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祁言礼用的是这样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
邀请池霭进入家中, 见一见日思夜想的小猫咪puppy。
但在成年人的世界,大家都清楚,有些门在跨进去的那一刻会改变很多。
池霭看着他?, 未开口拒绝, 一瞬不瞬的目光却说明了一切。
祁言礼倏忽问道:“是?因为阿悟吗?”
第一次在对方的面孔上看到这样近乎落寞的表情,池霭条件反射就?要摇头。
但她想了想,还是?打算顺水推舟。
“虽说我和知?悟的关?系只是?一场交易,没有发生什么?实质性的感情, 可江阿姨的手术一日没有动完, 我们的交易就?还在有效期内, 我不想节外生枝。”
祁言礼听完她的理由,又说:“在国外的时候,阿悟也经常去?夜店。”
他?的言下之意,其实方知?悟并不谨守本分,只是?回国来,不得不在长辈面前装装样子。
对于?祁言礼的试探,池霭有一百种办法迂回拒绝。
然而今日经过母亲老照片失而复得一事, 她不知?怎的突兀感到心事沉沉的疲倦,于?是?回望他?, 坦诚地说道:“非要听我说实话吗?祁言礼, 你让我觉得危险。”
她伸出?细白手指, 抵在祁言礼欲要开口辩解的薄唇前, 眸光平淡地说道:“相比锋芒毕露的方知?悟,你温和有礼, 不会露出?任何?刺痛人的棱角, 但拥有这些特质的人,一半是?表里如一的老好人, 一半是?城府很深的野心家,你认为你是?哪种呢?”
柔滑如水的表象褪去?,祁言礼亦初次触碰到池霭的凉薄和锐利。
仿佛闪烁着寒光的雪亮刀锋,即将划破相隔在两?人之间心照不宣的一层薄膜。
在这样气氛近乎凝固的时刻,祁言礼突然缓慢地眨了眨眼,率先卸下心间涌起的防备,轻笑着说道:“我认为,我是?表里如一的老好人。”
这个?笑话很冷。
池霭一时有些无言。
但配合祁言礼轻松玩味的神态,她也情不自禁跟着笑了起来——不同于?平时应付人的公式化笑容,她低头捂住肚子,肩膀一抽一抽,克制不住的笑声溢出?了唇角。
……所以为什么?要去?分辨野心家还是?老好人呢?
为了接近自己理想中的生活,不管是?什么?样个?性的人,也都会不自觉地算计。
在池霭边笑边下定义的时刻,祁言礼注视着她的目光却异常温柔和纵容。
像是?仰首得见始终虔诚的信仰,又仿佛面对自己最心爱的孩子。
他?对池霭说道:“如果?不想探究真心,也不想付出?感情,你可以把我当成一件工具,一件没有任何?使用压力,想要感受快乐时就?捡起的工具。”
池霭慢慢止了笑容。
她不明白祁言礼对自己这般隐晦又汹涌的感情出?自哪里。
又或者?。
其实并不是?感情,而是?惦念某种自小得到救赎,有能力以后想要如数报答的恩情。
可不论是?哪种。
池霭不得不承认,她确实因为原始的欲望和彼此契合的相性悸动了一瞬。
在澄明的天色尚未被黄昏全然取代的下午,池霭跟着祁言礼,推开了独居的家门。
和平时驾驶的宝马五系一样,祁言礼的家也坐落在滨市不好不坏的地段,开阔的落地窗和黑白灰的色调,共同组成了一个?简洁利落的大平层。
它的层数很高,二?十楼以上。
夜晚站在窗前,可以看到万家灯火,和远方拔地而起的帆船状办公大楼。
祁言礼为池霭取出?一双全新未使用的女士拖鞋,码数三十七,正?好是?她脚的大小。
池霭的视线掠过脚上软绵绵的毛绒拖鞋,又被他?领着来到窗边的开放式客厅坐下。
“绿茶、红酒、牛奶、矿泉水,想喝什么??”
祁言礼朝冰箱的方向看了一眼,接着说,“还有好几种风味的咖啡,不过我记得你说过到了傍晚不喝咖啡,现在是?五点,勉强也算傍晚,我就?不给你推荐了。”
池霭道:“其实所有的饮料里面,我最喜欢牛奶。”
祁言礼问:“热的,加糖?”
池霭眼睛亮亮地应了一声。
祁言礼去?厨房准备,阔敞的客厅里只剩下她一人。
池霭不忘今日拜访的目的,她看着四周,寻找着矮脚猫的痕迹,却听见皮质沙发的底部传来又绵又软的一声:“喵”
她沿着声音的来源,半跪在长毛地毯上垂眼望去?。
在没有光线照射到的隅隙里,骤然亮起的的圆润眼珠与她对视。
那是?一只比阴影更漆黑的小猫咪,紫莹莹的瞳孔仿佛剔透纯净的玻璃糖。
池霭没有养猫的经验,实在不清楚怎样才能令它亲近自己。
她尝试着对puppy挥了挥手,说:“你好,我叫池霭。”
作为回应,小猫咪迈开四只小短腿从沙发底部蹿了出?来,它相隔一个?拳头的距离在池霭腿边蹲坐下来,蓬松的大尾巴时不时拂过池霭裸/露的脚踝,带来一丝撩拨心脏的痒意。
好可爱。
实在好可爱。
身为隐藏猫奴的池霭短暂失去?往日的游刃有余,笨拙探出?指尖,想要摸摸它的小脑袋。
“喵”
puppy没有如同祁言礼所说的那样,满脸高冷地走?开。
它歪头望着这个?只在主人手机里见过的姐姐,仰着脑袋等待手指的到来。
然后池霭如愿以偿摸到了puppy的毛,轻盈的、蓬松的,像是?一握黑色的云彩。
她又顺着puppy的小脸下滑,勾起指尖挠了挠它的下巴。
puppy被抚摸得很是?舒适,拔高声音叫了一声跳到池霭的大腿上。
于?是?祁言礼端着热好的牛奶,出?来看见的一幕便是?池霭毫无形象地跪坐在地毯上,抱着猫咪小声地称赞道:“宝宝,你好乖,怎么?长得这么?可爱……”
猫咪是?钟爱掉毛的生物。
几根漆黑的长毛,在池霭浅青色的裙摆上清楚可见。
祁言礼难得瞧见puppy对自己以外的人这么?毫无防备,失笑道:“你要是?给它开个?罐头,说不定它今天会直接跟你走?。”
“要真能这样就?好了。”
池霭露出?遗憾的表情,“可惜我哥哥对动物毛发过敏。”
见主人到来,puppy和池霭玩了一会儿就?跳出?她的怀抱,重新回到祁言礼的脚边。
池霭端着微烫的牛奶,一口喝下去?,惬意地微微眯起双眼。
祁言礼怕她待得无聊,又提议:“要不要去?看看我养的佩尔朱克?”
池霭问道:“你把它养在哪里?”
“跟我来就?知?道。”
祁言礼率先打开一间合拢的门扉,池霭进去?才发现,佩尔朱克被他?养在了卧室里——横出?一截可以作为床使用的飘窗上,孤零零地放置着种在加仑盆中的花。
旁边还打开了一扇窗户,以作透气之用。
池霭走?进看了看,祁言礼换了个?更大的花盆,使得这棵纤细的牙签苗看起来更娇小了。
根部倒是?发了新芽,前几日见到的红叶也蜕变成为卷曲的绿叶。
池霭拨弄着顶端的嫩枝,听见身后的祁言礼说道:“你跟我提到过的办法,我都照着做了,但不清楚是?怎么?回事,它还是?长得又慢又小。”
“有时间还是?多把它放在室外去?,吸收吸收雨露阳光,没准能好。”
“如果?养下来还是?不行,可以考虑把扦插苗换成根接苗,那样更省心些。”
“……你怎么?不说话?”
池霭将叶片一一翻转,检查着佩尔朱克的情况。
她叮嘱了几句,见祁言礼没有搭话,便想转过头来看看对方在做什么?。
只是?一扭头才发现,原本站在门边保持着距离的青年,不知?何?时已经来到她的身边。
puppy也没了踪影。
有它的存在,好歹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不会显得那么?暧昧和令人遐想。
“你说话的声音有点小,我站在那里听不清,才想着走?得近一点。”
祁言礼的笑容依旧是?无害的。
嵌在他?颇具古典美?的英俊五官里,显得尤为内敛写意。
可池霭不得不关?注着眼下他?们俩的姿势,她弯着腰肢半俯身体,而祁言礼就?在她的背后,两?只被黑色衬衫包裹的手臂只要轻轻一抬,就?能将她自后方拢进怀里。
“你——”
池霭开口想要说话,离开佩尔朱克的手指却不小心划过了主杆上的硬刺。
尖锐的疼痛传来,她不由得嘶了一声。
祁言礼的神色也从游离的模糊化作实质性的关?心:“怎么?了?”
“好像被刺扎了一下。”
池霭单手握住受伤的食指凑近眼前。
微乎其微的伤口,表皮被硬刺划破,边缘微微沁出?了几颗血珠。
她想也不想探入连衣裙口袋,试图寻出?一张擦拭血液的纸巾。
祁言礼却很紧张地将她拉到了床边坐下,对她说:“我去?拿药箱来,你在这里等等。”
“没什么?事情,这都算不上伤……”
祁言礼没有理会池霭的言语,转身进了衣帽间。
衣帽间随即响起翻箱倒柜的声音。
池霭将受伤的指尖放在口腔吮了一下,属于?血液的独特味道在舌尖散开。
等腥甜的味道散去?,她抽出?手,却见血液没有止住,依旧有鲜红从破口处溢出?。
在她关?注自身的间隔,祁言礼拎着药箱走?了出?来。
“哎,我自己来吧……这手指我刚刚才舔过。”
祁言礼充耳不闻地捏着池霭的手指,他?西?裤下的膝盖触及木质地板,呈现出?跪的姿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