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兰眠眠看着眼前这个小姑娘,很是纠结。

    中品水灵根,灵根和她契合,但品级也是刚入内门的品级,若是收回去也只是在峰上多一张吃饭的嘴,这体态消瘦的模样,估计还要许久的调理才能好起来。

    她并不是很想再额外收一个不能当亲传的小徒弟了。

    她犹豫了一下,开口:“对不起啊,你能先把头抬起来吗?让我看看。”

    女孩儿瘦弱的脖颈撑起小脑袋,抬头看向贺兰长老。

    用面黄肌瘦来形容都是轻的,一张分外羸弱的脸上,眼睛格外明亮,里面装着满满的果敢坚毅。

    贺兰眠眠都怕她下一秒就跌过去了,上前扶着小孩儿的肩膀,“你先站起来。”

    “长老未曾发话,不敢。”

    “本座要你先站起来,扶着本座的胳膊。”

    罗笙被这忽然而生的气势震住,咽了咽口水,扶着六长老的胳膊站起来,低垂着头,等待发话。

    “中品水灵根,对吗?”贺兰幽幽叹了口气,“行,跟本座走吧。”

    她又心软了。

    【中品?怎么会是中品?剧情里罗笙不是天品水灵根吗?靠,这作者怎么乱写啊!】

    扒着殿门竖着耳朵听殿内情况的宁淞雾愣了,扒了扒脑子里的记忆,仔细敲着脑袋,没有注意到身后逐渐靠近的人。

    几乎是在罗笙十分惊喜的道了一声师尊的同时,殿外传来一声惊叫。

    “宁师侄!”岑染愣了一下就要出去,却被身侧白发女人拦了下来。

    冉繁殷微微摆头,用眼神示意她别动,轻咳两声,折扇掩唇,缓步走到身躯微颤的女孩儿身侧,“林师侄,这是作何?”

    林玉雪双手紧紧揪住衣袂一角,她并非外门弟子,因而身上着的是自家的衣服,颇为华贵,足以证明出身不平。

    可惜了,人有点蠢。

    一声重响,女孩儿径直跪了下来,脑袋重重叩在阶上,“冉长老,方才宁道友在此处沉思,过于专注,甚至没注意自己半步踏空,我想提醒她,反而惊吓到她。没……没拉住。”

    “哦,是吗?还好,本座接住她了。”冉繁殷微沉着脸,语气平淡,不辩喜怒。

    赤红的朱雀抓着宁淞雾飞了上来,爪中少女惊魂未定,看向林玉雪的目光里也多了几分冷然。

    【吓死我了,要不是师尊有先见之明让朱雀跟着我,今天我可真就死了。呜,这算是躲过了我的死劫吧?让我看看结局……靠,怎么还不变。柳若映的倒是变回存疑了,还好还好。】

    少女轻按胸口,平复半刻,自朱雀怀中跃下,站在一旁,淡声道:“林师妹确实想提醒我,倒是要谢谢你了。”

    “师……师姐无碍就好。”林玉雪揪着衣摆,糯声道。

    这一番隐晦交锋,饶是傻子也能看出来林玉雪身上恐掩了隐晦深秘,岑染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心下有了打算。

    冉繁殷甩了甩衣袖,无风自起,一步跃上朱雀的脊背,顺便拽了宁淞雾上来。

    “好生修炼,莫做他念。”空灵的声音自天边传来,缥缈如烟。

    林玉雪紧咬下唇,许久,讷讷道:“谢师叔教诲。”

    招云殿上还会发生什么,暂不重要。

    朱雀背上,此时一人静站一人趴着,紧紧抓着朱雀毛羽,生怕自己滑下去。

    看着很是安静,但冉繁殷脑子里全是这小孩儿的碎碎念。

    【所以书里果然有问题,我的师尊怎么会不救我。】

    【躲过一劫,又有一劫,老天爷啊,就非要按死这个角色吗?让我活着是挡你财运吗?】

    冉繁殷一直在听她念叨,听到这句,没忍住,轻笑了一声。

    这孩子真是有趣,怎么会把这件事拐到财运上的,天道又为何要贪那些许财富呢?

    但不得不说,少女所言确实成了真,林玉雪确以一种很蠢的方式对她下手,如她所说,将她推下招云殿。

    哪怕是现在想起来,还是很蠢。

    书里的她怎么会看上这么蠢的弟子?

    不若身侧这只小可爱,哪怕听不到心声,也颤巍巍敛着心性,像一只可爱的幼兽,养起来当是很有趣的。

    更何况她还能听到这小幼兽的心言,这小家伙似乎还有探查未来的本事,虽不知有几分真假,但如今已应验了一份,余生漫漫,她可以慢慢验证剩下的。

    她可真是捡到了一块儿宝啊。

    空灵缥缈一声轻笑落进宁淞雾耳中,紧紧抓着朱雀鸟毛的人缓缓松开一只手,摸了摸自己的耳朵,又抬头看向长身而立的人儿,淡紫长衫迎风微动,唇线平直,不像是笑过的样子。

    【奇了,我刚刚是不是听到师尊笑了?师尊快让我看看你笑起来的模样,书里都没怎么写过!】

    书里对冉繁殷的描写,永远是清清冷冷,最多提提嘴角,眼底从无笑意,教导弟子时格外严厉。

    刚开始那段时间,林玉雪的手常是肿的,同为剑修,冉繁殷知晓如何避开要害罚没弟子,因而林玉雪常肿着一双手,但每日还要辛苦练剑。

    一股凉意忽地自尾椎窜了上来,冻得宁淞雾瞬间从“师尊笑起来肯定很美”的幻想中清醒过来。

    【完了,方才没想到,这下受罚的该是我了吧?呜呜呜……】

    受罚?受什么罚?

    冉繁殷疑惑地低头看了眼整张脸都埋进朱雀背羽里的人儿,小家伙似乎想到了什么悲惨的事儿,身体轻颤。

    她支起耳朵,小孩儿心里却不再多说,只剩抽抽搭搭的轻呜声。

    冉繁殷撩了撩垂至身前的长发,在心底呼了一口气。

    她倒要看看,上云宗里除了掌门师姐,谁能罚她的小徒弟。

    落在鸟背上的两个人一句话都没有交流,但莫名了解了对方许多,就这样向着朝暮峰前去。

    「上云宗地处九州大陆的中部,冬雪夏雨,春秋分明,其中冉繁殷的朝暮峰又位于上云宗的西北角,四季更为分明,夏季南侧多雨,冬季北侧多雪……」

    一道字幕——宁淞雾给自己的金手指取的名字,毕竟它也只有这个功能——浮现出来时,宁淞雾就知道,她们到了。

    典仪持续了一整天,此时已近傍晚,又是多雨的夏日,朝暮峰前不久还落了雨,此时云销雨霁,彩彻区明,远处似是被泼了一层温柔的粉紫色颜料,自天与地的交界处晕开,借着最后一点日光染了半边天。

    因为有些恐高而紧紧抓着大鸟背羽的宁淞雾此时也松了小爪子,直起身体,望着远方,竟有几分痴了。

    她从未在这种角度看过晚霞,一种只有一点点仰视的状态,仿若伸手就能触到这片温柔缱绻的天空。

    【若是让王勃见到此情此景,兴许能做出比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还要好千万倍的诗句吧?】

    她向来只能仰视天空,在曾经无数个高三下课的傍晚,她来不及去抢饭,就趴在教室的小阳台,端着中午买回来的泡面,望着远方的天空,看着淡紫色或淡金色自天与地的一角化开,一点点染进她的眼中,再经由她的笔,化成文字,落在纸上。

    冉繁殷很久以前偶然读过少女心中吟诵的诗句,此时又被提起,便晓得宁淞雾当是格外喜欢这片景致的,干脆让朱雀静静悬在空中,陪少女端看着这副她已然看过数百年的落日。

    你别说,还真有几分,不一样的色彩。

    宁淞雾发觉大鸟不再飞翔,知道是冉繁殷做了什么,偏头,眼中撞入另一番别致的淡紫色,顺着衣衫移目向上,正正好,看到一双微勾的凤眸,眼中盛着的是比晚霞还要缱绻如水的笑意,红唇轻扬,似乎,也在开心。

    【师尊真的……好好看啊……】

    【美人如诗,如画,如扬州的十里春风,撩动心弦。】

    这一片柔紫被宁淞雾记了很久很久,许多年后,再撞进那双如水含笑的眸,她还是会想起朱雀背上看到的那一片紫,想起来自己的十里春风。

    冉繁殷被她这么不经意地一夸,心情都好了几分,笑意更盛,于是宁淞雾看得更为入迷,心脏乱跳,撞得生疼。

    朱雀载着两人在此处待到暮意渐浓,柔紫尽散,方才落地,山顶烛火摇曳,一片澄明。

    站在实地上,宁淞雾渐渐收了心神,最后恋恋不舍地仰头看了眼全黑的天空,幽叹一口气,几乎一整天没怎么在冉繁殷面前讲过话的少女顿了顿,开口询问:“师尊,我什么时候可以自己飞上去啊?”

    她的音色尚还有些稚嫩,格外清冽,同心声略有不同。

    冉繁殷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大概,还需要两三年吧。”

    宁淞雾瞪大双眼,“为什么这么久?”

    【我记得原文不是说金丹修士就可以修习踩云头的术法,若是有佩剑的则更为便捷,我已经筑基了啊,怎么还需要这么久?】

    “因为你身上这些修为需要全部废掉,重来。”

    冉繁殷声音平淡,像是在讲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儿。

    对她来说确实无关紧要。

    对宁淞雾来说,这无异于天塌了,虽然这些许修为不是她的,但她很愿意坐享其成的啊,她不想从头再来了……

    这不就是让已经上了两年大学忘了所有知识的她回高中复读吗?

    宁淞雾眨了眨眼,不消片刻就盈满了水雾,颤着声音问:“为什么啊?”

    冉长老依旧神色淡淡,“你是天品灵根,但在外门所修功法品级太低,法力驳杂,于日后修行有损,不得不出此下策。”

    “……”可恶,原身,为什么入门时你不测测灵根,这样咱俩就不用再经历这一番苦难了啊。

    不对,原身似乎是孤儿来着,恐怕也没得测吧。

    哎,她真惨啊。

    宁淞雾又在心底给原身点了一根蜡烛。

    冉繁殷牵着她进了屋子,让她在偌大的房间里挑一间,她选了和冉繁殷的房间隔了一间的房,而后又被女人牵着进了净室。

    冉繁殷低垂眼眸,淡声道:“好了,脱衣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