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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1章

    “我手机在里面吗?”

    陆宜找一圈没看见, 敲下浴室的门。

    林晋慎推开浴室的门,递过她小巧mini手机:“在。”

    眸色幽深望着她,补充:“刚才有消息发来, 我准备给你时无意看到短信,抱歉。”

    “短信?”

    现在已经没人用短信发消息, 陆宜也就默认是垃圾短信,说:“没关系。”

    只要不像上次那样社死, 她手机没什么秘密。

    林晋慎目光落在手机上,下一秒收回,他关上浴室的门。

    陆宜看到新短信的内容——【宜, 新年快乐】

    她没什么波动,从小到大收到类似骚扰信息太多,在念书时她号码被泄露出去,每天要收十几条没有署名的短信。

    什么称呼都有:小宜、宜宝、宜宜、小鹿、宝宝……

    她轻车熟路地将号码请进黑名单里, 处理完信息,便去宠爱泡芙, 它来到新家还不太适应,因人多,这几天一直待在卧室里。

    “小可怜。”

    陆宜摸摸它小脑袋瓜,给它多喂一根猫条。

    抓娃娃赢来的卡皮巴拉深受小泡芙的喜欢, 泡芙不躺猫窝的时候, 会躺在它的背上, 玩起迭迭乐。

    一根猫条的时间,林晋慎洗完出来。

    他拨下刚吹过的蓬松头发, 垂着的眼睫在眼睑落下些许阴影, 淋浴时,不该有的思绪在脑海闪现。

    想知道那条短信的意图。

    想知道发信人是什么样的人。

    能让陆宜喜欢的类型到底有多优秀。

    想到他们谈恋爱时, 会牵手会拥抱会接吻。

    ……

    这种感性过头到非理性的念头,让他嗤之以鼻,他到底在做什么,一条短信不到五个字,究竟有什么好让他介怀的?

    陆宜人在这里,是无可争议的事实。

    一个只会躲在网络背后发短信的人,实在有够孬的。

    林晋慎收回思绪:“你这几天给它加餐,看着又胖回以前了。”

    “真的吗?”陆宜停手,再看向意犹未尽舔舌头的泡芙时,好似瞬间膨胀一倍,转念一想,这次春节她都胖了,小猫咪胖一点也正常。

    秦女士对她的照顾太过无微不至。

    按照她的口味,让厨房各大菜系轮着做,时常在投喂中吃撑。

    “我也胖了。”陆宜起身,低头看下手臂,这几日没怎么运动,肌肉线条越来越模糊。

    林晋慎目光落在她身上:“没胖。”

    对上陆宜审视的目光,他改口:“只是略微松弛。”

    “……”

    陆宜:“谢谢,我宁愿胖。”

    松弛是什么鬼?

    林晋慎拉过她的手,诚意缺失地跟她道歉,手指一点点握紧,感受那份温凉,她夏日手脚就冰冷,到冬天更是如冰块般。

    睡着时,会自动寻找热源,到最后大半个身子挂在他身上。

    陆宜不重,半个身子挂过来也没什么,只是冬日干燥,难免会擦碰走火,他近段时间,有些过头,会被提醒超支。

    林晋慎:“可以提前预支。”

    “从哪里预支?”陆宜被吻得溢出一身热汗,红色的唇,是清晨里刚绽开的花苞,挂着晶莹露珠。

    林晋慎一本正经:“从下次出差,从以后,总有可以预支的地方。”

    他总有逻辑自洽的办法,合理掩饰他早已脱离开始设定轨道。

    但今夜,总有些不同。

    外面下着大雪,窗帘并没有关上,单面玻璃无所谓,里面可以看清外面,外面却看不到里面的场景。

    陆宜被捞起来,面对面的。

    林晋慎扮演着贴心丈夫,知她喜欢看雪,一定要抱着她去窗户近距离欣赏。

    陆宜趴在他肩膀,手臂挂在他脖颈上,紧紧咬住唇。

    她此刻埋怨起卧室的面积,从床边到落地窗,竟然能这么远,眼尾溢出生理性眼泪,早没看雪的心思。

    林晋慎托着她也不觉累的,步子迈得不急不缓,到窗户边,用毯子裹着包裹着她,提起滑落在肩上的吊带,甚至,还挽过她耳边的碎发。

    如果不是眼下的情况,陆宜真觉得他演技可以出师。

    道貌岸然,斯文败类。

    窗外,纷扬的雪花在夜色路灯的照亮下更加明显,就那么一小块的光里,是特意打造的舞台,每一片雪花都做了最后一舞。

    很漂亮,她承认。

    但不是现在。

    陆宜觉得撑得难受,顶到胃的难受。

    林晋慎手指握住她的下巴,去亲她的唇,分开她的牙齿,吻过她因为太用力而咬下的齿痕,像是凌迟处刑。

    他说:“你很久都没叫过了。”

    陆宜:“?”

    “叫我。”他补充。

    陆宜牙齿几乎要咬碎,还是从齿缝里挤出几个字:“林晋慎!”

    “不对。”

    “……林总!”

    “……”

    全都不对,最后甚至是羞耻心爆棚,紧闭着眼叫了声哥哥,也一样不对,最后就只剩下一个称呼。

    陆宜仍然闭紧眼,哼声里叫了老公。

    正确答案,但没有任何奖励,有的只是变本加厉。

    林晋慎起身往回走,每走一步,像是人鱼用歌喉与女巫做交换,换来劈开鱼尾,变换出双腿,但每走一步,都是种折磨。

    疯,是真的太疯了。

    这一天的疯,换来的是第二日睡到日已三竿,她起床时,碰上同样刚起床的林予墨,打着呵欠跟她打招呼。

    “嫂子,你也起这么晚,昨晚也熬夜了?”语气惊喜,嫂子也这个点起的话,那大哥就不会训她了。

    陆宜假装淡定点头:“是吧。”

    某种程度来讲,昨天的确是熬夜了。

    有人无耻地预支两次。

    “大嫂,你是这个。”林予墨悄然地竖起拇指,能在雷打不动十一点睡觉的大哥身边,还能熬夜,是英雄。

    陆宜:“……”

    有没有可能是一起熬的夜。

    秦女士早见怪不怪,说:“雪天好睡着呢,也没什么事,多睡会也没关系。”

    相反,同样熬夜的林晋慎没有一点不适,该晨跑晨跑,该处理工作处理工作,相反,精力充沛,他端着半杯咖啡,递给仍浑浑噩噩的陆宜。

    陆宜闻到咖啡的香气清醒点,接过杯子捧着全都喝掉。

    剩下的时间,身边人都很忙,秦女士是慈善基金会会长,有各种慈善拍卖晚会需要筹办,还要出席大小活动,徐女士也在其中,林政陆康成跟林晋慎自是不用说,商业上的聚会沙龙酒会应接不暇,家里只剩下林予墨跟陆宜两个闲人。

    林予墨社交悍匪,朋友众多,忍受不了一点无聊,将自己生活安排得五光十色。

    陆宜也不是没朋友约,但她宁愿待在家里看电影,最后还是余音出面,才将她约出来,逛完街,在咖啡馆休息。

    不可避免地谈到这次的同学聚会,往年都定在年后,今年也一样,因一直在京市,两人都会参加。

    所以去不去已经不用问,她们是常驻嘉宾。

    余音感叹:“一转眼我们毕业几年了?”

    陆宜:“快五年。”

    “五年,一个人有多少五年?”余音抱着手臂:“科学家说,一个人七年能将全身的细胞更换一遍,也就是只要再过两年,我们就是一个全新的人。”

    说完余音又鄙视起自己刚才的矫情:“我们还在这成为全新的人,有人就已经在造小人了。”

    是他们朋友间已经有人有了小朋友,因为还没满三个月,她老公怕出意外,所以这次只能缺席。

    往后这种情况只会更多。

    聚一次少一次。

    陆宜认可地点头,喝一口咖啡。

    —

    黎显不清楚自己是以什么立场发这条短信。

    他每年都会发,但从来没得到过回复过,他以为他们当初是和平分手,做不成情侣,也会是朋友。

    但陆宜分得清楚,联系方式全删除拉黑,他赠送的礼物,也一并归还,他没要,据说也送给室友二手市场卖掉。

    分手其实有赌气的成分在,他当时事业正起步,得到教授青睐,邀他去自己开的律所实习。

    那律所的名单每年只有两个,在业内举足轻重,他能拿到已经足够证明优秀。

    黎显希望陆宜留下来,她家境优越,父母开明,支持她任何决定,没有任何外力阻碍她留在英国,但她拒绝了。

    她要回国,回父母身边,有自己的计划跟未来。

    哪怕这计划,跟他的相矛盾。

    那么,他们只能进行异国恋,遥远的距离与时差,光是想想都令他无法接受。

    陆宜平静道:“那就只有一个解决方式。”

    “你说分手?”

    黎显从她目光里得到答案,他难以置信地笑,没想到他们最终也走到这一步,他们恋爱期间没有矛盾没有争吵,是朋友都会艳羡的模范情侣,他一直以为他们会结婚组建家庭,生宝宝,送小孩上大学,一直到老。

    陆宜:“我们都不可能为对方妥协,你能拿到律所实习生名额,我替你开心,同样,我有我自己的人生,我没办法围着你打转。我迟早会回去,而你一直想定居下来,我们现在只是将选择提前。”

    就算这次不分,几年后,还是一样的困局。

    黎显抹把脸,同意分手,赌气的成分更多,他不明白,为什么她不能为自己妥协,一定要他追逐她吗?他做不到。

    分手第二天,他后悔,尝试着联系陆宜,才知道自己所有联系方式已经被删除。

    在这方面,她冷静到近乎无情的地步,一旦下定决心,无人能动摇她的意念,如同这次分手,共同的朋友劝过,全都失败而归。

    一个星期后,陆宜解决完在英国的大小事宜,搭飞机回国。

    黎显是最后一个知道的。

    他后来也尝试谈过两任女友,他给过帮助的学妹,同一个律所的同事,没一个能撑过三个月,他知道自己的问题,企图在她们身上找到陆宜的影子,这是不公平的。

    黎显就通过共同好友打听陆宜的近况。

    这样不好,他就像是视奸一般,关注她的社交账号,反复看她每一条动态,知道她同意联姻,嫁给一个门当户对的男人。

    他看过婚礼现场的照片,朋友发来的,她着白色婚纱,手握捧花,眉眼安静,她望向身边的男人,对方身形挺高,只有一个背影。

    朋友委婉地道:“小宜看着是真幸福,两人很登对。你呢,什么时候能听到你的好事。”

    是想告诉他该走出来,到这里他们之间就是彻底画上句号。

    几个月后,黎显向律所递上辞呈。

    当初招他进去的教授不明白,再过一两年,接几个大case,以他的资质,成为律所合伙人指日可待。

    这曾经是他最看重的,现在也变得毫无吸引力。

    他已经买了回国的机票,飞机落地,他久违地踏上故土,想知道,如果他愿意追逐她的步伐,结果会不会不一样。

    —

    同学聚会,陆宜提前告知给林晋慎,他问好时间,商定等他那边结束后过去接她。

    林晋慎其实很忙,需要走的场合比较多,而大多场合,都不会叫陆宜一起。这是婚前就说好的,到现在也没变。

    陆宜想说自己会开车,便想也没想拒绝掉:“不用这么麻烦,结束我自己回来。”

    林晋慎:“聚会得喝酒,现在代驾不多,更别说晚上危险。”

    陆宜一想也是,点头:“好。”

    聚餐当天,余音过来接她,遇到路上堵车,吴思栋的电话一直催,问她们人在哪,余音给他看路况,前面有追尾事故,交警已经在指挥交通。

    “您要是等不及,可以先开始。”

    吴思栋:“那哪敢,我就是问问,不急,安全第一位。”

    好在前面交通疏通得快,她们刚好准时到场,被调侃是不是掐着点来的。

    余音笑下:“那哪能呢?”

    陆宜问:“人都到了吗?”

    “到了,就差你们两人。”吴思栋让服务员上菜。

    刚说完,叫胖子的蹦出来,说:“还差一个人。”

    “谁?”

    胖子讪讪笑两声:“是新人,我就先卖个关子,等人到你们就知道了。”

    吴思栋:“那你催他快点,别到时候都结束才赶来。”

    “到了,在楼下停车呢。”胖子道。

    陆宜在脱外套,挂在衣帽架上,在余音跟吴思栋的身边坐下。

    饭桌上的人还在猜能有谁,但胖子念书时人缘好,跟谁都能玩一块去,左猜右猜都没能说中,胖子端着杯子喝水,手机一亮,他呵笑一声:“来了!”

    包间的门被推开,一个瘦高的身形走进来,手臂搭着大衣,衬衣外,套着件深色毛衣,衬得面容温润儒雅。

    “黎显?”

    有人认出来,颇为诧异地喊出声。

    谁都知道他当初毕业即进大律所,没多久就转正,独立办案,在英国混得风生水起,年薪可观,最重要的是会升为合伙人,前途不可估量。

    余音在见到他的那刻,下意识去看陆宜。

    在场也几乎是这个反应,谁让两个人有过一段呢,但好在是和平分手,几年过去,也都是过去式,不然这场面就够尴尬的。

    陆宜只是有些意外,她以为他会长居英国,没想到这次春节会回国。

    “是我。”

    黎显笑:“突然出现,不会不欢迎吧。”

    “欢迎黎大律师,平日里想见一面都难,怎么会不欢迎。”胖子起身,招呼他坐下。

    吴思栋摸下鼻子,问:“黎显你什么时候回的国,怎么没听人说过?”

    “我这次回来也仓促,事多,一时还顾不上跟老朋友打招呼,还请多见谅。”黎显停顿:“毕竟这次是真回来了。”

    “不回英国了?”

    “国内如今市场也不错,眼下转回来是不错的时机。”黎显对答如流。

    “有结婚的意思吗?”

    黎显:“事业稳定后再考虑。”

    余音偏头,压低声音对陆宜道:“你要是想提前走我陪你。”

    毕竟遇见前男友多膈应的事。

    “没关系,我没事。”

    陆宜捏着筷子夹着水晶虾仁,神色淡定,她只是参加同学聚会,两人这五年再无联系,还不至于碰一面,就生出点什么故事来。

    要真有这意思,这五年去哪了?

    黎显也像是来参加同学聚会的,大大方方地跟陆宜打过招呼后就没有多聊,跟其他老同学并没区别。

    余音跟吴思栋也放下戒备,没那么防着黎显。

    饭桌上喝酒聊天,聊往事,聊近况,叫的还是念书时的称呼,亲切到令人怀念。

    后半场,林晋慎发消息问她结束没有。

    陆宜估摸着时间:【你可以过来了。】

    林晋慎:【好。】

    谈到结婚的问题,两拨人都持不同看法,一方认为这是人生必经阶段,一方则主张不婚不育。

    黎显谈起自己打过的离婚官司,夫妻双方感情破裂,但为分割财产雇人深挖对方黑料,甚至不惜污蔑,使出浑身解数。

    “也许他们结婚时不知道,他们以后会走到这一步。所以婚姻真的有意义吗?”

    “这种是极端案例,你太悲观了,黎律。”

    “我们争来争去得没意思,不如让已婚人士谈谈自己的看法。”

    众人将目光落在陆宜身上。

    陆宜:“……”

    “小宜怎么看,人到底需不需要结婚?结婚的意义在什么地方?”

    “我倒没有想过这个问题。”陆宜无意站队,结婚与否都是自己选择:“你们这算是问错人了。”

    胖子道:“说说嘛,就谈结婚好吗?”

    陆宜抿下唇,知道混不过去,思考过后道:“讨论结婚是好还是坏,关键在于是否选择一个好队友,就像一场游戏,你的合作伙伴是游戏黑洞,这场游戏也不会胜利不是吗?”

    “如果没有好队友,也没必要硬着头皮选择结婚。”

    “反之,有一位好队友,也没必要抗拒结婚。”

    “……”

    她语调不急不缓,简要地说明自己的看法。

    “有道理啊。”

    有人问:“那林总是好队友吗?”

    众人笑出声。

    没等陆宜回答,林晋慎的电话已经打来,应该是已经到了,她握着手机跟众人告别:“不好意思,我今天得先走了。”

    吴思栋撑着脸,替她回答刚才的问题:“这么晚林总还来接,你们说是不是好队友?”

    “那必须的。”

    黎显端着酒杯掩唇,喝掉半杯。

    陆宜拿外套跟包,等出包间接听电话,手机里传来低沉声音,说车停的位置。

    她出去看见停在路边的黑色宾利,拉开副驾驶车门上车,带着室外的冷空气一并灌进去,虽然就这么小段路,还是被冻到,忍不住搓下手。

    林晋慎手伸过来,轻而易举地握住她的手。

    “是没结束吗?”下来的只有她一个,看样子是提前离开。

    陆宜:“差不多吧。”

    手暖得差不多,林晋慎驱车进入主路,汇入车流,往家的方向开,路上随口聊到同学聚会,说起念书时的趣事,聊到一半,陆宜突然想到黎显。

    她用跟刚才差不多的语气,平静道:“这次还看见一个人。”

    林晋慎目光平直:“谁?”

    “前男友。”

    “……”

    陆宜继续道:“他没有提前说会来,我们也不知道他回国,他以后可能会在国内发展。”

    三句话,交代完。

    如果黎显待在国内,那低头不见抬头见,避免尴尬,提前说清楚会比较好。

    车在继续开,到红灯停下。

    林晋慎单手搭在方向盘,他偏过头看她,长睫下的瞳孔颜色很深,他表情平静:“我知道了。”

    陆宜确定他没什么反应。

    也是,第一次见面时她已经说过,但是林晋慎是反问:我需要介意吗?

    反应是对的,但她觉得好像差点什么。

    陆宜轻扯下安全带,状似无意地开口:“你不介意就好,毕竟都已经是陈年往事,我们也只是普通朋友。”

    车刚启动又停下,林晋慎目光暗下来:“我们?”

    第52章

    “有什么问题?”

    有问题的难道不是普通朋友。

    陆宜不懂他抓取到的关键词, 一个“我们”至于是这个反应。

    林晋慎眉骨压下来,深邃眼廓的阴影更重,他道:“我以为我们, 是用在亲密关系上,而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行。”

    他喜欢她跟他说“我们”如何如何, 比夫妻这个词更紧密。

    而现在,轻易就用在另一个身上, 她到底清不清楚,他跟她早已经不是“我们”。

    身后的车已经在催,林晋慎继续往前开, 侧着的脸半明半暗,他抿着的唇,面部每一根线条都在表明他对她刚才措辞的不满意。

    好严谨,好严格。

    陆宜手肘抵着窗户, 手指摩擦过眉骨,收回视线看向前方说:“看来林总的我们跟我的不太一样, 只是一个称呼,没有别的意思。”

    话音一转:“以后会谨慎一些。”

    林晋慎嗯一声,说:“我清楚你们已经结束,不会再有别的可能。而且我相信你, 一条节日短信, 同学聚会的见面, 改变不了什么。”

    什么年纪?

    靠着只言片语展现自己的深情?

    几年时间,足够两个人恋爱结婚, 孩子都能在地上爬。

    而不是只够发条似是而非的短信。

    幼稚可笑。

    “节日短信?”陆宜完全靠着后座, 捕捉到关键信息,她想到初一那条新年快乐短信:“你以为是他发的吗?”

    意识到自己说不该说的, 林晋慎抿紧唇,面容也越发冷峻。

    但他的沉默,也是做了回答。

    陆宜轻笑一声,有些人看着直男,想象力还挺丰富的,他是怎么联想到的:“可能不是他,我以前也收到类似短信。”

    而林晋慎听到的是:“他以前也发过?”

    “不是,是以前……”陆宜抵着眉心:“一些追求者,有时候号码泄露就会收到,新年生日什么时候都有。”

    甚至是x骚扰的,婚前更多,婚后好很多。

    她已经可以面无表情地拉黑。

    林晋慎:“很多?”

    “有一点。”

    跟林晋慎讲到这些还有些尴尬,她只是想说,不一定是黎显,他们已经很久没联系,共同的朋友都鲜少谈起的存在。

    这次见面,只有陌生。

    就好像,她曾经谈过恋爱的男孩,是另有其人,在记忆里也一并模糊掉。

    谁发的那条短信不重要,重要的是现在,陆宜抱着手臂,审问的口吻:“为什么你第一反应会是前男友?”

    “林生,你不对劲。”

    她也不知道今天是怎么的,听到他那句轻飘飘的“我清楚了”,她竟不满意,不满意他的态度,不满意他一直淡然疏冷的样子。

    也只有在床上的时候,才会露出另一面。

    陆宜想要撕掉他的平静,想要看到他情绪波动,想要他理智分崩离析,可他们真的是这种关系吗?他们的婚姻是联姻的产物,是还没结婚就已经定下婚前协议,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他们不是因为爱到死去活来而结婚,而是利益的驱使,两个姓氏的捆绑。

    各取所需罢了。

    但这中间的尺度越来越难把握。

    陆宜不去深想林晋慎的行为意味着什么,包括那句喜欢她也不会去想,那不该是她烦恼的事情。

    她明明都清楚,她一向理性的。

    但今夜可能因为饮酒的缘故,她想听点不一样的,此刻的她面色红润,长睫下的眸光熠亮,牵扯出丝丝缕缕的线,唇边扯过的弧度跟以往不同,近乎妖冶。

    她说:“林生,你不对劲。”

    但不对劲的只有他吗?

    林晋慎抬眼,眼底漆黑如墨。

    车已经快要开到目的地,但林晋慎没有直接开进林宅,而是停在路边,熄灭车灯,被夜色迫不及待地吞没。

    黑暗里,咔嗒一声,是安全带解开的声音。

    陆宜联想到斗兽场里,被打开的链条,在阴暗里,一双亮起的眼睛,竖向瞳孔,是捕食者的眼睛。

    林晋慎问:“哪里不对劲?”

    没有安全带的束缚,他靠近,两人近在咫尺,他能闻到她身上的淡淡酒气,带着水果的清新味道。

    好像熟透掉落在地上发酵的浆果。

    甜美到令人沉迷。

    陆宜也解开安全带,与他目光对视:“你其实是介意的对不对?”

    林晋慎嗓音低沉:“我介意你很开心?”

    他握住她的手腕,细细的,像是稍微用力就会折断的,他手指不轻不重地碾过,触感温润滑腻,呼吸越来越重。

    “不知道。”陆宜呼出气息,目光里带着茫然,她也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在说什么,又怎么会纠结这个问题。

    “不如,你介意一下让我开心?”

    斗兽场里,那双眼睛迫近,野兽面部一点点,每一根线条都预示着危险,前一秒平静,后一秒会释放出野性。

    “你现在该庆幸现在不是在卧室里。”林晋慎迫近,再暗的环境,也能精准捕获她唇的位置。

    陆宜心怦然急遽跳动,恍惚间想到前几日的画面,那天雪好大,他尝试更多可能性,恍然原来还可以这样。

    失神间,唇被咬一下。

    林晋慎终于尝到发酵过的浆果。

    也像不幸误食过的动物,醉意彻底上头。

    他身体力行地对她的问题做出回答,是的,介意,非常介意,即便只是有过这样一个人,都让他嫉妒。

    陆宜呼吸急促,胸腔剧烈地起伏,好像置身于斗兽场,他们在撕咬,近身搏杀,难分难舍的,忘记身处何处。

    林晋慎在刚才大开大合的动作里领带扯开一半,随意挂在脖颈上,唇上染上她的口红,红到艳丽:他说:“车里也不是不可以,但太狭窄,你会很辛苦。”

    陆宜:“……”

    她是不是还得说谢谢,谢谢他这么为自己考虑。

    他根本不觉得在车里多荒唐,而只是真心觉得她会很辛苦。陆宜看他,越发觉得他以前太端着,谁知道一本正经的皮囊下,藏着的净是的污秽念头。

    “换辆车会比较好。”他掌着她的下颚,掌心里的温度烘烤着她,他竟认真在想之后换一辆车。

    商务的,加长的,还可以改,到时候量身定制。

    陆宜:“不要!”

    想都不要想。

    林晋慎“体贴”地问:“不要什么?”

    “……”

    唯一的庆幸,是夜深后来往的车辆并不多,不然陆宜只觉得脸快丢尽,明知道侧面的车窗不可能看到里面的情况,但她还是忍不住想,万一呢,如果有人路过呢。

    她被想象出可能性带来的羞耻感绞杀。

    林晋慎仿佛不会去想这种问题,他陷入情绪里,只想饱尝一顿,其他人怎么想,怎么看待,谁会在意?

    陆宜只能抓握着他的手臂,透过衣料,感受到肌肉的起伏。

    等他们平息,坐回位置整理衣服时,有车开过来,还挺缓慢地驶过,车灯照亮陆宜这一侧。

    陆宜下意识偏头,明明现在已经没做什么,还是会为之前行为感到羞赧。

    等车离开,大衣上车后就脱掉,放进裙摆里的衬衣全部扯出来,她伸进毛衣里系扣子,两颗扣子被扯开掉,她脸色酡红,还有残留的触感。

    林晋慎扯平衬衣褶皱,重新系上领带,又恢复之前的人模狗样,风光霁月,没人会联想到他刚才做过什么。

    “好了吗?”他问。

    陆宜轻嗯一声,唇上还是滚烫的,舌根在发麻。

    林晋慎才缓缓启动车,开回家。

    客厅里是秦女士跟林予墨,林予墨捧着一碗汤在喝,喝汤动作被他们并肩进来打断,她问:“哥、嫂子,你们刚才车停在小区门口的?”

    她望着两个人,目光困惑,是真的不知道他们车为什么停在门口。

    陆宜:“……”

    她瞬时僵住,好像做坏事,被抓个现行。

    “我回来就跟妈说,我刚看见你们的车,妈还说我看错,都已经开到家,为什么不直接开进来呢。”

    林予墨没看到人,也只是随意一瞥,看到车型跟车牌的尾号,反应过来好像是家里的车。

    但是进来就两分钟的事,为什么不直接回家,反而停在路边。

    陆宜真不知道怎么回答。

    她看向林晋慎,眼神示意让他自己解决。

    林予墨握住汤勺,好奇地问:“你们停在那,是去办什么事了吗?”

    陆宜:“…………”

    林晋慎没什么表情的脸出奇平静,他脱掉大衣,反问:“你呢,你为什么会这么晚回来?”

    林予墨睁睁眼,顿时心虚:“我跟朋友在一起玩,傅砚礼也在!”

    在林晋慎心里,她的朋友们没有比傅砚礼更沉稳靠谱的,因此提到他就是一种保证。

    “玩到这么晚?有看过时间吗?还是说你在英国也是这么玩?”林晋慎声音平直,甚至没情绪起伏,但三句话问出来,压迫感也跟着上来。

    林予墨:“……”

    不是,刚才不是她在问问题吗,怎么就是她有事了?

    林晋慎拉开餐桌边的椅子,在她斜侧的位置坐下,问:“我一直没有机会好好跟你聊你在英国这一年,怎么样,要不要谈谈?”

    “谈什么?”林予墨握着汤勺的手在抖。

    林晋慎:“谈谈你的论文,你的教授对你评价,你上个月买的包,你一个月的开销……”

    林予墨倏地起身,汤也不想喝了,举起手做投降状:“妈,大哥,嫂子,晚安!我突然好困想睡觉了!”

    说罢,灰溜溜上楼,生怕再慢一秒就要被留下来召开自己的认罪大会。

    秦女士对这种场面已经见怪不怪,埋怨道:“汤都没喝完,你也等她喝完再问呢。”

    说罢又看向陆宜,温和地问:“小宜,喝不喝汤?”

    陆宜:“不喝了妈,刚聚餐结束。”

    林晋慎搭在桌边的手指敲一下,他起身:“妈,你早也早点睡。”

    “睡吧,晚安。”

    林晋慎回身看向陆宜,眼神里的意思是——任务完成。

    陆宜罪恶感更强了,她不知道是以这种方式,想着明天带予墨逛街买包以作补偿,弥补她今晚的心理阴影。

    —

    春节结束,全面复工。

    林晋慎其实更早就开始工作,到正式开工只会更忙,陆宜也没闲着,彼此都在工作,见面时间大多在下班后。

    泡芙回到澄西园,兴冲冲地跑酷,甚至跑到二楼。

    林晋慎是接受的,随它,只有床是禁地,其他随它蹦跶,泡芙也很懂事,再者,这五百平米跑下来,给它累够呛,没两趟就躺上了。

    陆宜给它称重,这次春节又胖一斤。

    减肥计划再次提上日程。

    同学聚会后,群里又热闹几天,在陆宜走后,他们续摊去唱歌,发过视频,但陆宜没点开,现在已经被新消息吞没,然后群里归于平静。

    一段时间后,群里又有人发消息。

    说到黎显在国内开了家律所,他是真说到做到,真要扎根祖国,从打工人翻身做老板,可喜可贺,群里都是祝贺的消息,黎显出来,邀请同学开业剪彩时去玩。

    这些信息只是一闪而过,如过眼云烟,瞬间就消散。

    余音私底下跟她多聊两句:“黎显还真挺有意思的,当初那么信誓旦旦不会回国,要在英国定居,五年后,又突然跑回来,一声不响地开起律所。”

    她当时是真不能理解,作为朋友肯定劝和不劝分,但两个都犟,属于都坚持自己的想法,想要另一方做出妥协。

    黎显说他的未来计划,每个年龄段该达到什么成就都有规划。

    余音问:“如果你的未来计划里,没有陆宜的话也没关系吗?”

    黎显沉默。

    那时候她就知道不必劝了。

    还是没那么喜欢,在自己的计划里,身边是什么人是次要的。

    “他这是突然吃错药了,不然怎么又改变他的计划?”余音想可能因为某个人,千万别让她知道,不然真挺晦气的。

    陆宜啊一声:“那就不是我该想的问题了。”

    黎显是为什么回国,回国要做什么,又是跟谁在一起,统统都跟她没关系。

    “确实,我的错,再不提了。”余音前段时间爆一个视频,粉丝快到百万,最近忙着参加各大品牌活动。

    而且趁势给安宜家居打广告,也不算打广告,她公寓里的家居大多都是安宜的。

    陆宜真心实意地道谢,又杂七杂八聊一些,两人挂掉电话。

    中午陆宜跟陆康成一块吃饭,父女俩聊公司里的事情,耳濡目染下,她的目光也不仅在设计部,她会跟父亲一起出去应酬,在球场里跟其他老总交换资源,谈合作,也会报班管理课程,认识更多的人,拓宽人脉。

    如她所说,她真的很忙,跟林晋慎都是见缝插针在见面,分不出时间给其他人。

    忙过一阵后,两个人空出时间一块吃晚饭。

    餐厅已经订好,陆宜结束手头事先过去,去的路上林晋慎发来消息,他临时有事处理,需要晚半个小时。听语气就知道,是很难往后拖的事。

    陆宜表示理解,工作不等人:“没关系,我去餐厅等你。”

    林晋慎:“对不起,下不为例。”

    “很正常啊,你这样讲,我下次都不敢迟到。”陆宜发一个抚摸狗狗没事的表情包。

    林晋慎哑然失笑,对于聊天里加入表情包这件事是初学者,他以往只会发打字,并不觉得有问题,现在认为冷冰冰,缺失温度。

    他迟疑下,回复一个表情。

    亲.jpg

    一只狗狗,贴着屏幕kiss。

    陆宜:“……”

    这图大概是从不知名的地方盗的,想到他长按添加表情的样子,跟这张表情包一样让她感觉到撕裂。

    时代在进步,林总也终于是用上表情包了。

    虽然有点不符合他的人设。

    她笑着放下手机进餐厅,服务员引着她去预订的位置,靠近落地窗,可以看见夜景,她喝着茶,等待间向外眺望,将思绪都放空。

    “陆宜?”

    一声男音突兀响起。

    陆宜回头,几步距离外,黎显站在那,灯光柔和过脸部线条,浅色的西装笔挺,比以前更加成熟,身边还有位瘦高的漂亮女生,极有气质。

    几个月都没遇见,倒在今天遇上。

    陆宜不知道这是巧合还是不巧。

    “我看身影就像是你,走过来碰碰运气,没想到真是你。”黎显笑起来,他眼睛好看,看人时会给人一种他很珍视的错觉。

    “上次同学聚会没机会跟你讲,陆宜,好久不见。”

    陆宜点点头:“好久不见。”

    “宁嘉,我的合伙人。”黎显说罢,转头向身边人介绍陆宜,手指向她,略微停顿:“陆宜,我的,大学同学。”

    “你好。”

    “你好。”

    陆宜跟宁嘉握手。

    黎显说:“能在这里遇见还是挺巧的,你这是……”一个人?

    陆宜说:“我在等我老公。”

    “既然这样就不好拼桌,打扰你们夫妻二人世界。”黎显斯文笑笑,绅士地伸出,带宁嘉往他们的位置走去。

    宁嘉:“陆小姐,再见。”

    “再见。”

    陆宜坐回位置,她托着腮点开手机时间,算着他还需要时间,便问:【如果你有事,今天可以算了。】

    虽然没什么,但前任跟现任不碰头可能会更好,但换餐厅倒是显得心里有鬼。

    林晋慎:【抱歉,生气了?】

    陆宜:【没有,没生气。】

    林晋慎:【五分钟,我已经在路上。】

    陆宜:【好。】

    她没有多提,在现任面前,前任能不提就不提,最好跟死了一样。

    林晋慎时间把握精准,说好五分钟,就不会超过,他准时出现,大步走来时,黑色大衣带风似的,宛如行走在T台般,赏心悦目。

    “等很久了?”

    “二十分钟不算久。”

    点餐结束,林晋慎抬眼对上陆宜含笑的目光,他问:“笑什么?”

    “感觉我们像是偷偷背着泡芙出来偷吃。”而可怜的泡芙最近在减肥,小零食基本都停了。

    林晋慎手搭在桌面,又问:“这种程度的偷吃?”

    “?”陆宜恨自己秒懂,提醒他现在是在餐厅,能不能想点健康绿色的。

    林晋慎不明白:“我是指至少也该去城西那家京菜,才对得起偷吃的罪名。”

    而不是考虑到双方工作,在中间的位置,随便选择的餐厅。

    他反问:“你在想什么?”

    陆宜:“……”

    强制闭麦。

    一顿饭吃得很顺利,以至于她忘掉之前的小插曲,就这么买单结束回家,逗逗泡芙,洗澡睡觉,这将是一个完美的夜晚,但天不遂人愿,离开时,又撞上黎显。

    他们也是刚吃完出来买单,聊着天,但黎显先看到陆宜停住,宁嘉顺着他的目光看过来。

    黎显跟宁嘉率先跟陆宜打招呼。

    林晋慎不说话时带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气势,他起初认为只是陆宜碰上熟人,但对方令他不舒服。

    既然是陆宜的朋友,他也不会表现出来。

    “这是你先生吗?”黎显目光落在林晋慎身上,还保持着绅士风度的笑容,问:“你好,我是黎显,是陆宜的大学同学。”

    黎显,那位前男友。写在那本书尾页的名字。

    林晋慎微乎及微地皱眉,但也只是一瞬,长睫下的目光不动声色。

    对方看起来还算周正,应当从事正当职业,没有婚戒,属于未婚状态,笑容是浮于表面的虚假,不够真诚。

    而男人最懂男人,一个眼神交汇,仿佛摸透对方心思。

    “是,我老公,林晋慎。”陆宜先主动介绍,同时抱上他的手臂。

    “你好。”

    林晋慎伸手,眸光下看不出多余情绪。

    彼此礼节性地握手。

    力道有些重,彼此尚且维持着得体笑容。

    黎显道:“我最近刚回国,开一家律所,这是我的名片,如果能林总有需要找我,我比较擅长处理婚姻家庭法律事务。”

    就差将我很会打离婚官司刻在脑门上。

    林晋慎收回手,虽礼节性地接过名片,但是并没看,就那么拿着,像是随时都会丢掉的传单:“谢谢你的好意,这辈子倒是用不上。”

    “不过我倒是好奇,像黎先生这样的律师,离婚时可以为自己辩护吗?”

    未等黎显回答,他继续道:“抱歉,黎先生应当还未结婚。”

    第53章

    黎显眼里的笑意停滞一秒, 随即伸出手:“林总比我还会开玩笑。抱歉,我刚才是玩笑话,林总还别往心里去。”

    “黎先生不多想就好。”林晋慎道。

    陆宜只觉得尴尬, 即便知道林晋慎不知道黎显的身份,还是因为两人同框而不舒服。

    宁嘉主动介绍他们新成立的律师事务所, 比不得国内大律所,收费也会相对便宜, 如果能有机会,他们一定会尽力回报。

    “有机会合作。”陆宜笑道。

    黎显往前一步到前台,要将两桌的单一起买。

    “记我名下就好。”林晋慎抬起眼睫, 出声道。

    前台对黎显抱歉道:“林总是会员,已经将两桌单都记在林总名下,欢迎先生下次光临。”

    黎显维持着风度,将卡放回皮夹, 转身:“那就谢过林总,今天也是沾了老同学的光。”

    林晋慎:“客气。”

    四个人同时往外走, 黎显主动道:“上次同学聚会聊到陆宜结婚,大家开玩笑说都挺羡慕她老公,陆宜一直是我们的女神级的人物,很受欢迎。”

    陆宜蹙眉:“开玩笑而已。”

    “是真的, 胖子也喜欢过你。”黎显轻声道, 像是忆起往事有些笑意, “都提过,没跟你说而已。”

    陆宜:“……”

    林晋慎握着她的手, 掌心温度暖着她的冰凉:“我知道, 我老婆很优秀,所以一直很有危机感。”

    “是啊, 林总得看紧了。”

    三两步已经走到餐厅外,黎显停下,双手插在大衣的口袋里:“就到这里吧,希望有机会还能见面。”

    林晋慎点头:“但愿。”

    没机会。

    “再见,老同学。”黎显挥手。

    陆宜:“再见。”

    车停在相对的位置,双方转身,黎显动作稍迟,看见转身时,林晋慎握着陆宜的手放进大衣的口袋里捂着,陆宜抬头望向她身边的人,莞尔一笑,两人紧贴地往前,影子都密不可分。

    曾几何时,他们也这样过。

    在英国连绵雨天,陆宜的手脚冰冷,他总觉得捂不暖,万般小心地放在大衣口袋里。

    这种事,也有其他人为她做了。

    知道是一回事,亲眼看见又是另外一回事。

    宁嘉之前对黎显执意选择这家餐厅困惑,他们处在刚创业阶段,时间恨不得掰成两半花,他非要绕远路过来,就当是因为口碑好吧。

    见到陆宜时,有怀疑但不确定,毕竟老同学碰见了高兴无可厚非。

    可吃饭时,黎显频频错过她,看向她身后的位置就不正常。

    宁嘉抱着手臂,往前迈步说:“黎显,你要知道,我出来跟你单干,是赌上我自己的发展跟所有积蓄的,我不是来陪你玩过家家的。”

    “我清楚,我没有当儿戏。”黎显道。

    “希望你清楚,陆宜看着跟她老公还挺恩爱的。”宁嘉似有似无地道,希望他可以想清楚,过去的就是过去,人家都已经结婚,别惦记自己不该惦记的。

    对方明显不是他能招惹起的人,黎显代表的也不只是自己,还有他们律所。

    她不希望到时候律所被殃及池鱼。

    黎显替她拉开车门:“明白。”

    宁嘉欲言又止,最后弯腰上车,希望黎显是真的明白。

    —

    陆宜系上安全带,开始头疼。

    手指抵着额头,在思考用什么语气介绍黎显是自己的前男友比较好,她第一次经历这种事,没什么经验。

    幸好只谈过一任,这辈子不想再经历一次。

    就说,黎显就是我那位前男友。

    陆宜觉得可以,等林晋慎启动车后,才用平稳的语调道:“我有件事要坦白。”

    林晋慎握着方向盘的手指修长漂亮,闻言,他道:“黎显是你前男友。”

    “?”

    陆宜一下子坐正:“你怎么知道的?”

    所以他们刚才的对话,都在建立他知道黎显的身份上,难怪他一下子话那么多,每一条还有点嘲讽意味,不是因为他天生说话就这样,而是故意的?

    林晋慎:“上次在你房间看到的,书架上有他送你的书,尾页有他的名字。”

    “他的东西我很早就清理掉,送给室友,她正好想去二手市场摆摊。”陆宜仔细想下,还真有可能漏掉书。

    毕竟书是混着买的,时间一久,她也记不清楚。

    清理二字很动听。

    陆宜说:“一个名字你就知道他是前男友?”

    林晋慎:“……”

    “林总,你有点厉害。”陆宜真心实意道,一个名字,一条节日祝福短信,就能想到前男友头上,他才是当代列文虎克。

    林晋慎抬起眼睫,问:“你在我来之前就已经见到他?”

    毕竟当时,她神情并不意外。

    陆宜:“是,我等你的时候,他们刚好进来,只是打个招呼。”

    林晋慎声音低沉地问:“没想过跟我说?”

    陆宜:“毕竟不是什么重要的人,没有说的必要。”

    不是什么重要的人。

    林晋慎薄唇轻勾:“你说的对。”

    陆宜笑笑,好在家里有泡芙,她很早就知道,顺毛哄就对了,一下不行,就顺两次,保管哄得服服帖帖。

    已经到春日,空气里还带着丝丝凉意,冬日还未完全过去。

    陆宜洗完澡下楼,打开电脑,处理未回复的邮件。

    泡芙已经减掉春节胖的一斤,再就到平台期不掉秤,她也认清现实,去宠物医院也做过检查,健康跟个小牛犊似的,也就不在吃上面过分苛刻,只是该运动运动。

    陆宜一会没搭理它,它感觉受到冷落,跳上茶几,龇牙咧嘴地咬屏幕。

    还没下口,她就先抱它下来,翻来覆去地一顿狠揉,泡芙发出投降的喵喵叫。

    林晋慎下楼,带着他的电脑,在她的斜侧方坐下,打开电脑,开始处理工作。

    陆宜:“?”

    林晋慎看着屏幕,仿佛额头长眼睛,看到她的表情,说:“科学理论,健康的夫妻关系,应该一周相处时间不低于四十个小时。”

    又补充:“除去睡眠时间。”

    陆宜:“……”

    林晋慎:“鉴于我们相处时间严重不足,所以有必要尽量补足时间。”

    “哪里来的科学理论?”陆宜从没听过。

    林晋慎:“你在质疑科学。”

    有没有一种可能,我是在质疑你?

    陆宜笑下,握着鼠标,点开一个最近的邮件,怀里的泡芙已经跳去林晋慎的怀里,自己找位置躺下来。

    短时间里,只有各自工作的时间,谁也没多说话。

    陆宜偶尔抬头,看见电脑屏幕前林晋慎的脸,五官立体,神情过分地专注,十分养眼。

    她忽然觉得一起办公的感觉很不错。

    邮件的回复差不多,陆宜关掉电脑,合上笔记本,招手让泡芙来妈妈这里,泡芙还算给面子,迈着优雅的猫步,任由被抓起来亲亲抱抱。

    林晋慎停下喝水,目光落在旁边的一人一猫。

    喝水的动作停顿,他问:“你跟前任是怎么认识的?”

    “……”陆宜抱着泡芙在半空中,闻言一滞,泡芙小短腿蹬空气。

    众所周知,现任问起前任的问题,都是送命题。

    陆宜:“……怎么突然想起问这个?”

    林晋慎:“好奇。”

    “不方便说?”

    “怎么会!”陆宜将泡芙放下来,有一下没一下摸着泡芙的脑袋:“只是这种问题一般比较敏感。”

    “你说,我不会生气。”林晋慎放下水杯,手没直接松开,手指轻易地覆盖掉杯身,骨节是冷白色。

    陆宜想说这可是你说的,她也没什么好藏着掖着的:“开学时见过,有共同的朋友,朋友攒局聚餐就认识了。”

    很普通的开始。

    黎显很优秀,是属于二代里面性格稳重,有自己想法的年轻人,两个人加上联系方式,互帮互助。

    没多久黎显追求她,她迟疑过,想维持朋友关系,恋人有些麻烦,追大半年,她还是点头答应。

    后来两人正常恋爱,彼此情绪都稳定,也没争吵过,所以他们分手时,朋友们才会那么意外。

    细节已经忘掉,陆宜讲述的内容更是乏善可陈。

    但在林晋慎听来,她是怕自己会介意,所以才会省去中间发生的事,他偏偏想知道。

    想知道他们是怎么恋爱的,黎显对她有多好,也想知道他们拥抱亲吻过多少次,他希望这次数是在十次以下。

    年轻人,心思应该放在学业上,而不是谈恋爱。

    陆宜唔一声,说:“我真不记得了。”

    “一起旅游过吗?”林晋慎问。

    陆宜轻轻点头,又补充:“大多都是跟朋友一起去玩,自驾游,去海边什么的。”

    一声轻嗤溢出。

    林晋慎似乎能想到那个画面,少年少女,青春活力,有着挥洒不完的精力,在落日下……他及时掐断不该出现的画面。

    他把玩着杯子,继续问:“牵过手吗?”

    “……”

    陆宜稍愣地点头。

    “接过吻吗?”

    好好好。

    陆宜汗流浃背已经,她真诚地建议:“要不你直接生气吧?”

    也不用问了,跳过这个环节,他可以直接生气的。

    林晋慎合上笔记本,睫毛下的眸底还算平静,他再次申明:“我不生气。”

    陆宜想到网上看到的段子,问及前任问题,问之前都说不会生气,结果一问一个不吱声,她没想到这事有天也会落在她头上。

    到底是谁之前说过的不介意的。

    在他的目光下,陆宜慢慢点头,谈恋爱不接吻,那还谈个什么劲。

    林晋慎也不知道为什么问一个早知道答案的问题,他点头说也正常,收回目光,重新打开电脑工作,只是屏幕的光刺眼,他皱下眉,顺手调节亮度。

    陆宜看着他。

    在一起久了,有时候情绪判断不用看表情。

    她趴在茶几边,慵懒地从下往上地看,她问:“你不问是不是初吻吗?”

    林晋慎:“……”

    他抬眼,目光从电脑屏幕移开,落在她脸上,漆黑眸底终于有变化,仿佛空调制冷器,冰冰冷冷的。

    就差将生气两个字贴脑门上。

    陆宜移靠过去,抬起手点在他的眉心,一下两下,她说:“你有闻到什么味道吗?”

    林晋慎:“什么?”

    “好大一股酸味,”陆宜撑着手臂起身,放走泡芙,盖上他笔记本电脑,慢动作地靠近他,拉过他衣领细闻。

    “原来是从这里传出来的。”她停顿:“醋味。”

    “……”

    林晋慎握着她的手臂,带到怀里,面对面地坐在他的腿上。

    陆宜两根手指放在他眉骨上,强行将蹙起的眉给展开,笑意在唇畔:“嗳,你真有点可爱。”

    明明每一个头发丝都在泄露他的情绪,还要嘴硬说自己不生气,这样的林晋慎真有点可爱。

    她好喜欢。

    “……”

    林晋慎握着她的腰的手不轻不重地研磨着,眉就硬生生被她展平,他情绪不是对她,正因为不知道对谁,反而生出无能为力的感觉。

    如果可能,他们能早有一点遇见,就没别人什么事。

    他问:“我跟他,你比较喜欢谁?”

    “……你确定要问这种问题?”陆宜头又开始疼了,怎么有人满脑子的雄竞。

    林晋慎抬眉:“很难回答?”

    陆宜失笑:“不是难回答,而是显而易见,你看不出来?”

    “谁?”他问。

    “手给我。”陆宜拿过他的手,五指摊开,可以完全覆盖掉她整张脸,她握着他手指往下压,掌心朝着她的方向,用指头在上面画着笔画。

    掌心苏麻,犹如电流涌过,他做极细微的吞咽动作,没收回手。

    写完,放他的手,他举着手没放。

    林晋慎问:“什么字?”

    陆宜睁着眼,不明白他是真不明白还是假不明白,她气笑回答:“是泡芙!”

    泡芙以为自己被召唤,立刻跳上来,在他们中间,仰着脑袋:“喵?”

    林晋慎摸着它的脑袋瓜,笑容一点点加深。

    他知道,掌心里是一个字。

    ——你。

    —

    设计部里会议刚结束,陆宜将近期工作安排下去,张放跟其余组长都积极响应。

    工作刚交代下去,公司私人群里就聊起来,想说他们部门现在是真的受重视起来,下午茶每周两三次,再加上总部,有时候能一天两杯奶茶咖啡,出去跟其他对接部门也很顺利,没有人故意卡着不让过。

    而陆宜自己加班,但是不要求他们加班,属于卷自己不卷底下人,加班费也不会少,还有宵夜可以吃,打车可以报销。

    简直皇族待遇。

    【我为自己以前的口出狂言道歉,还蛐蛐宜总,我怎么敢的!】

    【我也是,现在只希望宜总能在设计部多待些时间。】

    【我当初说什么来着,我就看出宜总是真心想做事。】

    【……】

    寻常的午后,甘荔从外卖员手里拿到一束花,她抱着敲响陆宜的办公室:“宜总,你的花。”

    陆宜抬眼:“我的?”

    “是的,但是没有署名,是林总吧。”甘荔眨着眼睫,花是郁金香跟剑兰,还有别的她不认识,用绿色印花包装纸,系着蝴蝶结丝带,看起来清新漂亮。

    林晋慎吗?

    陆宜想象不到,总感觉不是他的风格,她接过花束,的确没有卡片,甘荔也说外卖员也不知道是谁。

    但花很漂亮,她碰下新鲜怒放花瓣。

    “放在这吧。”陆宜道。

    甘荔:“好的。”

    陆宜拿着手机打电话当事人:“花是你送的吗?”

    电话那端的声音低沉,说是,问她喜欢吗?

    “怎么会突然想到送我花?”陆宜低头闻了下,花香淡淡的:“是我忘记什么日子了吗?”

    她想过,结婚纪念日还过早。

    林晋慎:“只是路过花店,认为这束花放在你办公室会很漂亮。”

    陆宜哦一声,又问:“只是路过?”

    林晋慎:“……嗯。”

    不过是下楼,顺便走过一条街,路过一家花店。

    他好像从来没送过她花,他轻声说:“之前没送过给你,但以后每天都会有。”

    每天这个词总是轻易打动人。她睫毛轻颤,花瓣上沾着露珠,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陆宜想想好像没什么可回礼的,她说:“那我投桃报李,今天我下厨。”

    “确定不是蓄意报复?”林晋慎正经问。

    陆宜手扯着丝带,轻轻的,闻言说:“你就等着吧,不会叫你失望。”

    做饭能有多难,有食谱,按照步骤就好。

    她虽然没做过但是不妨碍她有这个自信。

    林晋慎轻扯下领带,溢出声轻笑:“好,我很期待。”

    挂过电话陆宜已经在想晚上的食谱,印象里白人饭比较简单,她准备做煎牛排跟意面,便跟方姨提前说好,请她帮忙买好食材。

    方姨对牛排什么的一窍不通,但还是按照食谱上的材料替她准备齐全。

    陆宜下班后直接到家,方姨告诉她怎么打开火,调节大小,厨具的位置,陆宜系着格子围裙,扎起长发,如临大敌一般。

    方姨担忧地问:“确定不要我帮忙吗?”

    “不用。”

    陆宜点头,笑:“没关系的,时间不早,方姨你早点回去。”

    “好吧,有什么东西找不到,给我打电话。”方姨“忧心忡忡”地离开,希望明天再来厨房还在。

    陆宜已经提前找到视频,拿出平板,按照视频步骤一步一步来。

    牛排需要用厨房纸巾两面擦干,抹上黑胡椒盐以及橄榄油,然后起锅烧油,两面煎一分钟,再夹着牛排煎下边……

    她确定自己已经烂熟于心。

    但实际做起来,跟想象中的场面完全不一样。

    牛排放入热锅时,呲啦的声音让她下意识往后退,确定没有油溅出来,她上前,忐忑地翻面,意外地发现竟然糊掉了。

    “……”

    之后越来越乱,她还是坚持按照步骤,用锡纸包裹好牛排跟迷迭香,这一步叫醒肉。

    然后是烧水煮意面,陆宜严格遵守时间,炒肉酱炒出颗颗分明的肉粒。

    陆宜拿自己的跟照片里的对比,只能用惨淡形容,她拿手背擦过额头的汗,连自己都气笑。

    重新做一份已经来不及,但这确定是能吃的吗?

    与此同时,泡芙听到声音,迈步去门口蹲守,没几秒是解锁的声音,门把手往下压,林晋慎推门进来。

    “喵?”

    是爸爸!

    泡芙乖乖地凑上去闻闻。

    林晋慎打开门,就闻到不寻常的味道,他淡定地进门,跟双手撑在中岛台的陆宜目光对上。

    陆宜想想道:“要不然我们还是去外面吃?我请你!”

    “做好了?”林晋慎脱下外套,挂在衣帽架,同时解开袖扣,往上卷两圈,露出一小截手腕,朝着她走过来。

    陆宜:“是。”

    她端出还在锡纸里牛排,示意他拆开。

    林晋慎先洗手,揭开锡纸,里面躺着一块半黑的疑似牛排的东西:“炭烤的?”

    陆宜从齿缝里挤出两个字:“煎的。”

    “还有一份意面。”

    她转身端到他的面前,干巴巴的,毫无食欲可言,她戳下眉骨,无论怎么看都觉得离谱,明明是一样的步骤,怎么会不一样。

    林晋慎垂眸,认真看着面前的两份食物。

    他拿着刀叉,避开牛排的黑色部分,切下一小块,慢条斯理地放进嘴里,在陆宜的注视下咀嚼,他面色镇定地道:“其实还行。”

    “真的吗?”陆宜眼前一亮。

    “嗯,”他拿过水杯,喝水的同时吞咽下去:“味道不差。”

    陆宜推过一个餐盘:“还有意面。”

    “……”

    牛排的味道还在口中,他放下刀,用叉子卷起两根,放入嘴里……没熟,他拿过纸巾,擦唇的同时吐出去。

    但凡熟的他也就咽下了,生的吃下去可能会生病。

    林晋慎:“不错。”

    “认真的吗,你看着我的眼睛。”陆宜皱着眉,目光如炬,仿佛能轻易洞悉这世间的测谎仪。

    当她没看见那个吐出来的动作吗?!

    林晋慎抬眼,跟她目光对视,一秒,两秒,三秒,都没忍住,同时笑出来。

    他手掌递过额头,这辈子说的谎话全用在今天。他勾动下唇,是发自内心的愉悦的笑容。

    笑得很好看。

    他笑的次数真的很少。

    陆宜失败的阴影一扫而空,逗个机灵:“少爷,你好久都没这么笑过了。”

    林晋慎:“?”

    第54章

    “我从来没看见少爷笑得这么开心过。”

    “你是少爷第一个带回家的女孩子。”

    “我从来没看见少爷对一个女人这么上心过。”

    “女人, 你早晚会是我的。”

    “女人,过来,取悦我!”

    “女人, 不要轻易挑战我!”

    “……”

    “这些都没听过吗?”陆宜皱紧眉头,难以置信, 有一种两人并不是同龄人的感触,他们之间有代沟。

    林晋慎眉头皱得比她还紧, 比吃下她煎成炭的牛排皱得更深:“……没有。”

    这都是什么东西?

    “这些都是霸总文经典语录啊,你竟然都没听过。”陆宜一副“你看看我就说你没联网吧”的果然如此神情。

    她的问题,误以为他真的通网。

    林晋慎:“普及度很高?”

    “高, 很高。”陆宜笑:“也就没传到我爸妈那一代。”

    方姨就不知道。

    但他为什么不知道,那就该好好自我反思了。

    林晋慎:“……”

    陆宜放下围裙,真诚说:“你应该学学的。”

    这可是你们霸总的语录。

    这句话比前面几句话更莫名其妙,林晋慎敬谢不敏, 他宁愿吃面前那份牛排。

    陆宜被他抗拒的神情逗笑,她看着台面上的失败产物, 也不再为难他,统统进垃圾桶,她道:“我们还是出去吃吧。”

    家里还有小猫咪,两个人没出去, 而是电话订附近餐厅的餐, 餐厅的出餐效率高, 四十分钟左右,已经送上门。

    而光是那两块牛排, 就耗费她半个小时的时间。

    一份白灼虾, 剥掉一只虾壳,给泡芙加餐, 它跑到椅子上,叽里咕噜地在吃,又陆续投喂两只,再多就超标。

    饭后,照例出门遛泡芙。

    楼下对泡芙蠢蠢欲动的狗狗几乎都被揍过,所以一时间没敢上来,怕再挨揍,也同时喜获狗主人们“拳击手”的称号。

    第二天一早,方姨在垃圾桶发现昨天的厨余垃圾。

    乍一眼看到垃圾桶里的牛排,诧异问:“昨天烧炭了?”

    气味一个晚上都没散去,焦炭的味道还在,方姨皱皱鼻子。

    “……”

    陆宜闻言更加心梗,比昨天的炭烤更让她难受,她纠正:“方姨,那是牛排。”

    方姨再瞅瞅,的确是,她忍不住摸摸鼻子笑:“唉哟,看错了看错了,是牛排不假。煎得还不错,怪完整的。”

    不用想就知道是昨天做失败了,好在厨房还在,除去锅上黑乎乎的之外不算特别灾难,温水泡一泡就好。

    方姨笑道:“下次还想吃什么,还是让我做吧。”

    “这做饭这事还得交给厨子,你跟林总都是忙工作的。”

    一次尝试就足够打消陆宜的念头,她也不会再尝试第二次。

    陆宜回公司上班,同一个时间,新的一束花送来,不是昨天的品种,替换掉昨天的,也没浪费,让放公司公共区域,新的让甘荔换水插花瓶里。

    美好的事物总是让人心情愉悦。

    “要不了多久,我们部门就要成花店。”甘荔拿花出去,免不了被调侃。

    甘荔喜滋滋道:“要是林总愿意,就是把整个花店的搬来都可以,但是林总每天一束代表什么?”

    “什么?”

    “代表林总对我们宜总的爱永远不变,永远保鲜。”甘荔说得很激动,自从在公司见过林晋慎后,她就变成两人的CP头子。

    嗑真夫妻的CP不过分吧。

    那次林总叫张放过去,还让她保密,不叫宜总知道,默默为宜总好,这才叫男人,她也一直遵守诺言,没多说。

    同事笑:“算了,你还是个小丫头片子。”

    正是相信情情爱爱的年纪。

    甘荔不受影响,将花束拆开,插入花瓶,哼着调子在花瓣洒上水,稍微调整一下,送去陆宜的办公室。

    陆宜收到宁嘉的消息,是在上次见面的半个月后,当时她们互相交换联系方式。

    她颇为意外,几乎快忘记。

    宁嘉:【有时间一起喝咖啡吗?】

    【我正好在你们楼下的咖啡店。】

    陆宜对宁嘉的印象不错,回了个好字,宁嘉便将咖啡店的名字发给她。

    她搭电梯下楼,进咖啡店一眼看见靠着窗边的宁嘉。

    宁嘉今日穿着偏职场风,显得干练优秀,看见陆宜后举手示意,微微一笑:“陆小姐。”

    “不知道你喝什么,没有替你做主点。”

    陆宜随便点一杯美式,在她对面坐下。

    宁嘉交握着手,说她今天过来是谈合作的,安宜家居跟之前的律所合约到期,在找新的律所,她来碰碰运气,刚结束,想到陆宜就发了那条信息,老实说,她以为陆宜会拒绝。

    陆宜笑:“如果你提前说你为什么在这里,我可能会拒绝。”

    宁嘉跟陆宜相视一笑。

    她们有那么点相似,所以有天然的亲近感。

    店员送来咖啡,陆宜接过,说谢谢。

    宁嘉搭着腿,坐得端正,她慢慢喝着咖啡,她道:“其实我知道你跟黎显的关系,他事先没说我也尊重他的隐私。出于私心,我还是想抓住一切机会,能谈成这次合作对我们律所有至关重要的意义。”

    “不知道你介不介意?”

    安宜家居未必选择他们,但宁嘉对自己能力有自信,所以她认为结果下来之前,还是该先跟陆宜打声招呼。

    如果她介意,也可以不选他们,这是她的选择。

    陆宜抿了口美式,平静道:“我能下来见你,其实已经说明态度。”

    宁嘉是黎显的合伙人。

    但黎显是黎显,宁嘉是宁嘉。

    如果她真接受不了,不会跟她加好友,也不会应邀下楼喝咖啡。

    她继续说:“你也应该知道我跟黎显已经分手五年,当初也是和平分手,彼此并无怨恨,所以工作是工作,我不会掺杂私人感情。”

    “他发展得好,我也替他开心。”

    宁嘉放心了:“如果这次能谈下来,安宜这边的,也会全由我这边来对接。”

    这是最好的,毕竟身份在哪,尽量避嫌。

    陆宜点下头,眉心忽然蹙一下,手抵着腹部的位置,感觉到一阵剧痛袭来,脸色瞬时惨白下去。

    宁嘉看出她的反常,问:“你怎么了?”

    缓一下,痛症又有所减轻。

    这段时间,会时不时来一下,陆宜以为是生理期快到的原因,说没事,不过剩下的冰美式也不敢继续喝。

    “真没事吗?要不要去医院看看?”宁嘉站起身,抽出纸巾递给她,陆宜接过,攥在手心。

    “没事,生理期吧。”

    宁嘉说:“如果痛成这样还是该吃点止痛药的。”

    “好的。”

    陆宜没等到生理期,剧痛没有消失,反而出现得越来越频繁,额头激出冷汗,她意识到可能不是生理期的原因。

    手上的工作交代后,她准备去趟医院做个检查。

    甘荔不放心:“我陪您去吧。”

    陆宜向来不爱麻烦别人,私事更是,她摆手:“不用,做检查开点药就好。”

    陆宜便就近去一家公立医院,去医院才知道,没那么简单,她的症状在看过门诊后,医生看过后认为可能是阑尾炎,她需要做检查,确定是的话,建议做手术。

    陆宜没有这方面的心理预期,听到阑尾炎愣下,而且需要手术,她一直以来身体健康,没进过手术室。

    医生看她紧张,说:“不用怕,是微创手术。”

    “好。”

    医生给她开要做的检查单子,说:“让你家属去缴费,你先去排号。”

    见她身边只有自己,又问:“你一个人来的?”

    陆宜点头。

    医生:“那叫你家里人来一下,也不是小事。”

    陆宜谢过医生,她拿出手机想告诉爸妈,又担心他们听到手术就会吓到,思来想去,还是放下手机,等检查结果出来再讲也不迟,没什么事最好。

    她先去缴费,然后去窗口排号做各项检查。

    陆宜坐在等候区,腹部还疼着,手轻轻抵过缓解痛意,明明是工作日,医院仍然人来人往,拥挤喧闹,腹部的疼痛加剧,额间溢出冷汗,她咬唇,声音化为尖锐的利器,切割着她的神经。

    她觉得自己能扛过去,像以前几次一样。

    但这次身体仿佛跟她较劲,迟迟没有缓解,她蜷缩着身体,低着头,咬紧后槽牙在忍耐。

    “陆宜。”

    带着喘气声。

    模糊的视线前,多出一道黑色身影,低沉的声音透过喧嚣的杂音传到她的耳朵里,她抱着肚子抬头,看见凭空出现的林晋慎。

    他可能是赶过来的,风尘仆仆,头发都有些乱,一缕碎发垂在他额间,他呼吸着,唇抿紧,脸色看来不太好,五官立体,眼窝深邃,里面的墨色仿佛化不开。

    陆宜呆愣一下:“你怎么来了?”

    “你助理说的。”

    甘荔在陆宜去医院后,思考再三还是告诉给林晋慎,她见过陆宜疼起来的样子,担心会严重,一个人搞不定。

    林晋慎听到消息就过来,情况紧急都忘记打电话,像是突然间失智,他找到护士问到她的信息,得知她在这里等检查,几乎是跑来的。

    看到人之前很生气,想问如果她助理不通知他,是不是就不会告诉他。

    看到人之后,她蜷缩在那,小小一个,疼痛无助,又什么气都没了。

    只剩下心疼。

    林晋慎蹲下身,一下子视线处在同一水平线,不用她再费劲抬头,他手覆在她的手上问:“是这里疼吗?医生怎么说?”

    陆宜抬头,望向他,看见他之前只觉得挺疼的,他在这问她时,鼻腔里溢出酸楚,还有那么点委屈。

    生病总让人脆弱吧。

    刚才还压得她喘不过气的重物,突然卸去。她不是一个人了。

    林晋慎擦过她额头的冷汗,被她布满水汽眸光看一眼就立即没脾气。

    陆宜说:“医生说可能是阑尾炎,如果是需要手术,不过不用担心,是微创手术,做完当天就能出院那种。”

    她拿医生安慰她的,反过来安慰他。

    林晋慎闻言嗯一声:“还能走吗?需不需要抱?”

    “去哪?”陆宜问。

    “换一家医院。”

    公立医院人满为患,检查需要排队,从医院出去的路上,林晋慎就联系好另一边私立医院的医生,要做的检查,以及病房。

    陆宜窝在车座里,闭着眼,听他打电话安排。

    不需要她操心。

    到私立医院,陆宜第一时间做检查,的确是阑尾炎,需要尽早切除,医生给出的方案是做腹腔镜手术,需要全麻。

    手术时间安排在明早。

    医生道:“今晚可以不用住院,术前六个小时禁食禁水就好。”

    “我们住院。”林晋慎道。

    陆宜想说不用这么夸张,但林晋慎的态度坚定,又问医生一些细节问题,医生告知后一再强调是小手术的,如果顺利,几十分钟就结束。

    “不用紧张。”

    医生又看向林晋慎:“林总,您也别紧张。”

    陆宜摁着腹部,想笑又会抽疼,她谢过医生,被搀扶着回病房,跟上次他输液住的那间病房一样规格。

    护士小姐姐拿来宽松病号服,告诉她待会需要备皮。

    “备皮是什么?”陆宜问。

    护士小姐姐,言简意赅地说脱毛,又告诉她需要备皮的位置。

    “……”

    虽然难以接受,但都是为手术。

    她进洗手间换上,本来就偏瘦的身形套进病号服里,显得更小一个,脸色本就惨白,看起来病恹恹的,她慢吞吞地坐上床。

    林晋慎:“要不要跟爸妈说一声?”

    “别吧。”陆宜说:“小手术,而且不是有你在这里吗?如果有什么问题,已经有家属可以签字。”

    她这样子,别把徐女士吓出个好歹。

    是啊,他们手术时可以家属签字的关系。

    林晋慎走至床边,低垂着眼睫,低声说:“你可以试着依赖我。”

    陆宜仰着看他,点头。

    “我说真的。”

    陆宜再次笃定点头:“明白。”

    林晋慎想说她不明白,否则也不会在这时候不告诉他,选择一个人来医院,不过现在没必要说这些。

    “还疼吗?”他问。

    陆宜摇摇头,说闻到消毒水的味道就好多了,但刚才还是消耗精力,她靠着床头躺下。

    病房就他们两人,对视下静悄悄的,折腾这一圈天色已经暗下来,她道:“你回去吧,这里有护士,我自己可以的。”

    等明天早上动手术再来就好。

    “我陪你。”林晋慎说。

    “你也要睡病房?”

    林晋慎反问:“你不想我留下来?”

    倒也不是,只是虽然是单独病房,但条件比不过家里,她是病人没办法,他可以有选择。

    陆宜说:“怕你睡不好。”

    “你不在身边我才睡不好。”林晋慎长睫轻垂,眼睑落下淡淡的阴影,说这句话语气寻常,就像只是阐述一个事实。

    陆宜:“……”

    耳根像是被烫一下,她抓抓耳垂,说好吧。

    “你先躺一会,我跟方姨说一声,让她喂泡芙晚饭再走。”

    “好。”

    陆宜拿过手机,甘荔发消息问她严不严重,跟林总有没有碰头,还交代自己告诉林晋慎的事实。

    甘荔:【抱歉宜总,是我擅作主张。】

    陆宜:【没什么事,已经见到,明天阑尾手术,去不了公司。】

    甘荔:【宜总您好好休息,明天我可以来看你吗?】

    陆宜笑下:【你好好工作,公司见。】

    甘荔:【宜总您放心,我会好好坚守每一班岗!】

    又发来一堆花哨的表情包,可爱至极。

    中途护士进来备皮,林晋慎以接电话为由出去,陆宜抿唇,脸微微涨红,不怎么疼,但有些羞耻。

    结束后,陆宜的脸还泛着红。

    林晋慎让助理送东西来,在陆宜睡着后,在病房办起公。

    陆宜随意一瞥,就能看见他端坐的样子,神情一如既往的认真,如果需要打电话,他会先出病房。

    两人又用最后一顿晚餐,吃完后就得禁食,动完手术也要禁食,全靠输营养液。

    因此,陆宜吃得很珍惜。

    林晋慎没有表现出任何不适,就像是他真的有在医院陪过床,显出很可靠的气质,牢记术前的小细节。

    吃过饭后陆宜躺在病床上玩手机,百无聊赖,她放下手机,想了下还是道:“明天帮我找个女护工吧。”

    虽然是微创,但是她上网查过做手术的过程,因为手术时会注入气体,手术结束后未排净,所以会导致疼痛加剧。

    她担心的是上洗手间的问题。

    如果有女护工在,会比较方便。

    “不用,我明天会陪着你。”林晋慎道。

    陆宜绷着脸,难为情地咬唇,低声道:“我需要上洗手间,女生比较方便。”

    林晋慎露出费解的表情:“我会抱你去。”

    他又补充:“女护工没我力气大。”

    “不用!”陆宜想到那个画面就难受,她道:“不用麻烦你。”

    尤其,术后需要排气。

    当着林晋慎的面,但凡噗噗两声……她闭眼,已经很想死。

    林晋慎显然读不懂她在别扭什么,什么都做过,什么也看过,他平静道:“没关系,你不用跟我客气。”

    陆宜:“……”

    可是她有关系啊!!!

    林晋慎语气略严肃,好像她是不配合治疗,说:“之前刚说你可以依赖我,你点头说明白,你明白了些什么?”

    陆宜心想也不必上升到这个层面。

    但林晋慎语气认真,想必是认真的,也就没有跟他就这问题讨论下去,算了,丢人就丢人吧,她是病人。

    到睡觉时间,护士小姐姐送来被子,干净的没用过的。

    陆宜看着他即将睡沙发,他那么高个个子,过于拥挤狭窄,连腿都放不下,她于心不忍问:“要不然分你一半的床?”

    她的床比普通病房的床要大一些,睡她一个就已经绰绰有余,再加上林晋慎,虽然挤一点,但还能凑合。

    一个晚上也没什么。

    林晋慎掀起眼睫。

    陆宜强调:“只是睡觉。”

    “不然还能做什么?”林晋慎困惑地问。

    陆宜:“……没有什么。”

    林晋慎的确不想睡沙发,习惯跟她同床共枕,但她现在是病人,所以他躺下前道:“你如果觉得挤,我可以睡沙发的。”

    “试试吧。”

    陆宜其实挺想待在他的怀里,尤其是现在。

    “好。”

    林晋慎起身,高大的身影投递下大片阴影,轻易盖住她。他侧躺下来,她往侧边的位置挪去,等他完全躺下来后靠过去,紧贴,像是两块拼图,完整地契合在一起,闻到熟悉的味道,鼻腔里的酸涩感又冒出来。

    有那么点庆幸,这时候他在这里。

    她留学时就已经习惯独立,能做的事就不会麻烦别人。

    就算跟黎显谈恋爱时一样,即便他说不用那么独立,偶尔能麻烦他这位男朋友,但她没真麻烦过他。

    但现在会不会不一样?他是她先生,她可以放心依赖的对象。

    或许吧,她可以尝试一下。

    林晋慎握着她的手,语调沉缓地道:“明天是全麻,手术过程不会痛的,而且是小手术,医生经验丰富,不用担心。你会健康的进去,也会健健康康推出来。”

    “我会在手术室等着你,确保你睁开眼就能看见我。”

    陆宜嗯一声,她其实不怕的,尤其被他抱着,就仿佛只是睡一个午觉,醒来后,她身体里一个坏掉的部分就被切割掉。

    她不觉得怕,轻声叹气说:“可能会留疤。”

    虽然是微创,但也会留下伤口,好像会开三个小孔,三个疤痕,她有些惆怅。

    林晋慎顿一下,说:“不会留疤的,我向你保证。”

    “那要是留疤怎么办?”陆宜翻过身,仰着头,从她的角度,是他的下颚,他低头,跟她的目光对视。

    半晌他说:“我负责。”

    陆宜皱眉:“负责有什么用,它长在我的肚子上。”

    那她将不能穿比基尼,露脐装,一时间,她感觉她衣橱里一半的衣服都要被淘汰掉。

    “就算留疤也没什么,一样很漂亮。”林晋慎声音很轻,像是安抚:“而且那是勋章。”

    陆宜问:“什么勋章?”

    林晋慎语气生硬地哄道:“是奖励陆宜勇敢的勋章。”

    陆宜:“……”

    鼻腔里轻哼出笑意,他是拿她当小朋友了,真那么好哄骗呢。

    第55章

    手术前, 林晋慎找来整容医院的医生来做美容缝合,尽可能减少留疤的可能性。

    毕竟安慰只是口头上的,不会起任何实际作用。

    早上护士过来, 让换上手术服,陆宜全程按照术前要求做好准备, 躺下后被推到手术室,手术室很冷, 打上吊液,测心电,吸入麻醉眼前慢慢模糊, 失去意识。

    林晋慎在手术室等候。

    一个小时左右的时间,陆宜被推出手术室,之后被送回病房。

    陆宜有意识醒来的时候已经到病房,换了一间套房, 方便林晋慎陪护而不是跟她挤一张床,虽然他很愿意, 只是手术后需要万事小心。

    陆宜脸上戴着呼吸机,手指夹着术后监测仪,还在输液。

    麻醉作用还在,身体还没恢复知觉。

    她先看见蹲守在病床边的林晋慎, 他低身, 温声问她疼不疼。

    他的脸就在眼前, 五官的量感十足,高挺的鼻梁像是斜斜的山峰, 想要忍不住触摸, 但她的手都没知觉,只能看着。

    这样的近距离, 完全是怼脸,也是好看的。

    陆宜反应慢半拍,盯着他,仿佛不认识,半晌才问:“你是谁?”

    声音干哑,还有些疼。

    林晋慎顿住。

    陆宜才慢吞吞继续道:“但是你长得很好看。”

    她眨着眼,在他脸上游走的视线也很慢,从眼睛一直到嘴巴,林晋慎也不动,等她一点点看完,看个仔细。

    陆宜弯唇笑,很礼貌地问:“请问你是我老公吗?”

    “是。”林晋慎道。

    陆宜心满意足地道:“嗳,我也吃的太好了。”

    语气很轻,很温柔。

    林晋慎目光一直凝视着她,耐心听她讲话,唇边带着笑意问:“等清醒后会不会忘记?”

    “可能吧。”陆宜轻眨眼睫,眸底有一丝狡黠。

    林晋慎嗯一声:“幸好我有录音。”

    “你有录音!”陆宜睁大眼睛,有些话可以趁着麻醉还没过去胡乱地说,等麻醉结束,那都是不清醒时的胡言乱语,她不记得,就是没有。

    她一着急,伤口仿佛恢复知觉,她跟着咬了咬牙。

    “没有。”林晋慎双手抵着下颚,目光深沉,以及不寻常的温柔:“骗你的,但确定你现在神志清醒,说过的话赖账也没用。”

    陆宜:“……”

    好狡猾啊。

    麻醉效果慢慢过去,身体恢复知觉,也感受的伤口的位置的疼意。

    医生说三个小时内不能睡,林晋慎便跟陆宜聊天,他这辈子也没跟人说过这么多话,全用在那三个小时。

    手术当天的记忆模糊,输一整天的液,模模糊糊地睡着。

    陆宜唯一记得的是,每次睁开眼,林晋慎都会在,她看着便觉得安心,确定完毕后闭眼再次睡过去。

    手术第二日,需要起床走动,防止伤口黏结。

    伤口仍然在疼,陆宜扶着林晋慎,走两步就开始难受,她以为自己能忍过去,但眼圈还是忍不住湿润。

    最难熬的是需要上洗手间。

    陆宜伤口还疼,术后一直没进食,全靠营养液吊着,身体还挺乏力,靠自己坐在马桶上都费劲。

    林晋慎全程陪同。

    陆宜毫无感觉,甚至想给他耳塞。

    她从记事起就没这么狼狈过,之前只是湿润眼角,到现在眼泪忍不住掉出来,且越想越觉得委屈心酸。

    林晋慎一直偏着视线,听到抽噎声,才知道她在哭。

    他蹲下身,四目相对的那刻又眼泪更汹涌,生病真的会击垮人的心理防线,而手术的过程,又免不了放弃一些自尊心。

    “很疼吗?”林晋慎替她擦过眼泪,动作很轻。

    他第一次见陆宜哭。

    这种情绪很复杂,他没有办法缓解她的难受。

    陆宜摇头。

    如果换一个女护工她也不会好,她性格如此,在陌生人面前只会更放不开。

    “那是尿不出来吗?”林晋慎停顿片刻后问。

    “……”他就这么直白地说出来,陆宜更难过了,但现实问题摆在这里,她只能很细微的点下脑袋。

    身体跟精神的双重折磨。

    林晋慎可以理解:“是因为我在?”

    是也不是,陆宜依然难过,不想说话。

    “其实你想,如果今天我们对调一下,如果是我穿着病号服不能自理,需要你的帮忙,你也会帮我的对吗?”

    陆宜想下那个画面,虽然她很难接受,但是如果他真的需要,她的确会帮忙的。

    她还是迟疑地点下头,眼泪已经好多,没那么夸张地往下掉。

    林晋慎替她抹掉,掌心擦过她的脸颊,全是眼泪。

    “稍等一下。”

    林晋慎一只手掌着她的肩膀,他打开洗手池的水龙头,水柱哗啦溜出来,他回头:“现在呢?”

    陆宜:“…………”

    水流的声音仿佛是盗铃时的掩耳,但好在也缓解一部分的不适,她吸了吸鼻子,林晋慎递过纸巾。

    “好了吗?”他问。

    陆宜再次点头,眼圈还是红的,眼里仍然湿润。

    林晋慎道:“这也没什么不是吗?待会有需求就叫我,不要因为难为情忍着。”

    没有什么好难为情的,他们是夫妻。

    理应就是亲密无间的。

    他望着她的目光诚挚认真。

    “哦。”

    “那麻烦你现在转个身,我要提裤子。”陆宜声音很轻很轻的说,就像护着那颗岌岌可危快要碎掉的心脏。

    林晋慎哑然失笑,说好。

    哭过一场后,陆宜的情绪要好得多,她配合地下床走动,虽然步履缓慢,但到下午时痛感已经渐渐消失,她解开病号服,伤口的位置贴着纱布,倒真挺像是勋章。

    她已经能进食,但仍然是流食为主,她只能喝小米粥。

    林晋慎也陪着她一块吃,一碗粥慢条斯理地喝着,反正他进食也只是像维持基本的生命体征,所以吃什么,都差不多。

    吃完饭,他还有工作,而陆宜手术的事情也瞒不住,老老实实告诉徐女士。

    徐女士在电话里生气:“这种情况为什么不跟我们打电话,什么叫没问题,没问题会动手术。”

    “现在,把地址病房发过来。”

    “你这样,就是不把我跟你爸放在心里,我们马上就过来。”

    “……”

    徐女士一着急,就开始飙方言,杀伤力是普通话的两倍。

    陆宜将手机拿开一些,等徐女士骂完后挂掉电话,她叹口气,待会要迎接自己妈妈的怒火了。

    林晋慎问:“挨骂了?”

    “是啊,骂得可狠了。”陆宜头疼地抵着眉心:“以前都没这么骂过我,她应该还有半个小时抵达,你小心殃及池鱼。”

    林晋慎说好,其实没关系:“骂我总比骂你好。”

    “够义气。”陆宜下意识蹦出这个词。

    林晋慎:“……”

    半个小时后,徐女士跟陆康成到病房。

    “爸。”

    “妈。”

    林晋慎起身打招呼。

    两人点下头。

    徐女士在电话里痛批陆宜,看见她躺在床上后,脸色苍白的目光,又只剩下心疼,走到病床边问疼不疼,现在感觉怎么样。

    最难熬的时间已经过去,如果还是昨天插着呼吸机的样子,只怕徐女士要吓够呛,她摊开手说:“没事了,已经活蹦乱跳了。”

    徐女士眉一皱:“那你下来跳一个。”

    陆宜:“……”

    她抓握着手,老老实实听数落。

    陆康成笑:“你听你妈开玩笑,来的时候声音都虚。”

    徐女士反呛:“你比我好哪去吗?差点闯红灯,我就懒得说你。”

    陆宜抱着被子,再次强调:“所以我没跟你们说,真的只是一个微创手术,我过两天就能出院,小事情。”

    “再怎么说也是动手术。”

    说到这一点,徐女士见女儿生病,就只能埋怨林晋慎:“小宜不想讲,你也真的就不讲,瞒着我们,就把手术做了。”

    林晋慎:“抱歉。”

    陆宜抿下唇,她就知道会这样,好在提前打过预防针。

    “没事就好,既然手术已经做了,就好好休息。”陆康成进来时发现是个套房,还有电脑跟文件,俨然已经成为办公场地,猜到林晋慎是在病房照顾自己女儿。

    没什么可挑剔的,很细心。

    没多久,秦女士跟林政也过来。

    病房里突然多出四个人,注意力全都在陆宜身上,她只好向林晋慎投递求救信号。

    林晋慎接收到,开口:“爸妈,你们都回去吧,时间也不早,这里有我看着不会有问题。”

    “还是我在这里吧,听护士说你在这里待两晚,我跟你接班,你回去好好休息。”徐女士道。

    她来时就这么想的,林晋慎再好,也没有亲妈照顾得细致。

    林晋慎:“没事,在这里也能休息好。”

    陆康成也道:“是啊,就让晋慎留在这里,你放心不下可以明天再过来。”

    徐女士:“好吧。”

    走之前又不放心地道:“有什么问题记得打电话。”

    “好。”

    等爸妈离开,病房才安静下来。

    林晋慎拿衣服先洗澡,等他换上睡衣,清爽干净地出来,陆宜也想到她两天没洗澡的事实,虽然她一直在病房,医院内温度挺低的,对比之下,她感觉自己在发臭。

    陆宜望着她:“我也要想洗。”

    “你有伤口,不能沾水。”林晋慎回绝的不近人情。

    可她真的难受,她叹气:“可是我真的很想洗,你闻闻,是不是都臭了?”

    林晋慎走过来,低头,高挺的鼻梁几乎贴着她的脸颊边,那样近,近到她闻到他身上清爽的味道。

    “没有臭,很香。”

    他闻过后评价。

    陆宜不信:“你说谎。”

    “没骗你。”林晋慎认真道:“如果你不舒服,我可以帮你擦。”

    他立在床边,病房顶灯的光线打下来,他身形像是被自动描摹一圈,变得立体生动。

    陆宜太想干干净净,但这次手术后,他们的确突破以往的界限,让擦拭身体这件事变得没那么难以接受。

    她思忖片刻,还是点头:“……好。”

    林晋慎反锁病房门,他有准备的新毛巾,在接过温水后,浸润毛巾,然后拧干,陆宜躲在被子里,只露出脑袋,目光落在他的手指,干净修长,在接触过热水后,指节泛红。

    “准备好了吗?”

    陆宜轻嗯一声。

    应她的要求,林晋慎关掉灯,掀开被子,她平躺着,手脚僵硬地不知道如何摆放才好。

    林晋慎道:“放松。”

    他手指解开第一颗扣子,指腹贴在皮肤上的触感,像是手术刀贴上来,她绷紧的身体忍不住颤了下,他那句放松仿佛令她更紧张。

    林晋慎拿着毛巾,就像是握着手术刀的医生,在黑暗里摸索着进行手术,他需要小心地避开伤口,心无旁骛地进行。

    从脖颈开始,细致地擦拭,不放过任何一个地方。

    陆宜已经不吭声,紧绷过头时感觉到伤口在疼,又不自觉地放软,她闭着眼睛,但是能听到能感受到。

    毛巾凉过后,他会重新浸水,然后拧干,水珠有着清脆的滴落声。

    然后温热的毛巾覆盖在身体上,他动作放轻,像一场无接触的按摩,水换掉三盆,确定水温。

    等结束,陆宜还有些失落,很想加钟。

    灯重新打开,恢复光明的同时,陆宜低头闻着自己,虽然闻不到什么味道,但出于心理原因,她觉得现在不臭了。

    林晋慎走过来,在病床下投递一片阴影。

    他撑着病床的扶手,低头,轻易吻过她的唇,只是浅尝辄止地亲一下,看着她睫毛如蝴蝶的翅膀扇动,唇擦过她的脸颊,一直到脖颈的位置,他埋着头,许久都未动。

    “嗯?”

    陆宜等好久,他还没起身。

    如同上瘾一般,要将她的味道深吸入肺部,眷恋地让人不想放开,林晋慎低声道:“检验一下劳动成果。”

    陆宜笑:“合格吗?”

    “是满分。”

    陆宜翘着唇边,用另一只手抱住他,轻声道:“谢谢。”

    谢谢你及时出现。

    也谢谢你一直在这里。

    林晋慎唇贴着她脖颈位置,主动脉在蓬勃跳动,他低声回:“我的荣幸。”

    —

    第三日,病房开始热闹起来。

    爸妈过来,林晋慎便回了趟公司。

    方姨自己煲粥以及做些小菜送到病房,等过两天再给她煲汤补身体,家里一切都好,泡芙也很好,不必担心。

    甘荔还是在午休时过来看她,送来水果篮,以及林晋慎每日定的新鲜花束,祝陆宜早日康复。

    出去时碰上来送换洗衣服的江询,两个人都身为助理,且都嗑着同一对CP,当即互加好友,以后双方有什么信息,互通有无。

    江询打保证:“我办事你放心,林总这边有我,有什么风吹草动第一时间告诉你。”

    余音跟吴思栋前后到病房,确定陆宜现在身体无碍后开始贫嘴,她吃不了的东西,全都落在他们嘴里,连午饭也跟她在病房一块吃的。

    不同的是,她吃的养胃营养餐,他们重油重辣,味道充斥着病房。

    陆宜闻着味道,想将他们一块丢出去:“不是,你们不是来看望病人的吗?照顾照顾病人情绪可以吗?”

    “照顾了,心都疼死了。”吴思栋捂着胸口的位置,表演痕迹过重。

    余音道:“这是画饼充饥疗法,你虽然不能吃,但是闻着味儿是不是也像是吃了?”

    “……”

    陆宜吃着自己的病号饭,更加寡淡,还是太饿,一点点咽进去。

    但病房有他们聊天,躺在病床也没那么无聊。

    余音好奇林晋慎真的有一直从她住院就陪在身边,得到肯定答案后,认可点头:“我们林总还真是宝藏男孩。”

    她的称呼从以前的strong哥变成我们林总。

    余音以前只觉得林晋慎是个古板无趣的人,完全无法想象跟这种人生活在一块,但没想到还挺能给人意外的。

    吴思栋道:“就冲我们小宜这眼光,你以后的男人得给我们过过眼。”

    一个能识别好男人,一个能识别渣男,精准扫雷。

    余音笑:“行,那就你了。”

    吴思栋举起手作投降状:“那可不行,你知道我是渣男。”

    这句话刚好被推门进来的徐女士听到,她欲言又止,最后还是忍不住道:“小吴啊,渣男可不是好东西。”

    吴思栋呛到脸红,忙得解释:“阿姨您误会了,我们刚是开玩笑。我不是渣男,我是清清白白好青年。”

    余音跟陆宜捂脸忍笑忍得很艰难。

    徐女士还是将吴思栋教育一番,作为男人,要尊重女人,要一心一意,不然会有报应的。

    “好的阿姨,”吴思栋恭恭敬敬:“都记下了阿姨。”

    时间差不多,余音跟吴思栋准备走,离开前,还不忘拍合照留影纪念,陆宜在两人中间,短短三天就清减许多。

    余音吴思栋顺手发朋友圈。

    因这条朋友圈的缘故,共同的其他好友也知道,问陆宜怎么在医院,得知是阑尾手术,纷纷发消息问候。

    陆宜回不过来,只好在朋友圈里统一谢谢。

    经此一遭,消息传到黎显那。

    黎显看到那条朋友圈,点开照片放大,看到陆宜时还有些恍惚。

    他们留学还是男女朋友时,陆宜患上重感冒,由于医疗系统不方便,她在公寓吃药硬抗,还是他打她电话没打通才知道出问题,赶到时她已经好过来。

    黎显当时问:“为什么不告诉我?”

    陆宜:“没关系,不严重。”

    诸如此类的时候有很多次,她独立习惯,有什么事都会第一时间自己处理,他这位男友当的很鸡肋。他数次表达过可以麻烦他依靠他,他会做一个男朋友该做的。

    陆宜:“但是我可以自己解决,没必要找你的,你也省事,这样不好吗?”

    好吗?

    黎显不知道,他身边朋友都不是这样谈恋爱的。

    他们的感情也是,始终停在那步,像是隔着层什么。

    黎显回神,拿过外套往外走,遇见找他的宁嘉,他道:“我现在有点急事,等我回来再处理好吗?”

    “你有什么事?”宁嘉问。

    但黎显已经大步走出去,只留下一个背影。

    黎显到楼下,已经是晚上,还开着的花店不多,他在花店环视,最后挑一束向日葵。

    花店老板看他面容俊朗,又挺急切的,便问:“送女朋友的?”

    黎显不置可否。

    “那选向日葵就对了。”老板打包好向日葵花束,道:“向日葵的花语是沉默的爱,是忠诚,我相信你女朋友一定会很喜欢。”

    “谢谢。”

    黎显买单,抱着花离开。

    车开到医院,黎显心绪仍然没有平静,他不知道林晋慎会不会在,他希望不在,如果在也没什么,来病房看望老同学总没什么问题。

    他按照从朋友那听到的楼层跟病房号上去,向护士说明来意后,护士指向走廊的一侧:“直走就是。”

    黎显抱着花,走进去。

    护士已经习惯这么多探望者,从早到晚一直有人。

    只是黎显刚才明显整理衣服的动作,倒不像是来见朋友的,更像是见……这话她不敢乱说,心想林总在,总不会出什么乱子。

    到门牌号,黎显抬手准备敲响病房的门,巧合的是,病房的门直接打开,林晋慎刚好出来,双方同时停住。

    林晋慎眼里的意外转瞬即逝,随即开口:“黎先生?”

    他站在那,高大身形阻挡住视线,像一座无法逾越的山,只是片刻,他走出来,关上身后的门。

    黎显面容僵硬,他无法分析此刻的心情,勉强笑下道:“林总。”

    他继续道:“我是从同学那知道陆宜手术住院的事,手术伤元气,陆宜以前就喜欢向日葵,希望能让她恢复快一点。”

    林晋慎目光落在他捧着的向日葵花束,眸色很淡:“很抱歉,这种外面的花可能带着不知名的细菌跟污染,影响身体恢复,医生不让带进去。”

    “好,那就放在外面。”黎显说。

    林晋慎:“黎先生应该是在国外待久了,不知道花放在门口是什么意思。”

    黎显想到墓园,的确不吉利,他略带歉意地道:“是我疏忽了。”

    花束现在拿到手里,反而是个累赘,只是丢也丢不开,只能尴尬地拿在手里。

    黎显问:“陆宜她……”

    “刚睡着。”林晋慎抬眼,语气看似在抱怨:“不然这时候我也不会出来,她手术后跟小孩一样离不开人。”

    他勾动下唇边,继续道:“没办法,睁开眼就要打电话了,慢一点还会生气。”

    黎显笑容越发僵硬,但还是没忘记自己来的目的,他问:“我可以进去看看吗?”

    林晋慎面色越发冷淡,眼底像是冰凉黑曜石,望着他道:“我说了,她刚睡着,你进去合适吗?”

    第56章

    黎显眸光幽暗, 忽然被噎得一句话说不出来。

    他们早就没关系,打着老同学的名义,他走到这里, 没有想过要发生什么,他只想靠她近一点, 近一点就好。

    林晋慎道:“希望黎先生可以理解,我气量不大, 不喜欢我太太身边有其他男性,尤其是前男友。”

    上一次场合不合适,有些话早该说清楚。

    黎显皱眉:“她告诉你了?”

    他一直是心存侥幸的, 认为他们只是两家联姻,有的只是利益牵扯,不至于交心,连以前的事都坦白告知。

    林晋慎抬起眼睫, 语气淡淡:“为什么不?早已经是过去的事,记都记不清楚, 但夫妻之间坦白是首要,她提前告诉我,大概也是不想让我误会。”

    “……”

    黎显笑得勉强:“我也没有别的意思,只是作为朋友的关心。”

    “她不需要这种关心。”

    聪明人就该听得懂话, 黎显再留下来就是给自己找难堪。

    林晋慎回病房时陆宜在睡, 这在床边留着壁灯, 她这几天气色明显好转,唇色红润, 他扯下被子捻过被角, 手背贴过她的脸颊。

    他没有告诉她黎显来过的事。

    没有这个必要。

    —

    住院五天后,在陆宜要求下出院, 再待下去她就像是一颗种子迟早能发芽,早上,办完出院手续回到澄西园。

    她这时候伤口已经不疼,除去几天清淡饮食让自己没什么力气,她日常生活都可以自理。

    方姨将行李送上楼。

    这些天她闲着整理出一个食疗的菜单,毕竟动过手术,不论大小,都需要养养元气。

    泡芙黏着陆宜,来回在蹭。

    她忍不住抱住它,按照惯例深吸两口,浑身都有了力气。

    “想死妈妈了!”

    泡芙嗅到她身上不寻常的味道,也没有跑,反而安抚地蹭着她的下巴,是只尽忠职守的抚慰猫。

    陆宜例假在出院后同时拜访,她没有直接回公司,留在家多休息两天。

    家里有方姨在,林晋慎恢复正常工作,在中午午休时打视频。

    陆宜盘腿待在沙发,泡芙趴在她的腿边,昏昏欲睡间被铃声吵醒,她接听视频,林晋慎的脸出现在手机屏幕里。

    他已经熟悉视频,不会上来就怼整张脸。

    林晋慎坐在办公椅里,背后是玻璃幕墙,他问:“今天感觉怎么样?”

    他手机屏幕里,对着的是泡芙茫然无知的脸,盯着屏幕里的脸,在思考猫生,声音从上方传出来。

    “很好,吃好喝好,还能睡。”

    林晋慎道:“别吃辛辣的。”

    “没吃。”

    “别吃冰的刺激肠胃。”

    “也没吃。”

    “……”

    因为他提前跟方姨打过招呼,她再怎么想吃,方姨是坚决不做的,两个人在她饮食起居上,做到严格把控。

    无论问什么,声音的本人一直未出现。

    倒是泡芙听出他的声音,凑近,闻了闻屏幕。

    林晋慎手握住温莎结,往下拉扯两下后笑问:“我是在跟泡芙视频吗?”

    “人呢?”

    泡芙已经成为他们家出镜代表。

    陆宜轻笑声透出来,镜头跟着转动,她没什么力气地趴在沙发靠背,手机离得不远,只入镜小半张脸:“还有事?”

    “一定要视频才能打电话?”林晋慎问。

    陆宜:“也分情况。”

    “如果你少啰唆一点,我会更乐意接你电话。”

    这几日,他真是太啰唆。

    这不能吃,那不能碰,什么都不能做,她动一场手术,仿佛四肢退化,成为只能躺在床上被照顾的废物。

    林晋慎问:“肚子还疼吗?”

    指的是生理期后小腹还疼不疼,她昨晚喊疼,他给她捂半晚的肚子。

    林晋慎的手很大,完全能盖住她的小腹,加上手心温度合适,因为担心伤口扯开不能揉,但放在肚皮上正合适。

    “好一点。”陆宜偏着脑袋眨着眼睫,面如白玉,没什么力气,懒洋洋地耷拉着眼皮,像是随时都能睡过去。

    林晋慎:“等我回来给你捂。”

    “好。”

    陆宜还挺想他在这里的。

    靠着他的肩膀跟躺在他怀里,比沙发温暖。

    林晋慎准时下班到家。

    陆宜躺在沙发,裹着毯子,电影还在放映,她歪着脑袋,轻声说:“下班了。”

    “嗯,在看什么?”

    他换好鞋,低身抱起门口蹲守的泡芙,走过来问。

    “不知道,第一部看的已经结束,顺着放下来的。”陆宜伸个懒腰,整个人懒洋洋的,她望着他问:“今晚可以帮我洗个头吗?”

    手术后,都是由他洗的。

    第一次有些糟糕,泡沫差点跑进她的眼睛里,第二次有改进,手指力度刚好,舒服到想睡着。

    林晋慎:“好。”

    这一次手法进步更大,手指摩擦到头皮,不轻不重的力道,她平躺着,睁眼就能看到在上空的脸,即便这个角度,也是好看的。

    林晋慎做什么事都很认真,即便是做洗头托尼时。

    陆宜突然道:“我办张卡吧。”

    “办什么卡?”林晋慎手指挡在她额头上,用花洒冲洗着她柔顺长发,下意识问。

    “洗头卡,我下次还点你。”

    林晋慎动作一顿,目光瞥过她一眼,半秒反应过来说:“可以办个终生的。”

    陆宜笑:“你这就有些贪心,想把我钱包掏瘪。”

    林晋慎在细致地冲着水,只是刚开始没掌握好花洒的大小,第一下冲击力量过大,水冲到手掌溅到裤子上,沾湿一片。

    陆宜侧着头就能看见他裤子上的水迹。

    居家服质地柔软,沾水后洇出更深的痕迹,贴着皮肤,显出一块轮廓。

    陆宜:“……”

    她收回不礼貌的视线,差点呛一下,林晋慎以为是水进她眼睛里,停下动作察看,他低身,突出喉结更明显。

    衣服领口偏大,一低头空荡荡地,露出一半的胸肌。

    “……”

    陆宜想洗头的念头是纯粹的,但几个画面迭加,这份纯粹就被染上颜色。

    她比较贴心地询问:“你衣服好像湿了,要不要先换一下。”

    林晋慎不以为意:“洗完再说。”

    低头又看到她红着的脸,问:“水温太高?”

    “……没有。”

    林晋慎打开开关,继续冲洗着她的头发,手指沿着额头,一直到耳朵后,不轻不重地捻过两下,像是电流涌过,她轻哼了下。

    洗干净,顺着她的长发拧过一遍水后,他拿来干发帽,擦过后将头发包裹进去,然后抵着她的背坐起来。

    陆宜将干发帽的一角塞进去,同时道:“你先换衣服吧,别感冒了。”

    林晋慎低头,裤子被打湿,他嗯一声,在陆宜还未出去之前,弓着身,从善如流地脱下湿掉的裤子。

    目光对视,一个无措,一个自然。

    林晋慎扯过裤腿,站直,陆宜在克制目光不偏移。

    “我先出去了。”她嗡声嗡气道。

    林晋慎语气平淡:“我帮你吹头发。”

    陆宜已经先出浴室,她道:“那你先穿好裤子!”

    否则那算什么样子,只是想下画面,她都觉得是不正经的托尼,企图美□□惑顾客办卡。

    林晋慎:“?”

    他不觉得自己有什么问题。

    —

    她在家蔫巴两天,有精神时处理下工作,回复邮件,没精神时睡觉,看电影跟综艺。

    而林晋慎相反,他行程紧张,除去公司的事,还有推不掉的宴会交际,他下班后会先回来一趟,换衣服后再去赴宴。

    虽然陆宜不清楚他清一色的深色系礼服,有什么更换的必要,只当是这次宴会场合正式,他挺重视的。

    林晋慎望着她:“你帮我挑?”

    陆宜闲着也是无聊,欣然点头,应下他的请求,她踩着拖鞋往衣帽间去,目光落在他衣服所占据橱柜面积,跟她的比,是三比一。

    她从衣柜里挑衬衫领带,林晋慎如同模特,对她递来的衣服来者不拒,最后是领带,挑的是暗金色的纹路。

    林晋慎的衣服有鲜明特点,他的衣服是固定一个品牌,西服,衬衣,领带,甚至连内裤都是,同一个分类同一个品牌。

    “因为简单。”

    他给出的理由简单粗暴,在穿衣服这件事上不想浪费时间,因此能简化就简化,久而久之,他就形成这个习惯。

    陆宜皱皱鼻尖,相当无趣,不过胜在他长一张好看的脸,所以随便穿一穿也是好看的。

    也就是仗着这张脸随意了。

    林晋慎换好衣服,出来时,整理着手腕的位置。

    他身形本来就高,按照陆宜的挑选,打眼望去最先看见的是一双长腿,视线往上移动,他眉骨高耸,漆黑眸底隔着空气望过来。

    她表面没动,心脏急剧跳动一下。

    陆宜侧着身给他挑一支银质的领带夹,他们第一次见面时别的那支,她轻拍下他的胸口,最后一下,手指贴着他的肩膀,迟迟没有放下来。

    她不想他去。

    意识到这个念头时,陆宜都有些愣住,因为他们说好的工作互不打扰的,她现在不想让他去,是对一开始的原则破坏。

    陆宜当自己还在生病,而生病时不正常可以理解。

    林晋慎握着她的手,看过腕表时间说:“路上来回一个小时,我待一个小时后回来,九点能到家。”

    陆宜失笑,要不要这么精准。

    “待会见。”

    “待会见。”

    林晋慎往外走,刚走两步,突然回转过身,三两步又走回来,没扣上的西服外套带着风似的,他走回来,抱着她,放在陈列着手表的柜台上,两个人视线平齐,他探身吻过去。

    像是一场早该下的大雨。

    彼此的身体早就焦渴等待许久,这场雨落下,裂开的沟壑全都被滋润填满。

    陆宜抓握着他的手臂,悬空的后背被他掌住,愣过一瞬后,她回应着他的吻,唇舌试探性地伸过去,才刚碰触到他唇,就有些惊吓要往回收,而他没给她这个机会,捕捉到主动踏入陷阱的兔子,缠住,品尝,吮吸。

    她快呛住,放开时,舌根像是打了一针麻醉。

    林晋慎又收起刚才“悍匪”气质,变得斯文清贵,碰碰她的脸,说:“我去露个面就回来,八点二十,你等我。”

    “不一定能等到。”舌头还有些发麻,说话声呜咽不清。

    林晋慎笑:“你会等的。”

    陆宜受不住他的目光,红着脸催道:“知道了,你快去吧。”

    “嗯。”

    林晋慎抬腿走出去。

    陆宜平息着呼吸,以及身体的温度,但是好难,他的味道一直没散,她仰着头,眼底有些困惑跟迷茫。

    她强制自己冷却一样,近段时间,她好像昏了头。

    陆宜发现没用,这种症状持续严重中,严重到对着办公室一束花都能发呆。

    她首先想到的是余音,下班后提吃的去她公寓,她在剪视频,素面朝天,松垮地扎着头发,她拿开品牌方寄给她的礼盒,方便放食物。

    余音:“最近终于想到还可以宠幸我了。”

    不怪她发出这种抱怨,但凡闺蜜结婚或者谈男友,时间跟精力都有所分割,都需要有个适应过程。

    跟林晋慎比,她现在像是“失宠”阶段,他现在才是正当红。

    陆宜拆开包装盒,对她的抱怨已经习以为常,所以这次带的是她爱吃的。

    两个人边吃边聊。

    陆宜坦白地说:“我最近好像有点不对劲。”

    “你才发现?”余音喝两口水,望着她道,下一刻就是要找手机:“我拿手机记录一下。”

    “记录什么?”

    “标记一下,你第一次主动找我聊感情的日子。”余音握住手机,还真给今天做一个特别的标注。

    陆宜:“……”

    余音说:“你住院的时候我跟吴思栋不是去看你吗,第二次遇见林总也在,你们俩的气场,我都不好说,已经到旁若无人的地步。”

    “你的眼神,就没从他身上移开过。”

    陆宜握着筷子:“你这就有些夸张了。”

    “是吗?是我说的夸张还是你们太夸张,我跟吴思栋像两个硕大的电灯泡,再待下去就不礼貌了,找个理由就溜了。”

    虽然没做什么别的举动,甚至连牵手的亲昵动作都没有,但两个人的眼神一对上,病房里的气氛立刻冒粉色泡泡。

    她没谈过也知道什么情况。

    余音盯着她,坏笑问:“你们谈恋爱了哦?”

    陆宜:“……”

    已经明显到这一步了吗。

    但陆宜为什么会愿意选择联姻,就是因为从一开始,游戏规则就已经说清楚,只要遵守规则玩下去,他们的婚姻关系就会稳固坚定。

    林晋慎是他选择的好队友,各方面都满足她的要求。

    游戏规则一旦改变,很多东西也会跟着变吧。

    余音:“没什么好怕的,你就当享受一段感情,要真到最坏的时候,你拍拍屁股就走人。”

    “再说了,他未必能玩得过你。”

    就以她跟吴思栋观察来说,陷得最深的反而是林晋慎。

    陆宜也不想过于矫情,去考虑没发生的事情,她塞满一大口,就像是下定某种决心。

    一切顺其自然。

    “晚上叫上吴思栋去喝酒?”余音问。

    话还没说完,林晋慎打来电话,问她在哪里,需不需要来接,陆宜回完,时间也不早,她放下手机,不用说话,余音就已经清楚:“回吧回吧,素来只听新人笑。”

    陆宜:“……”

    她很喜欢现在的状态。

    上班的时候各自做自己的事,下班后时间与对方分享,就像是共生体,同进同出,住进来时她觉得房子大而空旷,现在只觉得小,小到刚好放下两人一猫。

    偶尔也会约会,吃饭看电影听音乐剧看展览,以她兴趣为主,毕竟某人的兴趣实在少得可怜。

    他们就像是寻常的一对情侣,牵手,出没在城市的某个角落里。

    也会一同去超市,一些零食跟水果,也会带泡芙去宠物医院做检查,带去宠物店给它洗澡。

    梅雨季到来,大半个地图都在下雨。

    京市也不例外,上午还晴朗的天空,到午后开始下起雨,回来的路上,雨刷器一直没停。

    林晋慎有工作,不能准时下班。

    陆宜问过他回来时间,可能会十点。

    吃过饭后,陆宜煮一壶茶,带上块甜点来阳台,淅沥的雨声,她拿着本书在看,泡芙蹲在旁边的椅子上眯着睡着。

    这一看,已经到晚上。

    林晋慎回来时,客厅没有人,也没有迎接的猫,他脱下西服外套往里走,准备上楼时,余光看到阳台上的人影。

    陆宜躺在单人沙发睡着,手里拿着的书放在腿上,还没完全合上。

    她横着细白的胳膊,枕着脸,整个人陷入睡眠状态,根本不知道他的到来。

    林晋慎下意识拿出手机,拍下照片。

    雨声一直在下。

    淅淅沥沥,雨像是下在胸口,那里面潮湿温热,强有力的跳动。

    林晋慎走过来,在想要蹲下身时,泡芙提前醒过来,认出是他,喵喵叫两声,而沙发里的人呼吸声重一下,眼睫颤动,明显是要醒过来的状态。

    陆宜睁开眼,看到眼前的人影,从模糊慢慢变得清晰,她困倦地道:“几点了?”

    林晋慎过来:“九点。”

    她是七点看的,也就是说她至少睡一个多小时。

    陆宜揉下眼睛,还没从睡眠状态中清醒:“你不是说十点才回来吗?”

    “提前了。”

    林晋慎低下身,拿过她手里的书,手抄过她的腿下,直接打横抱起来,她一只手勾着他的脖颈,他抱着她往楼上去。

    他问:“怎么在这睡了?”

    虽然即将要入夏,但下雨天仍然潮湿冰凉,在这睡可能会感冒。

    泡芙跟着出去,回自己的小窝去了。

    陆宜:“本来是要等你的,但那本书……比较催眠。”

    虽然不好意思承认,但那本文字过于密集,大段大段的读起来费劲,她看得眼晕,没几页就睡过去。

    林晋慎抱着她回卧室,将她放在床上,他直起身准备洗澡时被勾住他的手臂没放下,他低头,四目相对。

    陆宜像是喝过酒,处在微醺的状态,她抬起手臂,手指点过他的眉心,从眉毛的位置往下,落在高挺的鼻梁,然后是嘴巴,薄薄的,抿着的时候,会显得很严肃。

    她看到过他很多种样子,严肃的,老古板的,压迫感极强的,也见过温柔的,细腻的,荒唐的……

    这么多个样子,构成一个林晋慎。

    “你知道第一面的时候,我怎么想的吗?”陆宜眨着眼睫,突然问道。

    林晋慎始终盯着她的眼睛,喉结重重碾过:“怎么想的?”

    “不是我们第一次见面,虽然也是在酒店,但你可能没注意。我当时觉得就是长相还不错的精英男一个,还是后来,才知道你是我相亲对象。”

    “我知道。”林晋慎说。

    “我也见到你了。”

    那一个对视,有印象的并不只是她一个人。

    陆宜只是有点意外,她笑下继续道:“再见面的时候,又约在酒店,我想着既然大家都追求效率就同意。”

    “哪有人相亲,饭也不吃的,就往展览去,还是免费的。”

    这事放在其他人身上可能要吐槽好久的,但她偏偏接受,并没意识到有什么不妥的。

    “你吓到我了。”她坦诚地讲,“哪有上来就直接讲要求的,还什么婚前协议。”

    林晋慎道:“我以为那是诚意。”

    陆宜仍然在笑:“可能是吧,所以我被你打动了。”

    打动两个字故意念得很慢,带着淡淡的调侃意味。

    “我想说的是,虽然我们的开场有些失败,但我很喜欢这个过程,以及……”可能的结果。

    林晋慎望着她:“我全都喜欢。”

    从第一眼开始,到整个过程,他如同受到命运偏爱。

    陆宜勾唇笑,眼里有氤氲出的水意。

    话都说完了。

    手指停在他的唇角,她描摹着他的唇形,呼吸着他身上好闻的味道,指腹按压在他的唇瓣上,她问:“林晋慎,我现在可以亲你吗?”

    像现在这样,这样时刻,她想这么做已经很久了。

    林晋慎喉结滚动,低声问:“只是想亲?”

    陆宜两只手臂勾住他,眼里有着移不开视线的光亮,她抬头贴住他的唇:

    “先亲了再说。”

    第57章

    陆宜双手抱着他的脖颈往下压, 她抬起下巴,在他唇上轻啄一下,一共三下, 故意发出啵啵的声响。

    就像是模仿胸腔里的心跳声。

    如同小鱼吐泡泡。

    林晋慎托着她的臀,手臂撑在身侧, 鼻尖触碰到,温热的呼吸能叫人轻易融化掉。

    早已经过了只是碰碰嘴唇就能满足的时候。

    他低头吻住她, 撬开唇齿,像一来一回的探戈,拉扯间, 胸口里积聚的渴意越来越深,等到一个临界值后,迫不及待地一并吞掉。

    嘴唇碰上牙齿,有细微的痛意, 根本顾不得,陷入热带雨季, 耳边除去沉重的呼吸声,全都消失。

    陆宜急促呼吸,胸腔剧烈起伏,林晋慎也没好到哪去, 她的手掌抵上他的胸口, 轻而易举地推倒, 他有意配合,就那么倒下去, 她翻身, 抬腿坐在他的身上。

    她双手抵着他的肩膀,问:“我说完了, 你呢?”

    “第一次见面,你是怎么想我的?”

    林晋慎望着她,眸光幽暗:“很好,没有不好的地方。”

    “?”

    陆宜听着这毫无新意且涉嫌的敷衍的回答:“就这样?”

    她扯开他的塞进西裤的衬衣,目光直直望着他,手掌放在小腹,感受坚实的肌肉线条:“我知道我很好,除此之外呢?”

    林晋慎声音哑了点:“很漂亮,气质很好,性格很好,很喜欢。”

    四个很字,都咬得很重,就像是忍耐着什么。

    陆宜扯唇:“哦,你就是见色起意?”

    林晋慎眉头轻皱:“没那么不堪,第一面没想到那里去。”

    “那什么时候想到的?”她手如块滑腻的玉,滑过一小块皮肤,似有似无的。

    林晋慎哑声回:“现在。”

    陆宜:“……”

    她跪坐着,冷艳清绝,居高临下,睥睨着他,仿佛掌握生死,她扯过他的领带,要绑紧他的手,“在这种时候请你严肃些。”

    林晋慎眉头越皱越紧,在忍耐的临界值。

    “林晋慎。”她连名带姓地叫他。

    林晋慎伸出手,递给她,看她握着领带在他双手手腕绕圈,姿势并不熟稔地打结,抿着轻微红肿的唇,神情过于专注。

    “现在没收作案工具,你回答正经点。”

    林晋慎:“……”

    他不认为自己回答有什么问题,如果有,从他身上下来再说。

    他双手被绑着,放在他们之间,陆宜继续问:“喜欢我?”

    “嗯。”

    “有多喜欢?”

    林晋慎深深望着她,低声道:“你放开我就告诉你。”

    “只是绑着你的手,又没有绑着你的嘴。”陆宜调整下坐姿,她无意的动作,听到他喉咙里溢出的性感的轻哼声。

    “……”

    林晋慎:“我不知道怎么形容这种感觉,从来没有过,我没有喜欢过一个人,也没有这么喜欢过,在的时候想你,不在的时候也会想你。”

    这与他一直以来的理智相悖。

    他不知道,人与人还能建立这样的联系。

    有一天,他也会说出如此感性的话。

    陆宜有片刻愣住,注视着他的脸,他的目光,被施了定身咒,知道是一回事,听到他说出来又是另外一回事。

    在她失神中,本来就没绑多紧的领带被轻易睁开,他轻易拿回主动权,领带没丢开,顺手盖住她的眼睛,低头吻住她的唇。

    视线全黑,什么也看不见,只能感受他的存在,呼吸近在咫尺,感觉变得更为灵敏。

    那一剎,就像是引爆的休眠火山。

    在高温下融为一体,塑造成新的形状,密不可分。

    陆宜在黑暗中完全失控,谁也没有比谁理智,全身心投入这场爱恋中,呼吸里全是对方的温度,分享的是对方的体温,肢体动作毫不吝啬地表达出最真实想法。

    她口干舌燥,像是一株失水的植物,蔫蔫地伸展着叶片。

    林晋慎下床去取来水,在黑暗里喂得急了,从唇角流淌下去,也没浪费的全被他卷入腹中。

    叶片卷曲又展开,如此反复,她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次去喝水。

    最后一次灯打开,她跪坐着,腹部上是手术留下的伤口,美容缝合后,又涂着祛疤膏,的确没留下什么疤痕,现在新长出的那点皮肤,是浅粉色,等过段时间,会跟周围皮肤颜色一样,彻底淡到看不见。

    林晋慎手指触碰着那点粉色,眼里暗淡几分。

    陆宜以为他心疼,说:“不疼了。”

    早就不疼了。

    林晋慎嗯一声,到她最后没力气躺下时,吻过数遍,她轻哼,忍不住痒意的蜷缩,索性躲进他的怀里,是投降的举动。

    自从手术跟例假的原因,他们的指标已经好几个星期没完成。

    今天,才是讨债的开始。

    陆宜被抱着洗完澡,出来时才发现手机还在楼下,她不想自己去拿,又不想自己一个人留在这。

    “带你下去拿?”林晋慎给出一个令她满意的解决办法。

    陆宜:“可!”

    林晋慎坐在床边,拍下肩膀:“上来。”

    陆宜刚才被压榨太久,好不容易有机会压榨回来,自然没理由放过,他肩膀宽阔,趴上去时有一种安全感,她抓住手臂,他站起来,单手托着她的臀。

    “哇,好高。”她感叹,开玩笑道:“原来上面的空气那么好。”

    林晋慎抬步:“喜欢,让你多待一会。”

    陆宜轻笑一声。

    下楼梯感觉是最奇妙的,但林晋慎的托着她手力气很大,她没有要掉下来的恐慌感,只需要老老实实地趴在他肩膀上即可。

    手机放在阳台。

    陆宜指挥着方向,他负责执行。

    来回进出,闹醒泡芙,抬着脑袋,狐疑地盯着眼前的两人:“喵?”

    有种“你们人类都这么玩吗”的困惑。

    拿完手机也没上楼,刚才的运动过于消耗体力,陆宜感觉到饿,林晋慎问她想吃什么,她意外地问:“你会做?”

    “还行。”

    陆宜道:“我不挑,做什么都可以。”

    林晋慎将她放在料理台上,她撑着手臂,看他打开冰箱,随手拿出几样食材,有刚买的圣女果跟蓝莓,他取出来洗干净给她先填肚子。

    陆宜拿起一颗圣女果放进嘴里,酸甜的味道在口腔里溢开,甜度刚好。

    林晋慎已经在处理食材,还是牛排,拿厨房纸吸表面的血水,动作看起来比她上次熟练的多。

    “要不要尝一下,还挺甜的。”她伸手。

    林晋慎双手没空,他靠过来,没接她手里的,只是吻过来,她愣在原地,他已经亲完,让开后继续处理牛排,并附赠上点评:“的确很甜。”

    没有任何轻浮孟浪的语调,就是很寻常的,品尝过后作出的中肯评价。

    陆宜:“……”

    怎么会有人随时大小亲。

    她看着他熟稔的动作,就知道留学的时候没少给自己做,他步骤跟陆宜上次搜的差不多,但更加从容,最后用锡纸包裹起来,用剩下的油煎蔬菜,芦笋胡萝卜,以及她剩下的圣女果,随便摆摆盘,就已经有餐厅的品相。

    对比上一次她做的,他的反应已经很给面子。

    陆宜哇一声:“林大厨,你怎么那么会做?”

    “很久没做过,不一定好吃。”林晋慎递来刀叉,“尝尝看。”

    “好。”

    陆宜切小半块肉,味道比想象中更好,肉质嫩,蔬菜也不错,她很给面子吃掉一半,剩下的由林晋慎收拾掉。

    被吵醒的泡芙也有加餐,两人一猫各有各的满意。

    睡前,陆宜看着那张脸,总觉得有种不真实感。

    林晋慎被她盯得久了,问:“在想什么?”

    陆宜:“还不太习惯吧。”

    不太习惯跟一个人建立亲密关系,从身到心。

    林晋慎揽入怀里:“没关系,我们还有很长时间,足够你去习惯适应。”

    陆宜嗯一声,她没有说,感觉他们像是结婚好多年,她快想不到没结婚之前的样子,其实细算,明明没有很久。

    —

    近段时间,跟林文筠合作的家居产品全部如期交付,陆宜去酒店看过,双方都满意。

    设计部成绩不错,自然受到表扬,季度奖金不会少。

    张放带头问:“宜总,我们部门要不要搞个聚餐?我知道有一家店还不错。”

    话音一出,得到其他人附和:“好诶。”

    陆宜看着他们兴致不错,点头答应,让张放去安排。

    她没办法去,近段时间都跟着陆康成出席各种场合。

    对于女儿的加入,陆康成是真的很高兴,他一直有这个意思,但自己从小就被当做继承人培养,他知道这其中的痛苦,他不想让女儿也走自己的路,所以尽量以她自己的意愿培养她。

    如果她未来有自己想做的事也很好,她不必背负着姓氏做一辈子,跟他被套在同一个地方。

    所以陆宜愿意来公司帮忙,他是真挺高兴的,他相信女儿的能力,做什么都能做得很好,所以他已经拿她当继承者培养。

    如今说得最多的话是——“现在你要多看,以后都是你做决定。”

    每当这时候,陆宜就会不乐意的提醒他:“说什么呢,您还年轻着,我只当您的左右手。”

    陆康成笑笑:“是是是,爸爸会做到做不动的那天。”

    为女儿保驾护航到她能独当一面的时候,届时,他再从自己位置退下来,有更多时间陪妻子。

    父女俩说话间,车开到秋山高尔夫球场,两人下车,这次要谈的是城北的一块地,有消息说未来会发展成新的商圈。

    他们有意建安宜家居商城,其余人也有兴趣,彼此交换信息。

    陆宜换上白色的休闲服,身量纤细,戴着帽子,行走在球场上,是一道难以挪开目光的风景。

    陆康成低声说这次会来的人,大部分是前辈,年纪比他只大不小,提前教怎么叫人,包括华域林文筠也会来。

    陆宜点头。

    已经有人提前到,陆宜过去,在陆康成身边叫叔叔伯伯。

    有人调侃:“我真的很羡慕老陆,女儿这么争气,能力这么强,想必不久后就能接老陆的班。”

    “是啊,不像我的儿子,那不成器的东西,每天就知道吃喝玩乐,平时连个人都找不到。”

    “孩子生的多也没用,我家三个,还不如老陆家一个。”

    “……”

    陆康成摆手:“也不怎么成器,还要让她这些叔叔伯伯好好教教。”

    陆宜笑笑,说只怕以后就要添麻烦了。

    “哪里的话,你是小辈,有什么事说一声,我们这些做长辈的没有不帮忙的。”

    说话间,观光车开过来。

    下车的人不是林文筠,身材高大,即便隔着距离看不清脸,陆宜也一眼认出来是谁,她唔一声,没想到林晋慎会来。

    “惨了,你们这是一家人,我们这些外人,只怕是沾不到一点好。”

    陆康成也不知道来的是林晋慎,笑道:“都是一家人,有钱一起赚。”

    林晋慎穿的也是白色的休闲服,且同一个牌子,乍一看就像是情侣款,他抬步走过来,目光平和地依次打招呼。

    到陆宜时,她帽檐遮住小半张脸,先伸出手:“林总。”

    林晋慎:“……”

    工作是工作,夫妻是夫妻,生意场上遇见,还是要分清楚。

    林晋慎迟疑片刻,握住她的手:“宜总。”

    两个人象征性地握下手,他很快适应现在的新身份,从容不迫,一本正经。

    只是放开手时,掌心有被滑过的痕迹。

    陆宜平静的脸上划过一丝不自然,再看林晋慎,他已经收回手,目光平静,向其他人道:“抱歉,来晚了。”

    道貌岸然!

    “没晚,是我们提前到,林总怎么有时间过来?”

    林晋慎道:“文总临时有事,托我过来。”

    陆康成:“都是一样的,那我们现在开始?”

    “好啊,有几日没打了,大概退步许多,还望不要笑话。”坐着的谢董起身,活动着筋骨,眯眼看着远处。

    陆宜分配过来的球童看起来年纪不大,长相更显年轻,文文弱弱的,说话的声音也温柔,适时地给她递过球杆。

    全程服务很好。

    陆宜心情不错时下意识问下他是在念大学,过来做兼职的吗?

    球童闻言,脸微红地说:“我今年毕业,就是长相比年龄要年轻,还被误会过未成年。”

    “的确。”她点头。

    余光注意到不远处一束目光看过来,意味很明显,她假装没看见,压低帽檐,专心去打球。

    陆宜的球技是新学的,跟那些前辈比差得远,她在这里更多是气氛组,在前辈打出一杆好球时鼓掌。

    而林晋慎技术比她好,比前辈们打得还要好,挥杆的力度跟角度都有精准计算,他进球最多。

    “后生可畏啊,我们这些都老咯,以后还是他们年轻人的时代。”全场鼓掌,谢董笑眯眯地感叹,真是人才辈出,不服老不行。

    陆康成也笑,为自己女婿自豪。

    林晋慎站在阳光底下,连头发都像是泛着光,击球时神情认真,侧脸线条优越,让人忽视不了的好看,一球击完,身形微侧,眯着眼看球落下的位置,耀眼夺目。

    陆宜看完全过程,在心底轻呼,但脸上没显,鼓掌也是象征性地拍拍。

    林晋慎一回头,目光从人群越过,落在另一个身影。

    陆宜没看他,跟身边的球童在说话,不知道在说什么,球童笑容越发灿烂。

    “……”

    陆宜技术虽烂,但也象征性地打出两杆球,打偏也不要紧,她的球童也是嘴甜的,情绪价值给满,但凡她击中球,他都会鼓掌,夸张地称赞:“宜总这球打得真好,比刚刚进步好多。”

    她知道这话里有恭维的成分,但谁不喜欢听好听的话,于是,也象征性地发红包。

    林晋慎走过来时,她没注意,一片阴影靠近,她偏头,看到他的脸。

    他们从刚开始就没单独说过话,虽然谁都知道他们是夫妻,也有调侃,但他们也没表现出别的举动,工作场合得分开。

    陆宜抬头,淡定对球童道:“你先去休息。”

    球童:“好,宜总,我就在旁边,有需要您叫我。”

    说完,又是一个笑容,看起来干净纯粹。

    好好服务业,需要这么笑?

    “宜总,球打得怎么样?”林晋慎问。

    陆宜:“还行。”

    “是球打得好,还是球童的服务好?”

    陆宜回头望他一眼,知道他是指球童笑容,便道:“这叫微笑服务,林总的酒店难道不是这样吗?让顾客有宾至如归的感觉?”

    “不是我的酒店。”林晋慎纠正:“你也有份。”

    “而且酒店的主旨是让宾客感觉到宾至如归,但不是笑到顾客生理不适。”

    “我没有觉得不适?”

    林晋慎:“我有。”

    陆宜忍笑,点头:“改日得让林总来做一次培训。”

    说话间,他们已经落下陆康成他们很远,其实要谈的都差不多,剩下的无非是走个过场,他们过不过去是一样的。

    陆宜仰头,帽檐在脸上投下一片阴影,脸显得就巴掌大小,脸是热红的,两个人目光对视,没说话,林晋慎刚才那点不愉全都在这时候化为乌有。

    他抬手,压下她的帽檐,像恶作剧似的,盖住她的眼睛。

    等陆宜将帽檐推回去,林晋慎已经往前,只留下一个高大背影,他走向陆康成,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般,镇定地跟人谈生意。

    陆宜:“……”

    太会装了。

    打球结束,回场馆内洗澡换衣服。

    陆宜去的女士那边,她动作慢,换完衣服出来,没看见人,下意识发消息,手机电话响起,林晋慎打来的。

    陆宜点接听,举起手机贴着耳边,听见电话低沉声音:“往左边看。”

    她下意识看过去,林晋慎靠着车边在等她,颀长的身形,看起来十分养眼,他低声说:“爸他们已经先走。”

    这么近还要打电话。

    但声音直接贴着耳边讲出来,比面对面说话时还要更隐秘。

    陆宜握着手机,望着他道:“所以就你留下来了?”

    她动作还挺慢的,但她手机里没有消息也没有电话,他只是在等,并没有催她的意思。

    林晋慎嗯一声,问:“你好像很失望?”

    “是挺失望的。”

    林晋慎轻哼一声,是学的她的小动作,说:“失望也就只有我一个,还不过来,是等着我请你过来吗?”

    “还有这种服务吗?”陆宜故意问。

    林晋慎:“还有更多服务。”

    陆宜:“……”

    正经的话一下子变了个颜色,不怨她想到别的地方去。

    她走过去,才发现车已经换了,并不是他常开的那辆宾利,而是换一辆加长款,里面的空间更加充足,有什么画面就一下子闪过,不是她多想,而是他上次说过换辆车的话。

    “?”

    陆宜:“你换车了?”

    林晋慎打开后座车门:“刚提出来,你是第一个体验者。”

    陆宜问:“哪种体验?”

    眼下已经是近夕阳,再晚一点就要到晚上。

    林晋慎反问:“还能有什么体验?”

    陆宜将手里的包塞给他,自然不肯多说,她低身坐上后座,车的内饰是她喜欢的风格。

    林晋慎坐上来,明明宽敞的空间,一下子变得逼仄。

    司机问过地址开始开车,这边是近郊,开回澄西园要一个小时左右,在他们刚说话时,司机就已经默默升起挡板,隔绝开车前车后的空间。

    空间显得越发狭窄。

    有过上一次的经验,陆宜不相信今天是姑姑有事没时间来,这样重要的场合,无论如何也不会轻易推掉。

    林晋慎嗯一声,坦白承认:“只是推掉一个可有可无的会议。”

    陆宜哼笑一声。

    她望着林晋慎,一直看到他不好意思,等他狐疑地看着自己时才轻叹般道:“怎么办啊?”

    林晋慎喉结滚动下,声音也不自觉地放轻问:“什么怎么办?”

    “我发现林总你还有恋爱脑的潜质,”陆宜靠过去,眸光熠亮道:“林总你要不要现在承认,你是不是已经离不开我?”

    林晋慎垂下眼睫,说:“嗯,离不开你。”

    他就这么直白地承认,倒是让调侃的陆宜怔愣了下,脸一点点变红。

    就这么直白的吗?

    “所以也请宜总做好心理准备,你这辈子跑不掉了。”他不紧不慢地补充。

    第58章

    陆宜轻哼:“那可说不准, 腿长在我腿上,我以前跑得还挺快。”

    “那只能借泡芙的牵引绳,套牢你。”

    林晋慎说着话, 伸手握住她的,一根一根交叉, 握得密不可分,将她“套牢”。

    近段时间, 陆宜揉脸的动作变多,笑到肌肉泛酸,她控制不住, 再这样下去,脸只怕都要大上一圈。

    —

    陆宜最近在接触一款品牌,想要推出联名款,带甘荔出来跟人谈合作。

    过程顺利, 双方初步确定合作意向,其他细节待确定, 快到下班时间时回公司,楼下撞见江询,江询神色一乱,瞥过她身边的甘荔, 硬着头皮走上来:“宜总。”

    “你们林总有什么事吗?”陆宜故意问。

    林晋慎的生活很简单, 基本就是工作跟家里, 偶尔出差,也会控制好时间, 虽然分开几天, 但并不是适应不了。

    江询端着那张干干净净的男大脸道:“我过来跟您说下林总这几天的行程。”

    陆宜又问:“邮件里不能说?”

    江询说:“当面比较好,反正我下班没事。”

    陆宜哦一声, 她怎么会看不出身边两人的别扭气场,让江询几句话说完,她先进办公室,将空间留给他们俩。

    两人前段时间在一起,虽然没公开,但甘荔什么事都写在脸上,恋爱也一样。

    到下班时间,甘荔正好收包要走。

    平时小糖豆一个,见谁都带着笑脸,这时候拧着眉,气鼓鼓的样子。

    两人一前一后进电梯。

    陆宜没有打听下属私事的习惯,就算不在工作时间,她看时间还早,顺路送甘荔回去,甘荔坐上车,系上安全带,忍不住地问:“宜总,您跟林总也会吵架吗?”

    “怎么,跟江询吵架了?”

    甘荔听到名字哼哼两声:“我有时候真搞不懂他们男生,是真的这么蠢,还是根本就不上心。”

    江询的罪名很多,多到甘荔用手机的备忘录记下。

    包括但不限于“说好晚安结果被她在峡谷里抓到”“假睫毛掉了没告诉她暗地里笑她一路”“生理期时让她多喝热水”“竟然学会顶嘴”“朋友圈发她未P丑照”。

    甘荔认为自己生气有理有据,让江询向自己道歉。

    江询眼里迷茫:“我道歉。但为哪件事?”

    甘荔冷笑一声,让他滚了。

    陆宜扶方向盘轻笑。

    甘荔拨了拨头发,好奇问:“宜总,林总就没有做过让你生气的事吗?”

    生气吗?

    好像没有过。

    陆宜说:“好像没有特别值得生气的。”

    “哇,听说两个人住一块矛盾更多,你们没有摩擦吗?”甘荔侧过身,睁着眼,还处在一种难以置信的状态。

    得到肯定的回答,甘荔羡慕地叹气:“好羡慕哦,这就是天生一对吗?”

    陆宜:“大概时间不长。”

    毕竟刚开始,大家都有所收敛,能包容的地方尽可能包容,但时间长了,谁也说不准。

    “但宜总你们已经结婚快一年了,我跟江询才谈一个月就这样。”所以甘荔认为还是人的问题,“因为宜总跟林总都是很成熟的人,所以才不会跟我们谈恋爱那么幼稚。”

    陆宜:“……”

    这一点她不能赞同。

    有时候,林晋慎也挺幼稚的。

    陆宜送甘荔到她租房子的位置,甘荔说谢谢后下车,走两步回头,又兴冲冲地挥手,她继续往前开,在合适的位置掉头。

    晚饭后,陆宜拿电脑出来工作,了解她将要合作的品牌,将产品完整看一遍,试图找到联名款的设计风格。

    林晋慎回来时,她已经查阅完大部分资料,听到门打开的声音,一人一猫抬头望过去,跟他推门进来时的目光对上。

    泡芙唰地跑过去迎接。

    陆宜席地而坐,盘着腿,身上套着件宽松的T恤,扎上去的头发垂着鬓边,整个人看起来干净清爽。

    那一刻,所有形容词都失效。

    林晋慎换鞋走过去,目光也犹如室内的灯光一般,是温柔的暖色调的。

    陆宜伸出手:“要抱一下吗?”

    “嗯。”

    林晋慎低身,托着她的臀,直接抱起来,不比抱泡芙费劲多少,两个人拥抱,身与身的贴近,她第一时间闻他身上的味道,她似乎有些上瘾,只觉得好闻。

    原来喜欢一个人,会同时喜欢闻他身上的味道。

    而这种味道其他人不一定能闻到,大概是加了恋爱滤镜。

    泡芙在他们脚边急得喵喵叫,没有一个人想起还有它这只猫吗?

    林晋慎看见她电脑打开,问:“在做什么?”

    “看品牌资料,不过已经差不多看完,你回来好晚,要一起看电影吗?”陆宜环着他的脖颈,得到确定答案后积极去选电影。

    她看电影的口味比较杂,爱情片文艺片悬疑片什么都能看,甚至一些烂片,看个开头之后也会看完,做人要有头有尾。

    林晋慎则更无所谓,看电影不是他的重点。

    客厅冷气打得比较足,陆宜拿来一条薄毯,盖住腿,准备充分,电影开始,林晋慎连人带毯子一块抱进怀里。

    “……”

    陆宜眨下眼睫,还在适应这种无时无刻地紧贴,她不反感,甚至有那么点喜欢,只是还不太习惯。

    电影是黑白的老片子,荒诞喜剧,剧情渐入佳境,她也坦然地躺在他的怀里,一直到电影圆满结束。

    她仰头,林晋慎低头,两道视线交接。

    他抱着她,手臂枕着她的脑袋,这个姿势很方便接吻,他吻过她的额头,鼻尖,以及唇,每一个吻都很轻。

    像是羽毛拂过,她闭上眼睛,享受这一刻的亲近。

    林晋慎问:“还看吗?”

    “现在几点?”陆宜随手去摸手机,拿起来打开屏幕,已经十一点半,她下意识去看向林晋慎,以前掐着时间,具体到分钟,怎么现在失效?

    “已经过你睡觉时间,还要看吗?”

    林晋慎:“只要你想看。”

    一部电影两个小时,等他们看完,早已经深夜凌晨,这对于一个作息规律的人来说,难道不算是一种酷刑。

    陆宜伸手,摸下他的下颚,问:“不睡觉么?”

    “可以晚一点睡。”

    林晋慎道:“我回来时间很晚,跟你相处两小时就要睡觉,睁开眼就已经是明天,但那时候你还没醒。”

    他六点醒,她还在睡。

    所以严格来算,他们一天相处的时间是两三个小时,一周这不过是十四个小时,远远低于正常值。

    他停顿,语气平平地补充道:“虽然那时候你也很可爱。”

    陆宜:“……”

    这句话就猝不及防地蹦出来,她毫无防备。

    她怀疑他有偷偷看恋爱教学,这些话,不像是他能说出来的。

    “不看了吧。”陆宜道。

    他这样算下来,莫名觉得好像亏了,是对两人相处时间的浪费。

    她从他身上爬起来,额头上还留着他吻过的痕迹,她也不知道要做点什么,目光停滞,林晋慎拉住她的手,她身体往前,他靠近,精准地吻住她的唇。

    他嫌弃姿势别扭,她双手撑在沙发上很辛苦,直接抱上自己的腿,面对面地亲。

    “没穿?”

    林晋慎呼吸停顿半秒。

    陆宜脸色通红,她都已经洗完澡,肯定是不穿的。

    “上次瘦了。”林晋慎吻住她的唇没放,声音低沉嘶哑:“现在又胖回来了。”

    他作出中肯评价。

    陆宜:“……”

    两人的重量足以让沙发陷进去,他的衬衣扣子差点被扯掉,还有两颗牢牢地扣着,隐隐约约露出胸口劲瘦肌肉,两个人在此刻都缺乏耐心,谁也没有去扯开,仍然是挂在身上,反而更具视觉冲击。

    不知道被遗忘多久的泡芙喵一声,蹲守在沙发边,圆圆的眼睛望着他们。

    “……”

    两个人拥抱住,呼吸急促,忘记还有个“孩子”。

    陆宜还挺想笑的,又硬生生忍住,林晋慎抱着她,整个毯子裹住她,准备上楼,不慎关掉客厅的灯光,两个人像是齐齐掉进黑暗里。

    算是体验一把什么叫越着急反而越慌乱。

    林晋慎想开灯,被陆宜拦下,反应过来后又问:“猫咪是夜视动物吗?”

    “……是。”

    悬着的心终于死了,陆宜道:“开吧。”

    看不见的是他们,丢人的也是他们。

    林晋慎没开灯,陆宜抵着他的胸口,想到刚才的动作,忍不住笑出声,他手臂抱着她,同时勾勾唇。

    两人被泡芙发现的第一反应都是跑,毕竟好险差一点带坏孩子。

    平复片刻,陆宜重新整理好衣服,打开灯,泡芙都已经跟到脚边,她蹲下身将它抱起来,亲了又亲,说:“小泡芙,妈妈跟爸爸没有在做坏事。”

    她捂着它的小脑袋,企图将刚才那段记忆全都抽离。

    “谁是爸爸?”林晋慎问出关键问题。

    陆宜抬眼:“你。”

    不然还有谁?

    爸爸。

    林晋慎重复着这个词,他无声一哂,没想到还有一天他能是一只猫的“爸爸”,而他感觉还不错。

    临睡觉前,林晋慎问她周六有没有时间,陆宜给一个模棱两可的回答,她现在不比他清闲,她能做的就做了,减轻自己父亲的负担。

    他还想说什么,陆宜已经困倦地打过呵欠:“明天再说好吗?”

    林晋慎:“好。”

    第二天,这个话题被遗忘,转眼到周六,陆宜在公司忙到下午,一直到接到林晋慎的电话,她才下意识去看时间。

    是周六。

    他们每周定下夫妻例行的一起吃一顿饭。

    当时定下的条条框框,早已经被违背得差不多,只剩下每周吃饭没变,但陆宜显然是忙过头,她一手拿着手机,问:“移到下周可以吗?”

    “我现在还有点事,可能要很晚。”说话间,她翻着文件,逐页看完后在末尾签上自己的名字。

    “你确定下周可以?”林晋慎问。

    陆宜无意识地嗯一声,听着很有些敷衍的味道。

    “陆宜。”

    林晋慎忽然冷上几分,连名带姓叫她名字,说:“上个月我出差,你说晚上视频,你没有打,是我打来的,第二天晚上也没有。”

    “……”

    “以及,你没有回复我消息,现在对我已经已读不回?”

    “……”

    “你说会来接我下班,我等半个月,没有,你一次没来过。”

    “……”

    “现在连每周一次一顿饭也不吃了是吗?”林晋慎语调平平:“因为已经结婚,就不重视了吗?”

    “……”

    叩问的语气,带着淡淡的怨念。

    陆宜握着笔的动作顿住,她一下子从文件里抽离出来,他说的好像都是事实,都是她随口答应,过后就抛之脑后的事。

    现在听到他一一细数出来,原来有这么多。

    她一直在给他画饼,但是从来没有兑现过。

    不同于甘荔的备忘录,林晋慎记性好不需要用软件特意记,这些,他脑子能记住,而且都能精准到哪天。

    陆宜哑然失笑,现在说什么好像都是狡辩。

    “我错了。”她往后靠去问:“你现在在哪里?”

    林晋慎凉凉道:“你公司楼下。”

    陆宜放下笔,问:“如果认错态度良好,是不是可以减轻罪行。”

    林晋慎:“看你表现。”

    “停车场吗?给我五分钟。”陆宜看过时间,打电话时间里,已经拿包走人,加上等电梯的时间,才过三分钟不到。

    因为小跑,呼吸还有些乱,她盯着电梯的字数,一点点跳转变为个位数。

    直到跳转到B1。

    电梯门打开,跟着,是一道颀长身形,笔挺西服,但与他不相称的是手里的打包带,眉眼清隽,就那么望着她。

    “你……”

    陆宜声音止住。

    林晋慎抬腿进来,电梯里的空间一下子变得逼仄,他摁向去往她公司楼层的办公室,电梯门合上,带着他们往上去。

    “不是出去吃吗?”陆宜问。

    “你忙,我可以过来。”林晋慎正经地问:“请问宜总可以给我半个小时吗?”

    他声音低,叫宜总的时候,总让陆宜耳根烫一下。

    陆宜反问:“半个小时够吗?”

    林晋慎低头回道:“只吃饭够了。”

    只吃饭够了。

    但别的就保证不了。

    设计部已经没人,她刚才出去的时候关灯,此刻带着他进去,依次将灯打开,最后走向她的办公室,他来过,熟悉里面的陈设。

    办公桌上,是一束花。

    他每日让人送来的,一直被放在花瓶精细地养着。

    林晋慎将外包装盒放在茶几上,拆开袋子,将里面的食盒拿出来,是两份他一直吃的便当,因为做得不错,他打包带过来。

    陆宜没吃晚饭,闻到味道食指大动,她先吃一块糖醋小排,问:“你提前预料我去不了?”

    林晋慎则打开一份汤,递给她,语气淡淡地道:“你忘记你身边的小助理?”

    甘荔。

    陆宜差一点忘记。

    甘荔跟江询认识,也是方便交换信息,然后告诉各自的老板。

    陆宜喝一口汤,胃部有食物的慰藉后,显得没那么难受。

    林晋慎没碰自己米饭,一如既往地保持着饮食习惯,更多时候是在服务,递纸巾递水什么的,两个人在她的办公室吃完这份晚饭。

    等吃完,他让她去忙,自己则收拾着残余,装进袋子里,方便出去的时候一并带出去。

    “你陪我加班吗?”陆宜还挺不好意思的,说好的饭没一起吃,现在还把人困在这里,跟她一起苦哈哈加班。

    林晋慎抽出纸巾,擦过手指:“嗯,所以请宜总看在今天的份上,少给我画饼,已经吃不过来。”

    陆宜笑,又忍不住问:“你知道画饼?”

    “是不是你的下属吐槽过你?”

    林晋慎望向她,道:“我不擅长画饼,倒是宜总要反省反省。”

    陆宜笑而不语,回头去做自己的事。

    也许有林晋慎在的缘故,她效率加快,不到一个小时处理完毕,等抬起头时,林晋慎坐在沙发上,交迭着长腿,拿着一本书在看。

    “走吧。”陆宜起身。

    林晋慎:“好了?”

    “嗯。”

    两个人一同走出去,车从车库开出去,陆宜吹着夜风,回头望向开车的人,舒服地眯眼感叹:“今晚月色真好。”

    —

    同时间,林予墨大学毕业,秦女士跟林政飞去英国参加小公主的毕业典礼,典礼结束后,再一起回国。

    提前订好回程的时间是周五。

    回来后在外面吃饭,陆宜定的餐厅,她提前让人装束过,气球跟花不少,在短时间里,已经尽可能做到最好。

    林予墨下车,看见陆宜便径直过来,伸手拥抱:“嫂子。”

    “恭喜。”

    陆宜拍拍她的肩膀。

    林予墨嘻嘻一笑:“谢谢嫂子。”

    轮到林晋慎时,连笑容都端庄许多:“大哥好。”

    林晋慎嗯一声,抬眼:“进去吧。”

    陆宜去问候秦女士跟林政,秦女士看包间里还有特意布置过,赞不绝口:“还得是小宜有眼光,真的不错,仪式感满满。”

    如果由林晋慎来办,那必定是一家人随随便便吃顿饭便结束,哪里会花心思搞这些。

    一家人吃过饭,都有喝一点酒。

    连平时少言的林父林政起身说两句,庆祝自己女儿毕业,以后零用钱提高一个额度。

    “爸,就冲你这句,我永远是你的小棉袄。”林予墨恨不得端杯。

    林政哼笑:“我要没这么句话,你就不是我小棉袄?”

    林予墨抱着秦女士的手臂:“那我就是妈妈的了。”

    “少贫。”

    秦女士拍她手臂。

    林晋慎问:“毕业后有什么打算?”

    林予墨睁睁眼,问:“哥你是魔鬼吗?我才刚毕业呢,我想休息。”

    “你一直以来不是在休息?”林晋慎不为所动问。

    林予墨:“……”

    一副要闭眼捂耳朵的样子,别听,是恶评.jpg

    ……

    陆宜在旁边听着他们聊天,她没有兄弟姐妹,所以觉得他们兄妹俩相处模式很有意思,林晋慎虽然严厉,嘴上说扣零花钱,但没有一次扣过,甚至还提高额度。嘴硬心软,大抵如此。

    吃过后,一行人回林家。

    林予墨抱着陆宜的手臂不放,她喝了点酒,贴着她一个劲儿说香香软软之类的话。

    到林宅,秦女士跟陆宜好不容易将她送回的房间,哄着洗漱完躺在床上,林予墨忽然惊坐起:“嫂子,你今晚跟我一起睡吧!”

    “这孩子闹疯了。”秦女士笑笑,点她的额头让她倒回去,又给她捻过被角,收拾差不多跟陆宜下楼。

    林晋慎在楼下,与林父说话,看他们下来,他问:“睡着了?”

    陆宜点头。

    秦女士笑:“还跟个小孩似的,看着跟送出国前没多大区别。”

    还是爱玩爱闹,跟自己儿子形成鲜明的对比,完全是两个极端,儿子性格这样闷,也不知几个人受得了。

    阿姨送来茶,陆宜接过,慢慢喝着,秦女士在她身边坐下道:“今天晚上就在家里睡吧。”

    陆宜:“好。”

    秦女士跟陆宜聊起来,问她最近怎么样,知道她现在工作也忙便道:“要不然你们住回家里来?有什么事妈还可以帮忙。”

    “没事的妈。”

    秦女士笑:“我就是怕你辛苦,小宜,你是一个很好的姑娘,妈从开始就对你很满意,只是晋慎这性格闷了点,话少,希望你多担待。”

    “……”

    性格闷,话少。

    陆宜已经不想说林晋慎现在是什么样子。

    她听到这种评价,下意识去看林晋慎,他坐在单人沙发,就算在自家也坐得端正笔直,一眉一眼,都符合他的刻板印象。

    她眼里带着揶揄笑意。

    林晋慎接过她的目光,很淡,像是在反问:怎么,这话有什么不对?

    嘁。

    他真的太装了。

    闷不见得,闷骚才是。

    第59章

    当晚在林宅住下。

    林晋慎的房间有些改变, 是陆宜住下时落下的东西,有时候是一小块镜子,口红, 化妆刷,以及上次抓来的娃娃, 甚至有泡芙的猫窝跟猫抓板……这些零零散散的物件充斥着房间角落,林晋慎这种轻微强迫症, 竟也看习惯。

    如果有天这些东西被清走,他反倒不习惯,像是少了些什么。

    最重要, 是多一个人。

    陆宜头发刚由他吹干,蓬松柔顺地披在两肩,她盘腿坐在床上回消息,吊带滑落一边都未发觉, 身上像是镀层淡淡的柔光,构成最生动的一幅画。

    可以的话, 他希望每天如此。

    陆宜放下手机问:“不睡觉吗?”

    “睡。”

    林晋慎收回思绪,躺下时自然地拥她入怀里,贴着她的额头,说:“我明天要飞美国。”

    “嗯, 我知道, 一个星期?”

    江询都已经告诉她, 行李已经提前在澄西园收拾好。

    林晋慎说:“嗯,如果结束我会早点回来。”

    陆宜闻着他的味道:“好, 我等你回来, 平平安安的。”

    一早就要飞美国,林晋慎比平时早起一个小时, 他洗漱完从浴室出来,要走时看见床上的人又折返回去。

    模模糊糊,陆宜感觉到被亲了。

    先是额头,然后是眼睛,一路往下到嘴唇,湿润柔软,她困倦地地睁开眼,直到看清眼前的脸,根本来不及说话,整个人都是懵的。

    室内还是暗的,天还未亮。

    “弄醒你了?”林晋慎撑着手臂看她,声音里没有半点歉意,就像是有意为之。

    陆宜:“……”

    她又不是块木头,这么大动静还能不醒。

    林晋慎道:“我准备走了。”

    “所以你叫醒我?看我睡得很熟,心里不平衡是不是?”陆宜还是很困,任谁天没亮被叫醒,都有点起床气。

    他已经换好衣服,她便将他领带扯出来,搞点破坏,让自己心理平衡。

    林晋慎捏住她的鼻子,看她张开嘴,失笑低头吻上去,然后放开,听她乱掉的呼吸声,低笑从喉咙里溢出,一并递进她唇里。

    陆宜从一种晕,到另一种晕。

    身下的床边变成柔软云团,她一直在下陷,只能如溺水般牢牢抓住他的手臂。

    吊带收紧,真丝的布料无法收缩,如同一张网,将他们套牢,如小飞虫在挣扎时,显出各种形状。

    陆宜一双眼眸水润清亮,像是哭过。

    林晋慎也没好受到哪里,躁意从胸口往下压,他绷得如箭上弦,却只能强行克制,最多只有半个小时,时间不够。

    很想,很想将她一并打包带走,他这一走,再回来就是一个星期之后。

    但是不可以,她有自己的工作。

    他从未这么优柔寡断过。

    对他来说不够,对陆宜来说是过头。

    她弓着身,像是被电流击中后不受控制地蜷缩,喉咙有声音要溢出,她捂着唇硬生生压下来。

    林晋慎低声道:“每天记得视频。”

    陆宜死死咬着唇,很想问他一定要在这时候说这种话吗?但她不回答,他有的是办法撬开她的嘴巴。

    “……嗯。”眼尾溢出生理性眼泪。

    林晋慎衣冠楚楚,除了被她弄乱的领带,怎么看都很正经,他说:“不能画饼。”

    陆宜胡乱地嗯嗯着,整个人快要死掉了。

    林晋慎吻掉她眼尾的眼泪,听她带着哭腔哼出来那一刻,全身心满足,一直吻她眼睛,吻掉咸咸的眼泪,说:“等我回来。”

    陆宜埋头在他胸口里,脸全都丢光,这辈子也不愿意抬头做人。

    林晋慎抽出纸巾,擦手,道:“床单可以说是我弄的,喝水时不小心洒在床上。”

    陆宜:“……”

    这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好吗!

    而且本来也是他弄的,什么叫可以说是。

    陆宜现在不想跟他辩驳,她抵着他胸口平复半会儿,从床上坐起来,远离那一块,她吸吸鼻子,余韵压下去。

    “你还不走吗?会不会迟到?”

    “还有五分钟。”林晋慎看过时间。

    “哦。”

    她觉得自己实在很无辜,要赶飞机的不是她,但还是被迫这么早醒。

    林晋慎起身,将领带放回衬衣里,塞进西服外套里,这时他又像变回林晋慎,一丝不茍,不用戴眼镜斯文败类的味道就溢出来。

    “走了。”他道。

    “好。”

    林晋慎抬腿走至门边,陆宜再次出声:“老公。”

    拖着尾音,是她刻意这么叫的,见他回头,眸光幽暗,她继续道:“早点回来。”

    林晋慎:“……?”

    这个时候这么叫,存心的。

    “想想还是带你一起去的好。”林晋慎往后撤一步,仿佛下一步就要走来,将只裹着被子的她打包上车。

    陆宜失笑,作举手投降状。

    她恢复正常声音:“别别别,你快走吧,别迟了!”

    林晋慎看过腕表时间,的确一分钟不多,他嗯一声,声调平平:“回来收拾你。”

    陆宜抱着被子,看着他出去,脸上的烫意迟迟没褪下去。

    嗳。

    发痴。

    因为周六,陆宜心安理得补觉到十二点。

    被单的痕迹已经干掉,看不出什么异常,等她回澄西园,阿姨也会拆下来洗。她松口气,避免不必要的尴尬。

    她洗漱完出去,喝水时,林予墨下楼。

    林予墨打着呵欠:“早,嫂子。”

    秦女士跟小姐妹逛街,家里只剩下她们俩,两人作息一致,正好一块吃午饭。

    吃饭时,林予墨瞟到陆宜脖颈上的可疑痕迹,不怪她视力好,而是陆宜皮肤太白,有点什么红的青的就很明显。

    而且皮肤嫩,稍微用点力能留下痕迹。

    陆宜注意到她的目光,下意识伸手去碰。

    林予墨露出善解人意的笑容:“蚊子咬的我知道,我们家什么都不多,就是蚊子多。”

    “就是下嘴忒狠了点。”

    也不懂怜香惜玉,她狠狠批判这种行为。

    陆宜:“……”

    她的台词被抢走,不知道说什么。

    林予墨往嘴里塞一口饭,吞咽后道:“我哥是真的道貌岸然哦。”

    作为最大的受害者,她真的有这个资格。

    陆宜也赞同,轻笑一声算是认可。

    她们两个私底下没少吐槽过林晋慎,大多时候都是林予墨声泪控诉自己成长中受到的来自哥哥的压迫。

    林予墨握着筷子,道:“从我记事起,我哥就已经这么凶,我那时候还小嘛,心灵也很幼小,他跟我讲一句话,我就忍不住瘪嘴哭。”

    硬生生将她逼成小哭包。

    怕都是有根源的。

    林予墨继续道:“前两年,我当时在英国嘛,年纪小也好幼稚,遇到点事哭得要死要活的,他竟然闪现到英国,看着我那副样子,眉毛皱得都能挤死苍蝇。”

    她学着他的表情,是从里到外的嫌弃。

    林晋慎给她一个小时洗澡将自己收拾出人样,要带她出门,是真的倒计时,也会在倒计时结束,不管她什么鬼样子都能带她出去。

    因为以前的压迫,林予墨老老实实去洗澡换衣服,一个小时后,他带她去餐厅吃饭,去买东西,以前她都舍不得买的包,他眼睛不眨地就刷卡了。

    她感受到金钱的治愈能力。

    如果不够强,那一定是花得不够多。

    面对那么多稀有皮,林予墨很难挤出一个难过的表情。

    林予墨度过她那段时间里最快乐一天,林晋慎说得最多的一个字是买,碎钞结束后,她好奇地问:“那栋楼也可以买下来吗?”

    林晋慎面无表情地盯着她:“你要分清什么叫想要,什么叫痴心妄想。”

    现在回忆起来林予墨仍然觉得很好笑,她毫不夸张地说:“我那时候就觉得我哥一定是可靠的男人。”

    说多坏话,偶尔也讲讲好话中和一下。

    “嫂子,我可没有美化他的意思,但真的,我能感觉到我哥好喜欢你,他知道怎么对人好的。”

    就是可能嘴巴不会表达。

    陆宜笑着点头:“我知道。”

    林予墨吐出一口气:“那就好啦,希望你们幸福美满。”

    这些话她想说很久,都没等到时候,怕自己多嘴,有失分寸,现在终于说出来。

    陆宜:“希望承你吉言。”

    —

    陆宜搬回澄西园住。

    她的日常很简单,大部分时间在工作,工作回来后,有时间就下楼遛泡芙,拍它的照片发给远在另一端的老父亲。

    虽然老父亲时常会问:“它妈妈呢?”暗示她发自己的照片,但她偏不,只会等到视频,有时候是早上,有时候会是晚上,时间灵活变动。

    比如今天,是她这边的早上,他那端的夜晚。

    陆宜牺牲一个小时睡觉时间,跟他视频。

    林晋慎给她看他今天随手买的娃娃,因为认为很像她就买下,镜头照过来,陆宜看到胖乎乎的娃娃,笑容止住:“……请问哪里像?”

    “脸,神态也像。”

    陆宜认为他在黑自己,但是没有证据。

    “你穿的什么?”林晋慎皱下眉,目光刚从她的脸上移到身上,不是她平时穿的睡衣,而是白色衬衣,但尺寸不对,而且莫名眼熟。

    “你说这个吗?”

    陆宜将镜头拉远,上半身全都入镜。

    她的确穿的是白色衬衣,在过于宽大的衣服里,她的身形包裹在里面绰约显现,领口的位置更宽,露出一截锁骨。

    而这衬衣,是他的衣服。

    林晋慎:“……”

    陆宜将镜头拉回来,表现得很正常,说:“我睡衣脏了,临时穿了你的衣服,对了,你不会介意吧?”

    话说得跟真的一样,而没有其他小心思。

    她就是故意的,反正隔着屏幕,他什么也做不了。

    “介意。”

    林晋慎垂眸,声音又低又严肃:“脱了。”

    陆宜:“?”

    是人话吗?

    “你能不能正经一点?”陆宜面红耳赤,还得绷着脸,让他脑子里想点别的东西。

    林晋慎望着她:“是你先穿我衣服,我在家的时候怎么不穿?”

    因为知道他会如笋般剥开再吃掉,所以她不玩这种把戏,但现在他们在视频,他看得到但是吃不到,所以放心大胆地动小心思。

    “想勾我,又不想负责。”声音低低的。

    什么都知道,但还是会上钩,他是自愿的。

    陆宜脸还是红的,没想到一件衣服的效果这么大好嘛,她甚至还没做什么呢,她反驳:“这样就算勾了?”

    怎么也得不经意地扯下衣服什么的吧。

    林晋慎镜头里眸光很暗,他靠躺在床头,只留下一盏壁灯,四周的光线很暗,额头的碎发垂下来,落下一小片阴影,近到睫毛都能根根数清楚。

    他从喉咙里溢出声嗯。

    低沉又磁性。

    陆宜听着耳根烫烫的,她明明才是做局的那个,仿佛也成为掉进陷阱的那个,她克制着羞耻,轻声说:“没办法,谁让你不在呢。”

    林晋慎抬起眼睫,睡衣领口露出小片皮肤,那一刻对视,陆宜心跳也漏掉半拍。

    他什么都没露,但莫名就是很性感,好像就在身边,是可以真实触摸的。

    半晌,林晋慎叫她名字:“陆宜。”

    陆宜不明所以:“嗯。”

    “陆宜。”

    “嗯?”

    “陆宜。”

    “……嗯。”

    “……”

    他一遍遍叫她的名字,声音却越来越低,她也配合的,在他每叫一次名字,就应一声,过会意识到身上,整个人仿佛被烫过,被蒸熟,还冒着热气。

    最后一声:“老婆。”

    陆宜咬唇:“嗯……”

    镜头突然黑掉,不是切断也不是卡住,她真切听到手机那端传来的闷哼声,没有画面,只有声音,留有无限的遐想空间。

    啊啊啊!

    陆宜不会不知道发生什么事,她心脏在扑通扑通地跳,耳朵尖都已经烧红,她躺下去,抱着被子内心呜呜两声。

    脑子里有好多片段闪过,最后是她想象出来的,就算只是想到那张脸,就忍不住闭眼,企图将那念头清理出去。

    色令智昏!

    也不知道多久,视频还没挂掉,两个人同时拿回手机,镜头里出现他们的脸,一个还红着,另一个也没好多少。

    两人都心知肚明刚才发生什么,但默契都没有提。

    林晋慎眉眼里染着还没散去的欲色,多了些慵懒的神色,他开口嗓子就哑得不像话:“我很想你。”

    完了。

    还没摁下去的心脏又开始扑通跳起来,比刚才还要剧烈,仿佛要跳出胸腔。

    陆宜脸快烧起来,轻哼一声,说:“你就是想做。”

    林晋慎也没有否认,真见面谁能忍住,他至少做不到,他垂着眼睫道:“嗯,想做,也想结束后抱着你睡,那时候你身上会很烫,你会靠过来,会贴着我,呼吸好乱,像累坏了。”

    “那时候,抱起来很舒服,身跟心都是。”

    “……”

    陆宜快被他这场火烧干,半张脸都藏在被子里,只剩下眼睛望着他,既觉得躁,又想听他继续说下去。

    这种矛盾感,构成心底一个发疯的念头。

    她真的真的好想好想看见他!

    现在立刻马上。

    但这是不成熟时候会产生的幼稚想法,他们又不能顺移,就算现在在飞机上,回来也需要好几个小时。

    她握着手机,拉开被子,露出整张脸,眸光过分明亮,她轻声说:“我也很想你。”

    “快点回来吧。”

    她低声念道。

    喉结滚一圈,林晋慎说:“好。”

    陆宜的闹钟响起,他们得结束视频聊天,陆宜说句拜拜后挂断电话,起身去浴室,镜子里她还是面若桃花,她只好用冷水拍一拍,再抬头,水珠从脸上滚落,沾湿白色的布料。

    好像还是没什么效果。

    这天晚上,林晋慎发来消息,他提前两天回来,半个小时后到机场登机,也就说第二天早上会回到国内,他会先回公司,然后他们一起吃晚饭。

    陆宜回好。

    她放下手机,随手抱起身边的泡芙,一人一猫面对面,泡芙呆呆萌萌的望着她,她问:“爸爸要回来了,你开心吗?”

    泡芙:“喵?”

    陆宜笑笑,抱它在怀里,下意识地哼着不成调的曲子。

    她定第二天闹钟,比林晋慎飞机落地时间要早,因为昨天已经聊过,还没收到林晋慎的消息,心情还不错地打开今天的新闻。

    目光被其中一条新闻吸引住。

    【突发事故,昨夜3点从美国飞回中国飞机坠毁。】

    明知道这种可能性极低,陆宜在看到标题那刻还是眩晕一下,她点开那条新闻,屏住呼吸,好几秒才看清楚里面的文字。

    失事飞机是辆小型飞机,包括飞行员在内,总共五人。

    她认真对着信息,确定不是。

    但那瞬间跌到谷底的心情仍然没有恢复,她忍不住想,如果是的呢,她要怎么办,大脑完全一片空白,思考不了。

    那一刻,她完全共情遇难者的家属。

    这世界每天都会发生意外。

    片刻后,林晋慎发来消息。

    飞机落地,他回国了。

    陆宜呼出口气,说好,没有跟他讲刚才的事情,连她自己都觉得很莫名其妙,但就是的的确确发生了。

    也是在那一瞬间,她很确定,她比自己想象中还要喜欢他。

    她起床,照常去公司,上午会有一个小会议。

    林晋慎也同时到公司,处理国内堆积的工作,中午午饭是在办公室里解决,他发去定的餐厅位置。

    收到消息时陆宜正在外面,她看着他发来的位置跟时间,淡淡地笑下,回一个大拇哥表情包。

    林晋慎:【时间好慢。】

    陆宜愣了下,知道他是在说时间好慢怎么还没到七点,他想跟她见面,迫切的,跟她是一样的。

    好像小朋友等放学的时间。

    他们都被困在各自的角色里,要做好自己的事,才可以做自己,做陆宜,做林晋慎。

    这是成年人的法则,他们一直遵守得很好。

    陆宜望着那四个字,几乎是瞬时想到昨天晚上,她当时迫切的心情,跟现在一样。

    她合作的事差不多谈好,剩下的就是恭维的场面话,但现在她不想将时间浪费在这里,她说句抱歉:“我突然有点事,可能要先走。”

    “嗷,好,没关系的,下次联系。”

    “谢谢,祝我们合作愉快。”

    陆宜走出去,正是中午,人来人往的,眼下全都成为虚影,胸腔里仿佛有一个念头在横冲直撞,她没有回复那条消息,而是直接拨了个电话过去。

    那边很快接听,叫她名字。

    声音低低的。

    他们好像很近,近在咫尺一般。

    陆宜握着手机,脑子里还没怎么修饰语言,话直接脱口而出,她说:“林晋慎,我们生个孩子吧。”

    她也不知道怎么会蹦出这句话,说完自己都愣住。

    结婚之前,她不喜欢也不排斥,如果没感情,那么尽可能不好会比较好,但现在,她莫名地升起这股念头。

    没头没尾,突然说这一句,好似发神经。

    电话那边停顿好久,时间一分一秒都像是被拉长,她都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声,不知道他会怎么想,怎么反应。

    半晌,那边问:“现在?”

    陆宜想笑,她眯着眼,看着现在晴朗的天空,日光明晃晃的,身边人来人往,而她握着手机,说要个孩子。

    她嗯一声,肯定的语气,她问:“你怎么想?”

    又是片刻停顿,时间在那一刻静止。

    江询本来有事情,敲开办公室的门,便看见自己的老板忽然起身,径直拿过挂着的西服,大步地往外走,手里拿着手机,贴在耳边,还在听。

    但江询已经明显感觉到他的表情不对,一直以来,他都觉得自己老板成熟稳重,有着泰山崩于前脸色仍然不变的稳重,但现在,有些急,甚至可以用乱来形容。

    他下意识低声问:“林总,是有什么事吗?”

    说话间,林晋慎已经大步走过来,周身压迫感让江询抿唇,觉得自己不该多问。

    林晋慎走过他,声音低沉:“你现在在哪?”

    第60章

    挂掉电话, 陆宜还在恍惚中。

    刚才的对话好像不真实,应该存在一个荒诞梦境里。

    她问他要不要生一个宝宝。

    他回你在哪。

    好像对暗号,都同样的没头没尾, 但这世界总有人,懂你的奇奇怪怪。

    陆宜去附近的酒店, 酒店的品牌她不认识,但从酒店的设计来看, 至少也会是五星,好的一点是,步行过去不到五分钟。

    经过旋转门, 她走进大堂,去前台办理入住手续,开一个套房,刷卡, 递身份证,前台小姐将房卡递给她, 微笑道:“祝您入住愉快。”

    “谢谢。”

    陆宜没直接上去,在大堂的休息区等林晋慎。

    她往后靠去,目光落在角落里半人高的花瓶,她伸手抵着脸, 笑意如同深夜里绽开的花, 真不想她能做出来的事。

    但此时此刻, 她偏偏在这里。

    陆宜拿出手机,给他发酒店名字, 说房间已经开好, 她在一楼等他。

    林晋慎:【好,我还有十五分钟。】

    陆宜:【等你。】

    十五分钟后, 她从玻璃门,看到熟悉的身影。

    他大步走来,连领带都好好的系着,明明只是几天没见,却好像隔好几个月,她的的确确感受到自己的想念。

    林晋慎从旋转门进来。

    陆宜起身。

    林晋慎走过来,带着风:“确定要在这里吗?”

    “有什么问题吗?这家不行?”陆宜不明白,她认为这家规格也不低,环境服务什么的都还挺好的,不至于看不上吧。

    “……也不是不行。”林晋慎道。

    感觉怪怪的。

    好像被泼一盆凉水,没刚才那么冲动,好像就只有她失去理智,而林晋慎全程冷静,甚至还关心起酒店的条件。

    这种感觉不太好。

    她没说,因为林晋慎已经握着她的手往电梯的方向走。

    还没走过去,员工电梯门忽然打开,出来一堆工作人员,全都身着职业装,非常好认,乌泱泱地走过来。

    其中一个带头微胖的,头发往后梳得一丝不茍,径直走上前:“林总好,我是江望,是大堂经理。”

    他有那么点慌张,不知道是什么情况,老板突然到访,以为是临时起意的考察。

    林晋慎是出名的严格,酒店提前准备也不一定能过他的眼,而这次毫无准备,他已经想到被辞退的画面。

    而陆宜有点被吓到。

    这阵仗有那么点熟悉,他们第一次见,也是这样?

    “江经理。”林晋慎扫过一眼。

    江经理紧张到手心都是汗:“林总,您说。”

    林晋慎说:“没什么事,让他们都去忙。”

    “好。”

    江经理回头让他们散了,他回头,跟老板的目光对视。

    “你也是。”林晋慎道。

    啊?

    我也?

    江经理愣了下,不让跟着,心里反倒更紧张。

    陆宜也在这时候终于明白一个事实,她开房开到自家酒店了。

    她对华域旗下的酒店品牌并不清楚,华盛她知道,但是眼下这一家酒店她是真的没往那方面想,现在好了,酒店员工以为林晋慎视察,全都跑来了。

    全都知道他们今天在这开房,大中午的,青天白日的。

    所以他当时才问她确定要在这里吗?

    “……”

    陆宜想捂住脸,又想可能要先从地上捡,因为全都丢完了。

    林晋慎也不知道自己老婆不熟悉到这种程度,他感受到握住的手变得冰凉,回头,陆宜脸上红一块白一块,接触到他的目光,立刻低头,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

    她后悔了,她现在就想走!

    电梯“叮”一声,电梯门打开。

    两个人一前一后进去,陆宜如芒在背,不用想就知道身后有数道好奇的目光,等电梯门合上,那种感觉减轻,她又能呼吸了。

    “我不知道这也是华域旗下的酒店。”陆宜声音好低,已经快要自闭。

    林晋慎还握着她的手,说:“没关系。”

    “怎么会没关系。”陆宜被刚才阵仗吓到,什么生孩子想法全都没了,已经在想怎么度过这漫长的一生,她仰头:“要不然你假装视察吧。”

    “专程开一间房?”

    “主打一个出其不意,你说呢?”陆宜脑子在高速旋转,企图为这次的乌龙找一个合理理由。

    说话间,电梯已经到楼层,他走出去,连带着陆宜一块。

    刷卡,房门打开。

    “不好。”林晋慎握着她的手,下一秒,房间的门关上,她背抵上门,他贴过来,摁住她的手,从善如流地吻下来:“从现在开始我不想再浪费任何一分钟。”

    “……”

    不给任何反应时间,温热的呼吸像是爆发的火山岩浆,灼烧着她。

    剥笋般,剥去层层外壳,露出内里娇嫩的芯,吃笋的方法也很讲究,需要小心,轻易就能留下痕迹。

    要温柔,但也不能那么温柔。

    呲啦一声,火苗突然蹿起,映照在两个人的脸上,他们那么近,近到能望见映照在彼此瞳孔里的影子。

    陆宜在节节败退,唇上的口红被吃得斑驳,又出现在其他地方,后背抵着冰冷的金属门,身前是一团火在烤,她已经不知是冷还是热,或者两者都有。

    煎熬近十几分钟。

    他们步子全乱朝着最终地走去,像是鸟群飞望湿地,只是谁都没有分开,连看路都分出精力,吝啬到偶然用余光,因此踉踉跄跄的,混乱到随时都能跌倒。

    也是在这种慌乱里,林晋慎摁到关窗帘的按钮,内外两层的窗帘缓缓合上,完全遮挡住日光。

    室内一团黑,是浑浊的,是难以分辨的。

    他们早已经明亮的光线,突如其来的暗让他们短暂失明,只凭借着触觉与嗅觉感受对方的存在,他们贴着唇,鼻尖相抵,连呼吸空气都一并分享。

    干柴烈火,遇火即燃。

    等适应黑暗,两人目光都闪着熠亮的光,像是互相依偎的两只小兽。

    这只是一时的错觉。

    林晋慎亮出獠牙,闪着食肉的冷光,温存是假象,暴虐才是本性。

    陆宜被抛掷在床上,不到一秒的时间,他们脸贴着脸,像是不可分割的一部分,共享同一颗心脏。

    “等会。”

    林晋慎哑声道,本能想去抽屉里找东西,以往他都很认真,结束后也会检查有没有破损的情况,突然想起他们已经不需要。

    这是第一次。

    陆宜鼻腔里溢出声音,像是哭音,细听又不是,只是本能的,她想要做点什么分担这种难熬。

    但林晋慎会体贴地问,吻过她的唇,担心是吃太撑。

    他就是一本正经,说什么话都不会脸红,也不觉得有任何不适,在这种反差下,她心脏狂跳,仿佛一场毁天灭地的地震,她摇摇欲坠,却被他死死焊住。

    天与地之间,只有一个支点。

    陆宜不知道这场地震什么时候会结束,有时候是余震,震感并不强烈,但余震过后,又迅速掀起新一轮地震,地动山摇。

    这是只有他们的世界。

    总是如此的,先是开胃菜,然后是正餐,饿了一个星期,总要吃够吃撑才算回本。

    直到有不合时宜的“咕咕”声响起。

    “饿了?”

    林晋慎愣一下。

    陆宜嗓子都哑了,她想问难道他不知道什么时候了吗,从进门到现在,她一口水都没喝过,一直被狠狠压榨。

    再看时间,已经六点。

    的确该饿了。

    林晋慎低头,吻她的面颊:“你先洗澡,我去点餐。”

    “嗯。”

    陆宜懒得说一句话,从鼻腔里哼出一声。

    ……

    从林晋慎到酒店那一刻,慌那么几分钟的员工终于省过神来,老板不是来视察的,而是真的开房,一男一女,还能做什么。

    也有员工不认为老板能做出这种事,毕竟老板的形象一直是禁欲严谨,怎么看都不像是重欲到白天都干坏事的男人。

    况且,老板刚结婚没多久。

    如果是,那就是出轨,女员工纷纷拧起眉,以往的高大形象在此刻有些幻灭。

    出轨就算了,还调自家酒店,真这么有恃无恐?

    立刻有人指出,开房的人姓陆,漂亮的人总是让人格外印象深刻,因此她清楚记得对方的名字叫陆宜。

    听着有点熟悉。

    “熟悉是吧,那你知道我们老板娘姓什么?”

    “……”

    “姓陆,陆宜。”

    不可能巧合到同名同姓,所以只有一个可能,来开房的人就是老板娘本人。

    有人捂唇笑起来,震惊道:“所以是老板跟老板娘来开房,大白天的,不回家反而来酒店……真夫妻玩这么野。”

    “你不懂了吧,现在流行cosplay!”

    什么扮医生跟病人,服务员跟客人,甚至是老师教授的……只能说都是夫妻情趣,像出来开房,有可能就是玩偷情。

    所以偶尔玩一点小情调,很正常嘛。

    “看不出来,老板这么会玩。”众人恍然大悟。

    还以为是站桩输出的选手,没想到,技能点还挺多,人果然不可貌相,越是禁欲的人,私底下可能更烧!

    “但真的不用避着点吗,起码挑一个别家酒店。”保密是职业素养,但八卦是人类的天性,尤其是老板的瓜,怎么可能不吃啊。

    “这个我感觉像是乌龙,因为老板娘好像不知道这是自家旗下酒店,江经理跟我们过去时,把老板娘给吓到了。”

    当时反应是真的很可爱。

    眼睛忽然睁大,下意识就抓住身边人的手臂,脸迅速红起来。

    当时是真的吓到了。

    “哈哈哈哈哈哈!”

    “……”

    “你们觉得老板跟老板娘什么时候会出来?”

    刚有人抬抬眉,立刻就有人打断:“禁止拿这件事下赌注啊,怪没道德的。”

    话没说完,又笑了。

    没聊多久,各自做自己的事去了。

    三个小时后,群里又有人丢出重磅信息:【报!林总点餐了!点得还不少,需要两个人推餐车去。】

    又引起新一轮热议,什么“好顶”“好劲”“人心黄黄”的字眼在乱飘。

    有人自告奋勇去送餐,竞争激烈,最后两位要骰子赢下机会。

    摁响门铃前整理下领结,才道:“林总您好,客房服务。”

    半分钟后打开门,老板穿着浴袍,系着腰带,松松垮垮没那么工整,显得随性慵懒,头发是湿的,明显刚洗过,他示意他们进去,将餐摆放在餐桌上。

    两人目不斜视,做完自己该做的,就退出去。

    “什么情况?”有人立即问。

    两人很诚实地回答:“老板好欲!!!”

    从来就没见过老板这样子,平时总是西服领带一丝不茍,走路时背脊挺得笔直,规矩模范的跟教科书似的,突然见到穿着浴袍的老板,头发来不及擦还滴着水,从冷白色调的皮肤上滑过,小脸忍不住通黄。

    群里一片嗷嗷叫。

    林晋慎关上门,去卧室叫陆宜:“过来吃饭了。”

    陆宜倒在床上,累到一根手指头都不想动,但肚子很诚实的在叫,她裹在白色浴袍里,凉凉望他一眼。

    哀怨的,可怜的,生气的,什么都有。

    林晋慎全都照单全收,他走过去,将她从床上抱起来,放在餐桌边的椅子上。

    他点的餐很丰富,基本上他记得还不错的都点一遍,冰桶里冰着酒,他用起瓶器打开瓶塞,先倒两杯。

    陆宜又渴又饿,她拿着刀叉,先吃一口班克尼蛋,然后抿一口佐餐酒,补充被耗尽的能量。

    安静地吃几分钟,胃里有了慰藉后,怨念也没那么大。

    毕竟是她先发出的邀约,虽然过程凶悍一点,但也可以理解,毕竟她又不是没爽到。

    林晋慎剥一只虾递过来:“多吃点。”

    陆宜警惕地望向他,说:“为什么我听着话里有别的含义?”

    林晋慎弯唇:“什么含义?”

    “就像是农场主喂小猪,也会说多吃点,吃饱才能长胖……”陆宜以最坏的恶意揣测他:“黑心的农场主。”

    林晋慎剥第二只虾,神色坦然:“那你可能会错意,我不需要你长胖,只需要你吃饱干活。”

    “?”

    陆宜:“你比黑心农场主还黑心。”

    林晋慎垂着眼笑,手上的动作没停,剥完虾,给她切牛排,专注的神情让他看起来过分好看,让人移不开眼。

    陆宜忽然想到以后他们的宝宝,她问:“你喜欢女儿还是儿子?”

    “都一样。”林晋慎道。

    回答跟预想的一样无聊,她说出自己的想法:“我喜欢女儿,像你一样高鼻梁,双眼皮,她肯定是世界上最漂亮的宝宝。”

    林晋慎一板一眼地道:“就算她低鼻梁,单眼皮,也会很漂亮。”

    陆宜:“……”

    “我命令你收回这句话!”

    谁也不知道刚才有没有做出一个小生命,她手放在肚子里,告诉它那些话都当不得真,她的宝宝一定是高鼻梁双眼皮,有着爸爸妈妈所有优点的漂亮宝宝。

    林晋慎只得妥协:“我收回。”

    “她会跟妈妈一样漂亮。”

    目光对视,两个人都忍不住笑了。

    过会又聊到宝宝的未来教育问题,林晋慎说他可以负责这一块,他对教育孩子有经验,毕竟从自己妹妹练过手,有二十几年经验,会是要求严格的父亲。

    但陆宜总觉得这句话不太可信,从他总私底下给泡芙加餐就知道。

    两个人都喝了点酒,度数不高,但有微醺感,她抱着手臂问:“你怎么不问我为什么想生宝宝了?”

    没有任何预兆,就这么突然说出口。

    林晋慎望着她,眸光漆黑:“我可以感受到。”

    因为那一刻,他们的心情是一样的。

    当喜欢达到顶峰,急需一个缺口,是可以进入下一个阶段的信号,也是一种隐晦的欲求。

    他们想要彼此。

    仿佛冶炼的铁,在高温里融化,在剧烈撞击下,成为一体。

    陆宜下巴抵着膝盖,心脏一下子变得很充实,他们都不是煽情或者表达情感的人,房间静谧无声,对视下,灵魂靠得很近。

    这一天,他们都将手机开启勿扰模式,工作、朋友消息全都放一边,世界离开他们不会坍塌,但两个人足够构筑一个新的世界。

    他们一直在酒店,看电影看夜景听歌,饿了会送餐进的房间,完完全全享受属于他们的时间,没有人打扰。

    睡觉的时间很少,断断续续的。

    晚上的时候不用拉窗帘就已经足够暗,他们同时淌进夜色的河流,宣泄着用不完的精力。

    时间在这一刻仿佛不会流通,不知何年何月,天是什么亮的,又是几点钟,没有人去关注。

    陆宜不知道是第几次。

    不用做措施,连“证据”都没有,没办法去计算。

    像是发一晚上的高烧,身体的水分被一点点蒸发干,又喝掉一杯杯的水补回来,来来回回的,结果就是嗓子哑掉了。

    完美契合感冒的症状。

    直到看时间,陆宜才发现已经是第二天中午十二点。

    摁着按键,窗帘开一点,刺目的亮光照进来,天色早已经大亮,而里面还陷入混沌黑暗里。

    陆宜刚侧过身就被一只手臂重新拉回去,从被子里滑过去,又紧密地贴在一起,人还没醒,已经开始吻她的脖颈,湿漉的,温热的,柔软的。

    就像前几次一样。

    “……”

    “十二点了。”陆宜开口,被自己嗓子吓一跳。

    林晋慎拉过她,吻过她的脸颊,最后是嘴唇,又卷起新一轮的浪潮,她被卷入其中,浮浮沉沉,手指被握紧,仿佛有强迫症一般,一根一根分开,十指交握。

    陆宜手指穿过他的头发,不轻不重地扯着。

    她呜咽,眼泪从眼尾溢出来,仿佛最后一点分水,再这样下去,连眼泪都没有了。

    人还没醒,结束后又睡过去。

    林晋慎手臂越过她,将那一条缝隙的窗帘也一并关掉,他们重新归于黑暗。

    陆宜缩在他的怀里,睡得更沉。

    再次醒来已经是两点,她接受上一次的教训,这次是直接打开窗帘,只剩下白纱窗,不至于泄露隐私。

    光彻底照进来。

    昨天的荒唐也被照得干干净净。

    就算是一场梦境,现在也是时候醒过来了。

    林晋慎举起手臂挡着光,睁开眼,眼睑是深浅的折痕,还有些困倦,声音低沉哑哑的:“早。”

    陆宜哭笑不得,心又软得一塌糊涂,想想还是道:“早。”

    早什么啊,已经是中午两点。

    换在平时,是双方都会鄙视的程度。

    两个人一直赖到清醒后起床,又去洗了个澡,林晋慎帮她吹干头发。

    衣服是昨晚送去干洗的,到今天刚好被送来,陆宜慢吞吞地穿上,手绕到身后,提上拉链,裙子的腰身随即收紧。

    没有化妆品,什么都没擦,脸已经自然红润,稍浅的瞳色,气色很好的样子。

    从进房间到现在,陆宜像只乌龟躲进壳里,不去管外界会怎么想。

    但他们马上要出酒店。

    她想到昨天的阵仗,今天再出去,还得社死一次。

    林晋慎已经穿戴整齐,走过来问:“好了吗?”

    陆宜抬头,没回答,认真地建议道:“没有,你先走吧。”

    “还有什么?”林晋慎环视一圈,没看到遗落什么东西,她来时就一个小包,他则什么也没带,他道:“有什么没弄完我帮你。”

    陆宜:“我只是觉得,我们一前一后走会比较好,你先走,我半个小时后再走。”

    两个人一起目标过于明显。

    林晋慎眉头皱起:“为什么?”

    “有点没脸见人,他们,酒店里的员工都知道我们在房间待一天一夜。”两顿饭都在酒店里解决的,不用想,都可以想到他们私底下会怎么讨论。

    劲爆,老板跟老板娘激战一天一夜!

    不是空穴来风,她也出去上过班,加过公司私底下的群,知道都是怎么八卦的。

    “就这样?”

    林晋慎不以为意。

    陆宜幽幽地望他一眼:“你是觉得没什么,一天一夜是对你的夸赞。”

    “一天一夜就算夸赞?”林晋慎问。

    陆宜:“……”

    她想说真能装啊,又怕他是真的能装。到现在腿还是软的。

    她恹恹地坐着:“你先走吧。”

    林晋慎西服熨的服服帖帖,没有一点褶皱,她坐着,他立在她身前,好像一棵原始森林里高大的树,他说:“夫妻开房很正常,就算有人查房,也不会有事。”

    “像你说的做,才像是来偷情的。”

    “……”这些道理她根本不想听。

    陆宜破罐破摔地倒在床上,发出声哀叹:“要不然,你把我打晕扛出去吧。”

    “打晕比较难。”

    毕竟舍不得。

    林晋慎走来,膝盖分开她的腿,睥睨,低声道:“但另一种方式可以试试?”

    “什么?”

    他声调平常:“做到晕。”

    陆宜:“……”

    阎王来了都要称一声爷的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