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薇莹坐在床上发呆,经过太医诊治她已无大碍,那几个常欺负她的宫女也被调换,不仅如此,现在的她还能随意出入冷宫。

    陆薇莹想了很久,那天恢复意识时见到凌雅和皇帝身旁的秋菱在一块,莫非是凌雅见她太可怜特意与秋菱说情?

    想到这里,陆薇莹惶恐不安的心多了几分温暖。

    静下心后她才思考当天所发生的事,那天凌悦明明跟上了她最后却像被什么吸引似的去了另一处,目的没达成白白挨了一顿打。

    她愤怒地锤打桌面,茶壶被她锤得向上跳了跳,壶盖与壶身碰撞发出清脆的一声响。

    “可恶。”

    好歹消了气,她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突然又想起凌雅来。

    若说她对凌悦是出于利用,对凌雅就是一见钟情了。前世在凌悦救下她后她又偷偷出去了一次,她在树后捡到一根簪子,当时的凌雅正在寻找它。

    只是从树后瞅了一眼,就是后半辈子的念念不忘。

    既然重活一世,为什么一定要按前世的轨迹发展,凌雅和凌悦都是凌家的女儿,且凌雅是嫡女又颇受宠爱,怎么说都比凌悦更好些。

    至于凌悦,那人性子寡淡无趣,嫉妒心重又是个庶女身份,怎么看也配不上一国之后的位置,不如利用对方的才能,等朝局稳定之后再收了她手中权利,放她当个闲散将军。

    陆薇莹幻想着以后的好日子,忍不住笑出了声。

    “什么事这么开心?”

    陆薇莹的笑声戛然而止,她扭头看向门口,见长公主双手抱胸倚在门口,似笑非笑盯着她。

    这张熟悉的脸勾起了些不愉快的回忆,恐惧让她失了言语,竟是连呼吸都差点忘了。

    凌雅从长公主身后探头一望,略有些厌恶地缩回脑袋。

    当日的事长公主已经说明白了,入宫那天是这位五公主将妹妹引去了冷宫,虽不知对方打的什么主意,但想起妹妹和她说过的事她便认定这一位不是什么单纯的人。

    让她意外的是长公主竟然会同她解释,看样子外头的那些事多少是有些谣传,长公主人挺好的。

    凌雅特别开心,她很想现在就回去,然后安慰妹妹,告诉对方长公主其实很温柔。

    陆姀嫌弃看了眼房内陈设,眸子转了一圈最后又回到了陆薇莹身上,虽然她凶名在外,但怕成这样就有些反常了。

    暗暗记下这点异常后陆姀心底涌起一股没由来的厌恶。

    她这次过来也就是敲打敲打,站直身子后拍拍袖上沾染的灰尘,警告着:“当年是你年幼,现在的你可不年幼了,懂?”

    汗水浸湿了后背的衣物,在无尽的恐惧里陆薇莹终于找到了自己的声音:“我明白。”

    陆姀忍住心底的厌烦转身,“你明白就好。”

    凌雅离开前回头看了一眼,这一眼与陆薇莹直直撞上,出于礼貌她垂眸回避,一个转身就同陆姀一起消失不见。

    待她们离开后,陆薇莹浑身都软了下来,冷汗从额角流下,她大口大口喘气,像溺水的人终于上岸。

    口干舌燥,陆薇莹艰难吞咽着口水,她伸手去够茶壶,可她的手太抖,一个脱力茶壶便摔落在地上裂成一片一片。看着地上碎裂的瓷片,陆薇莹惊声尖叫起来。

    她捂住耳朵蹲在地上:“啊!!!”

    洁白的瓷片在她眼前生出血肉,逐渐变成手与脚的模样,她吓得不住后退最后竟不顾形象地爬了起来。

    寒风呼啸将紧闭的门窗吹开发出啪的一声巨响。

    陆薇莹再次被吓到,过了一会儿后她睁开眼睛,眼前没有扭动的血肉,只有飘飞的窗帘以及满地的白瓷片。

    意识到这一切都是她的幻觉,陆薇莹终于冷静下来,她扶着柱子慢慢起身,不断重复着:“是幻觉,别怕,这一世留着凌悦的性命就行。”

    不断的自我安慰还是起了效果,陆薇莹的腿不再颤抖,她默默坐回了原来的位置也没急着收拾那堆狼藉。

    她十分不解。

    前世她将凌悦处死,又将毒杀功臣的罪名安在剩下的凌家人身上,说是他们不服凌悦所以下了毒手,就这样她顺理成章地铲除了凌悦以及她背后的势力,将所有的兵权都收了回来。

    正当她以为自己地位稳固从此高枕无忧之时,姑姑回来了。

    从凌悦帮她上位之后,陆姀便突然消失,这一消失就是九年,九年时间太长,长到陆薇莹忘记了这位姑姑的恐怖,太过得意的她坐在龙椅上挑衅:“姑姑是回来给朕送人头的吗?”

    陆姀只是看着她,那种心如死灰的眼神她现在还记得。

    她努力了那么多年,可陆姀还是那样轻易地将她拉下神坛,让她从高高在上的天子变成了衣衫褴褛的囚徒,她只能看着自己的手脚被砍下卑微挣扎。

    噩梦般的景象再一次重现,陆薇莹只能紧紧抱住自己,有些失神地喃喃:“到底为什么?她们明明是死敌,为什么?”

    可惜无人能够解答她的疑问,知道这个答案的只有前世的长公主,可前生如幻梦,再如何想也就是雾里看花罢了。

    离冷宫越远,长公主的心情就越好,她略略皱眉,也没在这件事上纠结。

    凌雅十分乖巧地跟在陆姀身后,也不出声,这模样倒是挺讨人喜欢的。

    对方身体的情况陆姀明白,但她有办法解决这个问题。本来以她的性格,就算皇帝那小丫头不同意她也会强按着对方的头与凌雅成婚,但考虑到凌复和凌悦这两人都很在意凌雅的样子。

    如今形势紧张,不是使用雷霆手段的时候。

    心头千丝万缕,长公主十分和蔼地说:“可以叫你小雅吗?”

    凌雅瞳孔微颤,她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可仔细确认发现这一切都很真实,她有些无措地低头:“可以,殿下随意便是。”

    将凌雅的反应尽收眼底,陆姀心下觉得有趣,心想这凌复那么多心眼子,养出的女儿倒是都挺单纯,难得。

    她没忘自己的目的,长叹一声:“皇上她年幼登基,身边也无知心人,如此性子难免孤僻,我听得你下山,想着凌将军家风严谨,女儿定然优秀,你与她年纪相仿,还得请你多多入宫开导她才是。”

    凌雅感觉压力很大,让她去开导皇帝?

    她总觉得这其中藏着阴谋,正欲婉拒,却听长公主长叹:“这事我觉得只有你才能做到。”

    凌雅拒绝的话又吞回肚子里,她一脸严肃的模样:“长公主如此信任臣女,臣女定当竭尽全力!”

    陆姀笑笑,看着凌雅那张脸又想起那在府里当鸵鸟的凌悦,笑意又加深几分,“没想到会吓到令妹,帮我带几句话给她吧,就说外面的传言不可信,哪天我去看她再问问她想要什么小礼物。”

    凌雅被陆姀温柔的笑颜迷惑,忍不住感慨传言的可怕。

    她郑重点头,“殿下的话臣女一定带到。”

    两人边走边聊,起初凌雅还有些拘谨,渐渐被陆姀的亲和感染开始话多起来。

    她常年待在山上,性子十分单纯,三言两语就把自己的家底掏给陆姀看。

    从她这里陆姀得到了一些别的信息,不过关于凌悦的事情很少,只知道对方小时候不听话喜欢到处乱跑,但是也没人在意她的行踪,反正她跑远之后又会自己跑回来。

    “这事我在山上也听过,那次她消失了一夜。”

    陆姀眼神微闪,笑道:“真是不让人省心的孩子。”

    很快两人就走到了宫门口,凌雅好久没同人说过这么久一时还很不舍,但天色太晚,再不回去家人也该担心。

    陆姀看着她这扭捏模样,轻声道:“走吧。”

    “臣女告退。”

    凌雅上了马车往将军府的方向离去。

    到家后凌雅第一时间找上凌悦,将对方从被窝里拉出来分享好消息。

    “妹妹别怕,长公主人很温柔,她听说自己吓到你了还说要过来看望你,问你想要什么礼物。”

    凌悦半睁的眼睛一下子全睁开。

    众所周知当今只有一个长公主,但是长公主温柔?她还要带礼物来看她?

    天啊!别来了!就忘记凌悦这号人吧!

    凌悦面如死灰,她看着兴奋的嫡姐疲惫地出声:“姐姐,我累了,想要休息。”

    感觉到妹妹状态不对,凌雅只能悻悻住嘴:“那你休息,我先回屋。”

    待她走后凌悦又把头缩进被子里,黑暗的环境让她心里稍微安稳些,但这只是暂时的。

    凌悦心想对方国事繁忙,她凌悦的事太小,对方不会这么快就找上门来。

    她松了一口气,在被子怂兮兮地给自己壮胆:“不就是长公主嘛,不怕不怕!”

    不知何时,凌悦门口站了一个人,对方一身白衣站在月色里,脸上带着浅浅的笑。

    陆姀看着对方床上鼓起的小包,知道她一定是蜷成了一团,那一团里还传出她一点底气也没有的壮胆声。

    陆姀愈发觉得好笑。

    她走过去然后轻轻揭开对方的被子,在凌悦不可置信的目光里弯唇一笑:“月色真美,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