的晚宴真是索然无味,令他不想多呆一刻。

    西山围猎

    欧阳慧茹回到自己的营帐,额头已是出了一层细细的冷汗。

    被两只毒蛇暗中窥伺着,周围还遍布着他们早已设下的陷阱,她只感觉毛骨悚然,心惊胆战,难怪原身嫁进来三个月会过的那样凄惨,不,应该说,在剧本中,太子妃就没有过过一天的好日子,都是拜这两人所赐。

    想到这里,她不由庆幸自己早先知晓了剧情,不然,任她再聪明,也是个任人宰割的命。由于剧本给她的认知,她只信任秦嬷嬷和小雨,并没有随意接触过毓庆宫里任何人。吴氏把持毓庆宫两年,天知道她在宫里都埋了多少钉子,若她初来时的异样被人察觉,没准儿就被当邪灵烧死了。

    想到这里,欧阳慧茹一阵后怕,下定决心,回去后一定要大力整顿毓庆宫,尽可能把钉子都铲除。

    只是,这兄妹两花这么多力气在宫里设暗桩,所图一定不小,他们究竟想干什么?欧阳慧茹沉吟,总觉得这背后的理由一定不简单,但一时却又想不明白。

    想不明白便罢了,今天那个女人已经被太子看上,弄进毓庆宫来是早晚的事,她到时便派秦嬷嬷好生盯着,看看他们究竟图谋些什么。只是,进来容易,想要攀高位,接触宫务就难了,不把这女人彻底压制住,她会寝食难安。

    压下心中的惶惑,欧阳慧茹冷笑:来吧,都来吧,姐在这儿等着,谁想上位,姐就狠狠的踩!挡一箭的痛算什么?能痛的过砍手砍脚,剜目割耳?

    欧阳慧茹脾性有些温吞,不被逼到一定的程度,绝不会主动挪步,今天乍然受了刺激,认清了自己群狼环伺的处境,心性又变的冷硬了一分。

    逆境使人成长,这话在欧阳慧茹身上体现的淋漓尽致,经过一夜的辗转难眠,她对这次刺杀的恐惧和害怕忽然间消失了,变的沉着冷静,甚至有些迫不及待的等待着那一天的到来,这一次,哪怕付出血的代价,她也不会让江映月得逞。

    为期三天的狩猎终于结束,接下来是游猎时间。大家可以单独出发,也可以相邀组队,在丛林深处游猎四天后归来,由专人清点猎物,捕猎最多的将会得到世宗皇帝的特别嘉奖,这是此次西山围猎的重头戏,人人翘首以待。

    世宗穿着一身简单的黑色猎装,身形笔挺的坐在马上,眼睛直视前方茂密的丛林,神情专注,目光锐利,整个人如一只蓄势待发的野兽,散发着凛冽森寒的气场。

    他转头,朝身边的太子妃看去,锋利的气势瞬间消弭,锐利如刀的视线也柔和下来,温声问道:“前面不远就进入密林了,你当真要同朕一道?太子就在北面不远处,你若反悔,朕这就派人送你过去。”

    欧阳慧茹坚定的摇头,“儿媳就想跟父皇一道。早就说好要带上儿媳,父皇不是想反悔了吧?居无戏言,您可别忘了!”

    您老这个时候可千万别玩善变那一套啊!心中哀嚎,欧阳慧茹睁着一双大大的美目,巴巴的看向世宗,努力传达着自己渴望跟随的意念。

    江映月都跟来了,这个时候被世宗抛弃,她会狂化的!总之,撒娇耍赖,寻死觅活,用尽了手段她也要跟着。

    世宗被她一双流光溢彩的美目看的心头躁动,不由捏紧了缰绳,严肃的开口,“你若跟着朕就不能后悔,半道再央求朕送你去太子那儿,朕到时绝不会答应。你可想明白了?”

    这话,他问的极为慎重,一双鹰目紧紧锁定太子妃的表情,静候她的回答。

    “儿媳跟定父皇了,绝不后悔。”欧阳慧茹重重点头,就差指天发誓,心中闷闷的暗忖:带上我就等于白得了个盾牌挡箭,好处大大的!你还犹豫什么?

    跟定朕了吗?很好!世宗暗暗吐出一口浊气,沉郁躁动的心情瞬间转化为满满的舒畅快意,大力抽打身下的马匹,朗笑道,“好,那咱们出发吧,先找个地方露营。”

    见世宗同意了,欧阳慧茹灿笑,连忙打马跟上,大声回应道,“好嘞!”

    江映月也骑马跟随在两人身后,进入阳光斑驳的密林后,脸上隐约露出一抹诡笑。

    在密林南面的湖泊边上找了一块空地扎营,一行人放下行李,来不及休憩便开始游猎,丛林里一时间鹰啸犬吠,热闹非凡。

    江映月被单独留下整理行装。她把需要取用的东西一样样拿出,各自归位,又给世宗和欧阳慧茹的帐篷里铺上厚厚的羊毛地毯,褶皱都一一抹平,态度极为认真仔细,俨然是个训练有素的合格女史。

    营地的琐事都干完了,她这才施施然起身,朝丛林中走去,在草丛里翻翻找找,折了一大把开满紫色小花的野草回来,投进事先就升好的篝火里。

    野草的茎叶是油性的,一沾火就噼里啪啦烧的热烈,浓浓的紫色烟雾升腾到半空中,还伴着一股子似有若无的绵长香味,被风一吹,顺着风向慢慢飘远,逐渐消散开来。

    盯着空中随风飘散的紫雾,江映月满意的一笑,低头,继续拾掇手头的东西,整个人仿若无事。

    欧阳慧茹心头压着刺杀的事,整天跟在世宗身后寸步不离,俨然是世宗的小尾巴一枚。

    若是旁的女人,世宗早就厌烦透顶,继而遣送她回去,但换成性子活泼有趣,又颇能吃苦耐劳的小丫头,世宗只觉得欢喜,每当打到猎物,小丫头朝他投来崇拜的眼神时,他浑身似有用不完的劲儿。

    是夜,一行人结束游猎,回到营地。

    精神紧绷了四天,江映月依然没有动手,明早,他们就要返还营地,欧阳慧茹知道,今晚就是刺杀最好的时机。她摁下狂跳不止的心,表情镇定,只一双眸子晶亮晶亮,在夜间仿似会发出光来。

    “小丫头在想些什么?眼神跟狼似的?”察觉到她眼神的变化,世宗好笑的问。这双灿若星辰的眸子令他心悸。

    没想到世宗会注意到她的情绪变化,欧阳慧茹被问的怔楞,正好瞅见眼前的一堆猎物,眼珠一转,笑盈盈的答道:“儿媳在想,这些皮子都可以做些什么。”

    她拎起一只火狐,眉眼弯弯道:“这个给皇祖母做件围脖吧?这毛色很衬皇祖母皮肤,戴上去一定很好看。”话落,又捡起一只黑貂,沉吟半晌后看向世宗,语带讨好道:“这个就给父皇做顶帽子,父皇穿黑色最有气质!”

    世宗莞尔,拍拍她脑袋,柔声道:“小鬼灵精,合着在盘算朕的猎物,还盘算的如此理直气壮。”

    听出世宗话里满满的打趣意味儿,欧阳慧茹偏头睇向他,甜甜一笑。

    被她甜美的笑容迷了眼,世宗呼吸乱了一拍,很快调整过来后,鬼使神差的问上一句,“朕和皇祖母你都想到了,怎得没想着给太子也划算划算?”

    太子?管他去死!欧阳慧茹内里暗嗤,面上依然笑的甜美,摆手道:“太子用不着儿媳划算,他自己能猎到猎物,儿媳给父皇省一件皮子。”

    世宗抿唇,想说些‘夫妻同体,感情和睦,互相关心’的话来,临到出口,在嘴边绕了一圈,只淡淡转成一句,“恩,说的也是。”

    “是吧?他压根儿不用儿媳操心。”欧阳慧茹用小棍拨弄着火堆,不以为意的说道。

    世宗睇一眼她毫不在意的表情,心里有些轻快,却又不知自己为何这样轻快,不由盯着橘红色的火焰愣愣出神。

    正在此时,在湖边同侍卫们清洗猎物的江映月回来了,手里捧着一张大大的树叶,树叶上放着三条已剖开的青鱼。

    “给太子妃烤一条,太子妃一准儿饿了。”世宗一见她便开口下令。

    江映月微笑行礼,口里应诺。

    毒蛇烤的东西,她可不敢吃!欧阳慧茹连忙摆手拒绝,“不麻烦江女史了,出门游猎,凡事都当亲力亲为,自己料理食物,吃着才更加有味,你把鱼拿过来,本宫自己烤。”

    太子妃爽利的脾性还真像正宗的女真人,世宗听闻她的话止不住莞尔,心头发痒,他伸手,捏捏太子妃的鼻头,戏谑的问:“你自己能行么?可别烤焦了入不了口。”

    欧阳慧茹下巴一扬,粉唇一撅,颇有些被小瞧了的不忿,“您瞧好了!江女史,拿两条过来,父皇的晚餐本宫也包了!”

    世宗低笑,心头的愉悦无论如何也抑制不住,只要与太子妃一处,他似乎就特别容易开怀,这种感觉令他眷恋,欲罢不能。

    江映月恭敬的将鱼递给欧阳慧茹,自己退到一边的角落,默默料理自己的晚餐,盯着熊熊燃烧的篝火,闻着越来越浓烈的食物香气,她忽而微笑起来。

    侍卫们也打理好了猎物,陆陆续续回来,各自负责烤制自己的食物,营地里飘荡着令人垂涎欲滴的肉香,勾的欧阳慧茹肚子咕咕直叫。

    正在这时,不远处的丛林里传来‘噼里啪啦’枝叶折断的声音,仿佛正有什么大型动物朝这边横冲而来。

    侍卫们警醒,扔下手里的食物,派出一队人马过去查看。

    看着没入丛林,很快就不见了身影的侍卫,欧阳慧茹深吸一口气,暗道:来了!

    “丫头,到朕身边来!”世宗第一时间朝欧阳慧茹命令到,他眼神锐利如鹰,睇过来时,浑身因精神紧绷而泄露的煞气不但没有吓住欧阳慧茹,反倒给了她十足的安全感。

    欧阳慧茹想都没想便缩进了他展开的臂膀,紧紧揪着他的一片衣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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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西山围猎

    作者有话要说:这一段太子妃吃瘪了。不过,她很快会振作起来的。

    我觉得她这种拍戏抢镜之类的想法还是有些幼稚,并没有把自己完全融入现实,这种游戏的心态对她来说是很危险的。不经历挫折就不会成长,你们觉得对不对?

    放心,她很快就会雄起,上演大反转的。

    感受着臂弯里小丫头的僵硬,世宗皱眉,抬手轻轻拍抚她的脊背,柔声安抚道:“别害怕,只是一些被食物香气吸引来的大型动物,赶走就行,不会有事的。”猎场里早已被清扫过一遍,有危险性的动物都被驱赶或暂时圈养起来,应不会有事。

    欧阳慧茹心里很清楚,这一定是江映月捣的鬼,不可能不会有事,但耳边世宗浑厚低沉的安抚声萦绕着,她竟觉得十分安全,身体也渐渐松弛下来,乖巧的点头,仰视世宗的眼里满是信任和依赖。

    “呵,没事,有父皇在,不要离开父皇身边就成。”被她这样清澈的眼神凝视着,世宗的心柔软成一片,不由轻笑出声,第一次觉得,护卫一个人,令她感觉安全,竟是那样的让他满足。

    前去探看情况的侍卫很快回来了,表情有些紧绷,半跪着禀告道:“回皇上,不知哪儿窜来两头棕熊,它们情绪有些异常,正在向这里硬闯,奴才们控制不住了。”那两头棕熊仿佛饿了几月,眼里都泛着绿光,横冲直撞的,根本阻拦不住。

    世宗点头,挥手道:“再去几个人。”围场里竟然会出现棕熊?是禁卫疏忽还是有人特意安排?世宗蹙眉暗忖。

    侍卫们又抽拨出一队人马,前去支援,力图把棕熊制服,保证皇上的安全。

    故作惊恐,龟缩在角落阴影里的江映月扫视着留下来的五名侍卫,嘴角微微勾起,忖道:是时候了。

    突变忽起,一阵破空声传来,从密林里突然冒出十名身穿黑衣的刺客,朝世宗一行人气势汹汹的冲杀过来。

    “保护皇上!”侍卫们反应不慢,几乎是刺客冲出来的同时就已经摆好了阵型,将皇上和太子妃围在中间,护的滴水不漏,而江映月也乘他们不注意钻进保护圈,躲在欧阳慧茹身后。

    欧阳慧茹一直关注着江映月的动向,见她潜伏在自己身后,心中暗喜。好啊,你自己离的近些,也方便我看着你,抢镜的时机更容易找。

    刺客人多势众,侍卫们与之缠斗,慢慢被分散开来,阵型露出了破绽,有两名武功特别高强的刺客隐隐有突破重围的趋势。

    世宗表情平静,转脸看向身旁的欧阳慧茹,拍拍她的头顶,柔声吩咐道,“小丫头乖乖待在这里,不要乱动,朕去去就来。”语气傲然,分明不将这群刺客放在眼里。

    欧阳慧茹连忙乖巧的点头,待到世宗果真举步要走,又急急去拉他的手,语气担忧的叮嘱道:“父皇小心些!”

    “呵~”这种情况下,世宗竟然觉得心情好极了,绷不住低笑了一声。他捏捏掌心里柔弱无骨的小手,如宣誓般保证道:“放心,朕不会有事,更不会让你有事!”话落,他看向躲在欧阳慧茹身后的江映月,温柔的语气瞬间变为严厉,“好好保护太子妃!”

    “奴婢遵命!”江映月连忙诚惶诚恐的点头,乖觉的站出来两步,挡在太子妃身前。

    世宗见状满意了,抽出腰间的佩刀,嘴角微微一勾,人已瞬间冲入杀场,几乎没给对方眨眼的时间,手起刀落,两颗人头已飞旋着掉入漆黑的草丛。

    有世宗的加入,侍卫们顿时轻松不少,气势高涨,令对手渐渐无招架之力。每有刺客离太子妃稍微近了,便立刻被世宗一刀削下头颅,出手狠辣,绝不拖泥带水。

    欧阳慧茹苍白着脸,强忍住呕吐的欲望,看着世宗如杀神一样,收割着一条条生命,脸上还带着游走于自家后花园般的轻松笑意。

    这样彪悍的人,真的需要她去救吗?她深深感到怀疑。

    正在杀手已经屠尽,侍卫们放松的一刻,突变又起,一支箭矢忽而从不远处射来,目标正指人群中的世宗皇帝。

    江映月早已走出四五米远,正逐渐接近世宗身边。听见轻微的破空声,她眼神暴亮,嘴里正待喊出一声‘皇上小心’就扑将上去,替世宗挡箭。

    然而,她只走出一步,就被一双手拽住衣领,狠狠向后扯去,背后,一直亦步亦趋跟着她的欧阳慧茹借着拉扯她的惯性向世宗狠狠扑去,嘴里大叫着,“父皇小心!”

    江映月被扯翻在地,眼看着欧阳慧茹将世宗扑倒。两人在地上翻滚出一段距离,被一根树枝拦住才堪堪停下。

    而那暗中射来的箭,‘咚’的一声,松松扎在世宗原本站立之处的树干上,箭尾摇摆了两下,要掉不掉,显然,这箭矢的力道并不重,杀伤力不大。

    竟然不用挡箭就成功了?欧阳慧茹翻身坐起,看着树干上那支箭,心里还有些不敢相信她的计划竟然这样顺利。

    世宗也随即翻身,睇视着她一脸的惊疑后怕,眉头狠狠皱起,正待说些什么,密林中竟然又接二连三的蹦出更多刺客。

    江映月这样的人,心思缜密,性情毒辣,一击不成,自然还有二击,三击,怎么可能轻易就接受失败?

    她眼神阴狠,手指微不可见的比划一下,新冒出来的刺客立即分工,一拨拼尽全力和侍卫们缠斗,另一人则举刀,朝世宗杀将过去。

    江映月也连忙跟上,随时伺机而动。

    见刺客还未消停,有一人直直朝他们冲过来,举刀便砍,欧阳慧茹小脸一白,想也没想就扑到世宗身上,将他紧紧抱住,心里哀嚎:以为躲过一箭,原来还要挡刀!?算了,豁出去了!

    世宗正要站起身迎敌,没想到被欧阳慧茹一扑,又坐了回去,只能看着那刺客举刀冲过来,急的目眦欲裂。

    刀刃未至,刀风已然袭来,欧阳慧茹脊背发冷,额头冒出密密麻麻一层冷汗。

    世宗紧张的心情比她更甚,眼看着刀锋朝小丫头身上劈去,他心脏都停止了跳动,这一刀未落,却仿佛已然劈在了他的心头,生生将他的心脏劈成两半,痛不可遏!

    “不!”他内里暴喝一声,将将在刀刃离欧阳慧茹的脊背仅有几寸时徒手捉住,虎口被锋利的刀刃劈开,鲜血顺着他手腕流下,滴落在欧阳慧茹的背上。

    感觉到背部温热,却没有疼痛,欧阳慧茹偏头,正与闪着寒光的刀刃相对,一阵战栗从她心头浮起。

    世宗这样巨力的人,迎上这刀锋都手背青筋暴凸,显是十分吃力,可见来人武功之高应不逊于他,若这一刀落实了,她就不只受伤而已,而是一分两半,死无全尸。

    意识到方才与死神擦肩而过,欧阳慧茹浑身颤抖,眼里浮起一层水气。她现在非常害怕,可以说害怕到了极点。

    世宗咬牙,拼命架住手里的刀,不让刀刃接近怀里人一分一毫。

    那刺客也正暗暗施力,甚至用上双手去压制刀柄。

    挡在世宗身后的树枝承受不了这样大的压力,发出噼啪的断裂声,断裂声响起,世宗背后一沉,身子往下一掉,又堪堪停住,他这才发现,背后就是湖泊,他们被树枝拦住,悬空靠在一个土坡上。

    背后没有着力点,世宗的身子一寸寸往下掉,刀锋也一点点接近小丫头的后背,他皱眉,不顾深深嵌入虎口的刀刃,将刀捉的更紧,只等着侍卫们分·身前来救援。

    然而,再次加入战局的刺客武功比之前那波更强,侍卫们分·身乏术,每每想要过来救援,又被缠住,情况十分危急。

    世宗咬牙,一手捉刀,一手将怀里的小丫头搂的更紧。无论如何,他都不能放手,不能眼看着她受到伤害。

    树枝又断了几根,两人往下掉,刀也跟着下沉,正在这时,一阵利器扎进肉里的‘噗嗤’声传来,那刺客忽然松了手,软软的倒下了,满脸都是不敢置信的表情。

    世宗扔掉刀,皱眉朝刺客倒下的方向看去,只见江映月握着一把短刃站在那处,满手鲜血,表情惊惶的看着他们,沙哑着嗓子问道:“皇上,太子妃,您们没事吧?”

    世宗点头,神情放松。欧阳慧茹则瞪大了双眼,定定看着手染鲜血的江映月,眼神渐渐茫然。

    江映月还是成功了!救了世宗皇帝,也救了太子妃!这功劳,可比原剧更大了,这次,叫她如何抵挡她上位的步伐?

    这样想着,绝望和挫败突然袭来,欧阳慧茹埋进世宗怀里,不想面对眼前这个满手鲜血的女人。

    世宗低头,狠狠瞪视做鸵鸟状的欧阳慧茹一眼,正要起身,身后的树枝突然断裂,他心头暗叹,第一时间将人死死按进自己怀里,护的密不透风,顺着土坡的倾斜度滚落下去,噗通一声掉进湖里,浸了个透心凉。

    “父皇,我不会水。”欧阳慧茹在水里扑腾着,急急叫道,连自称都忘了。

    世宗抿唇,搂住越滑越远,直往深水区掉的小丫头,大力挥臂,将她拖回岸边,不待她喘口气,便恶狠狠质问道:“朕不是叫你好好呆着吗?你跑过来干什么?恩?”

    “儿媳……儿媳想救您。”欧阳慧茹呛咳两声,心虚的答道。

    今儿,她不但累世宗替她挡刀,还让江映月顺利救驾,这与她原本的计划简直南辕北辙。她心头的挫败,笔墨难以形容。

    “救朕?你若不扑过来,朕同样避得开那暗箭。你知不知道,你今天差点让人劈成了两半?你心里在想些什么?朕根本无需你来救!”世宗钳住她瘦弱的肩膀,用严厉的语气掩饰着自己的后怕。他平生第一次品尝害怕的滋味,却是在小丫头身上,这感觉,他永生难忘,绝不想再尝试第二次。

    欧阳慧茹恍然,是啊,她在干什么?世宗哪里需要她来救?江映月挡箭,杀手们见计划成功,自然会立即撤离,哪怕世宗不需要,江映月救驾的功劳依然能够坐实。

    同样的事,她做来就不一样了。杀手不会顾及她的生死,自然不会对她手下留情,她扑挡上去,只能是自寻死路,何况,人根本不需要她扑挡,她这一闹,反而是给世宗添乱。

    江映月有金手指,怎么做,事情都能圆满,而她,一个不慎,分分钟都能丧命,炮灰和女主,就是有着这样的天壤之别。

    想到这里,刀锋接近脊背的寒意又重新窜上心头,再加之被世宗狠狠嫌弃,欧阳慧茹浑身颤抖起来,一双美目瞬间被泪水充斥,显得那样空茫无助。

    西山围猎

    世宗训斥完,心头的恐惧渐渐平复下来,这才后知后觉的发现,小丫头蜷缩着手脚,头深深埋进膝盖里,正在浑身发抖。

    那狼狈的模样,像一只先被抛弃,后又落难的小兽,看着令人心痛。

    世宗呼吸一窒,连忙伸手去揽她肩头,感觉到她颤抖的更加厉害,心中钝痛,将她搂的更紧,轻轻拍抚她的脊背,柔声安慰道:“好了,别怕,现在没事了。”

    欧阳慧茹被吓的够呛,第一次深刻的认识到,这不是拍戏,不是被砍一刀还能美美的倒下,说两句感人肺腑的台词,若是不顺利,还可以洗去血浆,换身衣服,NG重来。在这里,被砍一刀,迎接她的只有疼痛和死亡,再没有重来的机会。

    以前那些自信满满和沉着冷静在这一刻全都消失的一干二净,只余一身狼狈和内心深深的恐惧。

    世宗不安慰还好,她还能一个人静静呆着,舔舐伤口,世宗一开口,她只觉得委屈害怕到了极点,只想死命的抓住他,确认自己是安全的,还活的好好的,就仿佛快溺毙的人,拼命想抓住一切能承载她生命的东西。

    她抬起头来,紧紧拽住世宗的衣袖,一双大大的眼睛里早已泪水满溢,顺着玉白的面颊默默流淌,本来粉色的嘴唇早已变的青白,开开合合,终于低低的吐出一句,“父皇,我只是不想看你受伤而已,却没想到……对不起!”

    短短一句,她仿佛用尽了浑身的力气,脸色更加苍白,泪水也越掉越多,整个人都萎靡了下来,毫无生气。

    世宗心痛难抑,完全抛却了纲常伦理,伸手将她紧紧嵌入怀中,下巴抵在她头顶上,唇轻轻擦过她湿漉漉的发旋,怜爱的摩挲着,似亲吻,似安慰,最后深深叹口气道:“不用道歉,是父皇太过苛责你了,父皇不好,父皇没有保护好你,不要再哭了。”朕看着心疼!

    他伸手,擦去怀中人脸上的泪珠,沾染泪珠的指尖微微颤抖,只感觉滚烫的令他难以忍受。他不喜欢看太子妃哭泣,心脏仿佛被碾压一样闷痛!

    越是被人安慰,心中压抑的感情越是爆发的厉害,感受到世宗语气里浓烈的关爱,欧阳慧茹哽咽一声,放开拽他衣袖的手,主动去搂住他脖颈,将脸深深埋进他颈窝,默默流泪。

    这人的怀抱那么温暖,那么安全,令她暂时忘却了一切恐惧,只想一直沉溺下去,这样就不用面对残酷的现实。

    脖子被狠狠勒住,世宗无奈的睇视怀里看不清表情的小丫头,柔声开口:“丫头手松一松,朕抱你去干净的地方。”

    欧阳慧茹乖巧的松开手,改为紧紧揪住他衣襟,这是极度缺乏安全感的表现。

    世宗见她动作,心中既觉得好笑,又觉得心痛,像抱个小婴儿一样小心翼翼将她弄到一处干燥的岸边,稳稳圈着放在自己腿上,低头去检视她浑身上下,不放心的追问,“丫头有没有哪里受伤?”

    欧阳慧茹恍恍惚惚的摇头,在世宗腿上挪了个位置,伸手去揽他精壮的腰,眉头一蹙,又连忙点头,糯糯的低声说道:“左脚脚踝很痛,好像崴到了。”

    世宗抿唇,扒下她的鞋袜,借着月光果然见脚踝红肿一片,衬着她玉白的肌肤,更显得触目惊心。

    世宗狠狠皱眉,抬头往土坡上看去,见有火把靠近,还有隐约呼唤‘皇上、太子妃’的声音,显然是侍卫们找来了。他心里松了口气,重新给她穿上鞋袜,伸手抹开她脸上凌乱的发丝,爱怜的开口,“是崴到了,不过没有伤到筋骨。别怕,有人来找咱们了,父皇这就带你回去医治。”

    语句顿了顿,他口气又略微严厉起来,“以后,若再遇见这种情况,你给朕有多远躲多远,听清楚了吗?”

    欧阳慧茹白着一张俏脸,弱弱的点头。

    世宗眸色暗沉的睇视着她,深深叹了口气,将她搂的更紧。这样可怜又可爱的太子妃,对她稍严厉一些,他都觉不舍,真不知该拿她怎么办才好。哪怕她今天拖了他后腿,令他受伤,他心里除了担忧和心疼,竟是连一点怒气都没有。

    手举火把的侍卫们逐渐靠近,在离两人十米远处被世宗喝住,“你们先停步,原地待命!江女史来了没有?”

    “奴婢在!”江映月在人群中远远应诺。

    世宗挥手,命令道:“你回去,把朕的大氅拿来。”

    江映月领命而去,侍卫们闻言了然,心知两人落水,形容定是极为狼狈,为避免看到不该看的,齐齐转过身去。

    江映月很快拿了大氅下来,独自走到世宗身边,跪下行礼,将大氅双手奉上。

    瞥见江映月的身影,欧阳慧茹脸色一白,将脸埋进世宗怀里,不与她正面相对。

    她现在对江映月的感觉只两个字可以形容,那就是——恐惧。连自己最忠心的下属也能眼也不眨的一刀干掉,更能以身替仇人挡箭,拿自己的命去搏一个机会,这个女人的心肠,狠毒到了一定的境界。

    世宗见她又开始浑身颤抖,连忙轻轻拍抚了一阵,待她情绪稳定了才接过大氅,仔细将她包裹起来,又上下看了看,确定她身上没有哪处不妥,这才起身,抱着她大步往坡上行去,边走边高声下令,“全体听令,立刻收拾行装赶回营地,不得耽误!”

    众人齐声应诺,快速行动起来。

    走在最后的江映月唇角僵硬,想到世宗方才对欧阳慧茹的小心呵护,心中郁愤难平。

    一个累得自己差点丢了性命的蠢女人,完颜不破不是应该彻底厌弃她吗?怎得还对她如此温柔?许是在人前,得做个好父皇的样儿吧?毕竟太子妃代表的是皇家的体面!不管欧阳慧茹如何,她今日的救驾之功算是坐实了,定能获得完颜不破的另眼相待!

    想到这里,江映月僵硬的唇角放松,在黑暗中翻出一抹志得意满的笑容。

    世宗将欧阳慧茹紧紧圈在怀里,快马加鞭的往营地赶去,江映月和侍卫们紧跟其后。

    接到救援信号赶来的禁卫军们负责清扫战场。说来,这些刺客也够硬气,见拼杀不过,也不逃逸,竟是齐齐咬舌自尽了,他们想找个活口问话也不能,只得一一翻查这些刺客的尸体,看看有什么线索。

    在他们翻查尸身的当口,禁卫统领一脸凝重的拉开一个‘紧急汇合’的信号弹,招此刻还在丛林中游猎的人们赶紧回来,准备拔营回京。本以为万无一失的围猎竟然出了这等纰漏,回去后他少不得要吃些苦头,禁军统领的位置保不保得住还是两说。

    世宗快马加鞭回到营地,营地里的禁军看见信号弹,知道有大事发生,俱都严阵以待,把整个营地守卫的如铁桶一般。

    皇太后,欧阳丞相等人也惊醒了,纷纷出帐查看情况,见到满脸焦急的皇帝和偎在皇帝怀里,脸色苍白,气息恹恹的太子妃,俱都吓了一跳,连忙迎了上去。

    “免礼,赶快去给朕找个太医来。”世宗没功夫解释,急急忙忙的命令道。小丫头一路上都在瑟瑟发抖,脸色也越来越苍白,他心中火急火燎,如何还有心思说话?

    太后和丞相对视一眼,面色都有些难看。太后抬手,语气急促,“没听见吗?速速去叫太医!”她闻到了血腥味,难道皇上遇见刺杀了?

    世宗径直将欧阳慧茹抱到自己营帐里,把她放在宽大、干燥、温暖的龙床上,用被子紧紧包好,转脸交待侍女们给太子妃准备热水沐浴,再换身干净衣服,他自己则没心思打理,举步,欲出帐查看太医来了没有。

    一进入温暖的营帐,欧阳慧茹心里松了松,见世宗要走,心头又是一紧,想也没想便死死拉住他衣袖,楚楚可怜的哀求道:“父皇,别走!”我害怕!

    她是真的怕了,什么拍戏抢镜,这样的想法真是幼稚!这压根不是可以重来的戏剧,而是你死我活的搏杀!她今天,差点就像只牲畜一样,被人猎杀了,这种如坠冰窟的恐惧感已经深入了她的骨髓,她想忘都忘不了。

    世宗见她脸色苍白,平日明亮的双眸黯淡无光,满满充斥着不安和恐惧,心里钝痛,连忙坐到她身边,反握住她的小手,轻轻拍抚她手背,柔声安慰,“父皇不走,父皇出去一会儿,待你换了干净衣服再进来。”

    欧阳慧茹皱眉,考虑了半晌,终于不甘不愿的放开了手。

    世宗担心的睇她一眼,眉头紧皱,脚步迟疑的退出营帐。

    皇帝一走,侍女们立刻扶起太子妃,让她浸泡进屏风后早已倒好的热水里,伺候她洗浴,又给龙床换上干净的被褥,动作快速而麻利。

    世宗出了帐门,借旁边臣属的帐篷匆匆换一身干净衣服,出来时正好看见领着太医,满脸焦急赶来的太后和丞相。几人聚在一起,把刺杀的经过轻声讨论了一遍。

    在皇家围场内竟然发生这样重大的刺杀,几人心绪都很凝重。等在帐外,望眼欲穿也看不见自己女儿,欧阳丞相咬牙,主动揽下调查刺杀的任务。

    世宗对丞相自是放心的,略略考虑便答应了下来。

    几人谈话间,有马匹奔跑的声音传来,外出游猎的人们陆陆续续赶回,俱都是满脸的焦虑。

    见皇上表情阴郁,大臣们虽然好奇,却都不敢上前询问,反正,回去后派人打听打听,自会知晓。

    郕王和卫王毕恭毕敬的给父皇请安,见父皇只摆手,脸色难看,并没有开口的打算,便知道这事是他们不能问的,也都识趣的准备退下。

    “等等,太子呢?怎么还不回来?”人都到齐了七七八八,却还不见太子转回,世宗皱眉,语气不悦的朝两王问道。

    小丫头又是受惊,又是受伤,太子却迟迟不见人影,他一想,便对太子愈加不满。这样的太子,真是小丫头的良配?

    太子又不能预知刺杀,提前在营帐里候着,世宗这想法,明显是对太子的迁怒,更有些潜意识里自我暗示,以迎合内心深处渴望的意味儿。

    郕王听出父皇语气里浓烈的不虞,心里暗喜,面上依旧淡然,拱手道:“回父皇,儿臣没有同太子一道,不知太子如今人在何处。许是进入密林太深,来不及赶回。”

    进入密林太深?游猎时虽然准许深入丛林,但为了应付紧急状况,却是不许超过一定的范围,这距离,一定要在半个时辰内赶回营地才算,太子会不知吗?

    想罢,世宗面色更加阴沉。

    正当此时,又有马蹄声扬起,一队人马浩浩荡荡的赶了来,当头那人正是太子无疑。太子火急火燎的赶回,本想先行回帐收拾一番,却没料到会看见父皇笔直的站在龙帐门口,正眼神灼灼的朝他看来。

    那眼神略带几丝煞气和不满,直盯得太子头皮发麻,只得先行过去请安,面色犹疑不定。

    “你怎么才回来?”世宗语气阴沉的问,又伸手指向他身后亦步亦趋跟着的,一名裹着连帽大氅,将自己包的密不透风的人问道,“那是谁?”看身形,分明是个女人!

    太子还不知世宗遇刺,太子妃负伤的事,见他一问,心头只略略紧张一下,便老实的行礼答话:“回父皇,这位是邢芳兰姑娘,光禄寺卿纳合宝彦的外甥女,这几天随儿臣一同外出游猎。”女真人生性不羁,看对眼了私会是常有的事,何况太子身份高贵,身边更不缺少投怀送抱的女人。

    邢芳兰掀开兜帽,低眉顺眼的给各位贵人请安,赫然就是那日宴会上跳舞摔倒,被太子扶住的少女。

    世宗,太后,丞相见状,俱都黑了脸色。

    西山围猎

    若是在往日,太子看上哪个女人,世宗和太后绝不会干涉,反而乐见其成。太子不贪恋女色,至今无有子嗣,这一直是他们的心病,然而,今天,他们着实高兴不起来。

    太后瞥一眼丞相漆黑的脸色,心头叹息太子竟然在这个当口给丞相和太子妃添堵,这选女人的时机也太不对了。

    丞相内心的苦涩自不必说,哪个父亲看见自己女儿伤痛在床,而她的夫君却在外风流快活,都高兴不起来。没有当场出离愤怒,已经算是丞相自制力过人了。

    而世宗的心情最是复杂。太子与太子妃感情不睦,按理,他应该觉得不悦,可心里,更多的却是一种释然,一种安定,仿佛这样才是正常的。另一方面,想到太子妃知晓今日境况后该是如何的伤心难堪,心中的揪痛和愤怒又令他对太子无法摆出一个好脸色来。

    连他自己都不忍心让小丫头伤心难过,太子如何有那个资格?

    想罢,世宗眉头紧皱,仔细打量眼前行礼问安的女人,眼神极为阴森,令人不寒而栗。

    邢芳兰被世宗看的几欲软倒,双腿战栗不止。

    太子见世宗阴沉的双眸里满满都是煞气和冰寒,额头的冷汗刷刷的直往下淌,心知自己这个时候风流快活,被欧阳丞相当场逮到,定是触了父皇的霉头了。他此时还不知道,自己的嫡妻受了伤,正在床上躺着。

    一直默默跟随在世宗身后的江映月内心暗叹:这个邢芳兰是个有本事的,短短几天就勾·搭上了太子,成了好事。只可惜出现的太不是时候,欧阳慧茹受伤还躺在床上,她就大咧咧上位,还被欧阳靖宇当场撞见,让世宗和太后难堪,看来,进宫后想迅速攀升是难了。不过,结局也还两说,单看她笼络人心的本事如何了。笼络住了太子,有太子力保,上位也不是难事。吴氏不就是个很好的例子?

    这样一想,江映月低头,浅浅的笑了。

    世宗的眼神越来越冰冷,连带的,看太子时也带上了几分煞气。

    太子心中忐忑,手足无措,郕王和卫王悄然站在一边,心中冷笑不迭,面上却一点不显。场中气氛极为压抑。

    正在此时,龙帐中一名侍女掀帘而出,走到世宗跟前拜倒,恭敬的回道:“启禀皇上,太子妃已沐浴更衣,可以请太医前去探看了。”

    世宗移开冰冷的视线,朝太医瞥去,自己率先大步走向龙帐,边走边抬手催促道,“太医赶紧跟上。”

    太医诚惶诚恐的躬身行礼,快步跟上。皇上语气里的急切,他可是听的很清楚。

    太子妃受伤了?有离得近的,听到只言片语,纷纷暗自忖度。太子更是大惊,连忙跟上世宗,语气急迫的问道,“父皇,太子妃受伤了吗?怎么回事儿?”

    世宗冷冷瞥他一眼,抬手将他挥退,“这个时候知道着急了?方才你去了哪里?这里无需你跟着,自回你营帐吧!”

    话落,他意味深长的瞥一眼远处表情惊疑不定的邢芳兰,轻嗤一声。

    邢芳兰脸色瞬间苍白,屈膝行了一个福礼,踉踉跄跄,颇为狼狈的退走了。

    太子脸色一白,终于明白自己今日不但触了父皇霉头,且霉头还触的不小。太子妃负伤,他姗姗来迟,来迟了也没什么,还带着一个女人,这是在狠狠扇欧阳丞相和太子妃的脸啊,更是让父皇在臣下面前失了颜面,难怪父皇火气那么大。

    没有皇上特准,谁也没资格随意出入龙帐,欧阳靖宇在帐前停步,心神不宁的绕着紧闭的帘门走了几圈,睇一眼魂不守舍的太子,脸色一沉,甩袖离开。

    既然进不去,他去询问那些侍卫们也是一样,刺杀一事,他定要查个水落石出。

    太子见丞相公然给他脸色,心中不忿,却又不能表现出来,连父皇都礼让三分的人,他自是不敢随意得罪。但转而一想,他今天不但把人得罪了,还得罪的很彻底,心中不由郁郁,只得自认倒霉,垂头丧气的走了。

    龙帐内,因是晚秋,夜来天冷,侍女们早已燃上火笼,挪到床边,供太子妃取暖。

    世宗和太后相继进帐,只见太子妃躺在床沿,凑的离火笼极近,脸色惨白,双眼紧闭,怀里牢牢拥着被褥,瑟瑟发抖。

    那惶惑不安的模样像极了一只躲避猎杀的小动物,令世宗和太后齐齐皱紧了眉头。

    世宗手指在唇上比了个噤声的动作,太医会意,悄然走到太子妃身边,轻轻拿起她雪白的皓腕,正待把脉。

    “谁?”欧阳慧茹乍然睁开双眼尖声问道,整个人惊的差点弹跳起来,倒是把那太医吓得够呛。连太后都变了脸色。

    “父皇!”欧阳慧茹谁也不认,瞅准了世宗就光脚蹦下榻来,缩进他怀里,死死拽住他的衣角不肯离开。她疲累不堪,只小眯一会儿,便做了一个相当可怕的噩梦。

    显然,她整个人还惊魂未定,只有在世宗身边才能感觉安全。

    世宗心疼的不行,连忙揽住她肩膀,半拖半抱的把她弄上床,动作间小心避开她脚踝上的伤口,待她躺下,又细细替她掖好被角,握住她白嫩的小手,安抚道:“小丫头别怕,朕在这里。朕让太医给你瞧瞧。”

    欧阳慧茹心中安定了些,脸颊贴近世宗的大手,眷恋的磨蹭,鼻尖淡淡的血腥味传来,她动作一顿,眼里浮上自责。她怎么忘了?为了救自己,世宗也受了伤,而且比她伤的重的多。

    她眼里氤氲出一层水气,朦朦胧胧的看向世宗,软软的开口,“儿媳不看太医,父皇先看,父皇手受伤了。”

    世宗心头大为感动,滚烫滚烫的,偎贴到不行。小丫头受了这样大的惊吓,竟然还记得他的伤势?

    太后闻言,眼睛朝世宗手上瞥去,见他虎口裂了个大口子,也很心疼,又觉得小茹这丫头当真孝顺,都被吓成这样还能记得关心父皇,脸上不由露出一抹慈爱的笑容,朝侍女招手道:“无事,一起看。去,再招一名太医过来。”

    太医很快来了,给世宗清洗了伤口,又仔细包扎起来。欧阳慧茹一双氤氲着水汽的眸子定定看着他,寻求安全感,也不排斥太医的把脉了。

    不久,她浑身忽冷忽热,只觉得疲惫非常,身子如灌了铅一般沉重,很快就昏睡过去,人事不知。

    太医把完脉,处理了她红肿的脚踝,又用手在她额头上稍试温度,忧心忡忡的朝世宗拱手道:“回皇上,太子妃受惊过度,又沾染了寒气,现今正发起高热。但是,奴才此次出行,只带了伤药,并无可以抑制太子妃病情的药物,若要退烧,还需即刻送太子妃进京为好。”

    进了京,不但有充足的药物,生活环境也好些,有利于太子妃调养。世宗只略略一想便点头同意,准备先行回宫,留待太后和众位大臣第二日再出发。

    负了伤还不辞辛劳的要亲自护送太子妃回京,太后暗地审视世宗表情,眼神晦暗不明,似有所感。

    世宗察觉到了太后审视的目光,只略略对她点了下头,薄唇抿了抿,语气坚定的开口,“儿子就先带太子妃回去了,稍后拔营事宜就交予郕王和欧阳丞相负责,劳母后代传朕的旨意。”

    他如今对太子的观感急剧下降,仅仅想起太子就没了好脸色。

    这是明显的迁怒啊!太后眉头紧蹙,却依然应承下来。

    得了太后应承,世宗紧绷的神色舒缓下来,走到营帐边,朝侍卫们高声下令,“你们去准备一下,朕即刻要启程回京。”

    侍卫们大声应诺,精气神十足,显然并没有被这场刺杀挫了锐气。

    世宗满意的颔首,走进帐中,定定看着床上满脸潮红,昏迷不醒的小丫头,眼里的痛惜无论如何也掩饰不住。

    他伸手,用轻软的被褥将小丫头整个裹好,温柔的抱进怀里,踏上侍卫们准备好的马车,绝尘而去。

    太后定定站在帐前,目送一行人远走,消失在夜幕里,脑海中反复回放着世宗抱起太子妃时那罕见的温柔表情,心中惊疑不定,重重叹了口气。

    世宗离开的消息传来,刚收拾妥当,准备去龙帐前请罪的太子愣住了,心头隐隐懊悔今日的冲动。因为憋的太久,对着自己不感兴趣的面孔又硬不起来,他也不会这样迫不及待的要了邢芳兰。

    本打算弃了这个女人,但想到她那隐含冷傲,像极了心上人的双眼,太子踌躇了。禁足了吴氏,刘文清又不让他近身,他的日子实在难熬。罢了,太子妃善体人意,回去后好好哄哄她,让她在丞相和父皇面前说些好话,这事也就过去了。

    想罢,他顿觉安心不少,直到世宗离去前让郕王负责拔营回京事宜的谕旨传来,他才彻底变了脸色。

    郕王收到谕旨大喜过望,心中颇为幸灾乐祸,暗道太子今天真是倒霉,什么时候玩女人不好?偏要在父皇遇刺,太子妃受伤的当口玩,是嫌他储君之位坐的不够稳吗?哼,在这宫里存活,走一步便要看百步,轻率浮躁的太子叫他如何能够服气?不过是占了嫡子位份的便宜,又有一个好的岳家照拂罢了,依仗的全是运气,早晚要被他拉下马!

    破罐破摔(倒V)

    世宗带着太子妃一离开,丞相便派遣了大量禁军前去调查刺杀的事,有消息灵通者,打听到了确实情况,不由心头暗惊,惶恐不安,生怕被牵连。

    虽然太子妃累世宗负伤,但出发点是好的,在那样危机的时刻之下,她能想也不想便扑到自己身上挡刀,世宗心中震撼,这世上,除却母后,怕是再没有这样肯毫不犹豫为他付出的人了。

    他心中百感交集,对太子妃更是又爱又怜,回营后也没有同太后细说当时情况,只道小丫头是为护驾受的伤,令太后非常动容。

    当时跟随世宗的护卫们虽然了解真实情况,但是太子妃确实有护驾之心,虽然行为有些鲁莽,添了点乱,但心是好的,再加上世宗下了封口令,俱都不敢透露半个字。

    哪怕江映月心性再沉稳,听到世宗的说辞,依然被气的浑身打颤。

    分明是这个蠢女人连累的完颜不破差点命丧刀口,完颜不破却还这样护着她,为什么?她极度不甘!但转而想到欧阳慧茹那权倾朝野的爹,她又醒悟了,哼,不过是有人护持罢了!待她入了完颜不破的眼,总有这群人好看的时候。

    想到自己今次的救驾之功,江映月敛目,掩住眸子中的精光。

    皇上遇刺,太子妃护驾受伤的消息很快在营中传开,太子听了脑门一阵阵的抽痛,这才知道今天带着个女人出现在那种场合真是错大了。难怪父皇当时的眼神那样阴森,怕是经此一事,对太子妃已经喜爱,维护到了极点吧?回去后,他恐是没好果子吃了。

    郕王等人听闻消息都乐了。原来背后还有这一出?难怪父皇当时见着那个女人脸色那么难看。太子妃前脚才救了驾,这太子后脚就重重打了太子妃的脸,真是精彩。太子也是个傻的,身在福中不知福,有这么个才貌双全,家世显赫的嫡妻却不好好对待,若他能跟太子换换该多好?

    众人心思各异,有的惊慌失措,有的沉着冷静,有的幸灾乐祸,一夜很快就过去,众人在郕王和欧阳丞相的主持下,井然有序的拔营回京。

    回京后,太子果然因一件小事受了世宗严厉申饬,而欧阳丞相则有两三日没有上朝,专心调查围场刺杀的事。朝堂上一时间暗潮汹涌,气氛微妙。

    半月后,乾清殿里,世宗拿着一叠奏报正在认真查看,他下手坐着眉头紧皱,心绪不宁的欧阳靖宇。

    “以丞相你的能力,就调查出这些情况吗?”世宗扬了扬手里的奏报,沉声问。

    “微臣无能,请皇上降罪!”欧阳靖宇拱手,面带愧色。

    世宗盯着手里的奏报沉吟道:“罢了,这些刺客为躲避禁卫搜山,潜伏在阴冷的涵洞里整整一月未出,每日里嚼食干粮和野菜,毅力过人,且刺杀行动周密有序,其背后策划之人具有一定的气候,想必是前朝余孽。”话落,他冷哼一声,继续开口,“线索都断的这样干净,你查不到也是自然,这事你不要放松,有嫌疑的几个点都盯着,暂时别动,他们总有按捺不住的一日,朕到时且来个一锅端!”看来,以前是他大意了!

    欧阳靖宇点头应是,肃着一张脸退出大殿。

    欧阳靖宇退走不久,一名身穿黑衣的暗卫匆忙进来,手里拿着一份厚厚的谍报,毕恭毕敬的呈给世宗观看。

    这是此次随行所有人员的身份调查报告。这次刺杀,刺客们能在偌大的西山中准确锁定他的位置,他怀疑身边潜伏着奸细,这才有此命令。

    展开谍报,世宗看得极为认真,将有嫌疑的人员一一用丹朱勾勒出来,半个时辰后,他疲惫的按揉眉头,将谍报递回,朝依然跪着的暗卫命令道,“这些人都给朕监视起来,不要放松警惕。”

    暗卫领命,飞快的扫过谍报上被勾勒出来的名单,干净利落的消失在了正殿。

    世宗盯着殿中的虚空愣神,半晌后拿起桌上一份文书,眉头紧皱。

    他身边随侍们的情况俱都调查清楚了,有可疑的不是被处理掉就是被监控起来。此次救驾的江映月身世十分干净,她的亲人都在绵阳旱灾时逃到上京,就是一家普通的农户,背景平凡无奇,她的户籍文书也没有问题,前去绵阳寻访也确有此人,拿出江映月的画像,四邻都能认出来,都道她是土生土长,嘴皮子一掀,还能说出她小时很多趣事。

    调查结果让世宗放心,但放心之外,却又有些违和之感,这感觉过于飘渺,待要抓住,却又遍寻不着,是以,擢升江映月为一品女官的文书他迟迟没有盖上大印。

    世宗闭目养神,思虑半晌,最终将手里的文书摊开放到桌上,盖上了大印,内里忖道:罢了,江映月此人确实能力出众,才华横溢,且极为忠心。既然她身世清白,便擢升了她以犒劳她日前救驾之功吧,左右一个小小奴婢,不值当他花费太多心神。

    将盖好印的文书随意扔到桌上,世宗起身,迫不及待的前往毓庆宫探看太子妃情况。太子妃回宫已经半月,却依然高烧不退,整日梦魇,令他担忧的寝食难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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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毓庆宫里,欧阳慧茹全身发烫,气息恹恹的躺在床上,平日晶亮的水眸黯淡无光,显得全无生气,人也瘦的脱了形。

    秦嬷嬷心急如焚,守在她床头寸步不离,伺候的极为用心。

    看着不停给自己换额头湿帕的秦嬷嬷,欧阳慧茹疲惫的闭上眼,心里有些内疚,但却无论如何都振奋不起精神来。

    特别是外间,江映月因救驾有功,就要被擢升为一品女官的消息传来,她更是觉得人生无望。无论她曾经怎么努力,剧情还是拐回了正途,对未来,她只有深深的恐惧,闭眼,满脑子都是自己被制成人彘的惨状。

    她真的斗得过杀人不眨眼的江映月吗?她此刻非常怀疑。

    先是受了惊吓,后又被挫败和恐惧击垮,没了生活下去的信心,难怪欧阳慧茹高烧不退。她这完全是患上了心病,要想跨过这道坎,全看她自己能否摆脱心魔,重新振作。

    秦嬷嬷取下欧阳慧茹额头上的湿帕子,拿起桌上一碗热腾腾的汤药,送到欧阳慧茹嘴边,柔声劝慰道:“小姐,该喝药了。”

    欧阳慧茹支起身子乖乖喝药,心中却苦笑,这药喝了有什么用?半个月来高烧一直不退,干脆让她烧死过去还好些,也省的日后受苦。

    秦嬷嬷喂她喝完药,替她擦干净嘴角,正要唤小雨来收拾药碗,没想小雨自己倒先进来了,撅着嘴,板着一张小脸,显是受了气。

    “小姐,那邢芳兰又来请罪了,正跪在殿外呢。她说小姐不原谅她和太子,她就长跪不起。”小雨气嘟嘟的说道。

    秦嬷嬷一听也变了脸,心气颇为不顺。

    欧阳慧茹只摇头,淡淡讽笑一声。

    请罪?请什么罪?太子要找女人,何曾需要太子妃允许?不过是这女人来的不是时候,触了她和世宗的霉头罢了。为了在毓庆宫站稳脚跟,这请罪的姿态,邢芳兰一定要摆正,让满宫里,特别是太后和世宗看看她的贤良恭顺,为自己重新树立一个好形象。

    若是往日,欧阳慧茹少不得耐着性子同她周旋一二,但现在,她只觉得百无聊赖,谁都不想搭理。

    “你去回了她,哪怕她跪到死,本宫也不会搭理她。”不想再撑着一张假面做人,欧阳慧茹破罐子破摔,露出了自己任性的一面。

    她本就与原来的欧阳慧茹一样任性,不然前世也不会得了个‘不良天后’的混号。到了异世,逼于现状,为扮演一个合格的太子妃,收敛了脾气,如今剧情又拐回去了,她努力维持个好名声还有什么用?

    “唉!小雨这就去。”小雨觉得自家小姐这样说话就是爽利,忒解气了,想也没想就答应下来,转身出去了。

    秦嬷嬷皱眉,“小姐,这样不好吧?她怎么说也是太子的人了,您好歹给太子留两分脸面。再者,她打的可是替她和太子请罪的名号,您这话传出去,小心被人曲解,诟病于您,也惹了太子厌弃。”

    欧阳慧茹咳嗽两声,摆手,气喘吁吁的说道:“无碍,任他们去传。哪怕我做的再好,面儿留的再光,太子对我同样是厌弃。不若让我实打实的过两天舒心日子,活出自己。”

    这最后一句怎么听着像交待遗言呢?秦嬷嬷心中一跳,脸色煞白的看向太子妃,却见她说着说着,人已是又昏睡过去。

    秦嬷嬷连忙去探她额头,入手滚烫,依然高热不止。秦嬷嬷心中一酸,差点掉下泪来。小姐咋就这么命苦啊?当初若是不嫁给太子该多好!

    殿外空地上,太子心疼的看着跪在地上的邢芳兰,耐心劝道:“兰儿,快别跪了,你都跪了十几天了,她可有见你一面?连个话也没有!你这又是何苦?”

    太子口气有些怨愤,却不是对着邢芳兰,而是里面的太子妃。自太子妃回来,他半月里日日前来探望都没能见上太子妃一面。太子妃也忒不给他脸面,若不是太后颁下懿旨,不经太子妃同意,任何人不得前去打扰,他就要硬闯了。

    还是兰儿好,识大体,贤良淑德,比太子妃强上百倍。特别是她那倔强的小脾气和清傲的气质,真真像足了刘文清。这承载了他所爱之人全部精髓的完美替身,令他时时沉迷,爱不释手。

    太子这儿想到了别处,正荡漾着,小雨匆匆的出来了,对着太子和邢芳兰草草行了个礼,不耐的开口:“邢姑娘,咱们太子妃说了,让你别跪了,哪怕你跪到死,她也不会搭理你的!”

    邢芳兰一听这话,立刻垂头低泣,敛下的眉眼里却暗藏了一丝得意。这话说的够毒,且传出来的时机太对了,只因,她早就看见了拐角冒出来的一抹明黄色身影。距离那样近,该是听见了吧?

    太子见邢芳兰受辱,忍不住大怒,当即变了脸色,一把拽起她便往回拉,冷冷说道:“罢了,太子妃如此不通情理,这罪不请也罢!咱走吧!”孤要哪个女人,可无需太子妃同意!

    “站住!”两人未走出两米便被一道低沉的声音喝止。

    太子脸色一变,立刻收起了满身怒意,拉着邢芳兰给来人行礼问安。

    邢芳兰面露委屈,期期艾艾的转头行礼,内里暗忖:太子妃不过救驾一次,气焰就这样嚣张,连太子亦要向她请罪,几次求见都被拒之门外。太子纳一个女人,何时需要她的同意?这架子也拿的太大了,正正让皇上见识一下他这个好儿媳私底下是什么样儿的!

    难以放手

    世宗走近太子妃的寝殿,远远就看见邢芳兰又跪在殿外,心中厌恶,脚步便有些慢,正好撞见一出大戏,霎时被气乐了。

    他喝止住两人退走的动作,冷冷瞥了邢芳兰一眼,语气冰寒,“你日前不是放话,不得到太子妃的原谅,你便长跪不起吗?怎么太子妃才拒绝了你一次,你这就要走了?是在做戏给谁看,恩?”哼!又是一个虚伪造作的女人。这等争风吃醋的手段当真下作!最可恨的是,不该算计到朕的小丫头身上!

    邢芳兰跪了半月,世宗每每来都对她视而不见,今天头一次搭理她,语气却极为不善,她心中大惊。这和她预想的不一样啊!莫说不一样,简直是南辕北辙!世宗不是应该被她的贤良恭顺打动,随之厌弃欧阳慧茹的刁蛮任性吗?

    她被这意外情况惊住,吱唔半晌答不上话。

    世宗轻嗤一声,“哼,既然要表现自己的恭顺,样子便做足了,莫要一有人撑腰便露了形状,朕可不似某些人那样好糊弄!”话落,他冷冷瞥一眼太子。

    太子打了个哆嗦,面色煞白。父皇对他的不满,好似一日深过一日,他心头发憷,彰徨不定。

    世宗不待两人作答,忽而变了声气,冷厉的命令道,“你跪下!太子妃不搭理你,你便跪到死为止!”小丫头病着,这女人就见天的来给她添堵,太子竟也不管,他终是看不下去,破例插手了太子的家事。既然要跪,便给他的小丫头跪实了!不跪成一堆白骨休想离开!

    “父皇!”太子语带哀求的惊叫一声。

    “你闭嘴!朕日前交待过你,切莫宠妾灭妻,你都忘了吗?连家事都处理不当,怎配做一国储君?回去好生反省吧!”世宗挥手,厉声将太子呵退。

    太子脸色煞白,再不敢开口,脚步虚浮的退走了。

    看着太子踉跄退走的背影,世宗微眯双眼,眸色幽深如两畦寒潭,心中幽幽忖度:这样的太子,如何能够守护朕的小丫头?罢了!这样也好,他既然对小丫头无心,便继续下去吧,小丫头自有朕看护着,尽够了。

    这样一想,他深深睇视一眼地上跪着的邢芳兰,想抹杀她的心瞬间淡了。就让她和太子一处也好!

    世宗暗自点头,疾步往殿内走去。

    邢芳兰待世宗一走,身形立即佝偻下来,背上的衣服被冷汗浸湿了一层。好险,方才她从世宗身上分明感觉到了杀气,却又不知为何,瞬间便没了,惊的她心脏差点蹦出来。

    她抹去冷汗,刚好发现江映月回头朝她瞥了一眼,她连忙正色,绞尽脑汁的想着该怎么才能扳回局面,让皇上对她改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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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世宗不待进门便察觉殿内气氛极为静谧,不自觉便放轻了脚步,用手势阻止了宫人行礼通传的动作。

    秦嬷嬷没听见通传声就见皇上进了寝殿,怔楞了一瞬,立刻便要跪下问安。

    世宗摇头,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自顾走到欧阳慧茹床边坐定,伸手去轻触她额头,发现手上温度依然高的吓人,收回手后面色阴郁,盯视着小丫头极不安稳的睡颜,心中绞痛难言。

    “药喝了吗?”世宗回头,压低嗓音朝秦嬷嬷问道。

    “回皇上,喝了。”秦嬷嬷恭敬的轻声答道。

    世宗点头,眉头皱的死紧。太医院院首都束手无策,他该怎么办才好?若谁能救了他的小丫头,身份、地位、财富,能赏赐的,他绝不会吝啬!

    心如刀割,世宗俯身,指尖温柔的摩挲着欧阳慧茹潮红热烫的脸颊,久久不愿意停手,眼里的疼惜,哪怕单纯如小雨,也能看的分明。

    殿内以世宗为中心,弥漫着一股极为沉郁的气息,令人倍感压抑。

    秦嬷嬷低了头,心中又喜又忧。喜的是自家小姐虽然不受太子待见,但幸而皇上极为喜欢,忧的是,小姐这病到底该怎么办?何时才好?

    世宗摩挲着欧阳慧茹的面颊,又替她拂开凌乱的额发,温柔的别到耳后,定定凝视着她的睡颜良久,忽而起身大步离去,走前不忘交待秦嬷嬷,“好好照顾太子妃,朕立时便张榜全国,遍求名医,不计代价也要治好她。你们切莫灰心,平日里多些笑脸,太子妃看着,心情也能顺畅些,于她病体有益。”

    向来冷酷刚硬的皇上何时这样悉心关照过谁?秦嬷嬷一迭声儿点头称是,满脸的受宠若惊。

    世宗薄唇紧抿,快速走出寝殿,急着去拟定皇榜,迎面就见跪着的邢芳兰朝他连连磕头叫喊,“皇上请留步!皇上恕罪妾无礼,罪妾有话要说!”

    世宗对她视而不见,径直大步行进,没有半点要停留的意思。

    邢芳兰无法,丢开矜持,大声喊道:“回皇上,是关于太子妃病情的事!罪妾有办法救太子妃!”

    世宗刹住脚步,回头朝她看去,眼里精光电闪。但凡牵扯到小丫头,他都不能疏忽大意,哪怕极度厌恶这女人,他依然想听听她会说些什么。

    江映月站在世宗身后,扯了扯嘴角,心中冷冷暗忖:这女人想上位想疯了,欧阳慧茹的死活关她何事?死了才好!

    但转而想到欧阳慧茹刺杀时一系列没脑子的行为,她又释然了。这样的蠢货,留着也好,日后或可利用一二!

    想罢,她微不可见的咧嘴一笑,彷如一只吐着信子的毒蛇。

    “你有什么话,说吧!若是能救了太子妃,朕便免了你的死罪。”世宗扬起下颚,冷声道。

    邢芳兰深吸口气,叩头道:“太子妃日前受了极大的惊吓才会生病,久病不愈,恐是邪崇作祟,不若请了法师前来驱邪,或可根治。”

    邪崇?很多人受了惊吓,确实会大病一段时间,都说是中了邪,驱邪后大多治愈了。世宗恍然,微微点了下头。

    他瞥一眼邢芳兰,语气不再似先前那般冷厉,抬手道:“很好,若驱邪后太子妃痊愈,朕便饶了你,还叫太子给你个名分,若驱邪后太子妃依然未愈,你便跪到死吧。”

    话落,他甩手大步离去,边走边高声命令道:“摆驾慈宁宫!”

    随侍们齐声应诺,浩浩荡荡往慈宁宫进发,邢芳兰目送一行人走远,瞬间瘫软在地,如濒死的鱼一般,大口大口的喘气。今儿,她被皇上吓的不轻。

    江映月垂头紧跟世宗身后,心中暗惊:怎得说到驱邪便立刻摆驾慈宁宫?难道……难道会是让太后去请耶撒大巫师吗?完颜不破就这么看重欧阳慧茹?为什么?

    莫怪江映月这样惊疑,耶撒大巫师的地位非常超然,身上有国师头衔,有权参与朝政,只有到了事关国体的地步,才能请得他出山。他平日轻易不露面理事,更何论替人作法了?

    匆忙到了慈宁宫,世宗给太后行礼,也不废话,直接开门见山道:“母后,儿子这次来,想求您请耶撒大巫师出面,替太子妃驱邪。太子妃高烧不退,这样下去很危险!”

    求!?世宗第一次在太后面前用了一个‘求’字,其感情真挚,面容憔悴,可见为太子妃操碎了心。太后心中揪紧,审视了他良久,终于淡淡开口,“皇上,您可要知道自己在做些什么才好!”

    世宗抿唇,坚定的开口,“儿子自小便知道自己想做什么。母后不必替儿子操心,儿子自有分寸。”自己想要的东西,他有足够的耐心去得到。当他想也不想便徒手捉住那锋利的刀刃时,他知道,他已经放不了手了。

    太子妃毕竟是太后看着长大的,也是当心肝宝贝一样疼宠,太后如何忍心看她受难?见儿子一脸坚决,恐是心中主意已定,劝不回来了,她叹了口气,摆手道:“罢了,哀家就舍了这张老脸,去求他一回!只是,他肯不肯还两说,你切莫抱太大希望!”

    耶撒大巫师已经有几十年未替人作法,太后心中也没底儿。

    世宗闻言露出了近日来第一个轻松的笑容,朝太后拱手道:“母后尽力就是,若不成,儿子再去拟定皇榜遍求名医。”

    太后点头,闭了闭眼,疲惫的挥手道:“你自去忙吧,哀家这就派人召大巫师进宫。”

    世宗行礼告辞,心中稍定。他身后的江映月内里却翻江倒海:果然是想请耶撒大巫师!欧阳慧茹,你一个蠢货,何德何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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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耶撒大巫师收到太后急召,不久便到了慈宁宫。

    “不知太后这么匆忙召本座进宫所为何事?”

    没了面具遮挡,耶撒大巫师鹤发童颜,精神健硕,颇有几分仙风道骨。此时,他正抚着下巴上的胡须,朝太后缓声发问。

    太后敛眉,略斟酌了下用词,温声道:“哀家确实有事相求。”

    “哦?说来听听。”耶撒与太后一母同胞,地位又超然,说话间少了几分拘谨,多了几分随意。

    太后踌躇半晌,终于实话实说,“哀家想请你替太子妃驱邪。她日前在围场受了惊,高烧不退,药石不治,无法,只能拜托你了。”

    耶撒摆手,婉拒道,“本座几十年未曾替人作法驱邪,恐是法力不济,力有不逮了。不若,本座替您介绍一个大祭司如何?”

    太后面露疼惜,叹道:“唉,哀家是看着这个孩子长大的,像疼亲骨肉一样。她仲秋才重病过一回,也是一只脚踏进了鬼门关,这才好了没多久,又遭此大难,哀家看着着实不落忍!你就当给哀家个面子如何?”这是打亲情牌,施苦肉计了。

    耶撒闻言,眸光变幻了一下,慎重开口询问,“那孩子仲秋病重过?具体何时?”

    太后垂眸回忆,半晌后肯定的答道,“中秋晚宴后第二天。”

    太子妃不是病了,是与太子争执不小心摔的,太后心如明镜,却也不忍苛责。新婚燕尔的,谁能忍受独守空闺?也是太子对她太过冷落了。

    中秋晚宴第二日?那便是化忌星骤然降临落入皇宫之时!太子妃正病在这个点儿上,去看看也好。

    耶撒心中暗忖,眼里闪过一抹精光,抚着胡须沉吟半晌,忽而开口说道:“好,本座便去看一看太子妃,能不能救,待看过再说。”

    太后怔楞,准备了一大箩筐劝说的话都咽进了肚里,回神后连忙起身,带着耶撒往毓庆宫赶去。

    迅速振作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我神棍了,开了一个大大的金手指,这剧情,狗血恶俗啊,我写的也是一脸的血。

    太子妃终于振作了,会很快反击的!   毓庆宫里气氛极为凝重,太子妃刚吃过药,高烧不但没有消退,反而精神更加萎靡,又陷入了昏睡。

    这几天,太子妃昏睡的时辰一日比一日长,令秦嬷嬷和小雨心急如焚。

    正在两人相对无言,默默垂泪之时,殿外传来‘太后驾到,耶撒大巫师驾到’的唱到声。

    两人赶紧抹去泪水,整装肃穆,走到前殿跪下恭迎。

    “免礼。”太后伸手说道,“带哀家和大巫师去看看太子妃。太子妃病情如何了?”

    宫中很多贵人怕过了病气,平日只派人送些礼物和药材聊表心意,并不敢亲自来探。太后却不一样,隔三差五就来探上一次,虽不如皇上那样日日都来,但她到底年纪大了,经不起折腾,能做到这般,可见对欧阳慧茹的喜爱和重视都是出自真心。

    这次来,又带了耶撒大巫师,莫不是让耶撒大巫师替太子妃祈福的?秦嬷嬷和小雨心中忖度,面上都带着一副诚惶诚恐,感恩戴德的表情,连忙伸手将两人引进内室,边走边躬身回话,“启禀太后,太子妃依然高烧不止,且昏睡的时辰越发长了……”说到这里,她忍不住哽咽一声,未免失态,赶紧住了嘴。

    太后赞赏的看了她一眼,心中暗自点头:不错,是个忠心的。

    “耶撒,你替太子妃好生看看,可是邪崇作祟?有没有办法驱除?”走到床前,太后弯腰,爱怜的抚摸着欧阳慧茹的额头,感觉入手温度滚烫,转头,眉头紧皱的对大巫师说道。

    耶撒肃着一张脸,走到太子妃近前,俯身,仔细审视她面容,忽而惊异的‘咦’了一声,低头又凑的近了点,看的更为仔细。

    太后和秦嬷嬷等人都露出焦急的表情,目光灼灼的盯着他动作。

    耶撒观察了大半晌,直起身面对太后时竟是一脸的笑意,拱手道,“太后,太子妃不会有事。你们门外静候片刻,待本座与太子妃祈福。”

    太后等人长长松了口气,耶撒出手驱邪,从未有落空的时候,几人对他的能力十分信任,二话不说便退出了内室。

    待众人退走,耶撒从怀中掏出一个做工精致的黑色小瓶,拧开瓶盖,凑近欧阳慧茹的鼻端,让她轻嗅几下。

    欧阳慧茹被一股极冲鼻的味道惊醒,睁开眼睛便看见床前坐着一鹤发童颜,面容和蔼的老者。老者抚着胡须,正在替她把脉,见她醒来,微微一笑,道“太子妃醒了。”

    “您是?”欧阳慧茹迷糊了,太医院的太医半月来几乎都在她这儿报过到了,在她跟前都混了个脸熟,可老者却是第一次见。

    “本座耶撒。”老者放开把脉的手,抚着自己的胡须,微微一笑,缓声说道。

    耶撒?有些耳熟。欧阳慧茹敛眉思忖,半晌后,迟疑的开口,“您是耶撒大巫师?”不然,不可能在太子妃面前还如此拿大,自称本座。药石无医果然就要上神棍了吗欧阳慧茹内里苦笑。

    看出欧阳慧茹的苦涩和不以为意,耶撒平静的开口,“太子妃切莫灰心,你的病没什么大碍,很快就好。”

    “太医院那么多太医都治不好,凭什么您看一眼就能断定?您是神仙吗?”破罐子破摔的欧阳慧茹对耶撒大巫师说话也不客气。

    她不敬的态度反而取悦了耶撒,耶撒眼睛一眯,语带笑意的说道,“本座虽不是神仙,但断人生死的能耐还是有的。”

    欧阳慧茹支起身子,半倚在床头,扯开嘴角一笑,面上表情不以为然。

    耶撒也不恼,继续开口,“本座以前观太子妃是苦命之相,福禄寿止于出嫁之后,命犯六煞,冲小人,半生凄惨如坠无间地狱,终是不得好死!”耶撒遣词用句毫不掩饰,非常直接。

    欧阳慧茹闻言瞪大了眼睛,目光惊异的看向他。这神棍有两下子啊!原身可不就是这种命吗?

    耶撒见欧阳慧茹表情有些认真,不由自得一笑,抚抚胡须,一字一句缓声说道,“可如今再观太子妃,面相却全然变了,正是逆天改命,逢凶化吉之相。您如今福禄寿俱全,命格奇诡,克化灾厄,日后必能长命百岁,贵不可言。所以本座说,太子妃今次没有大碍,不过是自己吓自己,庸人自扰罢了。既能逆天,何愁不能改命?太子妃您说是也不是?”

    耶撒说完,意味深长的睇视她一眼。

    欧阳慧茹没有回答,只低下头,默默沉吟:既能逆天,何愁不能改命?是啊,她的到来,可不就是逆天吗?问这世上,死了又活一次的人,能有几个?她连天都能逆,却又为何去怕一个凡人?与天斗其乐无穷,与地斗其乐无穷,与人斗其乐无穷,她欧阳慧茹上辈子不就是这么打拼过来的吗?现在果然是庸人自扰了!

    要活下去,就要比江映月更狠,她心中隐隐有了觉悟,心性更加坚韧不拔了。

    越想越觉得自己日前悲观绝望的莫名情绪有些可笑,欧阳慧茹终于止不住低笑出声,笑一出口,整个人顿时轻松不少,消瘦的面颊立时增了几分光彩。

    她抬头,正要开口感谢耶撒大巫师的开解,却发现大巫师在她沉思的时候,早已静静离开了。

    其实,欧阳慧茹这次是患了心病,正是现代人所谓的‘创伤后遗症’。因为没见过那样血腥的场面,心里留了阴影,找一个高明的心理医生,做一番心理暗示也就好了。正巧,耶撒是这方面的个中高手。

    耶撒一退出内室,便被面容焦急的太后拉住,询问情况,“太子妃如何?”

    耶撒伸手指向偏殿,淡淡一笑,“太后请移步,咱们换个清静地方说话。”

    太后莫名的睇视他一眼,点点头。两人移步到偏殿的一处厢房,叫侍卫守紧了门口,这才低声交谈起来。

    “本座日前替皇上算那一卦你可还记得?”耶撒问道。

    “贪狼移位,破军妄动,紫微星暗淡,不破命中犯煞,恐不能寿终正寝,且会有损我大金百年基业。这样凶险的卦象,哀家如何能够不记得?”太后眉头深锁,语气凝重,话落,她看向耶撒,语带哀求,“这贪狼究竟在何方?你就真不能指点哀家一二吗?你竟能眼睁睁看着大金百年基业动摇?”

    耶撒叹气,摆手道:“本座观星,从不妄谈星象,更不替人算卦,若不是为了大金,本座焉能破了此戒,将事情告之于你?贪狼在何方你就不要追问了,这都是天命,吾等不能逆天而为。”

    太后闻言神色黯淡,仿佛瞬间苍老了十岁。她一生以家国为重,听见这样的消息,如何能够不忧心如焚。

    耶撒睇她一眼,忽而微微一笑,语气极为轻松,“不过,这事却有了转机。中秋晚宴后第二日,本座夜观星象,发现化忌星降临皇城,冲贪狼,护紫微,是为逢凶化吉之兆。这事还有转机!贪狼乃五行属阳木北斗第一星,化气为桃花,成欲望之魔,陛下此次犯的是桃花煞,桃花还需桃花克,这克化之人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太后闻言心中若有所感,不可思议的瞪大眼,指向太子妃寝殿的方向。

    耶撒哈哈一笑,抚须点头道:“正是!太子妃殿下正是皇上的命定贵人!她命格奇诡,乃逆天改命之相,福禄寿俱全,日后必定贵不可言!有太子妃在,皇上定能遇难成祥,福寿绵长!我大金基业还可延续百年昌盛!”

    太后恍然的点头,连日来压在心里的几桩心事瞬间都没了,浑身松快无比,抚掌道:“呵呵~儿孙自有儿孙福!哀家是白操心了!”

    耶撒认同的颔首,两人相视一笑。

    耶撒和太后在偏殿密谈,可苦了秦嬷嬷和小雨。两人频频引颈往偏殿看去,就差望眼欲穿了。小姐究竟怎么了?也给个准话儿啊!

    两人正焦虑的等着,忽然闻听内室传来太子妃呼唤的声音,心头大惊,连忙跑进内室查看。

    欧阳慧茹想通了,精神瞬间好了不少,自己摸摸额头,烫手的吓人,终于坐不住了,连声唤秦嬷嬷和小雨进来。她要自救,没斗倒江映月,她死都不会甘心!

    “呀,小姐,您醒了,好点了么?”见自家主子精神了不少,眼里也有了神光,秦嬷嬷和小雨惊喜的上前询问。

    “精神好多了,只是这烧还没退,得想个办法。嬷嬷,给我熬一碗退烧药来。小雨,给我倒一桶热水,我要沐浴,水越烫越好!沐浴后再拿一坛烈酒来。”欧阳慧茹斜倚在床栏上,有条不紊的吩咐到。

    “唉!奴婢马上去!”半月来,头一次见太子妃如此精神奕奕,两人忙不迭的点头,各自忙碌去了。

    心中挂念太子妃病情,两人动作飞快,一会儿就把事都办好了,屏风后的浴桶盛满了热水,正氤氲着腾腾的热气,秦嬷嬷也适时端了一碗汤药进门,小雨抱着一坛子烈酒,站在一旁,眼巴巴的看着主子喝药。

    欧阳慧茹接过药碗,一口气喝完,走到屏风后,利落的脱掉衣服,叫秦嬷嬷用帕子沾上滚烫的热水,给她擦拭身体,连擦了两遍,直到全身皮肤泛红才泡进浴桶里。泡了一盏茶功夫,出了一身的热汗,她出得浴桶,又让小雨换条帕子,沾了烈酒给她擦身,也是反复两次。

    两人虽然搞不懂小姐为何要干这样繁琐的事,但是小姐见多识广,自有她的道理,便也没多问,都一一照做了。

    等折腾完,欧阳慧茹换了一套干净的亵衣,带着一身浓烈的酒香,神清气爽的躺倒在榻上,再摸额头,体温已然降下去很多,她舒心的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