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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91章

    课堂开始前, 喻兼而找了个座位坐下,看时间还早,就发消息给詹骥, 跟他说家里冰箱快空了,自己打算放学回家的时候顺便去超市采购,问他有没有想买的,就一起买了。

    喻兼而刚打完字,还没发出去,就从头顶上传来一道幽幽的声音,钻入他的耳朵。

    “原来你是不喜欢被养,喜欢自己养小白脸……现在他是不是就是靠你养着啊?买个菜还要你买……我打听过了, 房租都是你交的……我都不知道你脑子里都装了些什么……”

    “……”

    喻兼而嘴角一抽, 仰起脸, 和正上方正俯视自己的傅椎祁对视, 俩人此刻都很死鱼眼。

    喻兼而固然对傅椎祁无语, 傅椎祁自己也很无语。

    想自己一表人才,有钱有脸有学历有社会地位,居然会被那个要啥没啥的社会哥挖走墙角, 真是说出去都没人信,杨复都不会信。

    三杨复的那个至少还拿得出手, 和杨复各有千秋。这个詹骥凭什么?!

    喻兼而收回目光,低下头,把消息发出去,假装那个背后灵不在。

    虽然说起来有点唯心主义, 但又确实如此, 很多事物你当做不存在,就会宛如真的不存在。

    不过, 说起来,刚刚看傅椎祁那一下,喻兼而察觉到了他的脸色不对劲,虽然看得出来竭力拾掇了一下,可眼角眉梢缠绕着根本隐藏不掉的疲惫,还隐隐印堂发黑。

    ……往坏处想,说不定是肾虚呢。小说里常这么写,像傅椎祁这种人,说不定心情不好,就索性找一大堆人来陪自己酒池肉林地散心。

    而且,就算不是因为那个原因,傅椎祁这么大的人了,不需要自己提醒,他只会顺杆子往上爬。

    喻兼而思索间,傅椎祁已经绕过一堆座位,来到了他旁边,一屁股坐了下来。

    喻兼而鄙视地转头看着他说:“你不上课就请出去。”

    傅椎祁吊儿郎当的模样,一连串话道:“你管我呢?这又不是你家,学校又不是你开的。我跟你那小白脸又不一样,他肯定听不懂这课,我能听得懂,我进修,不行吗?你有本事让你教授赶我啊。”

    喻兼而:“……”

    无赖,真无赖!

    无赖见他哑口无言,越发嘚瑟,右手杵着桌面,整个人歪过身子对着他,说:“你放学后我跟你一起回去,你不要买菜吗,我还能给你提个菜,你那小白脸怎么钱不出就算了,力都不出啊?”

    喻兼而问他:“你的脸皮怎么这么厚?”

    傅椎祁理直气壮:“皮肤好呗,敏感皮才薄呢。”

    喻兼而:“……”

    真就不该理这个无赖。

    喻兼而果真不再接他的话,任他在耳边怎么嗡嗡嗡,碎碎念也好,挑衅也罢,统统当耳旁风。好在傅椎祁还有点仅存的素养,开始上课就闭嘴了。

    喻兼而不知道的是,上课的时间,傅椎祁闭嘴的时候,心里有多郁闷。

    刚刚他说那么多话,其实都是强颜欢笑,装出来的。

    周围不少人都在看他,其中不乏听得懂中国话的。他们肯定觉得他就是个笑话。他法宝耍尽,只当了小丑。

    就算这样,喻兼而还是不搭理他。

    傅椎祁顶着巨大的心理压力,死皮赖脸地跟着喻兼而上完了今天的课,然后跟着他出学校。

    喻兼而被他跟得购物的心思都没有了,跟詹骥说了一声,詹骥说自己去买,喻兼而就打算直接回去。

    但他真不想带着身旁这个赖皮虫回去。

    喻兼而突然停下脚步,转身看着傅椎祁,正要开口,傅椎祁抢白道:“明人不说暗话,反正我知道你住哪里,你要是非不让我跟你一起走,我现在打车过去,估计比你还先一步到。”

    “……你真是不要脸。”喻兼而狠狠地骂他。

    “要啊,怎么可能不要,这么好看的脸。”傅椎祁十分不要脸地说。

    喻兼而真的觉得自己骂他都会让他爽到,这太变态了,于是又开始修闭嘴禅。

    傅椎祁跟着喻兼而一路上了地铁,没座位,喻兼而就站在了不怎么开门的那侧、隔着座椅的角落,手抓着门上的把手,面壁思过自己的苦难人生。

    傅椎祁站他身后,抬手抓着上方的吊环,从某个角度看上去,两人的姿势竟显得格外亲昵。

    “……喂。”傅椎祁见喻兼而又不理自己了,脸色还越来越难看,有点慌了,不再发癫,轻声解释和卖惨,“我最近遇到了一些麻烦,所以一直没来找你。好不容易有点空,我都顾不上休息,赶紧来了。其实事儿都还没解决呢。”

    喻兼而眼皮子都没抬一下,冷冰冰地说:“我不关心。”

    傅椎祁黯然道:“你当然不关心,要不是你,我哪会遇到这些麻烦。”

    喻兼而拒绝背锅:“关我什么事?”

    傅椎祁道:“我是为你拒绝Aiden,才惹来这些事,你说关不关你的事?”

    喻兼而正要坚持说不关,傅椎祁已经自顾自继续说下去了:“你不稀罕我,有的是人稀罕我……不过我不稀罕他。那也是个脑子不正常的,非要逼着我跟他结婚,我不愿意,他居然恼羞成怒,报复我。”

    最近一堆让傅椎祁焦头烂额的事情背后,还真有Aiden的影子。

    陶沛说了只是和他划清界限、不再帮他,不会刻意为难他,确实做到了,可Aiden有自己的手段和圈子,他可没说不给傅椎祁使绊子。

    喻兼而听了只觉得贵圈真乱,赶紧离自己远点吧!

    眼见傅椎祁还在叨叨,喻兼而怼道:“你和他有什么差别吗?你生气他为了你不和他好而整你、不放过你,你自己现在不就是在纠缠我、不放过我?”

    傅椎祁被噎得老半天没说出话来,直到喻兼而听到报站的声音,轻巧地离开这个角落,站到了开门那侧的门口。傅椎祁急忙转身跟上去。

    下了地铁后,傅椎祁终于憋出了一句话:“我跟他又不一样……我整你了吗?挖我墙角那个小白脸我都没整。”

    喻兼而反问:“你是不是觉得你自己人品特别高尚,我还需要为此感动啊?”

    “那倒不用……”

    喻兼而不等他说完,就接着说:“给人造成的困扰是一样的可恶。所以请你不要再打扰我,真是烦死了。”

    “……”

    傅椎祁早已千疮百孔的玻璃心顿时又哐当碎了一地。但是没关系,碎碎平安,他已经碎成自然,能这样苦中作乐安慰自己了。

    来到居所的公寓楼下,喻兼而停在入户大厅的门禁前,侧头看跟屁虫,警告他:“你再这样我就报警了,这里是私人地方,禁止无关人等进入。”

    傅椎祁一摊手,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说:“怎么,这儿不让租户回自己租的房吗?”

    喻兼而一怔,但很快回过神来,心知这家伙确实做得出这种事。可还是有一点点质疑,就拷问道:“你租的哪层?”

    傅椎祁倒是坦白:“你隔壁。”

    喻兼而马上大声道:“你撒谎。我隔壁上周才搬进来。”

    傅椎祁呵地笑了一声,轻描淡写道:“我给了他们十万刀,还包新房一个季度房租和他们搬家的全部费用。”

    “……”

    喻兼而实在是无话可说。真是发癫。他甚至有那么一秒钟想这么吐槽:你不如把这钱给我,我搬走。

    傅椎祁见他吃瘪,顿时气焰又上来了,勾唇一笑,逼气十足:“钱确实不能解决所有的问题,但可以解决绝大多数问题。”

    喻兼而不甘心就此吃瘪,只好说:“我讨厌你这样浑身的铜臭味。”

    傅椎祁却已经掌握了节奏,乘胜追击,绝不让自己的嘴巴吃亏:“你一个学金融的说这话会不会有点鸡蛋里挑骨头了?而且平时我在你面前炫富吗?刚你问我才说。你这人可真拧巴。”

    “……”

    喻兼而再度不理他,解锁门禁,进去入户大堂,按电梯。

    傅椎祁自然是继续跟上去。爱跟跟吧,喻兼而阻止不了他,只能无视他。

    电梯很快就来了,傅椎祁跟着喻兼而进了电梯,转过身看着他,问:“你看上那小白脸什么了?”

    问这话的时候,傅椎祁是有点紧张的。因为那并不白的小白脸左看右看哪都没自己好,除非是活儿好。但如果喻兼而给他的是这个答案,他怕自己能当场心裂而亡。

    虽然……都已经住到一起,还这么久了……恐怕……不该发生的都……

    喻兼而原本没打算回答傅椎祁,可眼睁睁看着对方原本就气血不足的脸越发地没了血色惨白一片,与此相对的是眼圈红了,不由愣了下。

    “你……”

    “我不能让你爽到吗?他是不是花招比我多?跟我的时候你还装纯呢,这不肯那不行,跟他怎么样?不过他定位就是个鸭子嘛,靠这吃饭,技术不好才怪,你说是不是?”

    傅椎祁的眼圈虽然红了,眼神却突然阴郁起来,声音冷硬,死死地盯着喻兼而,阴阳怪气的那么问着。

    他明知自己不该这样,脑子里有一道声音在拼命地劝阻自己,可是,他控制不了,一团火气在他的胸膛横冲直撞,火辣辣烧得厉害。

    “……”

    喻兼而与傅椎祁对视片刻,抬起手,不轻不重地冲他脸上扇了一巴掌。

    喻兼而的表情并不愤怒,甚至可以说是十分平静,声音也是如此。

    “把你的嘴巴放干净点,说不来人话就不要说。”喻兼而道。

    第92章

    挨了一巴掌, 傅椎祁竟并不生气,甚至还有点儿眷恋那短暂的一瞬间、喻兼而的手碰触到他脸时的温暖。

    他为此悲哀,却不愿承认自己的可悲, 憋着眼泪,硬撑着,道:“我还没、没开始说难听的……”

    没撑住,有点哽咽,还结巴了一下。

    傅椎祁急忙暗中狠狠地拧自己大腿一把。

    不能丢更多脸了傅椎祁。他这么对自己说。

    喻兼而却已经将他这一系列言行举止都看在了眼里,好气又好笑,正要开口,傅椎祁继续叨叨:“叫他小白脸是看得起他, 给他点面子, 他有我白?”

    其实傅椎祁还想借光杀马地问:他有你那白月光白?

    那手账里肉麻兮兮写对方白得跟牛奶似的, 恶心得要死。傅椎祁都怀疑那是个白化病患者。

    不过他忍住了。现在这情况不适宜给自己增加Debuff。喻兼而这么讨厌他, 肯定不信那手账是陆承焱这法外狂徒派人偷的, 肯定要说是他自己偷的。

    此时电梯停下,门开了,喻兼而懒得再说, 径直出去,然后开门进了自己租的房子。傅椎祁急忙跟上去, 却终究晚了一步,门板被喻兼而飞速关上,差点儿嗑到他的鼻尖。

    他不甘心地敲了敲门,按了几下门铃, 毫无回应。

    *

    詹骥放学后去了超市, 采购了一些食品,回家的路上接到喻兼而的电话, 说傅椎祁堵在家门口,很可能等下见到了詹骥会发神经,让詹骥没事儿就去别的地方打发下时间,别碰上了,惹一身晦气。

    “要这么说,他说不定能堵到明天、后天,我总不能一直不回去。”詹骥说,“没事,总会见面的,我也好好看看他。”

    “你看他干什么?”喻兼而道,“他一点也不好看。”

    詹骥笑道:“你这就是气话了吧,我又不是没看到过他照片,明星似的。那个谁,你可能不认识,现在没拍电影了,以前挺红的一个明星……”

    喻兼而问他是哪个明星,一边歪着头将手机夹在耳朵和肩膀之间,一边打开网页,输入詹骥说的那个名字,盯着电脑屏幕上的照片看了又看,然后说:“一点也不像。”

    一定要像的话,也就是某个角度会隐隐约约有记忆里那个人的一点点影子……

    两人没继续讨论明星脸这事,詹骥只是坚持正常回家,喻兼而也就随他去了。

    确实,詹骥说得很有道理,天知道傅椎祁能堵多久的门,詹骥总不能真被他吓到家都不回了,只会令傅椎祁以为这招有用,从而变本加厉。

    *

    詹骥回来的时候,傅椎祁站在走廊的窗户前,背对着电梯方向,正跟人打电话,好像是公事。

    詹骥很快地将他的背影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然后收回目光,准备进屋。

    他是做好了准备,如果傅椎祁在,如果傅椎祁要和他过招,他就过。可他并无意主动去招惹对方,一来这毫无必要,二来,喻兼而夹在中间肯定难做。

    可詹骥低调,某人却一点低调不了。

    他刚掏出钥匙,身后就传来了明显朝自己一步步靠近的人声:“聊聊?”

    詹骥无声地叹了口气,转过身与傅椎祁对视,两秒钟后忍不住在心里感慨一下真是一张和性格完全不匹配的脸啊。

    他的审美比较广,傅椎祁这张脸属于他的审美范畴内。不过仅限于脸。

    喻兼而就不同了,固然脸也很好看,但越接触越了解就会越觉得,相比其他的优点,脸只是喻兼而身上很小小不值一提的一处罢了。

    詹骥打量傅椎祁的时候,傅椎祁也在盯他,然后在心里傲慢地得出结论:喻兼而的眼神有问题。

    詹骥最先开口打破宁静,回答他刚刚的话:“行。”

    接着两人又陷入沉默。

    过了会儿,傅椎祁有点儿急躁地问:“不请我进去聊?”

    他可想进去看看了!虽然那俩人同居,俨然是板上钉钉的样子,他是不到黄河心不死。

    何况,就算睡一个床盖一床被子又怎样?也不能排除是穷到买不起第二张床和第二床被子……也可能小老外就是爱环保……他编不下去了。但反正先让他进去再说!

    詹骥却果断地拒绝了他,还把话说得很直接:“不了,小喻不欢迎你。”

    这话听着特别大实话,也就特别伤人。傅椎祁被狠狠地往心尖上扎了一排针,立马应激,刻薄道:“哦,那是得听他的,看他的脸色,毕竟房租都是他出钱,他是你老板。”

    詹骥转瞬就想明白了他是怎么误会了。

    交房租是这样的,一开始他还没来,喻兼而是以个人名义租下了这套房子,交房租就是从喻兼而的账户扣账,而他A给喻兼而的那一半就直接私下里转给喻兼而了。他俩彼此信任,这没什么大不了的。

    傅椎祁能派人跟踪喻兼而,说不定就也打听到了这事儿,只不过只知道前面,不知道后面。

    但詹骥没有解释,只是静静地看着傅椎祁,继续在心里感慨,好伟大的一张脸,好错乱的精神状态。

    傅椎祁却被他一直敢于直面自己、毫不回避眼神的态度给误导了,以为这是挑衅,是在向他宣战绝对不会让步。

    呵呵。杨复说得没错,现在的小三都好嚣张一个。

    傅椎祁都怀疑这家伙能说出“不被爱的才是第三者”这种话!

    (傅椎祁单方面)僵持一阵,傅椎祁说:“行,进我屋说吧。”

    说完,他真是一眼都不想多看这小三,马上移开目光,依依不舍地瞅了旁边紧闭的入户门一眼,然后转身去自己租的隔壁。

    詹骥愣了下,问:“这户不是威尔斯……”

    傅椎祁冷笑一声,用刚回答喻兼而同样的话回答了詹骥。

    詹骥被这做法深深地震撼了。这特喵的就是有钱人吗,十万刀(还不止)就这么随意地花出去……什么时候轮到我发财啊,唉。

    谁料,他跟着傅椎祁进屋后,马上就得到了一次发财的机会。

    傅椎祁都没心思假客气地请詹骥坐下再说,进了屋子,二话不说,直接掏出支票簿放桌上,摸出一只钢笔,刷刷写了几下,然后撕下来递向詹骥,高冷道:“五百万,美元,支票能立刻兑现。唯一的条件,是离开他。”

    “……”

    詹骥再一次被深深地震撼了,特意垂眸瞟了眼支票。他这辈子第一次看到这玩意儿。

    傅椎祁看他这穷酸样儿,正要冷笑,詹骥缓缓地开口:“这剧情可真经典啊……”

    傅椎祁就当他是马上要发财了高兴傻了,抖了抖支票:“拿着啊。”

    詹骥没有接,反倒双手插兜,微微往后靠在了墙上,忍不住笑了笑,看着他问:“你解决问题一向就是这么简单粗暴财大气粗的吗?”

    傅椎祁冷冷道:“只要能解决问题,方法不重要。”

    “那你可能解决不了这个问题了。”詹骥说,“我以为你要跟我说什么呢,才跟你进来,如果是这个,那我们可以结束这次谈话了。我不要。”

    “别装了,”傅椎祁说,“这笔钱够你一辈子吃穿不愁,装逼失去可得不偿失,你再好好想想,年纪也不小了,别做会让自己悔不当初的事。”

    詹骥笑眯眯地捅他一个好大的血窟窿:“你好像比我大点儿,不就悔不当初自己干了什么,被小喻甩了,在这拼命挽回吗。”

    傅椎祁:“……”操。操操操操操操!嚣张的小三!

    但他是不会让小三得逞的。喻兼而能扰乱他的心神,令他方寸大乱,是因为那是喻兼而,其他人,尤其是小三,可不配!

    他急忙稳住,给自己抢场子:“我对喻兼而不会放弃,他现在也只是一时气头上,跟我闹别扭,早晚会回到我的身边。你真不如现在收了钱走人,至少不会落得人财两空的悲惨下场。这些钱,你这辈子头一回见吧?也很可能是唯一一次见。”

    詹骥看着他,嘴角的笑容渐渐地收了起来,淡淡道:“小喻和我说你说话很讨人厌,我还想着多讨人厌,现在知道了。不说了,走了。”

    说完,詹骥一步也不停留地就离开了。

    谁会不讨厌说自己这辈子发不了财的家伙呢?现在他也很讨厌傅椎祁了。

    傅椎祁前几秒才以为这货在装架子耍花枪,站原地没动,冷笑着等人演,却不料毫无演戏成分,真就直接出去了,还帮他把门给关上了。

    “……”真走啊?!一下也没停啊!五百万美元啊!卧槽!

    傅椎祁急忙追出去:“喂你——”

    詹骥已经都打开门准备进去了。

    傅椎祁还没来得及说出口的话突然被他吞回肚子里,灵机应变,突然地一把推开一只脚已经踏了进去的没有防备的詹骥,然后自己就要进去——

    站在玄关的喻兼而比他反应更迅速,上前一步,伸手揪住他的衣领,然后狠狠地往外一推。

    詹骥刚被傅椎祁推得一踉跄,好不容易站稳,正要骂傅椎祁有病,下一秒就看到傅椎祁去被推得好几个踉跄朝后退去,最后索性往地上一摔,然后就静止了,十来秒都过去了都没动静。

    “……”詹骥第三次被傅椎祁shock到,转头看向喻兼而,“这……碰瓷?”

    喻兼而却一点也不惊讶,平静得吓人:“我早就知道会有这一天。”

    詹骥:“……”

    第93章

    詹骥正无语, 喻兼而朝他道:“进来吧,别理他。”

    詹骥犹豫了一下,进屋了。

    喻兼而把门关上, 硬起心肠去厨房做饭。刚刚詹骥回来就被傅椎祁叫走,买的东西顺手放在了门口,那个空隙里,喻兼而就开门把东西拿进屋摆放好了。

    行吧,他不得不承认,之前他有在猫眼里看一看外面的动静……毕竟还是有一点点担心傅椎祁发癫伤害无辜的人!

    现在喻兼而不看了,轮到詹骥看了。

    喻兼而在厨房煮上饭之后,看看时间还早, 就出去客厅, 打算利用这间隙和詹骥说说什么, 却见詹骥正站门板后面凑在猫眼上往外看。

    “别看了。”喻兼而说, “就是碰瓷。”

    “不是……好像真不是。”詹骥依旧凑那儿看, “你来看下,他真一直躺那里没动。”

    “装的啊,他脸皮超级厚……”

    说是这么说, 喻兼而听詹骥那么说,心里渐渐不安起来, 想起今天最开始见到傅椎祁时对方那宛如三个月没进食过的吸血鬼模样,犹豫再三,迟疑着道:“你别管他……”

    可他话音还没落,詹骥已经拧开了门把手, 边往外走边说:“我去看看, 你待屋里别动。”

    “……”

    喻兼而下意识想要拦他,可想了想, 还是没拦。只是心情复杂微妙。

    没多久,他听到詹骥的声音从走廊传进来:“小喻,你来下,他好像真的晕了。”

    “……!?”

    喻兼而心中一惊,急忙出去,见詹骥蹲地上,把傅椎祁上半身搀扶起来,靠在自己怀里,试图叫醒对方:“喂,傅椎祁?傅总?傅先生?”

    实在是叫不醒。傅椎祁静悄悄地昏死着,脸色惨白里透着病态的薄红,宛如……一个睡美人。

    詹骥摸了摸他的额头,说:“有一点发热。我先把他弄屋子里去吧,在走廊里躺着也不是个事儿。”

    “……哦。”喻兼而道。

    *

    傅椎祁做了很长的一个梦,却又好像很短。他梦到了长大后的喻兼而和自己重逢,也就是确立关系那会儿,再到后来,直到如今。

    一幕幕鲜活的记忆,让他想起自己确实做错过很多的事,被甩再自然不过。

    可是,喻兼而连改正的机会都不给他……

    傅椎祁把自己给哭醒了,但醒来下意识地一抹眼睛,却又是干的,并没有泪水,甚至干涩到发疼。

    他怔怔地睁开眼睛看了天花板几秒,后知后觉地听到了屋里其他人的呼吸声,心中猛地一喜,急忙坐起来循声望去:“兼……”

    与詹骥四目相对的一瞬间,傅椎祁的声音戛然而止,弯起的笑容也火速垂了下去,不悦地问:“你怎么在这?”

    “大哥,我把你救进来的。”詹骥恳切地说。

    简直是居心叵测其心可诛!叫“大哥”!很难不认为这是故意的!装什么嫩哪?少读那么多年书就当自己真是不长岁数了?

    傅椎祁刻薄的话几乎就要破口而出,但最后关头还是堪堪憋住。

    喻兼而不在,结合之前喻兼而的态度,傅椎祁觉得很可能真是詹骥把自己救进来的。

    虽然两人是情敌关系不共戴天,这会儿对方还有暗戳戳阴阳自己年纪大的嫌疑,可无论如何,自己也不能那么刻薄。

    至少这会儿不能,过两天再说。最好就是两天过后这家伙自觉拿了钱走人。

    詹骥关掉手机里刚刚自己一直在背的单词APP,好笑地欣赏了一会儿傅椎祁复杂多变的脸色,然后说:“你有点低烧,脸色不好看,躺会儿好些了就自己去看医生吧,或者你有钱可以叫救护车。”

    傅椎祁哼道:“挺会装啊,别装了,喻兼而又不在这。”

    绿茶一个。呵呵。别想了!两个绿茶怎么可能有结果?茶量超标!

    詹骥笑笑,没为自己辩解,从床边的沙发椅上起身就要离开,被傅椎祁叫住:“等下!”

    他停下,转头看对方。

    傅椎祁犹豫了下,问:“你俩……真在一起了吗?”

    詹骥犹豫了一秒的时间,含糊道:“你问小喻吧,他怎么说,就是怎么。”

    詹骥的本意是配合喻兼而的演出,所以自己不来说,怕和喻兼而的台词、策划相违背,拆了对方的台,不料傅椎祁却误会了他的意思,心中连连冷笑:果然就是被包养了吧,都不知道算不算在一起。

    詹骥怕自己说多错多,急着要走,可刚走到门口,傅椎祁又说话了。

    这回傅椎祁的声音压低了下来,气焰有些虚:“……我刚给你钱,不是要侮辱你,只是我只有钱。”

    詹骥:“……”

    他也好想试试有朝一日说这台词的滋味啊。“我穷得只剩下钱了”什么的。想想都馋哭了。

    淡淡的惆怅笼罩住了詹骥,他幽幽地说:“你这话,有点欠揍。”

    傅椎祁没接这话茬,继续说自己想说的:“你拿了那笔钱,有钱了,就可以把你妈妈也接来美国一起生活,省得她一个人在国内省吃俭用的……”

    詹骥原本还有点跟傅椎祁调笑的心思,此刻听他提起自己的妈妈,还一副很熟悉妈妈情况的态度,顿时脸色一凛,一丁点笑意都从脸上找不到了,转过身,厉目瞪向傅椎祁。

    傅椎祁乍一见到他这么凶狠的样子,一怔。

    “你最好搞清楚什么能说,什么不能说,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詹骥微微地眯起眼睛,“我是比你穷太多,社会地位也比你低,人脉也没你的强,但你应该知道,我反正已经是烂命一条,不值钱,而你……就不一样了。”

    傅椎祁恍然意识到对方是误会了自己的意思,以为自己刻意拿他妈妈来威胁他……

    转瞬,傅椎祁的心中又为此酸涩起来。

    詹骥确实没他有钱,没他有社会地位,没他的人脉强,可除了这些其实顷刻间就能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而灰飞烟灭不复存在的概念物之外,詹骥哪点又不比他强呢?

    短短的接触,傅椎祁就算不想承认,也不得不承认,詹骥的性格和品行是好的。

    也许性格能伪装出来,可又有几个穷人能真的面对唾手可得的五百万美刀、那么干脆利落地拒绝?他甚至只是让对方离开喻兼而,而没有别的任何代价。

    更难能可贵的是,詹骥不是一个小孩子或者少年人,他已经二十多岁了快三十了,也不是温室中的花朵,詹骥那悲惨的背景、曲折的经历,傅椎祁调查得一清二楚。

    这些年来,詹骥在市井之中摸爬打滚,如今依旧富贵不能淫、威武不能屈,这份心性,傅椎祁其实是赞赏的。

    他甚至觉得,比认贼作父的自己高到不知道哪里去了。

    说不定,喻兼而的心里也正是这么想的。

    此外,詹骥还和他的父母亲情深厚。

    当年詹骥的父亲入狱,是因为杀了欺辱他妈妈的坏人,后来没有判死刑,这些年,詹骥母子俩并未与他断绝关系,时常前往探望。听说,他爸爸很努力在里面改造,争取减刑。

    傅椎祁越想越自卑起来,心一阵阵地绞痛,甚至不太有脸再去直视对方。

    半晌,他放缓了声音,闷闷地说:“我不是威胁你,你别误会,我只是就事论事,不威逼,只利诱。”

    “……”詹骥看他这模样,都有点哭笑不得,但依旧还是绷着脸,说,“别说了,你歇着吧。”

    说完又要走,傅椎祁却仍在那说话。

    “你什么都有,别跟我抢喻兼而。”傅椎祁小声地说。

    “……”詹骥都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了,看他一会儿,道,“你以后好好儿说话吧。”

    傅椎祁马上问:“那你愿意离开他吗?”

    詹骥摇了摇头,长叹了一声气,很无奈、又很认真地告诉他:“小喻不是物件,他是一个活生生的独立的人,不是我放弃,你就可以拥有。我放弃,你也不一定就会拥有,你明白这个道理吗?”

    傅椎祁低着头,不服地说:“那是我的事,不要你管……你先离他远点。”停了下,说,“支票在餐桌上,你去拿。”

    “你怎么就是听不懂呢?”詹骥微微地皱起了眉头,“我想告诉你,我尊重他的决定,而你,也应该学会尊重他。”

    这话说出来不就是在装吗!不就是说漂亮话吗?!

    见詹骥软硬都不吃,傅椎祁登时就急了,又开始生气地嚷嚷:“说这么多,你就是死赖着不走呗!”

    见他又开始发神经,詹骥不再理他,转身就走。

    傅椎祁瞪着他的背影,突然余光瞥到什么,扭头一看,床头柜上居然放着一个盒饭和一双筷子。

    “……”

    绿茶就是绿茶,真会做戏啊,还做全套呢,假惺惺拿个盒饭来,显得多大度啊,喻兼而一看,不就更爱了吗?不就……一对比,更觉得自己一无是处吗。

    詹骥听到东西被砸到地上的声音,低头一看,脚边骨碌碌滚过来一个藕丸。

    詹骥再好的脾气也要被这家伙磨完了,这家伙是真不知好歹啊。

    他皱了皱眉头,语气轻蔑地问:“这就是有钱人的素质?”

    问完,他再不停留一步,离开了傅椎祁租的这套房子。

    傅椎祁被他这语气越发地激怒,扯过身后的枕头就朝门外扔去。

    第94章

    喻兼而坐在客厅看书, 可心思却不能全放在上面,直到他听见门响,抬起头与进来的詹骥视线相接。

    詹骥的声音温厚:“他醒了, 应该没什么事。”

    “别理他了。”喻兼而移开目光,说,“等下你也被他缠上了。”

    “人都晕那里了,扔着不管也不好。”詹骥笑笑,“这次你没理他,他总不能再晕一次。”

    没理吗……这话喻兼而自己都不好意思说,亏了詹骥给自己留面子。当时弄傅椎祁回屋,喻兼而也出了力。詹骥说给傅椎祁弄点吃的, 盒饭也是喻兼而做的。

    当然, 他不是上赶着帮傅椎祁, 绝对不是!是、是詹骥一个人在那里忙前忙后, 他在旁边总不能干看着吧。

    傅椎祁给詹骥添这麻烦, 而追溯起来,傅椎祁是因为他才跑过来造成这些麻烦。傅椎祁真是太讨厌了。

    詹骥看出喻兼而的不自在,便体贴地转移了视线, 拿了书去餐桌上学习起来。

    喻兼而渐渐放松下来,也能看进去书了。学习的氛围将这间屋子充斥。

    *

    虽然詹骥是自己主动走的, 但傅椎祁采用精神胜利大法,将之扭转成是被自己赶走的。

    赶走詹骥后,他坐在床上发了会儿呆,最后是被一连串手机来消息的震动声给拉了回来, 拿起来一看, 是陆承焱这个死变态发的。

    死变态先是发了一串幸灾乐祸的表情包,最后说:小喻回美国了?你被甩了?你去年开始到处打点的海市那基地被人抢了?最近到处倒霉了?二啊, 上次你跑庙里发情我就说了得罪菩萨会有报应吧,你还非说我嫉妒你,现在还这么说吗?

    傅椎祁直接甩定位给他,只不过发出去之前多了个心眼儿,把定位调歪了一点。只要能看出他在美国就行。

    虽然,只要陆承焱想,很容易就能搞到喻兼而的住址,但傅椎祁就是不让他坐享其成。

    陆承焱:你生意都那一堆破摊子了你还有空追妻啊?

    陆承焱:我早八百年说过让你改名字,这名字晦气,你不听

    傅椎祁打肿脸充胖子:我只是让他回来读书,你自己在那里脑补什么?

    陆承焱再度发来一串嘲讽,傅椎祁不读不回,切去喻兼而的页面试探了一下,还在被拉黑的状态中。

    他想了想,回到陆承焱的页面:不过情场得意商场失意这是有的。你不会趁火打劫吧?那就这点感情也真就算是到头了。

    陆承焱:不至于哈。我也就看看你乐子,至于别的某些人,都不够格当爷的乐子

    陆承焱向来是极度瞧不上傅人杰的,这点倒不必多说,就傅人杰那发家史,能瞧上的也不多。

    他们这圈子有他们这圈子的潜在规则。当凤凰男靠老婆家起势这没什么,可把老婆送去陪睡,这可就有够寒碜。

    再者说,陆承焱的出身有点讲究,和陶沛的背景是有点天然冲突的。

    傅椎祁见他好歹算是说了一点人话,回了个OK的表情。

    陆承焱主动问:要不要帮忙啊?

    傅椎祁并不信他,就说:你别捣乱就行,我就不给你添乱了。

    陆承焱了然,没再说了。

    经过这一番来往,傅椎祁的情绪稳定了一些,分别找手下的人问了下自己名下公司的情况,又有了点损失,但幅度在减小了。

    傅椎祁打拼了这么多年,不是空架子,何况Aiden的背景不干不净,给他当枪使的马前卒们很难不让人觉得有大雷在身上,傅椎祁想搞回去,不是全无办法。

    他只是不想把事情搞绝。就像之前詹骥发怒时暗示他的那样,把人逼到绝路跟他脱离商战来个真死活之争,对他没好处。

    他活了这几十年,终于有了活着的乐趣,可不想就这么英年早逝。

    想到这儿,他从心到四肢渐渐回暖,想了想,还是给自己订了个医院检查。其实他心里有数,就这段时间自己的生活方式加情绪压力,刚刚才晕已经算是能撑了。但还是检查一下比较放心。

    弄完,他瞥向仍在地上的饭菜和饭盒,饭盒飞出去那一瞬散开了,里面的东西掉了出来,弄得到处脏兮兮的。

    ……不是不后悔的。

    一来,退十步而言,詹绿茶不一定就全是为了惺惺作态,现在一回想,人家态度确实都挺真诚的。当然,不排除都是演技,可这人如果真有这能耐,当初也不会被商家搞成那样。

    二来,说不定这盒饭其实是喻兼而做的呢?傅椎祁瞅着地上那菜,像是喻兼而给自己做过的菜式呢……

    他越想越悔,心脏发紧,脑子也乱起来,疼起来,便急匆匆下了床,刚弯腰要去捡起饭盒、打扫一下,突然眼前一黑,身子失了重心,猛地向地上栽去。

    他的膝盖先落地,下意识地用手撑住自己上半身,可好巧不巧,手掌落下的地方淌了汤汁,于是便呲溜一滑,二度栽倒,这回全身都倒了。

    傅椎祁急促地喘着粗气,马上就要撑着地面爬起来,可两条手软绵绵的,眼前视物都带重影,胸口更是憋闷得想吐。

    他恨恨地咬住牙,竭尽全力地试了很久,终于勉力爬坐了起来,低眼看着周围的一片狼藉,以及自己身上的狼藉,沉默了一会儿,突然哈哈哈地笑了起来。

    为什么不笑?这么好笑。

    笑着笑着,眼睛就酸了。

    傅椎祁使劲吸了下鼻子,摸来刚跟自己一起掉地上的手机,给自己叫了个救护车。

    他其实非常独立,自理能力很强,一点不比喻兼而差。

    喻兼而十三岁的时候才失去慈爱的母亲,应该是从那个时候才开始学习独立,可他不一样,他在出生前就失去了那一切。

    *

    喻兼而和詹骥正在屋里持续搞学习,突然听到楼下传来的救护车声,很近,而且好像就停这了。

    两人皆是一怔,几乎同时第一反应就是隔壁那个一推就倒一倒就晕的碰瓷哥。

    喻兼而下意识转头去看窗口的方向,可旋即反应过来,飞快地看了眼詹骥,低头继续看书,只是又看不进去了。

    詹骥会意,知道他担心却又碍于自己在,便搁下笔,起身伸了个懒腰,啧了一声:“怎么突然肚子有点不舒服……你不上厕所吧?”

    “……不上。”喻兼而哪能看不出他是演的,越发尴尬,但只能硬着头皮陪他演,不然更尴尬。

    “那我去了。”詹骥说着就去了洗手间。

    “……”

    喻兼而瞅着洗手间的方向停了七八秒,默然起身去窗边,探出头往下看,竟果真看到有人拿着担架进来了这栋楼。

    会不会是巧合呢……毕竟这栋楼不止住了他们两户。

    喻兼而这么想着,转身去到玄关,从猫眼往外看。不多久,就看到那几个人从电梯里出来,直奔隔壁而去。

    “……!”

    喻兼而大惊,按在门板上的手无意识地用力,别说脸快贴上门板,就连整个人都快从猫眼里钻出去了。

    他的脑海里此刻都是傅椎祁那白里透黑的糟糕脸色,还有比起上回见面瘦得都快脱相的模样……眼睛里的红血丝也很多。傅椎祁一向臭美,搞成这个样子可真是……

    喻兼而正惊疑不定,看到那屋里走出来了人,傅椎祁也在其中,没躺担架上,被人搀扶着。

    他们似乎在劝他躺担架上去,但傅椎祁可能是觉得那样不体面,摆手拒绝。看起来,傅椎祁甚至都不太想被人搀扶,哪怕他的脚步已经那么轻浮,走一步晃两下,脸色难看得要命。

    这个人就是这样死要面子活受罪。

    进电梯前,傅椎祁突然停下脚步,转头看向喻兼而的方向,喻兼而本能地从猫眼前移开脸,并且屏住呼吸。

    没多久,门铃被按响了。

    喻兼而先是装死不应,可门铃被按了好几下,他隔着门板都听到外面医护人员在劝傅椎祁先去医院了,可傅椎祁倔起来压根不听。

    总不好让这家伙又一次倒在自己家门口吧,真晦气。喻兼而这么告诉自己,不得已吱声,道:“别按了!”

    “你开下门。”傅椎祁说。

    “你能不能别这么烦人?”喻兼而不耐烦地说。

    “不是纠缠你,”傅椎祁说,“你开下门。”

    喻兼而皱起眉头,摆出黑脸,挂起防盗链,然后才把门打开一条小缝,不悦地瞪着站在门口的家伙。

    傅椎祁将支票从缝里伸进来。

    喻兼而垂眸瞥了眼,问:“干什么?”

    “拿着啊。”傅椎祁说。

    “不要。”喻兼而说,“你没别的事就别打扰我。”

    “又不是给你的。”傅椎祁酸溜溜道,“他跟你说了吧,盒饭的事。呵呵。”略停了下,抱有一丝希望地问,“那盒饭谁做的?你做的?”

    喻兼而才不想他又嘚瑟起来,就装傻:“什么盒饭?”

    傅椎祁眼里几丝光芒暗淡下去,撇了撇嘴,说:“算了……没什么。反正支票你给那个姓马的。”

    “他的名字里根本没有马字。”喻兼而说。

    “中文不好你就别挑我的刺了,自己再去看看有没有马字。”傅椎祁倒还不耐烦起来了,“拿着啊,我都叫救护车了,急着去医院急救呢。你是不是巴不得我死啊?”

    喻兼而砰的把门关上了,这回任由那边那个神经再怎么按门铃要求他开门都不回应。

    傅椎祁按着按着又头晕起来,扶着门板缓了一阵,见喻兼而铁了心不理,这才悻悻然地跟着一边都快要发飙了的人进电梯。

    到了一楼,他找到邮箱把支票塞了进去。

    第95章

    傅椎祁进医院后, 原本詹骥寻思着这下子可以消停了,毕竟喻兼而把这家伙的联系方式都给拉黑,想骚扰也没法子。结果, 他发现自己还是低估了那个奇葩。

    两天后,詹骥放学回家,上楼前去邮箱看了下,除了一些广告,还有两封信。信封上只写了这里的地址,以及分别他和喻兼而的名字,没写寄信人是谁。

    虽然封面是手写的,但写的是英文, 詹骥就没多想, 先拿回去了。

    回去后, 他洗了手, 开始拆自己那封。拆开一看, 里面三页纸,写满了重复的一句话:支票都给你了马上离开他。支票都给你了马上离开他。支票都给你了马上离开他。支票都给你了马上离开他。……

    信(如果这玩意能被称为信的话)的最后,写了另外一段话:490万是给你离开他, 还有10万是赔你那盒饭,就那破烂赔你10万, 你偷着乐吧,我知道你肯定跟他添油加醋说我扔你盒饭了,你别想陷害我,我肯定跟他说我赔了你钱。

    詹骥:“……”

    他默默地瞅了眼给喻兼而的那封……

    喻兼而回来后, 见鞋柜上放着给自己的信, 因为是写的英文,他一下子没认出对方笔迹, 没想就拆开了,然后他也无语了。

    上面写着:住院好难受,我好惨,来看看我啊。住院好难受,我好惨,来看看我啊。住院好难受,我好惨,来看看我啊。……

    最后一段是:我当时好难受,手没拿稳把他盒饭掉地上了,他就骂我,没有一点同情心,你赶紧离他远点,哪天你要是生病了让他照顾一下,他肯定把水泼你脸上。他跟你说我坏话你别信,我给的那张支票就是赔他盒饭的,他赚疯了,做梦都笑醒他!

    “……”

    喻兼而深呼吸,然后赶紧把这封信毁尸灭迹,生怕被詹骥看到,这太丢人现眼了。

    处理完这事,正好詹骥叫吃饭,喻兼而就先去吃饭了。

    他俩住一起,平时做饭都是看谁有空谁顺手,没特意说好,但差不多就是平摊,其他的家务什么的也都差不多。

    詹骥泡的酸笋终于能吃了,今天就做了个螺蛳粉火锅,香气四溢,吃得喻兼而欲罢不能,实在是肚子里塞不下去了才停。

    收拾好碗筷后,喻兼而默默地去药箱里拿了健胃消食片吃。詹骥过来的时候带了半箱子药,说是他妈非要他带的。

    詹骥路过看到这一幕,好笑地说:“你刚吃着呢,我又不好说你,下次再做呗,你要喜欢吃,每个星期吃一次也行,反正现在原料也凑齐了。”

    在这边买一些原料是贵了点,但也不是天价,他俩平时吃的食材都是普通的,伙食费里留出来的预算比较宽裕。

    喻兼而叹了声气,摸摸肚子,感慨地说:“好久没吃了。”

    说着这话时,他突然地就想到了某个螺蛳粉坚决反对者……

    不止是螺蛳粉,就算是吃别的东西,如果他像刚刚那样狂吃,那个人也会在旁边一直说一直说吧,或者直接拿走他的筷子端走他的锅,不让暴饮暴食。

    这肯定不是坏心眼,只是这人说的时候绝对会很难听,比如“你上辈子饿死的啊?”“几天没吃饭了啊?”什么的。

    明明是好心,为什么一定要那样说话呢?难道这就是傲娇吗?可是喻兼而不是很喜欢傲娇,偶尔一下还好,天天这样,相处起来就挺烦的。

    詹骥见他突然露出了几分落寞的神色,就问:“怎么了?”

    “……没什么。”喻兼而说着,去一旁拿起自己刚刚吃火锅时开的易拉罐啤酒,还剩大半罐子,他就慢慢地又喝了起来。

    “刚吃完健胃消食片,又开始吃?”詹骥好笑地问。

    “液体没关系嘛。”喻兼而不在意地说着,坐到沙发上,打开电视一边看一边喝。詹骥就没再说什么了。

    倒是喻兼而想起了那封信的末尾,就还是问了下:“傅椎祁说之前你去照顾他的时候,他把你拿过去的盒饭打翻了?”

    詹骥压根没跟他说这事儿。

    都这么说了,詹骥只好承认:“是有这事儿。”

    “不好意思啊。”喻兼而歉意道。虽然他觉得不该自己代替傅椎祁道歉,可怎么也是自己把人引来的,詹骥一片好心受那委屈,也是挺那什么的。

    詹骥摆摆手:“没放心上。”

    看看人家这心胸!

    喻兼而觉得,要是傅椎祁遇到这事儿,就算不闹个天翻地覆,也得半年后还在拿这说事儿。傅椎祁不占理的时候就不饶人了,占理了那就更是无法无天。

    喻兼而一边腹诽,一边继续喝酒。

    一罐啤酒不至于让他醉倒,但吃饱喝足,确实容易使人睡意袭来。他看着看着电视,抱着抱枕,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詹骥洗完澡出来看到,拿了个毯子给他盖上,顺势坐到旁边,拿起遥控器关了电视,犹豫一下,转头盯着喻兼而看了一小会儿,然后收回目光,正要起身离开,喻兼而往他肩头上一歪,没醒。

    “……”

    詹骥心里一颤,再度看了过去。喻兼而的睡颜恬静,他的心跳越来越快,越来越乱,脸情不自禁地朝对方的脸靠近。

    以前忙于生活,没顾上有的没的,而且也没遇上过喜欢的、合适的。他身边见到过gay,可除了一,就是很符合喻兼而刻板印象的零,而且还挺乱的。王俊他们这些异性恋其实也挺乱的。

    但是无论如何,詹骥不希望自己的恋爱也那么乱。生理需求他不是没有,只是相较而言,他更在意心理上的东西。

    在他的记忆里,小时候,爸爸还在家里的时候,和妈妈的感情一直很好,那时候虽然生活条件很一般,甚至算得上清贫,可家里总是其乐融融,十分温馨。

    他希望自己也能拥有那样的感情生活,而喻兼而就给了他这样的感觉。

    说起来有点难以启齿,他曾经设想,自己将来的爱人,最好是能只和自己在一起过,可遇上喻兼而后,这样的标准就显得不重要了。谁又能控制以前的事呢。

    先前说不想趁人之危什么的,现在想想自己挺装的。

    至少在这一刻,他与喻兼而几乎只有一张纸的距离,他超想趁人之危……

    可终究还是停了下来。

    就算要趁人之危,也不能这么个趁法儿。

    他想,要不要趁最近,再试试喻兼而的态度,问问能不能追。不然他有点怕傅椎祁软磨硬泡地真把喻兼而给追回去了,那他就彻底没机会了。

    这也太趁了……但……

    詹骥正心情复杂地想着事,突然感觉到喻兼而动了动,他急忙反应过来,可还是晚了一步,与睁开眼睛转过头来看着自己的喻兼而对上了视线。

    “……”詹骥讪讪地说,“没、没没没占你便宜啊。”

    他鲜少有这么不自在的时候。毕竟他刚刚是确实有过一瞬间魔鬼上身想要占便宜来着。他有点懊悔自己居然会有过那样的想法,太不应该了。

    喻兼而沉默了一阵,开口道:“要不,我们还是分开住吧。”

    詹骥的心里一沉,欲言又止。

    他感觉自己的脸火辣辣的。是自己信誓旦旦不会趁机占对方便宜,可刚刚又是自己情不自禁。喻兼而这么说,他都没脸辩驳拒绝。

    喻兼而看他神色,解释道:“不是……”不是什么,有点尴尬,就跳过去不说,只说,“我是因为刚刚做梦,梦到傅椎祁出院后回来堵在门口不走了,很影响生活,所以跟你这么说。你不用搬,我搬,他只骚扰我,不会再骚扰你。”

    詹骥勉强能呼吸了,讪笑了下,弱弱地说:“没什么。”

    确实也是没什么,经过接触,他感觉对方的战斗力为一。一分给那张破嘴。

    他和那个阶层的人接触极其有限,主要就是商理那家子奇葩,而这件事令他对那个阶层的印象极其负面,觉得他们就是做事不择手段的。

    起初他知道喻兼而的前男友是谁,并且上网简单查过对方背景后,说他心里一点也不忐忑,就显然是吹牛了。

    只是他忐忑归忐忑,就像他对商理,更多是厌恶和想避开狗屎,而不是恐惧,他对傅椎祁也只是担心对方找自己麻烦,害怕对方倒是说不上。

    可傅椎祁看着来势汹汹,结果在他面前上演了一出倒地碰瓷(严格来说还不算真的碰瓷,是真的被喻兼而推了一把倒地上晕了……)和无能狂怒,硬要塞给他五百万美金的支票,令他啼笑皆非。

    沉默了一会儿,詹骥说:“要不我搬吧。”

    喻兼而正要安慰他说不用,詹骥接着说道:“可能有点冒昧,而且和我以前说过的话相违背……我搬走后,想正式开始追求你,可以吗?”

    他的表情很认真,两只眼睛里满是真诚。

    “如果不行的话,你可以直接拒绝我,我不会再说。只是,我还是想再争取一下。”詹骥说,“我真的很为你心动,以前从来没有因为别人这样,所以……还是想再试试,不想留下遗憾。”

    他移开目光,微微地低着头,轻声说:“我的家庭情况你也知道。我从来没有以我的父亲为耻。他和我妈妈的感情很好,我很希望自己未来的家庭和自己小时候的家庭一样温馨。你让我很安心,觉得自己的梦想有实现的可能性。不过这种事肯定不能只看我自己的想法……”

    “我知道你还对他有些难忘,所以先前其实我也是在观望,我也有自己的心思,不想在中间当个小丑,最后搞得你对我很尴尬,朋友都没得当。”詹骥叹了一口气,重新看回喻兼而脸上,眼睛十分清澈,“可是,这段时间观察下来,我感觉你不复合的态度还是挺坚决的……所以,抱歉,我想趁人之危一次。”

    第96章

    此时已经是夜里, 客厅里开着灯,将沙发上两人的影子拖长照到了身后的墙上。

    喻兼而一直沉默,眼神游离。

    这么长的时间, 以及喻兼而的反应,令詹骥原本就不多的希望渐渐消散完。在成年人的世界里,这一般就是拒绝的意思。

    唉,不过,总之也算是尽人事听天命了,不行也没办法。

    詹骥释然地轻叹了一口气,笑了笑,起身道:“我知道了, 没关系……我这几天就开始找房子。还是我搬吧, 我一个人也负担不起这套啊, 哈哈, 找个小点儿的。”

    他说着就要回自己屋去, 却被喻兼而叫住了。

    “詹骥!”

    喻兼而一般是叫他骥哥的。而且,此刻喻兼而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可疑的不确定。

    詹骥停下,转头静静地看着他, 神色温柔。

    这个人不像傅椎祁,如果是傅椎祁, 一定没有这么淡定吧。傅椎祁咋咋呼呼的。而且,如果是以为自己被拒绝了,那傅椎祁绝对更闹腾。

    喻兼而这会儿的脑子有一点乱。他想来想去,感觉自己叫住詹骥, 却又让对方等这么久, 有点那什么,不得不尽快开口:“试试吧。”

    詹骥反倒一怔, 随即很快反应过来,嘴角刚刚勾起一点,就见喻兼而马上后悔了,说:“等等!”

    “……”詹骥并没有不高兴,他依旧宽容地看着对方,“没关系的。”

    喻兼而垂眸,迟疑了一阵,开口坦白道:“我不知道。我现在还在迷茫期。”

    这是他这段时间以来第一次承认自己的迷茫。

    虽然他把耳洞复通了,烫了头发,打扮得光鲜亮丽,好像真是痛痛快快地、一点也不拖泥带水地离开了上一段感情,可其实,每一次看到傅椎祁,他还是会忍不住心里有些波澜。

    傅椎祁是他少年时的白月光,后来两人又发生了那么亲密的关系,还不止一次,是不短的一段时光。如今,傅椎祁一直追着他,虽然嘴上说得难听,可目的就是想复合……

    詹骥看出了他的心情,问:“你会和他复合,是吗?你有这样的迟疑?”

    喻兼而却在下一秒就马上否认了:“这倒没有。”停了下,语速慢了下来,“只是……只是……不说他了,跟他关系不大。”

    他露出些许尴尬的表情,说:“我以前也说过,对你有好感,但是没到那份上。随着这段时间的进一步相处……说实在话,好感肯定是越来越多的。我觉得你是一个很适合一起生活的对象,然而……这可能不是你想要的那种感情。詹骥,我不想骗你。我也是人,我也会有自私的时候,我不想失去你,你一再表达对我的感情,其实对于我而言,是一种美味的诱惑。可这只是源于我对舒适生活的需求,对你、对于感情上,是不公平的。所以我不知道该怎么说……”

    他说得有一点乱,因为他想表达的意思本身就……令他难以启齿。

    这确实是一种自私。詹骥能令他的生活舒适,而且詹骥还这么地喜欢着他,在这样的前提下,和詹骥在一起,对他而言无疑是有巨大利益的好事。

    然而,这对于詹骥而言,应该是一件挺无耻的事吧……詹骥的感情那么真挚,却换来的是这样的不对等……

    喻兼而越想越心里乱糟糟,刚要开口收回一切,就当无事发生,詹骥却抢先一步道:“可是,假如我想要的就是这样相濡以沫的安稳生活呢。我想我刚刚已经表达出这层意思了。”

    喻兼而摇了摇头:“不一样的。我明白你的意思,可我们的想法并不一样。你希望的是生活中相濡以沫的温馨爱情,还是有这个元素在,而我……我也许提供不了这个。”

    “也许只是观念差异。”詹骥眼见自己不是完全没戏,自然尽力争取,劝说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你认为爱情就该是激情,是烈火烹油,可我看身边的例子,很多夫妻、甚至情侣,长时间在一起后,与其说依旧是爱情,不如说爱情已经自然而然地成为了更稳靠的亲情,是一日三餐,日起日落。”

    “所以我并不介意你对我没有激情,只要你觉得和我能生活下去,这已经构成了我认为可以组成一个家庭的因素,甚至这会比激情更牢靠。”詹骥认真地看着他,说着这么沉稳的话。

    喻兼而越发迷茫起来。

    真的可以、应该跳过激情与热情,进入稳定但平淡的关系吗?这和他看的大多数爱情故事不一样……

    詹骥看他犹豫不决,便问道:“所以,你喜欢傅椎祁现在那样纠缠你吗?”

    他觉得傅椎祁就挺“激情”的。

    喻兼而的目光闪烁了一下,摇了摇头:“不喜欢。”

    詹骥没往下说,而喻兼而已经从中有所了悟,露出恍然的神态。

    詹骥留心他的表情变化,见状再接再厉地说:“其实就像是煲汤,大火容易烧干烧糊,太过直白直接,熬不出味道,食材也不会烂,须得小火慢炖,味道才会渐渐地全部出来。”

    “……”

    他说得……很有道理。喻兼而收回视线,稍稍垂下头望着地毯上的花纹,詹骥没有催他,安静地站在一旁等待着他给出的结果。

    很久之后,喻兼而轻声说:“如果你不介意,那就试试吧。”

    惊喜将詹骥包围,他忍不住笑了起来,上前半步,蹲在喻兼而的面前,微微仰头与他四目相对,柔声道:“谢谢你给我的机会,兼而,我真的很高兴。如果你还是觉得不合适,随时可以结束这段关系,主动权永远在你的手里。”

    半晌,喻兼而点了点头。

    *

    傅椎祁又寄信来了。这段时间,他人虽然在医院,信每天至少一次,每次都是分开的两封,但差别不大,反正都是很神经质的内容。

    到后来,喻兼而就直接让詹骥拿了信就把他的那份撕了或者烧了,反正不用给他,他不想看。

    不仅如此,他还短暂地把傅椎祁从黑名单里放出来,发消息告诉他对方自己对这种信件的处理方式,希望傅椎祁别再做无用功,但假如非要做,那他也拦不了,爱咋咋。然后不等傅椎祁的回答,立马拖回黑名单。

    已经秒回、却依旧只能看到红色感叹号的傅椎祁:“……!”

    生气,就是生气。

    他这次进医院,查出一堆毛病,出于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的考虑,他就留在医院养身体,可一想到喻兼而和别人在一起就闹心,每天一空下来就写信,却一封回信都得不到,喻兼而不来探望他,连个问候的信息也没有,本来就很烦了,刚又在写信,就收到了那样的通知。

    傅椎祁重重地放下笔,在桌面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他想来想去,越想越气,非得要找个宣泄口不可。于是一阵挑拣,想到了商家。

    那个叫什么来着,商理的奇葩是吧。如果不是这货带着家里人迫害詹骥,说不定詹骥跟喻兼而的关系根本不会这么好!吊桥效应什么的。

    起初喻兼而跟詹骥根本就只是再纯洁不过的螺蛳粉爱好者和卖螺蛳粉的吧的简单关系吧!

    都是商家那伙神经把这关系搞复杂了。

    很难说詹骥有没有趁机卖惨。当然,说起来也是真惨……总之,就靠惨博得了喻兼而的怜惜!

    说来说去,还是商家的错,那个商理就是万恶之源。

    何况……Aiden之前撺掇各方围剿他,里面或多或少有商家的影子。商家和Aiden身后的势力似乎有着千丝万缕的作死联系。

    他不能因为雄竞的失利去整詹骥,却可以找商家的茬,于情于理,这都是充满正义感的一件事,还能让自己出气。越想越是这样,不做都不是人。

    一双凤目微微眯起,流露出强烈的恨意。

    *

    这天,大半夜的,喻兼而躺在床上刷着睡前的短视频,本来已经被睡意席卷,好几下举着的手机就要掉脸上,把他惊醒了好几回,可旋即又昏昏欲睡起来。

    如此,他便索性要关了手机睡觉,可就在这一瞬,不知何时被自己无意识划到的一个视频引起了他的注意。

    是一个已经不知道转了几手的模糊录像,黄色的标题倒是硕大清晰:婚礼现场播放新郎PC视频,与新娘一家打成一团

    刺激啊。

    出于人类的八卦心理,喻兼而顿时瞌睡全无,兴致勃勃地点开评论区看网友们的精彩辣评并点赞。

    可惜就是这个小视频太糊了,喻兼而便搜索关键词,还真让他找到其他较为清晰的版本。

    事情是这样的,婚礼上,原本应该在一对新人交换誓词的时候作为背景播放的纪念视频,不知道被谁换成了新郎的嫖|娼实录。

    就,从头到尾,人物对话都清清楚楚的那种。

    关键部位和卖|淫|者的脸倒是都打了一定范围的马赛克,可新郎的脸就没那么幸运了……

    激情下,新郎还顺着卖|淫|者挑起的话题,刺激地锐评起了新娘,说新娘有过前男友,还一直装纯说婚前不能让他碰,绝对是怕被他发现是残花败柳二手破鞋……

    一片哗然下,新娘反应过来,悲愤交加,狠狠地甩了新郎一个大嘴巴子,手上戴着的钻石戒指有棱有角,比较尖锐,把新郎的脸颊给豁拉出老大一个口子,一瞬间血就呼啦啦冒了出来。

    新郎吃痛地尖叫一声,当即恼羞成怒地还手要把这巴掌还回去。还好新娘躲得快,并且眼疾手快地又给了他一个大耳瓜子。

    新郎气得跟野人似的嗷嗷乱叫,抬脚就朝新娘踹过去,这回新娘的动作慢了一点,没被他踹倒,但也还是踹到了,惊呼着往后退了一步。

    眼见如此,新郎也许是破罐子破摔,也许是一时上头根本什么都没想,索性对着新娘破口大骂,一边上前揪住她的胳膊就要揍她。

    这下子台下的其他人也都反应过来了,新娘这边的亲兄弟表兄弟当场暴走,咆哮着就冲了上来围殴新郎。新郎那边的人赶紧来帮忙,然后被愤怒的女方亲戚一起群殴,看起来造价不菲的婚礼现场陷入史无前例的大混乱中。

    这些也都算了,本来只是看个乐子,然而喻兼而自打瞅着高糊版本里新郎轮廓的第一眼就觉得眼熟,找到高清版本后,他确认再三,眼睛渐渐瞪大。

    熟人啊这是。

    就在此时,一个群组来了消息,是王俊往里分享了刚刚那新闻,并且疯狂艾特詹骥,问:骥哥你看是不是这个傻屌!!!是不是姓商的那个傻屌!!!!

    第97章

    商理那事儿不止婚礼, 还有后续。他是门诊医生,见过他的人自然不少,网络的力量是巨大的, 很快,他的身份就被扒拉得一干二净,甚至初中同学、高中同学都纷纷现身为人民群众的八卦事业添柴加薪。

    不说不知道,这一说,天下苦他久矣!

    商理的初中同校同学们对他迫害品学兼优的詹骥这件事记忆犹新,甚至都不太记得詹骥的名字了,也还记得商理和那一家子奇葩,属实是少年阴影。

    他的高中同学也没少遭罪, 零七碎八的且不说, 据说他有次试图诬陷老师在普通的校内考中泄题, 惨遭学霸打脸(据说该学霸后来成了高考状元), 恼羞成怒, 杀狗泄愤,还火烧寝室,幸而上课时间没造成人员伤亡。

    网友感慨:他可真就是盯着学霸害啊……是道德的沦丧还是人性的灭亡, 抑或帝国主义亡我之心不死,派他来残害我们祖国未来的栋梁?

    喻兼而狠狠地给这条评论点了一个赞。

    可好景不长, 正当全网热议、越扒越有的时候,突然几大主力平台上有关此事的词条被封,甚至出现了敏感词,至于视频那更是都被删了。

    网友们质问是否这些博主被买通了, 博主们回复说是被举报, 平台删除的,并且还隐晦地表示在后台收到了一些来自于“不明”势力的警告。

    大家一试, 确实,自己发帖发视频说这事儿,也会收到投诉删除和神秘威胁。

    正当此时,传来消息:

    这两年一直不温不火、饿不死撑不着的A.lin短视频平台不限此事,只要对商理的个人信息,比如名字,稍加打码,就可以顺利发出去。

    而商理已经被网友们取了代号叫武田,谐音“无天”,因为他的行为简直就是无法无天。

    消息一出,广大网友纷纷涌入A.lin,并且夸它好样儿的。

    A.lin的最大股东傅总,一边在IPad上刷着关于此事的最新消息,一边耐着性子听耳机里平台经理开心汇报新用户和流水猛增的重大利好消息,听完他不轻不重地啧了一声,不满意地说:“怎么说来说去还在说那些陈谷子烂芝麻的事啊?我要的是把他家里人也扯进来。”

    要杀一起杀,斩草就得除根。他既然已经搞了商理,而商家睚眦必报,那他就得把这个贼窝一把火烧干净,省得后患不断。

    经理叹气道:“虽然传统媒体已经没落,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商家好说歹说都还是有点资历在,其他平台给他们面子……刚刚他们就还活动到我这儿来了呢,我们都装休假,不知道能拖多久。他们上头有人。”

    “就他们上头有人?”傅椎祁嗤笑了一声,颇为不屑,“就算有,我看也是泥菩萨过江了,先想想怎么保全自己吧!”

    他还要再嘲讽几句,突然来了电话,一看正要直接挂了,可手到临头犹豫了一下,让经理先去看事做事,要是五分钟后消息落后一百年的网友们还在说那些陈年旧事而不是直击核心,经理就想办法,买水军也好,自己批马甲上阵也罢,反正得把这事儿尽快办了,他没耐心!

    然后傅椎祁结束这边和经理的通话,接起商冶的来电。商冶就是之前潜规则祝嘉不成、让人霸凌祝嘉、最后被傅椎祁约谈解决了的那个。

    想起来这茬,傅椎祁忍不住感慨这商家的基因之低劣,跟傅家的都不分伯仲了。

    商冶的声音听起来还是挺轻松的:“二少,听说你最近很忙啊,想请你吃饭都怕耽误你发财。”

    “是挺忙的,有话说话。”傅椎祁淡淡地说道,不太留情面给他。事实上,傅椎祁觉得自己还能接这个电话,就已经足够给脸了。

    商冶叹了声气:“A.lin是你的平台,这大家都知道……商理那事儿也是你干的吧?像你的手笔。”

    每个人有每个人的做事风格,整人也是一样。比如说,商冶整人的风格就如同上次他整祝嘉那样,其实已经算是比较直接的了;而傅椎祁一贯以来整人的风格就极损,拐着弯儿地往死里弄。

    何况,A.lin这一出一来,其实也就无需多想了。

    傅椎祁没有否认,而是反问:“先前我被落井下石,一堆人跟风踩我,你有什么线索吗?”

    其实,商冶打这通电话前,就猜到了是为这事儿。圈子就这么大,发生过的事儿大家心知肚明。

    他自己倒不是很虚,他虽然跟那边是本家,可两边的发展方向不同,那件事他完全没参与,发生之后才知道。想来冤有头债有主,傅椎祁不至于寻他晦气。

    至于他主动打这个电话,本来是不想平白无故惹这臊的,他跟商理的亲戚感情极其一般,甚至还有点糟糕。商理那家伙不是一般的讨人厌,嫉妒心强得根本忍不住。

    只是那边的人找他的时候,他爸妈正好也在,非要帮腔。

    “唉……反正我先说好啊,那跟我没任何关系,我事后才知道。你知道的,我们其实算两家。”商冶先撇清自己。

    傅椎祁冷淡道:“要不然你也根本打不通这通电话了。”

    商冶笑了两声,然后说:“我吧,就是爹妈老一辈拎不清,知道我跟你能说上交情,非要我打这通,可你让我来说,我要是你,我也得报复回去啊。嗐。”

    “没别的事?挂了。”傅椎祁没心情跟他扯淡。

    “等下等下,”商冶的声音压低了一点,说,“按他们一向的作风,其实本来也没这么火速滑跪,但是最近流年不利……A国的福枝财团,你知道吧?他们作死,跟这纠葛不清,最近被人给告发了。”

    傅椎祁当然知道,因为就是他去告发的。

    福枝集团和国内不少人有暗地里的瓜葛,而这个集团也正是Aiden的靠山。Aiden就是利用与它狼狈为奸的国内的一些势力来整傅椎祁。

    傅椎祁去了一趟陆承焱家,和陆承焱家的老爷子长谈了一整天,这些都别想跑。陆承焱是个神经,他家老爷子一把年纪了却比他清醒多了。

    傅椎祁不信商冶想不到事儿和自己的关系,恐怕是在试探什么,或者卖个巧给自己,透露自己计划的进度。

    他没接这话,只是说:“没事儿挂了。”

    这回商冶只说了句:“行吧,先到这儿,你得空了约我喝酒啊。”

    *

    原本商家以为这次的事情能和以往一样被自己家用人脉压下去,就当从没发生过,可他们没料到,时代已经变了。

    如今网络发达,平台和自媒体从业人员如雨后春笋,网友们更是极为叛逆,他们一贯以来的捂嘴那一套,已经不再那么有效了。

    起初只是A.lin下场,把事儿重新炒回高度上去,竟然愣是凭借这一夜之间跻身短视频平台一线行列了。这下可好,其他小平台们馋得眼都直了,索性不管不顾地放手一搏,也炒起这事来。

    先前被商家公关了的那几个一线平台因为这事儿被同行抢了日流量,还遭了网民们一堆骂,晦气得不行,心里也在骂商家。再后来,看A.lin冲在最前头也没啥事儿,他们就不动声色地放松了屏蔽力度。

    事情闹大到了一定程度,商理就职的医院迫于舆论压力,原本想冷处理,这下不得不内部劝退。可商理死赖着不肯自己辞职,医院只好辞退他。

    商理不服气,要和医院打官司,还嚷嚷大家都去嫖,嫖算什么,还有收巨额贿赂的呢,还有更让人意想不到的呢,别以为他不知道,想想他家都是干什么的,他知道得比谁都清楚。

    别逼他,把他逼急了,全抖落出来,大家玩不成!从上到下全撸个精光!

    医院大怒,却又怕他真来个鱼死网破,感觉他没什么干不出来的事。于是只能暂且顶着舆论压力继续留着他。

    商理的心理承受能力真不知该说是强还是弱,说强吧,他容易破防这是众所周知的事儿,说弱吧,都这样了,他居然连假都不愿意休,非要继续坐诊,天天挂他号的都是慕名前来骂他的,他不躲不避,和人对骂。

    这么过了半周,某天商理下班,开车回家的路上,被迎面而来的一辆逆行渣土车给撞翻了,当场死亡。

    事后调查事故原因,那渣土车司机固然是疲惫驾驶,而商理的驾驶状态也不太对,也许他这段时间因为那些事而压力过大,导致精神恍惚,事发时来不及打方向盘躲开。

    *

    詹骥有事出门,刚出门就撞上从电梯里出来的傅椎祁。

    他正犹豫要不要和对方打招呼,或者装没看见,对方先开口,问:“商理婚礼那事儿你知道吧?我干的。”

    詹骥一怔。倒不是没想到这事和傅椎祁有关,只是想不到傅椎祁这么直接就说出来。

    过了十来秒,他回应道:“谢了。”

    傅椎祁马上说:“你要是真谢我,你就离开喻兼而,他是我的。”

    詹骥却极为清醒:“这是两码事。没别的事麻烦让让,我要坐电梯,谢谢。”

    傅椎祁颇为不忿,用谴责的目光瞪他:“你这人!你……”

    詹骥打断他的话:“实际上,我都没有义务一定要向你道谢。前不久你旗下的产业遭受了不少的舆论压力,为此市值蒸发了不少,我查那些舆论来源,有不少都和商家有着千丝万缕的怜惜。所以,你此举也许是顺便帮我出了气,但初始目的绝不是我。所以我向你道谢只是因为我做人客气,你要是想得寸进尺,还是趁早歇着吧。”

    他这一番话说下来,还以为面前这个身娇体弱的碰瓷癫王又要当场发癫,却不料对方看自己的神色怔了怔,随即竟认真起来,还有几分惊讶。

    傅椎祁是知道詹骥学历的,初中是个学霸,可初中那是猴年马月的事了,后来一路没学习,都在忙于最底层的生计。所以,此刻詹骥说出那番话,有那样的认知水平,傅椎祁不得不对他刮目相看。

    “你……”傅椎祁想了又想,问,“你现在是在语言学校是吧?之后是进社区大学是吧?再然后呢?”

    詹骥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突然话题就拐到这儿了,便没打算回答他,只绕过他去按电梯。

    “喂,我说真的,”傅椎祁转过身去看他,“你要是有上进心,我可以帮你出推荐信,去个好点的学校,正经读个书。要是成绩不错,我也可以推荐你进五百强,不比你去累死累活起早贪黑地开餐馆强?”

    詹骥丝毫不为所动,只是在等待着电梯的同时,看在那张脸还不错,而且自己这两天因为商理这个祸害终于离开人世而心情不错的份上,接了接话:“谢谢,不必。”

    傅椎祁苦口婆心地劝他:“你别为了跟我赌气放弃你自己的前程,我发现你这人挺情绪化啊。”

    到底谁情绪化啊……

    詹骥对这贼喊捉贼、精神状态比过山车还起伏大的家伙实在是无奈,说:“不是赌气,但你自己想想,我怎么可能接受你的帮助,你的条件一定又是让我和我的男朋友分手。”

    “我干嘛让你跟你男朋友分……”

    傅椎祁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他嘴里那个陌生的名词是指代的谁,顿时眼皮子狠狠一抽,把电梯门开了正抬脚要进去的詹骥拽住,使劲儿往后一拖,劈头盖脸地吼,“你叫他什么?!”

    第98章

    詹骥敢那么说, 就在做之前已经料到这人会情绪激动,但他丝毫不怕,也不慌, 淡定地看着对方,一字一顿清清楚楚地说:“男朋友。”

    傅椎祁更激动了,叫道:“你闭嘴!”

    詹骥没有闭嘴,他接着说道:“那张支票我放到你信箱里了,没有下次,下次你再硬塞过来,我就不还给你,而是拿去以我自己的名义捐给国际红十字会。”

    甚至都不说加上喻兼而的名义!狐狸尾巴这不就露出来了吗?!

    傅椎祁已经被气得神志不清, 心里这么狠狠谴责着, 嘴上还要嚷嚷, 詹骥硬掰开他的手, 进电梯了。

    晚上, 詹骥回家后,见喻兼而的状态不太好,一问, 果然,他是被傅椎祁骚扰的重灾区, 傅椎祁从白天开始在门口“站岗”,站到喻兼而回来就劈头盖脸地质问“男朋友”的事。

    至于喻兼而最后是怎么打发走傅椎祁的,喻兼而没说,詹骥就没问。

    两人吃完饭, 洗完澡, 坐在客厅看会儿电视的时候,喻兼而又收到了骚扰信息。

    只不过这次换了个人, 换成了喻利知。

    喻利知说有个事找傅椎祁,傅椎祁已经三天了都没回他,他打电话过去,傅椎祁都不接。

    喻兼而觉得十分厌烦,就索性跟他直说了:我和傅哥已经分手,和他有关的事情你不要再找我。

    喻利知立马打电话过来,喻兼而挂断,给他发:有事,别打电话,不想聊,就这样。

    喻利知问:发生什么了?不是本来好好的吗?

    喻兼而:没什么,就是分手。

    喻利知又唠唠叨叨地说起来,喻兼而不读不回,搁下手机,心不在焉地看了会儿电视,手机在腿上时不时振动几下。

    他被弄得不耐烦了,心中突然生出个想法,就问詹骥:“你介意和我拍一张合照让我发朋友圈官宣吗?有些人很烦。”

    詹骥觉得,喻兼而想宣传的对象其实重点就是那一个。那个人确实挺烦。

    他自然没有不乐意的,他超乐意,当即就说:“随便拍随便发。”

    于是两人就商量起姿势和背景来,最后,两人就依旧坐在沙发上,只是坐近了很多,从镜头上来看几乎是倚靠在了一起,十指紧扣的手自然地搁在了喻兼而的大腿上,看起来十分亲昵。

    发的时候,喻兼而原本想针对性极强地只对傅椎祁和喻利知可见,可想来想去,征得詹骥的同意后,干了一票大的:

    除了屏蔽掉舒鹫之外,对其他好友全部可见。

    不过本来他在这个上面的好友就不多啦,基本上就是同事。

    至于屏蔽舒鹫,是因为这是个会意图搞囚禁的法制咖,喻兼而相信傅椎祁发癫也就精神污染一下詹骥和自己,不会有什么人身伤害,但他不相信舒鹫。

    喻兼而一边盘算着,一边余光注意到詹骥在看自己,转头看着他问:“怎么了?”

    “没什么,”詹骥说,“我就是想问你,能原图发我保存一张吗?要是不能就算了。”

    “为什么不能?”喻兼而马上就退出还没想出文案的朋友圈,原图发给詹骥,并且怕他太客气,特意自己主动说了一声,“你如果想发出去,也可以啊。”

    然后喻兼而继续发自己的朋友圈,想来想去,文案啥也没写,只发了这张一切尽在不言中的合照。

    喻兼而把这条朋友圈发出去之后,手机振动的频率更高了,有好几下喻兼而都怀疑它会死机。

    他一直没看消息,继续看电视,詹骥倒是在旁边一直看着手机回复消息,偶尔和喻兼而说下,说王俊他们还以为是恶作剧,问美国是不是有别的愚人节。

    喻兼而笑了起来,正要凑过去看,突然门口传来一阵疯狂的敲击声,把他吓了一跳,抬头看过去的同时已经心中了然。

    “要不我去吧。”詹骥说着就要起身,喻兼而阻止了他:“我去吧,跟他把话说明白。”虽然觉得自己已经说得够明白了。

    喻兼而过去开了门,傅椎祁出于惯性,正要一拳继续捶下去,差点儿捶到喻兼而脸上,喻兼而没躲没闪,就这么看着他。

    傅椎祁一惊,急忙收住手,然后倒打一耙抢先质问:“你不会躲啊?是不是想碰瓷啊?”

    喻兼而正要开口,傅椎祁瞪着他,继续连环炮似的发声:“你为什么要发那个朋友圈?!”

    “我的朋友圈我发什么你没有资格管。”喻兼而说。

    “我怎么就没有资格了?”傅椎祁理直气壮,“你看看你发的那什么东西!你还对所有人可见!现在所有人都在问我怎么回事,说老子被绿了!”

    他一开始还没看到朋友圈,正在看小秦发过来的一份生意上的合同拟定,突然手机疯狂振动,他还以为出什么大事了,拿起来一看,确实是出大事了。

    虽然喻兼而没加傅椎祁的那些狐朋狗友,可加了同事,同事里七拐八绕的,来回那几个圈子,总有点人脉,而且原本小老外和傅二少就都很显眼,这八卦大家传得越发积极和迅疾。

    因为之前傅椎祁嘴硬咬死了不是分手,只是自己送喻兼而回美国读书,甚至还说是自己主动的,甚至还谎称自己最近勤快跑美国常驻是蜜里调油的“陪读”,说得自己都快信了,结果喻兼而来这一手!

    现在傅椎祁可算是里子面子全没了,他都可以想象得到背地里所有人都在怎么嘲笑他。

    不但被甩被绿,还打肿脸充胖子,或者是被喻兼而蒙在了鼓里一直当王八。

    喻兼而看着傅椎祁因为恼羞而红着的脸,说:“你确实没有资格,这是我的人身自由。”

    “你——”

    喻兼而打断他的话:“我知道你爱面子,所以如果你还想你的那个面子,就不要再惹我。否则,这段时间你发给我的所有的东西,包括但不限于你求我复合那些,我都会截图发到朋友圈,让你成为最大的笑料。”

    傅椎祁从来没想过喻兼而会把事情做绝到这一步,他发那些消息的时候完全没往这方面想,因为他觉得喻兼而不可能会干这种事!可喻兼而现在就拿这些威胁他。

    “……你不会!”傅椎祁虚张声势地说。

    喻兼而说:“你可以试试,但后果我怕你不愿意承担。”

    傅椎祁从他的眼神里看出了他的认真,一直悬着的心彻底地死了,与此同时,委屈得无以复加。半晌,傅椎祁忍着哽咽,问:“你来真的,是不是?”

    他都没有对喻兼而和那匹马做什么过激的事情,就是上门劝劝……还塞了五百刀……喻兼而有必要把事情做这么绝吗?一夜夫妻百日恩,真的就一点也不留情面吗?明明知道他爱面子,还这么做……

    喻兼而说:“是的,我来真的。虽然我已经告诉过你一百遍我是来真的。”

    傅椎祁忍不住又高声叫了起来:“你明明知道我爱面子,你还要把我的面子扔到地上踩!就为了他!”

    说着,伸手越过喻兼而的肩头指向坐在沙发上看这边的詹骥。手指在半空中因为愤怒和难堪而微微颤抖着。

    傅椎祁其实不想再说了,他的脸一直在发烫。詹骥一直在看他,在看戏,看他像个小丑一样被喻兼而嫌弃。

    那家伙肯定在心里得意,他当然可以得意,他是胜利者,而自己只是个狼狈的失败者。

    因为太羞愤,傅椎祁的身体都在微微颤抖,一向红红的嘴唇都泛白了。

    “……说实话,”喻兼而坚持说完,将这场闹剧结束,“不是为了他,而可以是除了你之外的任何人。”

    傅椎祁死死地盯着他,眼睛都气红了,却又有泪光闪烁,喻兼而不合时宜地想到:还怪好看的……

    “我再告诉你一件事。”喻兼而说,“就是,我非常讨厌像你这样死缠烂打的人,这令我想起了我的童年,我的生理学父亲。关于他,我根本不想回忆更多,他让我和我的妈妈,尤其是我的妈妈,十分困扰和痛苦。如果你想知道更多,可以去问喻利知。”

    “现在你对于我,就像他对于我的妈妈。傅椎祁,我一开始只是普通地讨厌你,而现在是非常地厌恶你。你和他一样,完全不懂得尊重别人。你们以为你们是在爱一个人,但其实爱的是自己的私欲,你们只在乎自己想不想,不在乎别人想不想。这样的所谓的爱情,只是一场性骚扰。”

    随着喻兼而淡淡的却又十分有力量的声音,傅椎祁的眼前逐渐朦胧起来,恍惚间,他的视线越过喻兼而肩头,看到从沙发上起身走过来的詹骥,越发感到无地自容。

    坐那里看还不够,还非要到面前来炫耀吗?

    傅椎祁甚至随着詹骥靠近的脚步感受到了一步步的巨大的令他窒息的压迫感。

    他明明在对着詹骥时应该有着绝对的自信,他比詹骥优秀那么多,从绝大多数角度来说,詹骥都根本不应该被提到和他一个天平上进行比较。

    可是,喻兼而的选择,喻兼而爱与憎,令一切都失衡。

    第99章

    詹骥原本坐在沙发上没打算动, 中途他发现事情走向不对,有点想回自己房间去避开,正在考虑的时候, 就惊见傅椎祁哭得梨花带雨的,搞得他震惊当场,良久才回过神来。

    他不知道两人之间究竟是些什么纠纷,能让他隐约感受到喻兼而其实并没有完全放下对方,却依旧如此坚决、不留情面地断绝关系,也许网上、八卦周刊上关于傅椎祁的那些滥交往事是真的,也许另有内情。

    按理说,他不该掺和, 可傅椎祁哭得都开始抽抽了……

    这家伙前段时间都叫救护车了, 刚刚脸红得滴血, 这会儿又白得像一张纸, 扶着门框, 嘴唇都在一个劲儿地抖。

    看这上气不接下气的模样,詹骥有点怕他一口气上不来厥过去。

    于是他思来想去,硬着头皮起身过去门口, 寻思着劝喻兼而到这儿算了,把场子给圆一圆。

    他和傅椎祁有过几面的交道, 如果傅椎祁和商家一样仗势凌人他就不管了,可傅椎祁不是,虽然只是顺便,到底也算是帮他报了商理那个大仇。

    可詹骥还没走到门口, 傅椎祁就疯了似的指着他尖叫:“你不要过来!给老子滚开!”

    詹骥一怔, 下意识地停下脚步。

    喻兼而立刻说:“该离开的是你,这是我和他的家。”

    这句话彻彻底底地令傅椎祁崩溃。

    “我和他的家”……“家”……傅椎祁渴求了小半辈子而从未得到的东西, 詹骥一直都有,还不止一个。自己苦苦哀求喻兼而给的东西,喻兼而就这么给了詹骥,还大大方方地对他说了出来。

    好好好,这很好。没什么比这更好的了。

    到了这一刻,傅椎祁反而不再哭了,他使劲用手背抹了抹自己的眼睛和脸,顾不上抹了一手背的水,挺直了腰杆,不再扶着门框。

    他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气,咬了咬牙,视线从詹骥移到喻兼而冷漠的脸上,虽然就在前一秒觉得自己难堪到仇恨,这一刻忍不住还是心脏紧缩了一瞬,生疼。

    但他没走神太久,撑着最后一口骨气和自尊,用轻蔑的语气对喻兼而说:“谁说我爱你了?”

    他自以为把姿态做足了,可任谁看了都知道他是在虚张声势,连他自己都想到了这一点。

    然而他只能逼着自己忽视掉。因为,除了这点尊严,他已经什么都不剩了,总不能这也丢掉。

    “……我只是接受不了被你甩,你算老几啊……”傅椎祁缓慢地、几乎是一个字一个字地从牙缝里往外逼。

    他眼前又开始一阵阵发黑,浑身的力气都仿佛被抽离了。可是他不能再那么无能地晕倒在他们面前。

    尤其是喻兼而。

    喻兼而把他的示弱、求好当做是他的短处、把柄,拿来威胁他。这一点到他死了也会记得。

    根本就和其他人没有什么不同……没有。完全没有。

    到了这一刻,喻兼而在他看来,比詹骥更可恨,比世界上所有的人、任何的人都可恨!

    因为……因为他不在乎其他人,其他人背叛他,他习以为常,原本就不抱期待,无所谓。可喻兼而不应该……喻兼而怎么能也和其他人一样呢?

    他想起不久前喻兼而说的话,说什么来着呢……

    说:可以是除了你之外的任何人。这就是喻兼而说的话。

    他就要把这话原原本本地还回去。

    于是他冷冷地看着喻兼而,说:“这个人可以是你,也可以是任何人,谁甩了我,我都不能接受,就是这样而已。”

    詹骥看他这副都要碎了还在死鸭子嘴硬的模样,实在是看不下去了:“算了都别说了……”

    喻兼而二话不说,直接关门。

    傅椎祁却猛地将胳膊夹在门和框的中间,挡住他关门的动作,大声吼道:“现在是我要甩了你!”

    说完,他一只手继续拦着喻兼而关门,另一只手快速掏出手机发朋友圈。

    他的手指都是颤抖的,按个键按好几下才有用,打个字选好几下都是错别字,好不容易才将这条朋友圈发出去,没有配图,只有寥寥几个字:

    玩玩而已,没谁会当真吧

    他发出去后,立刻将手机举到喻兼而面前,恨不能塞进这双他讨厌死了的眼睛里面去。什么好人眼珠子是灰色的啊,想也是妖怪。

    一边那么腹诽着,一边忍不住紧张,一丝也不敢遗漏地观察喻兼而的表情。

    如果……如果喻兼而难受的话,那就算自己说话难听,就把这条删掉……

    可喻兼而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傅椎祁从他的脸上一丝丝难过都没有看到。

    喻兼而只是平淡地说:“可以。你还可以对外说是你厌烦了、甩了我,我哭着求你。想怎么有面子怎么说都行,我没意见,也不会拆穿你的话,只要你别再骚扰我。”

    “……”

    真是伟大啊。傅椎祁在心中冷笑着想。或者该说,真是虚伪啊,喻兼而。现在倒是表现出一副替我的面子着想的假惺惺样子了,刚刚却说那些。呵呵。

    早就知道这个人两面三刀、满口谎言了。明明早就知道了……到底为什么还会上钩?

    因为蠢呗,还能因为什么。

    傅椎祁缓缓地将手臂收了回来,眼睛依旧直直地看着喻兼而,就这么退后了一步,然后毅然决然地收回了目光,转身去电梯门口,按了下楼的按钮。

    两秒后,喻兼而关上了门,却站在原地,面对着门板迟迟没有动作,也没有言语。

    大概……到这里就真的一切都彻底结束了。

    其实他早就该这么对付傅椎祁的。他大致猜到傅椎祁的底线在哪里。

    傅椎祁那么爱面子,他只要彻底将其在大庭广众的视线中扔地上踩,尤其是傅椎祁认识的人面前,那么,傅椎祁就会受不了。

    他只是,不那么愿意走到这一步。

    可他发现,不这样做,傅椎祁就会纠缠不休,这对谁都没有好处。

    那就这样吧,快刀斩乱麻。早点伤彻底,也就能早点治愈。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生活。他和傅椎祁都是如此。

    只是……只是傅椎祁刚刚那绝望的模样一直在他的脑海中挥之不去。

    这真是一场彻头彻尾的错误,从一开始就错得离谱。

    他甚至想,如果自己从一开始没有答应喻利知那荒唐的请求,没有和傅椎祁有过那一段,傅椎祁会不会现在还在快活地游戏人间?

    八卦周刊上刊登的傅椎祁的照片都是意气风发、风流倜傥的,绝不会如此落魄狼狈。

    所以真是该结束的一段感情。在这段感情里,双方都见了鬼,都一地鸡毛。

    “……需要吗?”

    詹骥的声音将喻兼而从万千思绪中拉回了现实,他这才恍然注意到递到自己面前的热毛巾,犹豫了一下,接了过来,但只是拿在手上,垂眸看着毛巾上的图案,说:“谢谢。我没事。”

    詹骥体贴地当做无事发生,只说:“时候不早,早点休息吧,我也去休息了。”

    喻兼而点了点头:“晚安。”

    詹骥深深地看他一眼,转身回自己卧室去了。

    两人自然还是分开睡,虽然说是说在交往了,詹骥知道喻兼而只是病急乱投医,他已经够趁人之危了,不可能更无耻一度。

    也许,喻兼而之所以突然改变态度、主动提出交往,完全是因为傅椎祁。

    也许傅椎祁没有察觉,喻兼而自己都没有察觉,他面对傅椎祁的时候并没有所以为的那么坚决。

    詹骥分明好几次从喻兼而的眼中看过一闪而过的不忍和心疼。

    世事总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可也许喻兼而在本能中隐隐约约还是意识到了什么,于是急切地给自己增加镣铐,让自己失去任何改变主意的机会。

    *

    傅椎祁离开公寓后,漫无目的地在街头走了一阵,回过神来时,不知道自己走到哪儿了。

    但这不重要,哪里都不重要,哪里都一样,人活在地球上就恶心,当人就恶心。他要是外星人的话,头一个毁灭地球。

    他左右看了看,正好路边有个酒吧,就进去了,在人身涌动的舞池旁吧台找了个靠角落的位置坐下,然后就一杯接一杯地点酒喝。

    别人大多有伴儿,聊老半天喝一口,或者就算是一个人,也是玩着手机或者欣赏着舞池、和酒保聊着天,慢悠悠地喝着。

    傅椎祁不一样,他就是来买醉的,烈酒在他面前就和水似的。

    酒保都看不下去了,试图和他聊聊,开导开导他,可他一句话都不接,冷着一张脸,自顾自继续往肚子里灌。

    渐渐地,他冷起来。可能是酒太冰了的缘故,也可能是因为不远处有个空调出风口对着吹,或者,心凉。爱咋咋。

    傅椎祁忍了冷这件事,继续灌自己酒,不多久,又有幺蛾子了,有小gay过来搭讪他,他眼尾都懒得扫对方一眼,依旧是不理睬。可对方在旁边叨叨半天不肯轻易放弃,傅椎祁烦得很,皱着眉头转头,很凶地瞪了对方一眼。

    这一眼,碰着鬼了。对方也戴个贝雷帽,也烫了头,也戴着耳钉,更有甚者也是个老外,眼珠子也是灰色。

    “……滚。”傅椎祁用丹麦语对对方说。

    对方却似乎没听懂,继续用英语笑着问他要不要去散散心,说自己的住处就在附近。

    傅椎祁恨恨地盯着这张脸,恍惚间,这就是那个人。

    所以他继续用丹麦语说话:“滚开。是我不要你。你现在后悔也晚了。你以为你多好呢?我要不是没人要,我也瞧不上你……”

    说到这里,自己都觉得寒碜,悻悻然地闭嘴了,收回目光,继续喝。

    但心里一直在循环自己刚刚说的那句话,越想越觉得就是这么一回事,不是这么一回事,从现在开始也得是这么一回事。

    只有这样,才显得自己不是那么惨……大概吧。

    他现在脑子里一团浆糊,思考不了更多的事。

    小gay听不懂,伸手来扒拉他,傅椎祁嫌弃地甩开对方的手,扭头吼道:“我知道你不是他!滚!”

    怎么可能是那个人……那个人甩了他,跟别人无缝衔接了,还当着现男友的面那么羞辱他。怎么可能又来找他,除非喻利知要死了等他救吧!那就去死吧,都去死吧,都别活了。

    他刚想到这,有电话打过来,瞥一眼,是喻利知。

    原本他就在气头上,这会儿见着了,不由得上了头,先是挂断拉黑,然后通知小秦马上中止和喻家的一切合作。

    甩他是吧?行啊!别想再从他这儿捞好处。他拿去喂狗都不给喻利知!

    他就等着喻利知去纠缠喻兼而,这总不怪他了,关他屁事。

    喻兼而不是嫌他纠缠吗,看嫌不嫌喻利知呗。都能为了喻利知向他献身、明明讨厌他还忍他这么久装了这么久,多兄弟情深啊,继续去情深吧!反正都跟他没有关系。

    第100章

    小gay被傅椎祁这么面目狰狞地一凶, 自讨了个没趣,撇撇嘴,无声地骂了句就下舞池子里扭着勾搭别人去了。

    傅椎祁好不容易清静下来, 没多久,又来了个搭讪的,这回是个肌肉男。

    这也踩傅椎祁雷点。

    虽然喻兼而不是这么五大三粗型的,但有薄肌,四舍五入就也是肌肉男。傅椎祁现在雷一切和喻兼而像的。

    可他赶走肌肉男后,环顾四周,感觉每个人都或多或少地像喻兼而。

    这个皮肤白,像;那个头发颜色像;池子边缘有个身高像的;刚从入口进来的人穿那衣服, 瞧着喻兼而也有似的;舞台上那个DJ是个男的, 这还不像?旁边跳舞的那个是个人, 简直就像得一模一样了。

    这世界就是一个巨大的喻兼而!傅椎祁就操了!

    他愤而结账离开了这个鬼地方, 可气冲冲回到室外, 看着马路上来来往往的车辆,不知道自己该去哪儿,能去哪儿。哪儿都没有自己的容身之地。

    一瞥, 墙角正好有台自动贩卖机,他就顺手买了瓶啤酒, 边喝边沿着路边乱晃。这样的人并不少见,路人并不感觉奇怪。

    傅椎祁走着走着,喝着喝着,脑袋晕乎乎的, 突然脚下一个踉跄, 差点儿摔倒在地,吓得对面走过来的人急忙绕开了他走。

    傅椎祁没完全失去意识, 知道吓到了别人,跌跌撞撞地扶住路边的栏杆,然后回过头去,小声地朝路人的背影说了句对不起。

    不知道那人听见没,可能是没听见,没回头,还走得很快,一眨眼就不见了身影。

    “……对不起。”傅椎祁小声地又说了一遍。

    说完,他感觉到了浑身的疲累,余下的精神和力气根本不足以支撑他继续站着。于是他就顺势坐到了地上。

    这会儿体面不体面的,他已经完全顾不上了。或者说,反正也体面不起来了,全世界都知道他被甩了被绿了被喻兼而玩了,还能有什么体面。

    他就这么坐在地上,和不远处的流浪汉一样,目光麻木地看着来往的行人。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突然感觉眼皮一凉,随即更多的雨滴落到了他的脸上。下雨了。

    不远处的流浪汉都爬起身找地方躲雨去了,傅椎祁坐在原地,仰起脸,任由很快变大的雨淋着自己。

    淋淋雨也好,把他淋清醒点,才好从可笑的自我幻想中完全醒过来,才能不再幻想爱啊家啊什么的。他不配。

    雨越下越大,最后成了大暴雨,把傅椎祁淋了个透。

    行人们撑着伞来去匆匆,只想赶紧进入建筑物里,很难注意到路边有个傻逼在淋雨。偶有注意到的,会投来异样的眼神。

    突然,傅椎祁随意搭在身侧的手被什么东西弄了一下。

    他低头一看,是条瘦弱的脏兮兮的小狗,毛乱糟糟都打结了,下着雨都没给冲开,不知道流浪了多久。

    小狗有着圆溜溜的眼睛,见他看自己,又讨好地舔了他的手一下。

    “……滚。”他冷酷地用手不轻不重地拨了下小狗,示意它滚蛋。

    什么蠢狗,讨饭都不知道看人,怪不得混得这么惨。

    小狗被他拨开,没离开,而是再度朝他的身边蹭来,还试图往他怀里钻。

    傅椎祁自己都没人要,正烦着呢,再度把小狗拨开。

    可小狗反倒以为对方在和自己玩耍,摇着湿淋淋的尾巴开开心心地一次一次蹭过来一次一次被拨开,乐此不疲。

    “有病吧你?”傅椎祁骂它,“以为死缠烂打就行啊?我他妈死缠烂打都被拒绝了,你死缠烂打就有用?你连钱都没有,比我还没用。”

    小狗听不懂他在说什么,只知道喜欢他,就一个劲地黏着他。

    “……”

    *

    左助理千里迢迢地紧急飞往美国照顾二度住院的老板,以及老板新养的小狗,还要给小狗办身份打疫苗登记防疫等等等等,因为老板的意思是回国的时候要把这狗也带回去。

    这狗洗干净了看起来也脏脏的,一身杂毛,被烟熏过三个月的感觉,不知道混了多少品种,四不像,左助理都不知道回国后给它上狗证要怎么碰瓷品种。

    但老板说要带回去,怎么办,只能照办呗。

    傅椎祁原本是不想要这破狗的,但破狗那天一直跟着他,他都走出去百来步了,它还跟在他脚边边摇尾巴边小跑跟着,只要他稍微脚慢一点点,它就跑到他脚前面去,往地上一躺,朝他摊肚皮。

    傅椎祁最后没脾气了,瞅这狗跟瞅自个儿似的,顿时心酸无比,寻思着没人要的感受那么难过,我难过了,狗就别难过了吧。就把这货给收了。

    狗太脏了,傅椎祁当即找了个还没关门的宠物店,让给它洗了个澡,洗完一看,操,根本没有大变活狗的奇迹,跟白洗了似的。

    但都已经这样了,要都要了,丑也只能忍了,他不像某人一样没道德搞弃养。

    他让左助理趁他住院期间赶紧去给狗办手续,他要带着一起回去,左助理打听了一番,回头跟他说要给这狗注册精神抚慰犬,需要心理医生跟他见个面谈一谈才好开证明,问他约哪天方便。

    “……”哪天都不方便!

    傅椎祁阴恻恻地看着发癫的左明江,问:“你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你需要看心理医生,我有错吗?没有。

    左助理抚摸着怀里的小狗,平静道:“不是那个意思,傅总,我知道你的精神状态很健康,一切都是为了狗着想。只有这样,到时候才能带它随身进机舱,不然只能走托运,它这么小一只,说不定会死。”

    傅椎祁欲骂又止,想了想,低头摇人,确切说,是摇私人飞机。

    带条狗而已,多大的事儿?

    他才不要约谈心理医生,还是在这节骨眼儿,一旦风声走漏,不都得说他被甩之后都得精神病需要养抚慰犬了?左明江好歹毒的心,别指望涨年终奖了。

    左助理见他真摇到了私人飞机,不由在心中叹息,又失去一次能让老板看心理医生早治早好的绝佳机会。

    这老板不发神经的时候是真好,唯一的不好就是会发神经,所以他立志要治好老板的神经!

    原本他将重望寄予在喻经理的身上,谁料喻经理受不了跑了,老板的神经眼看着越发严重,真是天妒他左明江工作顺利升职加薪。

    左助理惋惜地继续撸狗,面上却不动声色。

    *

    傅椎祁大病一场,又住了大半个月的院,差不多狗子的手续都办好了,他也出院了,就准备离开这个伤心地。

    离开之前,他有一天的自由活动时间,便找了个理由支开左助理,带着狗去了喻兼而的公寓楼下。

    ……说不定分手了呢。半个月了呢。

    当然,他的意思不是说分手了他就原谅喻兼而、就接盘,他肯定不会再那么丢人现眼。他的意思是,如果分手了,他就跳出来嘲笑他们!

    可他没看到那俩人分手,反而看到了两人有说有笑地并肩从楼里出来,詹骥还牵着一条特漂亮的白色萨摩耶,死狗没一点节操,冲谁都哈着条大舌头嘿嘿傻笑。

    “……”

    傅椎祁死鱼眼地低头瞅瞅自己怀里的杂毛小瘦狗,掀起眼皮瞅瞅那条阳光下白得发光的胖乎乎萨摩耶,顿觉那俩正在说笑的家伙怕不是在嘲笑自己!

    站在阴影里的他感觉自己就是一团阴影。

    但他知道那俩人其实没看到他,朝着另一个方向的道路遛狗去了,一路一直在聊在笑,不知道有什么好笑的,到处都在打仗,怎么笑得出来的?丧心病狂。

    傅椎祁越想越是不忿,却没有追上去当面说的勇气,只能挥刀向更弱者,低头朝怀里的破狗骂道:“没用的东西,比那条狗丑这么多,还小这么多,它一屁股都能把你蹲死,每天吃老子那么多狗粮,都白吃,饿死你算了。”

    不知道这破狗听没听懂,啊呜一声咬在他胳膊上,但伤害值为零,小奶狗的牙都还没长好。

    傅椎祁懒得理这蠢狗,揣着它不远不近地跟上那俩人。

    喻兼而和詹骥散着步到了公寓附近的一个街头公园,已经有几个养狗的主人带着自家小东西聚在一起在玩了。

    萨摩耶的主人早就打过招呼,他们把萨摩耶给那些养宠人带去一起玩,自己则坐在附近的草坪上晒着太阳看着。

    萨摩耶不是他们的。公寓里住楼上的一户邻居最近有事儿要回趟老家,大家打过几次交道,就托给他们养几天。

    詹骥有养大型犬的经验,喻兼而又喜欢这狗,就答应了下来。

    今天的天气好,阳光灿烂却又不热,还有些微风,喻兼而在草地上坐了会儿,渐渐的瞌睡就来了。

    詹骥正看着书,忽然肩头微微一重,他侧了侧脸,一看,当然是喻兼而。喻兼而睡着了,本能地靠往了身边的人。

    喻兼而原本就白,被太阳一照,宛如透明似的,脸上细小的绒毛也很可爱,詹骥光是看着都觉得心里很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