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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1章 -

    那段时间,谢陆言忙得焦头烂额。

    除了收购的事儿,还要时刻提防他大伯在背后使绊子。

    应宁帮不上他的忙,只能照顾好他的身体。

    往往一下班,无论多么疲惫,她总是第一时间赶回家,守在小小的药炉旁,亲自为他熬制汤药。

    圣诞那天,她把礼物给小楼和阿坤却却他们寄了出去,谭韵泠的电话就是那个时候打来的。

    她想约应宁见上一面。

    其实应宁是不想去的,放在以前,她很惧怕单独与谭韵泠相处,可此刻她却有些犹豫了。

    想到阿言为他们的未来所付出的努力,最后,她还是决定勇敢面对一次。

    她没尝试过,所以想尽力弥补和谭韵泠的关系,不是为了讨好,只是不想让阿言再夹在中间那么辛苦。

    她特地买了一份礼物,准时打车前往谭韵泠指定的见面地点。

    那地方坐落在西城某胡同深处,是一座外表朴素的四合院,内里却透出一股大隐隐于市的韵味。

    应宁到达后,有专人引她上到楼上雅间。

    还未踏入,隐约间便能听到里面传来咿咿呀呀的评弹声,她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放松下来,然而,当推开门的那一刻,她还是微微吃了一惊。

    房间里不是只有谭韵泠一个人。

    除了坐在正中的她,两侧还依次坐着几位贵妇。

    小楼和阿坤的妈妈,她熟悉。但有一位,位置坐的甚至比谭韵泠还要显眼,虽然穿着没有其他人那般珠光宝气,但朴素中却透着高雅,气质绝非凡人可比。

    她不认识。直到小雅从一旁的屏风后端着茶水绕出,走到那女人身后轻声喊了声“妈”。

    与此同时,应宁身后的朱门缓缓合上-

    应宁迅速调整好自己的情绪,走到谭韵泠面前,轻声问道:“阿姨,您找我来是有什么事吗?”

    其他几位贵妇,包括小雅在内,都以一种审视的目光注视着她。

    谭韵泠接过小雅递过来的茶,轻轻握住她的手,示意她坐在自己身边。随后,她转向应宁,微笑着说:“最近肩膀不太舒服,一到冬天就酸疼得厉害。我想起了你小时候按摩的手法很不错,给老太太揉肩时总是得到她的夸赞。”

    应宁懂她意思了,她没有多说什么,“行,阿姨,我这就给您按摩。”

    “等等。”谭韵泠轻轻一笑,目光转向小雅的母亲,“其实,不是我肩膀不舒服,而是你杜阿姨。”

    她转而对杜新若说:“之前我和你提过的那个擅长推拿的干女儿,就是宁宁,现在她在协和中医科工作。”

    杜新若带着玩味的笑容,用审视的眼神上下打量着应宁。随后,她淡淡说道:“那就请开始吧。”

    应宁站在那里,一动未动。杜新若略带嘲讽地对谭韵泠笑了起来:“阿泠,看来你的干女儿好像不是很听你的话呢。”

    “怎么会呢?”谭韵泠微笑看向应宁,但语气中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胁,像深藏的刀刃,“她自幼在谢家长大,衣食住行皆由谢家提供,就连她出国留学的费用也是我出的。她自然会听我的话,你说是吗,宁宁?”

    其他人嘴角带着讥讽,全部以一种高高在上的姿态看着她。

    应宁回想起当初谭韵泠逼她离开时说的那些威胁的话,心想,看来今天的这场鸿门宴,她是逃不过了。

    多可笑,她在来的路上甚至还还抱有一丝幻想,希望能与她缓和关系。

    深吸一口气,应宁走上前去,来到杜新若的背后,抬起手臂,开始为她按摩肩膀。

    小雅在旁边看着,嘴角勾起一抹嗤笑:“宁宁妹妹,一会儿也给我按摩一下吧,我肩膀也酸得很呢。”

    应宁没有理会。

    很快,她们开始讨论起结婚的事。

    当话题转到婚服时,谭韵泠问小雅:“你喜欢中式还是西式?”

    小雅回答:“当然是西式啦,而且婚纱我会找我一个好姐妹亲自设计,她是北美最优秀的婚纱设计师。”

    几位夫人听后笑了,杜新若说:“不论中式西式,你也得考虑阿言的意见。我听说他小时候住酒店都只选四合院,应该更喜欢中式一些。”

    谭韵泠宠溺地看着小雅,说:“他小时候毛病多,现在早就没了。若是他真喜欢中式,那我们就办两场婚礼。”

    突然,杜新若嘶了一声,肩膀被按得有些痛。小雅不满地指责应宁:“你是不是故意的?”

    应宁道:“阿姨的肩膀是脊柱侧弯导致的受力不均,所以在按摩过程中会引起疼痛。这种情况如果继续盲目按摩,可能会加重病情,我建议是尽早去医院做个检查,以便及时矫正。”

    杜新若没料到按摩竟会真的按出问题,她急忙让应宁停下,心里不禁担忧起来,脸色瞬间变得难看。

    谭韵泠则怀疑应宁是故意的,冷冷对她道:“既然这样,宁宁,那你就过来给我按按,也看看我肩膀有没有问题。”

    闻夫人和郑千瑜对视一眼,仿佛在看一出好戏。

    应宁平静地回应:“好呀。”她走到谭韵泠的背后,开始认真地为她按摩。谭韵泠闭上眼睛,享受了一会儿,也不见她有什么小动作。

    其实她把应宁想得太坏了,自打十四岁那年见到她的第一面,她就一直戴着有色眼镜看她。

    应宁是真的在帮她好好按摩,但是刚刚对小雅妈妈,确实是故意的。

    是她没医德了,脊椎侧弯自然也是胡说的。

    郑千瑜笑道:“阿言和小雅的婚事定了,接下来就该轮到我家阿坤了。早点结婚也好有个人管着他,省得天天给我惹麻烦。你们有合适的人选吗?”

    小雅迅速回道:“阿姨,我可以把我的闺蜜介绍给阿坤哥哥,她人特别好,也很有能力,有自己的婚纱品牌,不过那只是她的一个爱好,大部分时间她都在游学。她们家族也很有名的,说出来您肯定认识,全球最大的灯具商就是她们家,有个意大利高端品牌叫比尔莱斯,就是她家旗下的。我无论是家世、样貌,她都和阿坤哥哥非常般配。而且,他们两个小时候还在一次宴会上见过一面,我闺蜜可一直对阿坤哥哥念念不忘呢。”

    郑千瑜听后十分满意:“那太好了,一会儿你把她的联系方式发给我,我让阿坤约她出来见一面。”

    “好呀,郑阿姨,那以后我们就真的是亲上加亲了。”

    谭韵泠夸她是小机灵鬼。

    她笑着补充:“其实婚姻么,门当户对是很重要的,除此之外,两个人的生活习惯也同样重要。比如阿坤,他性格活泼,爱玩爱闹,而你闺蜜也喜欢游山玩水,这就很配,结婚后两人能玩在一起。当然,现代女性越来越追求独立,都想有自己的事业,但如果工作过于忙碌,还怎么兼顾家庭呢?我看小雅就很好,她有画画的爱好,偶尔去国外办个画展,既能满足自己的艺术追求,又不会过于忙碌,而且阿言也喜欢画画,她们结婚后,更是有说不完的话题,这样的婚姻生活岂不是很美好?”

    她们聊得火热,字字句句都针对应宁。应宁不是傻子,怎会察觉不到这些暗指。然而,她只是静静地低着头,站在谭韵泠身后,仿佛自己是个局外人。

    “我看宁宁好像累了,要不让她休息会儿?”闻夫人瞥了应宁一眼,语气中带着几分深意。

    谭韵泠回道:“不会,宁宁怎么会累呢?她最孝顺长辈了。就算我喊停,她也不会停的。”

    她转向应宁,微笑着问她:“宁宁,你累了吗?”

    可又不等应宁回答,她就继续说道:“宁宁的手法确实很好,千瑜,我记得你也常说腰酸背痛,一会儿也让宁宁帮你按摩一下吧。”

    应宁手抖了一下,她没有说话。

    突然间,门口传来一阵喧嚣声,服务员的声音焦急地响起:“这位先生,请您止步!这是私人包厢,您不能擅自闯入!”

    “滚蛋!”话音未落,一声愤怒的低吼便如雷霆般炸响!紧接着,漆红色的木门被一脚踹开,顿时发出砰的一声撞击声。

    谢陆言气势汹汹地闯进来,他发丝被风吹得凌乱不堪,黑色大衣的肩头也沾满雪花,此刻,他的眼神中燃烧着熊熊怒火,仿佛要将整个房间都点燃。

    大力随后冲进来,身后跟着一排保镖,立刻将房间围住。

    “你!”谭韵泠猛地一拍桌子,愤怒地站了起来,“你疯了!”

    台上的艺人被吓得扑通一声摔倒,乐器散落一地,整个包厢内的气氛瞬间崩紧,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谢陆言身上。

    应宁看着冲进来的阿言,眼中泛酸,但嘴角却不自觉地勾起一丝微笑。

    看到应宁孤独地站在众人身后,遭受使唤和侮辱,而其他人则毫不在意地谈笑风生,谢陆言的怒火愈发强烈。

    他没有理会应宁,直接对大力下令:“给我砸了!”

    “什么……”杜新若惊讶得说不出话来,紧接着,噼里啪啦的破碎声响起,小雅吓得尖叫着捂住耳朵,闻夫人和郑千瑜也被吓得一惊。

    “几位阿姨请坐稳,玻璃碎片无眼,若不慎伤到哪位,我可负不起责任。”话音刚落,谢陆言便迅速抄起身边一只硕大的花瓶,狠狠地在她们面前砸了个粉碎。

    应宁吓得眼睛一闭,还没反应过来,手腕就被谢陆言一把攥住,他没有和谭韵泠再说一句话,直接握住应宁的手,强硬地拉着她离开了包厢-

    应宁被他拖出茶馆,手腕被攥得生疼。

    他们来到了胡同口,谢陆言的宾利车就大大咧咧横在那里,可见他下车时有多么慌张。

    “阿言……”应宁刚想开口,却被谢陆言打断,他猛地将她拉到自己面前,所有情绪几乎都在此刻爆发,“为什么要来!”

    他们踩在厚厚的积雪上,头顶的路灯照射下来,两人的眼睛都被照得通红。

    应宁哽咽了一下,试图解释,但最终还是转过头去,悄悄抹去眼角的泪。

    谢陆言的心脏一阵抽疼,他紧紧抱住她,“对不起,妞妞,对不起,我不是故意凶你的。”

    应宁颤抖着声音回答:“我知道。”

    “不,你不知道。”谢陆言几乎要崩溃了,“你不知道当我得知我妈把你叫走的时候,我有多害怕。那一刻,我什么都顾不得了,直接从谈判桌上冲下来。我怕我晚了一步,就再也见不到你了。”

    他死死握着她的手,却还是忍不住浑身颤栗,“我拼了命地想要收购D.T,是不想让你受到任何伤害。妞妞,我不想你因我而承受任何奚落、嘲讽甚至侮辱。”

    应宁注视着她,努力挤出一个微笑,可那笑容却难看死了,谢陆言心都要碎掉。

    “只是按摩而已。”应宁轻声安慰他,“我不想让你夹在你妈妈和我之间为难。”

    谢陆言摇了摇头,抬起她的下巴,说:“傻子。你不用担心我为难,也别再费心思想去弥补什么婆媳关系。你听好,你不欠她的,她是我妈,是我欠她。等我还了欠她的债,我就带你走,我们远离所有人,不会再有人来烦我们了,再也不会了。”

    “好。”应宁抽抽鼻子,伸手摸摸他的头,“没事了阿言,不紧张,我们回家吧。”

    一路上,谢陆言单手操控方向盘,另一只手紧紧与应宁十指相扣,始终没有松开。

    应宁故意缓解气氛,调侃道:“好啦,我没事了,况且我都在你车里了,这次肯定丢不了。”

    谢陆言将她的手拉到嘴边深深吻了吻,却依旧什么也不说,也依旧紧握住她的手不放。

    应宁微微叹了口气。

    晚上,谢陆言陪她在家里吃晚饭,这是这一段时间以来,他第一次在家里吃晚餐,也是他们久违的二人时光。

    应宁笑着说:“别担心啦,我不会再单独去见你妈妈了。”

    她夹起一块清淡的虾仁放到他的碟子里,劝他多吃一些,“一会儿还要吃药呢,多吃点垫垫胃。”

    谢陆言也给她夹了一筷子糖醋小排,这是她最爱吃的,他深深盯着她的眼睛,叮嘱她:“你也多吃点,看你都瘦了。”

    应宁微笑点点头:“好,我也多吃点。”

    为了转移话题,她聊起工作,“对了,你收购的事情进展得怎么样了?”

    谢陆言握着筷子的手微微一僵,随后嘴角扯出一个略显僵硬的笑容,“很顺利,别担心。”

    “Fighting!”应宁举起拳头握了握,一本正经地给她加油。

    晚饭后,应宁在厨房熬汤药,谢陆言则在楼上的书房打电话。

    漫长的电话,他抽了一根又一根的烟。

    挂断电话后,他把自己反锁在书房里,独自坐在桌子前发呆,一言不发。

    D.T收购失败了。

    谈叙说这是天意,劝他认命,可他明明就差一步了,他要怎么认命?他要如何认命!

    “D.T收购失败了,但你大伯的老城改造项目却中标了,那可是市政府的重点投资项目,还有李家在背后扶持。阿言,你认输吧。”

    谈叙又说:“我爸也看挺重城改一号那块肥肉的,他说只要你肯和我妹结婚,他就想法儿让你成为那个项目的第一负责人,这样你也能稳固在谢家的地位了。”

    “不过D.T确实可惜了,就差一点……”

    谢陆言挂断电话,目光不自觉地穿透玻璃,投向窗外这场肆虐的风暴。

    据气象报道,今年将是北京近五十年来最为严酷的寒冬。

    大雪如席,狂风怒吼,将夜晚的天空染成了深邃的漆黑-

    应宁小心翼翼地推开书房的门,手中稳稳地托着一碗冒着热气的汤药。

    然而,随着房门缓缓开启,她踏入房间,却发现整个书房此刻空无一人。

    阿言不见了。

    第62章 -

    马路上风雪交加。

    谢陆言一路驱车,来到了万寿路15号院。

    大院儿门口,武警笔直在站在岗亭,如松柏般坚守岗位。

    他没有将车开进去,而是坐在车里发了一会儿呆。

    他垂头趴在方向盘上,仿佛被抽干了力气一般,苍白的指紧紧抓着方向盘上冰凉的皮革。

    过了一会儿,他才拿起手机,拨通了胡叔的电话。

    “喂,胡叔……我外公在家吗?”

    “老爷子现在在小汤山疗养院呢,阿言。你外公让我转告你,如果你是来看望他,他欢迎;但如果是关于收购的事……”

    胡叔在电话那头笑了笑,说:“他说那就让你别来了,来了他也不会见你。”

    说完,胡叔就挂断了电话。

    谢陆言仰面倒在靠背上,双眼空洞地望着挡风玻璃外无尽的黑夜和纷飞的风雪。

    他疲惫地喘着粗气,胳膊无力地搭在车窗上,随后,僵硬的手指缓慢按下了车窗键……

    随着车窗缓缓降下,冷风瞬间灌入车内,寒风和雪渣呼啸着穿过他的身体,仿佛将四肢百骸吞没。

    手机响了,他病态似地歪头去看,妞妞的名字在来电显上闪烁,他呆呆望着,却没有勇气接起,不敢听到她的声音。

    应宁电话没有打通,阿姨还在一旁虎视眈眈地盯着她的一举一动,应宁不想和她呆在一起,便一个人躲进厨房,把汤药重新热好。

    她蹲在小马扎上,给阿言发信息,敲敲减减,最后只剩了几个字:

    “阿言,记得回家。”

    广播电台中,清晰的女声响起,播音员温馨提醒广大市民,因恶劣天气,尽量减少外出,非必要情况下最好留在家中。

    街道上,狂风夹杂着骤雪呼啸而过,几乎看不到行人的踪迹。

    偶尔几束车灯闪烁,也都在匆忙地驶向家的方向。

    然而此刻,谢陆言却独自驾车,从海淀出发,一路艰难地驶向昌平。

    夜里十二点,他终于抵达了小汤山疗养院。

    车子在厚厚的积雪中缓缓驶入疗养院东侧的御汤山别墅,

    那里是谭敬先疗养的地方。

    刚到门口,岗亭里的警卫便出来上前拦住了他:“对不起,首长已经休息,请您改日再来探视。”

    谢陆言推门下车,黑色大衣的肩头很快落满了雪花。

    他抬头望向二楼,卧室中隐约透出黄光,他对着窗的方向大声呼喊:“外公!”

    声嘶力竭的,迫切的,哀求的,然而回应他的,只有踏雪而来的回声。

    空旷的,冷漠的。

    话音刚落,那扇窗背后微弱的灯光便熄灭了。

    紧接着,雪地中传来扑通一声,谢陆言面向窗户的方向,笔直地跪了下去-

    楼上,胡叔忧心忡忡地劝说着老爷子:“小四这孩子身体一直不好,现在已经在雪地里跪了整整一个小时了,再这样下去……”

    谭敬先背着手,静静站在窗前,伸手撩开窗帘的一角。

    只见窗外,大雪纷纷扬扬,谢陆言双膝跪地,脊背僵硬地挺着,脸色被冻得煞白,此刻像个雪人一样矗立着,仿佛只剩下最后一口气在支撑着他。

    谭老爷子看着这一幕,心中五味杂陈。毕竟是自己的亲外孙,又怎会不心疼呢?他长叹一声,“罢了,把他喊进来吧。”

    保姆立刻下楼将谢陆言扶进了客厅。

    她忙为他脱下大衣,大衣的外侧几乎已经被雪水湿透。保姆心疼极了,迅速递上热毛巾、温水和软拖鞋。

    尽管谢陆言手捧着热水杯,但浑身依然颤抖不止,仿佛心脏都要不跳了,他的嘴唇泛着青紫色,站在门口许久才缓过劲来。

    外公这才从楼上走下来。

    谢陆言立刻放下手中的杯子,走上前,哆嗦着声音喊道:“外公。”

    “你这又是何苦呢?”

    谭敬先也心疼他,不忍心看他这副狼狈的模样,他背过手去,指了指沙发,让他坐下,又吩咐胡叔,“去把我卧室那个小太阳搬下来,给他烤烤火。”

    谢陆言:“外公,我从小到大没有求过您任何事情,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就这一次。”

    就像打游戏一样,他以前从没输过,可D.T这场通关游戏,他明明已经了打到最后一关,却被卡在了最后一道审批上。

    他以前坚信天道酬勤,人定胜天,从不向命运低头。但此刻,他却感受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无力。

    “外公,我以前不信这些,但现在,我信了。但我真的不甘心,我不想就这样放弃。”

    谭敬先背对着他,站在落地窗前,目光穿透玻璃,注视着庭院里被白雪覆盖的罗汉松。

    他只有谭韵泠一个女儿,那是他的掌上明珠。然而,他此生最后悔的事,便是将她嫁给了谢家凯。

    谢家凯的背叛,让他的宝贝女儿在娘家受尽了委屈,这些年,他始终痛恨谢家凯,为此甚至迁怒于整个谢家。

    连带着对阿言也疏远了许多,这些年,他们爷孙两个见面的机会变得少之又少。

    可阿言身上毕竟流着阿泠一半的血脉,说到底也是他的亲外孙,他又怎么会不心疼他呢?

    可是,谭敬先还是摇了摇头,“不是外公不帮你,阿言,你要知道,外公若是帮了你,你妈妈就要来找我算账了。”

    他语重心长地对他说:“其实,她希望你与谈家联姻,确实是为了你好。谢家百年辉煌终将落寂,她担心你将来无依无靠。希望你能有一个强大的倚仗,这样在人生道路上,你就不必单打独斗,不必累身累心,那么辛苦。”

    “在商场这个波谲云诡的世界里,你或许已经感受到了背后的暗箭,处处隐藏的危机,加之你过去树敌众多,他们随时可能对你捅刀子。面对这样的风险,你未来又该如何防范呢?”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你要明白,门当户对的婚姻,并非只是简单的情投意合,它更是两个家族之间为了共同抵抗风险而建立的坚实联盟。”

    谢陆言轻声一笑,“外公,当年我妈嫁给了我爸,是您口中的门当户对吗。谢家谈家官商互荣,两家关系盘根交错多年,因此谢家一路昌盛,您也官至高位。可是我妈幸福了吗?”

    谭敬先神情一滞,半晌后,他长长地叹了口气,似乎陷入了深深的思考。

    “好,我可以帮你。”

    然而他转过身,又补充道:“但你也别高兴得太早,外公有条件。”

    谢陆言:“您说。”

    “收购的事,外公可以出面为你周旋,但你要先答应谈家的订婚。你当是做戏也好,让你妈宽心也罢,总之外公也好有理由帮你。不然我怕是帮了你以后,就再也没有女儿喽。至于结不结婚,那就看你收购以后的本事了。”

    看谢陆言面露难色,谭敬先笑了,“这是外公最大的让步,你知道,我也只有你妈妈一个女儿,他若知道我出手帮了你,肯定饶不了我,外公冒风险帮你,你也别让外公为难。”

    谢陆言缓缓垂下双手,痛苦地陷入沉思。

    胡叔过来拍了拍他的背,“四少爷,您好好考虑一下,毕竟订婚这事儿也不是小事。您把它当一场戏,可在外界眼里,却有了实打实的头衔,你要确保好您家里的那位,真的愿意吗。”-

    入冬后,奶奶生了一场大病。

    开始她不想让孩子们知道,但周婶在给妞妞打电话时无意中说露了嘴。

    原本只是询问妞妞一些风寒感冒的用药问题,没想到应宁却立刻猜出是奶奶生病了。

    妞妞和阿言、小楼阿坤却却都急匆匆地跑来探望奶奶,就连许久未见的云綦也赶过来看望外婆。

    “好,好,你们来看我,我这病就好了一半。”

    几个孩子围在床边,应宁为奶奶捶腿,却却为她揉胳膊,阿坤和小楼则在一旁斗嘴,像说相声一样,逗得奶奶乐开了花。

    阿言和云綦则并肩站在最后,两人默默看着,气氛古怪。

    云綦率先开口:“鱼塘守得怎么样了?”

    “挺好。”谢陆言声音冷淡,“胜利在望。”

    云綦微微一笑,“那提前恭喜了。”

    之后,两人便没再说话。

    周婶为大家端来了王伯亲手做的山楂罐头,让孩子们快来尝尝。

    几个人围坐在桌子旁,喝着糖水,聊着天,周婶站在一旁乐呵呵地看着他们。

    这么多孩子,仿佛一夜之间都长大了,连桌子都显得拥挤起来。

    时光真快啊,这群小不点一眨眼都成大人了,周婶儿看着看着,眼中不禁泛起了泪花。

    院子里也好久没有这么热闹过了。

    奶奶让几个孩子都留下吃饭,今天吃火锅,冬天最适合吃这个,大家吃完罐头,便纷纷起身说要帮忙准备火锅食材,嘱咐奶奶好好休息。

    随后,大家陆续出门,但奶奶却单独留下了阿言。

    应宁回头看了他一眼,微弯了弯唇,“那你就再陪奶奶多待一会儿吧,我们先走了。”

    等其他人都离开后,老太太轻轻拍了拍床边,示意阿言坐过来。

    谢陆言走到奶奶身边,没有坐下,而是半跪在了奶奶床边,轻声开口:“奶奶……”

    他大概能猜到奶奶要问什么。

    最近关于订婚的事情,谭韵泠张罗得沸沸扬扬的,想必也已经传到了奶奶的耳中。

    老太太紧紧握着他的手,叹了口气,问道:“阿言,你真的打算和小雅订婚了吗?”

    谢陆言:“奶奶,有些事情身不由己……”

    他没有否认,只是闭上了眼睛,将脸颊贴在了奶奶宽厚的掌心。

    奶奶轻抚着他的脸,眼神中透露出几分哀伤,她望向窗外,缓缓说道:“奶奶知道,奶奶明白阿言也有苦衷。只是……到底是委屈了妞妞,奶奶心里过意不去。毕竟妞妞是我亲自喊回来的……”

    谢陆言没有说话,他紧闭双眼,脸颊瑟瑟发抖。可下一秒,奶奶的掌心却感受到了一片潮湿。

    “阿言,你还记得去年的那个冬天吗?”

    老太太回忆道,“那时,你也像现在这样,静静趴在我的膝前,你跟我说:‘奶奶,我不甘心,不甘心呐。’”

    不甘心就这么失去了妞妞,他还想要她,还想,还想。

    那时,他伏在奶奶膝头痛哭,反复诉说着:“好苦,药好苦,奶奶,药好苦……”

    “好孩子。”老太太心疼地抱着他。阳光下,是相依为命的祖孙俩,互相依偎着,度过了一个悲伤宁静的下午。

    那时他刚刚接管谢氏,手腕强硬,冷血无情,辞退了几乎一半的谢氏元老,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任谁求情都不予通融。

    他高高在上,说一不二,然而,那却是他第一次在人前表现出他的脆弱和狼狈。

    也是第一次,他向人展露了他的软肋。

    也就是那时,奶奶打电话给了妞妞,让她回来了。

    奶奶轻轻托起他的脸,用帕子温柔擦着他的泪,苍老的嗓音颤颤巍巍地从她嗓子里拉扯出来,仿佛临终前最后的嘱托——

    “阿言,你打小心思深,谁也猜不透,奶奶虽不清楚你的打算,但有一点,你要永远牢记——不要辜负妞妞,算是奶奶对你,唯一的期望了,可以答应我吗?”

    #

    今天除了吃火锅,还有美味的烤羊肩。

    几个人在院子里一边聊天,一边帮着王伯准备食材。

    小楼和阿坤一起搭着烧烤架,应宁便自告奋勇去厨房拿炭。

    云綦担心她搬不动,便主动站起来说帮她。

    两人一同来到后厨。

    王伯准备的都是天然木炭,云綦把炭箱搬出来,应宁便拿着夹子,仔细把那些大小均匀、质地坚硬、孔隙充足的木炭一块块挑了出来。

    她边挑边解释道:“这样的炭燃烧时间才会更长,火力也更稳定……”

    她说话的时候却始终低着头,不太敢看他似的。

    云綦察觉出什么,有些无奈,“给我吧,我来,别弄脏你。”

    他接过应宁手中的夹子,蹲下身继续挑选木炭。

    “阿綦哥哥,”应宁站在他身边,有些欲言又止。

    云綦微笑着继续挑选木炭,很自然地问她:“最近忙吗?”

    很日常的话题,也是想让她放松下来。

    应宁嗯了声,说:“最近不用出门诊,主要在病房工作,相对来说压力小一些,没那么忙。”

    “不出门诊?为什么?哪有医生无缘无故不出门诊的,是不是院里给你停了?”

    应宁没想到他一下子就猜到了关键。

    她之前也和小楼、阿坤提起过这件事,但他们都没有往深处想。

    阿綦哥哥的细心让她有些意外。

    她没隐瞒,“前段时间我有个病人,向院里诬陷我误诊,导致他病情恶化,所以医院决定让我接受暂时停掉门诊的工作,接受调查。”

    “我没告诉阿言,他最近太忙了,我不想让他担心。”

    而且应宁从院长的态度中也隐约感觉到这件事不一般,她其实能猜到,应该是有人在背后搞她,想毁掉她的名声和事业。

    上次在茶馆闹的那么严重,不管搞她的是谁,她都不奇怪了。

    不过,就像她此刻对云綦说的,“那份医疗记录是那个病人找人伪造的,不是我写的,我没有做过错事,所以不怕调查。”

    云綦的动作突然一顿,他猛地将手中一块精心挑选好的木炭又扔回了炭箱。

    “你真不应该回来!”

    “什么…”

    应宁被他突如其来的怒火吓了一跳,印象里,平时温润如玉的表哥很少有这么情绪激动的时候,她甚至一瞬间有些不知所措。

    云綦却很快恢复了平静,他笑了笑,声音依旧温柔,

    “没什么,我不吃了。你帮我跟大家说一声,我有点事先走了。”云綦站起来便往外走。

    “阿綦哥哥!”应宁急忙追上去,“你要注意身体!一定要注意身体……如果、如果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你可以随时来找我!”

    不知道说什么,但她觉得,他一定能懂的。

    她眼里含了泪花。

    云綦回头看了她一眼,微微一笑,“我知道,你也是。”

    那天的天空显得异常高远,仿佛一块巨大的宝石镶嵌在苍穹之上,阳光透过稀疏的云层,温柔地洒在院子里,胖橘妞妞依偎在一起,一切都显得那么美好。

    然而,应宁大概永远也不会想到,那一天竟然是她与表哥以及他们几个共度的最后一个团圆时刻。

    却却躲在门口,伤心地看着阿綦哥哥离开的背影。

    她拉着应宁回到厨房,问她阿綦哥哥刚刚说了什么。

    “没说什么。”应宁摇了摇头,握住她手,“难过了?”

    “我不难过,而且我也要去美国了。”

    却却说,为了忘记阿綦哥哥,所以她交了一个男朋友,是美国的,以后再也不回来了。

    应宁以为她在赌气呢,“那你爷爷奶奶、爸爸妈妈能同意吗?”

    她摸了摸她的头,安慰道:“好了,失恋常有,过去就过去了,没什么大不了的。”-

    同时,小楼和阿坤见却却把应宁堵在了厨房,应该一时半会儿出不来,两个人随后找到了阿言。

    三个人坐在房间里,全都阴沉着脸,但谁也没有说话。

    小楼率先开口,直接飙了句脏话。

    “操……你丫真想好了?”

    订婚这事儿已经在圈子里传的沸沸扬扬,现在恐怕只有应宁不知道了。

    小楼快气炸了,他已经忍了很久。阿坤看到他要发作,赶紧按住他,“先听听阿言怎么说。”

    谢陆言伸手给自己倒了杯茶,不紧不慢地说:“这只是场戏,为了骗我妈而已。我外公好有理由出面帮我,等他搞定商务部那边,我剩下的就好办了。”

    现在谢陆言满脑子都是D.T,对谭韵泠大动干戈操持的这场订婚宴,压根一点没放在眼里。

    “就差最后一步了,绝不能功亏一篑。”

    小楼:“就算是演戏,订婚这事儿总是真的吧?阿言,妞妞是个女孩儿,女孩都很在乎这个啊,你想过她知道后会怎样吗?你考虑过她的感受吗!”

    “等到她知道的时候,我已经成功收购了,那时我会交代好一切,然后带她离开。”

    谢陆言说完,顿了一下,不知想到了什么,或是刚刚的哪句话戳中了他,他缓缓垂下了眼睫。

    水杯紧握在手中,指骨因用力而显得无比苍白。

    谢陆言沉默许久,刚刚那股子不容置疑、信心满满的气势,此刻却如同逐渐枯萎的花朵,瞬间减弱了几分。

    过了一会儿,他疲惫地扯了扯唇角,自欺欺人似地开口道:“所以,别让她知道,你们帮我瞒住就好了。”

    #

    厨房里。

    却却说道:“一开始我爸妈是不太乐意,但我那个男朋友是小布什家族的,你懂了吧?”

    后面她也没再多说,有些事情涉及到家里,不太方便告诉她,应宁不太明白这些,也就没再追问。

    只是叮嘱她在国外一定要注意安全。

    却却拍了拍她的肩膀,“放心吧,有保镖跟着我,不会有事的。”

    说完她就紧紧抱住了她:“宁宁姐,我今天来,其实主要是想跟你们和奶奶告别的。我真的好舍不得你。”

    应宁摸了摸她的头,也很不舍,“那你一定要记得常回来看看我们。”

    却却嗯了声,突然开了个玩笑,“宁宁姐,如果阿綦哥哥真的喜欢阿言哥哥,你干脆就把他让给阿綦哥哥好噜!”

    应宁一时没反应过来,吓得脸色微变,却却立刻哈哈大笑起来:“我是开玩笑的啦!不过说真的,如果阿言哥哥敢辜负你,你就别要他了,要我哥好了,我哥绝对不会让你失望的。”

    她的话里似乎藏着深意,好像知道些什么。

    后来不久后的某一天,应宁在一次偶然的场合下,猛然得知了阿言和小雅即将要订婚的消息,那时候谈家连酒店都订好了,下一步,就差昭告媒体了。

    可是,几乎所有人都知道了,唯独她被蒙在鼓里。

    她,是最后一个知道的。像个傻子。

    却却也是无意中听到爸妈在家里讨论这件事,觉得无法面对应宁,所以才决定离开。

    她告诉应宁:“宁宁姐,你真的很好。你知道吗?我偷偷告诉你,那年你被谢家赶出来的时候,我哥跪着求我爸妈收养你,他跪了整整一夜呢,连我爷爷都有些动摇了。但我爸妈因为不敢和谭阿姨作对,最后还是没能收留你。”

    “我哥前几天受伤的事情,我妈其实知道了,她吓得要死。如果这个时候我哥提什么要求,她肯定会考虑的。这些年,我爷爷的态度也松动了,没收养你他有点后悔。他很喜欢你,觉得你虽然家世差了些,但人品好,又努力,是个好医生。真的,我爸和我奶奶也很喜欢你,就是我妈还有点固执。”

    却却搂着应宁的胳膊,认真地说:“如果你愿意嫁给我哥,我百分之一万支持。我爷爷奶奶也会挺你的。”

    “好啦。”应宁拍了拍她的手,“别操心我了。多关心多关心自己,到了外面,一定要多长点心眼,别再大大咧咧的了,知道吗?”

    却却听了,却叹了口气。

    她真不想面对即将长大的现实。

    “宁宁姐,有时候我真怀念咱们小时候,那时候无忧无虑的……”

    第63章 -

    那天过后没多久,应宁就被医院彻底停职了。

    不过也好,正好奶奶的身体一直不见好转,应宁就干脆搬去了奶奶身边,贴身照料了她一段时间。

    为了不让阿言担心,她对他说自己是为了照顾奶奶而专门请的长假。

    那段时间,谢陆言忙的几乎见不到人影,除了敷衍应付订婚的琐事以外,一门心思都扑在了公司上,自然不疑有它,只嘱咐她也要照顾好自己。

    “天冷了,记得保暖,还有按时吃饭。”这是应宁给阿言发的最后一条信息。

    当时他正在准备进入会场,秘书在一旁催促他,同时还有其他老总和他打招呼,谢陆言没有顾上回复,只看了一眼就把手机递给了秘书。

    应宁没等来阿言的回复,微微叹了口气,她把手机放在一旁,蹲在水池边,挽起衣袖,继续给‘小妞妞’洗澡。

    谢陆言是忙到真没一点时间,连谭韵泠打来的电话都被他拒接了。

    看着就烦。

    后来他妈直接把电话打到了他秘书那里。

    谭韵泠简单粗暴下命令:“订婚宴上的宾客订单,我发给你,你过目一下,看看还有哪些漏掉的,及时告诉谭叔,另外,老太婆要是实在不想来,就不请她了。”

    谢陆言翻着草拟的合同,不耐烦地敷衍着,“您自己看着安排吧。”

    当听到谭韵泠提到奶奶时,他微微皱眉,想到妞妞这会儿还在奶奶家住着,他又补了一句,“我奶奶不愿意就算了,您别再去打扰她,没事我就挂了。”

    “等等。”谭韵泠趾高气傲地,似乎压根不把老太婆放在眼里,“你奶奶爱来不来,她来不来的我不管,不过不管你有多忙,周末都必须给我回来一趟,你这周去陪小雅逛街,该把婚服定下了。”

    “回不去。”谢陆言挂了电话,把手机不耐烦地丢给秘书,他正要起身,突然手头的铃声又响了,是他自己的手机,谢陆言看都没看,拿过来就要关机。

    无意间一瞥,他突然愣了一下,来显上是一串“00000”的保密电话。

    “那边”终于联系他了-

    谭韵泠挂断电话后,转身对小雅说:“阿言刚当上董事长,一个人管理集团上上下下的事务,确实太忙了。他不能亲自陪你选订婚服,你可不要怪她。”

    到底是自己儿子,语气中处处是维护。

    小雅体贴一笑,“没事的阿姨,他忙就让他忙好了,订婚有又不是结婚,没那么多讲究,何况我爷爷还特地交代一切从简呢,那有什么事我就看着安排啦。”

    谭韵泠是越看小雅越喜欢,无论从家世还是品行,各个方面都不知比那个没娘教育的野丫头强多少倍。

    “对了,阿姨,我想周末先去看看奶奶。虽然她不来,但我想亲自把帖子送过去,以表达我们家的尊重。您觉得怎么样?”

    谭韵泠点点头:“你爸妈有心了。”

    小雅笑着说:“那就这么说定了阿姨,回头我再给奶奶带点补品过去,都是上周我家里人专门给她老人家提前准备的。”

    阿言不陪她去,她又觉得自己去太没面子,于是在车上,她懒洋洋地拨通了孟子坤的电话:“周末你和小楼陪我去一趟南池子,我要给奶奶送帖子去,还带了好多礼物,我一个人提不动,你们帮我提一下。”

    孟子坤这会儿宿醉醒来,连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哪个女人的温柔乡里呢,他伸手扒拉开水蛇一样缠在自己身上的庸脂俗粉,听着电话直皱眉,“你家那么多秘书都是吃干饭的啊,一点东西提不了,还得使唤我俩?”

    小雅低头鼓捣着自己的指甲,为了订婚新做的红色美甲,阳光透过车窗洒在她的白皙玉手去上,使得那红色看起来越发鲜艳。

    好看极了。

    “不管,我就要你们俩帮我提。再说了,我都和阿言要订婚了,你们做兄弟的,帮个忙怎么了?”

    “而且……这事儿应宁好像不知道吧,虽然我特不理解你们为什么要瞒着她,毕竟她早晚会知道。但是么,从我嘴里告诉她,比她从其他渠道知道,要更残忍吧?”

    孟子坤气炸了,一下子从床上翻下来,叼着烟对着电话吼,“好好好,去去去!”

    他妈的。

    “也别忘了告诉小楼哥哦~”

    后来小楼知道这事儿,差点没跟阿坤打起来,“你答应的你丫自己去,老子不去!”

    “不去她他妈就去妞妞跟前闹了!咱不得帮阿言守住吗!”

    小楼说:“坤子,你觉得这事儿真能守住吗。妞妞不是傻子,咱们半个圈子的人她都认识,搞不好谁哪天就突然发个朋友圈,这种提心吊胆的日子我他妈受够了。”

    阿坤说没辙啊,瞒一天是一天呗,“也不知道D.T那边进行的怎么样了……”

    挂断电话后,小楼就抱着电脑,紧紧盯着阿言给他发来的一个网址。

    打开是个全英文的虚拟交易平台的后台界面。

    谢陆言的黑客技术是真挺牛逼的。

    自打接到那个神秘电话后,他连续几天没合眼,终于成功破解了这个平台。

    这是谢峥公司背后的主要资金账户。

    没想到他们竟然这么谨慎,走私款和毒资都是通过这个虚拟交易平台用USDT币支付的。

    支付成功后再委托他人将USTD币售卖,将洗白后的资金转移到另一个人的账户下。

    所以最后那个人,到底是谁呢?

    谢陆言让他盯好这个账户,下一笔资金到账后立刻通知他,他要黑掉他们的资金链。

    小楼紧握拳头,心中隐隐有一种兴奋感,大哥背后的大鱼终于要钓出来了。

    正如他之前猜测的,大哥背后的势力必然与李家有关。

    涉及走私和贩毒的勾当,这次姓李的一定跑不掉。

    如果成功了……

    这一晚上他都没怎么睡好,早上醒来无精打采地坐在楼下吃早餐,闻夫人亲自给他剥了俩鸡蛋。

    “听说你今儿要陪小雅去谢奶奶那?”

    小楼烦躁地嗯了一声。

    闻夫人说:“你要多和小雅搞好关系。咱们家以后免不了有用到谈家的地方。你也长大了,就算不为自己考虑,也要为家族考虑,知道吗?”

    她慢条斯理地继续说道:“你别看你们几个因为妞妞跟家里闹得欢,到最后,都得为了家族利益选择妥协。你看阿言爱的死去活来,最后不也是和小雅订婚了?还有阿坤,别看他平时傻乎乎的,其实他跟他那个妈一样,最精了。”

    “你看他身边的女人换了一茬又一茬,但就是不结婚,是为了什么?小雅给他介绍的那个闺蜜,家世可是和孟家旗鼓相当,甚至比他们孟家底子还要厚上一点,你瞧,他不是立马就答应了。我听他妈说,昨儿个俩人就开始约会了。只要涉及到家族利益,他们都是很精明的。这几个孩子里,就你最天真,还整天傻乎乎的。”

    小楼抬头问:“妈,却却是不是你让她去美国的?那什么小布什家族的男的,不是你给她介绍的吧?”

    闻夫人回避了这个问题,“她的事情不需要你插手,我有我的安排。你管好自己就行了,以后多和小雅走动,少和妞妞在一起,等阿言和小雅订婚了,你也就彻底没有再和妞妞走动的必要了。”

    “一个协和的小医生而已,也不是什么不可替代的社会资源,在这个圈子里,她连金字塔的底部都算不上,但你们可都是出生就在塔尖上的人,如果不是当初谢老爷子好心收养她两年,就凭她自己,再努力三代也挤不进来。你呢,平时多和对自己有利的人接触,那些压根不在一个阶层的阿猫阿狗,就少看两眼。何况她大概率以后也留不了北京了,你跟她的关系也赶紧给我断了。”

    “还有,上次受伤的事我还没跟你算账,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怎么受的伤。”放下筷子,闻夫人便气冲冲地起身离开了。

    小楼还没来得及吃饭,小雅的电话就催他出发了。

    “楼楼,我和坤子已经到了,你在哪里呢?还不快点出来!”

    孟子坤倚在车后,敲着腿,嚼着口香糖,“我他妈还以为你要送多少东西呢,就特么两盒点心,我看你纯粹拿我俩找乐吧?”

    “我上小学的时候,就一个书包和水壶,你俩还抢着帮我提呢,忘了吗?现在提个点心就不乐意了?”

    “是吗?有这事儿嘛?”孟子坤假装想不起来,“那都多久以前的事了,再说,那时候周围不只有你一个小姑娘嘛,物以稀为贵。”

    小雅听后哈哈笑了起来,不一会儿小楼上了车,她便吩咐司机出发。

    三个人下了车,小雅心情愉快地走在最前面,阿坤跟班似的走在她身后,双手拎着大包小包的东西。

    小楼则双手插兜,一脸烦躁地走在最后,什么也没提。

    结果一踏入门槛,他就愣住了,人傻了一样——

    “妞、妞妞?”

    孟子坤的手一颤,手里拎着的点心差点飞出去!

    应宁正在院子里晾晒衣服,她看见他们进来,手中的动作稍微停顿了一下。

    她的目光从阿坤身上扫过,再到小楼身上,最后才缓缓移到了小雅的脸上。

    小雅微微一笑:“好巧呀,你也在奶奶家,我是专门来看奶奶的。”但是语气,似乎一点也不意外她的存在,好像早就知道她在似的。

    应宁点了点头,“进来吧,奶奶在屋里。”

    说完便继续晾晒衣服,没再管她。

    她也没和阿坤和小楼打招呼。

    小雅呵了一声,这会儿她是胜利者,不屑跟一个失败者计较,于是抬脚就去了屋里找奶奶。

    阿坤把东西放下后,立刻冲出来找应宁解释。

    “那个、妞妞,我们是在门口突然碰上了,不是一起来的,真的,你别误会啊!”

    小楼在一旁站着,他说不出骗她的话,而且听着阿坤撒谎,心里也越来越难受。

    真操蛋,谎话越扯越他妈多了。

    也看不出应宁是真信还是假信,或者她早已看穿一切,只是不屑拆穿而已。总之她带着淡淡微笑,温声说了个好。

    “那你们先坐,我炉子上还有给奶奶热的汤药,我先去看看了。”

    阿坤眼看着妞妞落寞离开的背影,自责地一拍脑门,“操啊,妞妞怎么住在奶奶家啊!妈的。”

    小楼烦得点了根烟,用力抽了两口后,抬脚跟了上去。

    他叮嘱阿坤,“你看着点里面那位,别让丫瞎他妈乱说。”

    应宁进了厨房,独自一人站在小炉子旁,专注地搅拌着药材。

    “妞妞……”小楼走到她身后,刚要开口解释什么,阿坤和小雅就吵吵嚷嚷地进了厨房。

    他皱眉看向阿坤,意思很明显,“不是让你看好她么,怎么还让她来这了?”

    阿坤实在没拦住,冷汗直冒,他干脆拽住小雅胳膊在耳边警告她,“别他妈多嘴啊,妞妞要是知道了!小心阿言反悔。”

    “紧张什么?”小雅一点不怕的,她悠悠来到应宁面前,笑着撑在身后的桌子上,问她,“宁宁妹妹,我最近在学习做糖果,可能会做很多口味。你喜欢吃什么口味的?告诉我,我多给你做点。”

    应宁说我不吃糖,谢谢你。

    阿坤赶紧上前把她拉走。

    “你丫不是最讨厌做手工了吗?怎么现在还做起糖来了?”

    他还问。

    小楼都听出她话里话外暗戳戳指的是喜糖,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妞妞没反应过来他就谢天谢地了,这傻逼还嫌没露馅儿,他快气吐血。

    “哈哈,你还记得我小时候不喜欢做手工呢?”小雅勾唇一笑,“其实我不是不喜欢做手工,我是不喜欢被别人强迫着做事情,你还记得那会儿老师总是让咱们做所谓的‘charity meal’吗,去帮助流浪汉或福利院的小朋友,我觉得那很形式主义,所以不太愿意参与。但你们过生日的时候,我可是亲手为你们做点心的。记得你八岁生日时的奥特曼蛋糕吗?那就是我亲手做的。”

    阿坤惊讶地哟了一声:“那个奥特曼蛋糕是你做的?我还以为是你给我买的呢,没看出来啊!”

    小雅得意地笑了笑:“当然是我做的,我爷爷专门找做国宴的甜品师傅手把手教我的,花了很多心思呢!而且我还记得你和小楼都抢着吃,还嫌不够呢。就连阿言,他虽然不太喜欢吃甜食,但也尝了一小角。”

    她顿了顿,余光若有似无地瞟了应宁一眼,又故意说:“其实我会做的还有很多呢,以后你们想吃什么,我随时可以为你们做呀。”

    水蒸气在厨房内弥漫着,应宁的目光平静且专注地注视着眼前的炉火,她时不时调整着火候,确保药材能够充分熬煮,仿佛置身世外一样,不受周围任何打扰。

    小楼尴尬地看了应宁一眼,心里都他妈毛了。

    他终于开口:“行了,别说了,老子什么都不爱吃,你他妈少说两句。”

    小雅不满道:“怎么就不能说了?咱们才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吧,童年有那么多美好的回忆,你怎……”

    她的话还没说完,慢八拍的阿坤也反应过来,他急忙冲过去,拉住小雅的手腕,将她拽出了厨房。

    “干什么啊,我又没说什么。”

    孟子坤:“姑奶奶,我求你了,你赶紧走吧行不行?”

    小雅看着他急吼吼的模样,不禁笑出了声。

    她心情不错地摆了摆红色的指甲,大发慈悲说了句行吧。

    “看在你的面子上,暂且饶了她。”-

    厨房里。

    小楼深呼一口气:“妞妞,你别多想,我跟坤子和她没那么好,她就一自来熟,我们俩最疼的就是你……”

    应宁微笑着摇摇头:“没事的,小楼哥。她说的对,你们才是真正的从小一起长大的好朋友,有很多童年美好回忆。我知道她说的没什么恶意,我也没那么小性子。”

    她一边慢慢地倒着药,一边继续道:“而且,朋友嘛,不是只能和她好就不能和另一个好。我真的没有因为你们的关系而生气。虽然她对我再怎么不好,但她对你和阿坤哥哥都是真心好的。”

    小楼听着应宁的话,心里越来越不是滋味,觉得自己实在没脸面对她,便说:“我……我先走了。”

    就在他转身准备离开时,应宁突然叫住了他:“等一下。”

    小楼心虚地回过头,只见应宁跑回房间,拿出一个袋子递给他:“这是给你的,之前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时间给你。这是我自己调配的药方,特地找了专业的医疗机构制作成膏药。现在天气转冷了,你肩膀的伤,贴上这个应该会有助于防止复发。记得没事的时候多贴贴,同时康复训练也别落下。”

    小楼接过袋子,鼻子一酸,想说些什么却最终没有开口,只是紧紧地抓着袋子离开了-

    那个冬天,奶奶的身体日渐衰弱,就像一颗逐渐枯萎的树,不管应宁怎么浇水,好像都救不回了一样。

    她一个人偷偷地躲在房间哭过好几次,想到奶奶寿命将寝,也许就在不久后的某一天,就会离开她了,她就抑制不住地自责又难过。

    她没有照顾好奶奶,她还不想奶奶离开。

    后来有一天,大着肚子的谢淑白过来探望了一次奶奶。

    可不知道怎么回事儿,两个人竟然吵了起来。

    大姐走后,老太太就发起了高烧,应宁日夜守在奶奶身边,废寝忘食地照料了她整整三天三夜。

    她连眼睛都不敢眨一下,三天过后,老太太烧退了,人也恢复了些精气神,可她却累坏了。

    下巴尖尖的,整个人瘦了六七斤。

    给周婶儿心疼坏了。

    由于疲劳过度,免疫力下降,转天她也发起了低烧。

    吃了退烧药也不见好转。

    应宁就把自己独自锁在厢房,裹了厚厚的两床棉被,试图通过发汗来让自己退烧。

    她坚持不让周婶儿进屋,硬说自己可以,“我自己就是医生呀,放心,我可以照顾自己……”

    其实,她是担心自己把感冒再传染给周婶儿,那样家里就真的没人再能照顾奶奶了。

    她太细心了,也太懂事了,懂事得甚至让人心疼。

    应宁在黑暗里,紧闭双眼,一声又一声的咳嗽,怎么也停不下来,她的小脸胀的通红,胸腔内像卡了一根棉刺,不上不下,每咳一声都会扎一下她的心。

    她难受极了,也痛苦极了。

    可这澳热又绵长的夜,她只能独自煎熬、独自忍受。

    肩膀上的旧伤也开始隐隐发痛,那道疤痕,至今都没有去掉。

    每次做''爱的时候,阿言总会着迷一般亲吻那个地方。

    病态地描摹,好像吻几百遍,疤痕就会淡去一般。

    半夜时分,谢陆言匆匆赶到。

    他风尘仆仆地推开厢房的门,倦色浓郁眼神,一脸望去,满是破碎。

    而后,他轻轻走到女孩床边,湿润着眼眶,扶着床沿缓缓地跪了下去。

    他跪在她床边,紧紧握着她湿热的小手,俯身上前,颤抖地轻蹭她的额头,用自己的体温感受她的。

    好烫,她好烫啊。

    应宁迷迷糊糊地嘤了一声,竟然感受不到周身骤然袭来的冷空气。

    但那冰冰凉凉的触感,是让她在无意识的情况下,也感到了一点舒服。

    她唇角微微弯起,还想要更多。

    谢陆言脱下大衣,立刻去外面准备东西,正好周婶儿端着水盆急匆匆赶过来,谢陆言见状,直接接过周婶儿手里的水盆,拿上毛巾,回到应宁的床前。

    他挽起袖子,掀开被子和她的睡衣,开始从腋下到胸口,一遍一遍,不厌其烦地为她擦拭着身体。

    温水凉了又换,换了又凉,整整三个小时,换了七次温水,地板上几乎淋漓了一地的水渍,应宁的烧才终于退了下来。

    谢陆言握着手里的温度计,深深松了口气,他一手撑着桌沿,眼前一黑,脚下微微虚晃,差点没站稳,幸好周婶儿及时扶住了他。

    他大汗淋漓,身上的衬衫也已被汗水湿透了。

    周婶儿让他回房休息,后半夜她来照顾应宁小姐。

    但他不愿。

    打发走了周婶儿,他一步步地,又挪回了应宁的床前。

    这次,他紧握她的手,坐在床边深深凝视着她。

    而后,他俯下身来,拨开她额头湿漉漉的发丝,低头在她眉心落下深深的一吻。

    “老婆,我马上就能带你走了,再等等好吗……再等等……”

    他守着她直到天亮。

    应宁做了个梦,梦到有一只小猫一直在温柔地舔她的脸。

    那感觉好舒服呀,小猫的舌尖软软的,像果冻一样,还带着一点点烫,一会儿舔她的唇角,一会儿又舔她的鼻尖,她都有点不舍得醒来了。

    应宁恋恋不舍地睁开眼,房间里,空空荡荡的,还是只有她一个人。

    也没有什么小猫儿。

    所以,不是“小妞妞”或者胖橘半夜来偷袭她,她确确实实做了个可爱的梦。

    应宁撑着胳膊坐了起来,她掀开被子,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发现烧已经退了。

    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她现在只觉得浑身上下软绵绵的,好像整个人都被抽干了一样。

    但她还是开心地笑出了声。

    “哈……”她想起来了,那个梦还有前半部呢。

    不是小猫在舔她,而是阿言在舔她。

    是她做梦梦到了阿言,他变成了一只小猫,在她身上蹭来蹭去。

    很烦人,真的很烦人,怎么推也推不掉……

    应宁笑了笑,哎了一声,心想自己大概真是夜里烧傻了。

    怎么可能会是阿言呢?他都不知道自己生病了,而且最近他一定很忙吧。

    上次的信息,到现在他都没有回复。

    一定是太想念他了,所以才会出现幻觉吧。

    应宁抬手揉了揉眼睛,却一不小心,把眼泪揉了出来,不一会儿的功夫,就开始簌簌落下。

    第64章 -

    再过几天,就是元旦了。

    应宁想着给奶奶、周婶儿还有王伯买些新衣服,当作新年礼物。

    她又在小群里艾特了小楼阿坤和阿言,问他们三个新年有没有什么特别想要的?

    但可能大家都在忙,应宁一直没有等到回复。

    她想了想,干脆就依着自己的想法给他们买好了。

    不过这几位少爷打小不愁吃不愁穿的,应宁想了很久都不知道买什么,后来她想干脆就给他们买点生活用品好了,起码贴身用的上。

    这样想着,转天她就约了小姚一起去逛街。

    “宁宁老师~”好久不见的小姚一见面就给了她一个热情的熊抱。

    小姚替她打抱不平道:“调查结果这么久还没出来,明显就是在拖你。听说那个病人有背景,医院不敢得罪。宁宁,你要是有关系的话,就去找找吧。现在这社会,没关系真的寸步难行。”

    应宁有自己的打算,她安慰小姚说:“我已经想好了,如果再过一周还没有结果,我就去向卫健委反映情况。”

    “好吧,那你自己一定要小心。”小姚搂着应宁的胳膊,两人走出地铁站。小姚突然想起来:“对了,我还没问你要去哪逛呢?怎么来skp了?”

    “就是来skp逛逛。”应宁回答。

    “什么!”小姚吓死了,“你有多少工资啊?skp这么贵,一个包就够你挣一年的了。”

    众所周知,skp是北京最顶级、最贵的购物商场,汇聚了世界顶尖奢侈品品牌,年薪没个千百来万的都不好意思进。

    “我想给我奶奶买条围巾。”应宁说。

    “你奶奶这么讲究啊?这里的牌子都不便宜哦。”

    “没关系,我上班也攒了一些钱,而且我奶奶平时很注重生活品质,她值得用最好的。”

    小姚夸夸她,“呀,你可真孝顺。”

    两个人说着走进商场,今天不是周末,但是人还是很多。

    小姚不禁感叹道:“他奶奶的,这社会阶级分化太严重了,你瞅瞅,要么顶级商场人头攒动,要么拼多多市值飙升,只有中端商场冷冷清清的。”

    “这说明说什么?”小姚拍了拍应宁的肩膀,“说明最苦逼的就是咱们这种人——不上不下的,既享受不了顶级生活的奢华,也无法满足于低端市场的价格,所以只能天天emo了~”

    “好啦,别emo,拼多多也挺好的,性价比高,我总在上面买东西呢。”应宁牵着她的手,笑了笑,“走吧,我们先在一楼逛逛。”

    俩人从一层开始逛起。

    虽然大多奢侈品牌专柜的柜姐,一见到她们的穿着,就选择忽视,或者爱答不理的,但是这样也挺好,反倒让她们更加自在。

    逛了一圈下来,应宁始终没有找到心仪的围巾款式。

    其实价格不是她主要考虑的,她主要是知道奶奶的审美和喜好,觉得刚刚看过的那些款式,可能都不太符合奶奶的品味。

    “要不我们去三楼再看看吧。”小姚提议,“那层女装款式挺多的,说不定会有适合奶奶的围巾。”

    “好。”应宁点了点头,两人便一同搭乘扶梯前往三楼。

    可刚到三楼,她就意外瞥见了一个熟悉的人影。

    那身姿实在太过惹眼,即便没有大牌服饰和珠宝的点缀,仅凭她那一头明媚张扬的短发,便足以引人侧目。

    更何况,她身上那股子自然流露出的千金气质,仿佛是与生俱来的,更是让人移不开眼睛。

    小雅步履轻快,微笑自然,随意打量橱窗的眼神,就如同逛菜市场一般轻松。

    应宁亲眼目睹她从一家中式婚礼服高定店里走出,身边紧跟着帮她提东西的男子,竟然阿坤和小楼。

    孟子坤手里拎着大包小包的购物袋,除了那些耳熟能详的奢牌,还有很多私人订制的牌子,其中有一只,是火红色的,上面印着一个大大的喜字。

    “再去那边逛逛吧。”小雅往应宁这边的方向,懒洋洋地指了指。

    应宁下意识地躲到了一侧的石柱后。

    几个人从她身边经过。

    孟子坤:“还逛啊,都他妈逛三个小时了,老子对自己女人都没这么伺候过,您差不多得了。”

    “你们两个是我和阿言的伴郎,他太忙没时间,你们替他选订婚的服饰,不是应该的吗?”小雅说。

    小楼双臂环抱胸前,黑着脸,不耐烦地跟在一侧,他手里什么也没提,人高马大的像个保镖。

    听了嗤笑一声,“这刚订婚就想结婚了?”

    “婚都订了,结婚还不是水到渠成的事?这还不是看我们小雅的心情。”

    回呛小楼的是琳达,也是小雅介绍坤子的那个闺蜜,今天被小雅喊出来一块逛街的。

    这女孩儿和小雅身上的那种四两拨千斤的穿搭不同,她穿的辣,身材也辣,盘靓条顺的,一看就是个地地道道的北京大妞。

    确实也是坤子爱好的那一口。

    可惜现在身上沾的都是洋味儿,也就打了一半折扣。

    小楼嘴角上挑,语气中带了那么一点戏谑,“照你这么说,床都他妈上了,怎么还能没个名分呢,这不也是坤子一句话的事儿,坤儿,你们俩的喜酒我什么时候喝啊?”

    “别没劲啊,说人家呢,怎么又扯到我身上了?”孟子坤啧了一声,觉得他忒烦人!

    “等等!”小雅这时候反应过来,不可思议道,“你们俩已经睡了?什么时候的事?”

    她转头质问琳达,“你怎么没告诉我?还把不把我当闺蜜了?”

    琳达哎呀一声,躲到阿坤身后,连忙告饶:“你不是忙嘛,就想着等你和阿言订完婚再告诉你。”

    “我不管!”小雅生气了,矛头直指阿坤,“我当时只是随口一提,没想到还真让你把我闺蜜骗了去,现在我把我最好的闺蜜介绍给你了,你也得送我点什么吧?”

    孟子坤摆了摆手里的手提袋,满满腾腾的,小二百万的东西,他说道:“姑奶奶,您今个儿的战果可全是刷我的卡,这不够啊?”

    “不够,我闺蜜可是很珍贵的,这点可换不来。”

    孟子坤无奈笑了,乐了声,大大咧咧地拎着袋子,一副玩世不恭的腔调,“那把整个商场买给你,要不要?”

    “你说的哦,那我就不客气了。”小雅说完,示意琳达,“琳达,快,搜他。”

    琳达得到指示,毫不犹豫地摸向阿坤的裤子,直接搜出了他的钱包。

    打开一看,建行的大山白,中信的无限丝袜卡,招行的白金,美国运通百夫长黑金卡,花旗黑色主席卡,等等等,一水儿的各大行顶级银行卡。

    纵然琳达家也很有钱,从小到大也不乏见过一些顶级世家的公子哥,这会儿也还是被小小地震撼了一把。

    她把钱包扔给小雅,小雅一把接住,得意地说:“都是我的喽。”

    孟子坤嘴角呷一点笑,淡淡扫她俩一眼,也没说什么,似乎压根不在乎这点钱。

    他只调侃了句,“这么贪心,吃得下吗?”

    小雅坏笑着把琳达推到他身上,两人心照不宣地相视一笑。

    “我吃不下,琳达可以呀!”

    四个人嘻嘻哈哈的,言语举止很是亲密。

    小姚也被他们这群人吸引,忍不住偷偷看了几眼。

    他们说话的时候都带着一股浓厚的京片子,尤其是那两个男的,那种混不吝的样子,说起荤话来简直游刃有余的,又莫名给人一种气定神闲的气质,宛如京城里的二世祖,带着各自的女伴悠闲地逛街。

    其实这场景在北京也没什么稀罕的,但小姚还是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小楼低头走着,突然瞥向橱窗,无意间看到一个熟悉的影子,像极了妞妞。

    他心中猛地一惊,迅速扭过头去查看,却发现身后空无一人。

    小楼这才松了口气,原来只是眼花了。

    而此刻,应宁正捂着心脏,紧紧贴在冰冷的石柱上,心跳几乎要停止了。

    “SKP啊,果真是有钱人才能逛的地方。”小姚在她耳边羡慕地感叹道,“你看那边那个女的,她那个包是限量款的,要二十几万,还有他身边那个男的,他那条裤子是四大潮牌的联名款,要十几万一条呢,你敢信?还有他手腕上的那块百达翡丽,我男朋友在杂志上给我看我,一模一样的款式,少说八位数吧。”

    “哎,同样是人,但人跟人的差距真大啊,咱们跟人家真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不过,我怎么觉得那个男的有点眼熟呢……”

    小姚收回目光看向应宁,突然吓了一跳,“你怎么了?怎么哭了?”

    “没事。”应宁赶紧揉了揉眼睛,然后绕过人群,迅速走向扶梯往下走。

    “哎,你怎么不逛了?”小姚追了上去。

    正好小雅他们几个人也来坐扶梯,他们一个上,一个下,扶梯上下交错,应宁故意转身背对着她们,低着头,没有与她们目光交汇。

    她们聊的很热闹,自然也没有看见她。

    快到饭点,小雅和琳达都饿了,他们便去了六楼吃饭,小雅想吃粤菜,正好六楼有家北京厨房是吃粤菜的,挺便宜的,人均也就几百的样子,几个人就说凑合一下得了。

    应宁来到负一层的餐饮区,找到牛汤哥,给自己和小姚都点了他家的经典牛肉汤,另外要了两个油酥烧饼。

    “尝尝,这家很好吃的。”应宁主动给小姚递过餐具。

    “好耶!我还没吃过这家的牛肉汤,闻着就好香。”小姚迫不及待地尝了尝,果然很好吃,她赞不绝口,又加要了一个烧饼。

    人均二十多块,吃的超级满足。

    可应宁点好了餐,却几乎未动一口,她始终低着头,默默搅动着勺子,看起来心不在焉的样子。

    突然间,她胃口忽然袭来一阵强烈的恶心,几乎要呕吐出来。

    她慌忙抽出纸巾捂住嘴巴,那一刻,她的身体仿佛被无数根针扎中,剧痛传遍全身,像烈火焚烧,又如寒冰刺骨,让她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

    那是一种心理上的极致痛苦,导致了身体上的应激反应。

    "宁宁,你没事吧?发生什么事情了?"小姚紧张地问道,"你是不是吃坏什么东西了?"

    她原本以为应宁可能是吃了什么不舒服的东西,但低头一看,发现应宁根本没动过筷子。她更加紧张,"到底怎么了?"

    应宁努力压下心中的不适,轻轻摇头,声音微弱地说:"没事的,不是饭的问题。可能是大姨妈快来了,有点难受。坐一会儿应该就会好的。"

    "那你多喝点热汤吧,我再去找老板要点热水来。"小姚说着,便急忙起身前往前台。

    小姚刚一离开,应宁心中的堤坝便瞬间决了堤。

    她再也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死咬着牙关,努力不让自己发出声音,但泪水却不受控制地流了下来,不断地砸入面前的那碗汤里。

    脑海中闪现出那刺眼的红色喜字,那原本象征着喜庆和吉祥的颜色,此刻却像针一样扎进她的心里。

    她后知后觉地想起,小雅曾说过她要自己亲手制作的喜糖。

    还有她那鲜艳的红色指甲。

    如今全部成了她心中最苦涩的讽刺。

    可笑,太可笑了。

    阿言和她要订婚了,阿言和她、要订婚了。

    阿坤知道,小楼知道,他们甚至,还要担任他们两个结婚时候的伴郎。

    或许这个消息早就在圈子里传遍了,可却只有她一个人被蒙在鼓里。

    她大口大口地喘息着,仿佛要把所有的空气都吸入肺中,她的拳头紧握到底,指甲几乎嵌进肉里。

    她感觉,自己的心正在被一双大手一片一片地撕裂,每一片都滴着血,每一寸肌肤都仿佛被无数根锐利的针尖,同时刺入。

    那些针深深扎进她的肌肤,穿透她的神经,让她心如刀割,痛不欲生。

    可那是阿言的手,那是阿言的手啊。

    她也曾忍不住想问他,为什么每天会那么的忙,忙到那么多天都不来看她一眼。

    可她体谅他,心疼他,那些会让他徒增烦恼的话,她始终都没有问出口。

    如今,真相如同破碎的镜子般拼凑在一起,而她也终于明白,原来他是在忙着订婚。

    “冷静,冷静。”她心中默念,伸手擦去脸上的泪水,拿起手机,屏幕亮起,却是一片寂静。

    群聊中,应宁上午发出的信息依旧孤零零地悬在那里,那会儿她专门艾特了他们三个,询问他们想要什么新年礼物。

    然而,无人回应。

    她一直以为他们三个都在各自忙碌,没想到忙的却是阿言的婚礼,是陪小雅逛街,是要当他们的伴郎。

    应宁的嘴角勾起一抹苦涩的笑容,或许,真如小姚刚才说的那样,她们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她闭上眼,手指在屏幕上轻轻一点,退出群聊的按钮,

    也退出了那个曾经属于她、但如今已与她无关的世界-

    谢陆言是在转天才得知应宁退群的。

    那会儿他正在开会,听他大伯的手下汇报城改一号的项目进度,他大伯甚至在主席台上对他的收购计划公开进行冷嘲热讽,他不想听,也不想解释,现在所有人都觉得他是失败者,都在等着看他最后的笑话。

    在这种压抑的氛围中,谢陆言就格外地想念应宁。

    他拿出了手机,想看看她最近的朋友圈,想知道她最近都在做些什么。

    他知道这段时间委屈了她,所以他想着,等度过最艰难的这一段,他一定要好好弥补她,为她做更多的事情。

    他想象着他们未来的生活,换他每天为她做饭、洗衣服,承担所有的家务,让她无忧无虑地享受生活。他想象着她躺在阳光下,悠闲地撸着“小妞妞”,嘴角就不自觉地勾起了一丝微笑。

    就在这时,小楼急吼吼地给他发来消息,问他最近是不是和应宁吵架了,怎么妞妞突然退出了群聊,也不回信息呢!

    其实他和坤子都是神经大条的,他们的群聊五花八门,本来就多,那个小群平时阿言和妞妞都不怎么说话,再加上最近真的挺忙的,所以谁也就没有注意。

    男孩子大大咧咧习惯了,自然没有女孩子心细。

    那会儿小楼和阿坤甚至也没往最坏的那方面想。

    但谢陆言却瞬间觉出了不对劲,他迅速翻开她的朋友圈,眼前却赫然出现一条冰冷的短线。

    他看不到了,什么也看不到了。

    曾经的朋友圈背景是他和她的合照,如今也消失不见了。

    他手指颤抖着,给她发送了一个表情,但随即却收到了红色的叹号提示——他被删除了。

    谢陆言猛地从位子上站起,脸色一霎间变得惨白,他无视周围人的目光,踉跄两步,毫不犹豫地从会议室冲了出去。

    去找她的路上,他紧握着方向盘,双手不住地颤抖。

    他一遍遍拨打应宁的电话,但永远无人接听。

    那天温度很好,阳光透过挡风玻璃洒进来,照射在他脸上,明亮而耀眼,但他却感受不到一丝温暖。

    他手脚冰凉,仿佛被寒风冻僵了一般,额头的冷汗密密麻麻地渗出,湿透了他的头发。

    那一刻,他感觉天都要塌了。

    他风尘仆仆地赶到她家,车子在楼下急停,他匆忙从车内跳出,三步并作两步地冲向楼梯口。

    手指在电梯按钮上不停颤抖,终于按下了通往十楼的按键。

    到达门口,他焦急地拍打着门板,却无人回应。

    谢陆言猛地想起密码,那是她曾告诉他的,他的生日。

    他哆哆嗦嗦地按下,心中不断祈祷着,谢天谢地,门开了。

    “妞妞!!”他猛地推开门,疾步冲了进去,他迅速穿过客厅,直奔卧室。

    打开衣柜,看到她的衣物依旧整齐地悬挂着,这才稍稍松了口气。

    “没走,没走,没走……”

    他几乎要瘫软在地,汗水已经浸透了额头和脊背。

    谢陆言顾不得擦拭,立刻又拿起手机,给应宁发送了一条信息,问她现在在哪里。

    信息发送后,他又转身匆匆走向厨房。

    打开冰箱,他注意到里面还有她吃剩下一半、被细心密封好的面包。他打开暖水壶的盖子,伸手摸了摸壶口,感受里面传来的丝丝热气……

    这一刻,他那颗高悬的心脏才算是落了下来。

    应宁一直到天黑都没有回来。

    谢陆言静静坐在昏暗的沙发上,任由天色一点点暗淡下来,却始终没有打开任何一盏灯。

    他目光呆滞地望着手机……电话一遍又一遍地响起,几乎快被打爆。

    工作的、谭韵泠的、小楼的、阿坤的、大力的……但只要不是应宁的,他都没有接听。

    直到月光洒满房间。

    谢陆言捂着抽痛的心口,突然在茶几底下发现了一个大文件袋。

    心脏突然狂跳起来,仿佛预感到了什么似的,他微微眯起眼睛,弯下腰来,僵硬地伸出了手,将那个文件袋缓缓抽了出来。

    里面是一沓材料……

    封面是张洁白如雪的A4纸,他轻轻捻起,翻了个面,然后瞳孔一震,只见背面写满了密密麻麻的英文。

    而后,他将目光缓慢聚焦到了正中的标题上。

    下一秒,他的心脏就要不跳了。

    Application Letter(申请书)

    Dear Selection Committee of Médecins Sans Frontières(MSF),

    I am writing to express my keen interest in joining Médecins Sans Frontières(MSF)as an international medical volunteer.

    My name is Ying Ning……-

    申请书

    尊敬的无国界医生组织选拔委员会:

    您好!

    我叫应宁,今年二十六岁,毕业于哈佛大学医学院,拥有医学硕士学位,并已取得执业医师资格证书。我热切地希望申请加入无国界医生组织,成为一名无国界医生,为全球范围内需要帮助的人们提供医疗援助。

    自幼以来,我便对医学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并立志成为一名医生,为人类的健康事业贡献自己的力量。在哈佛大学医学院的学习期间,我深入学习了医学知识,并积极参与临床实践,不断提升自己的专业技能。我深知,医学不仅是一门科学,更是一种责任和使命。我渴望将所学知识用于实践,为更多需要帮助的人们带去希望和康复。

    在了解到无国界医生组织的伟大使命后,我深受感动。无国界医生组织致力于为全球遭受灾难、冲突和贫困的人们提供医疗援助,无论他们身处何地,无论他们来自哪个国家,都能得到平等的医疗救治。这种无私奉献的精神让我深感敬佩,也让我更加坚定了加入无国界医生组织的决心。

    我深知,作为一名无国界医生,需要具备坚定的信念、扎实的医学知识和丰富的实践经验。为此,我愿意接受组织的严格选拔和培训,不断提升自己的能力和素质。我相信,在组织的培养和帮助下,我一定能够胜任这一工作,为更多需要帮助的人们带去希望和康复。

    在此,我郑重承诺,如果我有幸成为无国界医生组织的一员,我将恪守职业道德,尊重生命,尽我所能为需要帮助的人们提供医疗援助。我将不畏艰难,不惧风险,始终坚守在医疗一线,为人类的健康事业贡献自己的力量。

    感谢您在百忙之中阅读我的申请,期待您的回复。

    此致

    敬礼

    申请人:应宁

    ……

    除了这封申请书,文件袋里还包括她的个人简历、□□、专业资格证书等背景证明,以及语言能力证明、英法两语的成绩单。

    此外,她还附上了工作合同、各种荣誉证书的复印件,甚至还有热带病学的培训证书。

    厚厚一沓,摊在他的眼前,仿佛在无声诉求着她有多么的优秀。

    这么优秀的妞妞,又有哪一个组织会拒绝呢?

    谢陆言的手一抖,那些文件便纷纷散落在了茶几上。

    再也没有哪一刻,比这一刻还要令他心慌。

    谢陆言闭上眼睛,脑海里闪过应宁曾经对他说过的话——

    如果他和小雅订婚,无论出于什么样的理由,那么,她都会离开的。

    她说过的,她也有梦想,如果那个梦想不是他,那会是为了自己。

    她会申请成为一名MSF,去做她一直想做却没有来得及做的事情。

    所以她知道了。

    她还是知道了。

    她没有忘记她说过的话。

    她要走了。

    真的要走了。

    他久久没有发出呼吸。

    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死死扼住,慢慢的,就要不跳了。

    ……

    应宁这两天一直在准备辞职的事情。

    不过她想在辞职之前,把事情调查清楚,她要为自己争取一个清白,不想在不清不楚中离开。

    可今天,她依然没有等到结果,领导只让她再等等,并且也没有批准她的辞职申请。

    回到家中,已是深夜十点。她看到门开着,知道是阿言来了。

    哎。

    她叹了一声,随后,轻轻推开了房门。

    屋内一片昏暗。

    她望向客厅,月光下,她看到沙发上一抹模糊的人影,姿势颓废地歪斜着,指尖闪烁着一点猩红的光。

    她平静地收回视线,把灯打开,然后像往常一样挂好包,脱下棉服,换好拖鞋。

    她走进了屋内,看到茶几上散落的文件,一声不吭地蹲下,一一收好,放回档案袋。

    对于她来说,这世界上也许什么都不属于她,曾经拥有的也是别人施舍给她的,可这些却是她最宝贵的,是靠她自己努力得来的,是真正属于她的东西。

    “一定要去吗。”谢陆言的声音突然从她背后响起,带着惊心的嘶哑和哽咽。

    应宁微微一愣,然后,轻轻地嗯了一声。

    她继续收拾着东西,没有回头看他,“我说了,如果你和小雅订婚,我就会离开的。”

    她的语气中早已听不出任何的情绪波动,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然而,坐在她身后的男人,眼泪却瞬间从脸颊滑落下来。

    谢陆言伸出手,抓住她的衣袖,声音中带着悲哀的恳求,“只是订婚,不是结婚……订婚也是为了演给我妈看的,只有这样,我外公才会出手帮我。我已经快要成功了,真的快要成功了,就差一点,就差一点……”

    “商务部的关系我打不通,我外公愿意帮我,只要他一句话,我就有机会,我……”

    他张了张嘴,声音却像被卡住一般,再也发不出声来。

    谢陆言瘫坐在茶几前,一只手无力地撑着地板,另一只手则紧紧抓着应宁的衣袖。

    他的眼泪无声地滑落,眼神中充满了哀求和绝望,仿佛整个世界都在这一刻崩塌了。

    应宁哎了声,她停下手中的动作,转过身来看着他。

    她的眼中此刻也早已蓄满泪水,但声音却依旧平静:“阿言,你知道的,我从小就没有爸爸妈妈。小时候,别人总是嘲笑我,说我是爷爷捡来的野种。后来又说我是被爸爸妈妈抛弃的孤儿。我一直在想,我到底是谁?我爷爷说我爸妈是意外去世的,但我从来没在家里见过一张他们的照片,爷爷也从不和我提起他们的事。所以我知道爷爷是在骗我的。”

    “我可能,真是被爸爸妈妈抛弃的孩子,小时候,我总在想,到底什么样的父母,才会抛弃自己的亲生骨肉?我想来想去,也只想到了两种可能,一种是不够相爱的父母,还有一种……”

    应宁和他一样,跪在茶几前,她双手捧起他的脸庞,眼泪簌簌下落,却依旧努力挤出一丝微笑,她哭着说:“还有一种,他们深爱着彼此,却因为种种原因不被祝福。他们曾偷尝了禁果,却无力抚养那个孩子,所以选择将她送给别人……阿言,阿言,我不想我们成为那样的父母。”

    她抬起手,指尖轻轻拭去他脸上的泪痕,嘴角挤出一丝微笑,继续说道,“其实,我最近一直在想,或许你和小雅在一起,是一个更好的选择。她有能力照顾你,甚至比我更好的照顾你,当初她能带你去德国治疗,就是最好的证明。以后你们结了婚,说不定会比和我在一起更幸福的。”

    “我把你从小到大的所有病历,以及为你开过的药方,都放在了奶奶家。阿言,以后我就没有立场再来照顾你了。你自己照顾好自己。”

    谢陆言死死抱住她,几乎到了崩溃的边缘,他痛哭着说不要,不要分手,我不要,我不要,我只要你,只要你,只要你!

    “求求你了,求求你了妞妞,再给我一次机会吧,最后一次,我们很快就能离开了,真的,你相信我,我一直在努力,真的很努力了,真的啊……”

    “我知道,阿言。”她微笑着,轻轻摸着他的头,最后一次了,她闭上眼睛,任由泪水肆意滑落。

    “我知道你很努力了,就是因为知道,才想算了的……你太累了,真的太累了,所以我们……认命吧。”

    谢陆言疯狂摇头,他双手紧紧地搂住应宁,仿佛要将她嵌入自己的身体里,他的眼中闪烁着泪光,声音颤抖而绝望:“不,我不认命,我不认命!老婆,老婆,求求你,求求你了,再给我一次机会,最后一次,别不要我,别不要我,好不好?求求你,求求你,求求你……”

    应宁摇摇头,她深呼一口气,擦去脸上的泪,到底还是推开了他。

    “我已经决定了,阿言。”

    她缓缓站起,背对着他,拿上茶几上的档案袋,紧紧抱在怀里。

    然后,转身离开,一步步向门外走。

    谢陆言愣了很久很久,他背着光,缩着肩胛,泪眼朦胧,靠在茶几。

    无助,破碎,绝望。

    就那么注视着,他的女孩,从她身边一步步地走过。

    直到看不清她。

    深陷的眼窝,布满血丝,疲惫着,追随着,远去了,心脏骤然紧缩,像针扎,像蚁噬。

    一瞬间泪流不止。

    “妞妞……你这是抛弃我了,是吗?”

    她并没有回头,轻顿了脚步,踹息,大口喘息。

    告诉自己,不要回头,不许回头,不能回头。

    她终究迈出了家门,透过走廊的天窗,是那样混沌的月光。

    电梯门开起,她擦去眼泪,头也不回地走了进去。

    第65章 -

    转天正好是跨年夜。

    小雅喊上了她所有在京的朋友,一块到370狂欢。

    顺便宣布她和阿言订婚的消息。

    阿坤包下了整个场子,今晚全部开销由他买单。

    想喝什么随便点。

    神龙李察香槟王,美女高擎灯牌,全场沸腾欢呼。

    其实挺土的,但主打的就是一个嗨。

    这几年夜店行业也都不怎么景气,370很久没有这么热闹了。

    其实前几年,夜场最为鼎盛的时候,来烧钱的主儿基本上都是那些来自币圈、传销、高''利贷圈子的土豪。

    他们出手豪横,挥金如土,一晚上就能开上好几组神龙套,这些个动辄上万一瓶的洋酒,基本都是那时候被他们哄抬起来的。

    后来经济不景气了,那些人便纷纷润到了国外,到最后也就剩了这些二代公子们撑撑场子。

    不过夜店老板们心里都门清,这些公子哥们的消费能力其实并不稳定,一旦和家里闹翻,银行卡随时就会被停掉。

    之前有个泉州地产老板的小儿子,在北京读书,从大一就是370常客,有次和老爹吵了两句,结果就被停了卡。

    后来直接把车卖了。挥霍无度惯了,宁愿打肿脸充胖子,也不愿在朋友面前丢面子。

    那会儿也不知道因为什么还和坤子杠上了,非要和他竞拍一个卡座,到底是外地来的,低估了这位京圈太子爷的实力。

    那小孩儿家里在他们当地挺有实力的,估计目中无人惯了,出门在外也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一开口就是10个抢卡,后来20个,30个,孟子坤来了以后,眼神都没给他一个,开口直接一百个。

    也是从那时候起,坤子就成了370的头号祖宗。

    今晚这位头号祖宗大开爬梯,一晚就开了三百多瓶黑桃A,一瓶一万多。

    甚至还有黑金限量版,很多酒吧压根没进货的,他却在370存了一整柜。

    黑桃A其实不好喝,开了也不是为了喝的,一群人举着哗哗洗手,就是拿来助兴拿来玩的。

    去掉瓶口锡纸,拧开铁丝,只听“怦”的一声,全场就开始疯狂高喊,“坤少坤少坤少!”-

    孟子坤笑吟吟地摊在沙发上,双手随意横搭在身后,衬衫扣子都被扯掉了,他目光微醺,不经意地扫过对面美女的大长腿。

    美女则紧盯着他手中微微摇晃的房卡,两个人都有点蠢蠢欲动。

    就在这时,许一琳走了过来,她直接走到阿坤身边,伸出一根手指,勾住他的衣领,然后在众人面前,俯身亲了他一口。

    “我的。”她妩媚一笑,宣告主权。

    现在她是许家大小姐许一琳,不是琳达。

    对面美女识相地离开。

    阿坤是真喝多了,眯着眼打量她,看了一会儿似乎才反应过来她是谁,他轻嗤,“你的?”

    “不是啊?”

    他呵呵一声,没什么含义地笑了起来,“嗯,是你的。”

    许一琳:“所以你给我老实点,不然我就去找郑阿姨告状。”

    孟子坤还是笑,“怎么,这就管上我了?”

    ……

    小雅坐在沙发对面和朋友聊天,这会儿看到琳达和阿坤几乎快贴在一起,于是拿出手机拍了他们一张照片,发给了阿言。

    她按住语音,开心地说:“我看坤和琳达的好事儿也快了,以后我们四个可以一起去度蜜月呀。”

    琳达听到,回头冲小雅说:“让阿言过来一起跨年!”

    话还没说完,阿坤就伸腿踹了茶几一脚,掐住琳达脖子说:“你们这群贱货,有事来烦老子,别他妈去烦阿言,知道吗?”

    琳达抬手给了他一巴掌,“你他妈喝多了吧?”

    也就在这时,小楼突然冲了进来。

    他一脚踢开拦路的酒瓶子,直奔阿坤面前,拽着他胳膊就往外走。

    脸色阴沉的像结了冰。

    琳达一把扯住阿坤另一只胳膊,不满地看向小楼,“你干什么?”

    孟子坤这会儿还一副醉醺醺的样子,压根没反应过来,摇头晃脑跟个拨浪鼓似的。

    小楼急的冲他大吼:“你个傻逼,妞妞和阿言不见了!快他妈跟我去找!”

    孟子坤被他突如其来的怒吼声惊醒,他迅速挺直了身子,“不见了?什么意思?什么叫不见了?”

    小楼愤怒地一把拽起他的手臂,声音几乎咆哮:“妞妞消失了!快点跟我走!操!”

    孟子坤被这一吼,瞬间酒醒,脸色刷地一下变得惨白。

    他连忙扶着茶几站起身来,两人不再耽搁,迅速向门口冲了过去。

    小雅却突然拦住他俩的去路,“喂,你们干什么去?”

    小楼这会儿心急如焚,看都没看她一眼,冷冷地甩出一句:“滚开!”

    小雅被他的态度惊得目瞪口呆,她做梦也没想到小楼会对这样对自己,“你再说一遍!”

    小楼却直接推开她,妞妞都不见了,谁他妈还有心思哄着她!

    俩人冲出了酒吧。

    琳达震惊地看着这一切,小雅则气得发抖。

    此刻周围除了躁动的音乐和DJ的呐喊,所有人都不敢开口说话。

    琳达第一次在阿坤脸上看到那种惊慌失措的表情,她震惊得几乎无法形容。

    “妞妞?”她不可思议地看向小雅,“妞妞是谁?”-

    小楼和阿坤火急火燎地冲出了酒吧。

    小楼给妞妞打电话,阿坤则给阿言打电话,但两个人的电话都没有打通。

    小楼愤怒地踹了车门一脚,怒吼道:“我他妈就知道会这样!”

    后半夜,小楼驾车带着阿坤在北京城里四处寻找妞妞和阿言。

    阿坤坐在副驾驶上,揉着疼痛的脑袋,各种想办法。

    “不然打给云綦问问,妞妞心情不好的时候最爱找他!”

    小楼车上插着蓝牙,他阴着脸拨通了云綦的电话,但对方却关机了。

    “要不我们问问奶奶?妞妞无论去哪里,总会先告诉奶奶的。”

    “问个屁,你他妈觉得妞妞会让老太太担心她么,能不能想点有用的?”

    阿坤急的,“那会不会被谭阿姨带走了?”

    “不会。”小楼很笃定,“阿言也不见了,而且……”

    小楼冲他怒吼道:“妞妞把群都退了,人都给你丫拉黑了!你到现在还他妈没发现吗?”

    阿坤慌张地拿出手机,给应宁发了个问号,但屏幕上却显示“对方已将您拉入黑名单”。

    他后知后觉地说:“所以妞妞知道了!”

    小楼猛地锤了方向盘一下。

    深夜时分,城市的霓虹与星光交相辉映,伴随着狂欢的跨年钟声,人们欢庆着新年的到来。

    小楼驾车疾驰,载着阿坤,俩人满北京城瞎转悠,整整开了一夜。

    应宁常去的那些地方,门口的24小时便利店几乎都找了。

    终于在转天早上八点多钟,阿坤派去的人传来了消息。

    “在早上七点多的时候,有人在地铁一号线八宝山站的出口见过应宁小姐。”

    但暂时还没查到阿言少爷的下落。

    “八宝山,她去八宝山干什么?”

    “别管那么多,先过去再说。”

    两个人直接开车去了八宝山-

    应宁决定离开北京,她知道这一别,或许就再也不会回来了。

    所以在离开之前,她想去看看谢爷爷,为他扫扫墓。

    她带着亲手挑选的烧酒,用精致的小酒瓮摆放整齐。

    又挑选了鲜艳的鲜花,细心地摆放在墓前。

    两侧的长寿松柏苍翠挺拔,群山环抱,整个墓地风水格局极佳。

    墓碑上,谢爷爷的照片笑容慈祥,花白的头发在阳光下显得更加柔和,他仿佛就站在那里,沐浴着清晨的阳光,像过去一样微笑地看着她。

    “谢爷爷,妞妞来看您了。”她轻轻微笑着,拿起手中的抹布,细致地擦去墓碑上细微的浮土。

    尽管这里有人定期前来打理,墓碑本来就很干净,但她依然希望能以自己的方式,表达对爷爷的敬意和思念。

    她边擦边轻声说:“您在那边还好吗?有没有见到我家老头?”

    说着,脸上露出了一抹温柔的笑来,她回忆起了过去的日子,“我爷爷啊,临去世那两天还在念叨您,总说有机会一定要来北京再和您见面,说很想念您。现在,你们终于又在一起了,每天一起下棋,肯定也有说不完的话吧。”

    她缓缓蹲下,手中的抹布轻轻擦拭着爷爷的照片,当她凝视着那张慈祥的脸庞时,眼圈却突然红了,她声音颤抖着开口:“爷爷,阿言和小雅要订婚了,其实这样也挺好的,我还记得你当初和我说过的话……”

    那时候,谢爷爷坐在摇椅上,语重心长地说:“孩子,如果一段感情的路途上出现了坎坷和不确定,那么,有时候不如就让它顺其自然地发展。”

    她那时候不懂,现在懂了。

    爷爷是要他们接受天意。

    爱情不是强求,也不是执着,更不是双方共同努力就会有回报的,是需要天意的成全。

    她轻叹一声,嘴角勾起一丝释然的微笑:“其实,现在这样分手,倒也不错。至少,我不用再每天提心吊胆地担心他会知道我的身世秘密。我离开了,那么这个秘密就永远不会被揭开。”

    她轻轻抚摸着照片上爷爷慈祥的面容,继续说道:“爷爷,我要走了,以后可能再也不会回来了。十四岁那年,我从云市来到北京,那时我向我爷爷保证过,要照顾好阿言,治好他的病。小时候,他因为我吃了很多苦,受了很多罪,虽然那些记忆他都在一场高烧中忘记了,但我爷爷却一直提醒着我,叫我不要忘记,也叫我好好弥补他。这些年来,我努力了,也尽力了,如您所言,一切都是天意。我想我和他的缘分已经到头了吧,希望他今后能过上幸福的生活,也希望您在天之灵能保佑他,让他一生平安顺遂。”

    中午时分,应宁离开了八宝山。

    刚从公墓走出不久,她就接到了医院的电话,要求她回去一趟。

    应宁看了看时间,觉得来不及,便决定打车过去。

    她用滴滴叫了一辆快车,显示还有两公里到达。在等待的过程中,突然一阵发动机的轰鸣声响起,吸引了周围人的目光。

    应宁还没反应过来,一辆法拉利就横在了她的面前。

    小楼和阿坤几乎同时冲了下来,小楼看到她安然无恙时,这才松了口气。

    他什么也不敢问,什么也不敢说。

    找了一夜,两个人都挺狼狈的,阿坤过去直接拉住她手,一脸的急切,“妞妞,你没事吧?你怎么不接我们电话啊?急死我们了!”

    应宁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刚要开口,公墓的保安便朝这边走了过来。

    估计因为他们没有把车停在车位里,影响了秩序,小楼立刻走向保安,说他们很快就开走。

    这时应宁看到自己约的车到了,她挣脱手腕想离开,然而,阿坤却紧紧扯着她不放。

    “你去哪?我们送你。”

    “不用,我约车了。”她的胳膊被他拉得有些痛,怎么抽都抽不出来,周围的路人开始窃窃私语,不时投来异样的目光,估计都觉得是个富二代在欺负女人吧。

    孟子坤此刻心情烦躁到了极点,他不耐烦地朝着人群吼了一嗓子,吓得那些人纷纷避让。

    应宁趁机用力挣脱了他的手,迅速弯腰坐进车里,对司机说道:“师傅,麻烦您快出发。”

    司机还没驶出两步,孟子坤就转身上了身后的法拉利,他一脚油门,车身瞬间拦在了他们的车头前。

    他摇下车窗,大声喊道:“妞妞,你下来!我有话要跟你说,我们给你解释,别这样,好吗?”

    正值中午,进出口车辆众多,后面的车辆纷纷按喇叭催促。应宁担心影响交通,让司机别管,赶紧驶离。

    然而,当司机刚要启动时,阿坤又猛地踩下油门,纯白色的法拉利像头野蛮的雪豹,嗡地一声顶了上去,几乎快撞上了前车的车头,把司机都快吓死了!

    到底是公子哥脾气,为了自己的一时之快,全然不顾他人的感受和安危,管他妈什么狗屁规矩,交警来了都得听他的。

    都是蛮横惯了的。

    孟子坤把手探出车窗,点了点司机,“敢开一个试试。”

    司机就是个普通百姓,哪里惹得起他?人家吓得连忙向应宁求助:“这位小姐,外面那位是不是追求您的?哎,要不您先下去吧,我可惹不起人家,这单我就当白来了,也不收您钱了,行吗?”

    阿坤还在喊:“妞妞,你下来,你听我俩解释!你生阿言的气,别牵扯到我啊!我是冤枉的!”

    此时,后面的车辆开始不停地按喇叭,骂骂咧咧地表达不满。

    应宁坐在后排,紧紧抓着书包带子,难过的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是啊,他们一直是这样,从不真正考虑别人的心情,只在乎自己的感受。

    应宁不禁开始怀疑,他们真的在乎过她吗?

    或许从来她连玩伴都算不上。

    她不想说话,不想被逼迫着回应他们的呼唤和解释。

    她只想静静地离开,真的就这么难吗。

    她叹了口气,准备下车。就在这时,小楼突然直奔阿坤冲了过去,他直接拉开驾驶座车门,将阿坤拖拽下来,狠狠给了他一拳。

    阿坤被这一突如其来的攻击打得措手不及,鼻血瞬间涌了出来,他红着眼看了过去,下一秒,拳头也挥向了怒气腾腾的小楼,两个人瞬间莫名其妙扭打在了一起。

    好事者纷纷凑过去围观,刚刚离开的保安又急匆匆冲过来拉架。

    小楼在打斗中也受了伤,眉尾被磕在地上刮出一道血痕,两个人这会儿心里都有火,不知道怎么发泄,全都挥拳砸向了对方。

    小楼一个翻身将他压倒在地,他骑在他身上,双手揪住他的领子,怒吼道:“你他妈闹够了没有!你还想要妞妞怎么做!!”

    人群,吵闹,流言,喧嚣……

    应宁坐在车内,透过车窗的缝隙,目光投向了远方的天空。

    那是一片宁静的蔚蓝,天空中,一朵朵祥云静静漂浮,宛如一个个安详沉睡的魂灵。

    悲伤涌上心头,应宁闭上泪眼,轻声请求,“师傅,拜托您,快开走吧。”

    师傅哎了声,心想现在小年轻的感情生活也太乱了。

    于是趁着混乱之际,他开车离开了。

    第66章 -

    小楼和阿坤在墓地大门的马路牙子坐了一下午。

    全都鼻青脸肿的。

    印象里最近一次打架,还是上初中那会儿,俩人因为游戏急眼过一次,这都多少年过去了,没想到还这么冲动。

    小楼也乐了。

    被毒打一顿,这会儿坤子也冷静下来。

    他抬手碰了碰嘴角,嘶了一声,疼得龇牙咧嘴的。

    衣服也脏兮兮的,成了破烂。

    孟子坤双手撑在身后,抬头看着天上的云彩,像只潦草小狗,自己还挺委屈。

    “我就是怕以后再也找不到她了……”

    小楼骂他傻逼。

    “本来是还有机会,被你这么一闹,这下真彻底找不到人了。”

    坤子闭上眼,懊悔。

    这时电话响了,是他手下打来的,“找到阿言少爷了。”

    两人爬起来就走。

    谢陆言在「丽辛」二楼的包厢里坐了两天。

    这地儿现在被私人承包了下来,改成了茶馆。

    他来的时候,那地儿还有客人在,他就直勾勾地盯着人家,也不说话,把人家盯得毛骨悚然的,人家以为遇到了神经病,整个二楼的客人全都给吓跑了。

    他就坐在了人家的位置上,转头盯着外面的天空发呆,红墙绿瓦绵延,尽头就是故宫的角楼。

    当小楼和阿坤赶到时,谢陆言正接过秘书递来的文件,同时另一手还在接听着电话。他面前的茶桌上摆放着一本打开的笔记本电脑。

    看见他俩走过来,他没事儿人一样地收回目光,对着电话又叮嘱了几句,然后平静地挂断。

    他随即抬手对秘书说:“让孙律盯好合同……其他的……”

    他的手指轻轻敲打着桌面,仿佛在思考着什么。突然,他看向小楼,问道:“账户的情况你跟进得如何了?”

    这一瞥,小楼才发现他的眼睛布满了惊人的红血丝。

    而且眼神也渗得慌。

    “啊,我在跟进呢。”小楼皱眉看了阿坤一眼,坤子明显也意识到了阿言的异常。

    谢陆言听后点了点头,继续对秘书说,“集团这边你务必给我盯紧,我大伯最近可能有动作。”

    他的目光中透着一股子疯狂的狠劲儿,那种混合了病态与狂热的眼神,看着挺吓人的。

    “不是,阿言,你、你没事吧?”坤子实在忍不住开口。

    秘书忙把手背到身后摆了摆,他侧过身,偷偷用口型对他们说了句别问。

    谢陆言昨天半夜三点给他打电话,让他带着电脑和文件立刻过来,来了以后他也什么都不说,拿过电脑就开始工作。

    自打前天他从会议室里冲了出去,谁也不知道他到底发生了什么,连秘书也不知道内情。

    他在茶馆守了谢陆言大半夜,给人家老板又是赔笑又是赔钱,最后直接把整个二楼包了,人家这才没有轰他出去。

    快天亮的时候,秘书打了个呵欠,不小心提了一嘴“应宁小姐”

    谢陆言听后一愣,紧接着眼眶泛红,就开始自言自语起来。

    说什么,“我得赶紧弄好了,弄好了就能带妞妞走了,没时间了,我得快点,快点……”

    给秘书直接吓清醒了,差点以为Boss突然鬼上了身。

    谢陆言像是在自己说服自己,他喃喃着说,“嗯,现在不处理好这些烂摊子,等我俩跑了也落不得安宁,所以我得把这些破事儿断干净,断干净就好了。”

    他嘴角勾起一抹渗人的笑来,仿佛是为自己的计划感到很满意。

    阿坤惊呆了,睁大眼睛,和小楼缓缓对视,此刻心里慌的一匹。

    小楼清清嗓子,向下压了下手,暗示他别慌,他试探着问:“阿言,你还记得前天发生了什么事吗?妞妞离开了……你知道吗?”

    谢陆言眉头一皱,说道:“离开?不,妞妞不会离开的。”

    他生气地摇了摇头,加重语调,再三重复道:“妞妞不会离开我,绝对不会。她不会抛下我,因为她爱我,她舍不得我。她会永远和我在一起,永远不会离开。她是我的,只属于我,永远是我的。”

    然而,就在那一刹那,谢陆言似乎又捕捉到了某个思绪的碎片,他像是从一场深沉的梦境中突然被拉回现实的人偶,轻轻发出了一声哈笑,再次微笑起来,“就算离开,她也会回来的,也会回到我身边的,因为她爱我,她爱我,她很爱很爱我。”

    他的状态似乎越来越不对劲,仿佛陷入了某种病态的幻觉中,自动忽略了与妞妞吵架的那段记忆。

    阿坤和小楼同时感到一阵毛骨悚然,俩人赶紧背过身去,低声道:

    “靠,他是不是受了刺激,又发病了?”

    小楼也一脸迷惑,他担忧地偷瞄了阿言两眼,摇了摇头,“可是他小时候发病,也没到精神分裂的地步啊。”

    两个人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这时谢陆言又突然抱着电脑笑了起来,他说了句糟了,然后眨眼之间就不见了踪影。

    阿坤还沉浸在刚才的惊愕中,没有回过神来。小楼见状,急忙拽起他胳膊:“走啊!”

    两人撒丫子追了出去。

    小楼开车载着阿坤,俩人紧跟在阿言的车后,一路上提心吊胆的。

    就怕他突然发病,再连人带车从高架上冲出去!

    幸好一路上还算稳当。

    谢陆言开车去了南池子。

    两人在胡同口守着,只见他进去没一会儿就出来了,怀里抱着一只猫。

    “雪球?”阿坤没见过“小妞妞”,有些新鲜。

    小楼曾去应宁那里送东西时见过一次,知道这是阿言和妞妞新养的猫,与雪球同品种,都是布偶猫,但不是雪球。

    “他抱着猫去哪儿啊?”

    谢陆言抱着“小妞妞”回到车上,将它小心放在副驾驶座上,还给它绑上了安全带,他微笑着摸了摸它的头,随后车子迅速驶离。

    小楼和坤子赶紧跟了上去。

    谢陆言一手握着方向盘,另一手温柔地抚摸着小妞妞的毛发,他微微扬起嘴角,轻声自语道:“小妞妞,我送你回家好不好?回去陪陪你妈妈,她一个人在家肯定很孤单。”

    他说着,猛地踩了一脚油门,由于车速过快,小妞妞在他车上瑟瑟发抖。

    “别害怕。过几天,爸爸就来接你和妈妈,我们一起搬家,一起离开北京,去一个没有人认识我们的地方,开始新的生活。”

    应宁下午从医院回来,到了楼下,先是看到了小楼和阿坤的车子,再然后才是看到了阿言的宾利。

    小楼和阿坤都在车里坐着,看到应宁,俩人同时愣了一下。

    是妞妞!妞妞竟然回来了!

    他俩刚刚一直在楼下等阿言,等了好久不见他下来,没想到意外地等回了妞妞。

    阿坤本来昏昏欲睡的,也一下子就清醒了,他腾得直起身子,就要冲下去找妞妞,但却小楼一把拦住,“别冲动!”

    他就那么透过车窗看着应宁,带着自责和内疚的眼神,对阿坤说:“你丫还没看出来呢?妞妞现在压根不想搭理咱们,让她一个人安静一会儿吧,别打扰她了。”

    “何况阿言还在楼上……”

    夜幕降临,应宁手里提着晚饭,从711买的关东煮,还有一根糯玉米。她这两天都住在小姚那儿,今天小姚值夜班,考虑到独自住在别人家里不太合适,于是她就回来了。

    正好回来看看邮箱里有没有收到报名的回复。

    天黑了,应宁只是不经意地看过去一眼,就看到小楼和阿坤两个人蓬头垢面地缩在车里,身上还都穿着昨天去墓地时的衣服,脸上也都带着青一块紫一块的伤痕,浑身脏兮兮的,看起来就像是两只流浪的小狗。

    坐在超跑里的模样别提多么违和。

    哎,应宁微微一叹,到底走上前去,敲了敲他们的车窗。

    “妞妞!”看到应宁朝他们走过来,小楼迅速按下车窗,俩人脸上的开心藏也藏不住。

    可是应宁却一句话都没有和他们说,只是将手中的晚饭放进了车里。

    接着,她又从包里翻出两根酒精棉棒和创可贴,一并放入车内,接着她就转身离开了。

    应宁从电梯里走出来,发现家门敞着,心中微微一紧,显然有人在她家里。

    她推开房门,一眼瞥见门口摆放的男士皮鞋,无奈地叹了口气。

    刚才在楼下,她看到了阿言的车子,但车内空无一人。那时,她心中便已经有了预感。

    果然,阿言在她家里。

    她走进屋内,放下手中的钥匙和包包,心中却非常复杂。

    谢陆言正在阳台为小妞妞准备猫粮,一段时间没有回来住了,他特意打扫了小妞妞的猫窝。

    听到门口传来的动静,他立刻放下手中的事情,开心地跑了出来。

    “妞妞!”

    可刚到门口,就看到应宁背着身子,在修改房门电子锁的密码。

    从他的生日,不知道变成了什么。

    他的心微微刺痛着,下意识握紧了拳头。

    应宁改好密码,回过头来,沉默着往里面走着。

    她的眼神平静而冷漠,就像没有看到他一样。

    应宁来到卧室的书桌前,把电脑打开,认真查看邮箱的来件。

    谢陆言跟着她走了进来。

    似乎知道她要做什么,他甚至比她还要紧张地盯着她的一举一动。

    “怎么样。”他开口问。

    这会儿他好像又正常了。

    没收到。

    应宁大概也猜到没有那么快,官方说是半个月内回复,现在才刚过去三天。

    纸质版材料也才刚邮寄出去。

    她合上电脑,却微微一笑,说:“收到了,下周就走,先去瑞士培训。”

    MSF在全球设有五个主要的行动中心,分别位于布鲁塞尔、阿姆斯特丹、日内瓦、巴塞罗那和巴黎。

    这五个行动中心负责管理和监察全球70多个国家和地区的援助项目,其实总部就位于瑞士日内瓦

    谢陆言静静地看着她,没说话,只是眼神可怜兮兮的,他袖口高高挽着,衬衫衣摆还沾着些许猫砂,应宁注意到这一点,有些微微疑惑。

    谢陆言这时候开口,“不能不走吗?或者……晚一点走?”

    应宁微笑着摇了摇头,目光很坚定。她反问,“你订婚的事,怎么样了?”

    谢陆言看着她,突然皱起眉头,纠正她,“是假订婚。”

    说完他就笑了起来,一副很开心很期待的样子,声音轻快地说:“妞妞,我都计划好了,大概三月初这边的事情就会结束,那时候正好是春暖花开的日子,我们就一起回云市。你不是还想当医生吗?我已经查过了,我们可以在你老家的镇子上开一家中医诊所。我就给你当抓药的小助手,到时候我们——”

    “阿言!”他的话还没说完,应宁便忍痛打断了他,她无奈地叹息,眼中泛起泪光,一字一句地对他说,“别再纠缠了,好吗?再这样纠缠下去,我们也不会有结果的,你接受现实吧!”

    “回去吧,以后也别再来了。”她站起身,走到他面前,拉住他的手便用力往外推,那么冰凉的手腕,抖啊抖的,“走吧,阿言,回去当你的少爷吧,不要再呕心沥血了,你就这一条命,我求求你好好珍惜吧,别再糟蹋了!”

    “不走,不走。”谢陆言疯狂摇头,他双手紧紧撑在门框上,说什么都不放手,仿佛用尽全身力气在抵抗着被上帝推开的命运。

    他怕极了,声嘶力竭,红眼含着热泪,吧嗒吧嗒地往下掉,“我不走,我不累,真的不累。我也不要当什么谢家少爷,我就当你的阿言,妞妞,你别赶我走,我不要,我——”

    就在这时,阳台上突然传来一声凄厉的猫叫,紧接着便传来噗通一声,像是有什么东西从高空坠地的声响。

    谢陆言和应宁被这突如其来的声响同时惊得一愣。

    她猛地抬头望向阳台,声音颤抖地问:“你……你把小妞妞带回来了?”

    谢陆言嘴唇哆嗦地看着应宁,他仿佛意识到了什么,双手开始剧烈颤抖,双腿也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两步,

    像是遭遇了巨大的惊恐。

    应宁崩溃地喊了一声天呐,泪水如断线的珍珠般疯狂涌出,“我没关窗啊……”

    她的声音仿佛被撕裂了一样,一瞬间,不顾一切地冲向了阳台。

    第67章 -

    “小妞妞”离世之后,有整整一个月的时间里,谢陆言都没有再出现。

    那天,小楼和阿坤正在车里坐着,俩人时不时瞟眼楼上,还在猜测阿言和妞妞这会儿在聊什么,会不会和好了。

    妞妞给他们的糯玉米看着挺香的,一天一夜没吃东西,阿坤顶不住尝了一口,俩人正闲聊着,突然传来一声巨响,前面草丛中掉下来一个不明物体。

    过路的行人发出尖叫,大家迅速围拢过去。不一会儿,小楼就看到应宁慌张地从楼道口冲出,她来到人群后方,先是愣了一下,接着泪水便夺眶而出,泪流满面地挤进了人群里。

    地上没有血迹,只有一只雪白的小猫,它身体无力地躺在草丛中,曾经柔软的白色毛发此刻沾染了尘土和草屑,显得凌乱不堪,它的眼睛半睁着,仿佛还残留着上一秒的恐惧,而原本粉嫩的鼻尖和嘴巴已经失去了血色,变得苍白而冰冷。

    “小妞妞”的四肢无力地摊开,仿佛是在做着最后的挣扎,却再也无法动弹。

    应宁双腿发软,几乎要跪倒在地,她踉跄着走到小妞妞的身边,颤抖着双手,想要抚摸它的身体,却不知如何下手。

    这是她第一次,作为一名医生,在即将逝去的生命面前,显得如此无措。

    正当她抱着“小妞妞”拼命向外跑的时候,小楼用力按了下喇叭,迅速将车横在她面前。

    阿坤赶紧下车把副驾让给了应宁,应宁抱着猫上车后,小楼就立刻开去了附近的宠物医院。

    路人两个人谁也没有说话,小楼不知道怎么好好的猫就从楼上掉了下来,他没问,只一个劲儿地猛踩油门。

    应宁怀里抱着“小妞妞”,悲伤的啜泣声在车厢里回荡。

    可惜还没到医院,“小妞妞”就突然发出了一声微弱的哀鸣,应宁眼睁睁地看着它的鼻子和嘴巴里涌出了鲜血,那双曾经灵动活泼的眼睛,也慢慢地,失去光亮了。

    “小妞妞”在她的怀里,静静地离世了。

    那时候阿言没有跟着一起下楼,应宁离开后,他就独自蜷缩在阳台一角,紧紧抱着身子,不停地发抖。

    雪球当年在他眼前被车撞死的惨烈场景,瞬间在他眼前重现,画面不断逼近,他惶恐地摇着脑袋,不停呼喊着不要

    他听到楼下人群的嘈杂声,却不敢向下窥视。

    小妞妞坠楼的画面,与满身鲜血的雪球交替在他眼前闪现,白毛与鲜血交织,触目惊心。

    他紧盯着妞妞的猫窝,瞳孔逐渐放大,那个原本温馨的小笼子,此刻却让他感到无限的恐怖。

    在笼子里,他看到了当年被囚禁的自己,他双手抱紧自己,眼睛瞪得老大,呼吸急促,额头冒汗,仿佛下一秒就要崩溃。

    在理智尚存的最后一秒,他艰难掏出手机,打给了他在德国的医生Ludwig,

    “救、救我,救我……”-

    后来,小楼和应宁带着小妞妞的遗体前往宠物火葬场进行了火化。

    小楼不忍看应宁难过,为了宽慰她的心,他跑遍了附近所有的便利店,买来了最贵最好的猫粮。

    之后,他们一同将小妞妞的骨灰安葬在宠物墓园里,并为它举办了一个温馨的告别仪式。

    处理完一切,天都快亮了。

    连着三天,小楼也累垮了,家里的电话又催个不停,他随手按了拒接,一脸的焦头烂额。

    应宁想到他肩膀有伤,走到门口时便和他告别。

    “你也走吧,再见了。”

    她声音恍惚,面容憔悴,整个人仿佛都被抽干了气力。

    说完她就默默转过了身,独自向车站走去,好像这一别,就永远不会再见了一样。

    冬天的清晨格外清冷,马路上行人稀少,覆盖着一层薄薄的冰。

    应宁出来得匆忙,穿得少,也没有带外套,她瑟缩着身子,单薄得像纸似的,风一吹就能倒了一样。

    小楼没听她的,毫不犹豫地追了上去,脱下自己的外套披在了她身上。

    “臭了点,别嫌弃。”他故意逗她笑。

    可应宁却始终面无表情,一点反应都没有,看着她失魂落魄的样子,小楼的心都碎了。

    他不愿意走,就那么跟在她身后,应宁早已无暇顾他,直到走到车前,小楼迅速把车开到她面前。应宁看了看,然后恍恍惚惚地坐进了车里。

    “哎,当年雪球也是这样,突然就没了……”小楼单手打着方向盘,无意间提了一嘴。

    也就是这时,他们两个同时想起了阿言。

    当年,雪球就是在他眼前,被一辆军车活活撞死的。

    那阵子,雪球到了发情期,变得异常贪玩,总是悄悄溜出大院与小野猫相会。谢陆言洁癖严重,无法忍受雪球身上沾染一点野猫的气息,可他又不愿意把雪球关起来,那时候为了抓雪球,谢家整天闹的鸡飞狗跳的,连应宁都不得不躲到阁楼去复习。

    有一次,雪球又偷偷溜了出去。谢陆言及时发现紧随其后,手里还拿着陈妈的鸡毛掸子,边追边假装吓唬它。当追到马路上时,一辆军车突然疾驰而来。雪球怕挨打,也没察觉到车子,直接蹿了过去。

    谢陆言僵在路边,瞬间被定格了一样,手里的鸡毛掸子啪地掉在地上,他就那么,眼睁睁地看着雪球在他眼前被撞飞了-

    小楼想到阿言还在妞妞家里,加上小妞妞也是因为他的失误而坠的楼,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

    两个人立刻返回家中。

    阿坤还在楼下守着,然而阿言却不见了。

    小楼和阿坤都急得火冒三丈的,这一天天真要了老命了。

    关键是,坤子也没见他出来啊,不知道人怎么就没了呢!

    他俩开始分别打电话,各自派人去找阿言。

    挂断电话后,两人几乎同时看向应宁,异口同声问她现在该怎么办!

    应宁此刻感到极度的失落和沮丧,她再也无力支撑自己,只能扶着墙壁缓缓坐下……

    随后,她深深地闭上眼睛,轻轻摇了摇头,声音沙哑而绝望道:“我……我不管了。”

    她说她不管了。

    这是第一次,她不再管阿言的事情了。

    小楼和阿坤之前还对他俩抱有一丝幻想,觉得这次只是吵架,不过严重了点,

    可当他们亲耳听到应宁说出这句话时,两个人才彻底如梦初醒,意识到这次是真的完了。

    应宁的声音充满苦涩,她擦去眼角的泪水,紧咬牙关,仿佛在下定决心。

    “他总要自己走出来,我不可能管他一辈子。”

    她扶着墙壁,一步步走到门边,伸手握住门把手,转头对他们说:“你们也走吧。”

    她的眼神决绝,此刻不再带一丝犹豫。

    门就那么在他们两个面前合上了。

    那就是那段日子小楼阿坤和应宁的最后一次见面。

    后来,一个雪后初霁的傍晚,应宁裹着厚厚的围巾,独自漫步在北京的街头。

    元旦的气氛依旧弥漫在大街小巷,可周围的一切仿佛都与她无关了。

    夜幕降临,城市万家灯火亮起,映照着她孤寂的身影。

    她独自站在天桥上,双手揣在羽绒服的口袋里,眯起眼睛眺望远处那繁星点点的温馨。

    小妞妞和阿言都不在了,她孤身一人来到这座城市,最终又孤身一人离去。

    后来她走进地铁过道,看到一个年轻艺人在卖唱。

    他抱着吉他,唱着《为爱痴狂》,就像她当年在电视机里看到的那样,男孩握紧拳头,紧闭双眼,仿佛呐喊一般,唱的那样炙烈动容,唱得她泪流满面。

    他唱想要问问你敢不敢,像你说过的那样爱我。

    他唱想要问问你想不想,陪我到地老天荒。

    他唱想要问问你敢不敢,像我这样为爱痴狂。

    她想起了,很久很久以前,久到奈何桥上走一遭,将孟婆汤熬成了轮回几世的牵挂,而他居然还能披荆斩棘地找到她。

    那时候,他说,姑娘你好,我是前世的吕洞宾,你是我当年八仙过海的时候遗落在东海的那颗夜明珠。

    她微笑,说,你好,我叫何仙姑。

    你前世和我今生有缘,是否也意味着,你的今生和我的今生注定了无份。

    而如今,她已全部忘记-

    一个月后。

    应宁期待已久的申请终于有了回音,索性没有白等,她成功获得了机会。

    与此同时,医院的调查结果也出炉了,为她洗清了不白之冤,给了她应有的公道。

    应宁心中释然,开始办理辞职手续,并着手准备出国的机票,准备开始新的人生。

    终于要离开,应宁感到前所未有的轻松,此刻她已经没有了任何牵挂,唯一舍不得的,就是奶奶,所以她决定在临走之前,再去看看奶奶,和她好好告个别。

    于是那也是这么长时间过去后,她和阿言的第一次重逢。

    那会儿,谢陆言正帮着周婶儿搬一个花瓶子,这是他大伯婶婶上周亲自送来的,是个长寿瓶,说是今年的嘉德秋冬拍卖上拍来的古董,专门送给老太太的新年礼物,然后就硬摆在了客厅里。

    老太太其实不喜欢,但是当着儿子儿媳妇的面,也就没有说什么,这两天是越瞧越不顺眼,就让周婶儿赶紧把它挪走。

    正好阿言来了,他主动搭了把手。

    谢陆言没想到会在奶奶家遇到应宁,他平时十天半个月也不来一趟,怎么今儿就那么点正,遇到了她。

    应宁也没想到阿言会在,两个人看到对方的时候,都愣了一下。

    这段时间,老太太也都知道发生了什么,虽然谁都没有明说,但是两个孩子都不再常来她这儿,她就已经预感到了。

    她常说阿言走错了路,纸终究包不住火,总有一天妞妞会发现真相,而相爱的两个人,一旦其中一个有了欺骗,那么无论这段感情曾经多么美好和纯粹,都不会长久了。

    老太太自诩阅人无数,看人的这点本事还是有的,妞妞虽然表面柔弱,但内心极有原则,绝不是会任人摆布的。果然……

    可惜她年事已高,话语的分量大不如前,阿言又有傲气在,她说的话,孩子们总是不听的。

    客厅里,周婶儿见状,忙装出一副崴脚的样子,呼唤妞妞过来帮忙。

    周婶儿说完就放下了花瓶,借口回房找贴膏药,麻利地闪了人影儿。

    这下屋子里就只剩了她和阿言。

    应宁看着周婶儿刚刚还假装崴脚,此刻却健步如飞地离开,心中明白她是在撒谎,但也并未拆穿,没事儿就好,她只是淡淡地收回目光,放下手里提着的水果和包,然后很自然地走了过去,与阿言一同将花瓶搬往厢房。

    路上二人都无话。

    谢陆言低头时,目光不经意间扫过应宁。她瘦了不少,小脸儿也更加白皙了,天天闷在家里?还是不好好吃饭?这让他不禁担心她是不是贫血了,

    然而,她的精神看起来还算不错,嘴唇上涂着亮晶晶的口红。头发也剪短了些,剪成了刚到肩膀的长度,发尾应该是烫了一下,微微向内弯曲着,竟与高中时的发型颇为相似。他嘴角不禁向上扬了一下。

    应宁察觉到他的目光,便大方地回望过去,打量着他。

    分手固然遗憾,但毕竟曾经深爱过,再见也不必成为仇人。

    许久未见,她发现他现在的状态似乎比刚分手的那两天好了许多。

    他穿着笔挺的西装,头发倒背,梳理得一丝不苟。领夹、领带、袖口都整理得井井有条,眼镜下的双眸闪烁着深邃的光芒。

    就是气场好像比以前还要更冷一点。

    看到他的变化,应宁心里感到非常欣慰,她微笑着问他:“最近好吗?”

    谢陆言看了她两眼,没说话,随后收回目光将花瓶摆放整齐。

    应宁察觉到他并没有和自己说话的意思,便打算去找奶奶。

    此时,他从怀里抽出一方泅灰色的男士丝帕,慢条斯理地擦着手指甲里面刚刚染上的些微灰尘,他低着头,在她身后轻声问:“要走了吗?”

    应宁回头一笑,“是呀,我还以为被拒绝了呢,结果是因为放假延期通知了。”

    提到这件事情,她的眼睛突然闪烁起了光,可见她是真的开心。

    “挺好。”谢陆言轻微勾了勾唇,他目光依旧像刚刚那样注视着她,笑容中却透着一丝不寻常的意味。

    就,有点渗人的感觉。

    应宁努力与他话家常:“你呢?收购的事情怎么样了?和小雅的婚事……也定了吧?”

    这段时间她忙于复习培训资料,手机和新闻统统不看,几乎与外界断了联系,对外面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

    “顺利。”谢陆言简单说。

    他没有明确说是收购顺利还是订婚顺利,也没有进一步给她解释的意思。应宁便默认两者都顺利,她甜甜地笑了,释然了,便真心祝福他,“恭喜你呀。”

    谢陆言沉默不语,脸色微沉。气氛突然变得有些尴尬,应宁转移了话题,“那我去看奶奶了。”

    说完她便低头离开了。

    奶奶在厢房等她很久了。

    一见到她,奶奶就紧紧握住她的手,眼中满是担忧的泪水,“我的妞妞,以后你要怎么办呢?”

    应宁轻轻地抚摸奶奶的手背,脸上绽放出一个灿烂的笑容,“奶奶,您别担心我,我一个人也可以过得很好。而且我也没说过以后就不谈恋爱了,说不定将来还能给您带回一个外国帅哥当孙女婿呢。”

    老太太叹了口气,她知道这孩子是在逗她开心。这样的情伤,怎么可能轻易就恢复呢。她担心应宁,甚至比担心阿言更甚。阿言起码还有整个家族护着,但应宁却再次成了无依无靠的孤儿。

    好在,应宁现在不像小时候那样只能依附别人讨生活,她自己争气,有能力自己养活自己了,但老太太又怎么可能真的放心得下?她再次叹了口气,也没再多说什么,只是让应宁扶她到屏风后,打开红木衣柜,取出一只保险柜。

    打开保险柜,一股岁月沉淀的气息扑面而来,里面静静躺着一个宫廷玉如意,它的做工极为精细,每一处细节都经过匠人精心雕琢。玉质细腻,纹理清晰,仿佛可以窥见其中蕴含的天地精华。尤其是玉如意上的龙纹,栩栩如生,仿佛随时会破玉而出,直冲云霄。

    玉如意整体呈现温润的色泽,仿佛经过岁月的洗礼而愈发显得璀璨夺目。

    奶奶轻轻抚摸着玉如意,眼中满是感慨,她告诉应宁,“这个玉如意,曾是慈禧太后的贴身之物,见证了那段辉煌的宫廷岁月。当年,我和你谢爷爷结婚时,你谢爷爷的妈妈将它作为家族的传承之物交给了我。”

    阿言的太奶奶是八旗之后,这个应宁是知道的,她几乎立刻就想到了传说中谢家那价值连城的传家宝,这个玉如意必定是其中之一。

    “这个,本来想传给下一代的媳妇。但现在我谁都不给,就给你。”老太太握着应宁的手,将玉如意硬塞到她手里。

    “这太贵重了,我怎么能收呢?”应宁急忙推辞道,“再说阿言就要结婚了,您应该给小雅,她才是您的孙媳妇。再不济,您不想给她,还有大哥和阿綦哥哥,怎么也轮不到我。”

    老太太摇头坚持,“听话,阿峥、阿言、阿綦我都不操心,只有你,奶奶最担心你。虽然你和阿言分开了,但当不成孙媳妇,你永远是奶奶的孙女。拿着吧,别告诉别人,就当是替奶奶保存也好,让它替奶奶保佑你。”

    看着奶奶坚定的眼神,她只好点点头,“好,我会好好替您收好的奶奶,谢谢您。”

    奶奶笑着点点头,又从手边拿起一对刚做好的护身符。应宁注意到,那是她和阿言的那对小猫护身符,上次见的时候还是半成品,现在玉穗都已经挂上了。

    应宁双手捧过护身符,凝视着上面那对栩栩如生的小猫儿,思念起逝去的“小妞妞”,以及可能永远无法再见的阿言,那种撕心裂肺的疼痛再次袭来,她的眼泪瞬间涌了出来。

    奶奶心疼地抱住她,轻抚她的头,柔声安慰道:“别哭,妞妞,会好起来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相信奶奶,不哭。”

    应宁在奶奶怀里抽泣着点头。

    奶奶又说:“你之前不是答应奶奶要往护身符里放香料吗?去吧,回去都放好,弄完后再给奶奶送来。”

    “好,奶奶,我回去就弄。”应宁擦干眼泪,回应道。随后,她将五个护身符和玉如意小心收好,告别奶奶后离开了房间-

    应宁步出厢房的走廊,正要迈步,却隐约听到院子里传来吵架声,

    是阿言和谭韵泠在争执。

    她不知道谭韵泠是什么时候来的,不过看她的架势,似乎是要找奶奶索要什么东西。

    应宁下意识把手放在包上,随即停下脚步,不再前行。

    谭韵泠的声音还是那么强势:“我让她交出玉如意,有错吗!那本来就该是我的!”

    其实她在乎的根本就不是玉如意的价值,她也不差那九位数的玩意儿,她在乎的,是她多年积压的委屈,是她在谢家受到的不公,是她心里的那口气。

    “按道理,那玉如意在我和你爸拜堂成亲的那天就该给我的,可她偏偏不给,她凭什么不给我!”

    不仅如此,当年老太太还差点把那玉如意送给了谢家凯的那个白月光,谭韵泠冷呵一声,“要不是被我及时发现,岂不是要落到那个贱人手里?”

    她是谢家明媒正娶的媳妇儿,为谢家生下了阿言,这么多年她付出了多少,她们谈家又在背后为谢家助力了多少,却得到如此待遇,当年她被谢家凯迷昏了头脑,不去计较,现在回想起来,这口气,她如何咽得下。

    这些年,谢陆言已经烦透了他妈和奶奶之间的这点婆媳关系。抛开其它不说,奶奶偏心自己的儿子,确实有错,但当年不也是谭韵泠仗着家世背影硬要嫁过来的吗?都是活该,就受着吧。

    他皱眉,拨弄着手中的盖碗,“那是奶奶的东西,她想给谁就给谁。那些婶婶比你嫁进来得早,奶奶不是也没给她们?奶奶若不想给你,你还想逼她不成?”

    “她不该给我吗?当年如果不是我嫁进来,不是和谈家联姻,他们谢家早就完蛋了,阿言……”谭韵泠气愤地说,“在你眼里,奶奶、爷爷、应宁一个个都比妈妈重要,是不是?只有妈妈是最恶毒、最蛮不讲理、最让你讨厌的那个?”

    “我没为您妥协过吗?”谢陆言坐在茶几旁,倒茶的动作悠闲,声音却冰冷如霜,仿佛变了一个人。他接着说:“妈妈,我为你放弃得够多了,甚至放弃了我最重要的东西。您见好就收吧。”

    谭韵泠瞥了一眼厢房的方向,似乎明白了他所说的“最重要”的含义,她嘴角微翘,似乎想到了什么。

    “听说妞妞也在,真是巧,我正有事找她谈谈。”她轻描淡写地说,“她一个女孩子今后无依无靠的,我正好想给她介绍一门婚事,也顺便看看你是不是真的已经放弃了。”

    谢陆言:“我们都已经分手了,你还想怎么样?”

    谭韵泠不为所动,坚持说:“既然分手了,我给她介绍相亲对象,你就别管。不然你心里就是还有她。”

    “废话。”谢陆言直接气笑了,“我们是被迫分手,不是感情破裂,我他妈心里能没她吗?”

    谭韵泠冷冷一笑:“那就更应该让她去相亲,断了你的念想。”

    谢陆言皱眉警告她:“你别去烦她,她不会去相亲的,也不会听你的。”

    谭韵泠并不知情应宁要离开的事情,只是想斩断后患:“她不听我的,会听奶奶的吧?我让老太婆去和她讲。”

    “祖宗!您就别折腾奶奶了,行不行?”怎么说都说不通,谢陆言真急眼了,差点把茶壶掀了。

    谭韵泠轻蔑地笑了笑,眼神中透露出一丝不屑:“如果她答应我,不就不用麻烦老太婆了?再说了,你又怎么知道她不想去相亲?说不定她现在巴望着能有机会重新攀上高枝呢。”

    谢陆言哈哈哈地乐了起来,算是被谭韵泠彻底逗笑了。

    “你笑什么!”

    “我笑您太小看她了,除了我,还有坤、楼,她随便跟了谁都不用再奋斗了,可她从来没想过。这么些年,她跟着我,从没主动花过我一分钱,钱对她来说算个屁啊,您要是有时间,就好好去查查您那些不用的银行卡,看看上面有没有多出个零头。”

    “那是妞妞读大学的时候勤工俭学攒的,是她没日没夜在二十四小时便利店里打工挣来的,是她马不停蹄地给人家当家教当来的,是她用课后时间一个塑料瓶又一个塑料瓶地捡来的……”

    他说着,眼眶逐渐泛红,连声音都开始颤抖,“您当初给她交的学费,她早就还给你了,早就。”

    谢陆言闭上眼睛,哼哼一笑,说道:“她比任何人都富有,所以,用不着攀附任何豪门。”

    柱子后,应宁听后,心中涌起一股震惊,她疑惑阿言是如何知道这一切的,心中复杂酸涩交织。

    接着,她又听到谭韵泠带着看好戏的语气说:“那你就拭目以待吧。”

    第68章 -

    应宁从廊下绕过来,到谭韵泠面前时,和她点了下头。

    她说好,我同意。

    谢陆言握着杯子的手蓦地僵了一下。

    “好呀。”谭韵泠假惺惺地笑了笑,“正好阿姨这里有个合适的对象,和你很配。他也是美国留学回来的,一表人才呢。你应该也认识,就是苏家的大公子,小时候还来过园子里看望老爷子。我回头就让他联系你,等阿言和小雅结婚后,阿姨就亲自做主,操持你俩的婚事。”

    谢陆言听闻苏家,不禁皱起了眉头,苏家大公子苏嘉禾是圈子里出了名的跛子,天生治不好的那种,打小就没少被阿坤他们那群混不吝的顽劣少爷们当成笑柄。由于天生跛脚,他的身高也受到了影响,如今快三十了,个头也就一米六几的样子,纵使苏家是京圈有名的文化世家,父母都是大学教授,但至今也没有门当户对的千金看上他。

    谢陆言不禁冷哼一声,谭韵泠可真他妈的会挑。

    应宁自然也听过苏嘉禾的名字,知道他的大概情况,不过她没有说什么,只云淡风轻说了个好。

    她一点也不在意。

    谭韵泠得意地瞥了谢陆言一眼,就去找老太太了。

    等她一走,谢陆言便放下手里的杯子,不快道:“你没必要给她那面子,现在我跟你分了,她不会再为难你。”

    “何况,她给你介绍个残废,不是故意磕碜你吗。”

    应宁微微一笑,显得心平气和:“没关系,见一面而已,又不耽误什么功夫,反正我也要走了,见一面就能解决很多问题的事儿,何必那么麻烦呢?”

    这样奶奶就能落个清净,他也不用再和他妈吵架,最主要的,应宁是想断了阿言最后的念想。

    谢陆言没再多说什么,只是兀自转着手里的茶杯,眼神阴沉。应宁也没再理会他,与周婶儿和王伯告别后便离开了-

    相亲这事儿谭韵泠办的很迅速,当晚苏嘉禾就加了应宁的微信,转天就约她出来吃饭。

    应宁对苏嘉禾的印象其实并不差。她从不是以貌取人的人。尽管苏嘉禾出身富贵之家,但由于身体上的残疾,他并没有阿坤小楼身上的那股子富家子弟的锋芒,和他们一起出现时,总是小心翼翼的,反而显得过于自卑。

    可毕竟交情尚浅,应宁对苏嘉禾的了解也仅限于此,她只知道苏嘉禾高中毕业后也去了美国,至于这么多年过去他是否有所变化,应宁就不得而知了。

    一开始,当苏嘉禾知道相亲对象是应宁时,既开心又有些顾虑。开心则是因为他本来就对应宁有点好感,可毕竟她和谢陆言有过一段,还挺轰动的,这让他心里有点别扭,怕俩人还有什么牵扯,后来经过多方打听,才确认俩人是真的分了,而且阿言也要和谈雅结婚了,这才让他放心。

    苏父苏母的态度一开始其实也是犹豫的,毕竟应宁无父无母,没个好的家世背景,再怎么背靠谢家,也终究是个寄养的,然而,由于是谭韵泠亲自介绍的,他们不想拂了她的面子,便答应了。

    后来又想了想,自己儿子这个条件,门当户对的千金小姐也看不上他,应宁除了家世差了点,个人条件还是不错的,医生怎么说也是个体面的职业,而且对嘉禾也有好处,这么一想,最终就同意了。

    苏嘉禾特地带了一束鲜花去见应宁,两人相约在咖啡厅见面。

    一见面,苏嘉禾便主动上前,为应宁拉开椅子,请她入座。

    他是跛着脚过来的,显得脸色有些拘谨。应宁了解他的情况,因此今天特地穿了平底鞋,完全没有鞋跟,可尽管如此,苏嘉禾的身高看起来也就和应宁一般高。

    两人坐下后,苏嘉禾主动提及自己的腿疾,“谭阿姨应该已经告诉过你了,我这是先天的,以后也无法治愈。希望你不要嫌弃……”

    应宁立刻道:“对不起啊,我今天来,主要是谭阿姨的介绍。这其中有些其他的原因……但我目前其实没有相亲的打算。我已经申请了国外的工作,马上就要离开北京了,所以觉得应该向你坦白。”

    苏嘉禾眼神失落,低头喝了口咖啡,后抬起头说:“没事,其实我早猜到了。你和阿言的事我也听说过。不过还是要谢谢你来,也算给了苏家面子,不然别人肯定会嘲笑我,说相亲对象都不愿意见我。”

    应宁:“你不必自卑,每个人都有自己独特之处,而正是因为这些独特之处,才显得更加特别。一个人的才华、人品,甚至是面对生活的勇气,都比外表更重要。我相信,真正了解你的人,一定会看到你的闪光点。”

    苏嘉禾感到很开心:“你是第一个如此直言不讳地对我说这些的人。平时他们都故意避开这个话题,假装我是正常人,其实那样更让我难受。”

    相亲虽然没成,但能认识这样一个朋友,苏嘉禾也觉得很开心,于是他问道:“你要去哪里工作?方便和我说说吗?也许我能帮上什么忙。”

    应宁微笑点点头,两个人愉快地聊了起来。

    苏嘉禾很有兴趣听着,听到最后,还很大方地说:“你放心,到时候我就说咱俩一起出国,正好我在海外也有些业务,你就去做你的事情,用我的名义打掩护也没关系,我相信谭阿姨应该不会再找你麻烦了。”

    似乎是觉得自己说错了话,他停顿了一下,“如果你不嫌弃的话……”

    “怎么会。”应宁都有点不好意思了,她偏过头喝了口咖啡,目光恰巧落在马路对面一辆熟悉的车上。

    尽管漆黑的车窗难以透视,但她仍感到车内有一道目光似乎能穿透车窗射向她,带着一丝醋意。

    谢陆言坐在后排座椅上,面对着笔记本电脑,镜片后是一双幽怨的眸子。

    他收回目光,双手在键盘上噼里啪啦地敲打,继续专注于屏幕上的程序字符。

    磨刀不误砍柴功。

    大力拿着秒表在前面倒计时,“言哥,已经二十分钟了。”

    谢陆言点了点头,“再过十分钟,如果还没出来,你就进去捣乱。”

    他的极限就是半个小时,多一秒都无法忍受。

    "怎么了?"苏嘉禾也把头转了过去。

    应宁收回目光,嘴角自嘲地笑了下,"没什么,那我先回去了。"

    苏嘉禾赶紧扶着桌子站了起来,"我送你吧。"

    应宁想到门口的车子,本想拒绝,但最终还是答应了。

    应宁和苏嘉禾一同走出咖啡厅,坐上了苏嘉禾停在路边的奥迪车。

    大力机灵地喊道:"言哥,他们走了!"

    应宁在车上有些恍惚,苏嘉禾注意到身后紧跟的车,他自然不傻,立刻明白了什么。

    他提了一个建议,"不然,我带你去转转,怎么样?"

    "去哪里?"

    苏嘉禾神秘一笑,让司机开车去了景山公园。

    “我腿脚不便,平时鲜有人陪我爬山,高山更是难以企及,但景山这个小土坡我还能勉强攀登。”

    停好车后,苏嘉禾便带应宁从西门进入,两人找到入口,开始登山。

    景山虽不高,却有其独特之处。正如苏嘉禾所言,它是明成祖朱棣用挖护城河的土在故宫后堆起的小土坡,仅四十米高。然而,山顶的景色却极为壮观,能360度俯瞰整个北京城。

    从景山山顶的万春亭远眺,东面是北京繁华的CBD商圈,大裤衩和中国樽清晰可见;西面是北海白塔;南面则是红墙黄瓦的紫禁城,夕阳洒在琉璃瓦上,金碧辉煌;北面则是鼓楼。

    苏嘉禾与应宁并肩站在万春亭上,眺望远方,落日昭昭。

    “以前,每当我心情不佳时,便会来这儿看夕阳。”苏嘉禾问应宁,“你读过史铁生的《我与地坛》吗?”

    应宁点头,“是本好书。”

    “是啊,那本书我读了多遍,后来我还自己写了一本。”苏嘉禾自嘲地笑了,“叫做《我与景山》。”

    随后,他眺望着远处的云霞,开始朗诵起来-

    谢陆言在大力的身后吭哧吭哧地往山顶爬。

    也就二十分钟就能登顶的小土坡,连苏嘉禾都能轻松爬上去,谢陆言刚爬了十分钟,还不到一半的距离,就已经气喘吁吁。

    他扶着石头,大口喘着粗气,衬衫被汗水浸透,紧贴在清瘦白皙的锁骨上,显得他更加虚弱。

    大力看着于心不忍,心想言哥这身子也太差了,跟纸糊的似的,他忙过去搀扶他,“言哥,要不我背您上去吧?”

    谢陆言:“渴。”

    大力赶紧道:“那我先去给您买水吧!”

    谢陆言一把拉住他的胳膊,向上指去,“你、你去上面,看着点,快。”

    “可是您不是渴——”

    “我让你快。”谢陆言嗓子都快冒火。

    大力不敢再耽搁,立刻转身,几步就轻松地冲到了山顶。

    可惜他来晚了一步,

    应宁和苏嘉禾已经下了山。

    过了一会儿,谢陆言爬上来,没看到应宁,却看到了应宁“留在”长凳上的保温水杯。

    那是一个小小的不锈钢保温杯,只有二百五十毫升,是应宁出门时都会带在书包里的。

    大力认得这是应宁的东西,便拿过来给谢陆言:“言哥,应宁小姐把水壶落在这了,你不是渴吗,正好喝一口吧!”

    “这不是她‘落’的。”谢陆言握着保温杯,坐在长凳上,嘴角微扬,“这是她特地留给我的。”

    “深爱到骨血的两个人,是具有心电感应的,妞妞知道我渴,所以故意把水壶留下给我,她关心我,她还爱我。”

    谢陆言自言自语地说。

    大力不懂情爱,也不太信言哥嘴里这么玄乎的东西,但他知道应宁小姐是个好人。

    谢陆言紧紧抱着水壶,贴近心口,仿佛守护着心爱的珍宝,始终没有松手。

    他随后望向远方,便不再开口说话。

    直到日落时分,天色渐暗,山间的寒意也愈发明显。

    谢陆言拧开水壶,轻啜一口,水仍温热,丝丝热气袅袅上升。他双手捧着水壶,如同品味杨枝甘露般,小心翼翼。

    他闭上双眼,轻轻嗅着清水的味道,明明无味,却仿佛能闻到妞妞身上熟悉的香气。

    大力在一旁看着,感觉有点可怕,但更多的却是心疼,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他忍不住开口道:“言哥,要不我找人警告警告那小子?”

    谢陆言摇了摇头,说:“没必要。她是假的,故意相给我看的,不是苏嘉禾,也会有下一个。”

    大力挠挠头,疑惑地问:“那您打算怎么办,言哥?”

    谢陆言转而问道:“我之前让你查的事情怎么样了?”

    大力误以为是指应宁小姐的身世,面露难色:“还没查出来,不过有些进展了。”

    “不是那个。”谢陆言打断他,“是另一件事。”

    “哦,您是说开中医诊所的事吧?”大力恍然大悟,“已经派人去县卫生行政部门申请了,等批下来才能选址。”

    大力继续道:“言哥,您到现在还在想这件事啊,应宁小姐不是已经跟您……”

    谢陆言抱着水壶,恍惚地看了大力一眼,生气地说:“跟我什么?她只是暂时离开我一小段时间,我们很快会和好的。”

    大力不敢多言,连忙说:“好好好,言哥,那我们回去吧?”

    下了山,谢陆言并没回家,而是又来到了应宁家楼下。

    到了楼下,他翻开电脑,继续在一个黑色神秘界面上敲敲打打。

    大力问:“言哥,你要坐在应宁小姐楼下干活吗?”

    “嗯。”他头也不抬地说。

    “那您睡哪?”

    “车里。”谢陆言简单道,“你走吧,明早记得带衣服过来。”

    大力怕言哥一个人出事儿,最后还是没走,决定留下陪他,谢陆言也没再管他。

    他抬起头,看了眼楼上那扇透着光的窗户,然后继续低头工作。

    过了一会儿,一辆保时捷驶到楼下,谢陆言敏锐察觉出不对劲儿,果然,他抬头看过去,便见车门猛地甩开,小楼从车里冲了下来。

    他匆匆忙忙冲进了楼洞,一副猴急的模样,没有看到后面车位里的宾利。

    谢陆言心里腾地起了一股火。

    应宁从窗户收回目光,继续收拾行李,将签证和护照整理好。

    忽然她听到一阵急促的敲门声,以为是阿言上来了,便没有理会,继续忙碌着,然而敲门声持续不断,她担心吵到邻居,便匆忙跑过去开门。

    还没开门,她就透过猫眼,惊讶地发现了小楼。

    于是她立刻把手收回,她想她不能让小楼进来。

    敲门声突然停了下来,小楼双手无力地撑在门板上,似乎是听到了屋内的脚步声,他猜到应宁应该在门口,于是轻声说:“妞妞,我知道你在。我只是想跟你说几句话,你开门好不好?”

    应宁低着头,沉默不语,心中满是难过。但她还是不能开门,已经没有什么好说的了。

    小楼继续撑着门,声音有些急切:“我知道你不想理我们,所以这段时间我都没有来打扰你。但今天我听说你和苏嘉禾去相亲了,我还听说苏家扬言要娶你过门,你知道吗,我听了以后,真他妈的要气炸了”

    “妞妞,就算你和阿言分手了,也不应该跟那瘸子在一起!他配不上你!你不是糟蹋你自己吗?明明还有更好的人在等你……当然,我不是说我……我知道,我知道我不配,我们都他妈不配!可是,可是妞妞,我就是希望你能过得更好……你也值得过的更好啊!妞妞,我求你了,你答应我,你别跟苏嘉禾在一起,好不好?”

    说到最后,他似乎都带了哀求,好像真怕应宁头脑一热,就稀里糊涂嫁给了那个瘸子一样。

    应宁始终没有回应,过了一会儿,楼道外一片寂静。

    她转身望向猫眼儿,发现门外已经空无一人,小楼已经离开了。

    她跑到窗前,匆忙看向楼下,正好看到小楼的保时捷嗡地一声开走,可那辆宾利却还在。

    谢陆言坐在车内,目送小楼驱车离开,大力关掉倒计时,随后听到汇报:“言哥,楼哥待了不到十分钟,估计连屋都没进。”

    谢陆言轻笑出声,微微勾起了唇角。

    不久,又一辆奔驰驶来。谢陆言心中烦躁,以为是阿坤,没想到下来的竟是……

    “是他?”谢陆言危险地眯起眼睛。

    显然,这是一个让他也惊讶的人。

    有意思,谢陆言冷笑出声,“这些家伙平时装模作样的,我一跟妞妞分手,全他妈原形毕露。”

    应宁听到门外再次响起敲门声,疑惑地走到门前,本以为这次是阿言了,可她通过猫眼查看,没想到竟然是谈叙。

    她皱眉,心中疑惑:“他找我干什么?”

    打开门,谈叙倚在门边,轻佻地打了个招呼。

    “你有事吗?”应宁问。

    “当然有,不然找你干什么?”谈叙回答。

    “我跟阿言已经分手了,他也和你妹妹订婚了,你找我没任何意义。”应宁说完就要关门。

    “别关门啊。”谈叙急忙拦住,“他们怎样和我没关系,我找你,是来兑现承诺的。”

    “什么承诺?”应宁迷惑。

    谈叙一手撑在门框上,笑着凑近她:“忘了吗?上次在闻家寿宴,我对你说过,如果哪天阿言不要你了,我要你。”

    “阿言和小雅那样对你,你不想报复吗?苏嘉禾可没那个实力,因为没人会信你喜欢他。但我可以,所以我来贡献自己。”

    谈叙俯下身子,几乎凑到她脸前,“和我在一起吧,就算我也不能娶你,哪怕做做样子,气气阿言也没问题。甚至你还可以气疯我妹,气炸阿言她妈,考虑一下?”

    应宁平静地笑了笑,虽然不知道他为何这么做,但她觉得可能是他误会了,或者外界都误会了。

    或许所有人以为她该恨,可她并不是。

    她摇头道:“我不是想报复,我不恨阿言,你想错了,感情的事过去就过去了,也不必太耿耿于怀,人生还有很多事情去做,如果总是执着于一件过去的事,那就太无聊了。”

    应宁停顿了一下,没有提及她要离开的事情,知道这件事的目前只有阿言和奶奶,还有一个苏嘉禾。

    她准备关门时,谈叙想了想,还是决定告诉她:“其实,我妹和阿言没有订婚,他们的订婚延期了。前段时间他去了德国一个月,刚回来没多久。”

    应宁微微一怔,但并未多言,只是说:“好,我关门了。”

    “等等。”谈叙向前一步,继续说道:“有一年暑假,我去你们院儿里找朋友打篮球,不小心磕到了膝盖,流了血。你路过时,跑过来给我贴了个创可贴,没说一句话就走了。后来我问了很多人你是哪家的,怎么好像从没见过啊,但大家都不知道。那年你好像刚搬来谢家,我其实连你的脸都没看清,只记得你身上带了一股很特别的药香,那个味道,我一直记到现在。”

    他松开手,向后退了几步,笑着伸出两根手指,轻佻地点了点一侧的太阳穴,说:“考虑考虑我的建议吧,我随时借你大杀四方用!”-

    谈叙若无其事地下楼,看到谢陆言的车,挑衅地按了下喇叭,随后开了出去。

    谢陆言紧握着拳头,吩咐大力:“跟上!”

    两辆车一前一后驶离小区。

    经过一天的疲惫,应宁终于收拾完行李,洗了澡,来到窗前,轻轻拨开窗帘。楼下的车子已经不见了。

    她微微一笑,释然了许多,随后专心地吹起头发。

    躺在床上,她给云綦发了条信息:“我要走了,云綦哥哥。”

    云綦很快回复:“恭喜你。”

    应宁看着这三个字,心中暖暖的,这么久以来,似乎也就只有表哥最理解她。

    她想到在医院拿到调查结果时领导说的那番话,猜到这件事是云綦哥哥在背后帮她解决的。虽然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但她很感动。

    他了解她最在乎的是什么,所以送了她最好的礼物。

    “谢谢你,阿綦哥哥。”两人虽未明说,但云綦也明白她的意思,回了一个摸摸头的表情包。

    随后,他发来了一条语音:“妞妞,你要记住,即使是一只不被爱的丑小鸭,总有一天,也会被春风孵化。走吧,远离那些让你伤心难过的人,属于你的春风还没吹来呢。”

    应宁鲜少见到云綦说这样感性的话,感动之余,她回复道:“谢谢表哥,你也要保重自己。生命至上,请牢记。”

    云綦回复:“谢谢。最后告诫你一句,不要轻信任何人的话,包括我在内。”

    放下电话,云綦倚靠在沙发上揉着眉心,表情阴沉。

    突然,手下慌张地闯了进来,连门都没敲:“綦哥,那边又在催付款了,金额太庞大了,现在手头资金紧张。1224那批货说什么都得出了。”

    谢峥闻声立刻站了起来,愤怒地吼道:“一定是谢陆言搞的鬼!只有他有这个能耐。妈的,他黑了咱们的账户,一夜之间几个亿美金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云綦猛地站了起来,一脚将谢峥踹飞出去。谢峥重重地撞在旁边的茶几上,脑门拍在桌角,顿时血流如注。

    “期货赔光,背着我走私!被他抓到把柄,从此盯上咱们!不是你他妈一开始搞出来的?自找的苦头!我早警告过你,你当我的话是放屁吗?”

    沙发上原本还在嬉笑的女人们见状,纷纷尖叫起来,有的甚至被吓哭。云綦大步走过去,狠狠地掐住其中一名女孩的脖子,怒吼道:“我他妈让你哭了吗!”

    随后,他又阴森森环视四周,命令所有人:“都给我笑!笑出来!”

    那些衣衫凌乱的姑娘们被吓得瑟瑟发抖,但不敢违抗云綦的命令,只能强忍着心中的恐惧,努力挤出一丝笑容。

    包厢里顿时响起了一片尴尬而僵硬的笑声,“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云綦坐回沙发,沉着脸挽起袖子,一杯酒下肚,波澜不惊。

    他拨打李京岳的电话,声音冷冽如冰:“1224那批货月底务必出手,这批货量太大,一旦被警方发现,别说是我,就是你们李家全部加起来都不够枪毙的!谢陆言最近一直在盯你,给我睁大眼睛,谨慎行事,这次再出现半点纰漏,我他妈亲手废了你!”

    挂断电话,他闭眼靠在沙发上,领带随意松开,神情却更加冷峻。

    眼前逐渐浮现外公临去世前最后的那个画面——

    曾经威严的老爷子此刻正躺在病床上,脸色苍白如纸,双目涣散。他的身体上插满了管子,只有呼吸机上的氧气管还微微颤抖,昭示着他那微弱到几乎无法察觉的生命气息。

    云綦站在床边,目光冷冽如冰。他微微俯身,凑近老爷子的脸庞,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微笑:“想说什么呀外公?哦?想骂我啊?”他的声音低沉而平静,仿佛在询问一个无关紧要的问题。

    他把手轻轻放在那根透明的氧气管上,手指微微用力,仿佛能感受到老爷子微弱的呼吸。然后,他微笑着说:“那就……去地狱骂吧。”

    话音未落,他的手已经果断地拔掉了氧气管。

    第69章 -

    没过两天,小楼也听说了应宁要离开的事儿,他急着来找阿言,不顾保安阻拦,直接冲进了谢陆言的办公室。

    谢陆言还在低头工作,没理他,只是简单挥了下手,示意保安退下。

    “妞妞都要走了,你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还能安心工作?!”

    小楼打小没和谢陆言发过这么大脾气,就是俩人假装闹掰那会儿也没这么吼过,这会儿站在他办公桌面前,双手愤怒地直拍桌子。

    他知道妞妞要去做无国界医生,第一反应就是太危险太辛苦了,何况现在俄罗斯和乌克兰打得凶,巴勒斯坦和以色列,以色列和伊朗之间大小冲突不断,更别提什么叙利亚内战,阿富汗内乱的,她一个女孩儿,去战乱国家也太不安全了!

    谢陆言抬起头,淡淡地说:“我没功夫跟你讨论这些,没事你就去盯紧李京岳,我怀疑他们最近有批大货要出手。”

    小楼双手撑在桌上,低下头说:“阿言,如果妞妞真的走了,再也不回来了,你做这些还有什么意义?你从没想过吗?”

    谢陆言停下手中正在修改的合同,轻轻扯了扯嘴角,仿佛想要说些什么,但最终只是拿起旁边的一瓶英文包装的药盒,倒出两片,放入口中嚼了嚼。苦涩的味道弥漫在口腔,他却连水都没有喝一口,继续低头工作。

    “她不会走。”谢陆言平静开口。

    小楼站起身,后退几步,摇头说道:“阿言,你病得太重了。”

    从大厦出来,他心情特不好,妞妞始终不接他电话,好像下定决心要和他们所有人斩断关系一样,他去了朋友的赛车场,到半夜才出来,朋友看出他心情不好,约了后半场一起去喝酒,几个人又到了程延那。

    最近应宁和阿言的这点事程延也有耳闻,他挺感慨的,“听说妞妞还和苏嘉禾相亲去了?我可听说那姓苏的不是什么好人。”

    小楼醉意朦胧,仰倒在沙发上,手中紧握着一瓶威士忌。

    “废话,他一个瘸子,能是什么好人……”

    他越说越烦,仰头又灌下一大口,看上去十分痛苦。

    “我不是指的这个……”程延琢磨了一下,还是没把后面的话说出来。

    怎么说呢,他做生意的,也得有点职业操守,给客人保护好隐私。

    这么说吧,有些个身上带隐疾的有钱人,表面上装得光风霁月的,背地里的心却极度扭曲。外界都传苏嘉禾从没交过女朋友,其实呢,他的小道消息里可都在传他玩残过不少女人,尤其在床上,发泄起来是真狠,比土老板还变态。

    不过应宁反正也要走了,估计不会再和他有什么瓜葛,程延也就没多嘴。

    后半夜,小楼喝多吐了一地,程延挺嫌弃的,叫来两人将他抬进了包厢。

    正好今天唐优上班,她主动过来要照顾小楼,一小哑巴,支支吾吾的,一脸急切,生怕老板不同意似的,程延乐了乐,说成,你照顾吧。

    唐优迅速走到小楼身边,扶起他的胳膊。待他吐完后,又为他倒水擦脸,整夜未眠地守在他身边。

    小楼半梦半醒间喊着妞妞的名字,唐优不忍他难受,便擅自用他的手机给应宁发了一条信息,请求她来见小楼最后一面。

    其实那时小楼也没真的醉倒,他迷迷糊糊地知道唐优在为他联系应宁,心中也在期待,可是,应宁始终没有出现。

    失望之下,小楼终于沉沉睡去。唐优看着他,心中充满了心疼。

    同一时间,孟家也乱作一团。

    阿坤得知妞妞已经订好了后天的机票,马上要走,他心急如焚,抓起车钥匙就要冲出家门。

    然而,郑千瑜早已安排保镖守在门口,坚决不让他离开。

    “今天你敢踏出一步,我就打断你的腿。”

    郑千瑜愤怒地走到阿坤面前,反手给了他一个耳光。

    这一耳光让郑千瑜自己也愣住了,她从未对儿子动过手,但这次她太失望了。

    前几天,孟子坤在酒吧一晚挥霍四百多万,这在以前或许不叫个事儿,但这次却被有心人拍下并传播,导致孟家陷入负面舆论漩涡。孟父因此被董事会暂停职务,远在海南的老爷子也不得不赶回来处理此事。

    “你知不知道我为什么让你去国外避风头?自己偷偷回来不说,还不知道低调!如今被人抓住把柄,要搞垮你父亲!”

    郑千瑜指着阿坤,严厉斥责道:“都是你给孟家惹的祸,还不知道反省,给我待在家里!”

    可阿坤就还是那副吊儿郎当的德行,依旧满不在乎,反正之前每次出事儿爷爷都能摆平,这次也用不着担心,“随便吧,妞妞要走了,我得去找她。”

    郑千瑜怒火中烧,终于忍无可忍,“我告诉你!你谭阿姨心慈手软,但我不会!她不是要出国吗?那种战乱国家神不知鬼不觉地消失一个人再容易不过了!你敢去就试试看。”

    孟子坤也要疯了,“为什么啊?你们就这么恨她吗!”

    郑千瑜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冷冷地命令道:“这段时间你哪里也不许去,就在楼上好好反省!等你想明白了,我带你去许家提亲!”-

    转天,也是应宁要离开北京的最后一天。

    也没什么不舍的了,应宁收拾好东西后,将奶奶送她的玉如意拿了出来,并预约了银行的保险柜业务,特别地将它存放了进去。

    这么贵重,带在身上不方便。

    从银行办完业务出来,已是下午,应宁也没有什么事儿了,就独自一人在胡同里闲逛,还顺手买了串糖葫芦。

    吃着糖葫芦,她就想起了小时候,来北京吃的第一根糖葫芦,就是阿言买给她的。

    那时,阿言还调皮地逗她,逼她说北京话。初到北方的她,卷舌音和平舌音不分,儿化音说得十分拗口,“糖葫芦儿”、“驴打滚儿”、“豆腐脑儿”,每个字都像是蹦出来的,逗得阿言哈哈大笑。

    嘴里的糖葫芦酸酸甜甜,那味道仿佛也渗进了她的心中。

    漫步在老城区的街头巷尾,应宁不经意间走到一家婚纱店的橱窗前。她的目光被挂在橱窗里的一套纯白色的婚纱所吸引,慢慢停下了脚步。

    应宁微笑着望着那套婚纱,然而眼中却泛起了泪光。就在这时,玻璃窗户上反射出的一个熟悉的影子,应宁猛地回头,然而身后却空无一人。

    她回过头来,继续低头前行,脚下的步伐不由自主地加快。

    可身后似乎也有人加快了脚步,始终与她保持着相同的节奏。应宁再次回头,却只见一个身影迅速闪进了一旁的树后。

    应宁经过短暂的犹豫,终于下定决心过去找他。

    可她刚迈出几步,目光就被一道痛苦的叫声所吸引。

    在两栋楼之间的狭窄缝隙中,一只受伤的流浪猫趴在那里,它浑身脏兮兮的,腿明显受了伤,此刻正痛苦地叫唤着。

    她迅速靠近,发现小猫的腿已经折断,鲜血汩汩地流出,若不及时处理,很快就会感染。看着这只小猫,应宁的脑海中一下子就涌出了“小妞妞”的身影儿,尤其想到它最后在她怀里离开时的那个样子,眼泪就忍不住在眼眶里打转。

    应宁试图将小猫从缝隙中弄出来,但刚一触碰到它,小猫就因为害怕和激动而往里蹿,扎进了更深的角落。她担心它会因为过度激动而加重伤势,因此不敢轻举妄动。

    她环顾四周,意识到除非有网兜或者麻醉针,否则很难将小猫安全地带出来。看着小猫痛苦无助的样子,应宁决定回医院一趟,看能否拿到一支麻醉针。

    “小猫猫,别担心,等我,一会我就来接你。”应宁轻声安慰着小猫,然后迅速起身离开。

    她的身后,那道人影也悄悄地移动了一下,似乎在默默关注着她的一举一动。

    应宁准备去路口打车,刚好路口有一家咖啡馆,咖啡馆外有一面许愿墙,上面挂满了五彩斑斓的心形彩纸,应宁突然想到什么,走过去拿起一支马克笔,在便利贴上留下自己的愿望。

    她认真地写下一行字,然后将其贴在墙上。随后,她便伸手拦下一辆出租车,头也不回地上了车。

    过了一会儿,谢陆言走到了这家咖啡馆。

    他的目光望向眼前这面许愿墙,一眼就认出了应宁的字迹。

    他小心翼翼地撕下那张便利贴,看到上面清晰地写着一行字:“开心一刻也是地久天长”。

    耳边仿佛响起了她的声音,“阿言,回去吧。”

    “到此为止吧,阿言。”

    “向前走吧,别再回头望……”

    谢陆言把手抚在心口,将那张便利贴紧紧握在了手中-

    应宁匆忙赶到医院,找认识的医生开了半针麻醉针,然后又立刻回到刚刚小猫所在的地方。

    然而,当她到达时,发现那只受伤的流浪猫已经不见了。

    就在这时,她的手机响了起来,是苏嘉禾的电话。

    电话那头,苏嘉禾的声音温暖而诚恳:“应宁,听说你要走了?晚上一起吃个饭吧,就当我为你送行。”

    之前是苏嘉禾帮她预约的保险柜业务,不然应宁不会这么快排上,想到两人以后可能不会再有交集,应宁便同意了,她说好,“那就我请你吧,就当感谢你之前帮我的忙。”

    两人约定在一家商场的餐厅见面,吃的是地道的上海菜。席间,苏嘉禾并没有过多询问应宁的私事,只是简单地询问了她离开的时间,并叮嘱她注意安全。

    晚餐结束后,已经是晚上九点多了。商场里人流如织,热闹非凡。苏嘉禾似乎有些疲倦,提出想休息一下。应宁想到他的腿疾,忙说没问题,并指了指不远处一家店铺门口的椅子,“去那里休息吧!”

    苏嘉禾笑着说好,两个人来到长椅处,苏嘉禾扶着腿坐下。

    应宁并不觉得累,她站在苏嘉禾对面,两人开始聊天。

    然而,她并没有注意到,她身后的内衣店橱窗里,展示着各种漂亮的内衣,斑斓的色彩仿佛映照在她身上,使她看起来更加迷人。

    苏嘉禾不经意间看到了这一幕,他心中一动,拿起手机偷偷拍了她一张照片。

    照片中,应宁的身影与内衣店斑斓的橱窗融为一体,美得如同一幅画。

    “怎么了?”应宁注意到苏嘉禾似乎突然愣了一下。

    “哦,没事,我已经休息好了,我们走吧。”苏嘉禾迅速收起手机,站起身来。

    走出商场,苏嘉禾突然掏出一个口罩戴上,他笑着解释道:“我有点感冒,外面的风有点大,怕加重。”

    应宁点点头,关心地说:“那你要多注意,现在流感季节,别大意了。”

    苏嘉禾将停在路边的车开了过来,拉开车门,邀请应宁上车。

    见她有些犹豫,他轻松地开了个玩笑:“右脚没事,开得了车,放心吧。”

    应宁被他的幽默逗笑了,放心地坐进车里。

    车子缓缓驶入高速公路,苏嘉禾突然从后座拿出一个用彩色蝴蝶包装的纸盒,递给应宁:“这是送给你的礼物。”

    应宁有些惊讶,忙说:“不用这么客气,真的不用。”但苏嘉禾只是微笑着将纸盒放在她的手边,并没有再多说什么。

    两人坐在车里,随着车子在高速公路上平稳行驶,夜色也渐渐降临。

    车开到一半,应宁突然皱了下眉,鼻子轻轻嗅了嗅,“你车上好像有股奇怪的味道?”

    苏嘉禾转头看了看她,笑着回答:“哦,可能是我最近新买的车载香氛吧。”

    应宁看着他,不禁有些疑惑:“……你平时开车也戴口罩吗?这样能闻到香味?”

    苏嘉禾愣了一下,随后低头咳嗽了两声,解释道:“今天特殊情况,我有点感冒。”

    然而,应宁却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她的心猛地一颤,瞬间就要跳了出来。

    她下意识地屏住呼吸,并试图按下车窗通风,但发现车窗却无法下降。

    苏嘉禾注意到了她的举动,连忙道歉:“不好意思,车窗出了点故障,打不开。是不是这个味道让你不舒服了?”

    也不知道是因为憋气久了还是不小心吸入了这种气味,应宁逐渐感到一阵晕眩,她对味道非常敏感,所以此刻,她非常确定自己刚刚闻到的是曼陀罗花的味道。

    那是一种具有麻醉效果的中草药,小时候爷爷专门给她讲过迷香的制作方法,要她多学习一些将来可以用作防身的知识,曼陀罗花就是制作迷药的一种,如果再加上一些其他的成分,比如川乌草乌,甚至砒霜,这样的组合足以让人在短时间内失去意识。

    应宁感到一股强烈的眩晕感袭来,她用力屏住呼吸,没有回答苏嘉禾的问题。

    她迅速从包里摸索出手机,准备拨打求救电话,然而就在这时,苏嘉禾的声音突然响起:“你在干什么?”

    车子不知何时已经离开了高架,驶向了一个未知的目的地。

    四周荒无人烟,车门紧锁。

    苏嘉禾的目光扫过应宁手中的手机,迅速伸手抢走了它,将它扔到后座。

    应宁没有试图去拉扯,而是马上用双手紧紧捂住了口鼻,试图隔绝迷药的味道。

    然而,她还是不小心吸入了一口,或者是刚上车时就已经中了招。很快她就感到肢体开始发酸发软,整个人仿佛失去了支撑,瘫倒在车座上。

    她难以置信地望着苏嘉禾,好像现在都不敢相信眼前发生了什么。

    苏嘉禾将车开到了燕郊的一个废弃桥下,他停下车,打开车门,走到应宁身边,粗鲁地将她拽了出来。

    他摘下口罩,露出一张扭曲的脸,冷笑道:“你知道我小时候是怎么被孟子坤他们霸凌的吗?”

    应宁无力地趴在泥土地上,大口喘着气,却怎么也喘不上来。

    她感到头晕目眩,恶心想吐,却无力挣扎。苏嘉禾抓起她的头发,将她逼到眼前,继续道:“这么多年,我一直在想报复的方法,直到谭阿姨把你送到我面前。”

    应宁一声不吭地听着苏嘉禾的话,虽然心中充满恐惧,但她知道此刻必须保持冷静和清醒。

    这种迷香的药效需要时间来代谢,因此她要努力保持体力,寻找逃脱的机会。

    苏嘉禾突然情绪失控地哭了起来:“其实我本来不想对你怎么样,可是你知道吗,就在你和我相亲的第一天,他们就派了人来警告我。他们嘲笑我,说我配不上你,说我是瘸子,是侏儒!他们就像小时候那样欺负我、霸凌我。有权有势了不起吗?谭阿姨都把你许配给我了,他们凭什么说我不配!”

    苏嘉禾的声音越来越大,他愤怒地抓着应宁的头发,将她拖进了一个黑暗的桥洞下。

    一路上,碎石划破了应宁的衣服,她感到血肉被撕裂,头皮被扯得生疼。她试图挣扎,但身体却因为迷香的作用而变得无力。

    “你说,你跟我配不配?”苏嘉禾疯狂地摇晃着应宁的身体,大声质问着。应宁无法回答,只能无助地承受着。

    苏嘉禾愤怒到了极点,她卡着她的下巴,强迫她开口:“说话啊!我让你说话啊!

    应宁紧紧咬着唇,忍住身体的疼痛,等待着迷香的药效逐渐退去。当她感到心率稍微降低,有了一丝力气时,她迅速在身后摸到了一块石头,紧紧握住。尽管身上的疼痛如火般灼烧,她还是对准苏嘉禾的左腿,用尽全力砸了下去。

    苏嘉禾痛得哀嚎起来,应宁趁机拼尽全力跑向车子,坐进驾驶座准备踩下油门逃离。

    然而,苏嘉禾又很快追了上来,他用力将应宁从驾驶座上拽了下来。尽管他身有残疾,但男生的力气依旧比女生大很多,更何况此刻的应宁已经软弱无力。

    “想跑?”苏嘉禾怒火中烧,他瞪大眼睛,死死掐住应宁的脖子,愤怒之下,他开始撕扯应宁的上衣。

    应宁感到一阵屈辱和窒息,但她没有屈服。她双手死死护在胸前,狠狠咬着牙齿,她猩红的眼睛愤怒瞪着他,一副宁死不屈的架势。

    苏嘉禾却毫不留情地嘲讽道:“你都被谢陆言甩了,现在成了圈子里最大的笑柄。你和我装什么纯洁?你早就被他们那群人睡烂了!”

    他愤怒地将应宁推到后车座,随后自己钻了进去,压在应宁身上。

    应宁拼尽全力挣扎,但酥软的身体仿佛被抽干了所有的力气,每一次挣扎都显得那么无力,那么苍白。

    在那个阴冷的桥洞下,她想要尖叫,想要呐喊,但喉咙却像被堵住一般,发不出任何声音。

    泪水如同决堤的洪水,不受控制地从她的眼眶中涌出,划过脸颊,滴落在她颤抖的双手上。

    就在这时,她的手指无意中碰到了手机。她心中一喜,眼泪哗哗地流下,手指迅速划开屏幕,找到了最近通话。第一个联系人就是“阿言”。应宁用尽最后的力气拨出了电话……

    第70章 -

    大力继续说道:“应宁小姐的身世,大概就是如此……”

    茶几上的手机持续响起,刺耳的铃声,让谢陆言从短暂的失神中回到现实。

    他恍惚地瞥了一眼来电人的名字……可却并未理会。

    他静坐在沙发上,目光阴沉地凝视着茶几上堆叠的一沓照片,那些影像如同冰冷的刀刃,深深刺入他的心中。

    手机屏幕中依旧不断亮起,妞妞的照片,与照片上她母亲的面容,逐渐融为一体,宛如鬼魅般的重合。

    谢陆言闭上眼睛,可笑地想起了很多事情。

    想到谭韵泠常常挂在嘴边的那句,“早晚你会后悔的”

    他终于明白,所有的一切都明白了,为什么他妈会那么恨妞妞。

    那么相似的一张脸,怪不得每次见到她都会发疯。

    谢陆言的头痛得几乎要炸裂,他拿起手机,紧盯着屏幕上应宁的照片。

    仔细端详,他甚至发现,当年绑架他的那个女人,眉眼间与妞妞当真有几分相似。

    从病态的折磨中回过神,谢陆言才意识到,妞妞的电话已经响了很久。

    他僵硬地拿起电话,刚准备划开,电话却在此时变成了嘟嘟的忙音-

    苏嘉禾突然发现了应宁的手机,迅速伸出手去抢夺。

    应宁见状,立刻利用这短暂的机会,爬向了车辆的前排。副驾驶的门恰好敞开着,成了她逃生的唯一希望。

    然而,苏嘉禾反应很快,一把抓住了应宁的腿。应宁此刻已经恢复了一些体力,她奋力挣扎,用力踹向苏嘉禾,同时手指紧紧抠住前排的座椅靠背。

    在激烈的挣扎中,应宁的目光扫到了散落在座椅上的包。她心中一动,想到了包里的麻醉针。她迅速将手伸进包里,摸索到了那根救命稻草。在苏嘉禾将她拖回座位的瞬间,应宁猛地回头,将麻醉针的针头狠狠地扎进了苏嘉禾的颈脉。

    苏嘉禾瞬间瞪大了双眼,脸上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仿佛被定住了一般。应宁大口喘着粗气,汗水从额头滑落。她用尽全身力气踹了一脚,将苏嘉禾从车上踹了下去。

    苏嘉禾重重地摔在地上,一动不动。

    应宁立刻抓起自己的包和手机,从车上跳了下来。她不知道自己身处何地,四周一片荒凉。她努力回忆着来时的路线,拼了命的狂奔,边跑边拨打了报警电话。

    “您好,接警中心。”电话那头传来了接线员的声音。应宁忍住哭声,尽量让自己冷静下来。

    “我,我要报警。我刚才差点被强''奸,是,是□□未遂。凶手把我带到了郊区……”

    在警察的提示下,应宁努力辨认周围的环境,报告了能够看到的标志建筑。

    警察在电话那头嘱咐她保护好自己,挂断电话后,应宁没有继续跑。她担心苏嘉禾会醒过来,毕竟麻药只有半支,于是迅速找了个草丛藏身,静静地等待警察的到来。

    草丛中,应宁紧紧抱着自己,身体哆哆嗦嗦地藏着,她咬紧牙关,努力不让眼泪落下,同时极力保持沉默,不发出一点声音。

    她握着脖子上的玉坠,那是爷爷临终前亲自挂在她脖子上的。她现在什么都不想,只是好想好想爷爷。

    她知道,一定是爷爷在天之灵在守护着她。

    是爷爷传授给她的防身知识,在生死攸关的时候救了她一命。

    可是她又怎么会知道,爷爷在传授她这些防身知识时,到底是怀着怎样的心情呢。

    后来连警察都说,正是因为她一开始就辨认出了迷药,并及时屏住呼吸,仅吸入微量,才没有彻底陷入昏迷,从而有了逃生的机会。

    警察来了以后,应宁的情绪终于到达崩溃边缘,她流着泪冲到警察面前,其中一个女警官见状,立刻脱了衣服给她披上,安抚性地抱住了她。

    随后,应宁被小心带上了警车。毕竟是个女孩子,又是人生中第一次面对这样的事情,应宁的身心都受到了极大的冲击。

    她身上满是伤痕,疲惫和惊恐让她很快便陷入了昏迷。

    应宁被送到了医院。

    在睡梦中,她隐约听到了走廊上传来喧哗声,伴随着护士的呵斥,她似乎听到了阿言和小楼在争吵,他们声嘶力竭地呼喊着,声音充满了痛苦和挣扎。

    但她的身体实在太累了,怎么也无法睁开眼睛。

    应宁在梦中微微叹了口气。

    小楼一见到阿言,心中的怒火瞬间爆发,他疾步冲上前,紧紧抓住阿言的衣领,愤怒地质问:“你为什么不接电话!为什么!!?”

    愤怒之下,他一拳挥向阿言,谢陆言被打得踉跄后退,几乎摔倒在地。

    大力和其他人迅速上前阻拦,“楼爷,别这样!言哥也不知道应宁小姐的情况,他也不好受啊!”

    谢陆言嘴角渗出血丝,眼神迷离,却仍念叨着妞妞的名字,挣扎着要去看她。

    小楼挣脱束缚,再次冲向谢陆言,揪住他的衣领怒吼:“你别去看她!妞妞自从碰到你就没好事!

    谢陆言努力聚焦视线,声音颤抖地:“妞妞……怎么样了?”

    “她怎么样?她要不是医生,阿言,你也许就再也见不到她了!”小楼愤怒地指向病房方向,应宁此刻正静静躺在里面,“为什么!谢家就真的那么重要吗!你不能为了妞妞放弃吗!”

    他大声地告诉谢陆言:“我告诉你,妞妞为了你放弃过什么!她为你放弃过生命!你不是一直想知道当年她为什么离开你吗?我他妈今天全都告诉你!”

    小楼的每一句话都像重锤般砸在谢陆言的心上,他呆立在原地,眼中充满了震惊和痛苦。

    小楼双手紧握,紧盯着阿言,一字一句地说道:“当年你住院,妞妞不是不想去找你,她想去,可却被你妈抓去东院锁了起来,甚至给她断水断电!她出不去!你住了多久的院,她就被你妈锁了多久!”

    “她知道你病成那样,她急坏了,拜托你大哥给她送了好多医书和古籍。那么热的天气,没有空调电扇,她就一个人坐在院子里,白天晒太阳,晚上照月光,没日没夜地查阅资料,想要治好你的病。”

    小楼的声音逐渐哽咽,“那时候我偷偷翻墙去看她,你知道吗,我看到你们家保姆给妞妞送的饭,只有馒头和清水……可她没抱怨过一句。她那么苦,但她很开心,因为她查到了能治好你病的方子。她拜托我去帮她抓药,可是其中有一味药,我跑遍了北京所有的大小医院和药房,都没有找到。”

    “她不肯放弃,求我带她出去找。那时候我真的没办法,但我不想看到她那么绝望。所以我绞尽脑汁,想了很多办法,终于把妞妞从东院儿救了出来。”

    他的每一句话,都像是揭开了一个尘封已久的秘密,陆言的双手不由自主地颤抖着,他震惊看着小楼,呼吸变得急促,难受的好像窒息了一样,越来越没有规律了。

    后来,小楼买了两张火车票,和应宁前往北京站,两个人坐了将近十四个小时的火车,终于抵达了云市。

    紧接着,他们又换乘了颠簸的大巴和吱吱作响的拖拉机,沿着蜿蜒曲折的山路,来到了应宁的老家。

    时间太久了,小楼的记忆已经有些模糊,他甚至记不起那座山的名字。但他却始终清晰地记得,妞妞一刻也没有休息,转天清晨就整理好了装备,准备上山寻找那味药材。

    应宁深知野山的危险,她担心小楼没有采药经验会遇到麻烦,所以坚决不让他跟随。她嘱咐小楼在山脚下等她,自己则踏上了崎岖的山路。

    小楼在山脚下焦急地等了她一整天,随着时间流逝,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夜幕下的山林显得愈发恐怖。他心急如焚,不停地望向山顶,却始终没有看到妞妞回来的身影。

    直到深夜,应宁依然没有回来。小楼当时快崩溃掉,他恨自己白天为什么没有跟着妞妞一起上去,而现在,漆黑的夜,他根本上不去一点,他绝望地待在山脚,他好怕,怕妞妞在山中迷路、受伤或者遭遇野兽袭击,更害怕自己永远也等不到她。

    “她连续几天都没有好好休息,为了采摘悬崖上的草药,结果失足摔下了山坡,差一丁点就滚下山去了!回来的时候腿都是一瘸一拐的。”

    一见到小楼,应宁就丢掉了身上的背篓,踉踉跄跄地扑进小楼的怀里,放声大哭了起来。

    她说我没找到,我还是没有找到。

    那是她第一次,在外人面前哭的那样绝望,“怎么办,阿言该怎么办……”

    小楼深呼一口气,摇了摇头,“妞妞那时候意识到自己根本没能力照顾你,她很无力。你妈来找她,告诉她要带你去德国治病,那里有顶尖的医疗团队。然而你却拒绝治疗,只想和妞妞一起离开。妞妞之前一直不愿认输,坚信自己能照顾你,但她后来却告诉我,她说‘我不行,我太弱了,我医学知识太差,中医没学精,西医又一知半解,我甚至连一味草药都找不到,我根本没有办法照顾好阿言……”

    “你以为只有你崩溃你难过吗?你知不知道她为你承受了多少痛苦?她恨自己当时太过弱小,无法保护你。她知道,如果带你回老家,仅凭那里的医疗条件和她那时候的医术,你的病情只会更加恶化。所以她选择狠心离开,她希望自己能变得更强大,不再像当年那样因为无法治愈你的病而崩溃大哭。她觉得自己无法保护你,别无选择,只能离开。”

    闻小楼紧紧地抓住谢陆言,愤怒地指责他:“你当时只是想逃避一切,却把所有的压力都推给了妞妞!你有没有想过她才刚满十八岁,一个小女孩要如何面对这一切?如果她真的带你回了老家,你可能早就死了!妞妞后来所做的所有努力,都是为了让自己成为一个厉害的医生,将来有天能够真正保护你!可你呢,你为她付出了什么?你甚至恨了她这么多年!你配得上她的爱和付出吗!”

    “谢陆言,我问你,你真的有把妞妞放在心上第一位吗?你醒醒吧!”-

    应宁不清楚外面发生了什么,她躺在病床上,只能隐约听到楼道外的争吵声。

    尽管她正吸着氧气,但她的身体状况其实并无大碍,只是受了一些皮肉擦伤。

    这要归功于她爷爷从小对她身体的细心调养。这次迷药的效果也在她身上迅速代谢去了,比常人快了一倍。

    然而,她的心理阴影却一直难以消散。

    当谢陆言走进病房时,她假装闭上了眼睛。他的手轻轻地牵起她的手,然后抬起,紧紧地握住。一滴眼泪啪嗒落在她的手背上。

    他低头亲吻着她的手背,声音沙哑地说:“小傻子。”

    谢陆言跪在床边,双手紧握着应宁的手,他说:“我不再去订婚了,也不去收购什么了。我不再管谢家的一切,不再管我妈,也不去管爷爷的遗嘱,我什么都不管了,我什么都不要了。从今以后,我只是你一个人的,我只管你,我只要你。”

    亲吻的悸动,身体的颤抖,以及滑落的眼泪,无言地交织在一起。

    应宁紧闭着眼睛,心中酸涩,眼泪顺着眼角滑落,滴在枕头上。但她却始终没有回应。

    走廊外面,小楼握着拳头,努力平息着怒火。

    这时苏嘉禾的父母慌张地赶了过来,儿子被抓了,她们是来找应宁求情的,“说吧,多少钱?多少钱我们家都愿意出,只要应宁肯签署和解书!”

    "求情?"小楼几乎要笑出了眼泪,他转而愤怒地吼道:"你们应该庆幸是警察及时抓住了他,否则,你们现在该是在停尸间里,参观你们''好儿子''的尸体!"

    “最好祈祷他能在监狱里多吃几年牢饭吧,小爷今天话放这儿了,只要他出来,老子就会要了他的命。”

    苏家夫妇被吓得面如土色,正巧谢陆言从屋内走出。他们刚想冲进去,却被谢陆言那红着眼、阴森森的眼神吓得愣在原地。

    大力迅速上前拦住他们。

    谢陆言面无表情地扫了他们一眼,冷漠吩咐大力:“不准保释,不管用什么办法,让他这辈子死在监狱。去办。”

    苏母瞬间跪在地上,她紧紧抓住苏父的胳膊,狼狈嚎啕:“不!不!你们不能这样!我儿子是好孩子,是好孩子啊!他们、他们只是小情侣之间闹着玩的,对,是小情侣闹着玩的!我、我要去找谭夫人,是她把应宁许配给我们苏家的。应宁是我们家的儿媳妇,她……”

    苏父急忙打断她的话:“你快闭嘴吧!”

    谢陆言眼神冷漠,继续向前走着,仿佛没有听到任何声音。

    当听到“谭韵玲”这个名字时,脸上也没有一丝波澜。

    他接过大力递来的车钥匙,独自离开,只留下了走廊里的一片死寂。

    应宁和苏嘉禾的事儿几乎一夜之间就在圈子里传开了,甚至掀起了一阵轩然大波。

    程延听闻此事,不禁惊愕万分。他们这群公子哥,每个圈子都有自己的群聊,此刻各个群里都已经炸开了锅。

    阿坤也是在群聊中得知的此事的,一瞬间,他差点炸了。其实他也是冤枉,小时候的事情他早就记不清了,根本不记得自己对苏嘉禾做过什么过分的事情,更别提当面挖苦他了。前两天,他确实派人去警告过苏嘉禾,但对于派去的人具体说了什么,他真一点都不知情。

    然而,这次郑千瑜真的动了真格。她不仅将门、窗都牢牢锁死,家里更是布满了保镖,连他卧室门口都站着两名。当他试图硬闯的时候,郑千瑜竟真的狠心让人拿棍子去打断他的腿。

    孟子坤第一次挨打,都是真家伙,疼的火烧火燎的,差点没撅过去。

    应宁的事情被郑千瑜知道后,很快就传到了谭韵玲的耳中。

    她坐在车里,双眼紧闭,双手紧握成拳,内心如同被巨石压着一般沉重。

    苏家的电话一个接一个地打来,她心烦意乱,直接关了机。

    她没想到苏嘉禾竟然有这么大的胆子,这次的事情其实也出乎了她的意料。

    她感到一阵阵心慌,眼皮不停跳动,这次的预感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强烈,让她感到前所未有的不安。

    “夫人,少爷在楼上了。”保姆的声音打破了车内的沉寂。

    谭韵玲缓缓睁开眼,深吸了一口气,推门下车。

    她的脚步虚浮,身子微微摇晃,保姆赶紧上前扶住她,短短几步路,她却感到异常吃力。

    “没事吧?夫人,少爷在您卧室。”

    谭韵玲没有回答,只是挥开保姆,默默地推开了卧室的门。

    谢陆言正坐在她的梳妆台前,手中懒懒夹着一支烟,他轻轻吐着烟雾,另一只手则拿着一个相框,专注地看着里面的照片。

    那是他四岁时的一张照片,当时他还没有遭遇那场意外。照片中,谭韵玲带着他去游乐园过六一,她抱着他坐在摩天轮上,谢陆言则坐在她腿上,一手举着冰激凌,一手对着镜头比耶。

    那是他那可怜的童年记忆里,为数不多的几次笑的那么灿烂的时候。

    谭韵玲看着梳妆台前的阿言,眼中不禁泛起了泪光,她想起了他的小时候,那时候他总是黏在她的身后,一口一个“妈妈”地叫个不停……

    然而,就在这时,她的目光无意中落在了他的手边,那里静静地放着一把黑色的手''枪。

    她猛地一惊,脚下趔趄,差点摔倒在门框上。

    谭韵玲支撑住身体,嘴角勉强挤出一丝镇定的笑容,声音颤抖地问:“怎么,连妈妈也要杀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