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儿小说网 > 都市小说 > 陈驹今天吃药了吗 > 16、第 16 章
    “砰!”

    起身太急,膝盖撞到了茶几,上面的一颗桃子骨碌碌地转了两圈,还是摔倒了地上。

    陈驹胸口起伏着,垂在身侧的手握成拳,几不可见地发抖。

    裴敬川立刻站起来:“对不起。”

    他太心急了,不该这么快地进行试探,不该半开玩笑地讲我还以为你喜欢男人。

    这让陈驹怎么说?

    如果陈驹真的和自己性向一致,那就更不能赶进度,他已经开始不动声色地暗示了,一点点地去占据陈驹的世界,无论是身体还是心灵,他都要捏在手里。

    要是陈驹没有这个意思的话——

    裴敬川吞咽了下。

    可依然克制不住地恐慌起来,八年前父亲的咆哮声犹在耳畔——

    “你竟然喜欢一个男人?”

    “你以为他不会觉得你恶心吗!”

    珍藏了两年的照片被人粗暴地扬起,散落一地,当时的裴敬川还太年轻,哪怕他认为自己的臂弯已经足够有力,能够托得住陈驹,能够保护那个容易生病,冬天总在咳嗽的少年。

    仍无法和成人世界的规则相抗衡。

    他像是从深海里爬出来的溺水者,来不及喘息,就被滔天的巨浪打在礁石上,白色泡沫退去,又反复地冲过来,温柔地抚摸受伤的少年。

    裴敬川站在暴怒的父亲面前,平静地擦去嘴角的血:“……我答应。”

    父亲怒极反笑:“你最好是,我还想着你要以死相逼。”

    “怎么可能,”

    裴敬川终于抬起薄薄的眼皮,就像课堂上对老师的解法提出质疑,没有情绪,不针对任何人——

    “我不会用死来威胁。”

    他还要在剩下的时光中,和陈驹好好地过一辈子呢。

    而如果父亲真的动了不入流的手段,他才会死死地拖着对方,一起坠落地狱。

    出国,刻意不再去联系对方,把自己的存在慢慢地涂抹,起码,能尽最大可能地保护陈驹。

    裴敬川知道,自己伤了陈驹的心。

    而他也很欣慰地看到,陈驹没有被影响到,有在好好生活。

    这条布满荆棘的坎坷之路,裴敬川在黑暗中踽踽独行,整整八年的光阴,他终于可以重新出现在心上人面前,不必在乎家族的口舌和挟制,足够强大,足够狠心,手握权柄,成为站在顶尖,被仰望的存在,如愿成为了父亲曾经期望的接班人——

    只是接的,并不是他的班而已。

    那颗桃子孤零零地躺在地上,是颜色很红的脆桃,洗过后散出清甜的香,但无人在意,无人去捡拾,陈驹走得快,差点踢到上面的绒毛——

    “对不起,”

    裴敬川拽住了他的手腕:“我没别的意思。”

    陈驹反应很大:“我当然知道你没别的意思!”

    裴敬川怔住了。

    他还凝视着陈驹的侧脸,这个角度,看不清全部的表情,只能看到微微颤抖的睫毛,当视线下移时,才注意到由于拉扯的动作,陈驹的睡衣袖子撩起来了点,露出烫伤的一小片痕迹,而自己的手指,正牢牢地按在上面。

    裴敬川立马松手:“抱歉。”

    “三次了。”

    陈驹声音很轻:“你在国外不联系我的时候,也没说一声对不起……我们是很好的朋友,那么亲……不是吗?”

    他仰起脸,眼尾和鼻头都已经发红了:“裴敬川,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从陈驹的角度,就是一场暗无天日的喜欢,他曾尝试过撕破窗户纸,半开玩笑地讲,我们吃点催情的药怎么样?他那天是有反应的,背对着裴敬川,陈驹给十个手指头都咬了个遍,努力咬住嘴唇,才克制住灼热的呼吸。

    裴敬川做到了朋友的本分。

    只把这一切当成无关紧要的小插曲。

    是啊,对着男人怎么可能有反应?

    陈驹自嘲地笑了,满腔苦涩,心里像是被塞了一大团杂草似的,憋得他喘不过气来。

    那天回去,陈驹就病了。

    他烧得厉害,给裴敬川发信息说不好意思呀,接下来的聚会我去不了,在挂针。

    裴敬川过了很久,才回复了个知道。

    陈驹把自己埋在被子里,用胳膊使劲儿擦脸,说妈妈,我喜欢的人对我没有意思。

    妈妈心疼地摸他的额头,说没关系,喜欢的话去追呀。

    陈驹不是没有勇气的人,他哪怕难过,哪怕惴惴不安地失眠,也会在哭过后重新站起来,努力表达自己的心意。

    但是没多久,就传来了裴敬川出国的消息。

    陈驹是最后一个知道的。

    像是努力去抓一朵被风吹走的蒲公英,陈驹很快调整好心态,还和以前一样,试图和裴敬川保持联系,跨越了那么远的距离,说不定当自己抬头看月亮的时候,裴敬川那里是阴雨绵绵,那么,一块儿分享,也是种浪漫。

    陈驹给他发了很多的照片,他觉得,裴敬川一个人在北欧,肯定会有些想家的。

    “你看这只鹅,好凶的,追着我咬。”

    “咱高中后面那条老街改造了,弄得很难看,一点特色都没啦!”

    无数的深夜里,陈驹都看着那个熟悉的橘猫头像,安静地等待着回应。

    回应越来越少。

    陈驹不是傻子,能感觉到裴敬川在避着自己。

    他的心事还未开口表达,就被悄无声息地宣告结束。

    可为什么又突然出现在面前呢?

    他们曾经真的太亲密,又太熟悉,像是两头冬夜里的小兽,没有任何嫌隙地挤在一起。

    陈驹甩开了裴敬川的手。

    片刻后。

    一瓶白酒“哐当”一声砸在桌子上。

    陈驹坐在对面,一言不发地将其打开,这瓶酒还是他爸炖肉用的,老爷子绝不可能亏待自己这张嘴,坚持飞天茅台才是最好的去腥料酒,同时对陈驹在超市里几块钱买回来的料酒嗤之以鼻。

    虽然红酒更有格调,但陈驹顾不得了。

    他得壮胆。

    “辣,”裴敬川皱眉,“你胃受不了,烧心。”

    “烧心总比伤心强。”

    陈驹挥开了裴敬川阻拦的手——他很少这样强硬的态度,表情冷漠,垂着眼皮儿,和记忆中那个乖巧的少年大相径庭,给裴敬川看得有点呆了,虽说从照片和录像中,他对二十六岁的陈驹再熟悉不过,可亲眼见到,还是令他疯狂心跳。

    陈驹倒了一小盅酒,仰脖给自己灌下了。

    “不用陪我。”

    他飞快地瞪了裴敬川一眼:“给我坐下。”

    裴敬川喉结滚动着,重新坐回沙发。

    “稍等一下,”陈驹给自己倒了第二杯,“你等我上头了点,再说。”

    他压根尝不出什么绵柔和酱香,陈驹酒量不行,酒品一般,也对这玩意没什么审美,当然和他爹一样,一个拿着当料酒用,一个咣咣地像喝水。

    可喝水不会这么辣。

    裴敬川说的没错,从口腔到咽喉再到胃,都像是被火舌子燎过一般,烧得又热又疼,但那种熏熏然的劲儿也很快上来,不够,陈驹喝了第三杯,终于眼前出现了重影。

    他舔了舔嘴唇:“裴敬川,我有话跟你说。”

    “明天再说。”

    裴敬川受不了了,伸手给酒杯拿过来:“我给你倒点蜂蜜水。”

    他这会心烦意乱得厉害,才回来多久,就见到了两次喝醉酒的陈驹,上次迷糊着跑错了房间,这次呢,要干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还需要靠喝酒壮胆?

    裴敬川都想好了,若是陈驹看出自己的心意,不好意思拒绝,借着酒精的借口来打开天窗,他就表面给应付过去,然后再慢慢追,公司的业务现在不着急,他早就扫除了所有围绕在身边的妨碍——

    “明天不行的,”陈驹摇了摇头,“我现在就要说。”

    他站起来,多厉害啊,这会儿还能趾高气昂地直线,就这样两步走到裴敬川身边,低下头,脸颊很红。

    “裴敬川,我好喜欢你啊。”

    呼出的气息也是热的。

    陈驹眼前模糊,有些苦恼似的叹了口气:“我也不记得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反正,我高中就喜欢你了,还想过要表白,大不了你骂我一顿……嘘,你先别说话。”

    他毫不客气地伸手,捂住了裴敬川的嘴,特冷酷地瞪着对方。

    “后来你这混蛋就走了,跑了,我最早还担心是不是因为你知道了,知道我喜欢你,否则不应该啊,你难道就不想我吗?”

    他说话断断续续的,内容有些不连贯,语速也很慢。

    裴敬川真的不说话,也不动了,仰着脸,一双眼睛里看不出是什么情绪。

    “但你现在回来了,也不跟我解释,当然,我也没什么立场要你解释,我自己都不明白。”

    陈驹稍微歪了下头:“是我自恋吗?”

    朋友之间,可以做到用自己的校服给对方擦脚,大笑着给人抱起来,说喜欢看那些照片的话,看我就好吗?

    陈驹不傻,也不矫情。

    他就是难过。

    哪怕……被明明白白地拒绝呢?

    “总而言之,”陈驹收回手,笑了起来,“我喜欢你好多年了,干嘛这样看我,不相信吗?”

    他真的醉了,皮肤发热,以至于没有意识到,掌心那里的温度要比别处更高,是被更加灼热的气息所吹拂过。

    “你要真不相信的话,我也没办法了。”

    陈驹后退了几步,这会儿比不上刚才的气势汹汹,脚步都有些踉跄,但还是扶好了桌沿,努力让自己脊背挺直。

    之前还想着慢慢来,能够每天都见到裴敬川,已经很幸福了。

    去他大爷的。

    才短短几天,陈驹就忍不住了。

    他抬起手,胡乱地抹了一把脸,想潇洒地说一句没事,我就说说,你别往心里去——

    不行,怎么能不往心里去呢?

    裴敬川被陈驹揣在心窝窝里,想了好多年啊。

    头也开始痛了。

    今天似乎比往日更容易醉,眼前暖黄色的光晕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梦幻般的色彩,烧得他眼睛疼,像是九十年代的迪斯科舞厅里,那个在头顶一直转的球——

    那个球,学名叫什么来着?

    陈驹想不起来,可留给他发呆的时间,只有短短几秒钟。

    因为裴敬川已经揽住他的腰,吻住了自己的嘴唇。

    陈驹的瞳孔骤然紧缩。

    大脑一片空白。

    下一秒,牙齿被頂开,裴敬川的舌尖舔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