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普通的一个中午
黄局长略微皱眉, 问:“那你之前怎么不给我说?”
完全没被他的表情吓到,躺床上的人依旧自在,说:“这只是个根据当时情况作的一个猜测。”
不确定的事情不会说, 直接找出结果再告知, 比一起猜来猜去要高效不少, 主要不用说一大堆废话。
很好, 很像他的性格。
黄局长说:“这种事情找总局局长谈个话, 知道得应该更快。”
周然眼睛看向放在一边的空的水杯,又看向他, 伸出埋在被子里的手,说:“你们都缺少了一点知道更多信息的权利。”
黄局长眉头一抽, 暗骂了声, 转头去倒水。
他知道自己缺少的知道更多信息的权利是什么。
成为局长之后, 他拥有了更多保密事项的知情权,但同时,他接触到的也只是这些需要封存在文件里的事情。不会有人跑来办公室和他说某某同事今天心情不太对, 某某同事最近戒烟戒酒,疑似手头吃紧, 任务途中看到的一个路人如何怪异,去的地方有些怪。
在之前已经被叫做“长官”的这个人也是同理。
要不是之前从酒厂那拿到一份名单,顺着名单找到了更多的人,他应该也不知道有那么多人从很久之前就已经开始出现异常。
卷土重来的组织有什么活动,最先察觉和接触到的永远是一线人员。
手上递过的水杯被接过,他顺带问:“怎么不直接去战斗科?”
“我原本是想去二队的。”喝了口水, 周然半睁着眼睛, 说, “被陆景文驳回了, 然后调到了后勤部。”
战斗科直属陆教官,任何人事调动和进出都需要他过一眼,就这一眼,他被直接扣下了。
看得出来他对这事还耿耿于怀,连平时喜欢故意喊着玩的“陆教官”都没喊,直呼大名。黄局长手动压下嘴角,视线落在人撩起的衣袖下纵横的旧伤疤,客观说:“你确实需要休养一下。”
周然眼睛一睁,身体突然前倾,几乎怼到他面前,指着自己眼睛说:“你看我像是休养到了吗。”
黄局长看了眼。
和之前一样很好看的眼睛,只是现在里面全是深重的疲惫,被数不尽的报告磨灭了原本的亮光。
“……”他安静了一下,说,“要是身体状态和心理状态只能二选一,你现在心理状态还挺健康,可以适时为身体状态让路。”
耳朵听到什么声音,周然又捧着水杯往回坐了,没再继续这个话题,话锋一转,说:“造梦者还在医院?”
他话题跳得快,好在黄局长已经习惯,能够跟得上,回答说:“在,还在做手术。”
“他身体受伤过重,可能无法接受长时间的转移,并且现在随时有生命危险,”周然说,“所以保险起见,他暂时留在这里,由Y市监察处代为管理,等到身体稍微好转后进行搜索记忆的工作。”
“搜索任务的重点是组织总部地址。”
视线对上,黄局长知道了他的意思,手里水杯转了半圈,之后应声:“我会尽力把他留下。”
走廊外传来脚步声。
谈话结束的时候,门外传来敲门声。
是午饭回来了。房间门打开,高大人影拎着保温桶走进。
午饭时间到,黄局长不打扰,或者说终于得到解放,迅速带着自己笔记本起身,说:“不打扰你和你男朋友相处了。”
走之前还要再嘴这么一次,像不这么做就是吃大亏一样。
声音不大不小,够刚走进来的人听到,周然迅速一抬头。没别的意思,就想看看陆教官生气的样子。
要是可以,还想看看好局长被压着打的样子。
——没有,都没有。
黄局长普通地站起,普通地和对方打了声招呼,对方同样普通地点头致意,拎着保温桶走向床边。
一切都那么的普通且正常,没闻到一点硝烟味,被当面造谣的人表情如常,步伐都没乱一点。
黄局长完整地走出了房间,走出的时候还冲着这边一笑,莫名欠打。
不像个局长,像小学生,还是很皮实的那种。
造谣受害者在床边坐下了,打开手里的保温桶。
“他那样说,你都不生气的?”
看着人慢条斯理拿出饭菜,周然反应了一下,眼睛又一睁,说:“不是你怎么都不带反驳的?”
没想到这个人居然好像是脾气很好的好好先生,过往的认知被颠覆,他接过碗筷的动作都比平时慢了不少。
陆教官问:“为什么要生气?”
他这个问题问得十分之有难度,周然脑子转了好几圈,之后说:“你都不介意的吗?”
试了下边上水杯的温度,陆教官往杯子里加了点热水,说:“不介意。”
“我就说……”周然抬眼,“嗯?”
筷子到手上都没去夹菜,他多看了这位人模人样的陆教官两眼。
举了半天的筷子终于夹起了根菜,他选择开启其他话题,问:“你吃了吗?”
好歹还记得关心一下做饭的司机兼大厨。
大厨说吃了点。
意思是吃了点,但不多,他于是夹了块肉送过。
手抬起,衣袖就跟着下滑,陆教官垂下眼,看到细瘦手腕。
还是很瘦。
好心进行了一次投喂供其补充能量,周然收回筷子,低头干饭。
干了几口,安静坐旁边的人突然开口了,问:“喜欢吃吗?”
脸颊吃得略微鼓起,他一抬头,一时间说不了话,他选择竖起大拇指。
要不好吃,从吃第一口到现在,他估计已经放筷说吃完了。
然后对方又问:“要是以后有人要和你在一起,你会同意吗?”
跟吃饭毫不相关的话题,甚至说得上十分跳跃。但周是很体贴的有问必答的周,咽下嘴里的饭菜,他如实说:“应该会。”
没人在他面前哭得梨花带雨,他放心,对方愿望达成,对方开心。没有人伤心,十分好的一个结局。
“那如果我会伤心呢。”
很轻的一声。坐床上的人准备喝汤的手一顿,转头看过来,陆教官道:“我是说,要是和别人在一起,我就不能给你做饭吃了。”
一个很严重的问题。提取到什么关键词,周然背脊略微挺直,人都正经了,大脑开始思考。
以他有限的认知来看,好像确实不行,说不定那不知道是谁的男朋友会又莫名其妙哭得梨花带雨。
思考两秒,他抬起头,试探着出声:“那如果我出钱……?”
和其他相比,交易关系就要显得单纯得多。
被他脑回路逗得笑了声,陆教官道:“我还没缺钱到找兼职。”
周然觉得也是。
再塞了筷子菜进嘴里,他嚼嚼嚼,总觉着吃一口少一口。
人脑子完全没往其他方面想,陆教官呼出口气,递过温水水杯,道:“那如果和我在一起呢?”
很平稳的语气,像平时说话一样。但一双眼睛看过来,莫名比平时多了份认真。
窗外光影移动,落在暗红眼底,又被睫毛的阴影割裂开。
十分不合时宜的,周然这还是第一次发现这个人的眼皮褶子很深刻。看了半天终于意识到人刚说了什么,他嚼着菜,发出觉得自己好像听错的声音:“嗯?”
他没听错。陆教官说:“我不会哭,你不用一定答应,可以选择拒绝。”
好了,确实是自己理解的那样的在一起。
“等等。”
周然一惊之下再吃了口菜,喝下递来的温水后思考着说:“不是你跟我在一起是图什么?”
他没东西能给人的,做饭也不会,唯一的特长是睡得久。实话实说他都想不出来除了睡眠质量好还有其他的什么优点。
陆教官看着他,最后选择说:“把你交给别人,我怕养着养着就没了。”
周然觉着自己也不像是那种多浇一点水或者少一点水就会没掉的脆弱仙人掌。并且好像这个和在一起没有什么必然的联系。
在他脑子理清楚之前,陆教官及时再问了一遍。
“好啊。”
并没有过多久,也没有预兆,安静的空间传来干脆利落的一道声音。
大脑运行到一半被打断,索性直接放弃运转,周然同意了,再喝了口水,提前再次提醒说,“我没什么能给你的。”
没什么沉重的精心准备和时间安排,就普通的在和浪漫不怎么沾边的病房,普通的一个中午,对方和正常聊天一样问了,那他就正常回答。
不需要过多去思考什么,想了下没觉得抗拒,那就是可以。
小虾仁好吃,他顺带给人递了一个。
“可以吗?”
陆教官再给了思考的机会,说:“和我在一起,没之前那么容易分手。”
话说的时候,他垂在一侧的手慢慢收紧,手臂肌肉略微绷紧,面上表情不变。
周然觉着看也能看得出来。吃完最后一片小青菜,他问:“你怎么突然想起来说这事了?”
陆教官说:“过来的路上听了点周长官的故事。”
行。猜也能猜到是什么故事。
“那些闲得发慌的人。”低头抹了把脸,故事众多的周说:“有些话可以不用去听。”
第82章 旧伤痕
没什么身份转变的特别的感觉, 吃了顿午饭,周然又躺下了。
这里没人,保安时隔久远, 终于被放出来放风, 然后钻进了他被窝跟着一起睡。
他睡觉睡得天昏地暗, 只要没人叫醒, 甚至可以把几个饭点都睡过。
一次性补了几天的觉, 中途似乎醒来吃了下饭,等到他睡到自然醒的时候, 终于神清气爽。
他已经能出院了。
身体的愈合速度比平常人要快,他已经不需要药物辅助, 只需要定时更换纱布就好。
更换纱布有最近一直留在这的陆教官代劳, 在能离开的第一时间, 没有选择继续占用医疗资源,他快速地滚了。
好心的老周给他留了一处房产,没有人知道, 他也只去过一次,上次去也是因为养伤。
“砰——”
病房楼下停车场, 车门关上,周然坐副驾上,揣着暖手宝和门外的黄局长简单说了声拜拜。
黄局长忙,头发肉眼可见的没有记忆里的那么茂盛,他在这的时候也就抽空来了三次,一次见面, 一次是现在送他滚, 中间有一次是来说造梦者的情况。
说完再见后毫不留情地迅速摇上窗户, 他转头给自己的好司机说:“可以走了。”
车辆启动, 驶出停车场。
不夸张的说,Y市已经入冬了。
入乡随俗,周然也已经裹上了厚重外套,以及随身携带暖手宝,再加上从陆教官那抢夺过来的帽子,全副武装。
这样才勉强抵御寒冷。旁边司机开车,他往座位里一缩,吸了下鼻子,谴责说:“谁这么没素质,把天气搞成这样。”
司机看了眼他,没有多说话。
谴责没有得到附和,周然头一歪,去看窗外风景。
保安自己溜出来,扒在窗口跟着一起看。
阳光穿透云层,照进窗户,落在手和小半张脸上,周然略微抬头,眯着眼睛看向头顶云层。
是积卷云。小片的云层排列,跟鱼鳞一样蔓延开,太阳在云层之后,在排列的间隙落下。他眼尾一动,说:“这是要变天了?”
积卷云,晴转阴雨的标识,他这才刚出来,还没怎么晒太阳,太阳就没了。
司机陆说:“下雨之前可以到家。”
没有按照导航径直回去,在市区里绕了两圈,他最后开上了真正回去的路。
住的地方在一个小区,下车的时候睡眠质量很好的一个周已经睡得整个脸都埋进了厚外套里,被拉起来的时候眼睛都没睁一下。
一个口袋里揣着保安,一只手提菜,另一只手扶着人,陆教官拖家带口上了电梯。
上次来这里还是在一年多将近两年前,房子一直没人住,能开门全凭电池够耐耗。
在车上睡得昏天黑地的人上来后精神了,在房子里游走了一圈,巡视完自己的领地。
说是自己的领地,实际上这里的东西很少,只有少数的生活用品,没什么生活过的痕迹,和样板房极其类似,只是多了点具有个人审美情趣的熊头挂画和积木熊。
热心且短暂地有一颗爱打扫的心的周原本准备和陆教官一起打扫,结果一开窗通风,他瞬间被冷风打倒,裹上变成毛毯的保安找个干净的地方蹲下了。
在这里住不了多久,等到知道想知道的事情后就离开,他想的是打扫不用太细致,能住人就行,结果玩把休闲小游戏再抬头,陆教官直接给了他一个干净的家。
从干净的角落转移到沙发上,他看着人关上了通够风的窗户,打开暖气。
看着人身上短袖底下隆起的肌肉,他从毛毯里探出阻止的手,问:“你不热的?”
陆景文还是打开暖气了,说:“比你感冒来得好。”
对自己感冒后的难搞程度多少有点自我认知,周然收回了阻止的手。
打扫做得及时,结束之后就下雨了。
落地窗外雨水飘进阳台,又被窗户遮挡住,厨房传来刀切在案板上的规律的声音,周然趴在沙发上,和保安一起玩休闲小游戏。
这是他发明的有效的新玩法。一个人操作料理台流水线十分繁忙,但加上一个保安,分工合作就很轻松。
“嗒——”
一局玩完的时候,一盘水果拼盘正好落在茶几桌面上。
雨声混合着游戏背景音里,他坐起来看了眼窗外的大雨,又看向厨房里开着的小火。
很像老周还在的时候,也是同样的雨和同样的场景,就连水果拼盘都极其类似,只是多了个保安少了个熊。
他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说的。抬头看向弯腰往拼盘上放叉子的人,他说:“你好像老周。”
要是没看错,话说出口的瞬间,他看到人的眼尾抖了下。
陆景文垂下眼,说:“我要当的是你男朋友,不是你爸。”
他脸上笑着,但一口牙像是咬紧了,声音从缝里钻出来的。
周然哦了声,给他戳了块苹果。
咬过苹果,陆景文在沙发上坐下了,说:“你这次在下面做了什么?”
他说:“有个一队的人还在找你。”
“嗯?”周然抬眼,之后又收回视线,塞了块水果进嘴里,道,“你说的小张吧。”
“我拉了他一把,”想起了什么,他眉头一抽,说,“他实战缺陷太明显,建议回实训基地再待两个月。”
顾下不顾上,放在那种时候是致命的缺陷,很容易一不小心就没命,结果是逼得他职业病犯了,没忍住说了两句话。
以后遇到对方还得保持安静。李淼这个已经差不多把他查得底朝天的人就算了,他原本没打算跟其之外的人说话来着。
陆景文问:“那个东西怎么说?”
周然知道他嘴里的那个东西指的是造梦者。
——直接用“那个东西”代替称号和名字,这个人的嘴有时候还挺不留情。
“他就是个人造物,没什么实力。”他咽下嘴里水果,说,“1的平方……嗯应该是三次方,最后还是得1。”
人不行,拿什么凑都没用。场地受限,还需要不误伤在场的其他人,要是李淼不自我受限,对方连李淼也干不过。他还高估了对方的实力,实际上差不多划道小伤就能解决的事情,用不上冰锥。
在他来看,融合的蜘蛛大概起到了一个从体型上进行威慑的作用。变态后还不可逆,一辈子就是这么个样子,十分难形容。现在人已经被黄局长扣下,安置在医院里,由一队的人看守,顺带还加上了个李淼,等到身体稍微好转后开始搜索记忆作业。因为没有给这种体型的病人准备的床,对方只能躺铺了毯子的地上,睡得硬邦邦,十分简陋。
往好处想就是按照现在对方犯下的罪来说,剩下的一辈子也不怎么长,忍忍就过去了。
陆景文的重点不在这。他转过头,说:“李淼说那是噩梦蜘蛛。”
“是有这么回事。”周然终于稍微想起来了,简短说,“他十分凶狠地陈述了一个事实,结果是没有任何人受到伤害。”
但凡对方说梦里都是蟑螂,他或许还会很有紧张感,决定一辈子都不要睡觉。
低头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他浅浅提醒说:“锅里的东西好像到时间了。”
不用工作的时候,时间总是过得很快。一场晴转大雨,大雨落了将近一天也丝毫没有变弱的趋势,并且随着时间推移越来越大,到晚上的时候,还隐约伴有雷声。
晚上吃过晚饭,又到了晚间必备的换纱布时间。
窗外天色黑沉,只能听到越来越大的雨水拍在窗户上的声音,周然坐在沙发上,看着陆教官走来走去,最终拿着医药箱向着自己走来。
放下手上捏来捏去的保安,他往沙发靠背上一瘫,低头解开睡衣纽扣。
睡衣脱完冷,他能多穿就多穿一点,只解了几粒纽扣,觉着差不多够换纱布了,迅速停手。
陆教官的手不跟他一样是冰的,常年温度很高,碰在身上挺暖和,就是指腹上的茧子有些痒。
捂得温暖的纱布被换下,消毒后新纱布换上,他被冰得一激灵,没忍住一动弹,踹了护工陆一脚。
也不是第一次被踹,护工陆没什么反应,只是缠纱布的手被带着下移,碰到底下皮肤。
他碰到的是一处伤口。或者说这个人身上这附近全是伤口,纵横着,几乎遍布整片地方,已经连接到了手臂除,无论碰到哪,都是一道旧伤口。
所以平时一直都穿长袖高领衣服。
他碰到的是附近最显眼也是最重的一个伤。他之前看过,也认识,认得出是明显的枪伤。距离半米到一米开的枪,伤口就在心脏上方几公分不到的位置。
他垂下眼,视线在伤口上多停留了半秒。
稍稍的停顿,周然却能察觉到,问:“怎么?”
“这是第一次见你的那个时候的伤。”陆景文弯着腰,视线略微一抬,说,“是你自己弄的?”
除开自己,没人能在这种距离给他开一枪。
没想到这么久远的事情人还记着,周然揣着保安取暖,应了声。
第83章 睡觉
陆景文问为什么。
为什么。没有为什么, 周然略微思考,之后说:“那个时候只有枪最趁手。”
纱布换完,在被寒气攻击前, 他火速把睡衣重新穿上了, 揣着保安回被窝。
原本还想进行一点睡前小游戏, 结果刚回到床上的时候, 小游戏还没点开, 一个电话先打了过来。
是陈济生的电话,他翻了个身, 接通了。
“你今天还跑得挺快……”
电话接通的瞬间对面就传来声音,他降音量的手还是慢了一步, 只能把手机拿远, 再快速降低音量。
等到对面一溜串的话说完, 他这才把手机重新拉近,说:“怎么?”
对面的人的声音隔着一个手机都听得出想把他原地打一顿的冲动,但好在隔着手机。
陈济生说:“老黄把我拦医院外面, 你今天出院又把我丢路上,你们说好了的?”
“今天跟后面的那车是你?”
人一说被丢路上, 周然就有点印象了,想起今天司机陆在市区里多绕了两圈才回家的事,说:“你换车了?没认出来。”
从出医院不久开始,后面挺近的距离里就跟了一辆车,司机陆绕路将其甩了。
思考了一下,他意识到什么, 说:“你自己开的车?”
对面说是。
好了, 他知道对方为什么会听着想打他一顿了, 也知道对方为什么现在才打电话了。
一个路痴自己开车来医院, 正好遇上他手机玩没电,在电话打不通的情况下只能跟上。
结果在半路被甩了。
很难想一个路痴被甩在陌生路上,还得硬着头皮继续往前开的天崩现场。
人估计是误打误撞开上了高速路段,没有回头路可走,一直到现在才被下属接回,这才有空打电话。
房间外边传来脚步声,他抬起头,看到高大人影站在门口,敲了两下门示意。
他招招手,让对方进来了。
陆景文是进来送衣服的,一件灰色针织开衫,看着宽松温暖。
周然抬手配合着穿上衣服,左右手交换着拿手机,觉得衣服还怪合适,好奇问:“这是怎么来的?”
“之前给你买的。”陆教官垂下眼,说,“你还没穿就走了。”
“……”
他声音不大,但距离近,手机对面的人能听到。安静了一会儿,对面终于再传来声音:“你边上有人?”
“嗯,朋……男朋友,”在陆教官的视线看来之前,周然及时改口,之后随口说,“改天介绍给你认识。”
他话说完,对面又安静了。像是在思考,又像是在疑惑。
大好的夜间休息时间,周然并不给人沉默的时间,说:“怎么?”
“没事,”陈济生说,“这还是你第一次主动给我介绍。”
对这个人身边突然冒出个男朋友这件事他已经习惯。没想到的是这个人还有主动提出介绍认识的时候。
之前的那些人里还没有任何一个人有这个待遇,往往在知道这个人还有他这个朋友前就已经遗憾离场,剩下的和他见过面的无一例外都是偶然遇到了,于是简要介绍。
周然脑子里不记这些事,没什么印象,于是只说了声:“是吗。”
他抬起头,隐约间好像看到某位教官笑了下。
这些事之后再说,陈济生打电话来是想说找个时间见一面。
“明天下午吧,”周然打了个呵欠,说,“我上午起不来,晚上要去一趟收容中心。”
时间说定,地点之后再说,电话挂断。
电话挂断,陆教官帮忙加上衣服后也离开,走出房间之前说:“手机不要玩太久,早点睡。”
周然边点头边点开小游戏。
睡前的游戏环节的时长取决于游戏电量,电量告罄,娱乐时间终于宣告结束。
窗外雨不停下,房间里的游戏背景音消失,之后灯光也暗下。
一片黑暗里,房间陷进安静,只有偶尔的被单摩擦的声音。
“哗——”
雨声里时间一点点过去,窗外的城市灯光逐渐暗下,再一次翻身后,躺床上的人反手强行唤醒睡在边上的安全小人。
自从上次补了个影子后,保安就很少变成小圆球的样子待袋子里,更多时候都喜欢这样跑出来睡。
也更方便喜欢把它摇起来重睡的周半夜摇它。
迎着小人虽然没有五官但依旧能感受到浓浓无语气息的圆头,周然出声问:“话说你能变成个火炉吗?”
他说:“不然会发热的毯子也行。”
“……”
保安迅速回绝了,“没有的东西变不了。”
之后一翻身,背对这边继续睡。
十分无情的一个保安,并且越来越不把他这个雇主放在眼里。
在床上翻滚了两圈,滚得被子大半都往床下掉,周然终于坐起来了。
冷。
被子和暖气都没用,是像是从骨子里渗出的冷,尤其是伤口在的地方。越接近愈合完,伤口就越冷。
冷得睡不着。
“真没用。”伸手戳了下安全小人,他披上外套从床上坐起,找到床边拖鞋,捞过枕头说,“我要去其他地方睡了。”
独占大床更好,保安摆摆手,自己往被子里窝着继续睡。
十分嚣张的态度,不知道是跟谁学的。
借着从窗外传来的微弱的自然光,周然抱着枕头出了房间。
客厅里安静,落地窗映着外面的光,依稀照亮角落柜子上的熊头相框。
趿拉着拖鞋穿过客厅去对面房间,他站在没关的房间门口,发出了试探的声音,近乎用气音问:
“陆教官,睡了吗?”
回应他的是房间里打开的灯光。行,还没睡着。
是暖黄色的小夜灯的光,不刺眼,隐约映亮房间,看着温暖加倍。
床上的人坐起,视线落在他揣手上的枕头上,说:“冷了?”
锋锐眉眼被暖黄灯光照得略微柔化了些,高挺鼻梁带出一片阴影,一双暗红瞳孔在昏黄光下近黑,竟然有那么点温和的味道。
一看枕头就知道是什么事,陆景文往里面移动,留出另一个枕头的空间,掀开被子。
很上道的一个人形暖手宝,周然迅速进房间,把枕头往留出的空间上一放,外套一脱人一躺,迅速钻进被窝。
比自己预热了半天也没什么温度的被子温暖不少。
整个人都舒展开了,他陷进松软枕头里,安详闭眼。
他躺得太过安详,像个已经过了八十大寿的老大爷,旁边的陆景文笑了声,撑着床面从人身上略过,伸手关了灯。
“啪。”
暖黄光亮消失,房间里重回黑暗。
被窝暖和起来,周然自觉主动寻找热源,一个死亡翻滚,从自己枕头滚到了别人枕头上,并占据大半。
去别人被窝吸取热量,这就是他度过冬天的好办法。
有了稳定热源,优秀的入睡速度再次出现,他手一伸头一埋,呼吸逐渐平稳。
耳朵边是规律的轻浅呼吸声,鼻间熟悉的浅淡味道取代了原本的从窗户吹进的雨水味道,陆景文闭眼再睁开,侧躺着,一只手慢慢伸出,陷进人的细软发丝,最终缓慢闭眼。
“……”
周然半夜的时候醒了。
醒来的时候头底下垫着的从枕头变成了温热手臂,耳边还能听到稳健的心跳声。稍微一动,他这才发现自己腿还搁人腰上。
“……”
第一次直面自己的难评睡相,他悄悄收回了腿,换了个姿势,一转头,刚好看到抱着自己迷你版枕头,刚好悄摸走到房间中心的保安。
估计是没想到他还有半夜醒来的时候,保安移动的脚步都一顿,一时间似乎还想假装自己只是个小摆件。
搁原地站了会儿,它这才继续动起来,一边跳上床一边小声说:“那边的床好像没这边舒服。”
两张床都是老周自己亲自挑的,实话实说周然觉得两张床应该差别不大。
总之保安是这么说的,拖着自己枕头往边上一放,舍弃了之前的大床和大被子,身上盖条毛巾就算是完事。
醒来后没想立刻再睡,周然看着它在旁边安详躺下,动作熟练又迅速,动作隐约间还有那么些眼熟。多看了会儿,在雨声里,他突然说:“我们这是不是不是第一次遇见。”
都已经能躺一起睡觉了,肯定不是第一次见。保安没懂他在说什么,选择翻个身。
唯一一个能聊天的也不陪自己了。
短时间内不想再睡,想回房间去拿一下自己的手机打发时间,周然头从枕着的手臂上移开,坐起身。
刚撑着床起来到一半,身体还没察觉到空气里的冷意的时候,他手腕上一热,身后传来声音:
“这次别再走了。”
熟悉的声音,带着些微的哑意,他转过头,对上的就是一双半睁着的眼睛。
“……”
对视两秒,他最终选择卸下力道重新躺下,拍了下握着自己手腕的手,说:“不走了,睡吧。”
第84章 见面
后半夜睡过去后, 周然再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上午。
稳定热源还在,他一套拳打脚踢伸展筋骨,直接踹在了热源上, 后来才发现触感不对, 于是紧急收脚。
好在热源是一个情绪稳定的热源, 被踹一脚后没多说, 知道他没想继续睡后起床了。
捞了把下滑的睡衣, 直到坐起来的时候,在睡梦中攻城掠地的周某然这才发现, 自己已经攻占了大半的床,留给了某教官小小的一块地方。
为了以后的可持续发展, 他在第一时间诚恳地表示了自己的歉意。
“你没把我踹下床就好, ”陆教官起床后就穿上了围裙, 说,“起来洗漱,我去做饭。”
周然于是从床上起来了。
吃过一顿早午饭, 再饭后休息一下,觉得差不多到时间, 他开始慢慢换衣服了。
随便两件内搭加厚到看不出身形的外套,这是他冬天永远不变的核心出装,只是这次出门的时候还戴了个从陆教官那薅来的帽子,再加上用来挡风的口罩,刨除还算挺直的腰杆,基本和大爷出街没有任何区别。
这次他选择打车出门, 自己拿了把伞离开了。
天还在下雨, 能见面的场景十分有限, 他昨天和陈济生最后定在一个咖啡馆见面。
刚好是休息天, 咖啡馆人还挺多,好在还剩个角落的位置,刚好适合他们这种见不得人的人。
他到的时候陈济生已经在了,戴着个眼镜看平板,再配咖啡,看着比精英人士还精英人士。
但是这份精英感注定要被他打破。
把手机往桌上一放,周然推走碍事的平板,坐下的第一句就是冷。
“……”
看了一眼他身上的厚外套,陈济生有些话差点脱口而出,好在最后忍住了,只简单点评了一下他的帽子和口罩,说:“你改行去做明星了?”
之后略微一思考,又说:“还是当狗仔适合你的气质。”
然后他头上就直接挨了一下,没带丝毫缓冲的。
这个人伸手打了下他后又把手缩回口袋里,坚决不肯多露出来一点,看起来是真冷。
好心的朋友陈把手边的咖啡递出。
周然言简意赅道:“嫌弃。”
眉眼一抽,陈济生又把咖啡拿回来了,自己喝了一大口,扔过菜单。
周然点了杯热饮,点完后往靠背上一靠。
隔壁桌的是一桌小年轻,看到他歹徒同款的打扮后心里一惊,在看到他出手打人后倒吸一口咖啡,若无其事又迅速地带着自己东西远离了三个桌的距离。
陈济生笑了声。
服务员很快送来热饮。
周然没喝,将其当做暖手宝揣手心捂着,终于感受到那么点温暖,呼出一口气,顺带解释了自己这身歹徒同款打扮,说:“现在这是我最后一个能住的房子,暂时还不想别人发现。”
陈济生大概也猜到了。
这次去以前的APC的地方,能没有重伤和死亡地解决造梦者2.0的按理说只有陆景文,除此之外,只能是在之前已经疑似死在任务中的这个人。按照那些人的速度,之前应该已经派人在医院蹲点,等着找到其住处。上次在路上被甩掉的应该不止他,或许还有其他藏得更深的人也说不定。
最后一个住处确实要保护好。比如之前住的老局长那房子,这两天已经被人里里外外探了个彻底,和观光景点没有任何区别,去的人一波接一波。
陈济生问:“所以呢,总部的位置问出来了吗?”
“还在等,”周然说,“他太废了,伤愈合得慢。”
陈济生看了眼他,最后只说:“不是所有人体质都像你那么好。”
体质的事放一边,他问:“他们这是哪来的钱做实验?”
无论是改造实验还是听起来很玄幻的关于时间的实验,早在他们还在组织里的时候就已经开始,当时组织还运营得有赌场和酒还有其他的生意,钱依旧不够,所以才需要找能立即掏出大笔钱的富商夫妇拉资金,拉失败后组织没了资金没了,这么多年一直没有动静,结果现在突然活跃起来,并且研究似乎已经在暗地里完成了。
就算是这么多年一直在暗处经营,他觉得那些人也经营不出这么大一笔钱来。
提到这个话题,周然抹了把脸,把手里咖啡杯转了一圈,说:“之前不是说过苏越的弟弟进局子了。”
陈济生看过来。
周然说:“他弟弟进去是因为挪用公司公款,还有非法融资套现携款潜逃。人抓到了,资金没能追回,只查到汇入境外账户,之后就没消息了。”
他对这些名义上的男朋友没什么好奇心,也没去了解过,当时听这事只觉得挺精彩,直到知道苏越不是他以为的小公司的小老板,又得知实验突然继续了,他这才把两件事联系起来。
现在想起来,能补上那么大个窟窿,苏越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还挺厉害。
——苏越厉不厉害暂时不说,陈济生觉得他这粗线条就很厉害。
手心温暖,直到咖啡馆的暖气差不多把衣服上沾染的冷意驱散,周然这才舍得摘下帽子和口罩。
帽子一摘,一头乱毛跑出,又在空中晃晃悠悠垂下,边边角角翘起,乱得很有个性,并且遮挡视线。他把头发往后拨,露出被遮了过半的眉眼,结果下一瞬间,头发又回到原地。
“……”
行。周然放弃挣扎,低头喝了口已经快要被他捂成常温的热饮。
隔着三桌远的几个小年轻还在时刻关注着这边,做好要有任何异常就快跑的准备,结果就一回头一转头的时间,疑似歹徒的人摘下了帽子口罩,注意到他们的视线,侧头看了眼。
猝不及防的一眼,那双深色瞳孔从这边扫过,又迅速移开,对向坐在自己对面的人,碎发下的眼尾随意垂下。
“……”
就这么一眼,几个小年轻凑一起小声商量,又带着自己东西迅速且自以为悄无声息地移回来了。
陈济生没眼看,选择移回视线,顺带问对面没什么自知之明的人,说:“你怎么突然跟陆景文谈上了,他也给你准备了个花瓣海然后失败就开哭?”
昨天知道消息的时候,他一时间没想明白重点该是这个人去上个班,结果把A市台柱拐走了,还是那个听着就没什么浪漫细胞的人居然也会栽这个人身上。
上次这个人解决完12级异能物后养伤的事他也被蒙在鼓里,和其他人一样不知道下落,唯一知情的是黄局长。难怪之前黄局长提起陆景文的时候偶尔会叫成“老周那男朋友”,原来是背着他提前知道了点什么事。
“没,吃午饭的时候刚好提起了这事,他问要不要在一起,我说可以。”他回忆了一下,之后点头肯定道,“那天的菜确实好吃,已经加入日常菜单。”
行,他的重点是在当天的菜上。
对之前那些人都不在意,陈济生这次终于起了点兴趣,问:“他怎么说的?”
周然简略道:“怕我死了。”
“?”
话有点太过简约,简约到有点抽象。陈济生最震惊的是,自己居然似乎听懂了。
意思是找个借口确认关系了,但没说喜欢。
大概是想先把位置占上,其他的事等这个人开窍后再说。毕竟现在说了估计都是浪费。
好手段,但有得等。
隔壁几个小年轻胳膊肘支来支去,终于支出了一个代表,一个戴小圆帽的女生。
小圆帽被朋友推着站起来,僵硬又拘谨地向着这边走来,在桌子边上站住的时候像是往这一站就是个沉默的木桩,终于在朋友的肢体催促下磕巴地开了口。
她是来要联系方式的,距离拉近之后连耳朵也红了,声音越说越小。
没听懂她在说什么,周然侧过头,抬眼凑近,“嗯?”
声音也很好听。他一凑近,在咖啡味里还能依稀闻到浅淡的冷冽味道,还能清楚看到混在碎发里的睫毛,小圆帽眼睛都直了,声音越发小。
“……”
陈济生一把抓过他的头让他回到社交距离,转头对小圆帽笑说:“抱歉,他已经有男朋友了。”
他一说话,小红帽终于回过神来,之后后反应过来话是什么意思,眼睛一睁,迅速说抱歉,迈着小碎步火速离开,回到自己的座位。她说了什么,一桌小年轻发出“啊”的遗憾的声音。
陈济生觉得陆景文先把位置占上果然是个正确的选择,并且大概就是为了避免今天这种情况才作出的这样的决定。
放下抓着人头的手,他想起了什么,说:“那你记得注意点紫长卷。”
上次紫长卷让人在音乐会上对温桓出手,十有八.九是因为在那之前温桓去过监察处说自己是男朋友,被当时潜伏在单位里的人汇报上去,让紫长卷知道了。
那个人没什么善恶观,唯一在乎的只有这个人,在乎的方式还很极端,要是知道这事,下一个目标肯定是陆景文。
“他要敢动手,”周然转了下手里的水杯,垂眼说,“我会让他消失。”
第85章 灾
陈济生多看了他一眼, 问:“陆景文就那么重要?”
周然停下转杯子的手,抬眼说:“重要。”
“那你可得多注意了。”陈济生不再继续这个话题,另起话题问:“要是从医院那边问到总部位置, 你要怎么做?”
周然:“探进去, 然后找到老头。”
这次需要彻底剿灭。
实验不能再继续深入下去, 现在每多一天的犹豫时间, 实验就多向深处研究一天。
这是个很危险的预兆。
之前APC大楼几乎全都被毁, 大部分组织的人被收押,其余都被埋在地底下, 只有少部分人,无论如何都找不到尸体或者能够比对得上的尸体碎片。
其中包括老头和紫长卷, 以及几个干部, 这些人大概也是现在的组织核心, 不能再放跑。
一句话好像就是全部的计划。已经习惯他这种粗糙的规划方式,陈济生除了抹把脸也说不出其他,只能说:“最近确实是个好机会, 铁先生查到他们在建分部了,在Z市, 将近一半的干部都在那边。我这边可以去拖住不让他们回总部。”
总部太远查不到,但分部就在Y市周遭城市,这边属于他们的地盘,只要有风吹草动,就一定会知道。
但是他们知道现在是好机会,对方肯定也知道, 尤其在这种造梦者被抓后, 总部地址有很大的泄露的风险的情况下。
现在比的就是时间, 看是他们先到, 还是对方先做好准备率先转移。
他问:“医院那边没问题吗?”
“A市一队的队长在,没问题。”放在边上的手机亮起,有消息提示音,周然拿起看了眼,之后说,“可以提前去收容中心了,你的车借我用用。”
陈济生掏出车钥匙,在交过的前一时间顿了下,略微向后收回,说:“你这不是去出任务的路上,注意时速,珍惜我的分。”
周然拿过钥匙,边戴帽子边说:“我尽量。”
陈济生觉得他这一句尽量就没有什么可信度,选择不再去看,低头给还在其他地方闲晃打发时间的司机发消息,让其去开另一辆车过来。
车钥匙到手,周然走了。
说是要注意时速,实际上雨天开车,车速再高也高不到哪去,从头到尾都充当了一回合法好公民,他直接开进了监察处。
Y市监察处不像A市那样一个单位还要分成两个地方办公,包含的所有部门都在一个地方,占地面积很广,里面基本自成一个世界。
有局长提前开的临时通行证,他能去到里面任何地方,直接驶进A级保密收容中心。
收容中心门口已经有人在等他,局长秘书在车停下后就撑着伞走来,帮忙打开车门。
“砰——”
关上车门,周然从车上走下,对秘书道了声谢,抬眼看向站在前面不远处建筑底下躲雨的黄局长。
黄局长抬手打了声招呼。
进到收容中心内部还需要经过好几道安全门,即使为了防止外面的人轻易进去,也是为了避免发生意外时里面的东西轻易出来。
秘书停在了最后一道门之外,最后只有周然和黄局长进入。
防护服已经穿得熟练,周然脱下厚外套摘下帽子口罩,迅速穿上防护服,试图保留住跑了大半的温度。
黄局长不经常来这种地方,有些费劲地穿上防护服后递过已经解锁权限的平板。
周然低头看向平板上的内容。是一份地图,标明什么东西在哪个区域。这里很大,收容的东西不比总部的少,上下好几层,波动等级越高的越在地底深处。
整个收容中心都在地面以下。泥土和岩石是天然的屏障,有时候比费劲建设的厚墙面还要有效,可以有效阻止大部分东西突然越狱后逃往地面。
两个人坐上电梯,径直去了地底最深处。去的地方特殊,电梯还需要虹膜授权后才能启动。
黄局长看着电梯慢慢下降。从建立波动等级体系以来,记录在档案的12级的波动只出现过三次。一次是陆景文,为了解决一个11级的异能物,一次就是一年多前从市区地底下冒出的东西,还有一次就是身边这个人,为了解决地底冒出的东西。
在最底下的就是之前冒出的东西,现在取名为灾。很简单的名字,因为它的出现只能伴随着灾难。
“我想着你回来了,刚好可以来看看。”
电梯在最底层停下,黄局长抬脚走出,顺带说:“我想你应该也想过来看看。”
最底层有且只有灾。从电梯下来后就是没有任何窗口和仪器的只有一个识别装置的房间。黄局长按下指纹,说:“搞个通行许可还挺麻烦。”
这地方任何人都不能随意进,连局长也不行,他这次还是催着加紧处理进度才在今天拿到了许可。
指纹识别通过,两个人穿过房间里唯一一扇门,走进真正的收容空间里。
黑,很黑。
收容空间里没有灯光,所有仪器都没有声音,也没有运行的时候的指示灯,大门关上后四周一片漆黑,只能靠防护服上的夜视镜。
周然拉下夜视镜,转头看向一侧。这边是类似于玻璃的东西,很厚,后面一片黑暗,全是蔓延开的冰层,隐约可以看到一直连接到黑暗深处的装置连接线。
“这边看不清楚,”黄局长指了个方向,说,“往这边走。”
收容空间很大,走路都还带拐弯。拐了个弯,确实更容易看到里面的东西。
之前遮天蔽日的灾最后只剩下了一个人的脑袋大小的肉球。在玻璃类似物隔出的空间的正中心,被厚厚几层的冰裹住了,没有丝毫动静。
肉球上长满了眼睛,睁着,瞳孔像是对上四面八方,一直在观察,又像是只是单纯地睁着。
周然看着,情绪没什么波动,说:“它刚从地下冒出的时候还没有眼睛。”
一直潜伏在地底无人唤醒,灾最初出现的时候,身上并没有眼睛,只是在接触到光亮后迅速衍生出了眼睛,在身上任何需要眼睛的地方。
一种具有高自我进化能力以及高代谢能力的东西。比起全是眼睛,一只眼睛的瞳孔已经大过成年人的可移动的巨大肉山,现在这个mini版几乎已经可以称之为可爱。
黄局长说:“之前是想说保留下来做实验,结果风险太高,所以就一直放在这了。”
在每次清剿异能物的时候,要是清剿人员有余力,一般会留下异能物的核心,用来给实验室切割研究,看是否能研究出面对这类异能物的高效解决药物或者其他。
但灾的危险性太高,放出来后会迅速吸取周围一切能吸取的物质,包括空气里的水汽和氧气之类用于自身生长,没有人有信心能在第一时间阻止住这东西,最终只能搁置。
能蹲着就不站着,周然往下一蹲,问:“它有异常吗?”
“没有。”黄局长看一眼里面就觉得冷,说,“但是最大的异常就是没有异常。”
这一团肉球毕竟不是单个的细胞或者单细胞生物,处在这种低温下按理来说会降低代谢,但应该不会完全停止代谢,甚至于一点变化没有。
事实就是无论实验室的人怎么测量,肉球的状态都一直停留在被冰冻的瞬间。
肌肉组织处于爆发状态,所有的眼睛高度紧张,甚至于做感电测试,神经通向疑似大脑的地方的电流都永远停留在那短短的一截神经上,移动距离为0到零点几纳米。零点几纳米不是移动距离,而是测量允许的误差范围。
黄局长说:“它的时间好像完全停住了。”
所有的活动全都止住,一直留在被冻结的瞬间,生命被按下暂停键,像是和他们已经不在同一个时间。
他笑了下,说:“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哦,冻结了时间。”
一个并没有任何笑点的小笑话。周然回应以无声的一眼。
似乎被用看智障的眼神看了眼,黄局长把脸上的笑收起了,又变成了那个严肃的局长,从口袋里掏出张纸条递过,说起了其他话题:“造梦者的情况好转了,今天一队的人上门去做了个慰问。”
慰问不能是真慰问,两个字里面估计也只有“问”是真,问不出话就直接上手查,查到了点东西。
周然接过纸条,只扫了眼上面的内容,之后收起了,道声谢。
黄局长说:“患者感谢他们的慰问,你手上的是你之前想要的回礼。”
他问:“你打算什么时候回来,这次事情结束后?你的那些人已经在给你报寻人启事了。”
“回来吗。”周然蹲地上,一手支着头,说,“这里没了我好像还是能过得下去。”
第86章 好久不见
黄局长转头, “什么意思?”
周然撑着地面站起,说:“就是说说。”
“我今天就走,去那边探探情况。”他说, “医院里的那个记得别放跑了, 他身上背着人命, 死也得死在监察处里。”
造梦者擅长编织梦境, 把人骗进去再杀, 犯案次数超过两位数,这次被逮到移交法院免不了死刑。
不论是否出于主观意愿, 他自杀失败,泄露了总部的位置, 组织那边也不会放过他。消息到手后李淼会直接离开, 少了个人看管, 让别人得手的几率会大大增加。
到他们手上的人,杀也得他们来杀。
黄局长:“都安排好了,没问题。”
他问:“怎么今天就走, 这么急?”
周然转头睁着一双无神眼睛说:“我年假放完了。”
“……”
黄局长终于想起来,这个人现在还在打着另一份工, 不能平白无故离开岗位这么多天。难怪催进度催得这么紧。
在允悲中最后检查了灾的实时数据面板,两个人离开。
周然出去后把车钥匙交给了黄局长,让其帮忙把车还给陈济生,自己打了个车走了。
他这次没回家,直接去的机场,终于不用向司机提多绕会儿路的奇怪要求。
陆教官这次也跟他一起回去, 李淼在知道总部位置后就迅速走了。
来的时候是一个人, 回去的时候变两个。在飞机上狂睡, 下飞机后在车上狂睡, 到家后和保安一起短暂休闲小游戏后继续狂睡,他第二天是被自己连设五个的闹钟吵醒的。
“……”
顶着一头乱毛从床上坐起,他睁着一双无神眼睛关掉最后一个闹钟。
A市温度比Y市高,他伤也好了不少,没之前那么冷了。人的健康水平从某种程度上是恒定的,身体健康稍微向好后,心理健康就下降了。
比如身体好转后要上班。
勉强套上衣服,吃了一顿陆教官准备的早餐,他下楼重新回到时隔久远的单位。
久久没有招新人,办公室一如既往的忙碌,一如既往地飘着淡淡的死气,同事们一双眼睛盯着电脑屏幕,还有翻动文件的声音,专注到没注意到他的到来。
灰暗的色彩里只有每个桌上的金色小盒子稍微有点色彩。
回位置上放下揣兜里的保安,他顺带看了金色小盒子两眼,没看出这是什么东西,拍了下旁边的摸鱼搭子,问:“这是什么?”
“哦咦!”
后面突然冒出个人,摸鱼搭子被吓了一跳,发出奇怪的声音。一转头,看到站后面的人,眼睛一睁,这才反应过来,说:“你小子终于把年假放完了是吧!”
他一出声,声音没收敛,办公室的其他人看了过来,终于看到消失了好多天的人回来了,脸上终于出现点表情,欢迎他回来继续当牛做马。
话题回到金色小盒子,摸鱼搭子说:“那是陈正给的,他女儿收到国外大学的offer,被提前录取了,给大家沾沾喜气。”
他们平时忙,升学宴在工作日,所以没去,陈正给他们带了一点糖,算是沾喜气。
“你可能不太知道他,”程向说,“你来这里好像还没跟他一起出过外勤吧。”
他就这么开始唠上了,一边说话一边拿起了边上的水杯开始润喉,看样子是打算打长期战。
没在办公室里唠,在工作和无休止地工作间,两个人选择转战茶水间外的小阳台。
剥了颗从盒子里拿的糖塞嘴里,周然说:“我跟他出过一次任务,第一次出外勤就是和他一起。”
程向有些没印象,但提到第一次出外勤就有印象了。
毕竟第一次出外勤就遇上了异能物,这种事就算是放什么都可能发生的后勤部,也可以算得上罕见。
他问:“当时那个是什么,好像是叫影吗?”
周然摸了下下巴,说:“算是。”
没再继续这个话题,他略微侧过眼,回到了之前的话题,说:“之前不知道他还有个女儿。”
这个人放了几天假,自己就有几天没有跟人一起摸过鱼,现在终于又有人陪聊了,程向感动抹泪。
“……”
周然眉眼一抽,照着人后背来了一下。
挨了一下,程向停下假哭了,收起抹泪的手,说:“我也是听别人说的,他女儿之前躺医院里,他留在这一直工作也是为了他女儿。”
女儿躺在医院里,这种不是值得到处说的事,别人不问他不会主动提起,所以没什么人知道。
陈正胆子还算大,但实际上是个很爱惜自己生命和财产安全的人,要不是为了女儿,他应该早该从这种说不定哪天就会遇到什么特殊情况的岗位上离开。
程向还有其他人和他出了几次外勤,因为关系到女儿,他每次都很小心地把重要物品提前放安全的地方,只带工作需要的东西,无一例外。
工作需要的东西损坏了有单位兜底,自己的东西没了就是没了。因为觉得这举动有些奇怪,他之前一起出外勤的时候于是直接问了,得到的就是这个回答。
周然略微抬起眼。
程向说:“他跟你出外勤的时候没这样?”
“不清楚,”周然说,“那天我情况不太对,出勤的时候迟到了。”
他到单位的时候对方已经准备好,上车就能走。
程向觉得就他这上班的精神状态,每天好像都不太对。
“怎么说,菜鸟也好久没一起聚了,今天下班之后出去玩?”他说,“我尽量找个果盘新鲜的地方。”
“今天晚上吗。”
周然薅了把头发,还没说话,放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他拿出来看了眼,比了个暂停的手势,说:“接个电话。”
行。没有听人接电话的爱好,程向转头去茶水间研究咖啡混搭了。
小阳台只剩下一个人,周然蹲地上看了来电显示。
来电是串没有备注的陌生号码,但他还记得背后的人是谁。
电话接通,对面传来热情的招呼声。
一手拿着手机,另一只手随意搭在膝盖上,周然听对面说着,手指轻叩着栏杆,最后说了声好。
很短的一个电话,等到程向端着两杯自己的特调咖啡回来的时候,短暂的电话已经结束。
递过特调咖啡的时候,他听到人说:“可以。”
很干脆的回答,让程向十分开心,掏出手机就开始看有好吃水果的店。
周然接过特调咖啡,很给面子地喝了口。
“……”
喝一口是尊重,喝第二口是出于对自己味觉的疑惑,喝了两口,他说:“可能速溶对人的生命会比较友好。”
一句好像挺委婉但似乎又很直接的话。
程向浅尝了口手里的特调咖啡,动作停了两秒,之后迅速跑向洗手间。
一次小阳台摸鱼最后以程向喝了自己勾兑的咖啡,被味道毒得趴在办公桌上再起不能结束。
下午下班,一直是卡点下班的表率的摸鱼二人组直接离开办公室。
蔡袅前不久才出差完回来,复工没多久,每天的任务不多,现在也是闲人一个,三个人成功在地铁站碰头。
早在午休时间找好要去的店,他们上了地铁就是开挤。
傍晚的绯红云霞蔓延开,城市被耸起的高架桥一分为二,地铁从大楼间经过,又向下钻进地底。
载满的人的地铁车厢,旁边程向和蔡袅在人潮拥挤里也要努力聊天,周然站在边上,低头看了眼手机屏幕,敲下两个字后收起手机。
地铁到站,一侧车门打开,在车厢内cos沙丁鱼罐头里的沙丁鱼的部分人要下车,又有一大波人想要上车,拥挤的人群开始艰难流动,没有丝毫的反抗的余地。
程向和蔡袅被挤散了,好不容易才重新挤了回来,汇合后又发现另一个人被挤没了。
左看右看真没看到人,程向眼睛一睁,问:“人呢?”
蔡袅高点,基本可以看到车厢内大部分的头顶,于是视线仔细从人群扫过。他在看的时候,地铁到站停留的时间结束,大门关上。
没看到人。他回想了下对方的单薄身形,猛地向前贴玻璃上往外看,说:“他那身板,该不会被挤下去了没上得来吧?”
程向越想越觉得像,火速掏出手机拨通号码。
揣在口袋里的手机开始震动的时候,周然已经出了地铁站,走在人群里低头拿出手机,关掉震动后继续抬脚往前,边走边穿上之前一直搭手上的外套。
人潮拥挤,身边不断有人经过又离开,在离开建筑,走进夕阳余晖里的瞬间,一只手搭在了他肩膀上。
心里已经有预料,他表情不变,略微转过头,看向走在身边的人。
穿着件灰色卫衣,卫衣帽子戴头上,藏在帽子里的紫色头发有一截随着低头的动作从里面漏出。落在肩膀上的手拍了拍,对方笑着说:“好久不见。”
第87章 大餐
周然暂时没拍掉挂身上的手, 当做没看见,低头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说:“只有六分钟, 还请快点说找我做什么。”
没有任何的打招呼的话, 也没看到自己期待中的笑, 紫长卷有点失望, 但早已经习惯, 所以觉得还好。视线从亮起了一瞬的有个硕大熊头的手机屏幕上扫过,他笑了下, 道:“上次不是说这次见面有个礼物要送给你。”
礼物在他搭着肩膀的手的衣袖里,手指弯曲向里一翻就能翻出。周然垂眼看了眼。
是一个类似小项链的东西, 银色的细细的一条, 缀着一个同样的银色的挂坠, 一眼看去就不像是给一个男人准备的。
结果还真是给他的。
不爱送人东西也不爱收东西,周然眼尾一跳,想远离了。
紫长卷没有停止机展示的意思, 把吊坠翻了个面。
吊坠正面嵌了个晶石,转过来的瞬间, 棱角折射紫红光线,闪烁了一下。
借着路边亮起的灯光,周然看清了晶石的模样。
透明色的,外形极其类似于钻石,中间却像水一样流动着,肉眼看上去流动得缓慢, 但又像是在迅速更迭, 每一瞬间的模样都在改变。
他略微眯起眼睛。
这个东西他见过, 在之前的拍卖会, 现在还有一块类似的东西摆在监察处,苏越捐赠的。
当时蜘蛛的目标就是和这个类似的那块拍卖品,只是拍卖品要更大一些。
所以是以前的APC老板,现在的收藏家早在之前就从什么地方搞到了晶石,研究之后知道其价值,想要再硬抢一块,找到了蜘蛛。
“这是老板一直想研究的东西,前段时间终于到手了一块,这个是从上面切割下来的一小块。”紫长卷不过多解释,只说,“虽然因为太小了所以用处不大,但挺有意思。”
这东西想要拿出来还挺不容易。晶石严格把控,每一毫克都每天记录,损耗也要报备,基本没有顺一点边角走的可能。但好在他从一开始就谎报了重量,最近才终于把东西带出。
周然稍稍侧过眼,“什么有意思法?”
紫长卷思考了一下,说:“让你成为时间的旁观者。”
好像说了什么,又像是什么都没说。
银色项链滑进口袋,周然思考了下,最终没有将其扔出,说了声谢谢。
紫长卷呼出一口气。收了,至少没有像他想的最坏的那样直接扔掉。
然后周然继续道:“感谢你对监察处的捐赠,事情结束了我会如实上报,争取让你被抓后减个刑。”
他说:“这个时候如果告知更多总部的消息,还可以争取对你进行宽大处理。”
十分公事公办的语气,并且已经默认要毁了总部抓住他在内的所有人。没听他这样说过话,或者说以前从没有像这样正常交流过,紫长卷有些稀奇,但又明白这是什么意思,眼尾垂下,说:“我认为这是朋友间的小礼物。”
抬脚走过斑马线,周然说:“你为什么会有和我是朋友的这种错误想法?”
一条项链或许能捡一条命或者少几年刑,比起朋友馈赠,他觉得正常人都知道该选什么说法,争取减刑也已经是他对这主动投诚的行为的最好回应。
“你对我和对陈济生很不一样,”紫长卷说,“就因为之前我拦住了你吗?”
这个之前得回溯到十几年前,不愧是做研究的,脑子记事能记到现在。
“拦不拦是你的自由。”
反正拦也拦不住,周然并不在意。要是没有意外,等这个人出来后他也可以一起去吃一顿。他略微抬眼,说:“如果你当时拦的时候手上没有枪,枪没对准陈济生的话。”
要是当时他没有看那一眼,这个人拿枪的手没有发软的话,子弹或许就从枪口里冒出了。
一个会把枪口向内的朋友,本身就是一把具有不确定性的枪。
“你们应该已经查到我最近经常和谁一起行动了,”周然手指轻叩了下手机背面,墨色瞳孔直视旁边人的眼睛,“他要是出事了,我不保证不会做出比较出格的事来。”
他变化很大。完全长开的眉眼,平缓说话的语气,不再一成不变的表情,隐约开始有点血色的脸,跟之前差别很大。但认真的时候还是一样,一双眼睛看过来的时候全是压迫感。
紫长卷的嘴角慢慢垂了下来。
旁边人没有收起视线,最后是他败下阵来,瞳孔移开,说了声好。
直到他应声,周然这才收回视线,浅淡地笑了下,问:“所以考虑说点总部的消息争取减刑吗?”
又绕回了这个话题。他一笑,紫长卷瞳孔一动,眉眼不自觉跟着舒展开,嘴角跟着扬起。他跟着笑了,但只笑着摇头。
周然转过身,风带着碎发扬起,一只手抬起,拍开放自己肩膀上的手后又向前,穿过紫色卷发,落在他卫衣里的衬衫衣领后,轻轻拍了下又收回,简单说:“这里有脏东西,记得养成良好的卫生习惯。”
冰冷的感觉一触即离,紫长卷抬手碰了下被碰过的衣领,低头轻嗅了下,像是在追逐什么趋于消散的味道。
周然看着,眼皮跳了下。向后退一步,说:“要是有减刑的想法,我可以让你活着到进局子。”
过了斑马线再往前走就是公交站,六分钟到,公交车到站,他一摆手跟着人流一起上了车。
紫长卷站在原地,闭上眼,慢慢摩挲着被短暂碰过的衣领。
所有人上车,车门关上,公交车离开。
——
电话一直没打通,程向和蔡袅最终先到了订好的饭店,边找位置坐下边继续打电话。
在他们开始怀疑人是不是在什么地方被挤得奄奄一息的时候,拨出的电话终于被接通。
电话接通,人也到了。电话对面的声音和耳边现实的声音重合,两个人一抬头,看到熟悉人影跟在服务员身后走来,对上视线后浅浅摇了下手上手机。
电话挂断,周然在座位上坐下,自己倒了杯水,喝下后说:“被挤下车了,坐了个公交过来。”
果然。人安全到了,心一放下程向的嘴就开始自动开火力了,拍拍他肩说:“你好弱,这样都被挤走了,以后多锻炼一下。”
三个人里唯一一个战斗科的,并且最近刚升了二队的菜鸟展示了自己在累得要死的训练下练成的肌肉。
周然放下水杯,笑了声。
今天晚上三个人都没沾酒,凑一起喝果汁。周然不喝酒,菜鸟随时有可能被叫去出任务,喝不了,程向只能陪一个果汁,饭后一起品鉴果盘。
吃得有点过饱,并且家过远,菜鸟发出了一起去离得最近的人的家过一晚的声音。
三个手机地图导航一开,离得最近的是周然。
在菜鸟发出去他家的声音之前,程向及时打住,支楞着坐直,说:“别,还是回自己家。”
没明白他突然精神了,蔡袅问:“怎么?”
“他家……现在有个朋友,”程向看看摸鱼伙伴又看看菜鸟,斟酌着说,“四个人三张床,不够睡。”
他尽量挑了个听上去很正常的借口。
要是没记错,陆教官还在旁边这个看上去一脸无关的人的家里。要是没记错,菜鸟每次见教官都跟要死了一样。
为了这个鸟的心理健康,他觉得有些事还是不要知道比较好。
周然倒是能接受,说:“我跟他睡一张床也行。”
程向立即人工自主打断:“你可先别说话了!”
行,周然闭嘴了。
讨论的最后,在程向的坚持下,三个人最终还是各回各家。
其他两个人继续挤地铁离开,周然在路口跟两个人分开后坐上了刚好停在路边的车辆。
要是蔡袅还在这,肯定能一眼认出这是自己搁路上一定会躲着走的陆教官的车。周然上车了,上车后自觉系好安全带,打了声招呼。
车门一关上,保安自己从口袋里跑出来了,往边上一坐。
有血腥味。刚掏出手机,周然转头看向坐在边上的人,说:“这么晚下班还来接我?”
陆教官:“顺路。”
附近很安全,没有任何异常,没有需要用到这种等级的人的地方,周然客观觉得这句话存疑,但也不多说,只抬手帮忙擦了飞溅在脖颈上的血痕,问:“吃饭了吗?”
“还没,”陆景文略微侧过眼,道,“你的两个朋友呢,不用送吗?”
“没吃正好,今天有个菜我觉得我也能做,让我来给你做大餐。”听到他说还没吃饭,周然挽起袖子拿出手机,开始寻找菜谱,边找边回答说,“问了要不要送,他们好像更喜欢坐地铁,比较喜欢回自己家。”
第88章 盐王爷
第二天一早, 在真正的上班时间之前,二队在室外例行训练的时候,清早的雾气里, 有个人被悄无声息带走。
程向得到消息的时候是在到单位之后, 收到了一大早就已经开始训练的蔡袅发来的消息, 说陆教官突然在训练的时候来巡视, 昨天晚上吃饭聊天的时候聊到的有些奇怪的队里的人被他带走了。
他不去看一队, 一大早莫名其妙来二队,在场所有人都往死里练, 生怕被揪住小辫子挨骂。
但蔡袅叙述的重点不在这个惨遭带走谈话的人和惨遭巡视的他们身上,而是主要说今天的陆教官也挺怪。
明明还没到走哪都捧着水杯的年纪, 今天这个人一反常态, 手里一直拎着个水杯, 目测巡视的期间加了好几次水。
凭直觉觉得这反常行为的背后应该和自己摸鱼伙伴有关,程向于是去问了。
拿着手机到摸鱼搭子办公桌边上的时候,还没来得及出声问, 他一眼看到电脑后面的人同样捧着个水杯,边喝边睁着一双眼睛单手敲键盘。
到嘴的话在嘴里转了一圈, 他最后选择出声说:“你今天是不是接了好几次水,怎么了?”
“……咔。”
水杯重新回到桌上,周然终于抬起眼,说;“陆景文害我。”
连陆教官都不带喊,看来事态很严重。
嗅到事情有意思起来了的味道,程向自觉拉过椅子在边上坐下, 愿闻其详, “请细说。”
很简单一件事, 细说也细不到哪去, 周然敲键盘的手不停,简要道:“我昨天晚上回去复刻了我们晚上点的菜。”
简单的一句话包含了极致可怕的信息,程向关切地问道:“陆教官身体还好吗?我上次的蒙脱石散放在你家还没拿走,他有需要可以随便用。”
周然眉头一跳,敲键盘的手猛地一重,转头说:“你就是这么看我的?”
程向:“那不然?”
行。事实是确实出事故了,只是没有用上蒙脱石散。直接停下敲键盘的手,周然一手支在办公桌上撑着脸侧,试图挽回一下颜面,说:“最开始的时候还是挺顺利的。”
洗菜和备菜环节有点小问题,但问题不大,很好解决,他只是在做菜的环节发散了那么下思维。
该加入盐的时候加入适量的盐,加入酱油的时候因为他想到加这是为了增加咸味,盐也能做到,于是继续加入适量的盐,最后加糖的时候因为盐和糖挨得过近,所以在该加糖的时候加了点适量的盐。
中途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明明只加了适量的盐,最后的成品却莫名抽象。
“……”
“莫名”并不莫名,一切其实都有迹可循,短短的叙述中就包含了众多不知道该怎么评价的槽点。程向客观觉得他这每句话都带的“适量”可信度并不高,应该是这个人主观上以为的适量,实际上按照他的大胆和厨艺白痴程度,手一抖一加,半罐盐都下去了也说不定。
按照这个喝水的频率,他这个猜测说不定是真的。他问:“这不是你害人家陆教官吗,怎么就变他害你了?”
提到这个话题,周然又开始心理上觉得嘴里发苦,捧起水杯迅速喝了口,抹了把脸道:“他演我。”
辛苦做出的晚饭,他很好心地让陆景文吃了第一二三四五口,对方吃了,他问味道,对方说挺好。菜的卖相不太好,但看上去还在正常的范畴内,品尝官的表情也很正常,他不疑有他,于是去试了口。
——那一口浓缩海水味他到现在都还记得,像是还在嘴里时不时游荡一下。
一口下去咸到发苦,像是一头栽进了盐堆,他去拿水杯,转头的时候看到陆景文搁那看着他笑。
就是故意骗他吃的,一个十分坏心眼子的人。
最后的结果是剩下的菜没扔,全塞坏心眼子的嘴里了,主打一个互相伤害。
“……”
程向觉得这应该不算是互相伤害,应该是这个人对陆教官的单方面伤害,只是在伤害的过程中误伤了自己。难怪今天人陆教官还在狂喝水。
破案了,主任也来办公室了,谈话结束,他又推着自己椅子回了自己座位,虚假地咳嗽两声。
主任没事不会来这里闲逛,这次是带着新外勤任务来的。他看着原本是想点兵点将,结果一眼看到刚才明显还在闲聊的两个人,几乎是瞬间就确认了抓取对象,招招手,说:“小向,周啊,来一下咯。”
两个被随机抓取的小向和周起身跟着去了办公室。
又是熟悉的办公室,又是熟悉的座位。在外宣称是找人出外勤,一进办公室,出外勤变成了时长长达一周的出差。
主任说:“E市那边在建设分部,现在到了考察阶段,需要个考察小组去看看,我被派进去了。我人老啦,一个人行动不开,想找两个人陪着,你们年轻,正好一起去看看。不是什么危险的事,有意见就提,没意见就看看风景,时间到了就回来。”
意外简单且丝毫没有危险性的工作,比坐在办公室里对着电脑敲键盘和整理数不完的文件要好上一万倍的任务,没想到这种任务会落到自己头上,被叫进办公室的瞬间还以为自己完了的程向火速点头说好,说誓死追随领导。
主任看向坐另一边没说话也没点头的人,喝了口手里的茶,问:“周呢,方便吗?”
转了下手里的水杯,周然抬起头,短暂的安静后,最终在主任的注视下一笑,说:“好事啊,我回去就把手上的工作解决了。”
考察明天就出发,时间紧任务重。主任顺着他的话挥挥手,让他们回去处理工作。
下午下班回家整理东西,第二天中午考察组出发。
提前了解到房间是二人间,和摸鱼搭子住一起,周然只能把已经不愿意长时间变成珠子待口袋里,喜欢变成小人到处溜达的保安留在家里,自己一个人上了考察组的车。考察组的车是大巴,一车拉上所有人,有效避免铺张浪费,空间还足。
考察组的成员都是各部门的领导,年龄上下有波动,都算不上年轻,手里捧着保温杯和气交流,其他附带的人大部分都是年轻人,坐后面的地方,私下里开始互相认识。
对这种社交时刻的参与感不强,周然坐靠窗的位置,低头拿手机发了几条信息。
E市之前没有监察处,有问题靠的都是A市总部,但总部人手已经日渐不够用,最终决定在这里建设分部,管理周围片区,分担总部压力。
这里从客观来说是个好地方,地势平缓适合发展,山青水绿,就算是这种时候的山也是绿的,很宜居的一个地方。
领导考察,其余的附带的人起到了一个陪伴作用。
周然混在人群里,白天跟睡不醒一样,晚上又挺有精神地打游戏,玩点一直在玩的经典小游戏。
双人间正好方便程向这种话多的人,他换上睡衣直接往旁边床上一跳就去围观人玩游戏。
不愧是资深老玩家,他过去看的时候只看到了流水线一样的料理台,以及来得快去得也快的顾客,眼睛扫过去,甚至还没看清顾客要求,顾客已经付钱离开。
眼睛看来看去看不过来,他终于没忍住出声说:“这样不累吗?”
“还好,”视线从屏幕上扫过,周然说,“用六个手的时候就很轻松。”
“六个手?”
周然及时补充说:“我有时候会跟操作意识很强反应很快的朋友一起玩。”
一把结束,他转头问:“要一起玩吗?”
程向对这种游戏原本没有什么兴趣,但看这个人玩着,又起了点好奇心,点了下头。
“……”
一把过后,他因为反应速度过慢,惨遭结束游戏搭子试用期。
第一次对自己的头手配合能力产生质疑,他选择拿起自己手机转移注意力,结果看到了手机上的未读消息。
是菜鸟发来的消息,发在小群里,语气平静地陈述了自己接下来的悲惨命运。
在他们出差这两天,Y市的战斗科的部分人来了,来进行交流赛,美名其曰互相促进双方提高自我认知和成长。
他被抽中去交流赛了,今天晚上刚出的决定。
其他人不确定,但他确实有很清楚的自我认知,知道自己实力低于二队平均水平,尤其是碰上的是Y市的人,只有立正挨打的份。
他发消息就是来告诉他们,出差回来后要是看到路上出现一个鼻青脸肿的人不要惊慌,那个人应该是他。
同情地安慰了朋友,程向转头问:“Y市是挺厉害的什么地方吗?”
视线从流水线上来回移动,周然一双瞳孔没什么变化,说:“算是吧。”
第89章 殉职好久了
考察这几天前半部分时间的大多时候都在开会和走访, 开各种会,去各种地方。领导上班,其他人就当是出去散步。
这几天的总部比这边开会和散步要好玩, 程向一直在实时跟进交流赛情况, 掌握到一手情况。
之前没人跟他聊过这些, 他一直不清楚, 原来Y市的监察处不是个普通的分部。
具体来说就是从交流赛的第一天起, 菜鸟就开始哭诉那边的人打法好凶,并开始制定装病逃赛的作战方法。
装病逃赛的作战方法失败, 他最终还是上场了,好在对面的人凶但懂分寸, 让他不那么丢人且没怎么受伤地输了。
程向原本还很好奇两个一队的比赛谁会赢, 结果从告知自己输了后, 从某一个时间开始,菜鸟就再也没有更新情况。
情况没有更新,悠闲的时光也结束。各种会开完, 剩下的就是他们的工作,各种会议记录和会议纪要成堆。
于是剩下的时间和平时在办公室没差, 他们主要是窝在酒店房间一起敲键盘。
“……我不行了。”
放下敲键盘的手,程向往座椅靠背上一靠,发出了想死的声音。
他就说酒店为什么会安排有人体工学椅的房间,原来用处在这里。
乱喊乱叫了半天,没有得到回应,他一转头, 结果看到旁边已经一头栽倒在电脑键盘上的人。
四周是散落的文件纸张, 穿着身针织外套的人瘫在键盘上一动不动。
要不是身体还在稍微起伏着, 不然看着还真以为是走了有一会儿了。
……只能说是稳定发挥。
从椅子上站起, 程向正准备去探探人是否还醒着,结果放在手边的手机响起,他火速拿起,拿着手机出了房间。
猛地开房间门,角落有人影闪过,他没多看,在走廊低头看了眼手机屏幕。
是个电话,陌生号码打来的,来电显示A市。他接通了,礼貌问:“你好?”
“……”
对面传来声音,他听着,眼睛缓慢睁大,不自觉转头看了眼来电号码,之后视线对向关上的房间门方向,背脊都不自觉挺直了些。
“……他在房间里面睡……工作,好像有些累了。”
视线依旧对着房间门方向,他听着对面的话,眉梢略微扬起,越听表情越怪,没忍住出声说:“……我吗?”
对面传来肯定的声音,又说了什么。
他转过头,看向之前闪过人影的地方,应了声。虽然不太明白,但意识到事情好像并不简单,他最终靠着对对方的信任一点头,道:“我会注意的,尽量不让他走出酒店。”
“嗯……好的……再见陆教官。”
放下手机,程向跟打完一场仗一样呼出一口气。
是陆教官打来的电话,十分猝不及防,惊吓程度不亚于领导突然查岗。看到号码的时候还以为又是推销电话,结果声音越听越不对,好在他没挂断。
最开始没想明白人是怎么知道他电话的,他放下手机的时候才想起来,自己摸鱼伙伴之前拿对方手机给他打过一个电话。
搁走廊墙上缓解了会儿,他这才推开门重新回到房间。
瘫键盘上睡觉的人已经醒了,已经索性直接关掉了笔记本,趴从沙发上拽来的靠枕上半睁着眼睛看窗外的小花园养眼睛,注意到他回来,问:“去哪了?”
反射性摸了把放口袋的手机,程向:“去外面打了个电话。”
“哦。”对他打电话的事并不感兴趣,周然继续看着下面小花园,说,“这几天酒店里的人好像很多。”
就花园的那一个垃圾桶,从他醒到现在,已经连续有两个人去捣鼓过了,擦得比他脸还干净。
这里的工作人员似乎比正常酒店要多不少。
程向:“啊……是吗。”
异常是肯定的,毕竟里面有一半都不是酒店的人。
刚才这一通电话打过来他才知道,最近一直在门外面和酒店里面游荡的都是从附近监察处调来的人,是为了保证在这里的领导的安全。
因为保护的范围是整个酒店,连带着把他们也包含进去了。只要不出酒店,就不会有什么危险。
以及大概是因为关心,陆教官让他看紧这个很具有不确定因素的人。
——但又有些奇怪。这种事应该和当事人说,比他盯着要更有效一些才对。
而不是特别嘱咐隐瞒这个电话。
这次考察也是,同样很奇怪。只是一次普通的考察,之前也不是没有过,应该用不上这么大的阵仗才对。
总感觉好像要发生什么事,或者说已经发生了,只是他不知道。
趴抱枕上的人看了眼他,之后收回视线,继续看窗外风景养眼。
——
事情已经在看似正常的时候发生了。
在交流赛期间,不断有Y市的战斗科的人来到基地,从最开始的还算正常的人数增加到后来的远超参加交流赛的人数。
蔡袅也是在自己的比赛结束后被带进还没正式开放的新室内训练基地的时候才知道,交流赛只是个虚假的幌子,最近的事少的表象隐藏了更深的计划。
之前莫名其妙被带走谈话后就再也没有回来过的同事们多半是已经开始唱铁窗泪。能来到这个室内训练场的都是通过几层背调的可以信任的人。
他之前在Y市的梦境里目睹了Y市监察处清剿以前的APC的场景,这次轮到他真正参与了。
在上次任务,一队队长拿到了组织的新总部坐标。事情宜早不宜迟,拿到坐标后,局里已经开始对内清理,对外渗透,策反了部分被组织策反的人员,拿到了组织内部的消息,时刻注意那边的动态。
总部已经开始转移了,最先转移走的是高精尖人才以及特有设备和数据。
如果再给一点时间,现在还在总部稳定其他人的心的各干部和老板也该逃脱了。
他们要开展行动,Y市监察处因为有过经验,是来协助作战的。
作战部署已经在之前就已经制定完成,是核心领导人员熬了好几个大夜做出来的,从人眼睛底下挂着的黑眼圈和大眼袋可以看出一二。
任务不能透露,他们从踏进这里的时候起,身上就不能携带任何电子设备,需要做的只有服从安排。
他的任务是在外围和其他队的人一起配合,不放过任何一个从总部逃走的人,真正的主力还是一队成员。
这次的任务很难和上一次清剿APC的任务比较难度。那个时候的组织是地头蛇的存在,组织人多,干部实力高,但被内部那小孩牵制了大半。这次组织规模削减了大半,但没人可以在内部牵制,并且据了解,组织现在吸收了不少A级以上在逃通缉犯,十分麻烦。
他到现在还记得之前在青山镇看到的那场雪。
要是之前的那个小孩,现在的陆教官的朋友,也是上次一起合作的人也在这里的话,有他和陆教官两个人在,任务应该会很轻松。
只是他左看右看,没看到有这么个人。或者说当时就没看到过对方的脸,也没听到过那个人说话,他根本不知道对方长什么样,站面前应该都分不出。
在出发之前,他认识了和自己分配到一个地方的临时队友。临时队友部分是Y市的人,同样是二队,只是明显看着比他要靠谱不少,其中包括那个很有分寸地打败了他的那个人。
自己认不出就找认识的人求助,他往分寸哥身边坐,问:“你们那个特厉害的会下雪的人在这里吗?”
Y市的人打法凶,但人倒意外的挺好,问问题都会正常回答。分寸哥转过头,表情略微变化,说:“下雪?”
其他几个人也转头看了过来。
以为他们没懂是什么意思,蔡袅于是再补充说:“就是用能力就会下雪,很厉害的那个。”
关于梦境的任务不能说,但只要不涉及任务内容,一个客观存在的人应该能提起。
不开玩笑,好像也不是错觉,他总觉得这些人的表情变了。很难说,像是有点开心,又像是想起了什么不能想的伤心事,眼睛亮起后又黯淡下来。
“……”
好像问到了不该问的,但蔡袅一时间又没想明白这有什么不能问的。
总不能是在从梦境出来到现在的这么短的时间内人没了。
分寸哥手抬起,不自觉摩挲别在腰上的枪,低声说:“周长官已经殉职了。”
蔡袅:“……啊?”
旁边的人说:“在一年多差不多两年前。”
突然从某一天起就消失了。那天Y市的雪很大,像是一辈子的雪爆发开。
再之后消息封锁,所有的有关的信息都封存进机密档案,对方在普通档案里的痕迹都被抹除,像是从来都没存在过一样。
“……”
到嘴的话就这么咽了下去,蔡袅:“啊??”
第90章 任务开始
分寸哥和其他人十分伤心, 但脑子依旧在,很快意识到什么,问:“你怎么知道周长官?”
他们和其他的分部不一样, 有很大的自主权, 也不会交流得得那么频繁, 周教官的存在基本只有他们自己知道才对。
“……啊, 嗯, 为什么呢。”
蔡袅眼尾狂跳,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总不能说自己在之前看到了早已经死了两年的人,还一起出过任务, 于是只能十分勉强地打哈哈。
梦境那事如果不是他遇上真正的灵异事件了, 那就是对方有什么自己的考量。
殉职一年多, 难怪之前一队的小张在Y市那边怎么找都找不到人。
迎着其他人依旧没有收回的视线,他眼睛向着旁边一移,说:“好像是在哪里听过, 是在哪里听说过呢……”
他显然一副回忆不起来的模样,其他人终于收回视线。
忙碌的工作日, 大雨不停下,城市高楼和不息车流都掩在雨幕里,大楼里的工作者忙碌依旧。
连串的车辆从道路上驶过,从城市驶向更远的地方。
“砰砰——”
大雨砸在车辆车窗上,发出不断声响,车内, 手机屏幕光亮亮起。
陆景文打了个电话。
电话等待接通的提示音响了几秒, 之后是接通的声音。
对面响起沙哑声音, 问:“干什么?”
“想问你在干什么, 按时吃饭了没有。”陆景文听着对面的声音,说,“刚睡醒?”
“怎么会,”那边象征性响起两声敲键盘的声音,说,“在工作。”
很明显的很困的声音,很敷衍的敲键盘的声音。
就当是在工作好了。陆景文没有戳穿,旁边的李淼看过来。
那边说:“你们在背着我出任务吧。”
没有什么疑问的语气,是个肯定句。
这是事实,跳过了这个话题,陆景文问:“出差回来要吃什么?”
“再说吧,现在没想法。”
那边很安静,除了说话声就没有其他声音,偶尔响起敲键盘的敷衍声响,之后挂断。
电话挂断,李淼转过头来说:“果然还是被看出来了。”
陆景文:“他不可能没发现。”
从一开始他就没有能真正瞒过去的想法,只要尽量拖一点时间。
E市离这边远,在任务结束之前很难赶回来。
“他能过来不是更好,”李淼检查了下手上的枪,拆开又合上,说,“他挺了解那边的高层,一起去伤亡应该更小。”
陆景文并不认同这句话。
周然去,有伤者减少的可能性,但必然会有一个伤者出现。伤者是那个人自己。
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闻到之前经常能闻到的熟悉味道,回去之后能听到熟悉的游戏背景音,但是是保安在玩,没有经常能听到的卡关后的无能喊叫,陆景文有些烦躁,又想拿出随身带的薄荷糖,手碰到口袋才想起来已经没再吃,于是又把手收回了,说:“他跟我认识之后,说的第一句话就是道歉。”
李淼慢慢吸了口气,终于知道原因了。
一件事情记了这么多年,那段经历在那个人那里的分量比他们以为的要重不少。
一方是把事情记了将近二十年的人,另一方是事情的直接造成者,两方一相遇,根据之前在梦境里看到的对方特殊的使用能力的方法,他差不多能想到场面会有多难控制。
“……等一下。”
后知后觉从之前的电话的谈话里意识到什么,李淼眉头一扬,说:“你们住一起了?”
也只有住一起了才会这么自然地问点餐才对。或者说这感觉与其说是住一起了,不如说是在一起了。
陆景文应了声。
李淼猜也是,道了声恭喜,之后说:“你说你要是像他之前的那些人一样被直接踹了怎么办?”
恭喜之后跟着的就是这种话,确实是朋友。
陆景文看了眼他,之后转头闭眼,道:“认了。”
眼睛一闭就是不想继续说话的意思,李淼于是没再继续话题,低头看了眼时间,说:“快到了。”
在任务开始前的最后一点时间,他提醒说:“你也悠着点。”
组织的总部在市区边缘,一个因为重工业污染导致所有人搬走,很多年前就已经荒废的地方。
地方靠山靠水,原本人们聚集的村落已经破败,杂草疯长。
污染到现在依旧还在,路过的时候,通过窗户,他们仍然能看到泛黑的河道。像是墨水瓶打翻在里面的颜色,不断打在河里的雨水减不淡丝毫黑色。
这种地方正常人不会来,也没人以为会有人来,抛开对身体的影响和各种不方便来说,确实是一个绝佳的藏身地方。
和分寸哥几个一起坐在后面的车里,已经能模糊看到窗外村庄的房屋的轮廓,蔡袅眯着眼睛往外看,想要看得更清楚一点,但已经不能再变清晰。
旁边的几个人也在看,表情说不上好,道:“这种天气有点麻烦。”
大雨天能见度低,雨声也大,有异常动静很难在第一时间察觉到,对他们这种需要守着不让任何人逃走的岗位来说,绝对不是一个好天气。
尤其是今天还需要穿防护服,对外部的感知能力还会更降低。
蔡袅:“说是陆教官他们那边会解决。”
实话实说他也不知道怎么解决,大雨也不能说停就停,只希望那边能想个好办法。
“……各小队注意,防护服穿好,检查携带物品。”
单边耳麦里传来声音,车上的人快速转变状态,戴上防护头盔,扭紧独立气阀。
破败村落掩藏在雨幕里,泥土路上车辆快速驶过又停下。
车门同时打开,军靴踩在泥地上,雨水落下又溅起,只一瞬间,从不同方向逼近的车辆包围村落,通向外部的河道倒映对准河心的枪口。
在最前面的是陆教官,也是唯一一个没有穿防护服的人,高个头无论站在哪都能一眼看见。
然后下一时间,炽红到极致的火焰爆裂一样炸开,从杂草和河岸上掠过,翻滚着猛扑向半空,霸道地占据整个视野,灼热的温度即使隔着防护服也能清楚感知到。
雨水蒸腾,霎时消散一空,原本烟雨迷蒙的景象瞬间清晰,又在清晰中被灼热温度变得扭曲,不断波动着。
原来这就是解决的办法,以及原来防护服的用处是这个。
灼热火浪带起的气压改变带起了猛烈的风,吹得没有受到波及的区域的野草和砖瓦乱飞,蔡袅也差点没稳住身形,还是身边的分寸哥拉了把。
原来陆教官的能力真正用起来是这样。
难怪之前在实训的时候对方都只物理意义上的动个手。Y市的人也是第一次见,眼睛略微睁大。
十分便利的一招,村子连带着在内的所有东西都消失了,变成了焦黑且平坦的一片,不用担心任何埋伏和机关。
烈火不带停,从已经瘀堵的河道上方掠过,水面倒映金红光亮,水蒸气腾空。
脏臭河道开始迅速蒸腾消失,露出全是腐败物和转瞬即逝的垃圾的河床,以及河床一侧的厚重金属管道。
金属管道关闭着,虽然十分类似,但并不是排污的管道,更新也更厚重一些。
只装作没有看到管道,陆景文收回手,抬脚率先踏上焦黑地面,暗红瞳孔之上的黑色头发被气流带着向后扬起,略微抬起手一招,言简意赅道:“行动。”
当所有能销毁的东西都消失后,剩下的就是他们在找的入口。
延续了以前的老传统,组织的总部大部分都在地底下,入口是一间民房的地窖,地上大门还没损毁,依稀有光亮亮起。
李淼开路,一手碰上大门上已经损坏的电子屏。
电子屏,门后连接的电路,电路走向,每一个监控在的位置,每一盏灯的开关,以及有人正在用话筒向建筑内所有人传达的有入侵者的通知。
通知到一半,细微的电流闪过,大门打开,同时进行到一半的通知被强硬切断,所有灯光和监控停摆。
对建筑里的人来说,这原本应该是很普通的一天。
总部上下八层,所有人都在做自己的事,虽然隐约有传言说监察处已经注意到了这里,但干部确切地告诉他们,近期不会有任何危险。
然后就在这个应该是比较安全的时候产生了变故。
灯光消失,供电停止,不断的人涌进,枪声不断响起,肢体冲突的声音像是就在耳边,枪口火花偶尔照亮一角。
在极其普通的一个雨天,阴沉天空亮起,高楼里,街道上,商店里,中心城区之外的人好奇探过头,看向映亮半边天的反常的炽红光亮。
街道上,在驻足拍照的人流里,撑着伞的人慢慢走过,略微抬起眼,黑沉瞳孔映着炽红光亮,之后又收回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