预想中的巴掌没有落下来。
脸颊忽然被微凉的手掌覆上，江修临睁开眼，惶惶抬头望着万辞。
沙发上的女子依旧没有开口，只是轻柔地抚过他的脸颊，黑沉的眸子宛如一汪清水，注视着他时，平淡无波。
“脸还疼吗？”万辞低声问。
江修临怔怔望着她的眼睛，几秒后才反应过来要回答。
“不疼。”他将脸颊埋进万辞的手掌心里，双眼一错不错地与她对视，“怎么不打我？”
说着说着，他又开始湿了眼眶，哽咽道：“弄丢了你那么重要的东西，我这条命都不够赔的……”
虽然不知道万辞给出去的能制造全息投影的钢球是什么，但既然是纪恒还没有问世的技术，就绝对不是一般的存在。
万辞没说话，而是弯下腰，双手穿过他的腋下，将人提了起来放在沙发上坐好。
江修临有点紧张，万辞则是拿过顺手甩在茶几上的药膏，把江修临的两条腿拽过来搭在自己腿上。
她拧开盖子，挤了一点乳白色的药膏在指腹上，一点一点涂抹在男人的脚底。
江修临瑟缩在一旁，偷偷打量万辞的神色。
她安静的吓人，一手捏着江修临的脚踝，一手轻轻揉过脚底板的肌肤，认真给每一处磨出水泡的地方涂药。
江修临不仅脸蛋漂亮，就连脚也是长得好看，白白嫩嫩的，皮肤光滑细腻，一点瑕疵都没有。
被万辞这么注视着，江修临实在是绷不住了，于是抓住她的手腕，哀求道：“你要打要骂就直接来吧，能不能不要这样不说话。”
直到涂抹完，万辞才将药膏的盖子盖好，不紧不慢地捏着他的小腿看过来。
“我有说过怪你吗？”
听完，江修临一怔，眼睛还是湿湿的：“……难道不是吗？”
万辞静坐了一会儿，说：“他们抢走的那部分其实没有什么用处，毕竟父本还在我手里。”
江修临一听就懵了，“可、可你给他们的那个不是也能……”
万辞侧眸看过来，表情淡淡的：“照你这么说，你买辆车，就能掌握品牌方的核心制造技术了吗？”
江修临恍然，心里隐隐松了一口气。
万辞轻轻扬起唇角。
议会那群人抢走的，不过是众多研发子本中的一个，所有的数据都来源于父本授权，他们就算拿走了，也破译不了其中的编码。
只是她有点不爽m国的行事风格，得不到就抢，逼急了还会咬人，一点耐心都没有。
在此之前，她的确有向m国授权数据源的想法，只是由于项目的不可控性，导致了原有的材料全都要销毁，授权的念头不得不继续推迟。
但经过这一次明目张胆的抢夺后，就算是有意授予m国，她也不会再有合作的想法了。
江修临搓着手指，想了想，还是忍不住出声问道：“那个东西，就是你这段时间以来一直在忙活的吗？”
“嗯，”万辞透过西裤摸上了他的小腿，轻轻摩挲着：“脚还疼吗？”
江修临摇头。
万辞于是起身，拿来了医药箱，给他两只脚都缠上绷带，免得一会儿穿鞋将药膏都蹭完了。
“我们要去哪儿？”
被万辞牵着，江修临还有些不知所以。
万辞没说，于是他只能脚上随意套了双拖鞋就跟着下楼了。
两人来到地下室，那个江修临无比熟悉的地方——酒窖旁的小房间。
站在门口，江修临的呼吸不可避免地变得急促起来。
“为什么来这儿？”
江修临声音里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自从回来这里后，他就没来这个房间看过。
虽说他心甘情愿被万辞关在这里一辈子，但当真正站在曾经被绑了一整夜的房间前，说不害怕是假的。
万辞扫了他一眼，沉默着上前开门。
江修临这才注意到，小房间的门锁换掉了，虽然还是指纹锁，但和之前的样式有很大出入。
万辞将食指放上，只听“滴”一声，房门应声而开。
里面漆黑一片，一如从前的阴森。
万辞回头看了一眼江修临，然后率先走了进去。
江修临站在原地，咽了咽口水，最终还是抬脚踏进了门。
“啪”一声，万辞打开了灯。
江修临被刺眼的白炽灯晃得忍不住遮住了眼，过了几秒才敢放下胳膊。
他察觉出这里的构造跟之前有些不同，因为之前都是暖黄色的灯光，从未装过如此刺眼的白炽灯。
他正要好奇万辞为什么把灯换成这么亮眼的款式时，却是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
万辞回过头来看他，脸上划过一抹暗白色的光影，照亮了右半边青绿色的眼瞳。
江修临愣在原地。
因为万辞身后的空间，被超钢玻璃隔绝了出来。
原有的一室一厅一卫的墙壁被全部打通，形成一整个方形区域。
墙上的照片，客厅的沙发，朝阳的书架，全都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冷冰冰的纯现代化的实验室装修。
这里已经完全变成了江修临陌生的样子。
而除了玄关外，里面的一切都被钢化玻璃圈禁着。
就在玻璃房内中央，放置了一台巨型铝金机器。
无数蓝白色的粒子漂浮在空中，周遭环绕着成圈的白色浮影，像是银河系的行星，美丽绚烂。
天花板的材质被换成了特制金属钢板，只有少数几块嵌入了白炽灯壁，显得房间昏暗又明亮。
只出现在科幻电影里的画面摆在眼前，江修临是说不出的震惊。
这简直难以置信。
他定定望着万辞，结巴问道：“……这里、怎么变成这样了，之前的东西呢？”
“我砸了，”万辞站在光影里平静道：“就在你离开别墅的那天，我把这里的一切都砸了个遍。”
既然他不喜欢待在这里，那这个房间也就没有留下来的必要了。
江修临呼吸一滞，心脏有些不受控制地停了停，后背冷汗直冒。
他从没想过自己的离开竟然能给万辞带来那么大的刺激。
“所以，你现在带我来，是……”他欲言又止，哪怕心里已经猜到了接下来可能要发生的事，依然努力保持着镇定。
最坏不过就是在这里待着而已，反正万辞还是对他有情意的，只要能见到她就好。
江修临是这么想的，脸上一副视死如归的表情。
万辞这会儿是不知道他心里又翻腾着什么奇奇怪怪的想法的，她走上前，将手掌摁在了玻璃上。
随着她的动作，手掌周围的玻璃开始发生变化，丝丝波纹状的光晕以手掌为中心散开。
像是打开了某个开关，玻璃房内的机器亮起了灯。
周遭浮在空中的粒子开始躁动，以一种被吸引的姿态不约而同地涌向了同一个方向。
越来越多的粒子聚在一起，汇在机器上方。
渐渐的，一个人形便显露了出来。
江修临瞪大了眼睛。
悬于机器上方的人影越发清晰，他穿着粗布工装制服，个子不高，但脊背宽阔，有着能担起一切的力量。
最后，他的容貌也露了出来，脸上的沟壑清晰可见。
是万坚山。
江修临有一瞬间的失神。
相隔十五年，再次见到万辞的父亲，心中感慨万千。
他和初三寒假那年见到时的模样一般无二，就像是过了这么些年，只有江修临在长大变化。
万坚山看向两人的方向，笑呵呵对万辞打招呼道:“今天过的怎么样，小辞？”
江修临彻底呆住，怎么就连声音都如此相像……
万辞回答说:“今天过的很好，爸。”
说完，她转头对江修临介绍起来，“介绍一下，我爸。”
江修临没反应过来，身体先是循着本能对玻璃房里的万坚山举起手，礼貌的打着招呼:“……万叔叔好。”
“你好，江修临同学。”
玻璃房里的万坚山眯了眯眼，准确无误地对江修临的话做出了回应。
这让江修临大为震惊。
他诧异地看向身旁的万辞，眼神里装满了惊讶。
这真的是一个虚拟的人工智能吗？
江修临不禁开始怀疑这个万坚山的真实性。
他的音容笑貌都跟活人一般，根本看不出区别。
就连回答他的反应速度，平和的语气，都让他挑不出来问题。
万辞早就看出了他的疑惑，于是说道:“他能认出你，并不奇怪。因为当初写程序的时候，我就把你的信息也编入了进去。”
江修临眨了眨眼，内心无比震撼。
万辞这才开始介绍起这个“万坚山”来。
“如你所见，这就是我跟你说的父本。”她指着里面由光影聚集而成的人形，继续道:“m国所抢走的，不过都是由父本数据源授权的子本模型而已。”
hlri真正的数据源编码对象，从来就不是她万辞，而是早在十五年前就已经离世的万坚山。
议会那群人怎么也不会想到，从一开始他们所见到的万辞虚影，都不过是子本模型罢了。
真正的父本数据源早就被她转移到了别墅地下室的小房间里，而作为终端载体进行研究的目标，是她去世多年的父亲。
即便m国拿到了以她为载体的钢球，也无法破获真正的编码数据。
顶多就是发现一款新型聚光粒子物质，而粒的来源，只有万辞一手掌握。
更何况再过不久，带有慢性毒性的粒晶石就要全部销毁，到时就算m国真发现了什么，也已经为时已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