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1 章 失衡
书房被掏得一干二净,尹汐气到不由分说杀了那晚所有在后院的哑巴侍女,素手一扬,冷声道:“扔进大阵里,能成为我主的养料是她们的荣幸。”
叶肃为首的仙使站在台下不敢说话。
在来这里之前他们的头儿并不是这个女人,可教门内向来弱肉强食,这个女人出现在他们面前就说明原先的仙师已经死了,他们这群仙使自然是谁来跟谁。
可他们并不清楚尹汐的脾性,只能夹着尾巴做人,如今看来这人也是个不好惹的主,可比原先那位狠辣多了。
原先那位心软到榨取华容村那群人的灵力时,还设了个底线,实际修为不会低于练气中期,一旦不足就会拿寿命替代修为。
跨过练气门槛,寿命普遍延长了一二百年,这比起原先的直接吸干的要求来说属实温柔了许多。
可尹汐显然不是,她手起刀落便是三十人的头颅,一句话就取下所有人的神魂,送去充实阵法。
女人轻飘飘看了一圈,点了站在最前面的人的名字,“叶肃,月平镇有那么大么?从昨晚开始翻了这么久了,翻不出来?”
“尊者,也许她们两个已经离开月平镇了?”叶肃颤着声音,不敢抬头。
“哦,也就是说,你们是废物喽?”
“不不不,我这就派人去月华山里找,这就去。”
尹汐呵笑一声,摆摆手算是应了这话,不再理会座下几人,转身回了内屋,取出玉佩。
不一会,林玉雪回应道:“做完了?”
尹汐冷冷一笑,“阿雪,你怎么不告诉我冉繁殷也跟来了呢?”
“你被她盯上了?快些离开,不要暴露族内事务。”少女声音中染了几分焦急,催促离开。
“离开?你在开什么玩笑!宁淞雾已经喝下提灵药了,我怎么可能放过这个机会?你拿不到的,我拿。”
沉默片刻,林玉雪冷声道:“冉繁殷很宝贝她这个徒弟,尹汐,我命令你离开。”
尹汐关了传音,玉佩随手扔到一旁放着的兵甲怀中。
且不说书册资料被洗劫一空,她好不容易喂了丹药给宁淞雾,怎么会直接放弃?若是能抢先拿到主上要的东西,她也能早日再进一个位阶。
就算拿不到,拿下月平镇,完善主上在东南的布置是眼下迫在眉睫的事情,否则丢了的物什足够她被丢进千窟洞变成养料了。
她不能撤。
当年在千窟洞少杀了一个人,如今就要处处受制于林玉雪,这感觉可真让人不爽。
尹汐点着额头,唤人进来,声音慵懒:“仙师度人什么时候开始?”
“一切如常。”
【这个所谓仙师真的是畜生啊,小孩儿都不放过?但为什么小桃没有……】
【师尊真的……我哭死……她怎么总能这么精准地察觉到我的心情变化啊。】
【我确实有点难过……】
【可这些人,我也没理由责备他们,生产力的限制在这里……】
“徒儿想做一场戏。”宁淞雾难得坚定一次,字字句句详细地讲了一遍自己的剧本,而后一双澄澈的眼睛落在冉繁殷的身上,等她做结。
冉繁殷摇了摇头,“不妥,且不说在野外无阵无丹药突破有多危险,为师甚至不能在你身侧护法,不可。”
“师尊,有阵的,聚灵阵摆在这里不用白不用,至于丹药,药材已经找齐了,徒儿以灵力裹着,一样可以使用。”
向来寡言的人今日格外多话,似是怕冉繁殷怎么都不同意一般,她又就这件事的风险和她想的对应措施翻来覆去讲了好几遍,最后紧紧握着冉繁殷的手。
就差冒一双小狗耳朵,一条小狗尾巴可怜地在空中摇摇摆摆了。
还得是小白狗配一双黑耳朵、一条黑尾巴、四只小黑爪子。
冉繁殷暗想,也不知道贺兰认不认识狗狗精,她想看看正儿八经的小狗精撒谎的时候是不是和她的小徒儿一样。
但她还是冷着脸,淡声问:“这么严密的计划你是什么时候想出来的?”
为何都没在心声中念过,以至于她今日才知晓,还不能拒绝。
宁淞雾眨眨眼,坦然道:“昨夜未眠,在纸上勾勾画画一夜所得。”
“师尊……”少女轻咬薄唇,一双漂亮的眼睛里满是挣扎,像是做了什么决定,柔声开口:“……求你了。”
【师尊,再多揉一揉吧,让我再偷偷软弱一下,就一下。】
【师尊说让我独自处理,我试试吧。】
上云宗,朝暮峰以南——
自从数年前那次被冉繁殷抛出朝暮峰,林玉雪不得允许时就不能踏上主峰一步。
但大阵入口怎么也不会放在主峰吧?
林玉雪决定从山脉南侧开始搜寻一次。
得益于宗门内对内门弟子的闲暇时光管控不甚严格,她在峰脉间的行动没受到什么管控,很是轻松。
只是山南水北,一座阵芯为寒的大阵,真的会把入口放到这侧吗?
林玉雪仔细探着,胸口一痛,跪倒在原地。
这是那个女人联系她常用的方式。
她忍着钝痛,寻了一处隐蔽,摸出玉佩,女人冷冽中含着怒意的声音忽悠荡了出来——
“予了你一年的药,转头就将本座好不容易布置的东南毁了?林玉雪,你是觉得本座这一年都不会管你了吗?”
少女紧紧捂着胸口,咬牙道:“我警告过尹汐了,她不听,我没有办法。”
女人冷冷一笑,“我记得你也可以控制她的,她的位阶可没你高。”
“她们都不服我,毕竟我只有金丹中期的实力,天赋只能说服你,说服不了她们。”
玉佩中,女人声音一顿,片刻后笑着道:“哦?你的意思是……”
后背忽然渗出一层冷汗,林玉雪连忙摇头:“不,主上,我没有什么别的意思,我会想办法的。”
传音玉佩忽然暗了下去,少女抹去额上涔涔冷汗,扶着地缓缓站起来。
一块石子被轻轻松松推动,顺着坡度滚向无边黑暗之中。
林玉雪倚着墙壁舒缓气息,过了很久才发现——刚刚那个石子,好似滚了很远很远。
莫名的念头窜了上来,而后是喜悦。
不知道为什么,她的直觉告诉她,她要找的东西好像就在这里。念头冒出来的那一瞬间,她的脑海中一闪而过的,似乎是一张地图,虽然只有一条路,但蜿蜒曲折。
目的地,就是她一直以来寻找的绝天阵的阵芯。
怎会如此。
少女捂着额角,不信邪地向内走,没过两步,脑海中的地图又清晰了几分。
难道,就是这里!
她捏着玉佩,灵力注入其中,刚刚亮起,女人暴怒的声音传来:“一群废物!月华山的法阵这就被破了,嗯?本座不要活心了,直接杀了宁淞雾!”
林玉雪深呼吸几口气,淡声道:“主上,我好似找到绝天阵的入口了。”
女人这才冷静几分,声音淡淡:“阿雪,记好路线然后直接杀了她。”
“尚未发展起来就有本事毁了东南最大的聚灵阵……直接杀了她,而后来魔域,本座有办法保你不死。”
【我是社牛我是社牛我是社牛……】
【师尊日后会有心仪的人吗,会成婚吗?】
【不想让师尊成婚……】
红绳骤然一亮,牵着宁淞雾飞起来,堪堪躲过这一击。脑海里,冉繁殷声音悠荡,“第一次,回门绕山练步法一千圈。”
这是昨晚商量好的,彼时冉繁殷随意道:“她的修为很显然是吸干了那个魔族后提起来的,并不稳固,以你的实力绰绰有余。所以我只保护你三次,每使用一次,就要加练。”
没想到这么快就用了第一次。
宁淞雾抿唇,不敢分神,握紧长剑,待腕上力道一松,脚下生冰扭转身体,趁尹汐还没反应过来,长剑径直刺入她的肩膀,血色弥漫,寒意冻了女人半边身体,她正欲扭剑彻底挑断胳膊,灵力骤然炸开,她握着剑被弹飞,堪堪落地。
她半跪在地上重重喘息,抬眼看向尹汐,极寒冻了女人半条胳膊,她不可能——
少女连呼吸都忘了,呆呆看着尹汐的动作。
女人素手一挥,招来站在台侧护法的男人,捏上他的脖颈,用力一掰,阴寒的灵力忽然炸开又收起,宁淞雾好不容易砍折的胳膊便恢复了原样。
少女张了张嘴,一声叶肃卡在喉中讲不出来。
男人迅速干瘪下去,眼球凸到快要掉出来,满满都是惊恐,是冰霜也遮不住的寒意。被吸干的他就像一块垃圾,尹汐甚至看都没看,随手抛向台下。
看戏的普通人在她开始吸取生命力时就已经乱成一锅粥,只是场地被仙使围着,他们着急也出不去,什么脏话烂话都往台上的人身上扔,污言秽语比臭鸡蛋还伤人。
毕竟,他们分不清台上究竟谁好谁坏,一般都是一起骂。
尹汐笑了,活动着肩膀站起来,“看诶,他们在骂你。”
宁淞雾翻了个白眼,【大姐,你这激将法小学生都不吃。】
她飞速地转着脑子,如今,怎么让台下的民众离开才是重中之重,乱起来的民众太容易惹出事。
尹汐显然不会给她喘息的时间,半人粗细的藤蔓裹着铁块一下一下地砸着,她左右横档,还要躲避时不时冒出来的来抓她的脚腕的细小藤蔓。
但宁淞雾并没有只守不攻,空中悠悠飘扬的雪花像是有了目的一般,骤然锋锐几分,尹汐的衣袍很快被划得破破烂烂,甚至见了血色。
尹汐紧紧咬牙,藤蔓钻出的频率又快了几分,雪色成刃,同这些藤蔓缠在一处。
事赶事堆在一起,分外忙乱。
【她逃过一劫的原因是她的爹娘并不爱她,甚至嫌弃她。】
【有点荒谬的。】
【可是那是他们的贪念所致,如何论得上可怜呢?】
【可是,看着那个骨龄才四岁的孩子,人生中白白丢失了十几年,也许以后还会丢失更多,这个村子甚至不太可能有所谓后代了……若是这个功法传播开来……】
宁淞雾盘腿坐在聚灵阵中。
她的目的很明确,引雷毁了这座聚灵阵,与此同时,借这场渡劫天雷在华容村的人们心中树立一尊神的形象。
毕竟想要改变这些面朝黄土背朝天的淳朴人们,最简单也最好用的方法就是另立一尊神佛,可供信仰。
惊雷垂落,意料之中的疼,意料之外的声音。
她并没有听到预想的雷鸣声,反而听到了一阵说话声。
起初她以为自己耳鸣了,晃了晃头,声音却越来越明显。
“妖物!这妖物不是死了?”
“什么妖物,她分明是仙物。”
“不管怎么说,诸多年前她就死了啊,……,身死道消,怎么又见到了?按理来说她不入轮回,也……啊。”
“哎,说来话长……”
宁淞雾支起耳朵想继续听,又是一道惊雷,方才嘈杂的声音尽数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声有些熟悉的笑。
她没有睁开眼睛,却在茫茫意识构成的特殊空间里看到一名青衫修士出现在她对面,同样盘腿而坐,双手叠成法印,似乎也在渡劫。
白雾茫茫,依旧遮着女人的脸。
宁淞雾动了动心神,自己的声音响彻在脑海里:“你是谁,是双雪的剑灵吗?”
女人摇了摇头。
又是一道雷,只是这道雷落在她身上时轻了许多,似乎被意识中这个女人分走了一半。
宁淞雾有些急切问道:“你究竟是谁?怎么会影响雷劫的强度?”
女人没理她,许久,轻啧一声,无奈道:“让她跑了。”
“让谁跑了?”宁淞雾心中警铃大作,只是雷劫的威压甚至渗入精神之中,她只能坐在原位看着青衫女人。
女人动了,宁淞雾能感觉到一双锐利的眼睛穿透白雾直直落在她身上,随着女人的起身,视线也变着方向,直到女人完全站起来。
看起来比冉繁殷还是矮一些——不知为何,她莫名想做这个比较,但借青衫衬着,修长挺拔,倒有几分翠竹意味,声音清雅,柔声道:“你做的很好,发现了很多盲区,继续加油。”
【若是能改,那借此机会,说不定也能改一下这里人对女孩子的想法。】
【尽管只有一个小村庄。】
【这应该就是阿信想说却没有说出口的了,所以师尊说自己身体不好时,阿信应当也是想到了这一点。】
【他欲言又止,兴许就是已经反悔了。】
【……这问题,不秒选后一个都对不起我自己。】
仙师府失窃一事慌乱两日后归于平静,仪式开始这天,基本都是游客来看,镇上人并不多。
月平镇附近便有仙门,许多镇上人本就只是对宗莲教吹嘘的人人都可修炼感兴趣,如今这所谓仙师还没开始就被偷了,抓了两天还抓不到所谓凶手,活像个小丑。
尹汐穿着重紫大袍端坐主位,双手手心向上叠放在身前,扫了一眼台下,低声道:“此地官员不是说会多组织一些人吗?”
叶肃一身灰黑,同样压低声音:“催过了,目前就来了这么多人。尊者,到时间该开始了,不然主上要追责的。”
尹汐深吸一口气,压下眼中点点冷光,竭力勾出一道微笑看向民众。
宁淞雾造成的麻烦比她想的还要多,可她都找遍了月华山附近,也探查了几个宗门,都没有她的踪影。
原来身旁跟着一位绝世高手,真的可以为所欲为。
贪婪由心底昂扬生长,台下这些人都是她的养料,待吞吃了这半个镇子的人,她同样可以提升位阶,然后找宁淞雾算账。
讲话不过是一套既定的言辞,尹汐麻木地背了一遍,随机点了一位跃跃欲试的男人上台,捉住他的手,准备推动灵力“点化”他。
就在此时,头顶忽然刮起大风,暮春时节,一片雪花飘然落下便格外扎眼。
第 32 章 我有一个朋友
徒儿如今的修为和心境还不可能唤出剑意,更别说这么强盛的剑意。
小宁儿啊,你身上还藏着多少东西呢?
微风卷开云雾,一道白衣随风而来,轻飘飘落在空中。
讲的都是提前商量好的剧本,村民诚惶诚恐,再三保证不会再修那道术法。
可遥遥相望之时,冉繁殷看着那双眼睛,里面蕴满了不属于宁淞雾的色彩,视线碰撞之时,怯了一瞬,而后是浅淡的柔和。
直到两人并肩离开,冉繁殷问:“你是谁?意欲何为?”
女孩儿声音平淡,“日后莫让她独自渡劫,会死。”
“为什么?你怎么知道?”
女孩却是不再搭话,像是为了同冉繁殷对视一般,快走几步,直看向那双眼睛,眸光闪闪,似是填了无数的话语在其中,但一句话都未曾讲出。
最终,女孩身体一软,倒进冉繁殷的怀中,呼吸轻浅,像是睡着了一样。
冉繁殷扶着她,目光落在小姑娘的脸侧,白皙的皮肤上绒毛清晰可见,阖着双眼时格外乖巧。
这么一遭雷劫,小姑娘似乎长高了些,倒在怀中时也没那么硬板板的。
冉繁殷捏了捏带了些肉的侧脸,低声道:“晕过去比醒的时候可爱多了,真气人啊。”
手指捏着,渐渐变了目的,轻轻勾勒着轮廓线,又顺到眼侧眉下。
瞧见白衣轻飘时,震耳的心跳声,她听的分分明明。
小笨徒儿,怎么反而是你呢?冉繁殷看她反应正常,在心底松了一口气,又说:“你为华容村做的计划,为何不提前告诉我?”
一扇子抽在少女肩头,破空一声响,冉繁殷气到牙疼,声音冷峻:“我怎么会反对你去帮别人,但分明有时间做更为周全的计划,而不是一颗心中什么都有却全然不在乎自己!你在劫云中,应当经历了什么吧?”
这个小闷葫芦,就睁着那个柳圆眼乖巧地看着她,也不吱声,心里倒是挺敢反驳,嘴上就好的是的对不起,也不知从哪儿学来的。
冉繁殷按着额角,“先不说这个,你还想帮小桃这样的女孩儿,你怎么不说呢?”
宁淞雾揉着肩头,终于开口,神色微落:“我觉得,师尊能懂的。”
“我是能懂,可是,宁淞雾,一张嘴生来就是吃饭喝水和说话的,待你辟谷,这张嘴就只剩下说话这一个功能了,你不能总指望为师次次都去猜你的心思,不是吗?”
“我能猜,其他人也能猜?那个糕点你不想吃?罗笙一口气吞完的时候是谁在咽口水,嗯?”
宁淞雾侧脸微红,轻咳两声,道:“我也没有很想吃。”
冉繁殷飘着看她一眼,呵呵一笑,“行啊,我还说我买点呢,看来没必要了。”
小狗崽子又在默默咽口水,冉繁殷权当没看到,继续讲她今日的正事。
小狗崽子不是要嘴硬吗?嘴硬着吧。
宁淞雾挣扎一二,换了个话题,“师尊,面对小桃我确实有私心,所以我想问……”话到嘴边,却又有些迟疑。
冉繁殷看她一眼,带着点点冷意,就等她的下文。
宁淞雾呼出一口气,“所以我想问,修仙界,也会经历这样的事吗?”
冉繁殷轻摇折扇,“当然没有,实力为上的地方,只看强弱,谁管性别。远的不说,近的,岑染这个掌门位坐得稳稳当当,谁敢质疑?”
“再者说,修士只在意曾经的剑道第一名唤冉鹊辛,谁会在意……”她顿了顿,“冉鹊辛,是女的。”
宁淞雾呆了。
字幕这会儿倒是很灵动,都不用她喊,快速递出剑仙的所有资料,凡品冰灵根,一生未突破至渡劫,在剑道上走到了尽头,曾有人评价说‘冉鹊辛死后一千年也无人能夺她剑仙之称。’,迄今已二百年,确乎无人可夺。
但宁淞雾呆了倒不是因为这个,她赶紧扒拉着字幕小声问——
字幕很无语,扔给她两个字,「是的。」
她还想问,额头上又被敲了一扇,女人面含愠怒,“不许乱想。”
“……师祖真厉害。”宁淞雾由衷感叹。
凡品灵根天生有损,修炼起来难上加难,更别说还是变异灵根……强则强矣,难亦难矣。
“但是,既然师祖是冰灵根,为何说我没有剑谱可参考啊。”
冉繁殷看她一眼,“她的是她的,你可以学,但毕竟不是你的。若是想有所进益,还是得你自己研究,不然终究是模仿。”
冉长老缓了面色,淡声道:“凡俗界毕竟不是强者为尊的地方,你只能尽力影响,但也别太放在心上。”
“好的,师尊……”
沉默许久,冉繁殷终究忍无可忍,“所以你还是不打算讲在雷劫中的事儿?”
这次看起来是真的生气了,一个眼神落下来,宁淞雾冒了一层冷汗,赶忙点头:“要讲的,我险些又给忘了。”
她仔细将雷劫轰鸣中发生的事情讲了一遍,只是后续梦境里的事便掩了下去,在心里唠叨了两句就塞进角落,打算回头自己再理一理。
其实也得不出什么结论,最多也只能是冉繁殷讲说下次渡劫不让她一个人了这样的话。
但到时候又会发生什么,谁知道呢?
字幕越来越有灵性,但名字后面赤红的「死亡」结局还没更改呢。
宁淞雾讲完就泄了气,也松了一口气,把心里最大的烫手山芋送了出去,轻松多了。
她干脆盯上一点一点的扇尖,目光随之滑动,又缓缓划到垂落身前的白发上,盯着发尾,发呆。
冉繁殷不讲话的时候,她总这样。
这是i人的自我修养。
宁淞雾出神地乱想着,没在意落回她身上的视线。
冉繁殷回想起彼时少女最后那个眼神,不含爱*‖欲,却满是缱绻和眷恋,那个会否就是小宁儿口中的“青衫女人”。
一个诡异的念头忽然冒了出来,冉繁殷沉声道:“你跟我来。”
进入漆黑的洞窟时,宁淞雾的第一感觉是冷,第二感觉是……
渐渐,一抹幽蓝出现在两人视线中。
冉繁殷看了眼身侧少女,彼时已经化神中期的贺兰走到这里时便四肢僵硬不能动,如今还只是个金丹初期的宁淞雾看起来却毫不受影响,甚至无意识快走了几步,同阵芯遥遥相望。
幽蓝色如同有生命般闪闪灭灭,像在呼吸一样。
或者说……
像心脏的跳动。
宁淞雾:“师尊,我能过去看看吗?”
冉繁殷看她一眼:“你不冷吗?”
宁淞雾张开嘴,白雾散开,“冷啊,但是,我觉得……”
冉繁殷打断她,“去吧。”
徒儿同这阵芯有关系几乎已成事实,回想梦里冉鹊辛抚着阵芯所言的那些话,冉繁殷压下舌根处冒上来的苦涩,缓缓呼出一片雾气。
洞窟似乎更冷了些。
【师尊生气了啊……】
【可她们……也算不得做错,但也算不得对,哎。】
【若是能寻到方式改变她们的想法就好了。】
【这也不是她们的本意,她们只是……看不到更好的选择。】
【若是我不和小桃说那些,至少师尊不用在这荒郊野岭过一夜吧。】
【我……】
【完了,师尊这么久不回答,甚至不看我,肯定气狠了。】
【完了完了。】
【女人的嘴骗人的鬼,说没生气就是被气急了,让我想想啊……】
【如果我讲点我以前的事儿,应该可以解释明白小桃的情况吧?】
【就像我妈一样,她也确实……糊涂了一阵子,但想通之后,还是带我离开了那个不好的家。】
【好经典的开头,呵呵。】
【现在想想那时候真的太不懂事了,我妈为了我鼓起勇气离婚,我却还哭闹着要回去……】
【好想我妈……】
【看到她,会让我觉得看到了小时候的自己。但她比我要被爱一些,我又比她要幸运些……谁能说得清呢?最好的解决方法就是多读书,可显然……没有这个条件。】
【义务教育真伟大啊。】
【不知道华容村这术法可逆与否,昨天探查灵力流动,确实有些奇怪。可惜我修为还是太弱了,没看到结果,反而吞了一口反噬……】
【先从仙师这边入手吧。】
【师尊,华容村一定是一个有用的线索,是可以被改变的线索。】
【我一定会改变那个刺眼的结局的。】
也许是日出确实很美,宁淞雾看着那个一直看着远处的女人轻轻扬了嘴角,也轻轻翘了唇瓣,心底松了一口气。
【这么多人,若是那仙师能骗一半人……难以想象。】
【实在是太挤了,怎么这么多人啊。】
第 33 章 所谓仙师
因为她在劝的不是宁淞雾,而是她自己,劝她自己放松几分别再那般忐忑不安死死抓着唯一的浮萍,劝她自己相信一次上苍有情不会再生生分开所有人。
劝她自己相信宁淞雾一次。
她始终是相信的,所以,她没有锁死结界。
宁淞雾,想清楚了便做吧。
冉繁殷随手擦去眼尾的湿润,目光凝实在战场之上,缓缓呼出一口气后并拢二指立于胸前,另一手持剑而斩,生生逼退了结界附近之人,而后缓缓落下。
贺兰眠眠接替了一弟子露出的缺口,手指在空中简直画成虚影,无数的黄符自她纳戒中飞出,一道道阵法落下,防御之余更是生生逼退了结界附近之敌近三尺地。
看似略有优势,却在对面调来一精于术法之人时漏了缺点。
无需吟唱立即施法是她克敌之时的强处,偏偏此时此刻那加入战场的术士同样无需吟唱,她的万冰残雪还未落下便被那女人的轰燃之术化解,二人交战之处虽无兵器铿锵之声,但术法爆鸣声同样惊心动魄。
更可恶的是对面这女人双眼清明透彻,行动泰然自若,举手投足都显露着四个字,她是故意的。
她没有受蛊惑,今日她就是要攻破上云宗,要斗败贺兰眠眠这个另类的符阵术三修的半妖。
思及此处,贺兰分不出手去进一步反击,但她也可以从其他的方面恶心眼前这人。
“呵忒!”她猛吐一口,自纳戒中取出自己的压箱底之宝,“老东西你来试试这个!”
一尊黄龙竟渐渐浮现在她身后,其中蕴含的不容忤逆之威压竟与战场另一端的真真切切的黄龙不分伯仲,术士见状凝滞了一瞬,还未等她反击,又一尊朱雀神像渐趋凝实,待最后一滴火焰落入火鸟之眼,朱雀倏地展翅,仰天长鸣。
二神兽一左一右护着其中的小猫,众人俱惊叹于神兽之威压,却不知那猫妖为绘制这二符,取了两位剑修的血,又耗费心血近十年才制出此符。
为的,便是今天。
“偷天半分,落!”
贺兰眠眠二指并在身前,手中毛笔幻化为短剑,随她轻轻压下,黄龙与朱雀近乎是同时俯冲而下,呼啸着冲向那还有几分呆的术士。
待雾尽尘散,那处哪里还有人之身影。
贺兰眠眠松了一口气,下一瞬却又立即提了起来。
一道人影摇摇晃晃自尘土中爬了出来,似笑非笑,哪怕隔着一道结界也可以听清她的声音,她说:“这符阵一道可真是便利啊,连此等招式都可以随意放出。”
“可是,贺兰眠眠,本座才是正儿八经的术修,你凭什么,凭什么永远像一座山一般立在那里嘲讽我!为什么!”
贺兰眠眠缓缓在头顶打出一个问号。
她几时随意嘲笑别人了?甚至为了不和传统的三修冲突,这么些年她待在峰上深居简出,游历能推便推,但生意是为了养活一整座峰,她只能自己默默做着但也从不张扬。
所以这人在说什么?
但彻底陷入癫狂的人哪里还听得到这些,她缓缓抬头,一双暗金色的眼睛隔着层层烟尘也让贺兰心底惊了一瞬。
方才她还以为此人是不受影响之人,如今看来她是影响至深甚至已经融为一体。
这毒最本质的作用便是放大贪妄和执念,宁宁诚不欺她。
话虽如此,可她不会解毒啊。
要不然打晕等宁宁来?
贺兰握紧笔杆,小心翼翼地应对着,
可彻底陷入癫狂之后的术士却偏偏聪明了许多,甚至不再执念于她,转而四处随意施法,用自己的灵力侵蚀着护宗大阵和周围的弟子,哪怕那里也有她门下的弟子。
术士又凝实了一块灵力,抛向空中,冷冷一笑道:“本座要你上云宗落得个甚至不如万灵谷的下场!”言毕,她腾跃而起,自上而下轰散这团灵力,意图侵蚀更多的护宗大阵。
休想!
贺兰呵笑一声,轻啐一口,“万灵谷一事就已然全是蹊跷,可你别忘了……”
灵光闪过,原先娇俏女人站立之处,一只巨大无比的八尾妖猫轻轻呲牙,八条尾巴均在空中挥舞摇摆,一时之间竟同时唤起了数层屏障,一层一层,顶在护宗大阵之后,随时随地补充其上。
“我的修为可不是吃素的!阿笙——”
术士被眼前这八尾妖猫惊得目光一滞,瞬时间,一团灵光自某条尾巴上扔了出来,带着几分势不可挡的气势,直直砸向她的丹田处。
一时之间,她竟是忘了躲开。
毕竟,猫妖修行每升一阶便能新增一条尾巴这种传说中才存在的事情,如今竟是真的出现在她眼前了。
她的心底兀自出现了一道声音,问她:“其实贺兰眠眠真的很厉害,不是吗?”但很快就被其余的杂音压了下去,无踪无影。
灵光迫近,其外透明之光渐渐稀薄,露出其内之物,竟是一支沉金暗器紧扣着一香囊,带着几分破空之声,生生钉在了她的丹田之外。
好似一瞬间便抽空了她近乎一半的力量。
术士缓缓抬头,目光渐渐失去焦点,周身燃烧的暗金色灵力一瞬便黯淡下去,被香囊之中的来自绝天阵的净化之力抽离许多,她也便失去气力直直从空中坠落。
贺兰眠眠这便是彻底松了一口气。
如此形态堪算得上是她竭尽全力的形态了,若是还揍不过这家伙,那这半边阵地大约么也算得上是失守了。
还好还好,虽然是逼得她拿出了压箱底的本事,但也算是求了一个好结果,只是可惜了她那两张保命的符纸啊呜呜。
罗笙跑过来,一跃而起立在她的身侧,沉声道:“师尊,别分心,人还在向这边聚集。”
贺兰轻啧一声,“真麻烦,这群人真是蠢极了,偏偏还不能杀了他们。”
“毕竟真相不是人人皆知。师尊,我将这一筐暗器留在你这儿,我去另一侧支援了。”
“去吧去吧。”猫尾随意摆了摆,探过来一把揪起罗笙,径直将她甩了过去,省去不少跑动的时间,而她自己便是再提一口气。
恰逢此时,秦思悦忽地跃上她的背,俯身道:“师妹,起风吧。”
【葫芦里铁没卖好药,你猜我信不信你只是交个朋友。】
【字幕亲,宗莲教,书里有没有?】
【果然,主意在这儿啊,想拉我入伙吗?】
【呵呵……你还想套路我?】
【诶嘿,做戏做全套,大坏人,看我怎么演你!】
无魇尊主:“你错就错在,将那可以为九州大陆万民谋求无上福利的东西,称之为贪妄之毒。”
那女人见同她二人讲不明白,也不再废话,拂尘轻甩便又是一道灵力甩出,二人几乎同时出剑斩断这灵力,却也被其后余波震退数尺远,内腑激荡之余,一缕鲜血顺着唇侧缓缓滑坠。
她站起身,手指翻动间,口中喃喃低语:“以伪灵之名,万重冰莲,起。”
天地灵力仿若皆凝于她的指尖,一朵朵巴掌大小的冰莲在她周身旋绕而起,飞到冉繁殷的身边,形成了一道道灵动的小小防护。
它们大都只能抵御一次伤害,但这一次也够了。
上云宗几位长老此时都迎了上来,一人镇守一方位,但……
好似缺了一方,无人看守。
怎么会呢?
冉繁殷仗剑而立,随手托着手边一朵白莲,嘴角擒笑,静静地那渡劫老祖边打边退意图脱离包围圈重新占据主动权的模样。
无魇很快也发现了这人的异常,心底微鼓,但她并不是很想在对付这群人身上用太多气力,毕竟方才那道女声她听得很真切,冉繁殷拿出来的东西更让她在意。
若是当真二灵都在她方,那此战可真是,不太好胜。
罢了,速战速决吧。
无魇随手一挥拂尘,头顶便来了滚滚雷云,还伴有烈风袭来,一次便消去了一层寒莲,迫使在后方之人生生压下喉口腥甜才不至于直接喷血。有寒莲阻挡尚且如此,其余几人更是寸步不能靠近,只能咬牙挣扎。
云层之下,众人早已呆滞。
无魇正欲将拂尘落下,恰在此时,轻微破空声传来,噗嗤一声穿破血肉,一枚长箭自她肩胛处洞穿而出,毫不停留,带着一块血肉直冲云霄。
无魇顿了一瞬。
她认得这尾羽,魔主枫铧,她怎么会在这里。
亦或是有旁的人偷取了这箭?
不巧的是,女人凄冷的声音自下方传来,“无魇尊主,你两次勾结坑害魔族的帐,本座还未同你好好算一算呢。”
枫铧手持沉银重弓,唇线平直,微微偏头看向那傲然自得之人。
枫铧出现时已经引起一片骚乱,当那“两次勾结”一出,人群沸腾了。
两次勾结,可自无魇有名有姓以来,九州发生人魔对抗也不过才两次,千年前万灵谷后趁虚而入,以及前两年的邪/*教,这说明这两次都有此人在背后捣鬼啊!
岑染看着下界之乱,轻呸一声,暗道:“这群人帮不上忙就算了,能不能别添乱。”
现如今她对这群人堪称是怨念深沉至极,看谁都不爽。
叶无晨便是在此种情况下进入战场,大喝一声:“逢灵渊妖族听令,维持中低层修士,别让他们乱起来。合体以上的,随本王应战!”
一时之间好似唤醒了人族修士的理智一般,诸位合体修士纷纷一步踏上苍穹,将那人围得个水泄不通。
“合体?”无魇冷笑道,却只有半张脸的嘴在动:“诸位大乘尚不够看,合体算何?”
沉默许久的冉繁殷终是一步踏出,随手抛出那枚玉穗,道:“合体固然是不太够看,但您仔细瞧瞧,如今这才是真正的——”
“围杀。”
【你这怎么又没有?那和这件事有关的人呢,叶肃。】
【……你别当系统了,你退休吧。】
【我也挺害怕我噶在这儿的,朋友。】
【……】
【看来这就是所谓仙师了。】
【……还挺好看。】
第 34 章 破坏
迈过宽敞洁净的厅廊进入王宫内部时,便不再是方才在外面看的那般清净了,斑斑血迹散落在地上,似绝望者最后的挣扎。
冉繁殷环视一周,很快在殿中羁押的众多人中,找到了此行的最大对手。
所谓的四岛在外的隐世家族的名声都是封锁往来消息才勉强支撑,在曾经的天才修士们飞升的飞升、隐退的隐退后,四大家族已然许久未出过惊世绝伦的天才,就连宁远月这般三四百岁时才堪堪修至炼虚,又不知过了多少年才抵达合体的人便已经可以承担家主之位,宁家固然实力最弱,但其他三家又好到哪里了呢?
域外四岛上的人早就疯魔了,他们严格限制消息,族内通婚,不管彼此之间姻亲关系叠关系早已经乱成一团糟,只要是天赋稍微好一些的便堆凑到一起,就像她与月氏的所谓联姻,也不过是两方天赋稍好一些的后辈凑到一起试图赌出来一个天才而已。
无人在意她的体质,无人在意这个被众人夸赞的体质无法诞下子嗣,亦或是说她注定会死在孩子出生的那一晚,二者只能选取一个。
她同那月氏公子都不想结这个婚,更不想枕边落人,于是二人商量好了该如何做,而对象……她选的,便是同样天赋绝伦的灵奴成韵欢,也是她心心念念钟爱的姐姐。
若是那月氏的公子没有到最后时刻反悔,戳破一切试图要回这个孩子,兴许……便不会沦落到这个下场。
神女如何能同随意捡来的在药池中泡大的灵奴苟且呢?她注定会被锁在这里,承担所有人的怒火。
好在她放走了成韵欢,好在还有她在外面,是自由的。
更是,带回来了孩子的消息。
这其中的蹊跷她不想深思,这孩子愿意来,那她便愿意以应有的情感来面对她。
但是,宁修洁摇了摇头,轻轻按着宁乐颜的手,柔声道:“她不是憎恶,她是嫉妒。”
“嫉妒我与我心爱之人心心相印,嫉妒兄长为了爱人和族妹甚至一剑直冲木岛,连性命都可以不管不顾。”
“而她喜欢的人,却是个不折不扣的伪君子,是个人看了都要笑她,不敢大声笑的便小声笑。”
宁乐颜回问:“那姑姑觉得她错了吗?”
宁修洁顿了一瞬,道:“喜欢便是喜欢,哪有什么对错?再说了,她二人之间,错的从来都是那个伪君子。硬要说,我对她还有几分钦佩……罢了,乐颜要记得,耻笑旁人的人才是真正的伪君子。”
宁乐颜点头,女人这才放心地松了几分气力,方才心中的紧张痛苦被这一番对话疏解了几分,脑子冷静下来,便开始思考对策。
她沉声问:“如今是第几场了?”
“第九了,我们也该出去了。”另一道声音插入对话之中,只这一声便让宁修洁瞪大了双眼,忽地想起来被自己久久遗忘在了怀内的小空间,不等她捧出那枚戒指,雷光闪过,一道修长身影出现在囚格之中。
下一瞬,几道雷刃降下,直直砍断了束缚手脚的铁链,而那道修长身影在宁乐颜的注视下,几乎是毫不犹豫地……
跪在了宁修洁的面前,轻轻捧上她的脸。
成韵欢一双眼泪满是水润,声音发颤:“对不起啊,让小姐久等了,我来晚了。”她顿了一瞬,又说:“但是宁远月那个疯子干的事情我不敢苟同啊,没必要,真没必要……”
好好的久别重逢的氛围被她的这张嘴一开口就搅合得七零八落,宁修洁还挂着泪,但气极反笑,抬手便要打眼前这人。
什么啊,她的钦佩指的是宁远月在那样的情况下都没有放弃,反而是一步步爬到最高峰,眼前这人不会不知道却还要拿后续宁远月囚禁自己喜欢的人来调笑她,太可恶了。
成韵欢忙拦下她,连声道歉,又忍不住笑了一下,道:“那我们出去吧?去给小雾帮些忙。”
更多的久别重逢回头再说,现下重要的事情是顺利从宁家脱身。宁淞雾已是强弩之末,她二人眼下是半分也耽误不得。
宁修洁一愣,“你的伤?”
“小雾给了很多药,她在上云宗过的很好,还有心爱之人……这些话日后再同你细说,包括她为何能活下来,我们先出去。”
成韵欢说着,手中雷光涌动,暗紫色雷电拔地而起,闪烁着便一点点毁了整个囚格。
宁修洁在听到已有心爱之人时就已经有些呆滞,直到被成韵欢抱起来时才堪堪回了神,只是她手脚无力,挣脱不开,忙说:“我和乐颜去小空间待着便好。”
成韵欢看她一眼,无奈一笑,道:“里面什么都可以听到,让你在里面担惊受怕,不如亲眼看看。”
“况且,族老都被宁远月杀得差不多了,单单对付一个宁远月而已,我可以的。”
她说的不虚,当年她便已经闯到了囚格之外,若不是族老在此阻拦,她未必不能带走宁修洁,而不是换得一身伤。
一个宁远月而已,她还是瞧不上眼的。
宁修洁眉心紧锁,道:“还有宁远烈,远字辈只剩这二人,却都不容小觑……”
“那便交给小姐了。”成韵欢打断她的话,召宁乐颜进入小空间。
少女在进去前,探头笑道:“还要叫小姐吗?”
“乐颜!”
少女嘿嘿一笑,快速躲了进去。
成韵欢低笑一声,“侄小小姐说的对。那剩下的便交给夫人了。”
宁修洁惊诧抬眸,同那双挂着浅淡笑意的明眸撞个正着,而后,女人抬头望天,唤出最后一道惊雷将整个囚格劈得稀碎。
灰尘渐落,待视线清晰几分便正正好可以看到下方的战斗场景。
不,甚至不用低头。
因为那道通体白色的身影,正飘在半空中,手中举着寒剑,身后飘荡着一尊霜寒莲花,
一片透白的场景之中,只有中心的那人一身血红。
成韵欢心下一惊,第一反应便是抬手挡住怀中人的耳朵,又将她带向自己,挡住她的视线。
别看,别听。
【好恶心,居然残害普通人,不怕遭天谴吗?】
【只用半年,根基如此不稳,在这里吹嘘什么。】
【再不滚,我就要吐了。】
【这什么玩意啊,这群人……口味真是独特啊。】
【林玉雪实力提升堪称突飞猛进,会不会也和这药有关?她也是这个教派的参与成员?】
【就目前情况来看,这个教派发展势头不弱,为何在书中毫无体现?还是说,写书的人也不知道?】
【会动的字幕君你来啦?什么叫写书的人也不知道。】
【我会死吗?哦,这是个废话问题。】
【没有。】
【?什么破回答。】
【确实有提升修炼速度的术法,修炼出来的修为只有一部分能为自己所用,剩余的会被聚灵阵法收走?】
【华容村的大家急速衰老,就是因为修为乃至寿命都被阵法吸收了。而尹汐看起来外表没受影响,因为有灵力补充?】
【那林玉雪呢?她的修炼速度这么奇怪,一定和这种术法有关,她的外表没受影响,所以才会,遭到反噬……】
【术法我解决不了,药理我也不懂,但阵法一定有图,受了这么一遭罪,总得拿点什么。】
【好丢人啊,自以为演的很好,其实人家全都识破了。】
【所以,林玉雪果然和这群人有关吧!不然这群人怎么会认识我!】
【可尹汐都回来了,这下可怎么办啊……】
宁淞雾抱着树杈愁眉苦脸,她这偷阵图计划还没出门就败了,她还能往哪个方向去啊……
【只要有字就在这里了,我还不信找不到阵法图了。】
【能怎么办嘛,师尊做事自然是比我圆滑多了,我是个小笨蛋……】
【理所当然的小笨蛋。】
【这男的有病吧,我都冷着脸让他滚了,他居然还能对我有好感?!】
【yue,我要吐了。】
【有喜欢的人了,男性勿扰。】
【师尊不会觉得我这是在掩盖我有喜欢的人的真相吧?】
【啧,怎么长辈总是往这个方向想。】
【该怎么暗示她,其实罗笙对柳若映一见钟情呢。】
【算了,师尊至今看不出来掌门和贺兰长老之间那点不敢挑明的双向暗恋,我还是不难为她了。】
第 35 章 是那个初五吗?
【为何我方才好似在封面上看到了初五著。】
【是那个初五吗?】
【为什么这门里魔气这么浓郁,都不散开的吗?】
【师尊你别过来,你太吓人了,呜呜呜呜,你离我远点。】
【这和大学生就业宣讲会有什么区别。】
【除了画饼还是画饼,好不容易不画饼了开始骗人了。】
【完了,撤不开了。】
【要不然还是用用吧……朱雀老姐我再也不说你真靠谱了。】
【最后那个落地真的太难看了,呜呜呜,我这江湖英名刚入江湖就被毁干净了。】
【尹汐!!都怪你!!我要好好查查你!】
【为什么不管我?为什么不管我?我打架也是会受伤的。】
【不管就不管吧,挺好的……】
众人将其表现看在眼中,怒在心中,但是敢怒不敢言,毕竟她们打不过也是真的,哪怕人族、魔族、妖族所有高手都聚集于此,打不过……也确实是打不过的。
妖族诸妖轻轻捏了捏手中武器,默默咽着口水。
罢了,大不了一死。
但战场态势在冉繁殷抛出那枚玉穗后发生了极大的变化,无魇尊主好似忽地变了一个人一般,那表情极生动的半边脸分外狰狞可怖,好似想要离开一般。
但平静如常的半张脸依旧平和,甚至暗暗用劲,看起来便是要留在此处。
她居然自己同自己纠斗起来。
众人心下微惊却不敢放松,手中家伙事法诀全都掐好,只待一声令下一齐抛出,只为争一份生机。
另一侧,冉繁殷静看眼前这人疯了一般自我挣扎,而那始终站在不远处的小姑娘此时此刻又一次默默走到了她的身后。
她能感受到她的犹豫,但没有犹豫太久,一只手悄无声息地探了过来,轻轻握住冉繁殷的衣袖。
冉繁殷依旧不愿回头看她,目光落在那枚渐渐靠近无魇尊主的玉穗之上,那女人好似很恐惧这枚玉穗和不知通过什么方法藏入其中的萧晚澄,既然如此她应该也是会恐惧她身后的宁淞雾,毕竟都是让她恐惧的力量。
上前来也好,保护起来……也算是更为方便。
时间好似只过去了一次呼吸,又好像过去了很久很久,直到无魇挣扎无果试图一拂尘抽碎那玉穗,一道倩影忽然从玉穗中钻了出来,声音悠然——
“道成老贼,你还记得我,吗?”
萧晚澄那向来不着四六的音调难得正经几分,带上了浅浅的怒意,手中结印:“你可真是让我好找啊。”
队伍中有年纪大一些的惊呼一声:“这不是当年和剑仙一起游历江湖的那个姑娘吗!”
“没想到这姑娘居然还活着!”
她的声音自然是一字不落地落进了冉繁殷的耳中,女人身体一震,神色陡然恍惚了许多。
还不等她反应,被众人围在正中之人好似彻底放弃一般,一道拂尘卷起千重灵力直直扑向萧晚澄,还伴着女人咬牙切齿的声音——
“你!你果然在北境!”
萧晚澄身躯虚幻一瞬,灵力穿体而过,而后又渐渐凝实,吐了吐舌头:“略~打不到~”
而无魇尊主另半张从始至终都十分平静的面容终于有了表情,她轻轻勾起唇角,道:“不是打你的。”
萧晚澄目光一凝,就听得身后一声惊叫——
“宁儿!”
方才的一切都发生的太快,灵力扑过来时冉繁殷还处在萧晚澄与冉鹊辛关系应该是极好的震惊之中,此时无论怎么避让都不可能毫发无损地躲开这道攻击。就在此时,宁淞雾陡然增加了几分气力,生生拽着冉繁殷让两人交换了位置,用自己的后脊承接了这一份的攻击。
这太快了,人软倒在她怀中时冉繁殷才反应过来。
她轻轻抬过手抚上女孩后脊,衣物残破之下,竟没有什么伤口,但宁淞雾的呼吸瞬间都弱了许多,倚在她身上,双眸紧闭。
“宁儿,宁儿,你不是让我不要生气了,那你现在在做什么?”她拼命摇晃着宁淞雾。
哪怕这般晃着,女孩唇边依旧无甚血色,甚至身周灵力都没有波动,就是紧紧闭着双眼,软软靠在冉繁殷的怀中,任她怎么摇晃呼喊都没有用。
“宁淞雾,你说过你不会有事的!”
“你来添什么麻烦!你给我醒醒!”
“谁让你这小脆身板冲过来了,你醒醒啊。”冉繁殷声音悲切,近乎恳求。
萧晚澄咬紧牙关看向无魇尊主,冷声呵斥道:“你做了什么?”
这次回答她的是那半张平静的脸,道:“几位侠士不必担心,老身不过是请她一叙罢了。”
冉繁殷冷眼看她,眸中渐渐腾起几簇火色,冷声道:“放她出来。”
“你杀不了老身。”她平静回答,“包括你,萧晚澄,你一个人也没办法杀了老身吧?”
萧晚澄笑笑:“那可不一定。”
“那你来杀吧,不过老身并不保证小侠士还能不能出来。”
“……”
场面一度陷入沉默的对峙之中。
无魇尊主难得轻轻笑了,道:“几位侠士已然占尽了天时地利人和,总要给老身一些狡辩的机会。”
“不必担忧,你们会见面的。”
在宁淞雾认可了她的观点后,她会送所有人到一处以求聚首见面的。
冉繁殷更是咬牙,握剑之手血色尽失,直到勉强恢复了人身的小猫飞上来撑着她,这才发现她体内灵力极尽紊乱,混乱地冲着她的四经八脉。
贺兰竭力压低声音:“师姐,你放松些,别走火入魔了。”
“你照顾好宁儿。”冉繁殷冽声道,又上前一步,同那人死死对峙。
另一侧,一片白色苍茫之中——
这一式打在身上并没有宁淞雾想象中的那么疼,只是让她有点晕,有点恍神,以至于她闭着眼睛缓了很久。
再睁眼,眼前已然不是剑拔弩张的战场,而是一片纯净的洁白空间。
一道挎着白色道衣的女人手持拂尘,温温柔柔向她行了一礼,道:“小侠士,初次见面,贵安。”
宁淞雾一眼便认出来这人就是外面那个歇斯底里的无魇尊主,下意识倒跌了一步,不敢应这个礼,心底更是嘀咕——
这是哪儿啊?她不是被打了一下,怎么感觉好像被传送进了谁的精神空间一样。
但这一礼不还回去终究不像样子,眼前这人更是一副你若是不应此礼她便不起身继续说话的模样,宁淞雾思忖片刻后还是回了应有的礼数,但一道法诀已被她掐在手中。
“不要这样哦。”女人的声音兀自出现她身后,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握上她那掐了诀的手,生生撑开了她的手指,“老身想与小侠客好生讨论一二,还是友好一些为好。”
第 36 章 剑意
似乎是看她有些走神,眉心不自觉蹙在一起,对面的小姑娘忐忑地唤她一声:“林老师,你在听吗?”
“抱歉,近些日子有点累,你再说一遍吧。”
少女深吸一口气,似乎是下定了什么决心,道:“我说,我也想考您当初的学校。”
冉繁殷惊讶反问:“这是?”
“……我,我想当您的学妹,我还想当您的同事。”
冉繁殷缓缓呼出一口气。
她听不太懂,但大概能猜到意思,这所谓同事应该就是同僚,学妹就是师妹的意思,眼前这小姑娘是想借此靠近眼前之人,但又不敢直言,只能这般怯懦地试探着。
也不知这位“林老师”平日里是如何回应她的问题,但今日既然让她来到此处,听到了这些话……
冉繁殷温温一笑,又看向窗外,道:“你自己的以后,你想清楚了便是,遵循你的本心去做这件事,日后才不会心生悔意。”
窗外,一个小女孩正在路对面踢着小圆球,应该是怕一不小心把球踢到了路的正中间,她侧过身小心翼翼地护着球,和墙对踢;不远处,一个和宁淞雾穿着一样衣服的小姑娘正埋头快走。
然后,她们相遇了。
小女孩将球踢到了小姑娘的腿上,留下了一大片印子。小女孩便蹲下来给这个姑娘清理着,看这背影是在不停地道歉,小姑娘也没太在意,随意笑了笑便继续踏上了自己的路。
她想告诉这时候的宁淞雾的就是这些,那些烦心的事情不过就是这颗球,它会弄脏你的衣衫,但只消得伸手掸一掸便好,或是费点力气洗一洗,而后就过去了。剩下的路还是需要自己走,是继续向前走,还是留在这里,全靠自己的心。
想清楚了就好。
顺从心意了就好。
旁的,都不太重要。
但少年人此时此刻的年纪,如何能想得明白这些?哪怕在之后的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她也将自己困在这汪沼泽中,无处可走,却也改变了许多。
其实她作出了选择的,她没有快步离开,也没有单纯地掸去自己腿上的灰,而是抱起小女孩和她的球,带着她走向离路边更远的地方,千叮咛万嘱咐让她别再到路边去玩。待独自离开时才发现身前同样染了一片灰尘,回去且有的洗。
那又如何?
她不难过,她很开心。
但现在的宁淞雾毕竟还没有经历过之后的很多事情,她只当“林老师”这次又是温柔地拒绝了她,在心底叹了几声,表情却没有什么变化,只是笑笑,道:“好的,我会仔细想一想的,谢谢老师呀~”
“师者,传道受业解惑,不用谢。”
虽是公式化的回复,却仍旧让宁淞雾有一点点难过。
这样也很好了,这样也很好了。
宁淞雾在心底对自己说。
手机铃声打破了这莫名的寂静,冉繁殷看着小姑娘手忙脚乱地从书包里拿出小盒子,面露尴尬:“老师,我保证我在学校没有玩,你能不能当没看到啊?”
“可以。”
小姑娘明显松了一口气,滑动屏幕,片刻后,竟真有声音从小盒子里流了出来。
这玩意儿还挺有趣,不用灵力就可以远程通话,听起来好像是叫“电话”,用电的?雷不行吗?为何她们的世界没有研究出来?
冉繁殷仔细观察着,暗想:回头让眠眠研究一下,看能不能研究出来。
只是这盒子里的声音似乎有点不太友好,以至于宁淞雾在这边回复时同样语气不善,甚至隐隐约约有要吵起来的迹象。
“我说了,我会在九点之前按时回家的!你能不能别催我了?”
“我和老师在一起待着,我在问她问题,我会回去的。”
“……我没有和男生偷偷跑出去玩!我没有!”
“我没有早恋,我没有打算对不起你的辛苦!”
“我的成绩没有倒退。够了,她帮了我很多,你不要这样说话。”
“你能不能别老拿不让我回家当武器!我受够了!”
“够了够了够了,再见。”
少女反手将手机屏幕扣在桌面上,面露苦涩,许久才想起来对面还有一个人,带着几分歉疚道:“抱歉啊,老师,让您看笑话了。今天谢谢您了,我……”
手腕忽然被人攥住,打断了她的话。
冉繁殷同样顿了一瞬才开口。
不是她不知道说什么,而是这一次她摸到了那道伤口,就在这个小圆盘的带子下面掩盖着,凭她的经验来看,应该是一道有几年历史的伤疤了。
眼前这孩子如今才多大啊。
她心疼极了,只能极温柔道:“这不是什么笑话,不要道歉。”
“老师……”
冉繁殷有很多很多想问的,想说的,但不是对眼前这个孩子。她要对真正的宁淞雾说,要对真正的这个孩子说。
但,来这一遭不能白来。
冉繁殷偏了偏头,道:“想看烟火吗?”
宁淞雾被这突然的话题震到了,讷讷回应道:“不年不节的,而且现在是白天……”
冉繁殷却是一笑,抬手轻轻打了个响指。
在烟火拔地而起迎风绽放的五彩光辉之中,在少女惊讶地趴到窗边去看时,幻境戛然而止,化作碎片溢散在一片纯白空间中。
而冉繁殷也终于见到了这一切的操盘手。
【查典籍的时候我看到了,干预凡人命数会沾染因果,除了修红尘一道的人不惧因果,其余人因果染的越多,渡劫便越难。修士修行本就是承民心意逆天而行,师尊已是大乘修士,迈入渡劫本就艰难,这点因果还是让我来吧。】
【师尊要顺利渡劫,早日飞升成仙。】
【师尊这是要把我给卖了吗……我知道我有点笨,但是也不用给我卖这个家伙吧……】
【师尊……!】
【来向我展示你的生长发育是多么优越吗?】
【这不是我的吃的吗?算了,阿笙……想吃就吃吧。梦里那些……哎。】
【梦里那些,是未来吗?阿笙会受那么重的伤,我们都……】
【你能不能干点和你这个长相身材相符的事情!!!】
【老天奶!!你看这个人,啊不对,这个狐狸!她一点都不正常,能不能把她的身高匀给我啊!!】
岑染抵宗后未来得及喝口水便将所有炼虚及以上的弟子唤到一处,点了点人头,快速地安排了各自的人和各自需得率领的人,这便是初步的布防。
其次是对诸位长老的安排。
“贺兰长老仍旧负责总体调度,负责管控综合的阵法。”她说着,目光同女人的目光交汇在一处,碰触之间便懂得了彼此的所有意思,贺兰应了她的话,点点头。
二长老长于重型武器,耍的一把好刀,他同岑染同冉繁殷一齐构成一道防线。而与药宗暂时合流的青叶峰不必多言,至于五长老……
“老五,你的那些秘境别藏了,有用的东西都填一填,人死宗门也不能亡种,你可懂?”
这便已经是到最为危急紧急的安排了,甚至连后路都要提前想好,五长老哪里敢迟疑,领了任务后率先离席,带着自己做的秘境们去装填整个上云宗了。
于此,基础的诸多事项就预备完毕了,剩下的便也只能见招拆招,看那道门老祖此行会有多大的决心,还能不能有转圜的余地。
大抵是不能的。
岑染松松叹了一声。
秦思悦打断她的伤感,问:“冉繁殷几时能回来?”
“方才传音说已经结束了北方的排布,正在全力赶回来,约还需要一个时辰。”
“也好,天成仙门应该不会这么快。你也让她回来的路上记得盯一盯。另外,江茫该如何安置?本座如今已经可以当场剔除这毒,但是……会损命。”
岑染一惊,忙道:“此事还需得从长计议,况且人家孩子也是来寻求帮助的,就算需要她配合,也得以她为先。”
秦思悦沉吟片刻,道:“确实,需要征求一下孩子的意见。”
兰樾接话道:“不过,那孩子确实挺木讷可爱的,也不知这无魇尊主到底所求为何,大阵吗?”
“许是看不得上云宗崛起呢。”岑染笑道,起身抻了抻肩背,一副泰然自若随天下肆意安排的模样。
不这样又当如何呢?
几人不约而同看向彼此,片刻后,释然一笑。
横竖都是老东西了,大不了拼一把,也算不辜负当年祖师爷创宗之时立的誓言,不辜负依凭着上云宗而活的众多民众。
依附上云宗而立的民众众多,但向外安排时多少都受到了些许阻力,不少北边的宗门一听是该宗的人,均摆手抗拒,一副得罪不起的模样。
倒也不意外。
毕竟仙门已然放出消息,上云宗收留仙门叛徒,率众公然挑衅仙门,如若不在时限前交还叛徒江茫及蒋悦,后果自负。
岑染制止了想要将此消息告知那两位后辈的人,只道:“告诉她们也不过是徒增压力和烦忧,况且这并非她二人之过,却被自己的宗门称之为叛徒……应当都会是极难过的。”
“掌门,我不理解。”该弟子紧锁眉心,“我们为何要这般袒护这二人?”
弟子的脑袋忽然被扇子敲了敲,冉繁殷自其身后飘悠而出,道:“因为她二人不过是一个借口,哪怕没有她们仙门一样会想办法侵吞咱们的,但她二人却带来了相当多的主动权,可懂?”
看这弟子还是一脸的疑惑,冉繁殷无奈道:“若非她二人尽力递出的消息,恐怕此时我们还在宗门大比之处如待宰羔羊一般,这样说懂了吗?”
待弟子离开,冉繁殷缓缓叹了一口气,温声问:“江茫醒了吗?”
岑染悲痛摇头,道:“老秦说,依据先前小宁带来的治疗方法来看,江茫体内的灵力同那源毒相结合的十分坚牢,源毒已经渗入她的本源之中,若是贸然剔除,恐怕会变成,废人。”最后两个字说的极忐忑,毕竟如今这情况……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是对江茫最好的结果。
如此天才的握剑之人,她是当真舍不得这孩子有一丝一毫的折损。也不知这尊主是何其冷然的一颗心,竟拿此等天才做实验,甚至要她的性命当赌*/资。
闻言,冉繁殷沉吟片刻,“无碍,她应当能在战前醒来,虽是已然渗入本源,但既然还有唤醒的空间,那就还有机会。”
“但愿吧。人心不足蛇吞象啊。”
这不就是源毒吗?放大人之贪妄,为了满足自己的贪欲,从而不顾一切地掠夺吞噬,如此看来恐怕这无魇尊主更是中毒至深,无法挽回。
与此同时,青叶峰上——
秦思悦随意扫了一眼扣门之人,见是宁淞雾便道:“有什么问题,快些问。”
她装药的手不带停的,一枚枚泛着莹莹绿光的药丸被她塞入药瓶之中,在她身侧,秦默率一众子弟似在调配香囊,仙草碾碎成沫,混在一处,轻嗅着便有安神定气之用。
“长老这是在作何?”
秦思悦:“定神丸,安神囊,这都是这几年和药宗一起针对这什劳子毒做的研究。”
兰樾自她身后探出头,道:“小妮子你不许说没用哈。”
宁淞雾哑然失笑,点头道:“有用有用。”
【所以师尊定做自己喜欢的类型的衣服,效率真高。】
【哪里来的小狗崽子,好可爱啊。】
【……】
【一生要强的我绝不承认我比小崽难养!】
【莫名被一只狗嘲笑了怎么办?】
【等等,她叫小五?】
【怎么总感觉小五有时候看起来有点眼熟呢?】
几次三番,几次三番!
冉繁殷紧紧捏拳,都多少次了!哪怕是这次,每每要做什么第一时间也是来看她如何,一点不把自己的安危放在心上,这让她如何想?
哦,也不能说战前的吵架没有用,是有用的,用来给她新增了一条桎梏,用来给她新增了一分危险。
她缓缓呼出一口气,试图压下经脉内翻腾涌转的灵力。
拜托,至少要让她等到她的傻徒儿。
拜托。
不多时,灵光渐散,满天的火烬之中,青衣女人长身玉立,正仰头看着渐渐澄澈的苍穹。
还不错,终于等到了。
冉繁殷松了一口气,被她压制许久的灵力在这一瞬失去克制,自心脉之中荡开。
宁淞雾不过向着二人站着的方向走了一步,下一瞬,女人忽然向后软倒,吓了两人一跳。她几乎是冲步过去,却在仅有三步之距时,听到女人虚弱的声音——
“你,走……”
宁淞雾诧异看她,“师尊,我们……”
鲜血在唇侧洇开,冉繁殷借力勉强站着,冷声道:“本座说过,倘你出了那道门,你我师徒,到此为止。”
贺兰惊呆了,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说,甚至连该怎么呼吸都忘了,跌跌撞撞挤出来几个字:“师姐,你这?”
宁淞雾焦急道:“可是,师尊你的身体,你这……”
“没有你的那些年,本座一样过来了。”冉繁殷冷笑着,握紧了贺兰眠眠的手,“眠眠,我们走吧。至于这位……内门子弟。”
“随她去吧。”
贺兰不好忤逆她,只能跟着她搀扶着她离开这方天地,临了还在试图使眼色给那个呆滞在原地的人。
傻孩子,快跟上快来哄啊。
但孩子实在太傻,生生错过了这视线,反倒叫冉繁殷看去,冷了神色问她:“你的眼睛坏了吗?”
“啊啊,是有点痒……”
“那回头让秦思悦给你看看。”
“啊,啊……好。”
贺兰无奈地看向宁淞雾。
她不知道这二人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显而易见,不太好哄。
加油吧小傻瓜。
是啊,是啊,并没有出事啊。
那是因为多了很多的变量,因为萧晚澄这个变量竟能想出来办法从亓平城周围跑过来,因为很多变量。
若是没有呢?
若是没有萧晚澄,怕是在无魇尊主那里宁淞雾就已经伤重难治了吧。
她几时才能意识到,她想要的不是她有多么听话,有多么乖巧,她想要的只是她可以去稍微稍微地重视一下自己的性命,不要永远死在第一线。
更不要,当着这么多爱她的人的面选择这么危险甚至大概率会死的可能性。
她可以理解,但她没办法不生气。
她理解的是修士之责任,但她在为一个不懂珍惜自己的人而生气。
无法调理。
而那女孩也很快反应了过来,低叹一声。
秦思悦近几日各峰都得跑,单单就她那几个弟子根本不够用,药宗来帮衬着,这许多的伤患、还有一些别的宗交极昂贵的费用也要留在上云宗治伤的人都等着她们医修。
宛若嗷嗷待哺的小崽子。
偏偏朝暮峰上这位长老,身体只有一些轻伤而无甚大碍,但体内灵力紊乱态势却不见极明显的好转,她还得日日过来把脉,看她有没有好一些,亦或是有没有终于快要死了的迹象。
很遗憾,都没有。
同这灵力紊乱之态势一样不变的,是不论风雨烈日都跪在院门外的宁淞雾,傲然挺立,不知是不是真的认识到了自己的问题,但想要回峰脉的心确实是几近赤诚。
这一次,就连对这些事情无感如秦思悦也下意识间缓了脚步,迟疑许久,轻叹一声走到宁淞雾的面前,无奈道:“你在这儿,除了伤害你自己,还有什么用呢?”
宁淞雾压了压泪意,一双澄澈的眼睛中满是雾气,她好像什么都没说,又好像什么都说了。
秦思悦无奈极了。
她就说这些情情爱爱的最难让人理解了吧!
你瞧瞧,这俩人在这儿置气不说,都拿自己的身体置气,一个把自己跪出外伤,另一个生着气内腑也没办法很好地调整,不会致命,但这般拖着总归是不太好的。
秦思悦干脆幻化出来一方藤椅,坐在宁淞雾的面前,冷呵一声:“你站起来。”
“宁淞雾,你站起来。”
女孩只是强硬摇头,怎么都不愿意站起来。
嘴巴真是被铁条锁死了。
秦思悦呵笑一声,抬手唤出两根藤条将这人径直吊着拖了起来。膝盖终于是离开了已经生生被她跪出了印子的地面,留下两洼水痕同那膝上模糊不堪的痛苦痕迹遥遥相对,饶是秦思悦这个无关人等都看的很是心疼。
她重叹一声,道:“你都不明白她在生气什么,你傻跪在这儿有什么用?”
“师尊……”久未张嘴之人恍然一瞬,缓缓开口,声音低沉沙哑道:“她在气我不听话……不听她的话……”
第 37 章 回峰喽
两双眼眸不期而遇,于是更为成熟的水眸率先微微弯了一弯,同样拍了拍宁淞雾的脑袋,似乎不想厚此薄彼,似乎在安抚她忐忑不安的内心。
“我和乐颜的父亲,都是远字辈老四的孩子,当初兄长为我鸣不平,使得本就割裂的宁、月两家的关系更为割裂,后来又和宁远月闹了矛盾,最终……留下了乐颜。她在族中不受待见,碰巧来到了这里,我便教导她修行……无论如何,一定要带乐颜离开这里。”
宁乐颜僵了一瞬,又钻入几分,“小姑,你要和我一起走。”
宁淞雾微颔首,“会一起走的。我想知道,为何宁远月、宁远烈都只有合体修为,会将成姨重伤至此?”
宁修洁明显反应了一下这个称呼,迟疑地重复道:“成……姨?成韵欢你……罢了,你应当知晓四大家族虽不和睦,但毕竟荣辱与共,韵欢她贸然动手面对的不仅仅是不算多强的宁家,更有其他三大家族的围猎。你这次,胜在出人意料。”
“出人意料……么……”宁淞雾眉头一拧,随手在指头上幻化出来一枚一模一样的戒指,推开宁修洁,女人瞬间意识到什么,恢复颓疲的状态。
“出人意料?倒是有趣呢。”
下一瞬,门被踹开,数把火炬钻入房中。
*
逢灵渊,王宫外——
这一路走来畅通无比,站在王宫门口时,冉、贺兰两人都意识到了此行叶无晨请她们前来的真正目的。
冉繁殷反倒是笑了,低头看着脚下这块在几十年前便被鲜血染红过的土地,不知当初率众举起反叛大旗,让整个逢灵渊血流如注的妖会不会想到几十年后这样的结局会再一次降临在她的身上呢?
这一次,甚至都没有多少反抗。
末了,她在地上看到一枚方圆的玉佩,思索片刻后依旧选择俯身将之捡起,握在手中仔细端详着,在玉佩之下找到了一方小小的刻印。
一只慵懒养神的九尾狐狸静静躺在这刻印上,光洁如新,一如当年被刻上来那样。
这便是叶无晨的标志了,应当是她手下之中有一官半职之人才可以佩戴的玉佩,如今静静躺在泥土之中,甚至没有沾染几分血迹,这玉佩的将领要么极不小心,要么便是将之抛下好转投她主。
所谓师出有名者,不过如此。
为逢灵渊妖族之民生,为皇族之正统,为因着叶无心无端的猜忌而莫名受到进攻的人族,为人、魔、妖三族的关系。
如此多的旗帜,她甚至想不到叶无晨失败的理由。
贺兰眠眠安顿好一众伤员走了过来,轻轻扶上冉繁殷的胳膊,低声道:“师姐?”
“嗯,怎么了,眠眠?”
贺兰眠眠是看冉繁殷一直站在这里发呆把玩这玉佩才走过来的,看她神色无甚异常这才松了一口气,轻轻抱上她的胳膊晃了晃,娇道:“我还以为师姐生气了呢,毕竟民生凋落生灵涂炭,我知道我的好师姐看不得这些。”
冉繁殷掐了掐小姑娘的脸,无奈道:“那应该是难过,不是生气。”
再说了,有什么可生气的呢?
本就是相互利用的过程,她需要妖族站在她身后关键时刻不反水不背刺,便要拿出足够多的诚意,单单一个罗笙,一次小小的帮助,怎么够?
枫铧那边同样,枫铧不蠢,自然知晓所谓之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道理,更别提局势日益明朗的如今。她利用她的施压顺势锁上门,休养生息,所有的橄榄枝都不回应有时也是一种回应。
但魔族那边还需要加些砝码,毕竟这杆秤上如今更重的是天成仙门抛出去的诱惑,而不是她们抛出的砝码。
还有什么可落笔的地方呢……
冉繁殷手指点着胳膊,视线微垂,思考良久,一双沾了些许灰尘的云靴停在她面前。
叶无晨:“要进去看看吗?”
冉繁殷偏了偏头:“却之不恭了。”
【可是是师尊让我自己决定这一切的呀……】
【我觉得我决定的挺好的。】
【可我不觉得有什么错啊……难道师尊在生我最后救华容村的气?可是……】
【怕你……不同意。】
【那不是同意了吗……】
【也会有女孩子因为性别拿不到修仙资源的事吗?】
【这是师尊的母亲吗?亲生的?凡品冰灵根生了个天品火灵根?】
【其实我也没有那么想有所突破……能活着就好了。】
冉繁殷仔细端详着面前之人,这抹红衣分外跳脱,自见到她起便跳着走到了她的面前。这人要比她矮一些,故而此时此刻微微仰着头看她,唇侧带笑却不说话,似乎在等她开口。
冉繁殷温柔有礼道:“想必您就是陷地阵的阵灵,亦是萧晚澄前辈吧?”
“嗯哼,是我。”
“前辈废这般力气,以江茫为饵邀我二人前来,想必不只是让我二人看看这所谓秘境吧?”
“嗯哼,继续。”
冉仙子同样带了笑意,道:“前辈想告诉在下的是宁儿其实并未跨越小世界,在她不能回到身体的那段时间里,便是在此处修养,对吗?”
萧晚澄终于是换了种笑意,带上了几分嘚瑟,道:“这次你猜错了。她确实是进入了一个小世界,而不是这种幻境。”
她似乎就是为了等冉繁殷面露疑惑,而冉繁殷确实相当疑惑。
她知晓世上有三千小世界,她们所在的不过是其中之一,但跨越世界何其之难,难道阵灵的特权可以庞大如此吗?
萧晚澄则嘿嘿一笑,道:“九重天上有神仙,九重天下有三千小世界,小世界之下又有小小世界,它们围在小世界的周围,就如同小世界围在九天周围一致。”
“小小世界之中不乏有空白世界,我就和十王殿做了点交易,拿了别的世界的数据,又以宁淞雾的意识为主体构建了一座属于她的世界。怎么样,不错吧?所以呢,其中的那位林老师你应该也发现了……”
未尽之言竟这般让冉繁殷的心里泛起了一阵阵的波澜。
倘若那世界当真是以宁淞雾的意识为底构建的,其中的人……
不过,萧晚澄说的轻松,冉繁殷听的却是心惊胆战,“前辈为何要这样做?”
操控一方小小世界,这听起来就是极难的,付出的代价未必比她少,非亲非故之人,为何要为了她们做到如此地步?
萧晚澄收了嬉笑之色,道:“你们都在努力拯救世界,我如何能拖后腿?帮忙是帮不了太多了,我并不长于战斗,那不如从根本上改变一些事情呢。”
“你变了这不够,有预告和指引也不够,必须要让当事人知晓自己的心意才好。”
“换句话说,要让计划的核心从一开始就有自己的主见而不是随波逐流,那么她就必须有自己的完整的生活,而不是前世那般木然。”
她不耐烦地摆了摆手,“总之大差不差就是这样,更具体的你们自己想去吧。”
冉繁殷也不好再问旁的,道了句:“多谢前辈”,随后顿了顿又问:“宁儿如今在何处?”
“她需要知道的问题是你付出了什么,所以自然去了你前世最后那段记忆之中。”
“我的记忆?”
“我知道你想不起来太具体的,没办法,与神明的对话只有我能复原。放心,有一条帮你瞒下来了。”
冉繁殷便也不好再说什么,沉默片刻,询问道:“我能进去看看吗?也许这段记忆,我也需要。”
出人意料的是,萧晚澄答应的相当快,只提出了一个要求,要求冉繁殷把配剑留在此处抵押,更是挑着眉毛说这只不过是怕她不回来了。
在这幻境中如何还能不回来?
冉繁殷心里那点不对劲的感觉愈发强烈,她这一路走来都太过顺利,这阵灵也一直在帮她,如今要的代价也这么小……
但她还是留下了温煦剑,随后进入了另一重幻境中。
她自然是错过了在此方空间中,女人握着长剑,含泪却是勾起浅笑的模样。
也是萧晚澄不想让她看到,有些事情哪怕猜到了也是不知道的为好,毕竟一切都没有转圜的余地了。
付出代价的是冉繁殷,那么重启的时间也只能以她的时间为尺度开始调整,而她们……
萧晚澄抱着剑盘腿坐下,剑柄轻轻抵在额前,轻声道:“你个坏东西,说好的要活一万年,你还有八千年没活呢,坏蛋,谁允许你去死了?”
她们的故事早在千年前就结束了,哪怕以冉繁殷的时间为尺度,那故事在三百多年前也结束了,没有任何回转的余地,此时此刻这迟来的相拥都显得……这般可怜。
但她知道剑中有灵,上一世就知道了。
时间会重启,但她身为跳脱三界之外的灵,自然是跳出了重来的时间,保留了所有的记忆,而后——
用尽全力期待这次重逢。
她比任何人都渴望这重启之法的成功,只有这样她才能一次又一次借这名头见到这个混蛋,见到这个说好的要活得长长久久的,结果不过几百年便撒手人寰的混蛋。
“谁允许了!”萧晚澄咬牙切齿道:“你当初搞那些破事儿,你还那样养小冉儿,你个大混蛋,最好别让我有办法从十王殿里把你揪出来,不然我肯定要狠狠揍你的!”
天晓得当初她第一次见到冉繁殷有多震惊,她知晓自己的能量被人挖了一块出去,却不知道竟真有能将能量结合到一处从而衍生子嗣的功法,更没想到怎么会有人把自己的女儿养成那样一副古板呆滞的模样。
简直是,木头到极致!!
气死她了!
这个混蛋,明知道自己不会养,都不能去找个人养一养吗!
话是如此,上一次见面时一切都晚了,她气归气,但是能添的帮助还是添了不少,那段时间冉繁殷一直在北方拖着满头银发抵御魔族,救助残弱,闲时便寻找重来之法。
说这重来之法中没有私心是万万不可能的,但……
彼时女人神色有几分颓疲,道心却是坚定如旧,道:“先有天下,而后才有我等个人。复活宁儿固然重要,但在如今这个情形下,若是不能重启解决一切的问题,那这复活将没有任何意义。”
“况且,挽大厦之将倾,扶天下之衰颓,御外族之入侵,承民心顺天德,本就是我辈修士之责……不是吗?”
萧晚澄讲不出任何反驳的话。
她也,不得不承认。
虽然小方向错了,虽然将这孩子不慎养成了一个不解风情的木头,但不得不说啊……
这孩子,长得还挺正的。
有些人的自作主张,误打误撞给这个世界留下了一次重新再来的机会。
她其实也挺对不起小天的,本来她还有成人的机会,彻底摆脱阵法限制,爱恨随心。但她实在不忍心看着冉繁殷的生机全数被
【嗷,师尊又莫名其妙生气了。】
【差点把最重要的忘了,那个青衫女人和听到的那些话都要讲的都要讲的。】
【那个青衫女人,总觉得有点熟悉,又说不上来。】
【清冷俊逸美少女,嘿嘿……】
【好熟悉,为什么我会对这里这么熟悉。】
【梦里,阿笙举着一盏油灯……师尊……】
【好熟悉啊,它好像在喊我……】
只是宁淞雾显然未曾留给她思考的时间,一剑撩起数层自上而下的冰刺,前赴后继便向着宁远月冲来,几乎是与此同时,无数冰棱幻化做雪花模样,飘飘扬扬落下,融入狂风之中时也未曾停滞一瞬,目标明确便向她而来。
这到底是……
宁远月竟品出来几分棘手,光芒一闪,一根竹笛出现在她手中,她还未搁至唇边,雪花似生出灵性般扑了上来,堵住了笛子的声孔,就在此时,女孩执剑而到,长剑便要劈向宁远月的前额。
宁远月抬手一挡,以长笛震开长剑,又以笛为剑劈上宁淞雾握剑的手,竟抽出了几分破空之声。
宁淞雾愣怔一瞬,眼眸缓缓下移看向被打的手。
耳旁,女人好似松了一口气,哂笑道:“呀,成韵欢竟然将这秘法也教给你了?她在哪里啊,让我见见呢。”
“我要告诉她呀,有这秘法加持,修炼速度快是快,但极容易……”
女人撤开数步,长笛落于唇边,剩余几个字随着笛音缓缓飘出:“……受我影响。”
这是一首极轻快悠扬的曲子,但落入宁淞雾的耳中好似魔音,似一柄长针,直刺破双耳,顺着耳道扎入心中,一瞬间便刺破了她的心脉,剥夺了她呼吸的权力。
方才还进势极好的人忽地跪倒在地,朝霜“吭啷”一声掉在地上,一双手死死抱着自己的胸口,好似要将什么拔出一样。
鲜血上涌,口鼻具有血色涌出,双目赤红好似被鲜血透穿,下一瞬鲜血便要奔涌而出。
满天飞舞的雪花登时变得杂乱无章起来,好似无数把小飞刀在空中盘旋,众人俱是后退,只有罗、柳二人抵抗着压制,试图冲上比试的场地。
几次不行,柳若映怒吼道:“宁家主,我们并未做出什么实质性的伤害,您这是要讨我师姐的性命不成?!”
宁远月缓缓歇下长笛,在空中勾了一道极漂亮的弧线,挤出一声悠长的带着几分暧意的哼声,道:“可她偷学我族秘法,不若怎会被这只会影响我族之人的笛声影响呢?”
柳若映呆住了。
结合这几天宁淞雾的状态,她好似猜出来了这背后的弯弯绕绕。
宁远月继续说:“按宁家规矩,家族挑战全胜者方为胜利,她输了,输了便要交出性命,她又偷学我族秘法……”
她一只手撑在下颌,微微偏头,“贵宗若是不服,大可来试着挑战一下四大家族。”
几乎是在她说出这话地同时,本还靠着意志勉强撑着自己的人直直扑到在地,淹没在一片扬起的灰尘之中。
宁淞雾的眼耳口鼻俱在出血,耳旁只剩朦胧,似有人在唤她的名字,也好像有人在哭。
脑海中,忽地钻入了一段来自久远的过去的对话——
她的眼前,那道身影渐渐清晰,竟是变成了上一世最后那段时间趾高气扬的林玉雪,不多时又变成了撑着下颌似笑非笑却总是带着讥讽的枫铧……身影变来变去,却是让她内心的波澜一瞬一瞬地涨着,直到打破了平衡点,她再一次拿回来对自己身体的控制权。
来自宁远月引以为傲的压制一瞬间失去了全部的效力,天地间的灵力疯了一般地涌向那伏在地上的人,同样疯了一般扑向宁远月,只是扑过来的灵力之中都带着极强的恨意,好似要杀了她一般。
灵力,要杀了她?
宁远月不愿相信这被她玩弄数千年的灵力竟然在此时此刻被一个小屁孩夺了过去,她扬笛便打算继续吹,灵力却是猛地冲入她的身体,下一瞬,口中血沫狂涌,一口黑血直直喷在长笛之上,长笛表面登时被腐去了一层雕花。
女孩猛然拍向地面,借力飞起,朝霜服帖地回到她的手中,随她轻动而动,指向苍穹。
挣脱了束缚的白发在身后肆意飞扬着,更衬得一双血红眼可怖至极,哪怕对视一瞬也足以让宁远月生出一身的冷汗。
她不是人吗?她不是宁修洁当年拼命保下来的孩子吗?
这是什么,这是人吗?谁敢说这是人类?
一尊寒莲缓缓在女孩身后升起,花瓣一瓣一瓣地展开,好似很慢,但宁远月想要抬手施术时才发现周围的空气已然变成了一道死死困住她的稠密地灵力罩子,哪怕是轻轻抬手这一个随意且简单的动作都足以锁死她,更遑论拿过长笛。
在万瓣寒莲展开的瞬间,一道拔地雷自楼阁中腾起,一瞬时竟直直接到了天上,一瞬间,一侧幽蓝一侧暗紫,遥遥呼应,将这宁家的天染成了一片五彩缤纷的坟墓。
而从楼阁上三人被抓至今,也不过才过去了两炷香的时间。
宁远月意识到了这是谁的雷,不可思议地回头看,恰看到成韵欢抱着宁修洁自一片废墟之中飞了出来,用来束缚的沉铁们好似一个笑话。
她看到成韵欢抱着宁修洁的头,让她转过去,顺手捂住了她的耳朵。
而后,空中之人长剑下压。
无数瓣寒莲花瓣一瞬便变作了无数支小刀。
刀不在大小,能打到要害就行。
小刀几息之间便穿出了一个个血洞,高傲之人没有甚至动就失去了反击的机会,美眸圆睁,似乎还没有反应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
直到小刀化作冰雾消失,不过几次呼吸罢了,她不可置信到颤着低头看向自己的身体——除丹田外,全身都是因着冰霜凝着而未曾血崩的大洞,待冰霜消却,她恐怕会立即血崩而死。
陆人,竟已经到了这种程度吗?
高悬于苍穹之人却是没有任何反应,声音嘶哑,伴着阵阵低吼再一次举起长剑。
最后一刀,瞄向了宁远月的丹田。
“等等!”一根金色绳索忽然扑了过来,锁住宁淞雾,一道修长俊美却又有几分沧桑的身影出现在众人面前。
宁淞雾愣了一下,微微偏头,红眸之中满是疑惑。
台下两人也挣出了束缚之中,推开周边人,同那忽然赶来的人恰来了个面对面地对视。
男人毕恭毕敬行了一礼,道:“在下宁远烈,宁远月的兄长,也是平时同贵宗交流的人。”
柳若映缓缓松了一口气,“阁下这是做什么?”
虽说是常交流的人,但一出来就束了宁淞雾,又一副要同她们谈一谈的模样,不知是要做什么……
柳若映紧了紧眉心,手掌中满是冷汗,下一瞬,一只手塞进她的手中,罗笙紧紧牵着她,四目相对时互相给对方点了点头,加油鼓劲。
宁远烈先是回头封了那浑身血洞之人身上几个穴位,又转过身,道:“这毕竟是我宁家族内的事情,还请几位将此事交给我族自行解决。”
“毕竟,她是在下的妹妹啊。”
罗笙怒斥道:“我师姐因着你们变成了如今这幅模样,你这才假意出来阻拦我们,呵呵。不就是缚灵绳吗?你以为我不会解吗?”
“我劝小友不要。”宁远烈依旧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笑着,“在下是来晚了,这不过是因为这边的战况瞬息万变罢了,在下这不是一得到消息就赶来了?”
好一幅恬不知耻的嘚瑟模样。
第 38 章 共鸣
怎么会?她从小就被派入教派之中,枫铧虽是一幅不让她深入诸多事项的表现,但她终究也是个身体内被植入了那些东西的人,怎么会……完全不一样?
冉繁殷却是不打算等她多想,轻轻握起她的下颌,道:“有些时候,相同也许就是最大的不同,所以,本座稍后会放你离开。”
“仙子想利用在下,放长线钓大鱼?”
“非也,林玉雪,本座放你自由,前提是你日后都不许踏入人族领地。”
“……”
冉繁殷目光落在女孩俊秀的面庞之上,那双眼中一闪而过的恨意自然没有躲过她的注视,但这段时间的囚禁生活显然带来了许多出乎人意料的改变,就比如此时此刻,女孩儿很快压下了她的情绪,冁然一笑,“多谢仙子。”
不多问,不多想,哪怕眼前这人确要利用她去做一些事情也便由她而去,无所谓。
不过,这一次确实要出乎林玉雪的所料了。
在身亡的消息传出后,一人走来带她从小道离开宗门,一路送到了沙漠边缘,一路上一言不发,分别之时甚至递给她了一件可以完全隐匿身形和气息的衣袍,而后默默离开,甚至不会盯着她必须渡过沙漠才会离去。
林玉雪捧着衣袍,第一次陷入渺无边际的恍惚之中。
不远处,秦思悦同冉繁殷立于树梢,静看少女恍然许久最终还是选择穿上衣袍,极快速跨越沙漠,直到走到她们看不到的地方,二人这才缓缓收回视线。
秦思悦:“啧,跟着你真是费劲死了。”
冉繁殷只展唇轻笑却不语。
她一直在思考一个问题,为何给宁淞雾提示的那个人要以林玉雪为女主来撰写整个故事呢?显而易见,她为女主很多事情都没办法合理化,宁淞雾也很轻松打破了整条故事线,让所谓的女主设定形同虚设。
如果真是这样,那不是纯纯费力不讨好地做着整件事?
若这写书之人是旁的人,倒也算了,可对山中诸事如此了解,还在书中刻意瞒下浣溪峰这整个峰的情况,明显不是旁人,而是一位她们都相当熟悉的人。
若真如她想的那般,是岑染写的这书,那书中主角的选定也应该是两人反复推敲后选的至为重要一人,这人不可能是随即抓来的无关紧要的人,只是这人到底重要在哪里她却猜不透。
血液明明该和她们有区别,却没有区别。
分明该有人来接她,重视她,却没人来接她,好似彻底放弃她一般……
冉繁殷手指轻轻点在胳膊一侧,暗自沉思。
总之,若要试一试这人究竟重不重要,有何重要,将之一直关在地牢中是观察不出来的,放出来才能观察到,才能抓到真正的人。
秦思悦只偏头看她,无趣地撇了撇嘴。
最讨厌和这群心思深重的人交朋友了,她懒得算到那么久以后的事情,太费劲了。
“回去继续做研究了。”秦思悦转身就走,完全不等等这尚还在沉思之人。
*时间回到现在*
战场中兀自出现一道幼孩身影已经足够令人震惊了,这幼孩竟真的用一柄短刃刹停了林玉雪疯狂掠夺灵力的行径,稳稳当当坐在她的肩上控制住她,这就更让人惊讶了。
一时之间,所有人虽是仍紧握武器,但目光之中却都有几分恍然。
萧晚澄擒着笑意随意蹦了过来,又唤尚还呆着没反应过来具体发生了什么的宁淞雾过来,拍拍她的肩膀:“小天,这孩子和你命途纠缠,只能靠你解决喽。”
“不是,这到底是……什么情况?”宁淞雾说着,肩膀被重重一推,下一瞬幼孩消失在空中,而那癫狂之人失去了钳制,瞬时便抽出长剑砍向众人。
宁淞雾躲闪不及,只得扬剑上去与之对抗。
宁淞雾沉了沉心神,双眸骤然发亮看向眼前人,女孩内在早已全都不是人形,经脉中奔涌的都是暗金色的液体,没有半分侵蚀性,就像是她们经脉中奔涌的血液一样。
甚至……
宁淞雾看向自己的剑,剑身方才自此人身上带下来一块血肉,与其他体内拥有源毒的人之人不同,这块血肉上并无暗金色涌动,反倒是同常人一致的鲜红淋漓。
就在她迟疑的这一瞬,林玉雪周身灵力再次狠狠暴涨了一次,就这样达到了炼虚的门槛,雷劫都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她便抵达了炼虚中期。
宁淞雾瞳孔巨震,不敢再耽搁,长剑上裹缠着净化的力量,趁其不备,顺势插入女孩的上腹部,试图从此压进丹田之中,拘束这份暴走的力量。
无果。
她的一切挣扎都没有效果,女孩周身的灵力还在猛猛暴涨,再这样下去突破炼虚后期不过是几次呼吸的时间罢了。
宁淞雾试图拔剑,却被女孩死死握住剑身,鲜血淋漓之间,林玉雪又缓缓上前一步,咧嘴一笑,道:“师姐,你我纠缠两生两世了,就要这样对我吗?”
宁淞雾大惊:“你!”
“哈哈哈,若非那无魇老贼贪得无厌,试图挖出我的本源提升她自己,我怎么会想起来这诸多事情呢师姐。”
“师姐,源毒怎么会天生存在呢?”
双剑铿锵声中,林玉雪那半是癫狂半是冷然的声音听得人毛骨悚然,但宁淞雾并未放弃任何一个可以攻向她的时机,分明是人肉之身,分明剑剑之上都带着她的净化的灵力,怎的对眼前这人堪称毫无用处?
而这人还在疯着,凄然一笑:“师姐,你知道我经历了多少吗?”
“我才知道那些人都在啖我之血肉,只为提升自己。”
“我好不容易成的人,我好不容易成的人!”
“为什么,为什么你们都要这样对我,为什么!”
“这是你们的贪妄,为什么要用它来责怪我!!!”
随着几近沙哑到出不了声音的嘶吼落下,林玉雪一剑震荡天地,狠狠将另一人抛了出去,而后缓缓直了腰,道:“你们,给我陪葬!”
宁淞雾侧过头去看冉繁殷,女人缓了这许久面色渐渐恢复了一些,看起来受她影响不是特别深重,只是依旧不愿看她,另一侧萧晚澄迎上她的目光后只是挑了挑眉,示意她继续。
并且继续拦着其他人。
宁淞雾已经在自己浩如烟海的记忆中寻摸到了和林玉雪可能有关的记录,眼前这人若她猜的不错应该才是那源毒的所谓根本。
【给你冰里加雄黄!坏女人!】
【为什么贺兰长老化冰也这么顺利啊?】
【修为差距如此恐怖吗?】
【在峰上,她确实挺护着小五的,我挡了小五的光都要被说。】
【原来小五才是最宝贵的那个短。】
她温声道:“我确实不是坏人。你可以在这里坐一会儿。”
“我就知道~因为,这里很熟悉哦。”小团子拍拍自己的心口,道:“你的气息,很熟悉。”
这就像一份佐证,给宁淞雾的猜想添加了一分真实性。
借了她的生机而行于这世间,再次出现在懵懂不设防的她的面前,自然会觉得很熟悉,也会下意识地想靠近想亲近。
也许这也是二人后来不由自主地靠近彼此,相信彼此以及那超然默契的来源吧。
宁淞雾在心底叹着,轻轻rua了一把小团子身上的软肉。小团子哼哼唧唧,却不拒绝她的亲近,反手抱上她的胳膊。
倒是让宁淞雾更想哭了。
不可能只有这一份代价的,其他的呢?
她忽地想起了许多年前意识昏沉时听到的一句碎语——
「“你看她如此羸弱如此苍白,注定登仙的天赋,如今这……真可怜!”」
彼时她以为这说的是她自己,如今看来……
登仙的天赋是吗?
为了再来一次,连登临仙界的机会都放弃了,是吗?
宁淞雾叹了一口气,眼前落下一片阴影,一道冷峻又有些熟悉的女声在她耳旁响起——
“多谢阁下照顾繁殷,将她交给本座吧。”
这想来就是剑仙了,宁淞雾刚想抬头,心底突然响起一声——
「不许看,低头,不许看我家夫人之美貌。」
果然如此。
某人这忍不住的一声夫人出来,宁淞雾便彻底知晓了前后之关系。
方才的女声,不正是很久以前在碎玉之中有关萧晚澄的回忆中,那道清洌洌唤她的声音吗?冉鹊辛同萧晚澄有关系,意图找到方法复活萧晚澄,诞生的却是她的师尊。
所谓极度疯狂,不过如此。
“所以,师尊才被称为伪灵,是这样的吗?”
随着幻境一块块碎开消散,宁淞雾抬首看向空中那挑着一双腿,撑着下颌好整以暇地看着她的人,道:“是这样的吗?萧晚澄。”
女人缓缓舒展笑颜,道:“别来无恙啊,小天。”
宁淞雾在心底轻呵一声,伸手,“还我面具。你多大个人了,还利用人家小阵灵骗我面具!”
“呵,你偷了我家小白菜,我要你一个面具而已。按理来说,你应该给我彩礼才对!”
“……行,那我回头跟师尊商量一下。”
“别别别,哎呦,别告诉她。”萧晚澄自空中一跃而下,宁淞雾这才彻底看清她的衣服,一件极张扬的红色短衫勾出两条长腿,头发盘在脑后,白净面庞上一双大眼睛忽闪忽闪的,哪怕在此处也能看得很清楚。
萧晚澄告饶道:“看在我让她去你现代的记忆里游玩去了,你就,你就别告诉她呗~”
“她最多算冉鹊辛从我这儿拿走了能量,她的灵魂啊那些都跟我没关系的,也跟阵没关系的。”
“总之,你别说,你千万别说,也别想这事儿,求你了~我告诉你真相,我都告诉你,我……”
宁淞雾完全没有听到后面这些,她只听到第一句话,惊呆在原地。
“嘎?你说啥?你给她送哪儿去了??!!”
【普通白米粽子来一个,红枣的,蜜饯粽……啊,肉粽也来一个。】
【上云宗附近还真是民风开放啊,甜粽咸粽居然能共生共存。】
【师尊今日和那群人吵架肯定很累,带点好吃的给她。】
【要不要提醒一下猫猫长老,师尊为了随时顾看我,一直没关这个传音玉佩……】
【也许师尊在忙?】
【希望师尊在忙。】
她只能确定这里是朝暮峰周围,但雾气升腾而起时她分明听到有一道声音说此处是什么无间幻境,幻境为何会将她送回这里?送回朝暮峰吗?
她四处走动着,这山上花草树木都和朝暮峰上很像,但又有些不太一样,感觉要荒凉一些,树也要少一些。
这是哪儿?
前世,还是过去?
忽地,一阵吵闹声吸引了她的注意。
准确来说是极熟悉的哭声,和其余孩童嘲笑逗弄的声音。
宁淞雾寻声走过去,恰听到人群中一带着几分得意的笑声:“不就是一起跑步,你没追上我们嘛~又不是故意不等你的,哭什么~你不是剑仙的女儿吗?剑仙的女儿是个哭包哈哈哈哈……”
她忙靠过去,就看见小孩子里三圈外三圈围着的中间,一个小女孩正坐在地上轻声啜泣,一下下地擦着眼泪,被说成这样也不敢反击,只是一点一点将自己缩成一个小白团子,银发披在身后,轻轻颤着。
师尊以前居然这么乖。
天啊天啊天啊,这三头身的小白团子怎么这么可爱!
宁淞雾在心中无声尖叫,一时之间都想冲过去狠狠抱起小白团子揉弄一番。
恰在此时,又有一小孩得意道:“都说了逗她没意思,你看这就哭了。也不知道哪里配得上这所谓的剑仙女儿的名头,谁出生就是白头发啊,要我说……”
“够了。”宁淞雾听不下去了,厉声呵断这群人的议论,隐隐散着威压,几步便走到她们周围,冷声道:“我不介意把你们吊起来挨个揍屁股,在我动手之前,离开我的视线。”
为首之人瑟缩一下,又昂首挺胸道:“你……你谁啊!你知不知道我是山下……”
长剑之上,冷光反射一闪而过,生生阻断了她的话。
幼孩们惊叫一声,四散逃离,却又听得“阎王”冷呵一声,道:“都过来,给她道歉。”
“你是不是被她骗了?你要是找剑仙有事可不能巴结她,她……”
冷光又一闪而过,远处一块石头一分为二,女人冽声道:“道、歉。”
连哆哆嗦嗦哭着的人都忘了哭,仰头,呆呆地看着她,大眼睛一眨也不眨。
幼孩们哪里还敢反抗,她们本就是欺软怕硬,吃定了冉繁殷纵有千般本事也不敢还手,而那剑仙更是不闻窗外事,一心只修道,谁会管她们的吵吵闹闹。现如今冒出来一个如此强硬的人,当即认怂,走过来一个一个给小白团子道歉。
小白团子声音软软,要她们起来,可将剑插在一旁的“阎王”却冷着一张脸,叫小白团子一定要不生气了才能原谅她们,不然就要一直道歉。
“我不生气了啊。”小白团子软声道:“我真的不生气了,没关系的,起来吧。”
待人都走了,无垠的山坡上只剩下一大一小两个人,宁淞雾这才收了剑,松了口气。
虽不知这幻境将她送到此处是什么意思,但能见到小时候的师尊,这简直是,赚翻了!太划算了!她愿意来一万次!
小白团子则是随意抹了抹自己的脸,颤巍巍转过来,行了一礼,故作高深道:“多谢道友出手相助。”
这团子实在太可爱,看得宁淞雾心花怒放,却又忍不住要逗逗这个哭包。
“你怎的知道我是修道之人?也许是妖,也许是魔呢?”
果然,小团子愣了一瞬,似又给自己鼓了鼓劲一般,深吸一口气,道:“听闻魔物都是青面獠牙,妖族想来也是,不会有道友这么……这么……”
宁淞雾靠过去,小声道:“这么什么?”
“这么……好看!”
宁淞雾被她逗笑了,轻轻撩起唇角,一手支在脸侧,笑盈盈地看着这小团子。
虽然这笑的有几分心虚,毕竟魔族有枫铧这般的美人,妖族猫猫长老可爱至极,罗笙也十分好看……倒是很容易把这孩子骗走。
看她费劲地扶着石头站起来,好似想要离开,但走的有些不稳当。
按理来说,三头身长一点的小孩怎么也两三岁了,不至于走路颤成这般。
宁淞雾紧了眉心,问:“你的腿怎么了?受伤了吗?”
“没……没事啊……”小团子颤巍巍地说,没走两步便扑在了宁淞雾的身上,哎呦一声。
把小徒弟吓坏了。
可别摔出什么三长两短,她可赔不起。
“你的腿真的没事吗?我能看看吗?”
“嘿呦。”小团子爬上她的腿,翻着坐起来,笑出了浅浅的小窝,和日后相似度极高的一双眼睛弯成了月牙,“没事的!我就是,比同龄人笨一些,弱一些,所以走路走不好。今天娘亲出去帮我找药了,我就自己出来练习走路啦!”
宁淞雾鼻头一酸,险些哭出来。
她见过上一世的冉繁殷,坚强强大,身体十分健康硬朗,也同这一世长大后的她相处许久,看她虽是有些体弱多病,但也硬朗坚毅。
可她从没想过,这一世的开头,冉繁殷的处境会如此之艰难,甚至连走路都需要这般练习。
所以,最大的代价,便是这副身体吗?
阵灵只能幻化出来一次身体,若是想让她重新回到世间,就需要用自己的身体来做交换,是这样吗?
她堪堪忍了下来泪意,只因着腿上的小姑娘实在是……
太过大胆。
一双肉手直接拍上她的脸,轻轻拍着,“不哭不哭。”
宁淞雾破泪为笑,道:“我几时要哭了?还有……”她垂眸看着小团子在自己身上扭来扭去,活像一只小白熊在撒娇,无奈道:“你怎的这般胆大?不怕我将你带走扔了啊。”
“啊?”小白团子显然是没想到还有这等操作,拍着眼前人的脸的手顿了顿,揉了揉自己拍过的地方,而后道着抱歉便又要从宁淞雾的身上滑下去。
这怎么能行。
怎么能放过如此绝佳的吸团子的时机。
宁淞雾长臂一展,又将小团子捞回来,搁在腿上。
第 39 章 小醉仙
叶无心被押解着,绑成了一块只剩脑袋能动的肉粽,满眼仇恨凶恶地盯着她,仿佛下一瞬便要扑过来要死她。
只是她的“牙齿”早已被“拔”得干干净净,没有任何能力,也没有任何机会挣脱这层束缚。
这一幕到底是让人看的分外唏嘘的,几十年前险些被压在这里像一块肉粽一样耻辱地活着的人,如今只用了一夜的时间一路狂占甚至占了曾经的胜利者的老巢。
冉繁殷的心情好了几分,缓步而行,在叶无心的面前站定,轻声道:“如何?伟大的,前妖王。”
“这话本该让眠眠来问你的,但本座也不想本座家的小猫再面对你们逢灵渊的任何人。”
叶无心满口都是鲜血,冷冷一笑:“可你们还是来了。”
“我们来与不来都不会改变你必败的现实,但会改变你们的立场。比起人族,你更希望倾向于魔族吧?”
叶无心不再看她,转而看向站在不远处的容鸢,嘶吼道:“容鸢,你不是最为看重妖族的吗?哈哈哈,你看好的人要卖祖求荣了哦。”
容鸢像是没听到一样默默转头,叶无心还想再说,却被一只泛着凉的手强硬扳回来,紧紧扣着她的下颌,俯身轻道:“本座今日前来,也不是不能帮你。”
叶无心一愣,还没反应过来这人是什么意思,便又听得她说:“毕竟本座与叶无晨只是互相利用的关系,若是……”
剩余几个字俱被隐没于无言之中,女人甚至微微挑了挑眉,给自己的话添加了几分可信度。
大抵是对权势的欲望已然彻底冲昏了叶无心的脑袋,也许是她本就蠢不可及,她想也没想便道:“你说条件吧。”
侯在一旁的容鸢彻底忍不了了,走上前来一脚踹开叶无心,冷声道:“逢灵渊妖族之独立自强,外人不可干预,便当阁下是一句玩笑话了。”
她可以和人族合作,可以与魔族交流,但本质上都是为了逢灵渊的自身发展,若是眼前之人当真有谋取妖族之心,她拼得一死也要将这人一齐带下黄泉。
横竖,她老乌鸦也已经是活够了。
可逢灵渊的重生才刚刚开始,可笑她当初竟真信了叶无心的鬼话,为了保证后代血脉的正统性默认了她的反叛,如今看来……
横竖,叶无晨既已登位,罗笙又无法回到逢灵渊,这子嗣血脉一事迟早要提上日程,退一万步讲,叶无晨寿命恒长,横竖都比眼睁睁看着逢灵渊彻底走向灭亡的强。
若是当年建立逢灵渊的那位将狐神血脉传承下来该是多好,她便可以拥立这位来承大统,而非如今这矮子里拔将军不得不二选一。
容鸢思及此处,在心底重重叹了一声,落在方才若无其事讲出了那句话的冉繁殷身上的目光却是冰冷至极,带着几分狠厉。
冉繁殷直起腰身,冷冷一笑,道:“容长老应是感谢本座替你查明了这旧帝的狠毒之心才是。”
“日后贺兰长老回到逢灵渊,会将其当做妖族……”
“不需要。”清脆女声插入了对话之中,打断了容鸢的话,“本座不需要逢灵渊的任何认可,本座自己便是一派,无需依靠任何人。”
娇俏之人难得冷了脸,又挽上冉繁殷的胳膊,“逢灵渊还是处理好自家事为好。师姐,我们走吗?”
恰叶无晨安排妥帖了外界之事方进入大殿,闻及此言,施然行礼,“谢二位长老前来助本王处理此事,既要离开,便让容大长老送二位出渊吧,也算是本王的一番心意。”
“……”
两道冷冽视线不期而遇,沉默几息后,冉繁殷挤出一道笑,带着几分冷,“那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带着笑,心底却满是寒意。
她可真是被反过来狠狠摆了一道,赶来这里,当了一把优秀的刀呵。
妖族已是如此,日后同魔族的谈判又当是艰难到何种程度已经可以想象,这倒也是给她打了一记提前的提防了。
挽着她的胳膊的手同样紧了几分,几乎是同一时间意识到叶无晨此番安排的目的是借她二人之名短暂调离容鸢,安排其他更为核心的人手上来……
毕竟,谁也不能接受一个二次反叛的臣民,可她偏偏是一心为着逢灵渊,让人无从非议,只能借刀杀人,而她二人便是那把刀,一把师出有名的刀。
贺兰眠眠轻声唤着她:“师姐,走吧。”
冉繁殷已然不想细究,既然选择了合作,在得失都在可控范围内时,双方互相利用达到利益最大化,不算奇怪。
只是,方走出王宫范围,她忽感一瞬间的窒息,心脏似被一双大手紧紧抓住,自心尖处试图撕开整个心脏,更是想要径直撕裂她的整个身体。
灵力竟直直分成两路,好似要撕开她的心脉一样。
女人脚下一个踉跄,近些日子难得养的极好的气色登时消失地无影无踪,靠在贺兰眠眠身上险些径直软倒,但气力已然全无,那一瞬间的痛让她无意识张开了嘴但发不出一丝声音,耳边只剩恼人的耳鸣声,心底只剩下一句话——
宁儿那边,出事了。
往常有出事的预兆时,她只是会心悸,从未如今日这般仿若将要撕裂一般,亦仿佛心脏上压了一颗秤砣,跳都将要跳不动,堪堪地扑着。
这不仅仅是出事,是要出甚至会威胁生命的大事了!,
冉繁殷敛了心神,顶着昏沉开始飞速转动脑袋。
直到耳鸣声渐退,耳旁才变作猫儿焦急地连声呼唤,冉繁殷寻回了几分气力,看她一眼,摇头道:“走不了了,快些让叶无晨派人去东海那边的入渊口,接人。”
叶无晨方才就赶了出来,闻言,道:“东海那边的入渊口还是叶无心的人把持着,我们还没抢过来,这……”
冉繁殷顶着透了顶的虚弱,却依旧双目冰冷地直直看着她,冽声道:“她们去了域外海天,你若是不去,你的女儿同样会死。”
叶无晨咬紧后槽牙,道:“本王这就派人过去。”
*域外海天风岛*
似是为了更进一步地羞辱宁修洁,宁远月并未将家族挑战的场地设到正儿八经的练武场,而是在囚格外的空地上随便划了一块方地,让武器交杂之声一阵阵清晰可闻地传入阁楼,甚至连场上之人的痛哼声都听得一清二楚。
被玄铁束缚在阁楼之中的人早已双目通红,口中喃喃数着,数着次数,数着耳朵听到的伤口的数量,一双手紧紧抓着铁链,而宁乐颜便被锁着扔到她身边,同她依偎在一起。
可她如今尚还虚弱无力,渐渐回流的灵力只是勉强润了润她的经脉,如今的她哪怕能摆脱这些钢索,也无法赢过在囚格之外站着的任何一个人。
宁修洁紧紧抓着铁链,死咬下唇,泪水止不住地淌着,却不能发出一点声音。
哪怕只有一点点,都有可能给外面那个孩子带来无法想象的挑战。
“小姑。”宁乐颜忽然开口,“为何,家主如此憎恶你和表姐啊?”
宁修洁回了神,这才发现自己的一双手上已经满是渗血的伤口,提问之人并非不知道答案,只是心疼她将自己伤到了这种程度,借此来唤她回神。
却也让她回到了一些不太美好的回忆之中。
【师尊,你不要走……】
【师尊,别扔下我好不好。】
【师尊……我现在,只有你了……】
【他们都不想要我,爸爸、爷爷奶奶,都不要我……只有妈妈要我,但妈妈说我要变成妈妈想要的样子,这样她才没有输给爸爸,我要……】
【如果是在梦里,应该没什么吧……】
【师尊……师尊……】
【师尊是九天仙女,是诸多不顺的人生中唯一的恩赐,不可以……】
【能做她的徒儿就很好了,不敢……】
很好,这个絮絮叨叨的人果然还是那个宁淞雾,如假包换。
冉繁殷压着笑意,驱动自己留在红绳上的一缕神魂,简单交代了一下目前的情况,很快,宁淞雾冷静下来后转而主动通过玉佩传音过来,小心翼翼开口:“师尊,我这是闭关了多久?我应该没……造成雪灾吧?”
上次冻了半个峰,划走了她一大半的私房钱,心疼死人了,这次若是再埋了整个峰,那可真是……
未来几年她都不用考虑和罗笙她们一起下山玩了。
冉繁殷正在分神听贺兰讲话,虽听到了徒儿的问题,但故意不说话,就听得这小家伙心里七七八八的碎碎念,东拉西扯,天马行空,颤巍巍在心里说:
冉繁殷点点玉佩,含着温润笑意回应:“并未。”
“那就好。师尊,我去找你吧!”
冉繁殷微挑眉,又想起来玉佩不能传递神色,只好讶异回应:“现在?不休息一下?”
她看着台上势如破竹的江茫,微眯了眯眼。
现在来也好,能赶上看一场江茫的对战,多少能学到些。
玉佩那端,宁淞雾声音中有着几分不可忽视的兴奋,开心道:“不了,我现在来,在主峰对吗?”
同师尊又传音几句,宁淞雾收了传音玉佩,抓了把自己的头发,兴奋极了。
闭关的这段时日,她不分昼夜地炼化冰石以及跟随青衫女人修习剑术,渐渐的她理解了为何女人永远不承认她和宁大佬的关系这人的剑术套路上完全看不出上云宗的影子,也没有冉繁殷的影子,若真是宁大佬留下来的机关……
怎么也不会用的是一套完全陌生的剑法。
不止剑招陌生,连招式风格都极为陌生。
上云宗的剑法是厚重若石,一步一个脚印踏得扎实,冉繁殷所钻研的则是刚中有柔,粗细结合,但也分外内敛,至于剑仙留下的谱式,宁淞雾只是看过并未学过,但风格也是很稳重内敛的。
而女人教她的这套,张扬肆意,分外灵动,留下谱式的人应是很会调动灵力术法与剑招结合,剑招划过之地均留下术法痕迹,同她平时的战斗方式差别很大。
惊异之余又有几分遗憾。
这代表,宁大佬留在世界上的痕迹,似乎真的彻底消失了。
一想到最后那道青色的身影,宁淞雾只觉得双眼泛酸,但现在不是哭的时候,既然知道了敌人为何,她更要努力。
这份努力已经不仅仅是为了她心中那点私情了,还为了那道可以为了天下而放弃私情的身影。
那道,至死都载着满满遗憾的身影。
在她疲惫到不得已躺下休息片刻时,女人背着手站在她身侧,沉声道:“你要贯通融合这几家剑招,等待合适的时机,如此才能悟出剑意。”
宁淞雾咧嘴笑了笑,隔着云雾看着这人,“我们商量一下,若是我能悟出剑意,你便散开云雾,让我看看你长什么样好吧?”
女人正撩袖袍的手僵在原地,只呵呵笑笑,低声道:“你会看到的,会的。”
“真的吗?那我继续了。”
“嗯,若是休息好了,那便继续。”
她在感受不到时间流逝的特殊空间待了很久,一睁眼看到满目的白,第一反应不是到了冬天,而是她不会坐到冰川时代来临了吧?!
等等,修仙界会有冰川时代吗?
这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会儿这峰上真的一个人都没有!
那她现在该怎么办,这峰上极目远眺一片雪白,她该去哪儿找师尊!
小五呢,怎么她醒来这么久听不到小五的声音!
她记得她是在院子里修炼的,这怎么都变成大平地了?
不会……吧……
在她把自己吓死前,腕上红绳闪动两下,一阵灼热带来安心的感觉,而后是冉繁殷借着神魂递过来几句简单的话。
她这才想起传音玉佩应该还在她身上,赶忙联系上师尊。
宁淞雾松开头发,单手背在身后,哪怕脚下踩着的是松软的雪,一步踏开,如今已然轻巧许多的身体跃出雪面,轻轻踏上浮雪,只下陷了一点。
青姐——她经那个奇怪的女人同意后用的名字——在她离开时说,这次融合后她的身体会发生一定的变化,有明显的也有不明显的,明显的也许是她的头发,不明显的就是这变轻了许多的身体和对周围又强了许多的感知力。
张开手,她仿佛一片雪花,轻飘飘便融进了空气中,指尖能感受到空气流动的痕迹,微风好似要带她起飞一般。
彼时,青姐说:“这毕竟是天生便极寒的灵阵的碎片,极寒于你的灵根灵力有利,但其中蕴含的灵智也会对你的身体产生一定的影响,你会成为一道伪阵灵。”
宁淞雾呆了,疑惑道:“什么?”
“你纳取了核心力量,自然要发挥一定的核心作用,但你毕竟是人,所以不会真的成为核心,那便是伪阵灵了。”
“等一下。”宁淞雾抬手,“不过是重生,为什么我就是人了?宁大佬的身体,不应该是阵灵的身体吗?”
青影一滞,片刻后,温声道:“不知。”
“没有骗你,真的不知道。”
宁淞雾轻哦一声,缓了片刻,忽然想起来一个关键的事儿,问:“我本身就可以借助大阵力量帮师尊疗伤,先前说会有损伤,那现在呢?”
青影:……她该怎么说。
师尊啊,你可真是,留了一道好问题给我。
“我觉得……还是别了……罢了,等你到化神期在尝试一二吧。”
元婴至化神,应该能拖一段时日吧。
如果这么长时间都不行,应该不会吧……
【在现代的时候没啥人喊我喝酒,也不知道喝酒之后会有多野。我这头怎么这么疼啊,不会是去找人打架了吧?】
【以前想拔罗笙的尾巴毛没拔成,如今倒是拔了小五的……这叫伏笔回收。】
【可我总觉得忘了十分重要的东西,也不知具体忘了什么,真愁人啊。】
【师尊,你……算了。】
【诶?这是她自己做的校勘吗?也不像啊。】
宁淞雾讲完那句话后便从云上飘然而落,一路上众人目光随她而行,尽管社恐本恐此时有些害怕,但她要的便是这个效果,不然也不会向风讨半分薄面,只求能让她的声音传的广一些,再广一些。
听着周遭纷乱的议论声,宁淞雾呼出一口气,暗想:【这个出场,应该很给师尊涨面子吧!】
台侧,冉繁殷的眼睛落在宁淞雾那一头并未束起随风轻飘的白发上,自她出场便再未移开过,沉甸甸的心重重跳着,一下一下,整个人似乎都变成了雕塑。
她下意识握着自己一缕发丝,心下轻颤。
为何会变成这样,徒儿不就融了一块寒冰,为何就变成了这幅雪灵的模样,是不能退回黑发了吗?若是可以,为何以这般姿态出场?
她罕见地有几分忙乱,下意识就想寻找坐在角落的齐筱叶的身影,但脑子转的更快一分,压下了她这探寻的目光,压下了她的其他所有动作,仅剩了一副惊讶。
不可以,此时齐筱叶也定然在寻找她的目光。
……也许,不止齐筱叶在寻找。
冉繁殷在心底重重呼出一口气,恰好听到徒儿那想给她长面子的心声,哑然失笑,目光柔和几分。
罢了,齐筱叶迟早会发现宁淞雾同大阵的关系,思及林玉雪那一开始就奔着宁淞雾而来想要致她于死地的态度,兴许齐筱叶从一开始就知道这一切,并且目标明确。
从一开始就知道么。
冉繁殷放松了下来,斜靠在椅上,一手支着额头。
也许,这也不是一件坏事。
身旁,贺兰久久才艰难从震惊中缓过神来,嘴巴张张合合,许久,轻叹一声:“乖乖啊,不愧是师徒呢……”
“头发都能白到一起去。”
“被雪埋半年就能有如此效果吗?师姐,我能借一下……”
冉繁殷一根手指点上贺兰眠眠的眉心,呵呵笑笑:“你这小猫,小心把自己冻死。”
“不借就不借。”贺兰拱了拱嘴,双手环抱,重新看回场地中央。
宁淞雾提着剑上场,先行行礼,拱手道:“在下宁淞雾,你要找的人。”
她虽然出场出的狂放霸气,自认为十分中二,但正式上了台,往常冉繁殷叮嘱的礼数皆是一个不差。
只是对面这位白衣少侠似乎有点反应迟钝,从她上台开始便拧了眉,在她行礼过后也不回礼,就盯着她看,眉头紧紧搅在一起,看起来对她的出现满是疑惑。
宁淞雾沉思片刻,以为是自己散着头发让这人觉得遭了轻视了,拿出发带,三下五除二绑紧,又看过去,那人还皱着眉看她。
在宁淞雾自我怀疑到第三次低头看,江茫终于开口,道:“你多大了?”
宁淞雾一愣。
是诶,这副身体多大了来着。
“二十多,怎么了?”
江茫更疑惑了。
她看到眼前这人身上背负了上万年的气息,险些要以为是不是什么雪中精怪来骗她了,但仔细看下来却又确实是个金丹后期的普通人类,无甚殊异。
“罢了。”她叹了口气,拱手,“江茫,请师妹赐教。”
这场并非正式比试,故而无需过多繁文缛节,双方行礼后便提剑相立,剑尖相对,江茫毫不犹疑径直冲了过来,长剑上挑,试图撇开宁淞雾的剑。
朝霜似有灵性,但更为灵活的是被敲打许久的宁淞雾,在江茫预备落剑时,她脚尖便开始发力,几乎剑尖挑来的同时,她在原地半旋一圈,手中长剑自然而然地挽了花,砍向江茫的臂膀。
冉繁殷本蹙紧的眉梢缓缓松开几分。
虽不知徒儿这段时日都经历了什么,但想来不是什么坏事,她的战斗底色依旧是守,其中含着的攻却多了许多,不再被动,而是学会将主动权握回自己手中。
而且,徒儿这战斗,灵巧许多,也多了很多……不属于她这一脉的东西。
也不会是那个悲切地看着她的孩子能够从“她”这里学到的东西。
这传承自谁?
多了灵巧,又将剑招融会贯通至此,在还未动用灵力的情况下,宁淞雾发觉自己竟渐渐同这位江茫打平。
江茫的剑很锐利,势不可挡,可偏偏她习惯了包容,锐利锋芒也会被她削去些许气势,再落进怀里便柔和许多,偏偏是江茫这柄剑的克星。
她们都没动用灵力,毕竟在这种比拼下,谁先动用灵力就代表了输,故而都在等待对方率先忍不住动手。
又一剑弹开对方后,两人几乎是同时抬手,无数木藤拔地而起的瞬间,冰雾弥漫,几乎瞬间冻硬了木藤,宁淞雾轻轻压下手腕,木藤瞬间炸开,冰屑碎片落了一地。
但木藤生生不息,江茫一手操控灵力催发木藤,另一手握着剑再次向宁淞雾攻来,谁料女孩这次不躲不让,在长剑即将捅入肩头时,向上跃起,以一种几乎不可能实现的轻快躲过这一剑,手中寒光闪烁,冰刃凝聚,直直插入江茫肩膀。
女孩像不知道痛一般,抓紧了宁淞雾刺她这一瞬间,回身反刺向她,木藤催发剑身,粗长了一倍有余,这一剑宁淞雾躲避不及,划破了她的侧腰。
剑气荡开,宁淞雾随手取出的发带难逃波及,长发散落,但腰侧之伤卸去她半数的气力,无暇顾及这头发,跌向地面。
宁淞雾落地后滚了两圈,猛地抬手,朝霜不控而动,同样抓住了反应的空挡,抵在江茫的喉口,止了她的行动。
似乎,一切在这里就该分出胜负。
并未。
江茫忽然向前一步,惊得宁淞雾赶忙收剑,免得真的捅穿她的喉咙,可草木亦有灵,在她收剑的同时,一根藤蔓带着锐利木刺,抵上她喉口的同一地方。
宁淞雾:……
“为何心软?为何让我?”江茫迫近一步,声音冷冽。
宁淞雾呵笑一声,“并未。”
【原来,是一位清冷俊逸的音修吗?】
【坐在一起不聊天太过奇怪,聊天又没什么可说的,我怕我忍不住会问……算了。】
【师尊是从早上开始不开心的,是因为我醉成那样了吗?】
【虽说不吃饭也没什么,但毕竟没有长期辟谷,不吃……胃会不舒服的吧。】
笛音不再婉转动人,转而带着满满的攻击性和怒意,生生压制得这些暗金色的玩意儿半分都动弹不得,只能传出一阵阵的嘶吼与低哑的声音,同她分庭抗礼,似乎要博得一线生机。
宁晋钰微微皱眉:“她又在发什么疯?她一个人怎么能对付得了这个?”
说着,小奶娃便要起身去帮她,还未站起来忽地瞪大双眼,像是感受到了什么一般,低骂一声:“靠,几百年了都没诞生新灵,现在诞生什么?这地缚灵还没死呢!”
一张小嫩脸上满是纠结神色,看看萧晚澄又看看宁淞雾,挣扎片刻,道:“你去帮她,我要回北边一趟。”
宁淞雾:“不是,这个?”
宁晋钰微微叹了一口气,道:“你快去吧。”
到底是个孩子,还不会掩盖自己眸中的难过,一双大眼睛里泪水倏然盈满眼眶,随后逃一样地离开了这里。
宁淞雾后知后觉地眨了眨眼,这才反应过来眼前这娇俏之人蹦蹦跳跳着是要去做什么,但火焰依然凝到了正中,白光渐起将一人一物渐渐裹在其中,眼看着便要一起消失不见。
她咬着牙,忍着浑身剧痛起身,艰难地踉跄两步后以极快速度扑进了白光之中——
宁淞雾几乎是冲着跑进来的,只是方冲进来,绵密的空气稳稳当当接住了她,带着她缓下脚步。
鲜红赤影背对着她,手中火焰已然笼到了一起,将暗金色的液体包裹在其内,任其如何挣扎都挣不开。
宁淞雾认得这最后的火焰,就如同她前世最终悟出的那道剑气一般,这火焰便是萧晚澄仅剩的天灵了。
她也还灵于阵了,这代表,她也……
宁淞雾匀了匀呼吸,大声道:“至少,至少要告诉她不是吗?”
若是一切都来不及改变,至少也该让最该知情的人知道不是吗?
说着,她就要绕到萧晚澄的身前,久久未出声之人忽地开口:“别过来,我都没有脸了,别过来了。”
她向来是张扬的,此时此刻的声音却沉了下去。
许久,萧晚澄自嘲道:“告诉她,有什么意义吗?”
“很多事情,知道不如不知道,不如永远不知道。”
宁淞雾摇了摇头,道:“师尊她冰雪聪明,如何能瞒得过她?不若,不若……”
“那也比此时让她知道所有东西的好,不是吗?”萧晚澄打断她的话,抬头仰天,许久,喟然一叹。
“小天,我真的……好累啊……”
守着北境,惦记着南方而去不得,看着远方而求不得,经营这所有计划,为所有的计划填补漏洞……
她已经坚持了几百年了,她真的,好累啊。
宁淞雾沉默了,许久,轻声问:“你真的不会后悔吗?”
“从我再次醒来到现在,我已经守望南境而不得六百多年了,小天……当地缚灵很累的。”失去自由很痛苦的,可偏偏是她主动失去的自由。
“你能重来是因为小冉儿本身就是特殊的,可我们这一代人啊……没有小冉儿呢。”
“我不想再守着了,也不想再给你们,给钰儿增加什么负担了。”
宁淞雾缓缓疑问道:“钰儿?”
“新的绝天阵阵灵,你会认识她的,那个小姑娘。”
宁淞雾:“所以,你真的决定好了是吗?”
萧晚澄的双肩好似忽然放松了下去,轻叹一声:“这种子要么是双阵齐发双双陷入沉睡,要么是单一一方彻底发动大阵,你又不是没干过。”
“我一定会告诉她的。”宁淞雾咬牙道。
女人身影微僵,片刻后放松了下来,道:“随你吧,反正我也看不到了。”
空气又一次陷入诡异的沉默之中。
许久,萧晚澄竭力重新凝出自己的那张俏脸,偏头看向宁淞雾,冁然一笑:“算啦~还是别告诉她啦~就让她记忆里的冉鹊辛永远是那副死鱼脸的木头吧嘿嘿!这样,那个傻不愣登的温柔笨蛋,就是我一个人的了。”
她已经做了足够多了,这一次就让她自私一次吧。
就这一次。
宁淞雾犹疑片刻,压下轻颤的唇角,“那……你有什么话要我带给她的吗?”
萧晚澄叹了一声,分外无奈:“……你这人真是。你这样,我真的会忍不住想让你告诉她关于这一切的真相啊。”
“算啦,没什么要告诉她的,反倒是你哦。”女人绽开真诚又危险的笑容,不动声色地威胁道:“胆敢对她不好,那我从十王殿爬上来也要揍你哦。”
消散是从下半身开始的,不过几次呼吸,不过话音刚落,那张笑脸亦飘散于空中,连带着这白光一起,卷着那暗金色的液体彻底将之燃烧殆尽。
苍穹,重归澄澈。
宁淞雾抬手接住自空中缓缓落下的玉穗,回过头看向站在不远处等她的女人,缓缓勾起浅淡的笑意。
在这团光球出现后,小阵灵离开前还交代了所有人事情已经解决,烦请尽快各回各家免得徒生祸端后,岑染便出面组织各派领路人的诸多事宜。
至于各派之人如何处置,以及天成仙门剩余的人又该如何处置,这便不是站在此处需得讨论的问题了,而是接下来各家各派的领头人坐在一起进一步磋商的话题,暂且按下不表。
待人都走的差不多了,贺兰扶着冉繁殷温声道:“师姐,我们也下去吧?”
此时此刻冉繁殷看起来面色润红与往日无异,那些伤好似都被她自己缓缓修复着,无甚影响,但贺兰眠眠总觉得心有不安,扶着她也十分忐忑。
方才冉繁殷还不知为何僵直了一瞬。
闻言,女人微微摇头,道:“等宁儿出来吧。”
贺兰斟酌二三,道:“也好,横竖危险都已经解决了,那我陪师姐一起等。”
“岑染那边,应该也需要帮忙吧?”
贺兰吹了吹自己的头发,“我现在也是伤患,再说了,如何和这些人打交道有她和她大徒弟呢,我可帮不上忙,我就留在这儿陪师姐。”
第 40 章 妄念
毕竟,方才不少弟子都听到了结界外那群人嘶吼着说要将他们变作千年前的万灵谷那般的模样,那般的堪称人间炼狱的模样,论不心悸是不可能的,此时此刻摆在她们面前的也只有血拼到底这一条。
只是居在正中观察战场态势的岑染却是微微变了脸色。
万灵谷之役发生的时候,别说这些弟子,便是此时在场的大部分都尚未出生或是仍在牙牙学语,而各宗之间对当年之事早有约定,除却部分密不可传的文书之中记录详细内幕,其余人了解到的都是只言片语,她们怎么会执着于拿万灵谷的覆灭来威胁她们?
况且,当年万灵谷比邻逢灵渊,修御兽之诀,也确确实实是蓄意捕猎逢灵渊妖族,这才挑起人、妖之数十年的对抗,最终也不得不围杀万灵谷……
不,不对。
若非众人今日反复提起万灵谷,岑染不会将之与如今的情况联系起来,更不会忽然意识到当年的事情是多么的蹊跷。
万灵谷无论如何也是发展了数千年的老门派了,门派长久以来与妖族相处都分外和睦融洽,怎会一夜之间像是转了性子一般地疯狂屠戮抢夺妖族之物,在面对围杀时更是大放厥词挑衅所有人。
如今看来,这之后怕是也有这位仙门老祖的身影,就如同这一次一样,只不过那次她是从万灵宗内瓦解,这一次却是在上云宗外瓦解……
岑染的手心兀自出了一层冷汗。
从上云宗外开始瓦解,恐怕也是因为她们命好占据了一整座大阵,而那仙门老祖千年前便吃过另一座大阵的亏,对她们更是忌惮万分,如今久久不肯现身便是最好的佐证。
这仙门老祖要众人消耗上云宗,就如同冉繁殷给她讲的那个故事之中魔族与人族互相消耗一般,她好坐收渔翁之利。如此做来,她不费半分力气便可拥有整个九州,而那域外四岛在她面前更是不值一提。
但是一个没有生命存在的大陆究竟有什么意义?枫铧要成就魔神,无魇尊主要的是什么?
岑染想着,又是一道剑气劈下,击退还未放下武器,试图趁此再攻击结界内的弟子的人,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全场。
哪怕是渡劫修士,她也不可能能够站在天成仙门内指挥控制这所有人,这位道尊定然就在周边,她需得仔细搜查,谨防冷枪暗箭,自不备出伤人。
忽地,一声冷箭破空的“嗖”声打破了此时的宁静,岑染很快找到了那人,只是剑还未斩出便听得身后一声痛呼,她回头看去,猫儿眉心正中一箭,偏偏此时四爪连带尾巴都有用,她只能呲着牙忍着剧痛继续率众反击。
岑染真真切切地怒了,她寻到那人所在,一剑挥出,直看到血花四溅才收手,又看向其他人,道:“诸位是铁了心要与我上云宗作对了是吗?哪怕师出无名,你们也要将这趟浑水趟到底了是吗?好!”她重呵一声,看结界外众人仍旧无动于衷的模样,心底只剩藐视。
一群只会随波逐流的可怜人,只值得一份藐视。
“岑染!你快接上东边的防御!”身后,秦思悦近乎是吼了出来。
东边,那不正是……
贺兰负责的吗?!
女人回头看去,方才还威风凛凛的八尾猫妖不知为何忽然褪回三花真身的状态,瘦小的身体可怜地蜷在秦思悦的掌中,全身都在颤抖。
秦思悦忙落到地上,感受到那道随她而动的视线,大声道:“岑染你别分神!不会有事儿的,你专心对敌!”
岑染堪堪收回视线,再看向外围,恨不能直接将这群人通通斩了,黄龙已然悦然生动,在空中暗暗发出低沉嘶吼,双目圆睁,同她之心绪融为一体,只待她随时出剑即可。
“你们这群人啊……”岑染咬牙切齿道:“是非不分,善恶不辨,无义无情。真是,好一场围杀啊!”
但大部分人在药的影响下都在渐渐恢复清明,甚至主动放下了武器,岑染一腔怒火都无处可泄,只剩身后波动愈发明显的黄龙虚影。
下一瞬,等待许久的人出现在了战场上空,带着她素来冷雅清慵的调子,不急不缓道:“诸位,有没有觉得今日的自己都很奇怪呢?”
冉繁殷一步踏入苍穹,手中还像拎小鸡仔一般拎着一道人身。
有眼尖的当即就发现了她手里拎着的正是天成仙门的征讨理由,当即尖叫道:“这叛徒果然在你宗!”
其余人纷纷醒悟过来,一时之间,喧闹声险些径直戳破苍天。
这便是冉繁殷要的效果。
她正准备强迫众人安静下来,灵力都已然运至掌心,腰间佩剑之上不知何时挂上的玉穗忽地亮了。
这玉穗?
冉繁殷的手顿了一瞬,预备好的术法也顿了一瞬,便听到熟悉的声音自剑穗中传出——
“你们都给老娘好好听着!”
是萧晚澄的声音,而后一股灵力自剑穗中涌出,自一点散开,空气都变得绵密了几分,生生阻断了诸多人的闲言碎语。
其灵力波动之强,甚至生生断了一颗巨树。
不得不说,萧晚澄这一招也确实有用。
且不说忽然安静下来的众人,在诸人之外骤然波动了一瞬的及其特殊的灵力波动同样逃不过冉繁殷的眼睛。
这才是她大咧咧带着江茫站在此处的原因。
喜欢躲在众人之后操控天下诸生是吗?喜欢暗戳戳地挑拨离间一心只想坐收渔翁之利是吗?
还没有向她展示她们已然可以镇压你引以为傲的东西呢,只是萧晚澄一句话便让她激动至此吗?
无魇尊主,多少有些太沉不住气了。
但这不够,不将之彻底逼出,哪怕是退敌也不过是她的缓兵之计罢了。
冉繁殷松松一笑,随手一挥,让江茫之身静静浮在空中。
“诸位,跋山涉水而来,想来便是要为天成仙门讨个说法,辛苦各位了。可哪怕当年围攻万灵谷前,本座犹记得尚且是留了几月时间允其自辩,今日怎么这般欺负我上云宗,还伤本座的师妹呢?”冉繁殷浅浅勾着一抹不可见底的笑容,单手微压在身前,看的众人心底泛着冷意。
都说冉长老不喜言笑,不喜言笑之人若是笑起来,那更是瘆人啊!况且她腰间那柄暖白长剑的剑穗方才散出的能量都如此可怖,不知眼前这人又当是何般修为,又有多么的吓人。
因而,她虽是将诸人挖苦到如此地步,渐渐清醒过来的人们却一致默了下来。
毕竟此人入场时的那番话,显然不是空穴来风,方才队伍中确乎有不少人都陷入了六亲不认的癫狂状态。
冉繁殷松松笑笑,对如今的发展毫不意外,目光看似随意撒在众人身上,实则死死钉在不远处那抹方才闪动过的灵力点上,温声道:“本座也是前不久才知晓此事的,如今在这九州大陆的暗处正游动着一种毒。”
看众人面色俱变,她忙作惊讶态,道:“也不能说是一种毒,而是会放大人之贪妄,甚至影响神智的一种存在。”
结界外,早就看上云宗不爽,今时今日不过借力打力的某宗派大喊道:“你说有就有啊?谁知道这是不是你宗为了开脱自己的借口呢?”
“哦?”冉繁殷看向那人,“我总有何罪名需得开脱?”
那人霎时沉默下去。
【既然说过不喝酒,就不再喝酒。免得像望秋一样,做出什么不可挽回的事情……】
【毕竟都割过,这点疼,还是能忍的。】
【可是那些问题,我没有立场问啊……我……】
【为什么,总要喜欢不能喜欢的人。】
【所以是感叹望秋的经历,而不是想到了什么人吗?】
【哈哈哈哈,真好哈哈哈哈。】
江茫挺直肩颈,如初冬霜色,分外冷峻又傲然,声音清淡,只说:“江茫今日前来是想向剑仙传人讨教,可战至最后一人,始终未看到这位传人的身影,想来是江茫实力尚不足以请她出手,故觉无趣,继续比下去也没有什么意义了。”
一时之间,诸位长老的表情均是异彩纷呈,贺兰为了挡住笑容快钻进冉繁殷的怀里了,被点名的冉长老本人也扬了眉梢,似笑非笑。
这小天才不仅傻傻的,还有点楞,大概也许能和宁淞雾那个傻傻的小姑娘交个朋友。
与上云宗这边的异彩纷呈不同,明德道人气得嘴都歪了,不好当场发作,只能一手按在另一手上,重重呼吸,压着层层火气,免得当场探出手要这人的命。
但江茫不是他的弟子,江茫是副宗主的亲传弟子,自幼就是这幅为了剑术舍弃一切的模样,他只能生生忍着,尽量心平气和开口:“江茫,一码归一码嘛,我听说冉长老的徒弟正在闭关,这才没参加,你也别这样玩弄比试嘛,对吧?”
台上,江茫轻噢一声,低头盯着脚尖,陷入沉默。
片刻,她昂首看向诸位长老所在的位置,目光落在那分外明显的白发上,大胆开口:“冉仙子,听闻您已许久未动刀剑,不知是否愿意在此不吝赐教,在下必衔草结环,永世不忘。”
明德道人快气晕了,抬手点着台上的人,只剩一个又一个的“你!!”
冉繁殷撑着下颌,微微弓身看向前方,含笑道:“可你都输了,自古还未有过向输家赐教的规矩呢。”
江茫忙道:“不,方才那个还没同意,不算,我现在就……”
冉繁殷微压下颌,冷声道:“本座同意了。”
台侧,一弟子溜边而入,跑到岑染身旁,压低声音道:“掌门,方才主殿闯入一雪人,我们没拦住,它好像奔着练武场来了。”
岑染讶然:“雪人?门内何时有雪人成精了?”
小弟子蹙眉深思,她也不知道该如何描述那人的状态,只能说看起来确实是个雪人,浑身都白。
岑染了然,道:“你先下去吧,或者坐下来看戏。”
侧边这场小插曲对话并未引起众人的注意,因为场中的小姑娘已经被冉繁殷几句话逗的找不到开头结尾,握着剑,直愣愣道:“那我不认输了,继续打,我继续打。”
“这怎么能行呢?剑气如虹,剑修也当如长剑一般一言既出绝不回头啊。”冉长老嘴角噙笑,小半年未见徒儿,她这一颗逗人的心早已按捺不住,今日能逗上这一等一楞的小姑娘,实在压抑不住。
江茫彻底呆了,低头看着自己手中的剑,嘴巴张张合合,不知道该说什么。
冉繁殷便侧撑着头等她反应。
尽管有个小姑娘已经快把她的脑子吵炸了。
满满当当,全是酸味。
余光中,明德道人喊了几个人正准备上台把江茫拉下来。
温度就这样在不知不觉间降下许多,等众人反应过来时,上云宗诸位很是熟悉的声音带了几分焦急和同冉繁殷如出一辙的笑意自天边传来——
“我出关了出关了,还好赶上了,怎么跑这么远啊!还有啊,这位道友……”
“你若是想向我师尊讨教,不应该先赢了我嘛?”
一根修长翠竹立于云侧,单手背在身后,另一手握持着一柄幽冷银剑。
更引人瞩目的是,一头及腰银发散在脑后,随风轻荡。
【太好了,没有这个让人牵肠挂肚的音修,太好了。】
【说起来师尊也看女同话本子诶,以后是不是可以分享给她了。】
【嘿嘿嘿嘿,日后不需要避着师尊熬夜看了嘿嘿嘿嘿……】
【真好啊真好啊,今天是个好日子~】
【这样不行,我不能一碰到水灵根的人就被迫削弱好几层实力。】
【冰是水的延伸,水也可以是冰的延伸,我得改改我的方式了,若是定向控制水汽会怎样呢?】
这很正常,身为修士,修行便是背负万民心愿,为天下而战。故而,既要有悲悯天下的心意,也要有改变世界的能力,而不仅仅是难过地哭哭啼啼。
那就从这次开始吧。
思及此处,女人眸色更柔几分,看着少女咬下唇片刻,又轻轻点头应好。
小桃扭头看着忽然停下来的两位姐姐,她个子不高,只能错过帅气姐姐的肩头看到一点点温柔姐姐的脸。准确来说只能看到一只眼睛。
好好看,好……温柔的眼睛。
小桃晃神一瞬,回过神又催促道:“姐姐们,快一些啦!”
宁淞雾呼出一口气,扬声:“来了,谢谢小桃姑娘。”
“哎呦,不用这样叫我啦。”小桃摸了摸后脑勺。
还怪让人不好意思的嘞。
饶是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看清坐着的两个人时,宁淞雾还是缓缓吐了一口气。和姐姐今日在山中游玩,不慎迷路,走了许久才看到这一个村子。天色已晚,阿姐身体也不太好,不知道村子里有没有可以借居的地方呢?”
摇着扇子乘凉的男人缓缓停了动作,仔细打量这一对“姐妹”,皱着眉:“都不敢以真面目示人,我怎么相信你们?”
冉繁殷轻咳两声,声音温婉低沉,“请足下见谅,实在是家规森严,成婚前夕不可见外男,连出来游玩都是家妹带着偷溜出来的。不过,我与家妹姓楚,足下可知晓此姓?”
知晓是随口牵扯的谎言,可听到“成婚”二字,宁淞雾的心还是不可避免地重重跳了一下。
有点疼,有点酸涩。
她下意识碰了碰自己的手腕,又像是想到什么,不着痕迹地松开手。
冉繁殷嘴角翘了翘,这傻孩子。
男人还未接话,女人却是一拍大腿,“月平镇那个楚大财主?诶,你……”
“可我并未听说楚财主近些日子喜事将近啊。”男人皱着眉道,看向两人的目光提防又多了几分,“你二人切莫冒领身份诓我。”
宁淞雾沉声道:“论辈分我二人当唤那位一声表舅爷,来此处游玩借居而已。所以,请问村中可有借宿之地?”
身侧,冉繁殷像是安抚她一样,轻轻捏了捏她的手心。
宁淞雾得了认可,气势升了几度。
男人还想说什么,被女人猛拍了拍大腿,随后女人笑着说:“二位姑娘啊,不嫌弃的话,我家有间小客房,应该是能供二位过夜了,请进请进。”言毕,她狠狠瞪了一眼男人。
“小桃啊,去取些热茶送到偏屋来。”
“二位楚小姐,你们叫我春花就行,我家老头子是钱头,银钱的钱,二位……不费事儿就记一下吧。”春花放在身前的手轻轻地来回搓着,脸上带笑。
宁淞雾点头应好,四下看了一圈,房间不大但还算干净,这家人看起来生活还不错,很典型的自给自足的小农家庭。
所以思想也有些封建……哈哈,她在想什么,现在这不就是封建社会吗?
待人离开,冉繁殷捏了捏她的侧脸,“怎么了,怎么从方才开始就一直兴致缺缺的样子?”
“我搭了一下方才妇人的肩膀,骨龄二十有余,有着练气后期的修为。这一家人都是这样,除了小桃……”
小宁儿沉默着走到床铺边,无声地整理着被褥。
相对于昨日客栈上品房的宽绰,这里显得十分拥挤,女孩比划着,分析能不能躺下两个人。
冉繁殷叹了一口气,撩开帷帽的薄纱,在小桌旁坐下,温声道:“哭了?”
“没有,我只是不知道该庆幸还是该觉得不幸。”宁淞雾闷声道。
“自然是该觉得庆幸的。”女人手指微动,缠在少女腕上的红绳微光闪烁,传递着温意,勾着少女转过身来。
冉繁殷笑笑:“不错,这次确实没哭。”
小徒儿心思实在是太过细腻,还好,她只有这一个小徒弟,心思细腻,那就慢慢来。
时间,是她们最不缺的东西。
“小宁儿,那你觉得那些被迫以寿命换修为的人呢?他们是否可怜。”
宁淞雾眨眨眼,有些犹豫。
冉繁殷拍拍迫不及待的小孩的脑袋,“好了,等我说完。”
“方才那位阿信所言你还记得吗?仙师来这里其实是做了两件事的,其一是帮他们抵御了那些作祟的妖兽。”
“你看这个村子,按理来说它背靠月华山如此宝地,不该还是村子的模样,至少……”她碰了碰有些残旧的桌子“不会是这种刚刚够生活的模样。”
宁淞雾接上话:“山中的结界的破口是正对着村子的,距离也不算远,应该是给村子造成过很大的麻烦……”
她缓缓捏拳,“所以,仙师就是靠剿灭了一些妖兽,取得了村民的信任,这才让他们接受了这种以寿命换灵力的修炼方式?”
宁淞雾思索片刻,偏了偏头:“可是这样,对所谓仙师有什么益处呢?”
替村民阻挡了妖兽,又传授他们这种邪术。
总不能是拿他们练术法吧……
等等,练术法吗?
宁淞雾猛然心惊了一瞬,声音轻颤:“师尊,你觉得使用几十年的寿命换取一个练气中期甚至后期的修为,划算吗?”
若是划算,为何方才的天赐不过才加速生长了十几年?
冉长老心满意足地拍拍少女的肩膀。
不容易啊,可算是想到这一茬了。
“为师教你一道术法可好?”
看着小宁儿分外清澈的小眼神,冉繁殷温声道:“可以探查一定范围内的灵力波动的术法,本想等你金丹了再教你的。”
宁淞雾刚想开口,稚嫩的声音自门外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