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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6章

    盛瑶前去洗衣的时间太久,久到厉峥已是第二次起身走到门前朝院门的方向看去。

    但院门前空荡荡的,院外也并无走来的脚步声。

    厉峥隐隐觉得以盛瑶那笨笨呆呆的样子,不知是否又在外遇上麻烦了。

    直到他第三次起身,正迈步跨出门槛。

    门前赫然一道湿漉漉的狼狈身影。

    盛瑶抬腿迈过门槛,裙摆积攒的水淌了一地。

    凉风吹过,令她当即打了个寒颤。

    厉峥阔步走来:“怎么弄的?”

    盛瑶一路上除了感到冷和跌倒时蹭破掌心传来的疼痛,并无太多别的感觉。

    她也坚强地没有哭没有撇嘴,没叫河边的大娘们送她,一个人抱着竹篮平安无事地回来了。

    但此时,身前传来厉峥的沉声,她只抬眼望进他眼眸的一瞬,脆弱委屈的心情霎时涌了上来,眼眶不自觉就开始发酸泛红。

    厉峥眸光一颤,平淡询问的脸色顿时生出几分无措的裂痕。

    他垂眸瞥见盛瑶抱着竹篮露出的手掌边一片红痕又皱了下眉:“手怎么伤的?”

    盛瑶撇着嘴吸了吸鼻子,只是看着厉峥,就一股脑涌上委屈,都不知要如何说起自己笨手笨脚弄丢了衣服又摔进了河里。

    厉峥眉心蹙得更紧了几分,再看一眼她蹭破皮渗着血的手心,绷着嘴角伸手拿过了她手上的竹篮。

    “你先回屋换衣服,然后来我这上药。”

    “……好。”

    湿冷的衣服贴在身上非常不舒服。

    盛瑶回屋很快便把湿衣换了下来。

    院中已不见厉峥的身影。

    盛瑶探出头看了看,便迈步朝主屋走了去。

    屋内。

    厉峥也简单处理了一下自己抱过湿淋的竹篮后弄湿的衣摆。

    一回头,正见盛瑶走来。

    厉峥出声唤她:“坐那,手伸出来。”

    盛瑶乖巧地走到椅子前坐下。

    她微仰着头看向走到她跟前站定的厉峥,怯生生地伸出双手,便露出了掌心的红痕。

    刚生伤口,周围红肿又狰狞,看起来好似很严重。

    但实则只是一点皮外伤,疼是自然的,但也并不严重。

    盛瑶轻声解释道:“方才我在河边洗衣服时,不小心叫你的衣裳被河水冲走了,我本欲去将衣服捡起来,可一脚踩在河底的石头上打了滑,所以就摔下去了……”

    厉峥好笑地抬眸看向盛瑶。

    只是去洗个衣服,就把自己搞得这么狼狈回来,不知道的,还以为她这一趟受了什么欺负呢。

    厉峥目光在盛瑶略显委屈的小脸上停留一瞬后,收回眼神转身向橱柜方向去拿药箱。

    盛瑶看着他意味不明的背影,不由情绪低落道:“厉峥,我是不是太笨了……”

    厉峥在橱柜前停下步子,闻言低低地哼笑了一声。

    她倒还算有自知自明。

    身后的声音又一次传来,比方才又更轻了几分:“你会嫌弃我吗……”

    有些傻气的问题,厉峥手上动作一顿,没有开口回答。

    盛瑶也没再追问。

    屋内有一瞬安静,气氛变得沉闷。

    厉峥伸手拉开橱柜后,还是莫名开了口:“不会。”

    但给出了肯定的答复,身后却仍旧安静沉默。

    厉峥取出药箱,转身回头,蓦地对上一双水波流连的双目。

    盛瑶眼眶微润,好似下一瞬就要泛红似的。

    眸光水汪汪的湛在那双圆润的杏眼中,涌动着繁多情绪,叫人一时难以分辨。

    厉峥瞳孔微缩,下意识就生硬地重复:“我不会嫌弃你。”

    他一开始也没指望她能有多机灵。

    且就这点小事,本也无伤大雅,有何可嫌弃她的。

    厉峥:“……”

    不对,但这句话有些怪。

    厉峥张了张嘴,正要改口措辞。

    盛瑶眸光一颤,霎时绽出一抹笑,脸颊两侧的酒窝深陷,唇红齿白,明艳动人。

    翻涌繁杂的情绪最终汇成眸中湛亮的欣喜。

    盛瑶眉眼弯弯,满心雀跃道:“厉峥,你真好!”

    厉峥:“……”

    厉峥迈步走回桌前,药箱放上桌的动作有些粗鲁,发出不自然的声响。

    他干涩道:“自己上药。”

    盛瑶并未在意那声响,好似非常高兴,刚才险些红了眼眶也不是因为难过。

    她乖巧点头:“嗯!”

    厉峥在盛瑶身前坐下。

    盛瑶便打开了药箱取出了棉球和药瓶。

    她垂头开始处理自己的伤口。

    “嘶——”轻轻的一声抽气声,叫她指尖也轻抖了一下。

    动静不大,但在相对而坐的二人之间自是清晰可闻。

    厉峥:“给我上药那么没轻没重,轮到自己就娇气了?”

    盛瑶抬头看他:“……我每次都弄疼你了吗?”

    厉峥挑眉,一副“你才知道”的表情。

    “拿来。”他朝盛瑶伸出手来。

    盛瑶犹豫着磨磨蹭蹭把药瓶和棉球递给了厉峥。

    “忍着。”低沉严肃的嗓音好似不会怜惜她分毫。

    盛瑶下意识缩了下手。

    手腕就被一把抓住。

    厉峥宽厚的手掌带着温热的温度。

    他粗粝的掌心紧贴在她手腕的肌肤上。

    厉峥这才发现,盛瑶的掌心并不似手腕和脸蛋看上去的那般娇嫩。

    她指腹有着细小陈旧的伤痕,或是学习厨艺所伤。

    掌心伤口周围红肿得厉害,也叫她掌心的薄茧显露得清晰。

    盛瑶也随之垂眸,瞧见自己的掌心,不自觉就又想缩手。

    手腕力道一紧。

    厉峥敛着眉目沉声提醒她:“别乱动。”

    “……哦。”

    盛瑶飘走的视线落在两人肤色不一,但紧密无隙的相贴处。

    他的手掌很大,轻而易举就完全圈住了她的手腕。

    他的虎口微微收紧,便能将她欲要退缩的手往他身前的方向拉近了去。

    蘸着药膏的棉球落到掌心伤处,竟是意料之外的轻柔。

    盛瑶抿了抿唇,本是准备好要发出的嘶气声也生生咽了回去。

    不疼,甚至有点痒。

    盛瑶目光直直地看着厉峥为她上药的动作,一时间不知该将注意力落在他抓她手腕的力道上,还是棉球落在伤处的触感。

    莫名的热意从背脊窜上。

    盛瑶紧张地咽了口唾沫。

    咕噜一声——

    在本就静谧的氛围中尤为明显。

    盛瑶蓦地抬头。

    猝不及防对上厉峥闻声也抬起看来的视线。

    四目相对。

    两人都未曾注意到何时凑到如此接近的距离。

    温热的气息扑洒而来。

    盛瑶心跳猛然漏跳了一拍,陡然抽回手。

    厉峥手上落空,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手指。

    他很快不自然地清了清嗓,放下棉球和药瓶:“擦好了。”

    “嗯……谢谢。”

    接着是一阵诡异的沉默。

    厉峥有些无奈又觉离谱。

    好端端正常无比的气氛,竟又一次就这么莫名其妙变得诡异起来。

    然而,每次都如此时一般,没有确切的原由导致气氛变化。

    好似它自己就会悄然而生,在无人注意时肆意蔓延,直至察觉时,已浓郁难消。

    思及此,厉峥紧绷的心绪反倒放松了下来。

    他的目光带上几分探究的意味,直勾勾地看着她的眼睛。

    盛瑶心头一跳,混沌思绪中慌乱抽出一丝打破怪异气氛的由头。

    她没头没脑道:“厉峥,你今日洗碗有打碎碗吗?”

    厉峥:“……”

    怪异的气氛果真被打破,继而弥漫上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尴尬。

    “没有。”

    也不知回答的是没有打碎碗,还是没有洗碗。

    “……哦。”

    气氛又短暂沉寂一瞬。

    盛瑶动了动唇,轻声道:“那我先去厨房了。”

    厉峥闻言脸色微变,当即唤住她:“去干什么?”

    “我想熬碗姜汤喝。”

    盛瑶身子打小较弱,如此浸水一遭,她担心自己会因此染上风寒病倒。

    厉峥脸色又霎时变得古怪,像是在做什么艰难又矛盾的抉择。

    盛瑶不明所以地眨了眨眼,不见厉峥再说话,便又道:“那我……先去了?”

    厉峥蓦地起身:“你先回房休息。”

    “可是我要熬……”

    厉峥垂眸瞥了一眼她沾着药膏的红肿双手,“你这样怎么熬。”

    末了,他又声色压低补了一句:“我去弄。”

    盛瑶惊讶地瞪大眼,显然有些不相信。

    厉峥连加热饭菜都不会,还会熬姜汤吗?

    但盛瑶也知自己双手刚上过药不便动手。

    疼痛可以忍,叫药膏失了效果可就不好了。

    盛瑶心下不由想着,厉峥这该不会是在心疼她吧。

    她眼眸一亮,本想抬眸对上厉峥的双眸,看清他眼底神色。

    但厉峥像是有所察觉一般,先一步别过眼转过头去,淡声道:“总之,你先回房休息。”

    盛瑶搅了搅手指,眸中光亮未散,心尖又不由雀跃起来,自不再坚持,扬起唇角便乖巧应了声:“好,那我就先回房了。”

    盛瑶回到屋中后,竹林环绕的庭院便静了下来。

    无人瞧见光照下一道修长的身影缓步走进了厨房。

    水声哗哗,听起来像是在为熬煮姜汤做准备,但水声却迟迟未曾停下。

    好一会后,水声终是停下,才有柴火噼里啪啦燃烧的声音响起。

    厉峥拿过毛巾擦手,脸上表情不怎么好看。

    也不知是在气盛瑶竟敢让他洗碗,还是恼自己竟真的把碗洗了。

    以及此时灶炉上正熬住着的姜汤。

    静默片刻,厉峥又在心头觉得此事并不需如此介怀。

    盛瑶红肿着双手,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

    若是这时候他还不近人情让她去洗碗,她只怕是当场就得红了眼眶掉眼泪。

    他本也并非极其严厉专制的主子,又是在这般偏僻之地,需不着如此计较尊卑规矩。

    还有她那纤瘦的小身板,都不知一碗姜汤是否真的能保她不遭风寒侵袭。

    若是她真病倒了,即使他是主子她是丫鬟。

    承钊不在,这儿再无旁人,他总不能对她不管不顾吧。

    她最好别真给他病倒了。

    厉峥转身一边往厨房外走去,一边烦闷地抬手揉了揉眉心。

    手上动作刚放下来,一抬眼,平视前方的视线正好看到了刚才被他随手放在角落的竹篮。

    厉峥脚下步子一顿,神色意味不明地看着那头。

    竹篮里湿衣堆叠,在地面晕开一团水渍。

    而一旁的竹竿上空荡一片,好似在无声地提醒看到它的人。

    厉峥:“……”

    重新迈开的脚步声一路朝向主屋的方向。

    但几步之后,脚步声又再次顿住。

    厉峥叹息一瞬,绷着嘴角转了身。

    看她可怜。

    他只是看她可怜。

    湿衣虽有重量,但对厉峥来说并不困难。

    可他不喜湿冷的触感落在手上的感觉。

    一件中衣被扔上竹竿,皱巴巴地拧成一团。

    厉峥注意到一旁的墙边靠着一根木叉,他见过盛瑶是用这东西晾衣服的。

    实则,以厉峥的身高并不需要此物。

    但这可以让他不必用手去拿湿衣。

    厉峥单手拿起木叉,俨然一副生疏别扭的样子。

    木叉叉住一件衣服,顺势一挑,衣服便挂上了竹竿。

    来回几次,竹篮里本也不算太多的湿衣几乎都挂了上去,最后还剩一条他自己的裤子。

    木叉叉住□□。

    厉峥手臂刚一用力。

    身后忽的传来一阵响动。

    吱呀一声——

    厉峥赫然回头。

    盛瑶刚从门前探出头来,看到正在晾衣服的厉峥顿时瞪大了眼。

    厉峥手劲失控一瞬。

    刚挂上竹竿的裤子裆部刺啦一声,撕破了一条口子。

    盛瑶:“……我,我是想出来看看,姜汤熬好了没……”

    厉峥:“……嗯,可能,好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