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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51 章 晚春

    他这句话可解读的意思太多,沈月灼免不了想歪,连耳根都红透。偏开视线,却见他正襟危坐,气定神闲般望着她,一派矜冷沉肃的模样。

    人家一派如常神色,倒显得她思想龌龊。

    车载音响播放着Charles Ives的《未被作答的问题》,音调舒缓而悠长,沈月灼很快调整好情绪,暗自庆幸他没察觉出她的异样。

    还好,不至于太丢脸。

    “不应该啊,难道戒圈号拿错了。”沈月灼往旁边挪了一点,攀着他的手细细打量。

    褚新霁大概很无奈,不紧不慢地将无名指往后翘了稍许,方便她观察。

    随着她凑近的动作,泛着清幽玫瑰香气的长发蜷卷着垂于肩侧,露出白皙纤长的天鹅颈,发丝缠饶深处,掩映着一枚暧昧至极的吻痕。

    想到昨晚她近乎于泛滥的水色,褚新霁眸色闪过一瞬晦暗,任由她在那上上下下地摆弄,“你买的是多少号?”

    说不出的禁欲撩人。

    沈月灼心念微动,故意用脚尖踢了踢他,丝毫未觉褚新霁隐匿在黑暗下的危险。

    “怎么了?”褚新霁的耐心快崩于一线,烦躁地将她作乱的脚踝用领带紧紧绑住,这样她就不会仗着酒醉肆无忌惮地挑衅。

    沈月灼眨了眨无辜的眼,“脚好冷啊,你身上刚好很烫,我帮你降温好不好?”

    随着她不知羞耻的动作,裙摆的开叉已经滑到了大腿根,春色若隐若现,褚新霁眸色渐沉,移开视线,将西服外套盖回了她身上。

    他快被折磨疯了。

    更多的是一股尚未散尽的郁气。

    沈月灼的脚尖还在往他的大腿上蹭,汲取着独属于男性身上的滚烫温度,她似是觉得有趣,抿着唇,眼尾沾着笑,一派懵懂纯真,似乎真的只是把他当成取暖工具,仅此而已。

    “沈月灼,脚放下去。”

    若是先前,沈月灼肯定会乖乖听话放下去,但今晚褚新霁的步步退让,让她忍不住继续胡作非为。

    对上那双晦暗翻涌的黑眸,到底还是有些怂。

    她茫然无措地睁开眼,细若春风般的嗓音带着点啜泣,“你真的好不解风情……”

    褚新霁眉骨动了动,“那你觉得谁更懂你?”

    沈月灼别开眼,嘴唇动了动,还没说话,就听到褚新霁继续反问,“阿泽?还是刚才向你搭讪的那个陌生男人?”

    她这会还没醒酒,听到褚新霁忽然提到褚清泽,脑子还在缓慢地转动,不明白为什么他们之间的话题总是离不开阿泽,嗫嚅着唇没回答。

    褚新霁却沉吸了一口气,捉着她的脚踝往怀里拽,拖着她的后脑勺,高大而挺括的男性身躯覆压而下,沈月灼被他抵在胸前,鼻尖相对,她白皙的脸颊渐渐染上潮红。

    握在踝骨处的手掌很烫,却并未有其他逾矩的动作。

    沈月灼心跳很快,轻轻阖上了眼,鸦羽般的睫毛轻颤。

    “闭上眼睛,就可以逃避我的问题了?”

    怕她这样难受,褚新霁拖着她后脑勺的手缓缓移至脊背,她今晚实在是太过火了。用这样介于纯真与妩媚的神态勾缠着男人的腿,如若守在她身边的人不是他,褚新霁根本无法想象,会是怎样的情景。

    手无缚鸡之力的京圈大小姐,从小被骄养着长大,心底是有傲气在的,所以不会轻易将自己交出去。

    但大部分男人都是有劣根性的,得到了身体,便不会再在意她的灵魂。

    褚新霁想到这里,惩罚似地摩挲着少女的脚踝。

    想让她知道,引诱男人的后果。“我还以为你忘了。”褚新霁低眸看了眼腕表,“距离起飞时点还有三分钟。”

    “……”

    “你再晚一点,我都要到港岛了。”

    一句话把沈月灼堵得有些心虚,昨夜答应好要给他发消息,结果被小区楼下的流浪猫打架声吵得久久不能入睡,听声音厮杀得特别凶残,她早上特地起了大早,把冰箱冷柜里的鸡胸肉煮好简单地撕碎,果然在楼下看到一橘一白两只猫。

    它们怕人,正好沈月灼也不敢随便乱摸,把太阳花餐盘放进草丛里后,过了一会,才看见它俩过去吃。

    这么一折腾,差点迟到,还好她是老板,不至于扣工资。

    她琢磨着挽救,“要不等你回来的时候,我请你吃饭,给你赔罪。”

    褚新霁没有特别的爱好,除了工作狂属性有点强外,对其他事物都温淡,无欲无求地像个没有感情的机器人。因此她也不确定这招行不行。

    听完她软着嗓音的求和,他没什么波澜。

    “怎么好让你破费。”

    电流如砂砾般裹挟在男人低磁的嗓音里,难以言喻的性感,语气却温和而平静,仿佛是在不算熟识的人客套,哪有那日在电梯口分别时的缱绻。

    怎么撒娇对他不管用啊?还说要恋爱,哪有这么冷淡的恋爱。

    浅淡的失落情绪萦绕在沈月灼胸口,她低垂着头,闷闷道:“也可以在家里吃,我给你做?”

    “我怎么不知道,月灼还会做饭?”褚新霁黑如点墨的眸微弯,他还能不知道她么,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小公主一个,那美甲花里胡哨的。

    “预制菜还是可以的。”沈月灼说,“甚至可以给你做一餐满汉全席。”

    听到那端传来笑声,隐约含着宠溺的意味,很奇怪,分明彼此远不相隔,她却能够想象出他此刻纵溺的神情,像是春日里泛潮的雨,要将她的心也染上潮意。

    她忽然不满自己被他藏而不露的笑逗得脸红,欲盖弥彰地拔高音量,“先别嘲笑我,说不定市区里那几家老牌餐馆也有预制菜呢。”

    褚新霁阖上桌上的笔记本电脑,知道她指的是哪几家,偶有节日或是别的宴请,他们也会光临。其中两家并非为了盈利,只在有外宾和重要领导需要接待时营业,光是地段的租金流水都令人望而却步,怎会用不新鲜的食材滥竽充数。

    他觉得她这样鲜活的样子分外真实,先前郁沉的情绪也被她带得明媚起来,揶揄道:“我说月灼扣帽子的本事是从哪学的,原来是骨子里自带的。”

    “你嘲讽我。”声音委屈巴巴的。

    “每个人都有自己擅长的事,你没有必要为我洗手做羹汤,也无需学着别人改变,不要被网上的风潮影响,做你自己就好。”褚新霁无奈,“不过你要是想在家里用餐的话,命人把菜和肉制品挑选好,我回来后给你做。”

    沈月灼想起他在国外留学时曾淡提过一句,多数时间都是自己丰衣足食,但之后的日子都陷入了忙碌。她还没尝过他的手艺,说不好奇是假的。

    “好啊。那我要板栗红烧肉、蟹黄豆腐、宫保鸡丁”沈月灼不客气地点完了菜,想了一会,犹豫地说:“我请客,让客人做饭,是不是不太好?”

    褚新霁失笑,纠正:“月灼,我不是客人。”

    “Ladies and Gentlemen,Welcome aboard HK Airlines. Our flight HK001 is from……”

    听到电话那头传来清雅婉转的播报音,沈月灼很快结束了通话。

    不知为何,三个小时的时间过得非常快,看到他发来【已安全落地】的消息,她竟也能觉察出甜蜜。工作室的画手小晓见状忍不住调侃,“沈老板是不是坠入爱河啦?”

    工作室的压力虽大,氛围却也轻松,弹性工作制,事情完成就能提前下班,加上又是一群年纪相仿的女孩,氛围一向轻松。

    众人跟着起哄,沈月灼嘴硬:“别瞎说。”

    柏悦也掀眸,证实:“她最近整天抱着手机傻笑,脑门上就差写着,我,在,跟,crush,聊,天,几个大字。”

    柏悦是许夏引荐过来的,是她们这群女孩中最年长的姐姐,在大厂有着十年产品经理的经验,如今在负责游戏用研这块。身高175的水平已经足够御姐范,说话做事都干练,平日里不怎么参与大家的讨论,每次发言都语出惊人。

    “我靠真的吗!”

    “该不会是泽少吧?我之前就想说,他长得好帅,而且真的好宠好细节!上次请大家喝奶茶的时候,对沈老板的喜好简直就是如数家珍,太牛了。”

    “我倒是觉得……可能性大些,集团的下属子公司转发造势,这是什么史诗级偶像剧?”

    褚新霁没有社交平台的账号,低调到除了各种峰会和财经采访上的照片,再没有更多信息。对于圈子里的人来说,两兄弟的身份不算隐私,工作室的人并不知晓。

    大佬太过神秘,这通操作虽引人遐思,却并不好摆出来当谈资。

    小晓把话题拐回游戏上,“啧啧,难怪最近文案组的老师说佩德的人设和台词都改得少女心了不少。”

    “Himo也不错吧,忠犬糙汉,黑皮雇佣兵!”

    “怎么没有我们序列987一票!嘴贱小狗真的很治愈!”

    “拜托!老佩才是正宫ok?”

    《最后的曙光》游戏剧情基于废土世界开展,世界观的设定是,科技飞速碰撞,阶级分化严重,优等人可以选择改变基因序列。

    其中1号男主佩德出身于财阀世家,刚出生不久就改变了基因序列,背部脊柱长出了机械骨骼,经过改造后加上了翅膀,身份是军队高官,以为古板又严肃的绅士。

    Himo则是男主2号,作为基因序列初期改造实验失败的变异者,链接了机械臂和机械腿骨,是联邦地下雇佣兵,性格冰冷,意志力极强。

    至于她们讨论的序列987,真实身份是资本争斗中的牺牲品。游戏开篇时,和女主相逢于地下城的孤儿院,嘴贱且浑身都是刺,实际上内心很温柔。

    游戏里总共设计了4位可攻略的男主人设,但是资金有限,加上初创企业,服务器承载稳定性也不好保证,因此目前对外的官宣中,隐藏的4号男主做好了人设标签和形象设计,在各个剧情节点埋了伏笔,却并没有任何展示。

    沈月灼见大家聊得开心,也跟着加入话题:“你们是不是看不起我们E哥?”

    “算了,我还是怜爱E哥好了,都没办法出现在各位老婆眼中呜呜呜。”

    柏悦放话:“曙光要是成了爆款,我出钱给E哥庆生。”

    盈致资本作为成熟的家族企业,对于项目的盈利率、影响力各方面都有非常严苛的指标,投资的钱都花在刀刃上,如果市场反应不佳,不仅会切掉中间的剧情,4号男主也无法出场,也就是大家常骂的烂尾。

    说到底,大家对于曙光的未来充满期冀,却又隐含担忧。

    沈月灼:“行,柏悦姐给E哥庆生,我给大家提项目奖金。”

    “老板大气!”

    “沈老板牛逼!”

    “我比谁都希望沈老板立刻,马上,现在就暴富!”

    听完大家真心实意的彩虹屁,沈月灼若有所思考地从仓库里拿了个周边抱枕样品。

    她对游戏周边还算用心,从填充的羽绒棉到图案设计都亲自去工厂看过,拿来当礼物赠送也合适。

    沈月灼面上一点点染上潮红,“霁哥、哥哥。”

    她唤着他的称呼,试图求他别再这样,才发现一切不过是徒劳。

    她左腿刚抽出来,右脚脚踝又被他抓住。

    终于得以挣脱牵制,沈月灼坐直了身子往后退了点,见褚新霁单手扯松领带,解开衬衣领口的纽扣,漫不经心地将领带搭在掌心,扫过来的视线蕴着几分危险。

    “还有几分钟就到住处了。”他的嗓音带着低吟的薄哑,“你闭上眼,别在我这里闹腾了,好吗?”

    褚新霁的手很好看,修长骨瘦,戴着腕表时更显矜贵,沈月灼不受控地吞咽了一下,见那香槟金的领带被他有些焦躁地摩挲着,无端觉得脚踝也泛起一派热浪。

    像是直抵心口。

    他没有说很过分的话,失了往日的端庄沉稳,永远扣到最顶部的纽扣也解开,整个人显得清冷又浪荡。

    沈月灼总觉得要是她继续为非作歹,他一定会用领带缠绑住她的脚踝。

    “知道了。”她偃旗息鼓般安静下来,缩在角落里。

    像是犯了错的猫,看上去有点可怜。

    褚新霁揉了揉发痛的眉心,将车窗下降了些。

    可惜车内全是少女的馨香气息,掌心残留的绸缎触感无论如何也无法消却,平静海面上藏着的船帆也依旧傲立,他烦躁地点了一支烟,焰火在指腹间跳跃,映着他冷峻而深沉的眉眼-

    湖心公馆位于东二环,寸土寸土的地界里,单独开辟出一个占地面积60余亩的湖面,已是极致奢华,大平层的设计,一梯一户,购买单套房源都需验资,褚新霁当初购下了相邻的两套,打通后,形成770多平米的平层。

    装修风格极其简约,颜色也多以冷灰色调为主,这里离新悦大厦很近,开车不过十来分钟的路程,也不容易堵车。

    褚新霁不回褚宅的时候,大多是在这里住。

    他喜静,佣人平日里也不会在这留宿,通常都是在他上班后的固定时间段前来打扫。

    沈月灼从来没来过这里,只从父母的口中听到过两次,说是近三亿的价格买下的,就连装修都花了两千多万,天文数字般的豪宅。

    迷迷糊糊间,褚新霁将她抱起,沈月灼悠然转醒,睡了一觉,酒劲倒是散了些。

    褚新霁扶着她的腰,他们之间的距离比先前共舞时还要近,而他却神色泰然,倒是将沈月灼吓了一跳,裹着他的西服往后退了半步。

    微卷的长发被夜风吹乱,她别开一缕,脸色绯红,还不忘礼貌地唤了一声,“杨叔好。”

    杨叔瞪大了眼睛,嘴角的笑意僵住,面上闪过不可置信,“……沈小姐?”

    被褚总抱上车的不是什么从天而降的月老姻缘。

    原来是沈小姐。

    不过杨叔的职业素养很快就让他恢复了如常神色,将其归类为哥哥照顾妹妹,刚要回话,就看到沈月灼的纤影晃了晃,褚新霁拖着她的腰扶稳。

    而那位印象中永远清冷自持的大少爷,眉心轻蹙,唇角带了一点戏谑的意味,“没醒酒逞什么强。”

    沈月灼坚持:“我根本就没有醉!”

    “是么。”褚新霁说,“那就看看明日月灼醒来时,还能不能记得起今晚的事。”

    杨叔觉得哪里不对劲,却又想不出来。

    只见刚才还精神抖擞跟自己问好的小姑娘,枕在褚新霁怀里,就这样站着睡着了。

    他嗓音透着砂砾般的哑,从善如流道:“好,我不看,你别紧张。”

    她浑身上下都软到令他发狂,就连掌心也是,让他不可抑制地生出下作的心思,理智缴械投降,只想发狠地吻上她的唇,流连辗转于让他沉沦的春日。

    沈月灼颤抖着想抽回手,掌心却传出一片湿热的触觉,不可思议的柔软贴上来。

    她惊觉抬眸,撞入一双浓墨般的黑眸。

    那片丰盈被男人宽大的骨掌兜住,险些溢出来,从未有过的陌生情愫自脚底攀升。

    ——是她跌入陷阱,被他牢牢捉住。

    第 52 章 晚春

    沈月灼下意识咬住唇,才没让娇哼音调从唇边溢出来,被他握住的地方从她的身体里逐渐脱离,让她犹如惊雷般轰然,难以忍受地皱着眉,伏在他肩头。

    室内安静至极,只剩彼此的心跳,以及窗外窸窣的落雪声。

    “霁哥,你、你说好不看的,怎么说话不算话。”她连呼吸都未平静,以至于气势汹汹的语气听起来都像是娇嗔。

    “答应你的事,我不会出尔反尔。”冷淡深邃的眉眼一瞬不瞬地望着她,仿佛是在为他的行径申诉。

    他的确没有看,掌心却不受控制地拢上去,揉捏出各种令人心悸的形状。褚新霁的手臂线条一向流畅修长,尤其用那松散又惫懒的姿态搭着烟时,然而沈月灼此刻却无心欣赏。

    到了京市以后,沈月灼换了一套日常的衣服,一整列豪车浩浩荡荡地跟在她们的车尾,总共12辆,取的是双数的成对寓意,抵达沈宅。

    车前盖上统一摆满红玫瑰,窗边贴着喜字,看上去颇为壮观,引得不少路人拍照录视频。

    沈月灼远远地望见父母在大门前迎接,更加摸不准褚新霁的意图,“霁哥,我们不是要偷户口本吗?”

    这么高调,还怎么偷。难道是调虎离山之计?

    “你负责吸引注意力,我去偷?”沈月灼越想越觉得离谱,她还只在电视剧里看过这种荒唐剧情,而且她还不太清楚家里的保险柜钥匙放在哪呢。

    褚新霁掀眸看向她,“不是偷,是光明正大地拿过来。”褚新霁:“要是你不配合,抱紧了也会撞下去。”

    他耐着性子捉住她的脚踝,往前撞得有些狠,趁她惊呼的间隙,稳稳拖住她的臀往床下走。

    屋内静悄悄的,只余暧昧的声响。

    她开始后悔自己为什么非要大着胆子解他的衣服了,他说得对,这样的后果她的确有些吃不消。

    随着步伐的迈动,沈月灼有些受不了这样的刺激,睫毛频频颤动,泪液也溢出来。挺秀的脊椎绷成了一条线。

    “难受吗?”他温声问她。

    沈月灼脖颈也仰着,艰难地抿唇,气得又去咬他。她也不过初经那事不久,哪里见过这么多的花样,浑身既酸软又舒服,都快喘不过气来了。

    她闷闷地软声,嘴硬:“……难受。”

    “看你这个样子,应该是喜欢。”褚新霁体力比她优秀太多,除了声音有些哑外,抱着她穿过铺着各式风格的长绒地毯,话音依旧平稳。

    房间里自始至终没开灯,不过好在两人已经适应。

    褚新霁问她:“哪个是换气系统?”

    沈月灼刚扶着他颤栗过一阵,连抬眼皮的力气都没有。娇艳糜丽的唇翕开一条缝,细细地喘着气,就这么随意望过去,还以为她睡着了。

    昏呼呼的娇艳模样,跟那天喝醉以后所差无几。

    她眯懵着眼,看起来乖极了,褚新霁难得心软,没像先前一样再度将她送上去。而是停下来,等她缓和。

    他算是看出来了,这小狐狸不论何时都一样缠人。明知自己玩不过,还要来招惹他,动作稍微重一点,就委屈兮兮地嗔恼他,留给他的抓痕、咬痕,毫不吝啬。

    沈月灼见他一瞬不瞬盯着自己,而留在身体里的体温如见昭彰,明显不会就此结束。

    刚才没听清他说了什么,她登时警惕起来,“你不会还要开灯吧?”

    褚新霁未置可否:“又不是没开着灯做过。”

    “上次是我喝醉了,能一样吗?”

    她垂下眼睫,却又发现无处可逃。

    说起来,她曾经钟意他身上这份游刃有余,现在才发现,再克己复礼的人,骨子里也会藏着坏。她喜欢看他为她失控沉沦的模样,沉溺其中的感觉像是会上瘾,让她忍不住继续试探。

    结果显而易见,他的坏让她招架不住。

    褚新霁撩起眼皮,故意扣着她的腰将她抵在墙边,重重地碾磨。沈月灼心跳倏地漏拍,正对上他似笑非笑的眸,她的手腕被他握住,背对着那排开关,听到他说:“既然这样,不如听月灼的意见。是打开换气系统,还是开灯,都由你抉择。”

    沈月灼被他这个提议逗笑,扬起眉梢:“这是我家,我闭着眼睛都能摸到开关,怎么可能弄错。”

    她知道褚新霁肯定不会让她如愿,故意收紧双腿,看他簇然皱紧眉心,喉间溢出一丝低沉的喟叹,得意洋洋地按下了换气开关。

    房间里旖旎的味道逐渐散去,取而代之是水果的淡淡甜香。

    “这叫兵不厌诈。”沈月灼笑吟吟道。

    须臾的静默,沈月灼看清了他眼底的风暴。

    在她还没反应过来之际,换来更为失控的进攻。直到此刻,她才意识到,原来今晚他已经有所收敛。他不仅吻得凶,做得更凶。

    “别急,戏曲提前结束,应该还会有打灰堆的表演。”褚新霁安抚她。

    沈月灼的声音因他而断断续续:“……什么堆灰?”

    “宋代有用木杖击打灰堆的习俗,也是从《如愿迎新》的戏曲典故里延伸而来,打者念念有词,再让人佯装喊痛,祈祷来年得偿所愿。”

    书房里的电话铃声响个不停,像是在昭示着必须结束的倒计时。

    沈月灼在这样的环境下,犹如一张拉满的弓,几度频发的欢愉重新占领高地,哪还有精力听他讲解渊源。

    连她背上胡乱披着的绒毯都滑落在地,无暇顾及。

    此刻也无需顾及。

    升温的氛围,起伏的心跳,足以消融冬日的寒凉。

    她攀着他的肩,耳语求饶:“电话响了,应该是我妈催我下楼……”

    两人身上都出了汗,沈月灼又找不到支点,在剧烈的声响中逐渐往下滑,幸而有他坚硬如铁的手臂稳稳禁锢着,才不至于真的坠地。

    褚新霁沉沉凝视着她,漆黑的眸子在暮色里更显幽沉冷静。“月灼,我们之间,选择权永远在你。”

    沈月灼几乎是秒懂了他的意思,羞得满脸通红。一语双关,既表明了他愿意陪她胡闹演戏的态度,又在暗示,能否早点结束今晚的放纵,取决于她如何表现。

    在仅有的几次亲密中,他早已捕捉到了她的敏感点。而她总是神志不清,任由他捉住自己的手不得其法的胡乱寻找,她不肯配合,他倒是乐此不疲,一来二去,也发觉了各种乐趣。

    欧式座机响了一阵后安静下来,不多时又再度奏响。

    如此反复,让沈月灼更加焦灼,她憋着一股气,腮帮子也鼓起来,“你就不能自己想办法结束吗?怎么非得让我帮忙。”

    “快不了。”褚新霁低敛着眉,吻她高仰的下巴,继续哄骗她:“听你叫我老公,也许可以。”

    沈月灼脸烫,结巴半天,才别扭地低低唤了一句。

    “没听清。”

    她实在没辙,嫣红的唇贴近他耳廓,一刻不停地念:“哥哥哥哥哥——”

    褚新霁眉心狂跳,失控地含吮着她使坏的舌尖。

    门外传来扣响声,是佣人在唤沈月灼下去,“小姐,夫人让您去送送褚老爷子……小姐?您睡着了吗?”

    细碎的声响淹没唇舌间,这种近乎于偷.情的禁忌感,因这声界限分明的称谓拉到顶峰。让她觉得丢脸的是,她也被卷入她亲手制造的漩涡陷阱里,和他共坠沉沦。

    在她换衣服的间隙,他也换了一套西装,比在游轮上那套更加正式,标准的英伦风,连袖口都是钻石的,腕表也换成了表柜里价值最高的那枚,整个人看上去风度翩翩,却也高不可攀。

    沈月灼甚至不敢太靠近他,生怕碰坏了他身上的物件,到时候把自己卖了都赔不起。

    “啊?”沈月灼的好奇心刚浮出来,就被沈歧的声音压了下去,三人笑着寒暄,她则默不作声地跟在褚新霁身后。

    回到大厅谈正事,褚新霁和两位长辈落座,每一句话都得体稳重,沈月灼看到沉曼铃朝她招手,乖乖地挪了过去,刚好撞上褚新霁分过来的一隅视线。

    他们正谈到聘礼的事,褚新霁拍了拍手掌,一行西装革履的人带着让人眼花缭乱的金饰、珠宝、香烟、名贵茶叶依次前来,光是聘礼单都长得拖了地。

    沈歧的眼神从最开始的面带微笑,到瞳孔微张,也被这阵仗吓到了。

    他做了几十年的宝石生意,即便后来专做海蓝宝,却也认得出各种钻石的品质,这些东西加起来,少说也有一个亿。

    以褚耀的产业是支撑不起这么大的流水的,唯一的可能,便是身为兄长的褚新霁资助,以表诚意。

    但这诚意太过厚重,以至于沈歧双腿都有些发软,幸好他是坐在主位上的,才不至于让小辈看出来。

    “沈伯父,聘礼单还请您派人一一核对,所有的玉器、饰品都为双数,包括赠予月灼的两套房产,这是我们褚家的心意,以后月灼嫁到褚家,绝对不会受到任何委屈,您尽管放心。”

    褚新霁说的话让还在斟酌词句的沈歧如沐春风。

    沉曼铃也跟着高兴,朝褚新霁身后张望,温声问:“新霁,你父母和阿泽没来吗?”

    听到这句话,沈月灼心口陡然一跳,紧张得手心都攥紧,求助地看向褚新霁,祈祷千万别露馅。

    褚新霁并未回应她的目光,从容地说:“聘礼是以我的名义准备的,另外一份则在订婚宴上展示。”

    他这话说得极为委婉,沉曼铃和沈歧只当这是褚家重视。毕竟褚新霁这些年来,也算半个大家长,既要管教着褚清泽,也要顺带操心沈月灼的事,于情于理,都说得过去。

    就在沈月灼在想话题要怎么过渡到户口本上时,褚新霁顺势提道:“这两套房产过户,需要月灼带上户口本,不知道今天是否方便?”

    沈歧招呼管家去拿,沉曼玲则和褚新霁简单商量了两句订婚宴的事,一切水到渠成,直到沈月灼拿好户口本跟褚新霁离开深宅,终于憋不住,“霁哥,你好聪明,这样就拿到了,我爸妈一点都没有怀疑。”

    何时是没有怀疑,简直巴不得早点把她送走。

    要是他们知道,拿了这户口本,是跟褚新霁结婚,会不会揍她一顿?

    “不害怕吗?”

    沈月灼一脸莫名地看着他。

    褚新霁:“跟着我一起犯错,你会害怕吗?”

    这会已接近傍晚,阳光透过车窗洒落,浮光跃金般映在他的面庞上,周身纤尘不染,眼神淡漠又温柔,实在是让人很难想象,他这样的人,也会带着她做这么疯狂的事。

    沈月灼感觉心脏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苏醒,脉搏跳动的速度加快,她捏紧了手中的户口本,摇摇头说:“不会。”

    “反正有什么事,你都会替我挡着。”

    她说的是实话,有褚新霁在,她什么也不用担心。

    褚新霁幽邃的眸子望着她,薄唇微微勾起淡弧,“嗯,哪怕天塌下来,也落不到你头上。”

    驱车前往民政局,从农历来讲,还算是个好日子,因此前来办理婚姻登记的人并不少,大多穿得合衬,有些年轻的女性头上还披着简易的头纱,幸福地手牵着手,看起来分外登对。

    褚新霁周身的气质太过冷冽,她站在他旁边垂着手,两个颜值鹤立鸡群般的人,反倒显得疏离冷淡,和周遭的气氛格格不入。

    沈月灼隐隐有些羡慕。

    下一秒,男人温热的掌心摊开,牵住了她的手。她掌心的潮意同他干燥的掌心摩挲着,有些涩,沈月灼不知为何冒出些自惭形秽的心思,他却强势地握住,同她严丝合缝地扣紧。

    他垂过来的视线让沈月灼耳根微红,竟有种真的是在和他恩爱两不疑的错觉,小声问他:“结婚证是不是要9块钱呀?”

    “嗯。”褚新霁淡声应。

    “可以扫码支付吗?”沈月灼问。

    褚新霁:“不清楚。”

    沈月灼默了几秒,懊恼自己受他影响,两人都是第一次领结婚证,她哪里能从他那要到答案。

    “我没有现金,要不你先排队,我去那边的超市换一点。”沈月灼瞄了一眼后排的长队,她才不想到了窗口以后发现,不能扫码支付,还得返回去重新排。

    她说完,作势真要去换,被褚新霁勾着腰揽回来,窈窕的身躯同他坚硬的胸膛相撞,他垂眸,清淡又摄人心魄的视线笼住她。

    “我有现金。”

    沈月灼从未试过在公共场合如此亲密,从脖颈红到脸颊,左顾右盼,不过在这处处洋溢着喜庆的地方,倒也没有人注意她们。

    褚新霁打开钱夹,修长骨瘦的手指从里抽出9张壹元的崭新纸币,沈月灼接过来数了一圈,有了新奇的发现:“霁哥,这几张纸币还是连号的耶!好巧!”

    更有意思的是,最后一张的编号刚好是QW00009999。

    沈月灼没有收藏纸币的爱好,却也知道像“888”和“999”之类的数字分外珍贵,价格被炒得很高。

    而她们用来办结婚证的纸币,会有这么巧吗?

    “还有别的吗?要不换一张好了。”她突然觉得这张送出去有点亏,莫名有些舍不得。

    褚新霁把钱包夹翻开,展示给她看,“只有九张。”

    一张不多,也一张不少。

    何止是连号,其中两张还是背金沙,分别出自不同印刷厂,雾状成片,呈现出金色砂砾感的防伪色泽,这九张纸币,收集起来并不容易。

    不过也没必要告诉她,他隐晦的爱意,她总有一天会知晓。

    拍完红底照出来,拿到还蕴着热意的红本,沈月灼有种踩在云端的不真实感,坐在车里反复看了好几眼照片。

    “我妈那眼睛盯上盯下,哪管得了这么多。”贺成屹上上下下地打量褚新霁,“不过伤成这样,要换了我,正好使出苦肉计让她心疼。”

    褚新霁站在薄冷的灯光下,松竹般的身形拉成一道长影。

    “这种手段,我不会用在她身上,更没必要让她因此心生烦忧。”

    说好要护她一辈子,风沙也好,暴雪也罢。

    他所为之付出的一切,她不必知晓。

    平安,顺遂,同他共度余生,也就足够。

    第 53 章 晚春

    接连几天,沈月灼都在忙着和柏悦准备indiePlay的相关资料,开了两场会议后,最后决定把小晓也带上,她们三人一起作为代表应邀出席。

    “沈老板,不是说咱们获奖的概率不大吗?为什么还要提前准备宣发视频,万一没机会发出去,岂不是白忙活。”

    她们定的是早上八点的航班,排队过安检的时候,小晓全程很兴奋,叽叽喳喳在旁边说个不停,把沈月灼的起床气都快给冲淡了。

    “大早上的干嘛煞自己威风。”沈月灼没来得及化妆,头发也是松松挽起来,恨不得坐在行李箱上,“你别觉得这是白忙活咱们就算这次不中,也算是参加了场预演,攒点经验不是坏事。”

    “但我还是好紧张,总感觉到时候四周都是大佬。”小晓想到自己崇拜过的原画师也要出席,忍不住打起了退堂鼓:“有个表情包你见过吗?一只哈士奇混进了狼群中,我现在就是那只心虚的哈士奇。”

    小晓是学室内设计的,毕业就被沈月灼挖过来了,昭月工作室氛围和环境都单纯,她会有这种想法,沈月灼也不奇怪。

    拖褚新霁和沈歧的福,沈月灼十几岁的时候就已经对这种场合祛了魅,因此哪怕是最初碰了不少壁,遭到了无数嘲讽,她也从未觉得产生中自卑的心态。

    沈月灼抿唇,“永远不要贬低自己。”

    柏悦看着时间点买了两杯咖啡递过来,小晓正听得津津有味,接过吸管插好,催促道:“快喝点提提神,继续讲,就爱听沈老板小课堂。”

    有人主动服务,沈月灼自然乐得清闲,“世界就是个巨大的草台班子。可能你觉得咱们一群大学生创业,跟玩闹一样,但是呢,别的公司也未必面面俱到,你就是对它们滤镜太厚了。”

    “虽然小晓狗腿的样子很好笑,不过沈老板说得是实话。”柏悦打开航司对应的app,一边值机一边说,“我刚毕业的时候,去了家小公司,运营、文案、策划都是一个岗位,对了,她还得顺便整理发票报销和充当公司前台。”

    “这个分工听起来很混乱对不对?”柏悦说,“公司没有实际产出能力,大部分项目都是外包的,管理一团糟,我换了公司后还跟他们合作过。”

    “客户不知道吗?”小晓问。这不是沈月灼第一次听到类似的话。作为沈家翘首以盼的独女,沈歧和沉曼铃对她说过最多的话就是,做不好也没关系,家境殷实会是她的底牌。

    父母对她的要求也不高,按部就班地长大,走他们为她铺垫好的路。

    譬如接管家里的珠宝生意,嫁给褚清泽,反正公司也有职业经理人,用不着她操心,她只需要安稳顺遂地度过余生。

    她并非叛逆难驯到不懂父母良苦用心的人。

    身边亦有很多同学向她表示过羡慕,哪怕她最后真的一败涂地,也还有退路。

    家庭和父母是她的底气,是她根扎于这座城市的营养源。

    沈月灼在褚新霁的注视中有片刻的抽离。

    她知道,他所说的底气,是全然不同的含义。父母期盼着她失败,然后回归他们构造的生活;褚新霁告诉她,无论失败多少次,她都可以重头再来。

    他为什么会这么说呢……

    沈月灼内心翻涌起巨大的海浪,那股力量既强悍又温柔,几乎要将她的船帆掀翻,却又在倾斜之际,用翻滚的浪潮拖住她。

    库里南很快抵达昭月工作室,杨叔的声音打破了后排的平静。

    “沈小姐,大厦的地下停车位满了,这里不允许久停,恐怕要麻烦您走一段路了。”

    沈月灼的心被褚新霁最后那句话扰乱,正不知该如何回应,杨叔的话倒是替她解了围,“没事,我正好去楼下买点东西喝。”

    褚新霁降下车窗,蓦然嘱咐道:“别买冰的。”

    “……知道了。”沈月灼微征,小声嘀咕:“你怎么跟在我身上装了监控一样。”

    目视着她走后,库里南掉头前往集团,在十字路口等红绿灯的间隙,杨叔道:“褚总,每次都让沈小姐来陪您演戏,会不会太麻烦了?”

    习惯了褚新霁的寡言少语,杨叔继续说道:“老爷子经常念叨,说不知道您什么时候才能带孙媳妇回去,他年纪大了,就盼望着能早点抱上曾孙……”

    后座的人精准捕捉到了重点,蓦然开口:“演戏?”

    平常杨叔也经常充当褚老爷子的传话筒,褚新霁知道是老爷子的意思,虽没有勒令他闭嘴,却也不会回应。

    杨叔有些惊异,没深想,旋即道:“是啊,沈小姐说今天是专程帮您挡桃花的。”

    提及褚新霁在感情方便的事,用词谨慎不少,“说您和那位池小姐不般配,又不好意思拂了人家女孩的面子,才找她陪您演这出戏。要我说,褚总,您也该试着多接触接触,弱水三千,总有合适的。”

    褚新霁屈指落在中岛台上,深邃眉眼拢上一抹冷淡的灰,“那她觉得,谁跟我般配?”

    “哎呀,沈小姐哪里会说这些僭越的话,只说,大概空谷幽兰、温婉沉静之类的能入得了您的眼。”杨叔说笑,“不过我也觉得,那池小姐太娇嗲了,性子又娇气,的确和您不搭。”

    褚新霁唇角勾起很浅的嘲讽弧度。她哪里跟温婉沉静搭得上边,也就是在他面前装得乖些。

    空谷幽兰?褚新霁的话成功地让沈月灼辗转反侧了好几天。

    褚新霁讲话从来从不直言,情绪也是深沉难辨,不像褚清泽心思全写在脸上,根本无需去猜。

    中秋家宴那天,品牌方寄来的领带也到了,她顺路取来了,放在后备箱的最底下,抵达褚宅时,长辈们还在大厅内说话,管家喊了一声:“沈小姐到了。”

    正在同褚耀谈及如今时局的褚新霁掀眸。

    宋知许招呼道:“阿泽快去帮月灼拿下东西。”

    褚清泽一把游戏还没结束,手机内传来triple kill的播报音,也没留念,随手置于窗台上就跟了出去。

    沈岐道:“三院那几家人算是站对了队,尤其是薄家那小子,今年才二十六,又提了一级,将来仕途不知会怎么走。”

    褚耀抓了把瓜子,“咱们这几家的小辈没继续在里头也挺好的,水太深,我们也帮不上什么忙。”

    沈月灼的姑姑沈时算是沈家唯一一个还在圈子里扑腾的,闻言也点头,“如今你们家有新霁撑着,不比他们那群人差。”

    褚耀谦逊道:“有点话语权罢了,真要论起来,说不定十几年后还得看薄家脸色。”

    褚新霁的余光落在庭院里两个正在拌嘴的人身上,不知褚清泽说了什么,沈月灼显得有些焦躁,细眉折起,一副被惹怒的样子,褚清泽则噙着懒散的笑意,跟在她身后。

    院子里的金桂挂了满树,宛若金钏霞枝,点缀在她身后,她今日用珍珠发箍压住卷发,复古圆领米白色大衣下,一双长腿纤细而白,手腕戴着他送的手链,看起来分外温婉恬静。

    褚新霁收回视线,不免想起那日在她腿根边看到的Se开头的纹身,这么隐秘的位置,若不是为了纪念谁,何必如此大费周章。

    他淡声开口:“薄司礼?”

    沈歧闪过诧异,话锋一转,“新霁认识?”

    虽说都出自少年班,但两人性子是不同风格的冷,一个从商,一个从政,他们这几家从沈歧这辈就没再掺和那些事,晚辈们应该不认识才对。

    “不熟。”褚新霁转动摩挲着手中的青花缠枝茶盏,冷长的眸淡垂着,“月灼和他谈过一段,后来不知什么原因,两人分开了。”

    沈月灼刚踏入大厅,听到褚新霁说这话,笑意差点僵在脸上。

    不仅是她,沉曼铃更是惊讶,“这孩子给我们说的是在学校里谈了个学长,觉得对方不是本地的,经常聊不到一块,没两周就分了。”

    薄司礼气质干净,如芝兰玉树,这么些年也没听说身边有过谁,从少年班一路直升硕博后,在基层还待了两年才回到京市,年纪轻轻的建树就已经远超三十余岁的人。

    褚耀不知道沈月灼的前男友这么优秀,看着褚清泽那吊儿郎当的样子愈发来气,冷了脸敲打道:“阿泽,给你沈伯父掺茶。”

    褚清泽在这些事上情商还算高,也没多言。

    沈月灼那段柏拉图式的恋爱,只持续了三个月,这两年薄司礼不在京市,早没了联系,她几乎都快忘了这件事,被长辈们提起,多少有些不愿意。而且,褚新霁怎么会知道呢?难道是褚清泽告诉他的?

    各种猜测在沈月灼心里冒出来,有些不是滋味。毕竟连许夏如今都不提薄司礼,大家都知道这算是她的禁忌。

    褚新霁眉眼淡淡睨着她,目光分明寡淡如水,却夹杂着着审视的意味。

    沈月灼被他盯得心慌意乱,按长幼次序唤完长辈们后,她扯了扯沉曼铃的衣袖,小声说:“妈妈别问了,我跟他是和平分手,不想再听到有关他的事。”

    这事不好在褚家盘问,沉曼玲敲了下沈月灼的头,叹了口气,话题被宋知许带着岔开,谁也没有再提薄司礼。

    后厨的佣人躬身提醒餐品备好了,由褚爷爷招呼着去餐厅落座。

    座次也讲究,褚爷爷高坐主位,沈月灼被安排着坐在褚清泽旁边,而褚清泽自然是和褚新霁邻座。

    她不太满意这样的安排,怕将褚新霁推得更远,但在这么多长辈的眼皮子底下,要是她主动提出,又显得太过刻意。

    褚新霁仍旧是那副温淡泰然的模样,落座后,目光无声地垂落在她身上,“一个座位也要思虑这么久?”

    沈月灼觉得他好坏,先不说他是怎么知道她初恋的事,故意当着长辈的面提起,她根本猜不透他是什么意思,只能顶着压力拉开他身侧的凳子,隔绝开两兄弟。

    “那我坐霁哥旁边好了。”

    消过毒后的餐具泛着余温,褚清泽从厨房里给她和褚爷爷多拿了个杯子,倒加热过后的椰奶,在场的其余人则饮褚新霁从拍卖会上带回来的红酒。

    祝福语依次过完后,才到正式用餐环节。

    褚清泽对处理蟹肉得心应手,小锤轻敲过后,蟹剪咔嚓一刀,再用特制的勺子和叉子轻松得将蟹肉取出,分别给了褚爷爷和沈月灼一份。

    众人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唯有褚新霁显得意兴阑珊,眉尾微抬,问佣人要来了一份蟹八件,沉曼玲轻笑:“新霁之前不是不喜欢螃蟹吗?”

    先前褚新霁带回来的那两枚胸针,实在是太过耀眼,把沉曼铃和宋知许哄得眉开眼笑,见他破天荒地处理在场只有两个小孩才爱吃的大闸蟹,免不了打趣一句。

    褚新霁水波不兴地回答:“总得习惯做一些改变。”

    她分明是娇艳明媚的玫瑰。

    真要论起娇气两个字,她也未必比那位池小姐差到哪里去。酒醉之后缠磨得紧,非得要人抱着,揽紧了又嫌不够温柔,让她从身上下去,语气稍微重些,眼眶里就蓄了委屈的眼泪,控诉他太凶。

    撒娇唤他哥哥的时候,也是个小嗲精。

    后视镜内,男人长眸中覆上黯色,慢条斯理地戴上金丝框眼镜,镜片泛着冷蓝调的光泽,没有人知道,温雅贵重的皮囊下,是压不住的心猿意马。

    仅仅是回忆了她娇声唤的那两个字而已。

    就在杨叔以为他会一笑置之时,褚新霁温声道:“我看也未必。”

    杨叔没反应过来:“什么?”

    “也许我喜欢娇气的。”褚新霁微顿,补充道:“嗲精。”

    简单的一句话,把杨叔惊得不轻,以为他在说反话。“褚总,您最近变幽默了。”

    褚新霁抬了抬眉梢,“杨叔,我是认真的。”

    见鬼了。

    一定是见鬼了。

    柏悦:“想什么呢,怎么会让客户知道。”

    见小晓眼瞳转了半天,还是不理解,沈月灼失笑,“柏悦姐想告诉你的是,不要觉得自己差,退一万步讲,咱们能跟他们一起竞争,证明他们也比我们强不到哪里去!”

    临近安全区域,沈月灼尽量喝了大半杯咖啡下去,在休息区等她们俩。

    柏悦在她旁边坐下,“奇怪,今天怎么值不了机。”

    一位机场空姐人员走过来,半鞠躬告知三人已经升为头等舱,小晓兴奋不已,说她还是第一次坐头等舱。

    [霁:落地后已经安排了人来接你,记得给我报个平安]

    看到褚新霁几分钟前发来的消息,沈月灼微微出神,他这几日都在港城出差,自从那晚过后,已经接连一个星期没见面了。

    [何时能暴富:你这样显得我很抠门]

    [何时能暴富:我们三个都是坐的商务舱]

    沈月灼现在和他聊天,也不像从前那样端着,毕竟两人都结婚了,既然是合作伙伴,还是有过亲密接触的关系,说话自然骄纵许多。

    [霁:正好你可以转告你的员工,这场出行,由你先生买单]

    沈月灼唇角翘起来一点,[何时能暴富:我才不,凭什么好人让你当啊(叉腰.jpg)]

    那边很快回复,[霁:是我的错,应该让太太面子上有关才对]

    “也可以换我搬去你那,不过——”褚新霁微微一顿,“你那应该只有一间卧室。”

    沈月灼那套小居室的确没考虑次卧房,她改成了花房和书房,客厅的沙发也很窄,还有一大部分位置被各种游戏周边所侵占,根本没有多余的落脚点。

    他居住的地方没有半点生活气息,或许也并不在意房间的大小,不过以他的身份,住在她那个小区,到底是不匹配,也会引起诸多的不方便。

    她按照常规思路想了会,没有在意他着重强调的一间卧室的事,“那我过几天找个搬家公司,我东西有点多,可能得收拾好几天。”

    褚新霁:“不必。我会安排好,晚点推几家装修公司给你,如果你觉得湖心馆的风格太冷,可以按照你的喜好重新设计,等装修焕新期间,我们再考虑搬去褚宅,或者新过户给你的那套。”

    “过户不是拿来忽悠我爸妈给户口本的说辞吗?”沈月灼略怔。

    “有机会的话,我建议你看看聘礼名单。”剩下就是一堆褚太太不请自来的言论。

    关于新悦即将上线的三款自由度极高的非对称性对抗竞技类游戏也引起了一番讨论,不过热度自然比不过褚新霁本人,他向来低调,在公共场所被拍到的次数屈指可数。

    因此这条视频很快被顶上各大平台的短视频区热榜。

    “等很久了?”

    熟悉的嗓音响起,几分钟前还在手机里刷屏的男人轻推开房间门,脱下西服外套挂在木架上,筋络分明的手慢条斯理地扯松领带,那枚在高清镜头下分外扎眼的钻戒折射出的蓝色光线更为清透。

    这样的画面,竟有种矜冷清淡的瑰丽感。

    褚宅里的其他人都休息了,他就这么自然地闯进她自高中时就拿来午休的房间,仿佛早已演练过无数次似的,沈月灼心虚地摁灭手机,站起身接过他的领带。

    “才没有等你。”沈月灼脸有些红,“我就是刷手机睡不着,而且现在时间还早,才九点多,我平时都十一点才睡,你又不是不知道。”

    褚新霁停驻脚步,侧眸看她,“你拿我领带做什么?”

    提及领带,沈月灼很容易想起有关它的不愉快,如避蛇蝎般塞回给他,“我是想告诉你,你走错房间了。”

    面对褚新霁沉郁的视线,她有些不自在,扬起唇角的笑意好心提醒:“你的房间在隔壁。”

    “以前是在隔壁。”

    他手掌往后一抵,木门应声合上,沈月灼的后背也抵在仅能容纳单人的懒人沙发上,让人心跳怦然的俊颜近在咫尺。

    镜头前隐藏的压迫感此刻悉数洒下。

    长臂圈住她,“现在我的房间就在这里。”

    他今晚大概应酬过,嗓音比平常多了一丝哑意,带着茶香的绵稠气息落在她颈侧,掀起酥麻的酥痒,沈月灼被撩得脸红心颤,试图推开他。

    她那点绵软的力道根本推不动山一样的褚新霁,手指被他捉住,视线在扫视到她空空如也的无名指时,压低一瞬,“怎么没戴——”

    他停顿一秒,“我们的婚戒。”

    “忘记了……”沈月灼整张脸都不得已埋在他胸膛前,嗡声嗡气的,他掰过她的下巴迫使她仰起脸蛋同他对视,如此近的距离勾起一丝暧昧。

    沈月灼眼前闪过许多旖旎的片段,热意似乎从被他轻轻掐住的地方缓慢攀升至耳根,在这个房间里带来的异样情愫更甚以往,她也不知哪里来的底气,竟恶人先告状,耍起了无赖。

    “你又没提醒我。”

    婚戒上的宝石硌着她的脸,冰冰凉凉的,同他指腹的温度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对视几秒,褚新霁呼吸也乱了,险些真的吻上去。他松开她,反手扣着她的腰身一带,她整个人如蝴蝶般跌入他怀中,才贴着她的脖颈一路吻上去,抵开那朵艳色欲滴的花闯进去。

    暧昧的水声源源不断剐蹭着沈月灼的耳膜,她只能被迫承受着他的吻,没有答案的胡思乱想都被抛在脑后,腰肢被那双大掌握住,稀薄的氧气都快被他攥取殆尽。

    他每次都是这样,要将她吻得气喘吁吁,双眸迷离,浑身发软,等她乖乖地攀着他,才肯结束漫长而凶猛的吻。

    “婚戒要提醒你带,还需要时刻提醒你,我们已经结婚了。”

    所有的东西都是精挑细选,既顾及体面,又偏重了她的喜好,知道她不喜欢玉器,那对龙凤镯都是黄金的。

    当然,最为珍重的冠冕暂时没有送出去,他想在婚礼亲自为她戴上。

    褚新霁注视着她,解释道:“我们结婚对于长辈来说太突然,不能在聘礼上作假,否则,很容易引起怀疑。”

    沈月灼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他的态度转变让她根本摸不清,直到现在她都不明白他跟她结婚的真正意图。

    要是以后他决议放弃这段婚姻,房子过户带来的赠予税她而言也是一笔负担。

    沈月灼现在只期望那两套房产的地段不要太好,否则说不定她连税费都出不起,一来二去太亏了。

    “我要不要跟阿泽说一声?”沈月灼算是应下了他的提议,尘埃落定后,准备暂时不去想那些让她琢磨不透的,先解决其他的事。

    提到褚清泽,他的表情无波无澜,握住她脚踝的手指却紧了紧,一丝不苟的西装包裹下的男性身躯朝她靠近,颈部淡色的青筋隐现,她看到他喉结滚了一瞬,沉吟道:“现在打电话告诉他。”

    “还有。”在她将要拨通微信电话的一瞬,他提醒:“开免提。”

    随着他欺身而近的动作,沈月灼手一抖,指尖不小心按到了上面的视频通话,他锋棱而疏冷的下颚线快要抵上她的脸颊,视线专注地落在她的屏幕。

    沈月灼下意识想要挂断,手指被他强势地扣紧,沙砾般的嗓音渡过来:“视频也没关系,正好省去许多解释的口舌。”

    他说话的时候,饱满的喉骨随之滑动,严肃板正的衬衣领口抵住一半,说不出的禁欲撩人。

    沈月灼定了定心,想到两人这姿势太过旖旎,挣扎着试图从他腿上下来。

    浑圆挺翘的臀部在他柔滑泛凉的西裤上擦蹭过,小腿腹同他垂岔在两侧的长腿相贴,扣在她腰窝处的骨掌纹丝不动。

    视线相撞,沈月灼从那双黑漆漆的眸子里看到了毫不掩饰的爱欲。

    微信视频被对面挂断,褚清泽回复:[小祖宗,晚点给你打过来,我这边有点忙(小狗流泪.jpg)]

    褚新霁余光看到了屏幕,皱眉:“小祖宗?”

    “……”

    [我去,咱们乙游吃不上饭吗?那几个大学生做的小羊找妈妈的rpg游戏都能获奖,凭什么咱们曙光不行]

    [泪目了,佩德不服!]

    [什么破比赛啊,我还指望着今年咱们曙光崽获奖,明年能让昭月多出几个卡池和周边,佩德大人实在是帅了!!我为他疯狂!]

    [Himo哭泣~~怎么可以抛弃我们小狗]

    [呜呜呜听说致远资本撤资了,我氪金好不容易氪到我和三个老公们勇闯联邦管理局的剧情了,现在崽崽落选,我的第四个老公还能不能和我相见(大哭)]

    第 54 章 晚春

    四周都拉了警戒线封锁,通讯工具全部没有讯号,褚新霁大抵推测出他们正在这里开会,毕竟京市地界的那位二把手都来了,他没必要贸然跟进去,于是让司机停在路边,等他们出来。

    薄司礼静默地注视着他们旁若无人的亲昵动作,瞒过其他人或许可以,他们这种自小耳濡目染的京城子弟,哪会看不出褚新霁明显释放出的敌意。

    而沈月灼脸颊染上薄红,眼瞳里闪着亮色,对此似乎不太习惯。这也就意味着,两人行为有所越界,心意却未必完全相通。

    再倒回看沈月灼透露出的信息差,薄司礼什么都明白了。

    褚新霁确认完沈月灼并未受伤后,才掀眸看向她身后的男人,“刚才的事,麻烦你了,不如改天有空一起聚聚?”

    这种提议都是客套场面话,出乎意料的是,薄司礼一口答应:“择日不如撞日,中午我陪完各位领导后,晚上的时间刚好能空出来,不知道褚先生这边是否方便?”

    沈月灼把手机屏幕稍稍偏离,点进褚新霁的朋友圈,已经设置成仅三天可见。她侧眸时,褚新霁漆邃的瞳眸里溢出一点探究,“别刷新了,不是网络的问题。我总要配合沈小姐的工作。”

    “我就是随便翻翻。”她侧目看他,“要不你也发一条?”

    褚新霁语气微冷:“没见过离婚还需要昭告天下的。”

    沈月灼一时卡住,跟着褚新霁回了湖心馆,将她的东西都整理好。

    褚新霁坐在客厅里,看她指挥搬家公司,心头涌出些许浮躁。烟雾缭绕在指尖,尼古丁的香气过了肺,他抬起眉梢,近日烦心事笼罩,英挺的眉骨更为凌厉,显出几分薄厉感。

    直到平层又恢复了以往的空荡,春日过后,再逢寒冬,才发觉它像一座没有生机的牢笼。

    他掐了烟,尽量控制着声线平稳,问垂着手站在门边的沈月灼:“演戏要演到这种程度吗?”

    尽管如此,深海似的眸子里溢出的沉重,还是让沈月灼心脏莫名发紧。她不明白,他眼里为什么会有一道无法逾越的,她永远看不懂的鸿沟。

    她上前一步拥住他,声线扬起来,“当然啦,你又不是不懂,只有这样才能让敌人放松警惕。”

    她选择短暂离开,也是为了迷惑对手。

    “我负责吸引注意力,霁哥切后排,直捣敌人巢穴,让对方全军覆没。”

    沈月灼故意开玩笑,整个人如树袋熊一样挂在他身上。两个人身高差本就大,褚新霁不得不垂颈迁就她,四目相对,彼此的气息很快暧昧地纠缠在一起。

    褚新霁的目光一寸寸掠过她的眼睛、鼻子、嘴唇,像是要将她牢牢烙印在心口。他曾以为离婚是他不可触碰的底线,到后来才明白,在她面前,他永远不会有底线。哪怕明知这是一场注定消亡的败局,就算这是她脱身而去的计谋,他也会义无反顾地飞蛾扑火。

    就像此刻,利刃出鞘,再没有收回的余地。

    “好。”褚新霁刚在高尔夫球场接待了位德国客户,对方知道今日是除夕,还调侃他怎么不陪夫人,感慨他是个勤奋到令人敬重的工作狂魔。话语里并无冒犯之意,褚新霁温声应:“我太太在国外度假,也许正乐不思蜀。”

    那位德国客户最近苦练中文,对各种成语极其感兴趣,听到褚新霁这么说,兀自念叨重复一阵,被褚新霁东方幽默逗地捧腹大笑,年后的合作也因此愉快敲定。

    从高尔夫球场出来,褚新霁换了套正装,回集团开了年底的最后一场会议,赵檐今日不在,少了最得力的助力,也需多耗费不少精力。

    回到湖心馆。

    他随手将驼色大衣搭于架子上,长腿迈动,在落地窗前站定,眺望远处的湖心岛景色。入了冬,干枯的积叶很早就被物业清理干净,尽管枝干上张灯结彩,放眼望去,依旧难掩冷灰色调的萧条孤寂。

    赵檐的这通电话终于打来,言简意赅地汇报:“林小姐丢失的机械硬盘已经送到她手里了,由她本人亲自签收,等她一发布证据澄清,热搜就会紧跟而上。”

    胃部传来的烧灼痛感持续侵蚀,男人却只是眉梢轻皱,落拓身影倒影在落地窗前,筋络分明的手掌解开马甲的两颗纽扣,声音听不出丝毫波澜,“嗯。”

    闻言,赵檐会意,继续道:“先前传播不实言论的营销号和数据高的博主,也已发出警告并联系。”

    这场抄袭风波也算是尘埃落定了。

    褚新霁勉强忍住了痛意,在沙发上坐下,对赵檐道:“辛苦你了,年后你写一份提薪申请给人力部,我过段时间会亲自批复。”

    赵檐的薪资并不低,正是因为褚新霁的知遇之恩,才得以从居无定所的北漂,到如今全家都落地京市定居,孩子也在教育资源优渥的小学受教育。听到提薪的消息,赵檐更多的是感恩。

    跟在褚新霁身边这么多年,赵檐将老板的顾虑都看在眼里,忍不住迟疑道:“褚总,您为沈小姐做这些,她要是知道了,肯定很感动……”

    一室寂静。

    褚新霁睁开眼,疲惫地揉着眉心,“赵檐,我不希望她活在对我的歉疚里。”

    赵檐无声无息地叹了口气,为两个人的事情揪心,却也不好再僭越,挂断电话前,对他道:“先提前祝您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

    夜幕降临,室内的光线逐渐趋于黑暗,仅有外头悬挂着的火红灯笼洒进来的微弱光芒,男人仰靠在沙发上,西服马甲包裹着挺拔落拓的身形,只是纽扣散开两颗,袖箍也随意置于地面。

    电话结束后,新年快乐的祝福像是与他无关,将他困在这座犹如深海一样的囚笼。

    他慢慢搁下了手机,对空寂的聊天框不再抱有期望。到底还是又被她骗了一次,褚新霁单手扯松领带,将衬衣下摆也拽出来,劲瘦分明的腰腹因他略显粗暴的动作,而迸发出张力强劲的线条。

    本以为这一次,他会暴怒,会怒气冲冲地前去抓人,将她抱在怀里,质问她到底有没有心,哪怕做一辈子见不得光的情人,也要和她纠缠到死。

    出乎意料的是,没有。

    平静到让人遍体生寒。

    二十九年来,他从未质疑过自己,哪怕全世界都认为如此。可是现在,他开始不确定,悬在头顶的达摩克斯之剑开始摇摆,所谓坚固城墙也隐有倒塌的迹象。

    他在黑暗中喘息良久,脖颈泛起道道青筋,喉结滚动,犹如沉默的刀锋影子。

    也许过了一个世纪那样漫长,额间的汗珠凝聚滴落,他蓦然睁开黑沉的双眸,将岛台上的安眠药握在手心。臂膀抖动地厉害,白色药片洒落一地,在月白瓷砖上滚动。

    一切都凌乱地像是失了序。

    褚新霁转身的那一刻,泾渭分明的线从此拉开。

    他敛着眉,大步踏向会场外,光线从旋转大门里溢出丁达尔效应。

    这种级别的晚宴,来的都是名流,薄司礼陪着沈月灼社交一阵后,便被他父亲叫走了。沈月灼之前就见过那位传闻中叱咤风云的人几次,面相极为和善,实在是很难和沈时口中的薄情浪荡联系在一起。

    不过身处这个位置多年,谁不得披上面具。

    尽管对方同她说话时,用词温谨,沈月灼也能明显感受到,对方瞧不上自己。他跟沈歧同样是军区大院里长大的孩子,若不是打心眼里看不起沈家,也不会在和沈时情至深处之际,攀附了当时如日中天的发妻。

    明明彼此对这些心知肚明,沈月灼还不能挑破,要是她计较在意,则显得小气。

    沈月灼一个人打转半天,看到了正如众星拱月的褚新霁。

    她拿小叉子挑着华夫布利尼抿入唇,却措不及防看见他睨过来一眼,险些呛到。薄司礼那边也陪完了父亲,只不过晚宴快要结束,他步履匆匆赶来,歉声说:“晚上我送你回酒店,你要是没吃饱的话,我让人给你准备些热菜。”

    “还行,我中午吃了些高脂食物。”沈月灼抿了一口石榴汁,“今天麻烦你了,要不是你,人都不带看我一眼。”

    薄司礼在半小时前,被父亲安排着和另一位领导的女儿会面,他颇为不耐,却又没法回绝,身不由己这件事在这里体现得淋漓尽致,因此他对沈月灼生出一点歉疚。

    “我父亲那边,你不用太在意。”

    沈月灼是多聪明的人,谁不喜欢她,她一眼就能看出来。薄司礼这番解释,也算是在给给她表明心迹。

    两人站得不远,他清晰地看见她眨了眨眸,目露不解和疑惑:“啊?薄叔叔对我挺好的,刚才还夸我这身衬得光彩照人呢。”

    薄司礼垂眸去看她,她笑起来很好看,像远山清雾,眸中一片澄澈。挑不出一丝破绽。

    他有片刻的犹豫,分不清这是她独有的钝感力,还是几年未见竖起的伪装。

    他展颜轻笑,“倒也没夸错。”

    沈月灼:“我们之间算是盟友合作往来,至于别的线,该发展就发展。”

    该调查的不能落下,当然,她也会直白了当地向薄司礼挑明。就算现在偶尔接触,也绝不至于到复合那一步。

    他淡声勾唇,佯装没听懂她的话外音。

    坐上回酒店的国产商务车,沈月灼才拿回手机。

    如果她开口求他放过薄司礼,他会怎样?

    褚新霁握住她纤细到仿佛能够轻易折断的腰肢,拇指慢而重地碾过她的唇瓣,“搬出去以后,记得照顾好自己。”

    沈月灼不明所以,还是认真点头。

    “没有我的监督,也要记得吃早餐,晚上熬夜不能太晚。”

    “少喝凉的,在家里记得穿袜子,洗完头发及时吹干。”

    越听越不对劲,沈月灼往他凸起的喉结上瞄几眼,不满道:“我搬出去住又不会太久,霁哥怎么这么啰嗦,比我妈妈交代得还多。”

    褚新霁扣住她的手,很轻地挑起眉梢,“你要是不那么任性,我至于又当爹又当妈么?”

    沈月灼纠正:“是温柔daddy。”

    “爹系和爹的区别可大了。不能混为一谈。”

    她自顾自地说着,发现从这个角度望过去,他的五官轮廓让她分外意动。于是往他的颈侧嗅了嗅,褚新霁见状往后退了稍许,指腹从她的唇瓣移至下巴,目光炽盛:“昨晚弄进去的,流干净没?”

    沈月灼脸颊唰地变得滚烫,想起昨夜从电话里听到他醇厚的叹息,她竟然受他蛊惑,同他通着电话配合他。

    她顿时腿软,作势要推开他,却换来更为凶戾的吻。

    衣物散落一地,他强势地吻过她的唇、锁骨。绵延往下,最后,贴紧相拥。

    暗沉的眸子里,仿佛藏着偏执的惊涛骇浪。

    “月灼,我们这辈子,哪怕纠缠到死,也不要彼此放过,好不好?”

    褚新霁抬起她的下巴,迫使她同他对视,倒也不再像往日那般隐藏妒忌,装作清高哄她动心。

    “这么在意他的反应,晚上是不是还要我陪你演一出戏?嗯?”

    褚新霁长指挑开她的衣领,热息掠过她的耳畔,那双素来深沉的桃花眸里涌出一丝醉人的浪荡,漫不经心地扣着她。

    从前只敢暗藏心思留在她脖颈后的吻痕,今日终于得以窥见天光,在她惊呼着嘶声的表情中。

    精准无误,光明正大。

    映在了少女纤长而白皙的天鹅颈处。

    第 55 章 晚春(双更)

    沈月灼站在全身镜前,吻痕可以用遮瑕隐藏,但泛肿的唇瓣、潮红的面色,一眼便看出来究竟经历了什么。

    她磨磨蹭蹭从卫生间里出来,手腕被他扣住,他似是才沐浴完,上半身裹了件浴袍,松垮地系在腰间,腹肌清晰立体,迸发出遒劲纵横的线条,水汽扑面而来。

    长指拂过她颈间,褚新霁低眸捻了两下,狭长的眸子微挑。

    “就这么会功夫,就把它遮起来了?”

    只一眼,沈月灼就怂了,露出一副委屈兮兮的可怜表情,“我一会还要跟柏悦和小晓碰头,让她们看见回头肯定又得调侃我。你那么精通管理,肯定知道的,要在员工心中树立严肃的形象……”

    沈月灼想起这个,眼眶隐约又泛出水光,声如蚊呐,“你的事情我都知道了。”

    眼前的人没有说话,仅用深沉的视线凝着她。沈月灼下意识将自己代入褚新霁的处境,胸口好似积了一块大石,湿热闷躁地积郁着潮气,让她整个胸腔都跟着窒闷。

    “嗯。”褚新霁低声应,语气温和而平缓,“都已经过去了,没有人在意的事情,不会影响什么。今天毕竟是除夕,总归是要陪家人过的。”

    沈月灼哼了一声,“你也是我的家人。”

    褚新霁眼眸闪了闪,因她出乎意料的回答,而陷入微滞。

    她攀着他的脖颈,唇瓣贴上他的,蜻蜓点水般触碰。然而眼前的人没有丝毫反应,那张让她不太敢造次的英俊面孔一派冷肃,黑沉沉的眼眸里仿佛藏着无尽的深渊。

    眼下的场景实在算不得多温馨,沈月灼半趴在他身上。一向矜贵冷淡的人此刻衣衫不整,还能看清深刻纵横的肌理轮廓,她顿时有些不好意思,耳根也一点点热起来。

    “我们结了婚,霁哥当然也是我的家人。”

    他仍旧不言,桃花眸压下来一些,呼吸因此而变得粗重。

    沈月灼被他灼热的目光盯得有些不自在,知晓这样的话听起来不矜持,也太肉麻,卖乖讨巧的意味很重。她抿抿唇角,避重就轻地解释:“我刚才当着大家的面,跟褚叔叔和宋姨对峙,估计他们这会不想看到我。”

    “月灼。”“行,沈大小姐现在倒是挺识人间疾苦。”

    褚清泽伸长了胳膊搭在车头上,温淡的视线罩着她,深情眼含着笑,耳钉在昏黄的光线下折射出夺目的光。“曙光最近挺火的,我经纪人和小助理都在玩。”

    他身上的气质似乎变成熟了些,恍然间竟有了几分他哥的影子。

    沈月灼:“是挺不错的,至少我爸现在都不好意思祝我破产倒闭了。”

    见她真折腾出些名堂,沈歧在她面前唠叨的频率逐渐变少,不过很快换了方向,改成了催婚。

    自从上次过后,沈月灼跟褚清泽之间的关系降到了冰点,平时连消息都不再发,没想到见面怼了几句,倒有种冰释前嫌,又回到了小时候那些日子的错觉。

    地下车库设有电梯直达客厅,沈月灼在这种地方容易产生幽闭恐惧症,习惯沿着车道绕到池塘边走。

    她跟褚清泽说笑着走来,在那株海棠旁看见一道清肃的背影。这个时节的海棠只余枝干,嶙峋地蜿蜒着,若是日子再往后些,临近除夕,落雪覆于其上,则另成一季美景。

    可惜这时候没有雪,唯有满地萧瑟。

    大概是提前到家的缘故,褚新霁换上了休闲的毛衣开衫,袖口挽至手臂,腕表早已取下。沈月灼很少见他穿毛衣,面料的特性让他身上仿若泛着柔软,五官轮廓笼在身后繁盛明亮的灯影中,竟有些隐晦难辨。

    “今天怎么这么晚?”

    沈月灼愣了一秒,才意识到他的话是对自己说的。

    沈月灼知道她的小心机奏效了,唇角的弧度轻勾,“我们工作室是弹性工作制,前段时间我经常提前走,这阵子总得补回去,给大家作表率啊。”

    “这点还是霁哥教的不是吗?”

    这里边的细节,褚新霁怎会听不出来。今晚的对话已经足够多,算是沈月灼试着给他展现自己的兴趣爱好。不过这些东西,大概他之前或多或少也有耳闻,毕竟她和褚清泽因雪崩被困在山顶民宿,所有信号源都切断了的那次,还是褚新霁动用的救援及时将她们带回来的。

    在和外界断联的情况下,外头风声呼啸,白雪飞扬,说不害怕是假的。

    沈月灼阖上眼。 “这样?”长臂揽上她的腰肢,像那日在宴会上一样,彼此的呼吸交缠着,气氛顿时升温,滚烫,迷人,危险。

    “还是——”褚新霁微顿,指腹终于抚上那曾无数次扰他清梦,拉他坠入深渊的唇瓣,慢条斯理地摩挲着。“这样?”

    当真如想象中一样柔软可欺。

    脆弱娇柔,宛若一朵含苞初绽的垂丝海棠。

    ——“月灼,你在里面吗?别藏了,一会我哥该回来发现了。”

    褚清泽的声音仅一墙之隔传来。

    褚新霁明显察觉到怀里的人轻颤了一下,他眸色愈发晦暗,深不见底的黑眸不肯放过她脸上的任何一个表情。

    “晚了,已经发现了。”

    “你说,接下来,该怎么办。”

    他将选择的权力交给她,俨然是那副温和的兄长口吻,落向她的眸光却沉沉,停留在她唇瓣的指腹像是起了火,将沈月灼烧得双颊通红。

    “霁哥……能不能开门,我们待在一个房间里,很难解释清……”

    房门被褚清泽扣响,也不知褚新霁究竟有没有落锁,外头的倔性子说不定会突然拧开门锁。

    他们贴得这样近,褚新霁甚至能听见她沉而急促的心跳,拥抱的距离,足以让人感受到对方的慌乱和紧张,若是也能识破谎言和敷衍,该有多好。

    褚新霁抽回落在她唇瓣上的手,指尖残留着温热的湿意,“既然什么都没有发生,又何必解释。”

    不等沈月灼回答,褚新霁话锋一转,“还是你在意他?接近我,只是为了让他吃醋。”

    沈月灼背后窜起一阵凉气,“我不喜欢阿泽!”

    “证明给我看。”

    沈月灼眸光忽闪,不明白话语中的含义,却见褚新霁长眉舒展,深不见底的眸子将她笼罩,凸棱的喉骨轻滚,分明还是那副斯文端和的模样,却让她生出一股被狩猎者盯上的错觉。

    “怎么证明……?”她嗡着嗓子,手指贴着掌心,汗意涔湿。

    褚新霁慢条斯理地牵着她的指尖落在他的薄唇上,像他先前抚摸她那样,轻柔地摩挲着。

    他的唇色很淡,上唇略薄,沈月灼只在梦中感受过。梦里,他吻地很凶很重,同平日里那副清冷禁欲大相径庭。

    可那终究是梦。

    沈月灼醒来后又羞又躁,暗自唾弃自己竟会做这种少女思春的梦,亵渎了褚新霁。

    可是此刻,她清楚的知道,这不是梦。

    他的唇正在她的指尖下,温热,柔软,鲜活。像是甘愿被她掌控。

    沈月灼大脑一片空白。

    在她懵神的间隙,褚新霁眉心重重拧起,大掌转而扣着她的后脑勺,暗影覆下,带有惩罚意味地咬上她的唇瓣。

    陷入梦乡之前,她又想起了那个永远也无法忘记的画面。

    他带着身着醒目标志的救援人员踏雪而来,厚重的军大衣都陷进雪中,里边的西装都没来得及换,眼下一片青黛,眼白血丝鼓涨,那是她第一次在他脸上看到颓唐的晦暗。

    他逆着光朝她伸出手的那一瞬间,紧绷的弦断掉,沈月灼的眼泪没骨气地溢出眼眶。

    “没事了。”褚新霁脊背微滞,短暂地交握之后便松开手,冷静地安排:“两个小时后有大风预警,我们必须在此之前下山,阿泽待会你带月灼先走。”

    褚清泽点头,跑去拿了两个暖手袋,里边灌装热水那种,往她的左右口袋分别塞一个,扭过求问他:“哥,你不跟我们一起?”

    褚新霁:“我坐下一趟,你们照顾好自己就行。”

    被困在民宿的还有几个来看日照金山的大学生,大家的情绪都濒临崩溃边缘,只有低低的抽泣声,安静地听从着救援队的计划。

    “杨局,家里弟弟妹妹不懂事,给您添麻烦了。”

    索道的车厢只能坐四个人,褚新霁温声谦逊和旁边的中年人低语几句,时间紧迫,他们也没再推诿,轿厢门是褚新霁亲自检查的。

    他站在原地,深邃轮廓冷峻而斯文,苍茫雪景成了陪衬,直到那道身影变成晦暗天际的一个点。

    后来沈月灼才知道,那天和她们乘坐同一趟的轿厢的,是当地文旅局的领导。褚新霁执意上山,那位局长二话不说地陪同,权势会滋养出傲慢,褚新霁刻入骨子里的教养让人不由得心生敬佩。

    过了很久,沈月灼在当地文旅局的社交账号上得知,新悦给景区捐了一笔款,用于修葺和完善旅游设施。

    她不太确定,自己是什么时候对他生出了不一样的情感。他就像一座屹立不倒的高山,在她崩溃的瞬间,沉叹口气,给她指明迷雾中的路,永远水波不兴,永远温柔稳重。

    视线在她蓬松的发尾上停留,他总算说了这些天来的第一句话,“集团的事务比较多,各个板块都在定年底最后一季度的KPI,战略方向需要调整,我的确抽不开身。”

    沈月灼没有想到他竟然在认真地同自己解释,心念微动。

    她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不是故意躲你。

    但她今天确是在躲她,闹出些不同的动静,好让他注意到自己的存在。

    这是不是代表着,他或许已经开始试着原谅她了?

    沈月灼飘忽地想着,斟酌着该怎么回复,褚新霁却已将视线挪开,淡落向她身侧的人,“真打算在家休假一个月?”

    “对,我恋家。”褚清泽随口道,唇线微微挑起几分挑衅的弧度,“跟月灼一样,这辈子钟爱生我养我的城市,除了这,去哪都没有归属感。”

    他随口胡诌也就算了,还要cue沈月灼一句:“是吧,沈大小姐?”

    沈月灼不客气地回绝:“你去哪跟我有什么关系?”

    这么多年来,沈月灼向来不给褚清泽面子,他丝毫不觉受伤,就那么懒洋洋地望着他哥。

    相比于褚清泽浑身竖起的警惕,褚新霁站姿松散,神情也寡淡,显得松弛许多,慢条斯理地说:“我把新悦的总部迁回京市,也是不舍得离家太久。不过好在尘埃已落定,往后也不会再有变数。”

    两人的对话看似平和,实则暗潮汹涌,稍不注意便容易触及暗礁。

    换作之前,褚清泽一定会被褚新霁意有所指的话激怒,如今单枪匹马地在乐坛里闯荡,棱角被磨平了不少。当着沈月灼的面,褚清泽才不想提及那封信的事,不过看褚新霁的反应,知道他肯定看了,否则火药味不会这么呛。

    攥紧的拳心松开,褚清泽觉得挺有意思,倒也没那么在意又被他压制的事。

    三人在宋知许的招呼进了大厅,佣人有序地按照冷盘和热菜依次上齐,晃眼过去,九道菜里,五道都是沈月灼和褚清泽喜欢的。

    宋知许对餐盘的摆放顺序不满意,“阿泽和月灼口味差不多,你俩坐一起。”

    沈月灼察觉到褚新霁今晚的气压莫名有些低,主动坐在了他旁边,“霁哥,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肯教我学毛笔字?”

    褚清泽眼皮掀了掀,坐在了沈月灼另一侧。

    气氛如常,长辈们看了一眼,也没分神多想。

    褚耀起身去酒柜里选酒了,褚新霁漫不经心地把玩着空玻璃杯,眉骨动了动,“之前教了你怎么握笔,这段时间练习地怎么样?”

    沈月灼刚才说那句话纯粹是为了混淆视听,哪料到他侧眸过来看着她,修长的食指点在桌布上,像在他的心脏轻轻落点。

    褚新霁胸膛起起伏伏,几乎不敢相信他听到了什么。

    沈月灼刚要应声,就被褚新霁掌箍着后脑勺,铺天盖地的深吻落下来。他强势地用厚舌撬开她的牙关,卷着她的舌根温柔又强势的吮吸,带着她搅弄,勾缠。

    刚开始的吻还算斯文,千言万语都淹没在交缠的呼吸中。后来这个吻逐渐变了味,沈月灼趴在他肩头,很乖地闭眼迎合着,细腰挺直,被他紧紧按住,同他积蓄着力量的腹部相贴。

    她被吻得舌根发麻,双腿也随之泛软,暧昧的水声回荡在清寂的氛围里,雪白的肌肤很快氤氲出一片诱人的白。

    褚新霁稍微退离,将她打横抱起,两人跌入柔软的床铺,清冽的雪松香气很快将沈月灼包裹,她睁开潋滟着水光的眸子,迷离地望着他。

    “不做什么,想再吻吻你而已。”褚新霁用坚实的臂弯将她困在怀里,看她被他吻得脸红气喘,抽离的灵魂才终于落了地。

    沈月灼感受着他剧烈的心跳,目光所及是男人锋利而性感的喉结,一个吻而已,她竟被他吻得香汗淋漓,像一条渴水的鱼。

    他扣住她的下颚,更为湍急的吻落了下来,从嫣红的唇到精致的锁骨,最后碾了回来,力道极尽克制,吮咬她的下唇却仍旧像是发了狠,要急于占有。

    沈月灼有些难以招架,用舌尖抵着他往外推,对上那双晦暗的黑眸,心跳漏了一拍,异样的酥麻连着羞臊,电流似地涌至全身。

    褚新霁没有再纠缠,指腹穿过她的发丝,温柔地替她梳理着。

    “霁哥,我好饿。”

    他抱着她从床上起来,表情恢复了近似于兄长的严峻,低眸看了眼腕表,“现在是九点二十。”

    “你告诉我,你连晚饭都没吃?”

    [柏悦:你老公还挺帅的,磕到了]

    [小晓:身价上(多少个数不清)亿的人竟然这么随和!沈老板你太幸福啦!]

    褚新霁什么也看不见。

    但那是他流连如丝雨照拂过的地方,Selene的暗色字体,刺眼地散发着光芒,即便是在伸手不见五指的环境里,他也没办法忘记具体的位置。

    那一刻,他觉得自己陷入了罪恶泥沼,匍匐在地狱险境里。

    如痴如魔,竟意图将Selene彻底覆盖。

    第 56 章 晚春

    一片狼藉清理起来很容易,只是沈月灼死活不肯让褚新霁开灯,在黑暗中听到他粗重的呼吸声,耳廓像是燃了火。到了浴室,看到Selene的那处肌肤泛了红,火辣辣的,又被白色的水滴盖住,沿着修长的腿缓缓下滑。

    沈月灼第一次见这样的画面,脸颊倏地发烫,脑中不由自主地想起黑暗中痴缠的叠影。

    她和他的进展突飞猛进,按照这个速度,过不了多久就会进行到最后一步,然而直到现在,她也不确定他为什么会突然转变主意,要和她结婚。

    回到湖心馆,褚新霁正在餐厅里等她。他习惯在家里换上舒适度高的灰色毛衣,碎发自然地垂落,看起来多了几分难得的少年气。

    “次卧这几天正在装修,你的东西我让人搬到主卧了。”

    想到那晚的事情,沈月灼拉开他对面的椅子,下意识躲避和他的对视,“啊……那我住哪里。”

    “主卧,跟我一起。”褚新霁表情平静。

    最近他们习惯一起吃晚餐,沈月灼看着碗里的虾仁,思绪还停留在网友们的大胆发言中,说话也没怎么斟酌,“晚上一起睡的话,会不会影响你休息?”

    褚新霁抬眸看她:“为什么会这么说。”

    自从沈月灼逐渐淡出他的生活后,褚新霁状态很差,几乎整个人都耗费在工作上。薄家在京城扎根几十余年,家族涵盖了各个层面,就连能喝上汤的远房亲戚也要分一杯羹,做生意的倚仗着打通关系,在企业做高层的,也互相往来疏通。

    早就形成了一张坚不可摧的大网。

    当然,如今新悦旗下的产业众多,也并非能够轻易撼动的。

    两股势力,更像是互相制衡的状态,不过谁也没有好到哪里去。

    小年过后,距离除夕越来越近。贺成屹刚康复不久,就回到部队,顶上特意多给他批了几天假,走亲访友的第一关就是拜访褚家。

    四合院里难得热闹,褚老爷子跟贺老爷子兴致勃勃地下棋,褚新霁则在房间里处理事务。贺成屹换上常服,散漫地坐下,屏幕的光晕将褚新霁的侧脸镀上寡淡的冷感,跟上次见面的意气风发大相径庭。

    贺成屹忍不住取笑他:“离个婚憔悴这么多?你这也太吃不消了。”

    褚新霁闻言,眼底的温度降下来,“来幸灾乐祸的?”

    “好心拜个年,被你说得我有多居心叵测似的。”贺成屹没好气,倒是不把自己当客人,剥起了桌面上摆的坚果盘,从里挑出个头饱满的开心果,怅然道:“不过沈月灼那小丫头不在,今年是冷清了不少。”

    几颗果实放掌心里一搓,青白色的皮屑掉落,贺成屹往嘴里一塞,拍拍手,抓了把坚果塞兜里,还非得嘴欠地说一句:“正好明天去沈伯父那溜达,味道不错,给她捎点。”

    褚新霁刚才在处理集团下属的变频器公司的事,厂址在景山区,近日天寒,负责那片区的变配电站出了点问题,断电导致厂内生产线停工。倒也不是什么大问题,往常这种情况,都有带电作业班组及时处理,结果对面以临近除夕为由,迟迟拖延时间,好不容易开始处理了,效率却又极其低下,硬生生拖了5天。“瞎说什么!小心别人听到,传到他那去。”沈月灼嗔声,用拔高的音量掩饰着心虚。

    幸好这里灯光不算明亮,否则沈月灼脸上的绯色一定会被识破。贺成屹下午说的话她至今都没能消化,她想不明白,索性干脆逃离了那个让她如坐针毡的地方。

    虽说都是兄长,贺成屹和褚新霁对她而言却完全不同。贺成屹和她再亲近,能说的话再多,她也只把他当成一个可以随时倾诉的邻家哥哥,比谁都希望他能够过得好,将来有了家庭,她也会送上真挚的祝福。

    可褚新霁不一样,她想象不出来,如果有一天他跟别人结婚,身边站着别的人,她会是什么心情。

    她也不敢想。

    只可惜一切都被她搞砸了,他不会再原谅她,她也没办法永远厚着脸皮跟在他身后。

    沈月灼的思绪很乱,不知不觉把桌上的半瓶CASK喝完了,眼皮浮上重意。

    许夏和孟安然聊着那边的西装男更帅还是花衬衣男人更帅,发现沈月灼的异样时,不可置信道:“我的天,你怎么喝这么多?”

    沈月灼怔懵了两秒,酒杯被许夏夺了回去,换了杯椰奶给她,“小祖宗,醒醒酒吧,晚点阿泽还要上台表演。”

    “阿泽?”沈月灼疑惑。

    话音刚落,吧台前方的灯光暗下来,舞台上的架子鼓瞬间燃爆。

    聚光灯洒落,身高腿长的年轻男人赫然成为焦点,鸭舌帽外懒散地笼着卫衣。黑色口罩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一双天性深情的桃花眼。

    牛仔裤上的金属配饰在灯光下折射到晃眼,他抱着把电吉他,目光遥落向她们的方向。

    先前还喧闹热烈的气氛瞬间静下来,唯二的光线将她与他笼罩其中,仿佛地球上仅存的最后一缕柔光。

    “这首歌是我出道的第一首歌,也是我很多年写的第一首。送给我的selene。”

    年底不少海外的20MW高压变频器订单交货期迫在眉睫,到了海关港口还得等上一段时间,这么一耽搁,不得不延期,造成巨额经济损失。

    这些手段听起来无关痛痒,处理起来却很麻烦。

    好在事情总有推进的办法,褚新霁阖上电脑,淡讽:“我那还有几箱,你去看望沈伯父的时候顺便带上吧。就这么寒酸地抓一把,也不嫌丢人。”

    “行,借花献佛。反正也不止这一次。”

    贺成屹在房间里扫视一圈,拿起白色盐酸氟西汀瓶罐,家里有位院长,他自然认出来这是抗抑郁类药物,脸上的笑意慢慢僵滞,“你最近复发了?”

    褚新霁向后一靠,屈指揉着胀痛的太阳穴。

    “老爷子买的,说让我积极配合治疗。”

    贺成屹拧开瓶盖,发现没启封,放回了原位。“连老爷子都知道了,那她呢?”

    室内陷入一地沉寂。事实上,哪有什么白月光,不过是为了应付凭空捏造的。

    这么多年来,借口用烂了,都没人能入得了贺成屹的眼。

    作为多年好友,褚新霁只当他宁缺毋滥,没遇到合适的人罢了。谁承想,哪里是遇不到,分明是把爱意留给了不该动心的人。

    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褚新霁将前因后果联系起来,更觉得戏剧,沉声开口:“我看了新闻,镇压暴乱的任务原本不应该由你们执行。”

    贺成屹没说话,专心地玩着得来的新鲜玩意,掌中的两颗圆木珠逐渐转得熟练。

    冗长的沉默被褚新霁打破,清磁的声线不带一丝波澜地念着官方文案,“犯罪分子掌握着枪械数十支,某军官明知危险,仍冲锋陷阵,最终成功解救35名人质。铁血军魂,赤胆忠心……”

    贺成屹:“我们之间就没必要卖关子了。”

    “你是故意受伤的。”褚新霁直言结论,“伤得或轻或重,都可以申请回京市养伤。贺成屹,我怎么看不出来,原来你是个情种。”

    才会在听到沈月灼和褚清泽商讨订婚的事后,以身犯险,做出连毛头小子都做不出的荒唐事。

    贺成屹本来就没打算瞒着,他做事大刀阔斧,只求结果水到渠成。再者,破坏军婚罪可不小,他不提离婚,哪家长辈敢插进来管这事?唯一的麻烦事,是没办法在明处护着她。

    “你不也挺能装的?”贺成屹如今还有什么不明白,昔日好友,转眼间便站在了敌对面,“如果你早点告诉我,你喜欢那小姑娘,也不至于弄成现在这个骑虎难下的局面。”

    褚新霁薄唇勾起冷戾的弧度,黑眸如鹰隼般锐利,“早点告诉你,你就能把心思压下去?”

    “不能。”贺成屹的回答果断得没有一丝犹豫。

    “都是从小陪着她一起长大的,你有多少年,我就有多少年,谁也不比谁少。凭什么因为你一句话,我就得让?”

    贺成屹一派坦荡。贺家历代从军,培养方面更注重野心和魄力,因此他的行事风格果断利落,一旦决心要争,必然会争到底。

    “你的胜算不大,让与不让,都没有区别。”褚新霁声色轻慢。

    如今既然知晓了彼此的意图,友情多少也会变质,没办法再像从前一样坦然平和,就连看向对方的眼神都多了几分虎视眈眈的敌意。

    贺成屹觉得好笑,微妙地发问:“你想说阿泽胜算大?”

    提到褚清泽的名字,褚新霁不想多言一个字,微垂的黑眸却凝成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锋利。

    贺成屹看了他半晌,笑出了声,“总不能是你吧?”

    褚新霁未置可否,意有所指地看了一眼病床上打着石膏的腿,嘱咐一句:“好好养伤。”

    随后大步迈了出去,结束了这短暂的交锋。

    贺成屹叫住他,脸上笑意尽散,嗓音穿透墙面,“褚新霁,你是最不适合她的人。”

    褚新霁脚步始终未有停留,薄情又深冷的桃花眸微敛。

    候在廊道里等待着大人物说话的记者们和慰问团,敏锐地察觉出这场谈话并不算愉快,纷纷把头垂得很低,大气也不敢出,唯恐被迁怒。

    军区医院楼下,一辆通体漆黑的阿斯顿马丁One-77停靠在边缘。

    全球限量77台,国内仅占5台配额。“别乱动。”褚新霁喉结很重地滚了滚,故意吓她,“这里不怎么隔音,一会把他们吵醒了。”

    果不其然,受惊的小鹿浑身僵直,软棉花一样的窈窕身躯贴着他不敢再动。

    只是在这挣扎间,她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跨坐在他身上。

    毫无预兆地隔着他冰凉的西裤布料相贴。

    由于姿势的缘故,她的所有表情都无处可避地落入他的视线。

    “我不是故意的……”她哀怨地解释,显得那么无力,试探道:“要不你去泡泡冷水?”

    褚新霁被她的提议气笑,“折腾我倒是挺厉害。”

    “那要怎么办嘛。”这句话有自暴自弃的意思,她垂着眼,睫毛簌簌轻颤,“上次被你磨破皮的地方还没好。”

    “刺青也不知道有没有掉色……”

    话音未落,她明显嗅到了一丝危险的低气压。

    “学别人纹身也就算了,纹在那个位置,你怎么想的?”

    “我就是怕被爸妈骂,才纹那儿的。”她心脏跳得飞快,有些难以启齿,敷衍地把话题揭过去,“谁都有叛逆期不懂事的时候,我就是比同龄人行动力强点。”

    褚新霁沉默半晌,到底是难以压住心中郁气,“现在叛逆期过了,不如洗掉。”

    “可是听说洗比纹上去还疼……”

    明知她又在他面前装乖,尾音撒娇的腔调将他的妒火烧得更旺,心底那道疯狂的声音不断叫嚣,要他撕破伪装。

    质问她背后的真正含义。

    “怕疼就算了。”褚新霁眼神幽黯,“大不了我也跟着你叛逆一次,在同样的位置,纹同样的单词。”

    “……”

    金属皮带扣坠地,沈月灼的心也跟着颤动,她不知道他干嘛忽然对她的纹身感兴趣,那就是她以前觉得新奇,纹着玩的。穿超短裤的时候,拍照也很酷。

    臀部被人倏地抓紧,掂着她往上抬了抬,下坠的那一瞬,那双漆黑的眸子翻涌着欲色,几乎要将她灼烧。

    与上次不同的是,她看得清清楚楚。

    “月灼。”他舔吻着她的耳骨,“去浴室帮我好不好?”

    她没吭声,算作默认。

    他以西服外套遮挡,带着她穿过走廊,推开门,屋内的雪松香气很淡,她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他按住后脑勺深吻。

    温热的嘴唇给她源源不断渡送的氧气,他吻得很急,甚至可以称得上急切,膝骨却轻柔又缓慢地安抚着她,连跳动的心脏也不落下——

    他看起来那样游刃有余,从不厚此薄彼,哪里都照顾得很好。

    沈月灼被他吻得迷迷糊糊,浴室的门有些旧了,推开发出吱呀的一声响,她佯装不经意间同他推心置腹。

    “霁哥,你会不会觉得褚叔叔和宋阿姨有点偏心?”

    贺成屹难得正色,眸光颇深地看了好友半晌,“其实当初你就不该和她结婚。”

    褚新霁不言,摩挲着虎口烙印的刺青。弦月本就不够圆满,盈缺的那一面,像是将心脏撕开了一道口子。伤口的深度,何须他人提醒。

    即便褚新霁没说话,贺成屹也明白他心里绝对不会赞同。贺成屹干脆把话摊开了说,“老爷子的话也不无道理,你看看你现在的状态,怎么保证,它不会卷土重来?”

    沉得发闷的一声冷笑溢出来。

    褚新霁撑着椅背,一寸寸挺拔身体,平淡的面容下,积郁着薄凉,“贺成屹,你什么意思?”

    贺成屹也知道这话太过伤人,既然当初转好,就不该考虑病症复发的可能性。跟薄家斗而已,是艰辛了些,以褚新霁的手腕迟早能胜过一筹。坏就坏在,症结中心牵扯着沈月灼,剧烈而反复的情绪波动下,难免不会失控。

    既然走到这一步,说什么也要争上一争。

    “我说地是事实而已。也就是她现在不知道罢了,你难道就能确信,她不会害怕?”贺成屹很坦然,也并不避讳,“给予爱的前提,是要有爱人的能力。”

    “够了。”

    褚新霁冷冷打断,“你滚吧。”

    院子里传来两个老人爽朗的笑,像是一个在悔棋,一个争执着不肯,吵嚷着反倒笑了出来,衬得屋内愈发寂静廖然。

    从未在谁那吃过闭门羹,贺成屹也就是看着好说话,不跟沈月灼和褚清泽那群孩子气的同辈计较,但骨子里也是有血性的。他扯起嘴角,面色岔忿,“你就跟薄司礼往死里斗吧,斗个两败俱伤,谁也捞不着好处。能给她托底的,也不止你一个。”

    两人不欢而散,胡同里隔得近,贺成屹连晚饭都没吃就回去了。

    他们都不算心气大的人,因此长辈也不好多说什么。

    经济论坛的分会场设立在京市,卡在除夕前三天,褚新霁最近忙得连轴转,无暇分出心来回应众人的质疑。就连褚耀委婉地提出,说在军区医院的杨院长的引荐下,找到位海交大的老教授,是精神医学类的领军人物,让他有空去见见,他一反常态地没有拒绝,淡声说:“年后再安排日程。”

    今年分会场的主题是数字经济与元宇宙,各界知名人物、权威媒体及经济学专家受邀演讲,沈月灼拿到邀请函惊喜了好一阵,不过上午的早餐会以及热点圆桌论坛,尚没有能力参加。

    下午场的开幕式以及演讲潮,沈月灼听得云里雾里,话题太多专业术语,个别专家语速又慢,她差点睡着了。

    从会场里出来,沈月灼远瞥见褚新霁正在接受访谈,作为新拓展游戏领域的话事人,他坐在那里,姿态松弛,神色柔和,轮廓却更显消瘦,漆黑的眸子暗沉沉的,仿佛望不到底。

    这是经济论坛的惯例,各界媒体会对有足够影响力的企业家进行访谈,未必会全部剪辑放出来,因此访谈内容并不多。结束后,他若有所察般望过来。

    穿梭的人群里,人人着装正式,偏偏他站在那里,周遭的景物仿佛都沦为陪衬。

    他今日戴着金丝框眼镜,镜片折射出蓝调的光,那双淡漠到仿佛容不下万物的眸子,在睨过来的一瞬,仿佛有如实质般。沈月灼无比清晰地感知到,自己的心脏犹如坐过山车般,失重感骤显,让她眩晕。

    无名指上还戴着闪耀的钻戒,弦月刺青却已然覆盖。

    沈月灼感觉自己从最高点倏然下坠,而后她佯装若无其事般移开视线。

    薄司礼从会场里出来,在她身侧站定,平声问:“要过去打个招呼吗?”

    “犯不着。”

    两个男人的目光相撞,敌意依旧,只不过今非昔比,境地反转,这次眉目舒展的成了薄司礼。沈月灼往酒会宴会厅方向走去,薄司礼护在她身后,慢悠悠引荐她同另一位头发精神矍铄的老人搭话。

    没有他在,她似乎很少遇到糟糕的意外。举止落落大方,笑容恬雅,没有往日锋锐狡黠的棱角,即便面对着举足轻重的政要,也无畏无惧,进退有度。

    她很漂亮,出众到足以成为全场惹眼的焦点,同时,娓娓道来的莞尔气场,又足以让人将重心偏离,进而忽视那如玫瑰般娇艳的美丽。

    “褚总,深挚集团和单硅能源的几位董事还在等您。”

    赵檐躬身开口。

    [太太更钟意男款婚戒,所以他甘愿为她退让迁就,这是什么现实版豪门甜宠文kswl啊啊啊啊]

    [一结婚就高调戴上婚戒,长得还帅,性格也温和,如果我是褚太太,就算是让我开豪车住豪宅也行]

    [我的高山白雪不是不近女色吗,怎么就结婚了呜呜呜]

    [他提起太太的时候,眼神好温柔救命]

    “霁哥,你会不会觉得褚叔叔和宋阿姨有点偏心?”

    第 57 章 晚春

    浴室里的花洒和淋浴头切换阀大概是佣人打扫卫生时调整过,强劲的水流钻出来,措不及防溅了过来,沈月灼下意识闭眼,褚新霁侧身挡了一下,半边衬衣马甲都快湿透。

    他沉着脸调整了水温,才掀眸过来觑她:“没事吧?”

    没有想象中的发怒和质问,反倒平静得可怕。

    沈月灼脸颊泛红,不肯挪。滚烫的呼吸落在颈侧,听到他语气加重,卷杂着几分笑,“还没离婚就开始避嫌,连腿都不肯坐了,沈月灼,你是不是太过分了一点?”

    她脸色微微发白,扭捏着往里挪了一点,低声唤她:“霁哥。”

    他揽着她的腰,严丝合缝地同她贴紧,两个人的重量骤然压在太空舱座椅上,使得它摇晃着旋转转动,丰盈的柔然无可避免地撞上男人坚硬的胸膛。

    温香软玉在怀,褚新霁克制住欲念,耐着性子问她。

    “跟阿泽演这么一出戏,不累吗?”

    沈月灼咬紧下唇不说话,他抬起她的下巴,要她同他静静对视。她眼神闪躲,眼看着就要委屈地哭出来,褚新霁继续拆穿她经不起推敲的小把戏。

    修长骨感的指腹落在她的唇瓣,只是在那摁着,没有多余的动作,源源不断的热意足够烫得她不敢乱动。

    褚新霁声音冷了些许,“眼泪省着点流,待会有够你哭的。”

    沈月灼眼瞳亮了又黯,吸了吸鼻子,哭腔还没酝酿出来,她刚要解释,覆在唇边的指腹就往里探了点。他似是才洗过,沾着点淡淡的花香和松子的香气,顶在舌尖还带着甜。

    “我现在不想听你装模作样的骗我。我问一句,是就点头,不是就摇头,好吗?”

    沈月灼哪里见过他如此强势的一面,正欲反驳,那手指就往里探得更深,搅缠着她。此时此刻,她坐在他怀里,暧昧地含着男人的手指,任谁也无法静下心来,她耳根红得快要滴血,觉得这姿势有些怪。

    很容易让人联想到更为旖旎的画面。两个男人视线相撞,每一秒都是暗藏锋芒的对峙。

    落针可闻。

    即便褚新霁是坐着的,高度上仿佛处于劣势,但他神色疏离倨傲,浑身上下都散发着阴郁可怖的气息。

    年龄,阅历,气场,无一不是相差了几个数量级的碾压。

    话音初落,三道视线都朝沈月灼投过来。

    其中两道,看似处变不惊,却又在暗中较劲,让她头皮发麻。察觉到握住膝盖的指骨缓缓收紧,炙烫的温度仿佛在她的肌肤上拓下烙印。

    褚新霁清冽深邃的长眸落向她,似笑非笑:“刚才是怎么教你的?”

    二十分钟前。粗粝的指腹轻捻起两层蕾丝花边的布料,幅度平缓地抚慰着山涧低谷,直至夏日初临,雪山之巅的积雪融化,沿着山脉汩汩而流,将那片绿洲都添上几分潮色。

    他才抽回手,唇腹将她脆弱不堪的耳垂含住,声音沉哑地诱哄:“一会在订婚宴上,该怎么叫我?”

    “嗯?”

    未经人事的小姑娘哪里知道,除了真枪实弹的做,还有这么多花样。她早已被他完全压制,用宽厚的身躯罩住,大脑被那闪过的一片白光酥了半边身子,如一滩池水般倚着那座巍峨耸立的山峰。

    连耳垂都泛着被他舔舐过的湿潮。

    红着脸哆哆嗦嗦地念着那个让她难以启齿的词。

    谁知他听到后,像是变了个人,仿佛埋藏在骨子深处的侵占性悉数浮现。修长如白玉般的指腹沿着边缘探过去,又在触及到她涣散视线的那一刻瞬间清醒,深吸气,克制又难耐地抽离。

    吻她的力道更重,面部线条绷紧,那张惊为天人的脸愈发冷峻。

    所有人都在等着沈月灼的答案,她不得不收回令人羞躁的思绪。都怪他,为了哄她念出那个称呼,不惜色.诱,而她竟然这么容易就陷了进去。

    她恶狠狠地抓了一把褚新霁的手掌,指甲在他的掌背留下印记,他也并不生气,反倒耐心地轻哄,“再不给我正名的话,恐怕我要背上夺妻的罪名了。”

    “老、老公。”沈月灼舌头打结地念出来,鹌鹑似地埋进了褚新霁的肩侧。

    剩下的烂摊子,都留给他收拾吧!

    褚新霁这才满意,拍了拍她的脊背,动作神情处处透着掩不住的宠溺,倒真像是小时候哄她那样。

    褚清泽面色变了又变,差点没被她糯声念出的词挫骨扬灰,“什么意思?!”

    全程处于看好戏状态的贺成屹也黑了脸,端起铁观音抿了一口,不吝啬评价:“这茶怎么泡得发苦。”

    借着对茶的不满,贺成屹起身,把杯中的茶泼洒倒掉,指桑骂槐:“亏我还珍藏了好几年,舍不得喝,想着拿过来给大家尝尝鲜,全让这酒店服务员浪费了。”

    没人听出他在嘲讽褚新霁,贺家长辈正愁不想干预褚家的事,见状对贺成屹说,“再苦也不至于倒掉,你在部队待着,碎茶叶不一样喝,这会儿就别计较了。”

    陡然被好友冷嘲背刺,褚新霁也没好到哪里去。幸而他是这场战役中的赢家,否则,只会比褚清泽更失态,比贺成屹更尖锐。

    想到这里,褚新霁压下那些疯狂的想法,唇边维持着温而不厉的笑。

    结婚证被他捏在手中,摊开,足以让褚清泽看清照片上的两人。

    “如你所见,经过深思熟虑以后,我和月灼选择在昨天办理了婚姻登记。”

    在褚清泽变幻莫测直至崩溃的面色中,褚新霁深刻如雕像般的轮廓逐渐锋利,上位者威压骤显,一字一句,如细密的钢针扎在对方身上。

    “对了,阿泽,你还没祝我们新婚快乐。”

    她只能讷讷点头。剑拔弩张的氛围下,佣人们屏息凝神大气也不敢出。

    宋知许正欲开口询问,褚清泽稍偏过头解释:“不是什么大事,我跟我哥闹着玩儿呢。”

    褚耀显然不信没个正形的小儿子所言,却又不好试探大儿子。一个管不住,一个不敢管,他这个做父亲的实在为难。只能命褚清泽给老爷子添茶,正好杀杀他的锐气。

    褚清泽瞟了眼刚蓄满的茶杯,拿消过毒的玻璃杯倒了一杯温水,“这会都快八点了,爷爷你少喝点茶,免得夜里又念叨睡不着。”

    见他呛归呛,待长辈的礼节还算细心,褚耀神色缓和些许,“别整天耷拉着张臭脸,你哥也是为了你好,要是没有这层血缘关系,他才没那时间替我们教导你。”

    “我知道,我跟他能有什么,翻来覆去不就那些事。让我在娱乐圈里注意身份,该税的税,不该睡的别睡。”褚清泽吊儿郎当地开玩笑,让开位置,由佣人添了一些檀香,看着缕缕烟雾自下而上流淌。

    长辈们都不懂他的梗,大厅内安静到落针可闻,唯有煮茶炉滚沸的水声。

    要是沈月灼在的话,肯定会笑得前仰后合

    褚清泽突然觉得没什么意思,“爷爷,我今天赶路太累了,实在是困得不行,改天再来陪您。”

    褚老爷子作为唯一知情的人,也不好插手太多,点头:“听小宋说你明早乘八点的航班,早些休息。在哪个机场?司机要是不够用的话,我让小赵送你。”

    姓赵的是老爷子当年在军营里提拔的后生,获得一等功受伤后,在老爷子的安排下转了业。虽说两师徒比父子还亲,但对方如今对方也算位高权重,老爷子习惯了别人当司机用,后辈们再混不吝,也不敢糊涂到这个地步。

    他褚清泽算什么?二世祖罢了,哪里配得上人亲自送他。褚清泽极有自知之明道:“首都机场,没事,不麻烦赵叔。”

    众人又嘱咐了几句,褚清泽一一应下,他上楼后不久,沈月灼才端着吸管杯同佣人边说边笑走来。她性子骄纵,待人处事却有分寸,懂礼貌,嘴又甜,并非圈子里自视甚高的大小姐,偶有很长时间不来褚宅,佣人们还会记挂着。

    吸管是玻璃的,酒红的汁液衬得她葱白的指尖玲珑剔透,被他吻过的唇瓣仍有些泛红,宛若熟透的樱桃。

    线相撞时,清甜的笑靥收敛,像只被抓住尾巴的布偶猫,瞬间收起了爪子,连毛球也不玩了,规规矩矩地坐好。

    就会在他面前装乖。

    但是他也没说喜欢乖的。

    看透小姑娘本质的褚新霁不动声色地收回视线,在她落座之际,用手背探了下杯壁,见她一副惶恐怔懵的模样,觉得有趣的同时,眉梢压下几分不虞。

    小姑娘的反应倒是挺快,机灵地抱着杯子挪开,故意嗔道:“这杯我已经喝过了,霁哥你怎么好意思跟我抢?”

    褚新霁冷长的眸子微眯,睨向她的眼神意味深长。

    她说完就跑去拉他母亲的手臂,娇声求宋知许给她做主。

    宋知许从善如流地说:“新霁,你都多大的人了,还逗月灼。”

    有人撑腰的小姑娘狐假虎威地朝他扬唇,似是在这场你来我往的争斗中高举胜旗。

    他本该一笑置之,纵容她小打小闹的把戏。

    但她嘚瑟的小表情实在太鲜活,为整个沉闷而压抑的宅子带来了明亮的色彩,她一出现,他所有的目光都不得不被她吸引,连他也变得不可理喻,想看她为他而绽放更多。

    褚新霁慢悠悠地说:“怎么刚才在书房有事求我时,一口一个霁哥唤得挺甜,转眼我就成了十恶不赦的坏人?”

    他刻意咬重了书房两个字,面上仍是一派清正端方的贵公子模样,三言两语就让她羞得满脸通红。

    两人的互动貌似没什么问题,但这太不符合褚新霁清冷的性子。

    沈月灼哼了一声,连说了褚新霁一连串坏话。

    他耐心地听着,唇边含着若有似无的笑意,“骂得不错。”

    他一派坦然,神色自然极了,眸中的缱绻不加掩饰,倒是把沈月灼看得有些不自然。

    两人的互动落在长辈们眼里,褚耀咳嗽几声,问及新悦在港岛的发展规划,把话题就此揭过。

    “我拒绝了池宗俊的合作。”褚新霁表情很淡,“池家如今内部架构混乱,每年对外公布财报都改了很多数据,我不想淌这趟浑水。”

    褚新霁:“你跟阿泽里应外合,是不是想借机告诉我,是你迟钝,直到现在才察觉出自己的心意,要我离婚成全你们?”

    沈月灼表情微变,眼神游离,没能逃过褚新霁的眼。

    得到答案,他很快过到下一个问题。

    “你的目的就是和我离婚?”

    沈月灼摇头,舌尖轻轻往外推抵,含糊着说:“不舒服……”

    “难受?”褚新霁询问,深沉平淡的视线昭示着极强的耐心,见她可怜兮兮地点头,他从善如流地抽出手,“那我们就换一处。”

    骤然席来的酸涨让她不可置信地睁圆了眼,羞愤地要去咬他。

    而始作俑者巍然不动地注视着她,暗沉的眸子像是蛰伏的狼。即便是兴师问罪,姿态也依旧松弛,极富掌控性地操控着谈判的进度,不再似以往被她狡黠又幼稚的手段玩弄。

    “很抱歉,没能按你预想中的吵架情节发展。”褚新霁看着她因难耐而泛红的耳根,斯文矜贵的脸上浮出一点笑意,“月灼,我们断不了的。就算要开门见山地谈清楚,也不会歇斯底里,面目全非。”

    天色渐暗,昏黄的布景光晕透过纱帘,将两人的轮廓镀上一层浮跃的暖金色,沈月灼盯着那双黑沉沉的眸子,心跳地鼓动声高过一声。

    “你、你怎么可以这样……要谈就好好谈。”

    褚新霁轻挑眉梢,虚握住她的腰肢,以绝对禁锢的姿态圈住她,压制她,“我们现在心平气和,怎么不算好好谈?”

    “还是同样的规则,如果你再不安分,试图挣扎逃离——”

    他顿声,“你应该很清楚,我会怎么做,毕竟,先前已经示范过了。”

    沈月灼呼吸尚未平息,浑身都紧绷着。让她觉得羞耻的是,面对这样的他,她竟然更加心猿意马,难以抑制地情动。

    她抿着唇,视线逐渐聚焦,落在他锁骨下方一点,结了痂的咬痕上。“知道了。”

    “我没想和你离婚。”

    褚新霁见她总算肯吐露心扉,指节不再动作,温声提醒:“继续。”

    “离婚冷静期内,可以撤回申请的。我只是不理解,为什么褚叔叔和宋姨,还有我爸妈,她们全都不支持我和你在一起。”沈月灼把计划全都摆出来,试图和他置换信息,“霁哥,你知道原因吗?”

    褚新霁眸底的霜雪依旧未化。

    沈月灼氤氲着雾气的眸子觑向他,“你说会不会有一种可能,我们是失散多年的亲兄妹,所以他们才极力拆散我们?”

    “……”

    回应她的是一声冷笑。

    同时往里推。

    “他们好面子而已。”褚新霁言简意赅,在她羞愤的眼神中,妥协败阵,顺着她的试探道:“就当是偏心吧,现在你知道了,还要和我离婚吗?”

    老狐狸就是老狐狸,不管她怎么拐着弯都套不出真正的答案。

    沈月灼隔了好一会才缓过来,因他的动作而七晕八素,身体软得没劲,不忘纠正:“是假离婚。”

    褚新霁没有说话,却犹如悬在钢丝绳上,底下是深不见底的岩浆,前方笼罩着稠浓的大雾。

    沈月灼眼尾还挂着难以承受溢出来的泪花,扬起下巴,表情倔强又娇矜,“你不愿意告诉我就算了,我会自己想办法弄清楚。”

    “所以,你还是要和我离婚?”

    她没有回答他的话,而是突然把话题推开,“霁哥,你相信我吗?”

    沈月灼双手攀着他的脖颈,趁着他面色发寒的间隙,主动往下坐,浑圆挺翘的臀同他的手掌撞了个满怀,也入得彻底。

    她半眯着眼,咬紧牙关,身体极小幅度地颤栗。

    在彼此的呼吸同步失控的瞬间,沈月灼将那片蕾丝布料往外拽,伸出一只手去解他的裤绳。今日家宴,他难得穿着休闲,没有永远板正的西裤,也没有一丝不苟的衬衣和领带,因此她解得很快。

    沈月灼把横亘在腰际的大掌掰过来,那枚月牙形的刺青已然成形,她摩挲着,认真望进那双她看不懂的眸子里。

    她们之间仅有的亲密都是由他主宰,最放纵的那一次,还是在她半醉半醒的状态下,如今见她红着脸主动,他一颗心也跟着摇摇欲坠。

    褚新霁悄无声息地抚上纹着selene的位置。

    如果这是她的计划,他不可抑制地跌入她编制的漩涡,在陷阱中甘愿付出一切。

    偏偏她像是完全不知道自己有多招狼似的,拽着他的胳膊软声撒娇,“哥哥。”

    沈月灼见他脸色一点点沉下去,疑惑怎么今天不起作用,作势要一次喊个够,看他凶巴巴却又无可奈何的样子。

    她故意掐着糯里糯气的声音唤个没完,“哥哥哥哥——”

    褚新霁抵着眉心用力地揉按,拜她所赐,他无可奈何地狠狠按着她,“这里没有套,你要是不想让我失控弄在里面,就别在勾引我了。”

    褚新霁见她茫然的小脸上涌出几分羞躁,显然是被他吓到了,他只好放软语气。

    “还有,你也不是没看过、没摸过它。”他喉结不自觉发紧,“它什么情况你也清楚,一两次肯定是不够的,你要是确定能受得住,尽管继续撩。”

    第 58 章 晚春

    两个人也在浴室里折腾了将近一个多小时,沐浴露打圈搓成丰沛的泡沫,均匀地抹在柔滑的肌肤上,从精致干净的锁骨,一路绵延往下。

    海盐混杂着清淡的奶香,充斥在整个房间,以至于沈月灼被褚新霁抱着回到床上时,身体餍足过后,思绪也跟着放松,望着天花板出了会神。

    “霁哥,你怎么会用海盐味的东西呀,跟你身上的味道不太像耶。”

    见他简单收拾完浴室走过来,沈月灼从柜子里翻了件宽大的毛衣套上。

    杨叔撑着伞过来接人,以为沈月灼醉得厉害,“沈小姐这是喝了多少,哎,现在这应酬真是愁人。我待会开慢点。”

    褚新霁抱着她矮身进了劳斯莱斯车内,温声应:“不必,正常车速就好。”

    直到回到湖心馆,褚新霁径直将她抱进浴室,慢条斯理地解她的小西装外套,将她剥得只正剩下贴身的保暖衣,她才睁开眼,声音糯得像撒娇,“霁哥……我想喝椰奶。”

    褚新霁:“不装睡了?”

    沈月灼拿小拇指勾住他,假装听不懂,巴巴地盯着他。“要椰奶。”

    饱满窈窕的弧线贴着浴缸边缘,一双灵动的杏眸染上迷蒙,唇峰上不知是不是故意沾的晶莹,勾得褚新霁喉间发紧。

    他皱眉看向她的衣服,头一次见识到,冬日里的保暖衣也能穿出花样,纤薄的蝴蝶骨露出大半,氤氲着淡粉色,妩媚而懒倦。漂亮极了。

    “先洗澡,晚点再喝。”褚新霁揽住她的腰,尽量摒去杂念,哄道:“抬手。”

    酒精的后劲浮上来,可惜只有一点,远不及醉的地步。沈月灼怕露馅,双腿缠住他的腰,毫无预兆地贴上去,嘴唇快要贴紧他的喉结,耍起了无赖,“我不要,我就想现在喝……”

    褚新霁身形微滞,大腿紧绷着,顺势扣着她的后脑勺,让她吻下来,“那你在浴室乖乖等一会儿。”

    沈月灼哪能预料到他突如其来的动作,微翕的唇瓣嵌着饱满锋棱的喉结,贝齿也轻轻磕上去。

    两个人都没注意力道。掌心的温度很烫,严丝合缝地贴着她的腰线,沈月灼气息摇晃不稳,声线也跟着糯了些,“要是你没有拒绝我的话,我也不至于这么躲躲藏藏,跟个特务头子似的。”

    “懂了。”褚新霁从鼻腔里溢出很轻的嗤声,“怪我不够绅士,不够体贴。”

    低磁的嗓音含着几分慵懒,两人的距离极近,落到沈月灼耳朵里,竟察觉出几分来之不易的缱绻。

    她有些摸不清他的态度,一方面觉得他可能还在生气,另一方面又觉得,只要他愿意和自己说话,事情就还有转圜的余地。

    “霁哥,要不我们进去说?”

    褚新霁怕自己讲这些事,会让她觉得他像严肃刻板的长辈。沈歧大概从没跟她分析过,把她保护得很好,但她不是脆弱的温室娇花,既已如此,褚新霁便承担起了引导的责任。

    沈月灼默了会,确实没想这么多,对褚新霁的佩服更深一层的同时,又隐隐有些担心。

    “可是薄司礼给我发的消息我都没有回,今天是偶遇。”

    “应该还来得及挽救吧?”

    褚新霁:“以后别跟他私下有来往就行。”

    沈月灼点头,反正她也是这么想的。

    她主动环住他的腰,手臂收紧,感受到他腰腹的力量,脸有些红,很快又松开。

    大概是做了这个小动作,沈月灼难免心虚,提议道:“那我们过去坐一会就离开吧。”

    褚新霁揽着她的腰不让她逃离,俯下身来,漆黑的瞳眸同她保持平视。

    “偷偷占我便宜,以为我看不出来?”

    被抓包后,沈月灼脸色红涨,支支吾吾道:“我就随便抱一下。”

    “随便?”褚新霁挑眉,明显对她的措辞不满。

    沈月灼总觉得他的眼神隐约透着侵略性,心脏小幅收缩一下,改口道:“那就不太随便吧……”

    “闭上眼睛。”

    沈月灼还没反应过来,眼前的俊颜蓦地压下,在她唇边印下吻。

    她瞳孔放大,不敢置信地抚上自己的唇。

    明明只是蜻蜓点水般的触碰,却好似燃起了火。

    “这也是随便亲一下吗?”沈月灼想到了关于‘礼尚往来’的定义,心跳怦然,不确定地问。

    廊道尽头的影子离开,像是从未来过。

    褚新霁凝着她红润的唇瓣,被他亲了后,她轻咬着下唇,如今那饱满的唇瓣上晕开一小圈淡色的水光。

    不由得让他想起那日被他蹂躏得泛肿的可怜模样。

    褚新霁喉结轻滚,深呼了一抹凉气,缓过那抹被她勾出的躁。

    似乎,很难再满足于浅尝辄止。

    指骨在她腰窝间轻点。

    纠正。视线相撞的一刻,沈月灼还在观察着他的表情,思忖着该如何解释。

    领带内侧的烫金‘泽’字分外显眼。

    他捉着她的手抚上那用特殊工艺处理过的文字,指尖相处的那刻,沈月灼的惴然不安仿佛被烫了一瞬,耳根泛起红意。

    “把阿泽不要的东西转赠给我。”褚新霁漆黑的眸子里仿佛藏着暗礁,一字一顿,要她这尾飘荡的孤舟偏航失控,“在你心里,我算什么?”

    他喷出的呼吸落在她耳畔,掀起一片酥麻的痒,沈月灼试图推开他,褚新霁却纹丝未动。

    她只好妥协,老实交代前因后果,从她挑选领带讲起,到几天前得知品牌方因疏忽弄错了客户名,再到今日褚清泽打算悄无声息地将领带换回来,言简意赅,逻辑清晰。

    沈月灼没敢从褚清泽怂恿她追褚新霁这段说出来。

    她抬眸,小心翼翼地觑他,褚新霁蓦然松开了对她的桎梏。

    “我本来打算今天跟你坦白的,对不起。”

    褚新霁平静的眸子里蕴着审视般的探究。

    “你的诚意,究竟有几分真假?”

    他的情绪似乎已经彻底平复,甚至往后退了半步,不动声色地拉开了两人的距离。

    可沈月灼却觉得现在的褚新霁比先前还要可怕。

    像是暴风雨来临前的诡谲。

    沈月灼心底咯噔一声。他才刚对她改了态度,总不能因为这件事,又回到原点。

    她鼓足勇气,上前一步,环住了他的腰。

    清冽的香气撞了满怀。

    褚新霁仅穿着一件淡薄的衬衣,被少女窈窕有致的身躯紧紧贴着,丰腴的柔软压住他坚硬的胸膛,只留给他一个毛绒的发顶,红得快要滴血的耳尖藏在乌发中,让她这样的大胆又勾人的举动添上几分纯澈。

    她这样扑上来,同投怀送抱没有区别。身体几乎是在一瞬间起了反应,仿佛是在嘲讽他,如此不堪一击,轻易就被她裹挟。

    褚新霁声音微哑,敛眉,轻斥道:“松手。”

    “你不原谅我,我就不放开!”沈月灼耍起了无赖。

    褚新霁眉尾轻抬,抓住她锢在他腰间的手,她的手腕那样纤细,仿佛轻轻一折就断了,哪里能困住成年男性。

    沈月灼眼见着他冷脸将她的手指一点点掰开,情急之下,佯装呜咽,“疼……”

    褚新霁喉结滚了滚,眉尾轻抬,终是妥协,“疼就自己放手。”

    沈月灼见装哭好像真的对他有点作用,也不顾什么矜持和了,短短几秒内,把这辈子最难过的事都想了一遍,挤出几滴真情实感似的眼泪,“你先答应我,以后不能不理我。”

    褚新霁冷睨向她,瘦削的下颚线显出几分锋棱,“沈小姐似乎很擅长死缠烂打。”

    这样刻薄的语句不像是褚新霁能够说出来的,沈月灼从小就好面子,在感情里都是被动的那方,被褚新霁这么嘲讽,别扭的情绪丝丝缕缕浮了出来。

    沈月灼垂低眼睫,到底还是从他的怀抱中退了出来,无暇玉瓷般的肌肤透着些许熏红。

    怀中的温香软玉离开的那瞬,褚新霁的心也随之一空,像是猝然得到了救赎却又陷入失重下坠的人。

    褚新霁眉心跳动,“就没有其他想对我说的吗?”

    “是深思熟虑后的吻。”

    褚新霁身形纹丝未动,掌心微微用力,将她往他的方向带。

    沈月灼不明白他的掌控力怎么这么强,即便是这么暧昧的姿势,两人的身体也没有太多接触,倒是他洒下来的呼吸和视线,宛若审视猎物般将她包裹。

    “别怪我没提醒你,我不绅士,也不体贴。”

    不知为何,她从他的话语里听出警告的意味。

    “没关系,霁哥怎么样我都喜欢。”她半真半假地朝他弯唇。

    明知这是她讨好自己的骗人把戏,一句话里掺杂了多少真心都未可知,到底还是妥协,将她放进了房间,褚新霁松开对她的桎梏。

    见她从背后神神秘秘地拿出一个颈部按摩仪,褚新霁冷着的心松动些许,听她软着嗓说:“霁哥工作时间太长,肩颈不太舒服的话,可以试试用这个。”

    “没有必要。”

    沈月灼见他反应平淡,鼓起勇气,映着那深晦的视线,将按摩仪套在了他的脖颈上。“一共有五个档位,有加热的功能,还有蓝牙,可以和全屋智能管家连接,让管家每天提醒。”

    按摩仪是环状的,开关和按钮在另一侧,她俯下身时,鼻息都扑洒在了他的喉结上。

    闻着他身上清淡的雪松香气,沈月灼的心悬紧,指尖泛着湿潮,摸索开关的动作变得缓慢又谨慎。

    余光忍不住被他饱满立体的喉结吸引。

    似是轻滚了一下,牵连着颈侧皮肤滑动,连深红色的领带都被抵得发紧。

    画面冲击感很强,难以言语的色气丝丝缕缕漾开。

    沈月灼在那一瞬间胡思乱想,像是被他蛊惑,匆忙起身,微红的耳廓不慎贴着男人滚烫的唇珠。大脑传来嗡鸣声,伴随着缺氧的剧烈反应,慌乱无措的情况下,贴得更紧。

    此情此景完全在意料之外,褚新霁的呼吸莫名粗重,温热的气息拂过少女早已红透的耳根。气氛骤然升温,暧昧地像是在柔情蜜意地吻她的耳垂。

    她感觉身体在那一刻变得奇怪,酥酥麻麻的痒意从耳根钻到了尾椎骨,腿根也跟着发软,眼见着就要跌坐在他怀中,她无端生出一股心慌,怕他推开她。

    “不要推开我好不好?”少女的声音很娇,带着不自知的媚意,软得让人一颗心都泛滥起了潮。

    原来耳廓是她的敏感点。

    “月灼。”褚新霁看着她逐渐下坠,却没有半点制止的意思,隔岸观火般泰然,“你快掉下去了。”

    嗓音却沾了浓稠到化不开的哑意,漆黑的眸子凝着她,像一头蛰伏在暗处的狼。

    沈月灼下意识抓住他的衣袖,宛若溺水的人抓住救命稻草,“要抱——”

    他的马甲、衬衣,还有系得一丝不苟的领带,都被她扯得微微发皱,古板而守旧的方圆因她破戒,看起来比先前严肃又正经的样子更欲。

    “沈月灼,别太得寸进尺。”

    他警告她。

    长臂勾着她的腰,将柔弱无骨的身躯稳稳地托至怀中。

    沈月灼环在他的颈间,指尖搭在按摩仪上,无意识触碰到了开关,静谧的房间里,只有彼此近乎于喘息的呼吸声,和电流呲呲低频震动的细微声响。

    这太奇怪了……

    她很难不想到一些别的东西,比如孟安然曾极力推荐的女性玩具,也是类似的声音。

    沈月灼轻轻咬着下唇,将这些旖旎的思想甩出去,但她又不想保持清醒。因为在清醒的状态下,她该拉开同他的距离,而不是假装还处于宕机状态,赖在他的怀中。

    她听见褚新霁从喉间溢出一声似喟叹似隐忍的喘,喉结那处轻轻滚动着,像是主动贴上她的下唇,同她索吻似的。而绷起的筋脉在冷白的灯光下更显性感。

    沈月灼从耳根一直红到了锁骨。

    “怎么还学会咬人了?”他抬起她的下巴,审视的目光落下来,喉咙里的音调还沾着哑,慢悠悠地唤她喜欢听的称呼:“宝宝。”

    她闭着眼装死,鸵鸟似地把自己藏起来,谨记装醉的事。等脚步声渐远,才蹑手蹑脚地抹黑钻进黑漆漆的酒柜里,根据印象随手拿了瓶开过的高度数干红,猛喝了一大口。

    这下总该醉了吧。

    褚新霁收藏的酒年份很足,没多久沈月灼就觉得足间发软,她有些没把握,又补了半小罐啤酒。这还是之前她兴致勃勃地说要做啤酒鸭,强行留在这的,谁承想,在关键时刻还能派上用场。

    结果一不小心用力过猛,褚新霁端着热好的椰奶喂她时,抿了两口就喝不下去了。

    “不想喝了。”她眼眸弯了弯,不忘说:“谢谢霁哥。”

    下巴骤然被两指捏住,褚新霁漫不经心地吻上来,欺身而近的五官透着浓郁的侵略性,舌尖勾着她往里搅弄,在尝到她舌根的那一点酒味后,冷长的眸微眯。

    “阿泽陪你喝酒还不够,酒柜里的也要尝?”他退出去,指腹拂去那艳丽红唇上沾着的椰奶。

    “听不懂在说什么……”

    褚新霁凝着她,箍紧细软的腰肢同他仅仅相贴:“故意挂我电话,让阿泽扶着你出来,又在我面前装得烂醉,沈月灼,我现在不明白,你到底想做什么?”

    他身上哪里都很烫,沈月灼眼神闪躲着逃开,酒劲慢慢涌上来,对上那双漆黑的压迫视线,她自个也跟着迷茫起来。

    振聋发聩的声音还在继续,“让我吃醋?然后呢?”

    他是真的猜不透她在想什么。眸子溢出冷邃幽暗,知道她闷声作了个大死,先前是装醉,这会是真醉了,拿她一点办法都没有。

    “洗完澡再睡。”他算是妥协了。

    在外寡言冷语的掌权人,同她说的话快打破惜字如金的标签,偏偏眼前的少女毫无自觉,很听话地攀着他的肩,任由他哑声命令,一点点将身上的真丝布料剥离,露出娇憨明艳的酮.体。

    “环着我。”

    “噢。”她很听话地照做,垂下的眼睫宛若蝶翼一般,侧颜娇憨明艳。

    褚新霁早在给她热椰奶时,就已经褪下了西服的马甲、袖扣、领带,此刻仅着一件单薄的衬衣,遒劲有力的腰腹陡然缠上一双白皙纤细的小腿,险些失控。

    [就说好饭不怕晚,咱们曙光这么高质量的游戏,迟早会火]

    [呜呜呜好牛的世界线收束!想问问官方什么时候能考虑举办线下活动呀,好想让我喜欢的大大出佩德委托!做梦都想!]

    [第一次玩乙游,你们都吃这么好吗,我哭死]

    [啊啊啊啊曙光你好争气!]

    [昭月工作室什么来头,查了下参保人数,才几十个人的小公司,跟那几个游戏大厂巨头差的不是一星半点,该不会是刷流水买的营销吧?]

    第 59 章 晚春

    “我不要在这里。”

    箭在弦上那一刻,沈月灼用肩胛骨推开他,声音还沾着稠浓的糯,五官都皱成了一团,也不顾这样的表情究竟好不好看了,心跳早已紊乱得不像话。

    褚新霁阖上眼,咬紧牙关,才勉强忍耐住欲望,没再抱着她再往下沉。

    “二楼的房间隔音效果比这里还差,你那就不用说了,一点风吹草动站在走廊里都能听见。我的房间勉强还能行,浴室里倒是听不见,不过没有支力点,第一次我怕收不住,弄伤你。”

    湖心馆。

    褚新霁抱着人坐在沙发上,沈月灼在车上睡着了,枕着他的胳膊不肯放,最后半边手臂都麻了,如今到了家,他将人往胸膛的方向带了带。

    垂着手臂缓了会,才单手扯松领带,脱去了外套,慢条斯理地解开衬衣最顶上的那两颗纽扣。

    男人的喉结闪烁着晶亮的湿意,是他先前在车里忍不住扣着她的下巴克制又斯文地吻了一会,谁知勾起了小狐狸的坏心思,用被他吻得发红的唇瓣咬他的喉结报复。

    他冷沉着眼警告她,声线哑得令人心惊,“沈月灼,再咬,别怪我。”

    她那会正是醉意上来的时候,哪里听得进去他的话,得寸进尺地用贝齿轻磕那处软骨。

    顾及到这辆阿斯顿马丁没有挡板,纵然有夜色做掩护,也不够隐私,先前那个失控的吻已经算他破戒,褚新霁选择了暂时忍耐。

    黑暗的车内空间里,男人脖颈微仰,双眸隐忍地紧紧阖上,深吸口气,喉结难耐地滚动着,凶兽正危机四伏地抵着怀中的少女,然而作乱的人却浑然不知,仍旧乐此不疲地玩着他的喉结。

    收回思绪时,沈月灼似乎被他吵醒,直勾勾又懵然的眼神盯着他看了一会,才不确定地问。

    “霁哥?”接连几天,沈月灼都在忙着和柏悦准备indiePlay的相关资料,开了两场会议后,最后决定把小晓也带上,她们三人一起作为代表应邀出席。

    “沈老板,不是说咱们获奖的概率不大吗?为什么还要提前准备宣发视频,万一没机会发出去,岂不是白忙活。”

    她们定的是早上八点的航班,排队过安检的时候,小晓全程很兴奋,叽叽喳喳在旁边说个不停,把沈月灼的起床气都快给冲淡了。

    “大早上的干嘛煞自己威风。”沈月灼没来得及化妆,头发也是松松挽起来,恨不得坐在行李箱上,“你别觉得这是白忙活咱们就算这次不中,也算是参加了场预演,攒点经验不是坏事。”

    “但我还是好紧张,总感觉到时候四周都是大佬。”小晓想到自己崇拜过的原画师也要出席,忍不住打起了退堂鼓:“有个表情包你见过吗?一只哈士奇混进了狼群中,我现在就是那只心虚的哈士奇。”

    小晓是学室内设计的,毕业就被沈月灼挖过来了,昭月工作室氛围和环境都单纯,她会有这种想法,沈月灼也不奇怪。

    拖褚新霁和沈歧的福,沈月灼十几岁的时候就已经对这种场合祛了魅,因此哪怕是最初碰了不少壁,遭到了无数嘲讽,她也从未觉得产生中自卑的心态。

    沈月灼抿唇,“永远不要贬低自己。”

    柏悦看着时间点买了两杯咖啡递过来,小晓正听得津津有味,接过吸管插好,催促道:“快喝点提提神,继续讲,就爱听沈老板小课堂。”

    有人主动服务,沈月灼自然乐得清闲,“世界就是个巨大的草台班子。可能你觉得咱们一群大学生创业,跟玩闹一样,但是呢,别的公司也未必面面俱到,你就是对它们滤镜太厚了。”

    “虽然小晓狗腿的样子很好笑,不过沈老板说得是实话。”柏悦打开航司对应的app,一边值机一边说,“我刚毕业的时候,去了家小公司,运营、文案、策划都是一个岗位,对了,她还得顺便整理发票报销和充当公司前台。”

    “这个分工听起来很混乱对不对?”柏悦说,“公司没有实际产出能力,大部分项目都是外包的,管理一团糟,我换了公司后还跟他们合作过。”

    “客户不知道吗?”小晓问。浴室里的花洒和淋浴头切换阀大概是佣人打扫卫生时调整过,强劲的水流钻出来,措不及防溅了过来,沈月灼下意识闭眼,褚新霁侧身挡了一下,半边衬衣马甲都快湿透。

    他沉着脸调整了水温,才掀眸过来觑她:“没事吧?”

    没有想象中的发怒和质问,反倒平静得可怕。

    沈月灼微微一愣,仍旧从气氛中嗅到了僵至冰点的意味,她低头一看:“衣服湿了,我回去换一套吧。”

    “外面这么冷,你就这么跑过去不怕着凉?”

    沈月灼声音低低的:“也没多远,哪有那么娇气……”

    “娇不娇气,我心里还不清楚么。”褚新霁把浴室的门锁紧,“屋里有暖气还不够,怀里还要揣个暖手宝,就这样还总生病,跟瓷娃娃似的。”

    微微嘲讽的语气,嗓音放得比平常重。沈月灼知道自己在这种时候提起褚清泽,多少显得太败坏气氛,不敢看他的表情。光是他身上隐约溢出来的肃沉就有够她受的。

    马甲被他脱下,随手往金属架上扔过去,沈月灼低着头也能看清他的动作。

    视线顺着男人扎在腰带里的衬衣往上抬,皮带早就在进门的时候遗忘在地,衬衣下摆显得有些凌乱,皱巴巴地沿着沟壑分明的腰腹紧贴,或许是沾了水的缘故,呈现出几近半透明的颜色,随着他抬手调节花洒高度的动作,若隐若现。

    沈月灼不争气地红了脸,像是被烫到般抬起头去看他,挪到一半又怂了,只堪堪将视线落在他的喉结处。

    “你说得都是小时候的事,我现在早就不这样了,过了多少年了还拿出来讲,一点新意都没有。”

    她说到这里,作势推开那道玻璃门,“我先走了。”

    手腕被男人筋络分明的手拽住,顺势一拉,她就措不及防跌入了他怀里,脸颊刚好贴着他湿了半边的衬衣胸膛上,随着他冷笑一声,枕着的那处跟着共震似的。

    “沈月灼,你还真把我当大家长?是不是无论我说什么,在你眼里都像是训斥。”

    褚新霁气得面色发冷,眸子里凝固着冰霜一样的寒气,将她压在淋浴隔间的玻璃墙上。自上而下凝视她的眼睛,差点发狠地吻上去,到底还是克制住了,只问她:“今天怎么回事。”

    他调整语气,尽量让听起来平和,“为什么会突然提起阿泽,他又跟你说了什么?”

    他突如其来的情绪变化,让沈月灼心里涌出一阵酸涩,她隐去了其中的部分,“宋姨说他们打算把爷爷那套四合院过给阿泽,我觉得有些不公平。”

    褚新霁沉冷的眼神松了些,见她吸了吸鼻子,撅起嘴,一副为他鸣不平的模样,“你是什么都有,但那不都是你拼死拼活靠自己挣来的吗?怎么能够因为你拥有的比他多,就将你完全排除在外。”

    柏悦:“想什么呢,怎么会让客户知道。”

    见小晓眼瞳转了半天,还是不理解,沈月灼失笑,“柏悦姐想告诉你的是,不要觉得自己差,退一万步讲,咱们能跟他们一起竞争,证明他们也比我们强不到哪里去!”

    临近安全区域,沈月灼尽量喝了大半杯咖啡下去,在休息区等她们俩。

    柏悦在她旁边坐下,“奇怪,今天怎么值不了机。”

    一位机场空姐人员走过来,半鞠躬告知三人已经升为头等舱,小晓兴奋不已,说她还是第一次坐头等舱。

    看到太太两个字,沈月灼的脸不知为何有些红,莫名生出一种正在热恋期的错觉,她反扣住手机,戳了个表情包过去,没有再回。

    褚新霁眸色晦暗,高大的身影完全将她笼罩。今夜被她折磨的情绪混杂着被勾起的欲望,在体内疯狂肆意冲撞,距离冲破牢笼,也只在一念之间。

    他宽厚的大掌还抓着她细细的足踝,少女白皙的小腿将他的西裤都蹭出一点热意,浑身都在发躁,升温,只是他在忍。

    她这副情态实在是太勾人,让他想将一切都撕碎。

    想发狠地吻上她的唇,要她为他落下温热欢愉的泪。

    最好,让环伺在她身边的群狼全都摧毁,这样,她的眼底才只有他。

    钓了他,还想跑,怎么可能。

    这样疯狂的想法,连褚新霁自己都觉得可怕。

    为了她,竟然到了如此疯魔的地步。

    “总算是认得我了,还算有点良心。”他凉飕飕地扫她一眼,“看你的样子,似乎对点男模很有兴趣。”

    不知为何,褚新霁给她的感觉和平时很不一样。

    浑身都散发着浓烈的占有欲。

    就连眼神都具有令人心脏发紧、浑身发烫的侵略性。

    好可怕。

    沈月灼倏地敲响警钟,挑了个折中的回答试探,“……还行。”

    “188,这个数字你很喜欢?”

    “绣花枕头你也喜欢?”

    “他们妆这么浓,你能忍受?”

    她什么话也没说,静谧的房间内只有粗重的呼吸声,和他压着薄怒的低沉嗓音,气氛宛如绷紧的弦,他每提一个问题,眸底的晦色更浓,那根弦也愈发逼近极限。

    一下又一下地,像石子重重敲击在她的心上,连耳膜都鼓噪得疼。

    “霁哥,你别说了……” 天旋地转间,两人齐齐跌入恒温半圆形浴缸中。

    他曲膝将她抱着坐于腿上,温热的水流只堪堪没过腿腹,不至于被寒气侵蚀,却半点遮羞的作用都没有。

    他又凶又急地吻上来,捉着她发颤的指尖去摁映着暗纹的金属扣,啪嗒一声,犹如叩开了她名为躲闪的心门,潮气氤氲缠绕着彼此的呼吸,仿佛天生就该交缠暧昧。

    褚新霁懒倚在浴缸边缘,衬衣扣子解开大半,露出深凹纵横的肌理曲线,凸起的喉结在灯光下更显蛊惑。

    曲肘搭在白瓷的置物架边缘,慢条斯理地摩挲着掉落的玫瑰花瓣,像是在蹂躏,另一只大掌虚扶着她的腰窝。

    “现在可以咬它了。”

    “想怎么咬,就怎么咬。”

    沈月灼怎么也想不明白,从前光风霁月的人,究竟是从何时起,变成了现在这副坏得透底的模样。

    扶在她腰际的掌心摁着她往下,深陷的那几秒,她感觉自己像是要化掉了。

    浴缸里荡漾的水声淅淅沥沥,些许洒落飞溅,将月白色的防滑瓷砖面铺上一层流淌的碎光。

    褚新霁轻轻钳制住她的下巴,看她眼尾泛出柔雾,才启唇关怀:“疼吗?”

    “不疼。”沈月灼摇摇头,沾着水雾的眼睫轻颤,委屈地哽声说:“……涨。”

    “多适应一会儿就好了。”深欲的视线凝罩住她,牵着她的手抚在她平坦地没有一丝赘肉的小腹上,“摸到了吗?”

    沈月灼脸颊瞬间火辣辣的。

    褚新霁深晦的长眸注视着她沾满春潮的漂亮脸蛋,即便停下来,会让人发狂,也让他躁动不安,他还是问出了那个在意已久的问题。“你腿根的刺青selene,是为了纪念谁?”

    她在这一刻给出的答案,不会有虚与委蛇的层层伪装,更不会有装乖扮巧的讨好哄骗。

    他要听她埋藏于心底深处的答案,直面他最嫉妒的罪恶泥沼。

    沈月灼无力地攀着他精壮的胸膛,软声解释:“没有、没有纪念谁。”

    她这会乖得过分,问什么答什么,褚新霁放冷声线,继续哄她。

    “月灼是不是该解释一下什么意思。”

    她蹙着眉,瓷娃娃般精致的五官皱成一团,难以启齿:“就是不懂事的时候,想把月亮纹在身上……”

    他不肯放过她,眉峰扬得更高,“月亮是谁?”

    “月亮就是月亮,才没有指代谁。”她更加羞恼,支支吾吾,瘪嘴:“反正不是你。”

    “当然不是你老公,是外头的野男人。”褚新霁冷笑。

    “哪有野男人。”她被那沉得发冷的视线盯得浑身发冷,小声反驳:“我很专情的好不好。”

    “专情到现在都念念不忘前男友是吧?”

    沈月灼自动把话语里的怨气忽略,笑吟吟贴上来。“霁哥吃醋了?”

    小人得志的嘚瑟模样让褚新霁愈发来气。

    他神情带着几分严肃,故作轻松地承认:“是,我很介意你那阴魂不散的前男友,所以你告诉我,接下来要怎么办。”

    “我们可以做情侣款刺青。”提起这件事,她来了兴致,“我纹英文字符,你纹特殊符号,听起来就很浪漫。”

    这几套服设都是小晓设计的,她有自媒体账号,早前还积累了小几万粉丝,为了宣传《明日战舰》也发过几条微博,因此她的微博很快被攻陷。

    沈月灼看完几个大V博主发的服装细节对比图,然后把热度高的几条视频保存下载,不能下载的则选择了截图,做完这一切后,才过去看小晓的状态。

    整个运营组的工作基本都暂停了,小晓在众人的安慰下,情绪勉强好转了些。只是眼睛肿得像兔子,沈月灼看着都觉得心疼。

    “沈老板,要不我辞职吧……”小晓的嗓音带着颤意,眼看着又要哭出来。

    沈月灼拉了个凳子坐在她旁边,脸色严肃:“你的意思是,把所有的罪责都揽在自己身上,好让《明日战舰》不受丝毫影响?”

    小晓无措又茫然地点头。

    “我记得这是你大学时期的作品,根本就不存在抄袭。”沈月灼此时分外理智,帮她梳理思绪,“以前的画稿你那应该有存档,调出来,把原图时间贴上去,谣言也就不攻自破了。”

    柏悦看两眼,轻声说:“小晓今早回去查过,网盘存档被删了。”

    沈月灼问:“当时有存在机械硬盘里吗?”

    小晓摇头,歉疚地说:“前段公司搬迁的时候丢了,我们查了监控,可惜没有找到。”

    “公司电脑里的图设时间,确实要晚于青山工作室发布的概念图。”E哥把一些零星的证据调出来,给沈月灼看。

    沈月灼整理思绪,“没关系,我们一起来想办法,你的账号最近先不要登陆,待会我让梁满发声明,这几天你要是觉得压力大,就好好在家里休息。”

    小晓不确定地问:“那……我以后是不是也不用来了?”

    “你想什么呢!”沈月灼真想把她脑袋敲开看看,“舆论风波而已,公司不会放弃任何一个员工。更何况,你根本就没有抄袭,为什么要去承担别人泼上来的脏水?”

    众人又劝了一会,见小晓情绪逐渐好转,紧接着开会讨论,并且联系了青山工作室的商务。

    谁也没想到会在除夕前发生这样的事,原定好的放假安排没有变,其他组的员工陆续放假,留在沈月灼身边可以出谋划策的人很少,好在有人自愿留下,忙着将损失降低到最小化。

    这两天,谁的消息她都一视同仁地没空回。

    再见薄司礼时,他就站在大厦楼下,给她递了一杯咖啡。沈月灼这些日子不是没有动作,她从早些年曾跟薄家有过往来的人物里品出些眉目,沈时顺藤摸瓜派人去查,涉及民生工程,数额巨大,只要收集足够的证据,足以牵动整个利益网的人。

    因此在这看到薄司礼,她的表情有些冷,艰难地弯唇,“最近忙得晕头转向的,都忘了请你吃饭,不介意的话,在附近吃?”

    薄司礼:“我吃过了。”

    “看来只能下次了。”沈月灼说。

    薄司礼看出她的憔悴,并没有绕弯子,“我认识青山工作室的老板,有需要的话,我可以担任中间的桥梁,帮你们调节。”

    沈月灼在附近的连锁店买了便当,店员用微波炉加热好,再搭配一杯咖啡,倒也省事。

    之前青山工作室一直拒绝和她们联系,偏偏薄司礼在这时候出现,未免也太巧合了些。

    “所以你是来雪中送炭的?”她吃完饭,才不咸不淡地问了这么一句。

    薄司礼脊背挺直,即便如今在官场里浮沉,也依旧不减少年感。他未置可否,轻声说:“你到现在才反应过来,还真是跟当初一样迟钝。”

    沈月灼哼了一声,没做反应。

    联系到青山工作室后,对方撤回了侵权诉讼。只不过舆论发酵,沈月灼并不打算同对方和解,整理了目前手里资料的时间线,打算年后处理。

    除夕夜当天,褚沈两家齐聚一堂,晚餐都是由宋知许亲自掌厨,沉曼铃和佣人们在旁边配菜打下手。褚清泽则窝在地下室里写歌,关着门,不让众人影响他。

    沈月灼环视一圈,也没在书房里看到褚新霁。

    “你查薄司礼不要紧,当心动着他们的根基,他们那伙人错综复杂地盘着根,算了,这些道理你比我清楚。”

    这句话不该由他来提醒褚新霁,显得倒反天罡似的。褚清泽自己都觉得好笑,但事关沈月灼,既然做了退让,他也不想他哥真栽跟头。要栽,也别太狠。

    外头的人离开了,底下传来车辆启动的声音。

    褚新霁面色沉如水,一言不发,却也并没收敛半分。

    浓墨般的眼睫覆着阴影,喉结一滚,先哄怀里的人。

    “他走了。”

    “刚才缠我那么紧,你怕什么?”

    第 60 章 晚春

    太放纵的后果就是,沈月灼第二天早晨根本起不来,浑身如同被车轮碾过,锁骨之之下的位置更是印着密密麻麻的吻痕。

    敲门声响起的时候,她迷迷糊糊又睡了过去。

    今日褚老爷子临时过来用餐,大家倒是没说什么,褚新霁听完朱姨的话,温声说:“钥匙给我,我去看看。”

    楼上的房间虽说都配了钥匙,但这么多年来除了教育耍性子赌气的褚清泽,极少动用,毕竟孩子们长大了,有自己的隐私,长辈们有分寸,未经准允不会轻易闯入房间。

    宋知许犹疑说:“要不再让朱姐敲敲门,等等月灼。她昨天跟许家那孩子忙完回来,估计累坏了。”

    “不着急,新霁你就坐这。”褚耀看了一眼老爷子,“你这样闯进去,多少有些逾矩。”

    得知沈月灼要来,宋知许拒绝了牌友的邀约,收到茶叶后,命佣人妥帖地放好,两人坐在院子里说话。

    “我爸他最近又在琢磨倒腾翡翠,在边境认识了几个做玉石生意的,他们老家出自茶乡,生意没谈拢,倒是包了片茶园,这批刚好是今年的新茶。”

    沈月灼在某些方面算是继承了沈歧,都有种船到桥头自然直的随性。

    用沉曼玲的话说,父女俩想一出是一出。

    宋知许经常跟沉曼铃一起约着做医美、spa之类的,早听过这些事,感慨:“你爸也是在为你的将来做打算,他又不会做直播,现在中低端玉石冲击太大,得找点新路子。”

    沈月灼:“我有几个学播音的朋友说要来帮忙,他拒绝了。”

    宋知许为这俩孩子的事头疼,“月灼没有考虑过接手家里的生意吗?你跟阿泽都熟悉这些……”

    “夫人,沈小姐,大少爷回来了。”佣人道。

    来人身形清阔,眉目沉冷,笔挺的西服透着风尘仆仆,身后的秋海棠繁盛地点缀着亮色,更衬得他清冷如玉。尤其是清清淡淡的视线落过来时,禁欲感攀升至顶峰。

    而眼前的人,前不久才跟她结束通话。“嗯。”他微顿,“别说话。”

    吻她的间隙,褚新霁分出心神来回应她。

    他的嗓音哑得要命,伴随着极轻的一声喘息,宛若裹挟着电流的颗粒,滚过耳畔时,像是低醇的大提琴,光是听着都让人酥了半边身子。

    沈月灼见过他太多矜冷肃然的样子,看他游刃有余地穿梭于名利场,淡漠的眸中却不染半分浮华。她也曾将他视作追寻的人生目标,这份爱慕混杂着敬仰、青春期的艳羡与嫉妒,在时间的长河中发酵。

    她以为她永远只能仰望着他,仰望着高山之巅的那一捧清雪。

    却没想到,也会有这么一天。

    古板禁欲的人为她破戒。马术俱乐部是会员制,门槛并不低,坐落在京市近郊,旁边就是2A级旅游景区,草原算得上辽阔,比起室内的马场来说,环境好上太多。

    昨晚两人约定了见面时间,褚新霁说有个合作伙伴意图将女儿推给她,沈月灼毫不犹豫地承接下了这个挡桃花的任务。事实上,要是没有他邀请,她也会想办法凑过来打听。

    就是出发时间太早,沈月灼怕自己状态不佳,顺便去楼下买了杯冰美式。

    杨叔见到她,笑着说:“沈小姐跟我女儿一样,喜欢喝这个牌子的咖啡。”

    沈月灼见过杨叔的女儿,算算年纪应该读高中了,“要不是为了提神,谁会喝这种苦不拉几的东西,不过她熬完高三就好多了。”

    杨叔听完颇为共情,“天天晚上学到十二点,我看着都累,但也没办法,她不愿意出国留学,说那笔钱不如给我们留着养老。”

    沈月灼也不吝啬夸赞:“有这么孝顺懂事的女儿,杨叔你就偷着乐吧。”

    杨叔受用地笑笑,为她拉开车门。

    褚新霁今日穿得休闲,V领灰色毛衣里搭了件衬衣,纽扣还是一丝不苟地扣到顶,喉结刚好抵在领口上方,即便穿着不太正式,却仍旧难掩周身的禁欲感。这样的穿搭,要是换作脖颈短的人,则会显得有些局促。

    松弛感也并非人人都能有。

    对上那双昨夜在梦里才见过的眸子,沈月灼粲然一笑,“霁哥,早安。”

    大家问好都只会说早,沈月灼偏要改成早安,让他联想起她昨晚给他发的消息。

    谁知他投来凉凉的一眼 ,视线锚点显然在她手中的咖啡上。

    “吃早餐了吗?”

    沈月灼:“冰箱里有面包,我吃了一个。”

    褚新霁皱眉,“也是冷的?”

    “冰面包当然是冷的了。”沈月灼不明所以,“挺方便的,不用加热,还是工作室的人推荐给我的。”

    她每天晚上入睡前,都坚定第二天一定要早起,去楼下吃碗面的想法。结果如此过了快三个月,没一天做到的,也只有回家和去褚宅的时候,才能吃点热乎的。

    这辆车是库里南,后排中央做了个迷你岛台,将座位分隔成两端。倒是方便了沈月灼,把咖啡放上去后,整理了下着装,扭过头来时,一双筋络分明的手就端走了。

    “没收了。”褚新霁说。

    沈月灼:“?”

    “我才喝了不到两口!”

    就算是兴奋剂,这么点也起不了作用。

    褚新霁转动着手中那杯咖啡,冰块在淡褐色的液体中浮浮沉沉,杯壁沁了一圈冷凝水,即便有杯托,还是无可避免地沾至他的指尖。

    沁凉,潮湿,褚新霁向来不喜欢这种过于黏腻的感觉。

    和她为数不多的几次触碰中,印象都极为深刻。他并不知晓别的女生是不是也像她那样如玉般沁凉,但早上就这样折腾,难怪养了这么多年的身体也没见有多大好转。

    “平时就是这么照顾自己的?”

    褚新霁的语气听起来有些冷肃,自带的威严感让沈月灼心里有些发毛。

    “偶尔放纵一下。”沈月灼嘟囔,“又不是天天喝。”

    褚新霁侧眸睨着她,“我没记错的话,昨天那杯酒里也有冰块。”

    “年轻人身体好,有冰也很正常,之前我们学校里的几个交换生每天一杯,也没听她们说哪里难受。”沈月灼反驳,但底气不足。

    以前也没见他管这么宽。

    听见她混淆视听的歪理,褚新霁眉间深蹙,手指抵在眉心处揉了揉,“你那些交换生朋友,有像你一样痛经吗?回头痛得浑身发汗,又该后悔不够自律。”

    沈月灼虽然没有月经羞耻,但被他一本正经地念出来,仿佛是在讨论某种学术问题,耳根不由得发烫。

    “也不是每个月都那么痛……”她确实有点管不住爱吃冰的毛病,高中的时候有褚清泽盯着,上了大学跟许夏住一起,现在一个人住在外面,并没有刻意去约束过自己。

    褚新霁眸底含着薄淡的温柔,沈月灼感觉再这样对视,自己迟早要被那深渊吸进去。

    “那我不喝了,晚点要是我在马背上睡着了,你可别怪我给你丢脸。”

    褚新霁轻笑:“马背上都能睡着,别人该对你刮目相看才是。”

    长辈们在楼下的庭院里品茗下棋,偶有说笑声传来,而他们在仅一窗之隔的书房无所顾忌地拥吻,这种随时有人撞破的风险让她浑身都竖起了警惕。

    “霁哥,门没关。”她小声嗫嚅。

    他吻得很凶也很用力,她的唇瓣都被亲得有些麻。她双手抵在他的胸前,阻止了铺天盖地落下来的吻。

    褚新霁退开稍许,高挺的鼻尖抵着她,近在咫尺的俊颜早已褪去了平日的斯文外衣,黑眸为她而染上情潮,薄唇因吻她而沾上浅红,坠于情欲的深渊中,也依旧赏心悦目。

    被那双黑眸盯着,沈月灼的心怦怦跳,感觉自己像是要被他吻化,在粘稠而暧昧的空气中,化成飘荡的软云。

    “不会有人来书房的。”指腹摩挲着她的手指,他哑声问:“怎么这么紧张,你在担心什么?”

    他呼出的热息喷洒在她的脸上,清冽的香气比平时更烫,恢复了些许正经音色的嗓音依旧好听得过分,如果不去仔细辨别,恐怕还以为他在说什么动人的情话。

    “也不是紧张,就是好奇……”沈月灼压住剧烈起伏的心跳,艰难吐字的声音有些糯,“为什么要突然吻我。”

    她本该大声质问,可他太会蛊惑人心,轻而易举地就让她着了道,浑身软得像是一滩水,脑子也快要团成浆糊,就算有底气,也被男狐狸精勾了魂,只剩下三分。

    沈月灼抬眸望着他,少女纤长的睫毛因羞赧而轻颤着,浑身上下都泛着微醺的淡粉色。

    一朵含苞待放的海棠,娇怯地为他绽放出花蕊。

    “没什么理由。”他直截了当地拆穿她,“你跟着我走进书房的时候,就应该设想过现在的局面。”

    沈月灼瘪嘴:“我没有,你污蔑我。”

    “那你应该知道,我生气了,要哄好并不容易。”

    她抿着唇不吭声了,脸颊涌上一片躁红。

    褚新霁很想继续扣住她的下巴深吻,他尚且留有余地,她就已经快要招架不住,明明先前已经告诫过自己,要浅尝辄止,要隐忍克制,留有足够的余地,让她适应这样的转变。

    但吻上她唇瓣的那一瞬,他才发现自己二十九年来的禁欲自持都显得荒唐而可笑。

    这些年来,他要做的是学会压抑自己的欲望,收敛可能被人窥探到的情绪,用层层伪装包裹,没有软肋,亦没有逆鳞,撑起整个家族的兴衰与繁旺。

    但是现在,他开始贪心,逐渐不满足于现状,任凭自己被汹涌而热烈的情绪裹挟,想要她也爱他。

    只爱他。

    褚新霁:“难受的话告诉我。”

    “别一个人憋着生闷气,回头又委屈怪我。”

    沈月灼的臀被他拖着,半抵在桌台前,整个人没有支点,只能依偎在男人强有力而坚实的臂弯中。

    她心一跳,下意识糯声道:“桌子太硬了。”

    宋知许起身,数落:“刚到家也不说歇一下,拿个东西就要走,真是忙得一刻也不消停。”

    “晚上还有个会,只能下次再回来陪您。”褚新霁从善如流地应下,低垂的余光分给沈月灼。

    会议?什么会?陈述的语气让她心脏发紧,周遭的气压骤降。

    “为什么要提?”冷静下来后,刚才的那个吻更像讽刺,沈月灼不明白他的态度,心里也积郁着气,“两家的婚约是爷爷定下来的,我又没办法左右。”

    褚新霁眼里仿佛藏着寒冰,幽幽地问:“真的打算和他订婚?那和我又算什么,以后怎么办,你理清楚了吗?”

    “沈月灼,我那天说的话,没有一句是在开玩笑。”

    他簇然靠近,将她抵在门板上,身体紧紧相贴,剧烈起伏的心跳随着他胸腔的震动密实地传来,仿佛要震颤耳膜。晚礼服的领口露出大片白皙细腻的肌肤,那片柔软因他发狠地贴近而变了形,腰间被一双炙烫的大掌紧紧扣着。

    像是过了电一般酥麻。

    “我能有什么办法,你又不和我订婚——”

    沈月灼几乎是吼出来的,眼泪如断了线的珍珠般坠落,积攒了数日的情绪终于迎来了爆发点。

    无论她还是他,都在此刻失控。

    “我的确不会和你订婚。”褚新霁说。

    订婚变数太大了,他赌不起。

    他不是褚清泽,长辈的偏爱和祝福,从来不会给予他。一旦展现出意图,全世界都会来阻挡,都会来警告他,说那是他不配拥有的春日。

    褚新霁看到她眼角泛出的热泪,如同遭受刀割一般,拇指指腹拂过那滴泪。

    谁承想这句话一出,她的眼泪如同决堤般溢出来,怎么擦也擦不干净,湿潮的眼泪沾湿纤长的睫毛,也让他的心脏泛出酸涩的湿潮。

    他终于无可奈何,吻上了她的眼角的泪,卷入唇边。

    湿热的,苦涩的咸,弥漫在唇腔。

    深潭似的眸子里涌起滔天巨浪,几乎要将她吞噬。

    耐心告罄,他一字一顿。

    “沈月灼,我要你跟我结婚。”

    “现在。”

    沈月灼在脑子里过了一圈,也没明白过来,乖巧地唤了一声,“霁哥。你这次出差还算顺利吗?”

    “嗯。”褚新霁颔首,同她擦肩而过时,偏头落向她,用仅有两个人能听见的嗓音道:“约会。”

    直到那道疏冷的背影消失在视线,她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数日未回,褚新霁的房间依旧维持着原样,男人清润的指节捻起桌面那个不起眼的信封。

    负责打扫的佣人说:“这封信估计是从门缝里塞进去的,我们不敢乱动,就收到桌面上了。”

    “嗯。”褚新霁说,“你先去忙。”

    “好的,少爷。”

    信纸泛着浅淡的香气,字迹工整娟秀,同上次收到的那封情书很相似,几乎快到真假难辨的地步。

    ——霁哥,如果你实在讨厌我的话,就当是配合我做了一次真人性格测试实验,真的很抱歉叨扰你。

    ——望见谅。

    信纸的末尾画了个捂脸抱歉的卡通简笔画小熊。

    “霁哥,我偷偷上来找你啦。”

    伴随着少女偷偷摸摸的声音,蹑手蹑脚地猫着腰进来,关了门。见到那张熟悉的信纸,笑靥微滞,心一颤,明媚的声线逐渐变得微弱,“你怎么把它拆开了?”

    褚新霁垂手站在书桌前,眼尾半敛,那张素来温润的俊颜分明什么表情都没有,却好似阴沉压下的晦涩阴霾,无形的压迫力自周身漾开,让她的心高悬在喉咙口。

    他一句话都没有说,沈月灼却觉得快要喘不过气来。

    她不敢想象他在这个时候拆开她用来给自己留退路的信,会是什么心情。

    失望?还是生气?

    沈月灼心脏发颤,抬步夺过他手里的信纸,“我就是怕你拒绝我,觉得太没面子,才想给自己找补留个退路,免得以后见面尴尬。”她抿唇,硬着头皮说:“现在这封信不作数了。”

    没想到褚新霁紧紧捏住那张信纸,呲啦一声,信纸被撕碎成两瓣,纸尘在空中飞扬。

    意料之外的情况让沈月灼微滞,“……霁哥?”

    “你想要回去,给我说清楚就好。”他顿声,漆黑的眸子沉得让人发慌,“何必像现在这样,毁尸灭迹。”

    沈月灼软声:“对不起,我就是太着急了。”

    周遭静得骇人,褚新霁并未淡声应她,而是从书桌高处拿到钥匙,解锁后,从抽屉里拿出另一封几乎一模一样的信封,随意仍置于桌面上。

    两封信纸对比之下,一切昭然若揭。

    沈月灼看清情书的内容,瞬间如坠冰窖。

    “需要我来帮你们梳理一下作案过程么?”

    褚新霁垂眸看向她,脸色阴沉,“先是因为一时兴起,想追我,又怕被我训斥,所以写了这封信,让阿泽转交给我,因为你知道我平时不会翻看这些东西。”

    掌骨间的筋脉隐隐凸起,褚新霁压住失望、愤怒的情绪,周身溢出阵阵恐怖的寒气,愈发觉得可笑、可悲至极。

    “你们口口声声给我编造了这么多借口。”他压低嗓音,连齿根都咬得死紧,唇边弧度肆冷:“为什么就不能是因为我爱她?”

    爱这样奢靡的字眼,从未赋予过他。

    因此他习惯扮演着恭谦,温驯,寡言的角色,在灰败的暗影里,一步步走向强大。

    时至今日,他做出这一切,也仅仅是出于爱。

    浓烈的,炽热的,不计后果,永不坠亡的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