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儿小说网 > 都市小说 > 绝对偏爱 > 12、体贴
    “怎么?”白穆感觉到了身边人的僵硬,“你也不舒服?”

    她感觉到江予兮明显不适,她不想为难对方,想退开,江予兮用比平时低哑了一个度的声音阻止了她:“……我没事。”

    “走吧。”她犹豫着,将手搭在了白穆的腰上。

    江予兮扶着突然头晕的白穆回到停车场的车内,她不知道白穆的突发症状只是想借她的遮挡躲避一个人。

    车内气温有点高,六月的天,空气仿佛都躁动起来。

    江予兮过了一会儿才想起把车里的空调打开。

    空调开始运转,气温一时半会儿降不下去,车内安静得只有空调运转的低鸣。

    江予兮看一眼副驾驶,刚刚靠着自己的支撑才走完这段路的白穆此时正靠着靠椅,头低着,睫羽刷子一样垂下来,窗外的阳光透过车窗防晒膜照进来,在她脸上一侧留下暗光斑驳。

    她正埋头在手机上打着字。

    江予兮把目光收回来,右手搭在方向盘上,方向盘漆黑,她的手臂皓白,手腕上戴有一支女士手表,黑白撞色与机械给人的视觉冲击,充斥着一股强烈的禁欲感。

    “好点了?”她出声问副驾驶。

    她没有将车开走,在等驾驶位上的头晕人士好一点,也在等空调气温降下来。密闭的燥热空间让她心情浮躁,仿佛脖颈上还残留有奇怪的热息。

    另一头,白穆打完字,将信息发出去。

    白穆:【今天我去不了医院了。】

    信息是发给华红毓的。

    就这短短一行字,她是删了又写,写了又删,最终剩下的是这很没人情味的几个字。

    耳边似乎有人在问她什么,她的心思都落在手机上面,过了好几秒才对此做出了反应,缓慢地扭头看隔壁:“你对我说了什么吗?”

    江予兮抿了抿唇,微末地不满。

    那是被忽视后的本能反应。

    白穆的反射弧终于回归:“哦,好多了。”

    江予兮蓄一头长直发,黑色,齐发,顺直的头发全部压在耳后,露着自己清晰的脸部线条,清清冷冷,不近人情。

    白穆的目光从对方的脸上兜了一圈,慢慢凝成一束,落到了对方的耳朵上,那只耳朵有点红,原本挂在上面的钻石耳环消失不见了。

    白穆模糊记得自己上一次目光扫过那钻石耳环时是在医院里,当时它还好好地工作着,这会儿却不知道翘班到哪里去了。

    是自己在医院里靠上去时勾掉了吧。

    她心里想。

    得买一对还人家。

    “车里有水。”江予兮没有发脾气的习惯,恢复了淡漠,对旁边那个在大热天里搞两件长袖叠穿的亚健康人士说,“想喝自己拿。”

    “嗯。”

    白穆说她知道了,说完视线转向医院门口。

    江予兮将车停在医院的停车场,这个位置没有遮挡,不妨碍白穆把医院门口尽收眼底,她毫无阻碍地在医院门口看见了一名丰腴美人——华红毓。

    华老板跟自己的助理站在一起,那助理怀里抱着一物,正对她说着什么,不知道华老板听没听,她全程低着头看手机。突然间,华红毓猛地将手机往地上一砸,把手机摔得稀碎。

    白穆的手指摩擦了一下自己的手机。

    她拿了一瓶水,拧开瓶盖,喝了一口。

    这时,江予兮问道:“江予南把你带走后有没有发生什么事?他有没有对你怎么样?”

    白穆反拿矿泉水瓶,接着摆正,听里面的水叮咚响,眼神飘忽,心不在焉:“没发生什么大事,只是他说他想成为我的家人。”

    她自动把那群纨绔的意思当成是江予南的意思,那群纨绔那么说,就是江予南那么说。

    “我严词拒绝了他。”白穆道。

    江予兮:“……”

    白穆后知后觉:“我是不是不应该得罪他?”

    她拿着远高于市场工价的高薪扮演江家的小姐,不应该全凭自己的心情行动,应该先问问雇主江予兮的态度,或许她的雇主想要的是家庭和睦,兄妹友爱呢,即使江予南的来意不善。

    她自我检讨了一下。

    所幸,雇主没有责备她:“你不用在意他,得罪就得罪了。”

    江予兮道:“你只要不跟老太太呛吵,其他人不用管。”

    白穆放下心,这个难度不大,她见了老太太必定乖乖的。

    江予兮手指轻点方向盘,看前方:“休息好了?我开车了?”

    白穆:“……”

    她的表情空白了一瞬,面上写着不可思议,“你是在等我?”

    她还以为白穆是有别的事才没急着开车走。

    江予兮又抿了一下嘴唇。

    白穆的心脏像是手中水瓶里被晃动的水一样,发出叮咚一声异响。

    砰砰!

    忽然有人敲车窗,响声惊动了车内的两人,两人同时看向车窗外。

    一名穿着朴素的母亲抱着一个孩子神色焦急地在车窗外张望,孩子不算小,大概四五岁了,体型瘦弱的母亲抱得有些吃力,不停地调整着姿势。

    江予兮将车窗降下,一打开,江予兮那张矜贵清冷天生具有距离感的脸露出来,抱孩子的母亲张开的嘴卡住,要说的话堵在了喉咙,她那张明显诉说着“求助”两个字的脸浮现出犹豫。

    这个身上不作任何打扮的年轻母亲没料想到自己敲开的车窗,里面坐着的是这样贵气的一个年轻人。

    “有什么事?”江予兮直接问。

    年轻母亲舔舔干瘪的嘴唇,想要获得帮助的欲望占据了上风,她焦急地开口:“姑娘,可不可以送我们母女俩到庆安路一下,我的……我想……”

    她越着急话越说不清。她应该是个腼腆内向的性子,说话时几次忍不住回避眼神,也不知道遭遇了什么急事,急得向个陌生人开口求助。

    这里是医院,人生百态,遇见什么都不稀奇,只是求助搭车时急着往医院去的多,离开医院的少。

    江予兮的眼里没有怜悯,但依然开口:“孩子怎么了?”

    “她没有生病,只是睡着了!”以为江予兮是觉得载个病人晦气,年轻母亲慌忙解释,“我老公刚在医院做了手术,我在医院看护,现在着急回家一趟。姑娘,我跟我女儿都没有病的。”

    这位母亲大概习惯了江予兮那张脸带来的冲击,说话越来越顺了。

    江予兮听那母亲说孩子没事就没多问,也没有为了保全自己的形象跟对方解释自己没有觉得晦气,只跟那母亲说:“上车吧。”

    那年轻母亲本来不抱希望,听到这话愣了两秒,慌慌张张开车门上车。

    在那带孩子的母亲上车的时候,江予兮问白穆:“你急着回去吗?”

    白穆知道她问这话的目的,直接道:“不着急,你不嫌弃我占位置的话我跟你走一趟庆安路。”

    江予兮没说嫌弃还是不嫌弃,在那年轻母亲上车坐稳后就将车开出了停车场。开走前,白穆望了一眼医院门口。

    江予兮说她开车技术不好,这是屁话,她看起来没少自己开车,将车开得又平又稳。

    车开去没多久,孩子醒了。这小孩儿乖得很,醒来也不哭不闹,只是有些没精神,白穆往后座望了一眼,正好跟那孩子对上眼,对方眼里多了丝光,冲白穆叫:“漂亮姐姐!”

    白穆被这一声喊得心花怒放,掏出从孟老那里顺走的进口巧克力递给孩子的母亲。

    孩子的母亲连连推拒,最后败在女儿渴望又克制的目光下,沉默地接了过来。

    小孩拿了巧克力,珍而重之地剥开糖纸,带着几分新奇舔上巧克力球,下一秒,双眼大睁,亮晶晶。

    她小心翼翼地将糖纸收起来。

    孩子的母亲看着这一幕双手一紧,和女儿眼中乍然亮起光芒不同,她眼中的光全灭了。

    车子从一个隧道开出,孩子的母亲忽然开口:“姑娘,我突然想起有点事不去庆安路了,你就在旁边把我们母女俩放下来吧。”

    “嗯?”

    那母亲说:“不好意思啊,是我想起要去附近忙点事。”

    江予兮道:“具体附近哪里,我直接送你们过去。”

    母亲说:“我们走着过去就好啦,走走,活动活动,那边路窄,车子进了不好出来的。”

    江予兮对这附近不熟,听那母亲说到这份上就同意把人放下了。

    下了车,那母亲对江予兮千恩万谢,小孩则对白穆挥手,甜甜喊:“姐姐再见。”

    江予兮将车掉头,白穆从后视镜中看着那对母女,她看见她们沿着马路慢慢向前移动,那母亲伛偻的背影像是即将枯萎的老树。

    “江予兮——”

    “什么事?”

    “你知道吗?这条路的前方不远,是五桥。”

    吱——

    江予兮猛踩刹车,惯性将白穆摁在了座椅上,她感觉内脏都震动了一下。

    车内的氛围突然变得极为压抑,空气沉重。江予兮握着方向盘,手指青白。

    对于那对母女临时改变主意提出下车,江予兮心里是存着一些疑惑的,但她对人类这方面的情绪的感知并不那么敏感,所以只是觉得不对劲,却不知道哪里不对劲,白穆的话让她明白了过来。

    那母亲想要轻生。

    或许是带着她的孩子一起。

    而白穆必然察觉到了。

    江予兮握着方向盘的手指青白一片,眼中浓黑,她很少这样情绪外露。那一瞬间,白穆以为对方在愤怒,愤怒自己知而不阻拦,冷血。

    但不至于,她看得清楚,江予兮不是那种人。

    江予兮为人处世毫无瑕疵,并非是因为她多么能够共情他人,多么热心肠,相反,是她太无情,比白穆更冷血,所以才用那么多的规矩来束缚自己,让道德来规范自己。

    白穆不知道江予兮这是怎么了,虽然知道江予兮变成这样不是因为自己,但还是为自己辩解了一下:“我当时没有阻止,一是因为我只是猜测,二是,我尊重别人的选择。”

    她说,“如果我哪天选择要死了,我一点也不希望别人来插手我的决定。”

    白穆看起来不够健康,不只是看起来而已,她多少是有点毛病的。

    江予兮没接话,白穆怀疑她根本没听自己的罗里吧嗦,江予兮发动了车,将车开了回去。

    回去时,正好看到那对母亲站在五桥上,牵着自己的孩子,面对着滚滚江浪失了神。

    江予兮和白穆一出现,那母亲就发现了,她没有过激地跳下去,而是崩溃了,突然大哭。

    和白穆猜测的一样,这母亲想要轻生,没猜到的是,这个母亲对世间仍有眷恋,等待着别人发现她,阻止她。她差一根伸向的把她留在这个世界上的稻草,而江予兮这根稻草不够坚韧,也并非是专门为她而存在,甚至连搭救她的心也不够真诚,但对她而言,也足够了。

    白穆从那年轻母亲那里听说了她的故事,这个女人嫁给了自己相爱八年的初恋,婚后却发现对方家庭严重重男轻女,她第一次怀孕时因为工作太忙流产了,婆婆和丈夫怪她太不小心,因此当她第二次怀孕时,她选择了辞职。

    十月怀胎,她顺利生下一个孩子,是个女儿。

    丈夫和婆婆不喜,常常拿她流产的事说道,说如果不是她当初不小心,他们家早就有后了。

    这事天天说月月说,让她也产生了流产都是自己的错的感觉。为了弥补,她对这个家庭尽心尽责,可婆婆和丈夫只会骂她不赚钱只会花钱。

    她想出去工作的,但生育后市场淘汰了她,她每天忍气吞声,照顾婆婆又照顾丈夫,丈夫手术她得在医院看护,婆婆在家等着她做饭,她得准时准点回去伺候,今天因为太累了,在医院大厅偷偷打了个盹儿,一醒来发现早就耽搁了婆婆的饭点。

    她平时都是走路回去的,但今天太晚了,只好厚着脸皮求助陌生人。

    她在这个家受尽委屈,她的女儿也一样,从来没有享受过同龄孩子享受的关爱,连吃块巧克力都小心翼翼的。

    当她看见女儿因为吃一颗巧克力露出那样欣喜的表情,那一瞬间,她溃不成军。

    “我不想活了,活着这么痛苦,为什么还要苦苦坚持呢?”

    “但我走了,我的孩子怎么办?我要留她一个人在这个世界上受苦吗?还是说要带着她一起走?”

    “不,我不能那么自私。”

    “好难,活着好难。”

    然而,虽然艰难,但她还是想要挣扎一番。

    “谢谢你们,姑娘,你们是好人。”

    “谢谢你们听我说这些话,说完我好多了。”

    女人鼻涕眼泪流了一脸,那孩子不懂自己的母亲为什么哭,也跟着哭。

    江予兮听着女人的倾诉一言不发,眸色暗沉沉的,等女人好多了,带着孩子要走了,她才第一次出声。她对那年轻女人说:“那么,离婚怎么样?”

    “什么?”

    “跟你的丈夫离婚,我给你提供一个工作岗位。”她说。

    女人一怔,两秒后,放声大哭,哭得比先前更凶。

    她想要靠自己的双手养活自己和女儿好久好久了。

    给了女人联系方式,让女人回去处理离婚事宜,江予兮上了车,载着白穆往月湖区去。

    途中,白穆把玩着那瓶没有喝完的水,跟旁边的司机闲扯:“江小姐真仁义。”

    江予兮只是安静地开着车。

    白穆又道:“姐姐那么仁义,你会觉得我冷血吗?”

    这一次,江予兮有了反应:“不会。”

    “白小姐提醒我那母亲有轻生之意,不就是想借我的手救下这对母女吗?”江予兮淡淡道,“哪里冷血?”

    她听到白穆的那番辩解了。

    她的这个假表妹口口声声说尊重别人的选择,尊重别人的选择不是这么尊重的,真尊重就该沉默到底,而不是算着时间说破这件事。

    口是心非罢了。

    白穆不认同这话,哼笑一声,但也没纠缠,问:“那江小姐开车回去,是真心想救她们吗?”

    沉默。

    许久,江予兮道:“我讨厌寻死带着孩子一起的父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