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儿小说网 > 其他小说 > 她从深渊归来 > 2、02.公爵夫人的秘密
    夜渐渐地深了,崔梅恩从书房回到了自己的卧室。她昨日去拜访了封地里的大修道院,镇压了一场不大不小的邪丨教活动,舟车劳顿,今天一回到公爵府就好好地泡了个澡,顺带给自己放了半天假。

    房间里燃着明亮的烛火,崔梅恩将湿漉漉的头发用毛巾包起来,毫无仪态地趴在床上翻看一本小说。

    卧室里只有她一人,公爵府上下都知道,夫人不喜欢留人在身边伺候,在没有吩咐的情况下,没人敢随意接近她的书房和卧室——上一个这么干的仆人已经彻底失踪了,没人知道他去了哪儿。

    崔梅恩在温暖的灯光下翻过一页,小说上写满了批注,潦草激昂的一长串文字,叙述了书写者对主角行为的愤愤不平,指责他在功成名就后抛妻弃子有违骑士的美德,又痛斥将公主嫁给他的国王脑子多少有点毛病,言语间透露出满满的少年意气。

    小说的书页已然泛黄变脆,昭示着它曾经历过的岁月。这是前任公爵的旧物,被崔梅恩从书房带来的。

    崔梅恩几乎能想象出他读这本书的样子:金发的青年躺在沙发上,把书页翻得哗哗响,读着读着就眉目扭曲,一下子从沙发上跳起来,满世界找批注用的羽毛笔,接着一边抓着头发一边在书页上写个不停,差点没把墨水瓶打翻。

    更有趣的一点在于,他在好好一本书上涂涂改改,责骂书中主角如何忘恩负义的时候,可没想过自己日后能干出更过分的事情来。

    念及此处,寡妇轻轻地笑了。

    她兴致勃勃地翻到下一页,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却忽然从背后伸出,摁在了书页上。

    “我亲爱的契约者,”那人一手摁住书页,一手环住她的腰,微一用力,便将她搂紧在了怀中。他比她高出一大截,低头埋首在崔梅恩的颈窝,含糊不清地说,“崔梅恩,你失约了。”

    崔梅恩顺势向后靠在他的怀中,侧过头去够他的嘴唇,他便与她接吻。她一点点轻啄少年淡粉色的嘴唇,就如鸟儿啄食谷物一般又轻又快。

    少年从崔梅恩手中扯过书本丢开,握住她的肩膀,用力将她扳了过来。

    这个吻一开始浅尝辄止,之后就激烈了起来。崔梅恩由主动变为了被动,黑发黑眸的少年搂住她的身体,对她步步紧逼,如同一条正捕猎的毒蛇。

    直到她因呼吸急促而试图推开他的胸膛时,他才意犹未尽地结束了狩猎,末了还在她的嘴唇上狠狠地咬了一口。

    崔梅恩的大脑因为缺氧而微微地眩晕。她一手抚在上下起伏的饱满胸脯上,一手去摸自己的嘴唇。少年的牙齿将她咬出了一个小小的口子,几滴血珠正缓缓渗出,看来这几天她不能品尝辛辣的美食了。

    她将手指含在口中,看着少年的眼睛,舌头舔干净了指尖的血珠。她的呼吸有些急促,因方才结束的亲吻而面色红润,少年的面孔却依旧苍白。

    他的面上没有任何表情,紧抿着唇,只有喉头上下滚动了一下。

    此时此刻,如果有外人在场,一定会被面前的景象吓得目瞪口呆。少年不是别人,正是崔梅恩从家中带来公爵府的小拖油瓶——崔梅恩对外宣称他今年十八岁,正好与公爵唯一的儿子同岁。

    几措黑色的短发胡乱地翘着,让少年看上去像一只被弄乱了毛的黑猫。他的眼珠也是黑色的,同崔梅恩夫人如出一辙。

    这就是为什么崔梅恩夫人介绍二人身份时,从未有人对此提出过疑虑。在帝国,黑发黑眸并非一个普遍的特征。他们同时具备这一并不普遍的特征,只可能是因为具有紧密的血缘关系。

    崔梅恩没有被他冷淡的神色吓到。她在厚厚的鹅绒被子上打了个滚,手撑着下巴抬起上半身,对他笑道:“昨天晚上临时有事,所以我才在大修道院住了一晚。时间太晚了,今天一大早又要出发,不方便派人送信,我不是清晨就回来了吗?现在也在等你,哪里说得上失约——”

    她没有说完这句话。因为下一秒少年把她摁在了被子上,揪住她的头发迫使她仰起头,强迫她与自己对视。

    他长着一张清秀的脸,动作却很是粗鲁,与其说是像在面对母亲或者情人,更像是在训诫宠物。

    崔梅恩并没有因此生气,就连半分惊讶也没有。她眨了眨眼睛,露出一个无辜的表情。

    “对不起,是我的错。我应该派人给你说一声的。”她仿佛哄孩子一般柔声道,“别生气了,好吗?”

    很显然,少年的怒气并未因她的安抚而缓和。

    他俯下身去,放开她的头发,在她的耳边低声问道:“你昨晚睡在了大修道院?和某位仰慕你的骑士、还是那些好色的神父?”

    不等崔梅恩的回答,他继续说道:“你知道自己是怎么死而复生的吗?你现在用的这具身体里注入了我的魔力,才不至于让它像别的死人一样腐烂——”

    他用冷淡的语气拖长了最后一个单词的尾音,再度靠近她,贴在她的耳边咬牙切齿:“你对我的报答就是在跟我定下约定后又随意毁约,跑到那些塞满年轻骑士的修道院里去,是吗?”

    他越说越急躁,明明脸上没什么表情,语速却越来越快,最后一个上扬的尾音他是咬着崔梅恩颈间的一小块肉发出来的。

    黑色的鳞片从少年的皮肤下浮现出来。窗户明明是关着的,房间内点燃的烛火却如同被气流吹拂一般,大幅度地摇晃了起来。

    也许是因为崔梅恩的沉默,也许是因为被乱晃的烛光扰得心烦,一根细长的尾巴从少年身后伸了出来,不耐烦地抽灭了那点烛光。

    现在屋子里只剩下一束从窗帘缝隙里流淌出的月光。澄澈的月光淌过地板和床铺,落在卧室中僵持的二人身上。

    “我没有。大修道院哪来什么年轻的骑士,”崔梅恩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她抬起下巴,坦荡地看着他,似笑非笑,“我独自在房间睡了一晚。我是魔鬼的契约者,可不敢靠近那些骑士和神父,免得他们把我绑上火刑架去。我能依靠的只有你了。”

    好一会儿后,少年终于放开了她,面无表情地盯着她的脸。崔梅恩也不怕与他对视,她仰躺在床上,对他露出一个温柔的笑容来。

    睡袍的布料轻飘飘地裹住了她的身体。她躺在那里,像一只已经扯开了一般丝带、半敞开着口的礼物盒子。

    在少年的注视下,礼物盒子大大方方地拿掉身上的丝带,还主动往收礼人的怀里跳去。这份礼物这样的坦率又大方,任谁也不会拒绝她。

    崔梅恩捧起他的脸,用拇指抚摸他苍白的嘴唇:“我曾跪在您面前发誓,要将灵魂都献给您。除了您,还有谁会要我这该下深渊的魔鬼契约者呢?”

    黑发的少年冷哼了一声。虽然他依旧面无表情,黑眸的深处却泛起一丝愉快,显然是被这句话取悦到了。他不再制住她,直起身子来,慢条斯理地解开衣服的纽扣。

    他的眼瞳里燃起了一点金色的光芒,再眨眼时,细密的睫毛下已是一双如爬行动物一般的金色竖瞳。

    “看来你还不至于蠢到被一丁点奉承冲昏头脑,”竖瞳的魔鬼把衬衫扔在一边,俯视着她说,“你已经将灵魂献给了魔鬼,如今不过是一具活的尸体。如果被别的人类发现了你的身份,他们只会把你绑上火刑架。”

    他咬她的脖子,牙齿是尖尖的锯齿状,仿若食肉的鱼类。他的声音低下来,清冽的少年音转瞬间变得森然可怖。

    魔鬼在崔梅恩的颈间低语:“别忘了你当初是如何求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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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外界的流言并不完全准确。崔梅恩夫人既非异端崇拜者,也非研究爱情魔药的女巫,她的卧室也不会每晚招待不同的年轻骑士——但她更不是一位虔诚的信徒,不是神明忠实的羔羊。

    她是一位不折不扣、如假包换的魔鬼契约者。

    在二十多年前一个风雨交加的深夜,在一间潮湿、阴暗、污秽的地下室里,年轻的崔梅恩跪在魔鬼的脚下,亲吻他面前的土地。她的面庞上满是鲜血与伤痕,泪水从眼眶里滚落,在脸上划出两道鲜红的印记。

    她黑色的眼睛里溢满了痛苦与仇恨,在魔鬼玩味的审视中,她用嘶哑的声音哀求,恳求魔鬼实现她的愿望。

    自那一刻起,她便抛弃了神明,转而投向了魔鬼的怀抱。

    魔鬼从来不是大慈善家。跟所有故事里一样,崔梅恩付出了沉重的代价——这个代价便是她的灵魂,她也只能以此支付。

    可怜的崔梅恩!那一年她瘦弱、贫穷、遍体鳞伤,除了尚算完整的一缕灵魂,她找不出其他任何能打动魔鬼的东西。

    金色竖瞳的魔鬼静静地看着她,既不答应她,也不离开。他用一点点的怜悯和稀薄的希望吊着她,崔梅恩就只得拼命地抓住这一根救命稻草。

    她哭着,求着,直到再也流不出一滴眼泪、肿胀的喉咙再也无法发出一个完整的单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