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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0024章第 24 章

    ◎我长大之前,你可不可以不要喜欢别人?◎

    “真的想知道?”傅生问。

    陆离点了点头。

    傅生叹息了一声:“再等等, 等时机到了,我就告诉你。”

    陆离问他:“时机到了,那是什么时候?”

    “等你不再需要我的时候, ”傅生开口, 又在心底补充了一句。

    还有, 等你不会再成为我的时候。

    *

    松里的房子因为没有人住, 钱阿姨打电话来说可以帮忙租出去。

    陆离学习紧没空, 所以这些都由傅生负责。

    “不用了钱阿姨,”傅生说,“在那里空着吧。”

    钱阿姨说:“空着也是空着,咱们松里虽然是破了点,不过来往的人还是很多的, 昨天的时候,一个小姑娘还来这边打听这个房子。”

    人上了年纪, 说话就絮叨, 她在电话里说:“小姑娘年龄不大,看着真苦,一个人来北川打拼, 周边的环境价钱又贵, 哎, 这要是我女儿真的得心疼死。”

    陆离对这个房子没有任何留恋,所以租不租都行, 傅生也不在乎对他来说约等于无的钱, 最主要的是嫌麻烦。

    “帮我回绝了吧,”傅生说, “辛苦您了。”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 钱阿姨也不劝了:“小傅啊, 你明天还是得再来一趟,房子不住,得去这边社区签个字。本来必须要求本人的,阿姨知道小陆学习忙,所以你自己来就可以了。”

    “行,”傅生说,“我一会儿就过去。”

    “好,”钱阿姨顿了一下,又开口说,“小傅啊,你租着我楼上的房子,但是又不来住,这不是白花钱吗?阿姨都有点不好意思了。”

    她之前的房子,因为赵国强的原因,一直租不出去,在松里住的人,家庭条件都算不上很好,她家也是。

    老头一直卧病在床,家里还有小孙子上学。儿子儿媳妇在菜市场靠杀鱼为生,一家人花销经常入不敷出。

    傅生租下房子的时候,她还想着一定租不长,现在几个月过去了。

    傅生笑了一下:“没有空着,我偶尔也会过去。”

    钱阿姨啊了一声:“你来这里干什么?”

    傅生笑了一下:“度假?”

    他听着钱阿姨那边沉默了好一会,可能被他奇特的爱好震惊到了,“开玩笑的,房子的事你不用担心,你也不用多想。”

    “哎,”钱阿姨活这么大岁数,哪里还看不出傅生是在帮他,“谢谢你啊小傅。等有空带着陆离一起来阿姨家吃饭。尝尝阿姨最拿手的瓦罐鸡。”

    “行,”傅生弯着眼睛说,“那提前谢谢您的招待了。”

    挂了电话之后,傅生没动,看着地上的光影开始愣神。

    他十岁的时候,刚搬到松里。

    那时候赵国强已经染上了赌瘾,经常酗酒,喝了酒就打人,苏梅当时不觉得是自己选错了人,只是觉得是陆离将他拖累了。

    她将陆离关在门外,不让他进去,陆离当时年龄小,不知道苏梅为什么生气,觉得肯定是自己做错了什么。

    他从小就闷,只是用小小的双手扒着门框,也不说话。

    苏梅生气一天,他就在外面坐一天,苏梅生气两天,他就两天不进门。

    有时候饿得实在是撑不住了,就接水管里的自来水喝。

    “你不是楼下那位?”

    有一次喝水的时候,刚好遇到钱阿姨下楼,他没说话,只是睁着乌黑的眼睛看着人。

    “怎么不进屋?”

    “……”

    “你爸妈又吵架了?”

    “……”

    钱阿姨看着攥着拳头的小孩,哎哟了一声,“这小孩真没有礼貌。”

    说着她就下了楼。

    他就坐在楼梯上,继续等着苏梅给他开门。没想到,也就半个小时,钱阿姨又拐了回来。

    “我从昨天就看见你坐在这里,”钱阿姨说,“不饿啊?我今天做饭刚好做多了,我想着倒掉也是浪费,你给我吃了吧,省得我还得下楼。”

    那双布满老茧的手伸过来,手里拿了一个碗。

    他看了过去,里面盛了一个鸡腿。

    “老板?傅生?”

    蒋文看着傅生在沙发上走神,悄悄凑了过去。

    他喊了两声没有人回答,于是眼睛转了一下:“叫爸爸。”

    傅生目光移到了蒋文脸上:“这个月奖金,没了。”

    说完就起身出了门。

    蒋文的表情禁锢了一下,接着欲哭无泪地追了出去

    他欲哭无泪地跟了出去:“老板,我错了,原谅我这一次行不行,老板?”

    “爸爸!”

    傅生听到回头看他一眼,挑了一下眉。

    蒋文抓紧说:“我明天出门再找个妈,爸爸你看行吗?”

    “找个妈?”傅生看着他。

    蒋文一看有戏,抓紧说:“给你介绍个美女,你喜欢哪样的,我都能给你找得到。”

    傅生还没说话,一道冷冷的嗓音打断了他:“你们在谈什么?”

    陆离斜挎着书包,脸冷得给冰一样。

    蒋文看着陆离说:“正商量给你找个嫂子呢,你看你哥这么大人了。”

    陆离冷冰冰的眼睛又望向傅生:“这是你的想法?”

    傅生轻笑了一声:“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早?下午没课了?”

    “嗯,”陆离垂下眼眸说,“下午学校里有考试。”

    “那刚好,”傅生说,“回房间把书包放下,下午跟着我回一趟松里。”

    “松里?”

    “那边需要签个字,我想你既然没事了,还是你签比较好。”

    陆离点了点头:“那我先把校服换下来。”

    傅生:“去吧,我在门口等你。”

    蒋文站在那里,对着傅生说:“那下午店里岂不是又只剩下我一个人了?我看也没人,不如现在就出去给你找个美——”

    话还没有说完,蒋文就被陆离撞了一下,这小子从他旁边冷冰冰地走过去,差点给他撞倒了。

    蒋文扶了扶歪了的眼镜:“臭小子,这么宽的路你非上我这里走是吧?”

    陆离头也没回,也不理他。

    蒋文转身对着傅生告状:“你管不管?这个小鬼简直是越来越无法无天了。”

    傅生看了他一眼:“你下次靠边站。”

    “???”

    这是靠边站的问题吗?

    蒋文说:“行行行,这个家就我是外人是吧,你就宠他吧。”

    陆离换了件黑色的连帽卫衣。

    他出门的时候,喜欢戴上帽子,把自己闷起来。

    傅生侧头看了他一眼,“谁又惹到你了?怎么又成小哑巴了。”

    “没有。”陆离说,说着,他又用一种凉调的嗓音说,“没有人惹到我,我也不是小哑巴。”

    傅生笑了一下。

    也是,小哑巴不会说这么少的话,多少还能比划比划。但是陆离,除了和他待着的时候,能勉强撬开点口,其他时间甚至可以一句话不说。

    两个人到了松里的巷子里,离得很远,就看到一个姑娘和一个男人起了争执。

    姑娘看着不大,也就刚二十岁,急得都想要哭出来了:“我真的没拿里面的钱,我捡到的时候就是这些。”

    男人不依不饶地抓着她的胳膊:“你没拿,没拿我的钱怎么少了?这里有没有其他人,你一个小姑娘怎么年纪轻轻的,干这些偷鸡摸狗的事。”

    小姑娘估计是刚出社会,被男人说得面红耳赤,只能哭着辩解:“不是我,真的不是我。”

    这种低端套路,傅生嘲笑了一下,原本不想理会的,但从刚才的时候就一直冷着脸的小孩却先他一步已经跑了过去。

    “松开。”陆离看着男人说。

    男人凶神恶煞:“哪里蹦出来的野孩子,我劝你别多管闲事。”

    陆离眼睛都没有眨一下,又重复了一遍:“松开。”

    男人脸上瞬间充满的戾气:“他妈的你——”

    傅生无奈地叹了一口气,认命一般地走了过去。

    这个喜欢多管闲事的毛病究竟是跟着谁学的?

    “这位,骂人有点不对吧。”傅生将黑色外套上的袖子向上挽了一节。

    男人看了他了一眼:“你他妈的又是哪里窜出来的狗日——”话还没有说完,他直接趴在地上,甚至都来不及反应。

    “嘴巴放干净点。”那个看上去很冷的小孩说。

    年龄不大,下手真他妈的狠。

    地上的男人瞬间觉得自己的肋骨要断了,他躺在床上哀嚎了两声。

    傅生看了陆离一眼,好脾气地呵斥:“别动手。下次记得先讲道理。”

    地上的男人:“?”

    他踏马的都躺地上了你才说。

    傅生的目光又转到他身上:“怎么样,能起来吗?”

    那个男人不敢像刚才那么造次,自己在地上爬起来,梗着脖子说:“我的钱被这个女人偷了,我还不能要回来?”

    小姑娘眼睛里含着泪拼命地解释:“我没有。”

    傅生看着男人手上拿着的一沓钱:“就是这个?”

    “对,”男人十分嚣张地说,“少了一千。”

    傅生点了下头,看向小姑娘:“你捡到这些钱?”

    “嗯,”小姑娘拼命地点头,“我捡到的时候就是三千,我怕被别人捡走了,一直在这里等着。”

    “把钱给我,”傅生看着男人,很有礼貌地说。

    男人皱着眉:“我的钱凭什么给你。”

    陆离向前一步,冷冰冰地说:“给他。”

    男人下意识地抱了一下头,在一旁避开陆离,将钱递给傅生:“不信你数数,就是少一千。”

    “不用数,”傅生笑着递给小姑娘。

    男人哎了一声,向前准备抢钱:“我的钱你给他干什么?”

    陆离斜瞥了他一眼。

    男人:“……”

    小姑娘迷茫地看着傅生说:“这——”

    “既然这些钱少了一千,”傅生说,“数目对不上,说明不是他的,报警吧。”

    小姑娘瞬间恍然大悟:“是啊。”她接过钱,准备去附近的派出所。

    男人见此,再也顾不上其他的了,哀嚎起来:“就是我的钱,就是我的。”

    傅生看向他:“你不是说少了一千吗?”

    “没少,”男人说,“真的没少,就是我丢在这里的,求求你们把钱给我吧。”

    傅生:“现在承认了?”

    “我就是看她一个人在这边,觉得一个小姑娘肯定好骗。”男人说,“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小姑娘有想过是在她看到之前被别人拿走了,却怎么也没有想到这个人竟然是故意骗他的。

    初入社会,她有点接受不了这种坏人这么多的落差。

    她走过去重重地把钱丢在男人身上,又重重地骂了一句:“骗子。”

    男人说:“我这也是迫不得已,家里孩子要上学了,我没办法了。”

    真不真话不知道。

    傅生不在乎,也不想管。

    他转身对着陆离说:“走了。”

    他自己本身也不是多高尚的人,管不到别人。

    走出去这段路,两个人拐弯进了一个巷子,巷子里很窄,周围是石头堆出来的房子。

    两个人并排走,堪堪能走过去。

    傅生看向陆离,很好奇他是怎么认出来那个人是骗子的,毕竟现在不比十年后。

    陆离看了他一眼,目光很是复杂,愣了半晌才开口:“偷钱的人只偷了10张,还专门等着人来抓。”

    这不是傻子。

    傅生笑了:“看来以后不用担心出门被骗了。”

    陆离无语,转身就走。

    傅生在后面拉住他的帽子:“又不理人?以后干脆改名叫河豚怎么样?”

    河豚转身,冷冰冰地瞪他一眼。

    两个人到松里的时候,没想到刚才遇到的小姑娘也在。

    钱阿姨说:“我真的说了,但是人家不差这点钱,所以不向外租。”

    “我的身份证可以压这,”小姑娘说,“我真的没地方住了阿姨,你可不可以帮我打听一下其他的地方。”

    陆离走过去:“钱姨。”

    钱阿姨听到动静抬头,见两个人露出笑脸:“是小傅啊,小陆也来了。”

    小姑娘也看到了两个人:“是你们。”

    钱阿姨惊讶地说:“哎?你们认识?”

    傅生说:“刚才见过。”

    “这个就是我给你说的想要租房子的小姑娘,”钱阿姨随口提了一句,推了推鼻子上架的老化眼镜,“走,我领着你们去社区那边。”

    陆离突然开口:“不用了。”

    钱阿姨疑惑地看向他:“怎么了?”

    陆离说:“房子租出去吧。闲着也是闲着。”

    小姑娘惊喜地看向他:“真的吗?”

    陆离:“嗯。”

    傅生看着陆离冷冰冰的侧脸,笑了一下,对于这个结果毫不意外。

    这个小闷葫芦虽然话不多,平时也总是冷冰冰的,但是心肠似乎比谁都软。

    “那真是太好了,”钱阿姨看向小姑娘,“这下你有房子住了。”

    小姑娘看着陆离,激动得都快要哭了:“太谢谢你了,我还以为我要流落街头了。那——房租。”

    陆离冷淡地说:“按照周围房子的价格就行。”

    小姑娘:“呜呜呜呜呜谢谢谢谢。”

    陆离抿了一下唇,不适应这样被人感谢,看向傅生。

    傅生逗人说:“小姑娘谢谢你呢。不说两句。”

    陆离:“……”

    他能不能把这人嘴堵上。

    傅生怕再逗几句炸毛,走过去对着钱阿姨说:“既然陆离决定了,那就走手续吧。”

    他看向这位小姑娘:“还需要准备什么吗?”

    “不用,”小姑娘快速地说,“身份证和复印件我都准备好了。”

    傅生笑了一下,低头看着小姑娘的身份证。

    高玲玲,南宁市保家镇人。

    他看着人,愣了一下。

    合同签得很顺利,回去的时候,陆离说:“你当时怎么了?”

    傅生疑惑地嗯了一声,侧首看着陆离皱着眉看他。他这才反应过来指的是他签合同之前走了会神。

    “哦,”傅生说,“想起来一些旧人旧事,没什么。”

    若是放在以前,陆离嗯一声就不会再问了,但是这次他看着人,继续说:“有多旧?”

    傅生没什么情绪地说:“十年前的事了。”

    *

    高玲玲看着自己收拾好的房子,长长地呼出去一口气。

    房子里倒是不太脏,就是酒气有些大,她将窗户都打开,散了散空气中的味道。

    坐在沙发上休息的时候,不知不觉地竟然就睡了过去。

    梦里有一座跨江大桥,高玲玲站在桥上,手里抱着一个几岁大的孩子。

    梦里的她似乎比现在年龄更大一些,眼下已经有了细纹,看着三十多。

    她应该是遇到了什么事情,在桥边站了很久,从桥上要跳下去的时候,男人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跳下去可就什么都没有了。”

    高玲玲转身,一个高挑俊美的男人站在桥边,没有看她,只是垂着眸子看着江面。

    高玲玲听着自己说:“我本来就什么也没有。”

    她看了一眼怀中的孩子。

    孩子尚在襁褓中,并知道周围发生了什么,手指咬在嘴里咿呀学语。

    男人眼睛望过来,目光落在孩子身上,很高冷地在孩子身上逗了一下。

    高玲玲原本以为他会说,为了孩子也要活下去。

    “随便,”他说,“反正世界每天这么多死亡的人。”

    说完,转身就走。

    高玲玲愣住了,再低头的时候,怀中的婴儿身上有一沓厚厚的钞票。

    她猛然看向前边的人,那个人脚步没停,背对着他说:“若是想跳下去,现在就可以,若是想活下去,这些钱就当是我借给你的。”

    高玲玲眼睛中的泪接着就掉下来,她蹲下身子,哭得格外大声,似乎想把这些日子的崩溃都哭出来。

    怀中的婴儿看向她,用含糊不清的声音喊了一声妈妈。

    高玲玲将婴儿抱在怀里,埋头哭了好久,再抬头的时候,她一把手擦了擦脸上的泪,沙哑地说:“宝宝,我们回家。”

    呼——

    窗户没关,冷风在窗户里吹进来,高玲玲一下子就行了,她下意识的摸了摸脸上,摸到了一把泪。

    做个梦把自己做哭了。

    也是没谁了。

    高玲玲起身,突然想了想梦里男人的模样,愣了一下,那模样不就是今天见到的长大版的陆离。

    但是奇怪的是,模样确实像陆离,但是气质更像另一个男人。

    叫什么来着,哦,傅生。

    *

    十年前。

    陆离算了算自己十年前多少岁。

    五岁。

    傅生比他大五岁。

    陆离没说话,也没有再问,因为直觉他就算是再问,傅生也不会说什么。

    “你们两个回来了?”蒋文站在门口,看向傅生说,“老爷子又来了,说是明天有个家宴,你回去一趟。”

    傅生:“家宴?”

    “昂,”蒋文说,“老爷子等了你一会,见你一直不回来,就先回去,你要不要回去?我看老爷子的意思,你不回去估计还得再来叫你。”

    傅生对于这种家宴没有什么兴趣,和一群陌生人吃饭也没有兴趣。

    蒋文试探地说:“那我帮你回绝了?”

    “嗯,”傅生说,“就说我——”他脱口想说自己生病来着,却下意识地顿了一下,按照老爷子对于傅生的关注度,说生病了,他恨不得马上飞过来。

    蒋文在旁边已经拿起了电话,却左等右等等不到傅生的后话,疑惑道:“说什么?”

    傅生皱了一下眉。

    一直闷着的陆离冷着声音开口;“我陪你去。”

    傅生和家里的关系有点别扭,傅老爷子确实对于傅生很关心,但傅生和家里的关系却没有很亲近。

    家宴正是联络感情的时候,他自己没有亲人,他却不想要傅生和他一样,也没有亲人。

    傅生挑眉看向陆离,有些稀奇,他这种性格竟然主动提出来去乱腾腾的家宴。他带着笑意说:“你去装冰人?”

    蒋文没忍住,扑哧一声笑了。

    陆离木着脸看着他。

    “不逗你了,”傅生笑了一会,转身对着蒋文说,“给老爷子回个电话吧,明天我和陆离会去一趟,你要是想去的话,就再把自己加进去。”

    “我就算了吧,”蒋文快速地摆手,“你们明天都不在,我不知道多逍遥呢。”

    电话几乎就响了一声就接通了,老爷子的声音传了过来:“生儿怎么说的。”

    “傅生说明天去。”蒋文提高了声音。

    老爷子激动地说了好几声好好好:“我明天让人去接他们去。”

    “不用,”傅生在一旁喝了口水,“和老爷子说我明天按时过去。”

    老爷子听到傅生的话,过了片刻说:“好,那爷爷在家里等着你。早点过来。”

    第二天。

    陆离跟着傅生到的时候,老爷子已经站在门口,不知道等了多大会了。

    今天的天气不好,天气阴沉沉的,像是要压下来。

    陆离戴着帽子,跟在后面,老爷子和傅生说完话,又将目光移到陆离身上。

    “这是小陆吧?”他开口。

    陆离点了点头,抿着唇想了想,又绷着声音喊了声爷爷。

    “好好,好孩子。”傅老爷子摸着他的手。

    傅生没有想到陆离会喊人,讶然地挑了一下眉。

    陆离注意到傅生的眼神,冷着声调:“看我干什么?”

    “没,”傅生说,“我在想冰人竟然会说话。”

    陆离:“……”

    他就知道这个人嘴里吐不出来什么好词。

    “外面冷,”傅老爷子说,“走吧,先进屋。”

    可能是为了照顾傅生,今天并没有来多少人,傅生眼睛在大堂里看了一圈,眼熟的也只有傅宇阳夫妻俩。

    “哎哟,这不是傅生吗,”傅宇阳在旁边阴阳怪气,“这么久了,终于舍得回家一趟了?”

    傅生说:“确实不如二叔您跑得勤。”

    傅宇阳噎了一下,周围的人都知道,只要傅二两口子好吃懒做,只要没钱了就觍着脸为老爷子要钱。

    “你——”

    傅老爷子皱眉对着傅宇阳呵斥道:“傅生刚回来,你给我闭嘴。”

    他转头看向傅生:“生儿,你刚恢复没多久,这里吵,你和小陆去之前的房间待一会,一会吃饭的时候喊你们。”

    傅生之前的房间也在二楼,房间很大。

    陆离走进去问:“这是你之前住的。”

    傅生很随意地说:“不记得了。”

    陆离呆了一下,脸上的那股冷劲都被冲淡了不少:“不记得?”

    “前几个月生病,忘了。”傅生轻飘飘地说出这句话。

    陆离像是看鬼一样看着他。

    他有些不明白,失去记忆这种事,傅生竟然这么不在乎。

    “你那是什么眼神,”傅生笑了,眼睛很轻地垂下去,“有时候,记忆只是负累而已。”

    “但——”陆离说,“你就没有什么不想忘记的人吗?”

    不想忘记的人。

    傅生沉默了一会,再抬头的时候,半开玩笑地说:“大概有很想忘记的人。所以忘记了。”

    “……”陆离脸又下意识地冰下去,刚想转头眼不见为净,结果嘴边就被塞了个东西。

    低头一看,那只修长好看的手指上拿着一颗糖。那颗糖大概是奶糖,被灯光一照,还没有捏着它的那只手白上几分。

    陆离盯着手指,睫毛轻轻地眨了一下:“干什么?”

    “看你苦着一张脸,给你中和一下。”傅生说。

    陆离:“”

    到底是谁才需要中和的。

    他很想扭头说不吃,但不知道是不是被那只手迷惑了,张开嘴吃了下去。

    傅生弯着眼睛笑了下。

    陆离才突然想起来问:“你是从哪里拿的?”

    “房间抽屉里。”傅生说。

    陆离愣了几秒:“你几年没有回这里了?”

    “记不清了,两三年,三四年都有可能,”傅生笑着明知故问,“怎么了?”

    陆离冰着一张雪白的脸看他,还隐隐带着一丝麻木。

    这糖过期最起码两年了。

    “不逗你了,”傅生都要笑了,“是刚才在大厅里拿的。”

    陆离撩着眼皮,似乎有点想打人。

    傅生笑了几声,陆离虽然看起来那颗糖吃得不情不愿,但只有他知道,小时候他最爱吃的就是甜食。

    只是那点甜没有人给过他。

    直到看着陆离吃完,他才移开目光落在桌子的照片上。

    那是一张结婚照,男人黑色西装戴着眼镜,女人一袭白色的婚纱笑得温婉,

    他走过去,刚想拿起来看看,傅老爷子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房间里的东西一直没有收拾,你爸妈——”

    傅生记得刚来的时候傅渊和沈静姝出事是因为去海上接货,古董店并不需要出海,所以只能是沈静姝家的药品。

    傅生的眸子沉了下去。

    又是医药。

    “当时和沈家合作的是哪家?”傅生沉着声音问。

    傅老爷子愣了一下,他年龄大了,思考了半晌才想起来:“好像是南宁那边的华盛医疗。”

    又是华盛。

    傅生捏着照片的手指紧了一下。

    陆离的眸光落在傅生的手指上。

    “怎么了生儿。”傅老爷子向前走了一步、

    “没事,”傅生松了手指,恢复之前的样子,错开话题说,“是要吃饭了是吗。”

    傅老爷子这才想起来自己上来的目的,“是啊,吃饭了,走吧咱们先下去。”

    傅宇阳夫妇可能是提前被傅老爷子教育过了,一顿饭吃得都很安静,傅生也乐得自在,旁边开了红酒,傅生喝了两口,转头的时候发现陆离那一杯子竟然已经喝完了。

    傅生:“……”

    他伸手捏了捏自己的眉心。

    这个祖宗,一个没看住,把酒当白开水喝了?

    “怎么样?”傅生看着人说,“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陆离看着他摇了摇头,确实没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傅生说这小鬼酒量还可以。

    吃完饭之后,傅生委婉地谢绝了傅老爷子送两个人回去的要求。

    他在门口打了辆车,陆离安安静静地坐在后面,和平时没有什么两样。

    但是,傅生还是敏锐在他的安静下,觉察到一点不自然。

    “陆离?”

    陆离乌黑的眸子接着就看了过来。

    傅生看了他半晌,伸出两根手指:“这是几?”

    陆离的目光在傅生脸上移到了他手指上,好半晌才蹦出来个字:“二。”

    回答非常正确。

    但是正是因为这样,才证明问题大了。

    毕竟按照陆离的脾气,问这么个弱智的问题,铁定已经转过身去不理人了。

    现在,陆离那双眼睛还在一动不动地看着他,车外一闪而过的灯光映在他眼睛里,显得格外亮。

    “看我做什么?”傅生笑着问。

    陆离看着他说:“好看。”

    傅生愣了一下,片刻他失笑,伸手将陆离的头摆正:“行了,别看我了,看前边。”

    陆离在旁边安静了一会,半晌又把头转了过来。

    “怎么还在看我?”傅生由着他看了一会,转过身去,却看到陆离正微微颦着眉。

    他收了笑意:“怎么了?”

    陆离好半晌才道:“难受。”

    傅生看着他模样,估计是喝多了酒,出租车跑得又晃造成的,他让司机在前边把两个人放下来。

    反正也不远了,刚好可以走着回去。

    “还能走吗?”傅生问。

    陆离:“能。”

    傅生笑了,刚走了一步,发现陆离又不走了。

    他叹了一口气,照这个速度,两个人一晚上也回不到家。

    但是和一个小酒鬼讲道理是讲不通的。

    傅生眼睛在周围环视了一圈,最后落在一根半米长的棍子上。

    “来,”傅生走过去将棍子捡起来递到陆离手里,“牵着。”

    陆离低头很是嫌弃地看了一眼:“我不用。”

    “不是给你用,”傅生没好气地说,“是给我用,我走不动了,你在前边牵着我。”

    陆离看了看棍子,又看了看傅生,最后抓住了棍子的另一端。

    陆离在前边走,傅生在后边不紧不慢地跟着。

    只是刚走了几十米,陆离又停下来。

    傅生刚想问问,小祖宗这是又怎么了。

    却听前边的陆离沉着声开口:“傅生。”

    “嗯,”傅生说,“怎么了?”

    陆离微低着头,看着自己的影子,好半晌才开口:“你——可不可以等我长大。”

    “怎么,”傅生笑了,“不等你长大,我还能把你提前卖了是怎么?”

    “不是,”陆离摇着头说,“不是这个。”

    傅生一愣,感觉陆离今晚有点反常。

    他走过去,看着陆离,放缓了声音说:“为什么这么说?”

    陆离抿了一下唇,声音在夜色中压得很低。

    他小声说:“我长大之前,你可不可以不要喜欢别人。”

    【作者有话说】

    来啦!!!

    第0025章第 25 章

    ◎“这是准备反抗金主,逃跑了是吧。”◎

    傅生盯着他看了一会儿, 轻笑着开口:“这是什么道理,你是不是太霸道了点。”

    陆离低着头不说话了。

    他也知道这个要求似乎有点太无理了,但是他一想到傅生身边会出现另一个人, 他就难受。

    可能今晚的酒一熏更加大了这种情绪。

    蒋文说的帮傅生找对象这件事他一直记到现在。

    他不明白这种情绪是什么, 可能是怕好不容易对自己好的一个人也会不要自己。

    直到, 他感觉自己手里的棍子被人抽出去, 带着有些凉意的手牵上他的手指。

    陆离有些迷茫地抬眼, 傅生牵着他的手向前走着,风吹过,将他黑色外套的衣摆掀起一角。

    “小小年纪想这么多。”他的声音在夜色中显得很低很温和,陆离睫毛很小弧度地眨了一下,接着他听着傅生又说, “你长大之前,我会一直陪着你。”

    傅生懂得这种患得患失的感觉。

    陆离看着前方走着的人的身影, 高挑清瘦, 他走得不紧不慢,似乎触手可及。

    再快点,长大就好了。

    他捏着手心默默地想。

    那天的事情, 后来两个人谁也没有再提。

    少年在一日一日的变化中, 脸上线条中越发凌厉, 说的话也越来越简短,每天的称呼要不是傅生, 要不直接不说话。

    傅生称这种变化为, 反了天了。

    两年后。

    傅生躺在院子里的躺椅上,看着蒋文拿着笤帚十分不情愿地打扫着房间。

    “陆离呢?还没有回来?”傅生开口。

    蒋文说:“谁知道那个小鬼又跑哪里去了。”

    傅生斜看他一眼:“这个小鬼比你都高了。”

    蒋文撇了撇嘴, “我长得也不矮了好么。我一米八。”

    若不是年龄对不上, 他现在还在怀疑陆离是傅生的私生子这件事。

    主要是傅生对这个小鬼简直是太好了。

    谁家会对一个陌生的小鬼这么好?

    两个人说着话的时候, 突然一个女人走了进来。

    蒋文放下扫帚立马迎了出去:“你好,是来看古董的吗?”

    非常值得可喜可贺的一点,经过傅大老板两年的努力,古董店的古董已经从刚开始的零星的几件真品变成了现在的足足有一半真品了。

    女人跟着蒋文进了房间,但是眼睛却没有落在古董上。

    傅生抽空看了一眼,皱了一下眉。

    他起身,走到女人面前:“你好。”

    结果还没有说话,女人就一下跪倒在地上了。

    蒋文骂了句脏话,吓得向后缩了好几米。

    傅生神态不变,将人扶起来。

    女人脸上惊慌地说:“陆离呢,陆离是不是住这里,我能不能见见他,求求你让我见见他。”

    蒋文皱眉:“你找陆离干什么?”

    女人说:“我女儿不见了,我女儿不见了呜呜呜呜呜。”

    蒋文虽然平时喜欢吐槽,但是关键时刻还是很护着陆离的。

    “你女儿不见了去找警察啊,你去找陆离干什么?”

    “之前陆离去我那里做家教,我原本还挺喜欢这个孩子的,但是我女儿看人的神态不太对,我就把人辞了,”女人哭着说,“我女儿为了这件事给我发了很大的火,后来就不理我了,现在她不见了。”

    家教。

    傅生的眼睛动了一下,他没有想到陆离每天比平时晚回来那几个小时,是去外面做了家教。

    “你怀疑是陆离带走了你女儿?”傅生片刻开口。

    他表情没变,声音却压得有一点低,显得有些冷漠。

    蒋文稀奇地看了傅生一眼。

    这人平时很是随和,对谁都客客气气的,今天这是吃枪药了?

    “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女人说,“我就是想问问他知不知我女儿去哪里了。”

    蒋文冷哼一声:“我看你就是这个意思。”

    傅生没说话,女人哭着哀求:“求求你了,我就见见陆离。”

    傅生刚想说陆离现在不在,就见外面的那个高挑的身影进了门,房间里的阳光都晃了一下。

    两年的时间,陆离独属于少年的凌厉感更足,尤其是那双黑漆漆的眼睛,仿佛天生自带生人勿近。

    “陆离。”女人跌跌撞撞地走过去,抓着陆离的袖子说,“盈盈呢?你知不知盈盈去哪了?”

    陆离小幅度地皱了一下眉:“王盈盈?”

    “嗯,你知不知道她去哪里了?”

    “不知道。”

    “你怎么可能不知道,”女人的情绪更激动了,“她去哪里肯定告诉你了,你肯定知道。”

    陆离眼神看着女人抓着自己的手指,眉心皱得更深了,“她没来找过我。”

    女人的手指渐渐地划了下去,可能触及女人失望的眼神,陆离的唇抿了一下,又补充了一句:“她要是找我,我会联系你。”

    女人失魂落魄的点了点头,然后走出了门。

    直到看不见人影,傅生将目光落在陆离身上。

    陆离默然了几秒,没忍住:“我身上长钱了?”

    傅生笑了一下:“没有,就是有点稀奇。”

    “稀奇什么?”

    “稀奇你一天到晚闷着不说话,竟然跑去给小鬼做家教。”

    “”

    “偷偷摸摸的,还挺可爱。”傅生开口。

    陆离给人偷偷做家教的事,就这么被捅出来了。

    他脸色越发瘫。

    甚至还考虑了一下杀人封口的可行性。

    傅生欣赏了会少年冷脸,决定不逗他了:“什么时候去的王盈盈家?”

    陆离说:“两个星期前。”

    其实他就做了两天,就被王盈盈的妈妈给撵出来了。

    原因是,王盈盈的妈妈说她女儿的心思都在他脸上了,没心思学习。

    傅生听完陆离冷冰冰的脸讲出这么好笑的话,脸上的笑意越来越大。

    陆离木着脸,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傅生手捏着他的脸左右看了看,得出评价:“确实好看,也不怪女孩的妈妈。”

    冰凉的手指的触感放在脸上,陆离睫毛小幅度的动了一下。

    片刻,他有些别扭地说:“捏你自己的。”

    傅生看着陆离,有一刻晃神。

    心说我这也是在捏自己。

    “你俩行了哈。”

    蒋文作为一个颜值还行,但是遇到这两个人之后,就再也没有人夸过他帅的小可怜在旁边看得受不了了。

    蒋文气鼓鼓的出了门。

    待着这里,还不如去外面扫地,最起码落得清净。

    房间里没有这个捧眼,很快就安静下来。

    傅生以前只需要垂一下眸子就能看清陆离的表情,现在两个人站在一起身高已经相差无几。

    他平视着看了须臾,开口问:“怎么想着去做家教了。”

    陆离手指捏了一下。

    他不擅长说谎,尤其是对傅生,最后干巴巴地冒出两个字:“闲的。”

    傅生无声地笑了一下:“造反了?”

    陆离看他一眼。

    意思很明显:造反怎么了?

    然后头也不回转身上了楼。

    傅生看着那高挑的背影,叹息似的说:“果然没心肝。”

    陆离之前的成绩就不算很差,现在成绩更是直追年级第一。

    刚开始还有人说他作弊。

    一个人的成绩怎么会升得这么快,但是一次是抄的,两次呢,三次呢。

    若是次次都能抄到年级第一,也可以说是一种本事。

    陆离对于这些却从来不会辩解。

    “最近这几天,这大佬怎么一直睡觉啊?”

    身后的同学看着陆离又趴在桌子上,侧着压在胳膊底下。

    “谁知道干什么去了。”

    “别蛐蛐了,一会把人蛐蛐醒了。”

    “是啊,不聊他了,你们听说了吗,最近咱们学校要在市里调来一个老师。”

    “什么老师?多大?”

    “据说还挺年轻的,也就三十多岁吧。”

    几个人正聊得火热,门口倏然有个其他班的学生站在门口喊道:“你们班的陆离,有人找。”

    陆离趴在桌子上没动。

    那个人壮着胆子又喊了一遍:“陆、陆离。”

    陆离皱着眉起身。

    门口的人小声地将自己刚才的话补上:“学校门口有人找你。”

    两年前的时候,确实有很多人在门口找他,当然大部分人都是想找他打架。这两年,却很少有人来触这个霉头了,一个原因是陆离下手狠,另一个原因就是当时王律的事。

    陆离眼神冰冷,眉眼之间有些不耐:“谁。”

    那个人咽了咽口水:“一个女生,不认识。”

    这话一出,班上的女同学的目光都朝着门口的人看了过去。

    “女生?”

    “还是校外的。女朋友?”

    周围人交头接耳。

    陆离趴下去想要接着睡,却倏然想起来什么,他走到门口问:“哪个门?”

    陆离过去之后,果然看到一个穿着粉色衣服的小姑娘站在门口,正是之前的王盈盈。

    王盈盈看见陆离出来,眸子亮了一下:“陆离。”

    陆离嗯了一声,等着她说后话。

    王盈盈激动地想要把这个好消息分享给陆离,她说:“我现在找到学校上了。我闺蜜家里介绍我去的。”

    “之前不是说的要考这个学校?”陆离问。

    王盈盈看了一眼他们学校门口的招牌,明晃晃的几个大字让她低下头:“我的成绩根本考不上你们学校,我妈只会拼命地怪我成绩差,怪我不努力,一点都不懂我的感受。”

    陆离看着眼前的小姑娘,问:“你现在在哪?”

    “在我朋友家。”王盈盈说,“我很快就可以去上学了,我来这里就是想要告诉你这个好消息。”

    陆离向来不是什么太热烈的性格,他认真地听着王盈盈说完,转身离开的时候,又想想了添了一句:回家给你——

    他顿了一下,才把话接上,“你妈妈说一声。”

    小姑娘说:“我不想搭理她。她总是下意识地否定我。”

    陆离没再说话,只是稍微地走了一下神。

    很奇怪,他没有想到苏梅,而是想到了傅生。

    王盈盈见陆离一直没说话,以为他生气了:“等我在新学校安定好了之后,会告诉她一声的。”

    陆离点了点头,又添了一句:

    “打听清楚再去。”

    王盈盈点了点头,看着陆离转身,高挑的身影很快就消失在林荫路上。

    陆离放学之后直接回了家。

    他原本想要去王盈盈家里,给她妈妈说一下王盈盈今天的事,但是转念一想,这种事由着他一个外人说不好。

    外人。

    陆离的眼睛垂了下去。

    他在哪里又不是外人呢。

    傅生在桌子上敲了几下:“想什么呢,走魂了了是吧?”

    他说完这话,就看见陆离的睫毛垂了下去,似乎在思考什么。

    好半晌,等到傅生以为陆离不会说话的时候,就听他冷着声音开口:“我们两个现在属于什么关系?”

    傅生愣了一下。

    “跟谁咱俩,叫哥。”

    陆离黝黑的眼睛看着他。

    哥——可他们俩又没有血缘关系。

    傅生看着人反问道:“你觉得是什么关系?”

    包吃包住,还养着他。

    陆离想了一会,简洁明了地说:“包养?”

    在一旁吃着饭的蒋文被这番发言呛到了,剧烈咳嗽起来。

    最后默默地朝着陆离伸了一个大拇指。

    傅生瞥了一眼蒋文,抬手在陆离额前轻敲了一下,“都是从哪里学来的这些词。”

    陆离抿了一下唇说:“书上。”

    傅生心说,哪个书比他还不正经。

    “所以你出去做家教是为了不让我包养?”傅生说,“这是准备反抗金主,逃跑了是吧。”

    【作者有话说】

    呜呜呜没存稿了,以后写完就更,晚上九点到十二点之间。

    谢谢宝子们的打赏!!!(狗叼玫瑰)

    第0026章第 26 章

    ◎真是反了天了。◎

    陆离盯着傅生看了几秒, 那双眼睛笑着看他,在灯光下像是蒙了一层玻璃,陆离的手指动了动。

    一直到晚上回到房间之后, 那双眼睛在他脑海里还是一直挥之不去。

    陆离的手指遮着灯光放在眼睛上, 愣神想了半晌, 接着一个翻身坐起来。

    书包里放着一堆书, 陆离将这些书全都倒在床上, 在最后一本书里,将自己当家教的时候挣的那些钱拿出来。

    他从头到尾地数了几遍。

    好像还差一点。

    陆离拿着钱躺回床上,傅生就住在隔壁,房子还挺隔音,不过夜深人静的时候, 他偶尔能听见点动静。

    可能是傅生起床喝水,有可能是闷着声音咳嗽。

    但是今天, 他却没有听到任何动静, 他在干什么,陆离默默地想,他在床上躺了半晌, 一直睡不着, 干脆起身。

    现在是凌晨两点, 万籁俱静,窗户外面起了雾, 陆离打开门。

    傅生似乎还没睡, 房屋是虚掩着的,昏黄的光在门缝里透了出来, 陆离抿唇看了半晌,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看什么。

    只是莫名地让他安静下来。

    他在门口站了一会, 转身想要回去的时候,傅生的房门突然开了。

    里面的人披着黑色的外套走出来,清瘦的手指上拿着个杯子,应该是出来喝水,他似乎也没有想到陆离在这里,愣了一下神,接着那双眸子弯了起来:“这么晚了,在这里站岗?”

    陆离手指弯了一下,有一种被抓包的心虚感。

    “没有。”

    傅生笑了:“没有你大半夜不睡觉。”

    陆离半垂着眸子,憋了半晌才说:“睡不着。”

    “睡不着?”傅生稀奇地看着他,“小小年纪失什么眠。”

    陆离直觉再聊下去,这个人又开始没正形逗他,干脆直接转身:“我先回去了。”

    他转身要走,手指刚碰到门框的时候,身后的人突然道:“不是睡不着吗。那干脆来我这里干点活。”

    傅生的房间他进过几次,和他人完全不一样,色调很暗,让人进去的第一感觉就是很压抑。

    他进去看了一圈,房间里的大灯没开,只开了一盏床头灯,光刚好把桌子那一小块环绕进去。

    桌子上零星摆着一个模型,现在还看不出形状,只有一个底座被拼了出来。

    原来他一直没有睡,是在做这个。

    傅生坐在一旁,手里端着茶杯说:“别在那里杵着了,既然睡不着,就帮我把那些模型的碎片分好类。”

    陆离原本以为傅生是让他分类,然后他在一旁继续拼模型,结果自己闷头干了半晌,才发现这个人就坐在旁边看着他,没有一点要动的意思。

    “??”

    他询问的目光看向人。

    傅生注意到陆离的目光,在一旁懒散地说:“干活,当然是看着别人干才有意思。”

    陆离:“……”

    这是人能办出来的事?

    傅生笑了,只是乐极生悲呛了一下,只能抵着唇闷头咳嗽起来。

    按陆离原来的脾气,他应该转身就走的,但傅生捂着唇咳嗽的几声,神色看上去倦,还带着疲惫,陆离又坐了回来。

    蒋文晚上睡了一个好觉,他伸了伸懒腰开门准备下楼,一开门,却见陆离那个小鬼绷着脸在傅生房间里出来了。

    “我靠,大早上就见鬼了?”

    蒋文觉得自己没睡醒,重新关上门,在门后面抹了一下脸,才又打开门。

    然后他就看到傅生也在房间里走了出来。

    蒋文走过去,拍了一下陆离:“你晚上这是干什么了?”

    陆离斜看了一眼傅生:“问他。”

    蒋文看向傅生,一脸畜生的表情。

    傅生笑了一下,丝毫没有一点羞愧,对着陆离说:“你不是说睡不着吗?与其浪费时间,不如找点事干。”

    “我干了,”陆离说,“你呢?”

    少年冷白的眼睑下面,竟然罕见地有了轻微的黑眼圈,趁着那张冷脸,像极了某个国宝级的动物。

    不这么冻人的话,还是很可爱的。

    当然傅生没敢说,说了恐怕就要尥蹶子了,他弯着眼睛欣赏了一会,接着从善如流地开口:“我睡得着。”

    陆离:“”

    陆离头也不回地下了楼,气得早饭都没有吃,挎着书包就出了门。

    “啧啧,你看给孩子都气成啥样了?”蒋文顿时对于陆离有种同病相怜的心疼。

    谁让他们跟了一个黑心老板。

    蒋文下楼,一边踩着楼梯一边给黑心老板汇报:“今天早晨是西头的蟹饺,粥是南头的瘦肉粥,我原本想去买经常在周围流窜的老太太的豆腐脑来着,结果那老人家今天没有出摊……”

    他叽叽咕咕地说着,回头一看才发现傅生根本没有下楼,他抛上去一个疑惑的眼神。

    傅生的目光却落在楼下那个硕大的屏幕上,接着转身回屋:“你吃吧,我有点事。”

    “你也不吃了?”蒋文眼睛落在傅生刚才看的地方,红色的电子屏幕正一下一下地变换着时间,时间下面,有一排提醒的字。

    “距离2013年新年还有十天。”

    蒋文心说这人都什么毛病,一个个不吃饭,他下了楼。

    桌子上的早餐还在冒着热气,蒋文哀嚎一声,“阿西吧,这么多东西让我一个人吃。”

    他冲着楼上的房间喊道:“想要撑死我直说。”

    楼上轻飘飘地飘出来一句:“奖金。”

    蒋文气得咬牙切齿,敢怒不敢言。

    只好在心里骂万恶的资本家。

    *

    陆离刚到学校,肩膀就被拍了一下,他皱着眉回头,一个大眼睛的男生包得跟个粽子一样,只露出眼睛看着他。

    男生名叫李学波,在班级里,人送外号机灵鬼。之所以起这个外号,一是因为眼睛大,二是因为无论是老师还是同学,他都可以聊起来。

    “陆离,你今天怎么到这么早?”因为穿得太多,他说话不得不把嘴上的围巾向下拉了拉。

    陆离看了他一眼:“嗯。”

    李学波显然已经习惯了陆离的这种说话方式,他跟着陆离的脚步开始自顾自地说话:“我昨天回家的时候,在楼下你猜遇到了谁?”

    陆离心说我不想知道。

    李学波却根本不用陆离回答就继续说:“遇到了咱们的教导主任,他带着比玻璃瓶子还厚的眼镜视力是真好啊,我刚想跑转身就被他叫住了。不过——”

    说着,他突然凑近了,对着陆离说:“我得到了一个爆炸的消息。”

    李学波的用词就这样,陆离只是瞥了他一眼:“哦。”

    “不是,这次真的是爆炸性消息,”李学波举着手发誓,“这马上都要过年了,学校里不是只剩下咱们高三了吗,光明顶说为了活跃一下氛围,要请家长来学校,叫什么来着,说是一年一度的年度总结。”

    陆离抬眼看上他,眼睛里终于不是冷淡的事不关己的情绪了。

    李学波这才笑了:“是吧,我没骗你吧。担心吗?”

    陆离眉心轻皱:“什么时候?”

    “过年前一天,”李学波非常不爽地吐槽,“我知道高三学习紧,但是过年前一天才放假是不是有点过了,还请家长,当然你这个学习好的自然不用担心,可怜我的数学成绩这次才考了六十分。我爸爸要是知道了非把我的腿打断。学校不做人啊,光明顶不做人啊。”

    “李学波——”

    身后一道气如山洪的声音瞬间让李学波的吐槽僵在原处,他梗着脖子回头,脸上都是讨好地笑:“主任,嘿嘿嘿,你今天怎么来得这么早。”

    “小兔崽子,”教导主任站在身后拽着他的帽子,“又在说老师坏话了是吧。”

    “没有,没有,”李学波将目光求救似的看向陆离,“不信你问问陆离,我正夸你英明神武,不愧是曾经在二中叱咤风云的男人。”

    光明顶冷哼一声,看向陆离:“是这样吗?”

    李学波用眼神拜托,陆离看了一眼,开口对着人道:“没记错的话,主任你今天值班。”

    光明顶敲了一下自己已经没有多少头发的脑袋:“臭小子,我差点忘了,下次再收拾你,还有不许背后议论老师。”

    李学波:“夸你呢!!”

    光明顶回头吼道:“夸也不行!”

    “吓死我了,”李学波长吁了一口气,“陆离——”

    他转身,才发现身边那个高挑的身影已经走出去好几米了。

    陆离穿的校服,肥大的裤子都掩不住修长的长腿,

    看着前方的身影,李学波露出羡慕的神色,果然长得帅的人都不怕冷。

    “这次不是单纯的家长会,确定不用来个人听听。”光明顶喝了一口茶,不知道喝到了什么,使劲吐了几口。

    陆离站在旁边看着人:“嗯。”

    光明顶也知道陆离家的情况,叹了一口气,他看着眼前的男生,这两年,眼前的人似乎发生了脱胎换骨的变化。

    虽然还是不爱讲话,但眼中的戾气却散得无影无踪。

    “最后半年了,”光明顶偏爱好学生,对着人劝说,“只要能保持好成绩,排名靠前的那些学校差不多都能冲一下。想好了吗想要报什么专业?”

    “嗯。”陆离又嗯了一声。

    光明顶看着眼前的人,心说还真是多了一句话都不说,他深吸了一口气:“行了,出去吧。”

    话多的叽里咕噜的停不下来,话少的一句不说,问一下动一下。

    都能把人气死。

    临近新年,巷子里开始有了年味。

    蒋文从小是孤儿,对于新年没有多大的感受,傅生看上去,也不像是在意新年的人,但是他每年会让蒋文买福字,贴花,还有一些寻常人家过年用的东西。

    蒋文有些不理解:“你自己又不喜欢过,干什么准备得这么充分。”

    “为了还债。”傅生说。

    “还啥?”蒋文惊讶地开口,“你欠了别人钱?不对啊,欠了钱的话和贴窗花什么关系。到底是欠了什么,你给我搞迷糊了。

    傅生将贴花上的包装纸打开,纸上的红将他的指尖染了色,他垂着眸子盯着那点红说:“欠了一个人,好多个新年。”

    他从小到大,没有好好过过新年,外面万家灯火,也没有一盏灯是为他亮的。

    蒋文想说新年怎么还能欠下,但是他看着傅生的脸色,尤其是目光垂下去的时候,虽然目光平静,心情却不是很好,他决定还是闭嘴。

    院子里寂静下来,几个孩童抓着糖果外面跑,稚嫩的声音在巷子里回荡。

    “二十九蒸馒头,三十晚上熬一宿,初一初二满街走。”

    傅生学着之前在钱阿姨那里学到的,将福字贴在门框上。

    房间里的电话就是这时响的。

    忙着扫地的蒋文扔下扫帚,跑过去接了电话:“浮生古董店,请问——”

    说到这里,他顿了一下,抬头看着傅生说:“学校里来的,找你的。”

    “学校?”傅生皱了一下眉走了过去。

    “你好,我是傅生。”

    一道沙哑的中年男声传了过来,傅生听一次,差不多就能记住,很快就在脑海里搜出这个人的名字。

    是陆离高三的教导主任。

    光明顶说:“我本来没想给你打电话的,不过想了想还是给你说一声比较好。”

    傅生:“嗯。”

    年底的这次家长会,确实和光明顶说的一样,不只是为了成绩的事,最主要是前几次学校组织的填报的自愿,让家长听一下学生对于专业和学校的选择,给点意见。

    陆离没有人给意见,就算是苏梅还在,也不会给他任何意见。

    李学波终于把他那个围巾摘了,四周学生有的已经接到了家长,李学波在陆离身边看了看:“谁来给你开家长会?”

    他是高二转来的,所以并不知道陆离的情况。

    陆离只是撩了一下眼皮:“没人来。”

    李学波啊了一声,意识到自己问了一个尴尬的问题。

    他在陆离身边沉默的走了一会,一个包着的只漏出一双眼睛的男人给他招手:“学波。”

    李学波惊喜的抬头,对着陆离说:“我爸爸来了,我先过去了陆离。”

    陆离嗯了一声,垂下眸子继续向前走。

    高三的学生不多,开会的大厅加上家长也只坐了一小半。

    陆离习惯性地坐在最后一排,其他的学生都和家长坐在一起,他的目光落在不远处的李学波身上。

    他爸爸拿着成绩单直皱眉,李学波捂住脑袋拼命地向后退,却被他爸爸抓住了帽子,父子俩差点打起来。

    陆离只是看了一眼,就移开了。

    讲话上的光明顶开始讲话,身后的门却在这时响了一声,几个学生后头瞥了几眼,然后小声地惊呼了一声。

    陆离对于其他的事没有兴趣,在桌洞里拿出来政治题,准备这个会结束之前可以把这套卷子做完。

    “挺认真啊。”

    正写着呢,身边就多了个人,陆离惊讶地抬头。

    傅生侧着脸看他,会厅的光投在他身上,显得他脸色冷白,此刻他半垂着眸子,将目光投在他卷子上,唇角弯了弯,最后给出个评价:“要是字再练练就好了。”

    陆离:“……”

    他下意识地想捂住卷子,但是很快就反应过来现在捂已经晚了,他和傅生对峙了半晌,最后干巴巴地问:“你怎么来了?”

    “怎么,不希望我来?”傅生的手指在他头上很轻地敲了一下,“家长会为什么不给我说。”

    陆离小声地辩解了一句:“你又不是家长。”

    傅生都要气笑了,大厅里人太多,他说:“等回家再给你算账。”

    因为刚才的插曲,刚安静下来的大厅又开始乱腾起来。

    有的人是在交头接耳聊天,有的则是在挨揍,还有的将目光落在他和傅生身上,叽叽咕咕地小声讨论什么。

    陆离抿唇,不喜欢那些人落在傅生身上打量的目光。

    “肃静!”

    好在光明顶即使发了威,重重地拍了一下桌子。

    光明顶虽然天天被学生起外号,学生还是比较害怕他的,这一嗓子下来,周围瞬间安静下来。

    他很满意自己的成果,喝了一口保温杯的水,不知道是喝到枸杞还是茶叶下意识呸了一声,呸到一半突然想起来开着家长会呢,又强行咽了下去,噎的满脸通红。

    “咳咳,那个我这次叫各位家长来的原因你们也知道了,现在我们就继续吧,现在大屏幕上是学生们自己填的志愿,里面包含着想去的学校和想去的专业。”

    傅生挑了一下眉,目光看向前边的白板。

    他也想知道陆离报的什么专业,什么学校。

    他和陆离一样大的时候,想报的是什么来着?好像什么都没有想过。

    那时候,他认为自己没有未来,后来,也确实没有未来。

    傅生垂着眼睛,敛下眸中的光。

    ……

    大屏幕上开始播放各个学生的志愿,光明顶有时候还会随机念出来几个。

    “咱们的胡莉莉同学,想去西南大学,学考古专业,志愿不错,”他看向胡莉莉,“问一下这位同学,你为什么想着去考古?”

    胡莉莉低着头,憋了好大会才红着脸说了一句:“我想看看古代的王爷是不是真的这么帅。”

    她这句话说完,周围人就开始笑了起来。

    “行,有这个志向也行,”光明顶没笑,也没说别的,只是提醒了一句,“帅不帅你可能不知道,不过你可以看看哪个王爷的头骨长得最标准。”

    傅生眼睛弯了一下,余光看向陆离的时候,发现他抿着唇,手指又开始捏着手心。

    他的眉毛挑了一下。

    又开始做这些心虚的小动作?

    傅生对于陆离填的什么志愿更感兴趣了。

    报的什么,看见自己这么心虚。

    陆离自己没有注意到傅生看他,他垂着眼睛,拿着笔在卷子上,只是好几分钟过去了,愣是一个字没有写出来。

    光明顶念了几个,气的脸都绿了,他指着现在屏幕上的同学说:

    “张绅,我请问你写的想去盗墓是真的吗?你现在想去吃国家饭你就直说。”

    周围哄笑成一团。

    张绅刚想站起来讲点什么,就被旁边的家长一把薅下去了:“主任,他开玩笑的,我和他爸回去一定严厉批评他。”

    光明顶又讲了几个,掀开一页,看到下面人的时候哎了一声,脸上终于有了点笑意:“终于看到一个正经的了。陆离。”

    陆离不想说话。

    傅生弯着眼睛看着前边,只是当光明顶将那张志愿放在显示屏上的时候,他的笑脸有点绷不住了。

    陆离,北川政法大学,法学,刑事司法方向。

    傅生:“……”

    真是反了天了。

    他一个骗子差点当场气过去。

    【作者有话说】

    傅生:孩子志愿填的不好,怎么办,打一顿就好了。

    第0027章第 27 章

    ◎十八岁,新年快乐◎

    家长会结束的时候差不多已经八点钟了, 学校附近的巷子的人家都已经挂上了灯笼,陆离闷头走着,一路上没有说话。

    身后有些学生家长还在讨论学生成绩的事:“你怎么这么不听话, 我和你爸还不是为了你好, 报个这么冷门的专业, 以后能找到工作吗?”

    学生小声地辩解了一句:“我就是喜欢这个专业, 你们给我选的我不太喜欢。”

    “喜欢, 喜欢能当饭吃?”孩子爸爸语气很凶,下一秒像是就要揍上去了,“报个本地的学校就行了,跑这么远干什么去?”

    家长你一句我一句,全然不顾孩子的一句话, 最后学生爆发似的吼了一句:“我就是要报这么专业,我就是要报这么远, 我就是要离你们远点, 怎么了,不行么?你们什么时候把我当成一个独立的人来看过,从来都是用来和其他人攀比的工具。”

    这一声似乎把父母两个都吓住了, 寂静了片刻, 那个父亲吼了一声:“逃离我们, 行啊,你有本事别花你爹的钱。现在就滚——”

    书包被摔在地上。

    学生哭着跑开了。

    “让他滚, 永远别回来了。”那个父亲气喘吁吁地说。

    “行了, 你和孩子生什么气。”母亲说,“等我回家说说他, 实在不行偷偷把志愿改了。”

    巷子里的路灯照在青石板上, 两个人离着一家三口越来越远, 直到完全看不见他们,陆离将手揣进兜里,将衣领的拉链向上拉了拉。

    他从小生活在松里,对于这些已经见怪不怪了。

    “冷了?”带着些许凉意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陆离一顿,闷声说:“没有。”

    傅生嗯了一声,两个人走了片刻,又开口:“怎么想着报这个专业。”

    陆离说:“喜欢。”

    他又开始无意识地捏手心,等着傅生对他失望,或者像是之前的学生家长让他换点现在的专业。

    “嗯,”傅生却没有多说什么,还顺便打趣了一下自己,“看来以后我在你面前要遵纪守法一点,免得以后被你这个小鬼抓住把柄。”

    陆离原本一直垂着眸子,听到傅生说的话,抬眼看向他。

    傅生摸了摸脸,轻笑着道:“这么看着我干什么?我脸变异了?”

    “你不生气?”陆离讶异地说。

    傅生盯着陆离看了几秒:“我为什么生气?”

    陆离垂下眸子,傅生和蒋文做的事情,他其实多少知道一点,就算两个人很少在他面前谈起,但也没有完全地避着他。

    他张了张嘴,却什么也没说出口,傅生却看出了他的心思,缓着声音说:“自己想做什么就去做。别人怎么样都是别人的选择,你无需负责只需要做好自己。”

    做好自己。

    陆离忘记了那天的心情,只记得那天的路显得很长,身边的人高挑且清瘦,他的影子很轻地投在一侧的墙壁上。

    天空零零碎碎地放起了烟花。

    陆离眨了一下眼。

    新年伊始,他希望和身边的人可以殊途同归。

    三十那天的早晨,大清早就能听见噼里啪啦的鞭炮声,傅生睡觉特别浅,稍微一点的动静就睡不着。

    他捏了捏眉心,下楼的时候,看见陆离已经穿戴整齐的站在楼梯口:“今天又不用上学,怎么还起这么早?”

    陆离看过去。

    高三的生物钟让他到点了就睡不着了,他刚想说睡不着。接着就想起来眼前这个不怎么干人事的人上次让自己干什么。

    他话到嘴边转了一个话头:“鞭炮太响了。”

    傅生看着他轻挑了一下眉,转身去了洗手间,陆离在外面听着里面洗漱的声音,装作随口问道:“今天怎么这么清静?”

    里面水流声逐渐停下,傅生出来的时候,额前的头发带着潮气,他随意地向后扒了一下,露出格外分明的眉眼。

    那双眼太明媚,陆离下意识就移开了眼睛。

    不对,他为什么要移开眼睛。

    陆离瞪着眼睛又看了回去。

    “清静?你刚才不是还在怪鞭炮声太响了吗?”傅生先是疑惑,接着反应过来陆离想问什么。

    十七八岁的少年人,尤其是对于陆离这种性格想问什么关心什么从来都不会直接说。

    傅生故意打趣道说:“这不是和平时一样。”

    陆离下意识说:“少了一个——”刚说到一半,就看到傅生弯着看他的眼睛。

    “……”

    他瞬间止住了话头,闭嘴,转身下楼。

    傅生在背后看着人笑,“你蒋文叔叔说过年没意思,北川的冬天又太冷,所以找个地方度假去了。”

    “哦,”陆离很冷淡地说,“关我什么事。”

    “确实和你没关系,”傅生一边将袖口的衣服抚正,一边说,“不过我得提醒一句,咱们今天过年,大年夜吃什么。”

    陆离向前走的脚步顿住。

    平时都是蒋文买早饭,中午晚上他还会下厨,总是一日三餐都仰仗那位话痨,现在人走了,正值年底,各个大小超市关门回家过年。

    别说饭了,想买菜都没有地方去。

    “那怎么办?”陆离绷了一会说。

    他垂着眸子皱着眉,似乎正的在计算蒋文回来之前,他们两个人会不会饿死的概率。

    “还能怎么办,饿着吧,”傅生翘着二郎腿坐在沙发上,还有心思开玩笑,“或者,拿张纸拿支笔,学学古人画饼充饥。”

    说完,他见陆离没声音,瞥了陆离一眼,“顺便给我也画一张。”

    陆离:“”

    他面无表情地看了傅生一会,转身走到冰箱门前,那门一打开,里面的东西琳琅满目差点掉出来。

    别说过年期间,这些东西都能拿到末日逃生。

    果然又在糊弄他。

    陆离在冰箱里里面拿了几片面包,声音冷的像是冷渣渣:“你自己吃饼吧。”

    虽然狠话放下了,不过陆离还是很大度给傅生也做了一份。

    只是他做饭的技术确实不怎么好,面包中间是凉的,鸡蛋也煎煳了,

    傅生盯着盘子里的早餐看了半晌,开口想要评价的时候,被陆离一个冷眼看了过去。

    “闭嘴。”

    傅生心说你胆子肥了,这么对你哥,但是看着陆离从耳边一直蔓延到脖子的红,终于大发了一次慈悲,只是弯唇笑了一下。

    孩子第一次做饭,让让他。

    大年三十这天其实不怎么忙,陆离在房间里刷了几套卷子,他的房间正对着院子,偶尔抬眼的时候,能看到傅生坐在院子的躺椅上。

    他这个人似乎都是懒懒散散的,对钱也并不看重。

    陆离抿唇,不知道为什么,他却觉得傅生并不想表面看上这样。相反,他身上似乎压着很重的东西。

    只有偶尔的时候可以窥探到冰山一角。

    楼下铃铃铃的电话声打断了陆离。

    他将试卷向里推了一下,就快速地跑下了楼。

    电话是傅老爷子打来的,询问他们晚上要不要去傅家。

    陆离刚想说话的时候,傅生已经走进来,他将电话接过去:“嗯,就我和陆离,不回去了,改天。”

    傅老爷子的声音听起来似乎有些失望,但是也没说什么,只是嘱咐道过两天带着陆离回家一趟。

    傅生嗯了一声。

    挂了电话,陆离看向傅生:“今年不回去?”

    以前每逢大年三十晚上傅生都会回去一趟,就算不吃饭也会去那边看一眼,可能是为了让老爷子安心。

    “嗯。”傅生说,“今年不回去。”

    陆离皱了一下眉:“为什么?”

    傅生说:“陪你过个年。”

    陆离愣了一下。

    片刻,他才反应过来,今年就他们两个。

    是独属于他们两个人的新年。

    下午,松里的钱姨突然打电话让过去拿点东西。

    傅生下意识的拒绝,钱姨说不去就给他们送过来。

    他想了一下年过半百的人给自己送东西的画面,还是决定自己去拿。

    松里这地方虽然破落,看上去却比外面的年味要足得多,并不是说装饰上有多好,而是邻里之间的氛围,大家伙有活都在一起忙乎。

    两个人到的时候,钱姨他们正在巷子里蒸馒头,巷子里支着一口大锅,里面的柴火库库地燃着。

    见傅生走过来,钱姨沾了面粉的手在围裙上擦了擦。

    “小傅小陆来了?”

    傅生笑着看过去:“新年快乐,钱阿姨。”

    “快乐快乐,”钱阿姨脸上的皱纹笑地堆在一起,又将旁边准备好的一个黑色的瓦罐包好递了过去,“之前阿姨说的请你们吃饭一直没时间,现在不是过年了,我提前煲好的,你们拿回去吃。”

    傅生看着瓦罐被洗得噌亮,一看就是专门洗了很多遍,他眼睛垂了一下才接过:“好,那就麻烦钱阿姨了。”

    “小傅你这就见外了,给阿姨客气什么,”钱阿姨的眼睛又落在陆离身上,“现在上高三了吧,学习怎么样?”

    陆离不擅长和这些长辈打交道,只是点了一下头,傅生将话接了过去。

    “学习很好,准备把他哥抓进去。”

    陆离:“……”

    钱阿姨听不懂啊了一声。

    傅生弯着眼睛笑了。

    从松里回去的时候,天已经黑了,四周放起了烟花。

    古董店的院子格外大,视野很是开阔。两个人干脆就把桌子设在院子里。

    其他人家都是热热闹闹的,一大家子的人聚在一起,对比之下倒是显得古董店冷清起来,尤其是少了蒋文那位大话痨。

    其实两个人都不是喜欢热闹的性格,傅生却看上去和平时不太一样,可能是喝了酒的缘故,他的眼神里似乎装着什么,像是秋冬起了雾的湖面,虚虚沉沉的看不真切。

    一直到外面响起了剧烈的鞭炮声,傅生对着陆离说:“可能有点醉了,可以帮我去冰箱里拿杯牛奶吗?”

    陆离看了他一瞬,起身走回屋子里,拿了一杯牛奶递给他,结果垂眸的时候,却发现桌子上多了一个东西。

    一片一片拼出来的古董店的模型,院子里的一砖一瓦都格外还原,院子里的躺椅上躺着人,模样懒散,不用想也知道是谁,旁边站在穿着校服的他。

    他愣了一下,看向傅生。

    傅生笑着说:“送你的。”

    陆离又愣了一下,目光中露出几分迟疑:“送我。”

    “嗯,送你。新年快乐,还有——”傅生弯了弯眼睛,顿了一下,又说了句什么,被烟火声和爆竹的声音盖了过去。

    周围的烟花和爆竹的声音接连不断,照亮了大半片天空,不知道谁家的电视声音开得很大,电视里的主持人说:“恭喜我们又进入了新的一年,祝电视机前的全体人民新年快乐。”

    陆离好大会才找到了自己的声音,他不知道怎么形容自己的情绪,只好转开话题说:“你前段时间就是一直在做这个?”

    那段时间,傅生房间里的灯火一直会亮到很晚,他以为他在处理他的事,没想到——

    “怎么?感动了?”傅生笑了一声,“别急着感动,这碎片分类有你一半的功劳。”

    陆离:“……”

    好不容易酝酿起来的情绪瞬间没了,他瘫着脸说了一声谢谢。

    “不过,你手艺不太精湛,少装了一个人。”

    他决定挑点刺掩饰自己不知道说什么的情绪。

    傅生也不点破,接着他的话说:“你是说你蒋文叔叔。”

    陆离嗯了一声。

    傅生指了指;“你再仔细找找?”

    陆离瞪大了眼睛,最终在院子的角落里找到了拿着扫帚扫地的蒋文老师。

    甚至脸上哀怨的表情都做得惟妙惟肖。

    陆离唇角罕见了上扬了一下,要是蒋文知道自己在模型里还要扫地,一定嘴都气歪了。

    傅生看着陆离嘴上那点笑说;“看来喜欢?”

    陆离装作不在意:“还行吧。”

    嘴上说着还行吧,回房间的时候,全程抱在怀里,手都没舍得撒开。

    傅生看着陆离抱着模型的样子,心中不免好笑,他说:“别熬太晚。”

    陆离嗯了一声,就关了门。

    傅生收回了目光,手刚放到把手上,身后的门倏然又打开了。

    他目光疑惑地看过去。

    陆离站在灯光下,看着人开口:“新年快乐。”

    傅生弯一下唇角说:“新年快乐。”

    *

    陆离回到房间之后,将模型先是摆在书架上,又觉得不够显眼,又将模型拿走,放在床边的桌子上。

    这个是傅生亲手做的。

    是一个碎片一个碎片地拼出来的。

    手机就是在这时叮咚响了一下,陆离拿起手机看了一眼。

    绿泡泡的消息提示,他打开,果不其然是那位消失的话痨蒋文。

    “新年快乐,小哑巴。”

    陆离回了一句新年快乐,然后对于那句小哑巴的回报,他将模型拍照发了过去。

    蒋文:“??”

    蒋文:“傅生送的?”

    陆离嗯了一声,一看就知道对面的人没有找到重点,他将蒋文扫地模型的那一块放大给蒋文发了过去。

    蒋文:“???”

    蒋文:“好好好,等我杀回去。”

    这个傅生为了哄这个小崽子开心,真是什么都做的出来,竟然拿他作为消遣。

    陆离看着蒋文发过来的好几把刀,眼睛动了一下,里面盛了些许笑意。

    很快,他就听到了傅生的那边的电话响了起来,那道温凉的声音透过墙传了过来:“嗯,是我做的,可以,不过提醒你一句,过年之后本来要给你涨工资的。”

    再然后就没了动静。

    只有一道影子孤零零地映在窗口。

    陆离盯着那道影子,抿了一下唇。

    傅生挂了手机,手中端着一个白瓷杯,看着外面的烟火。

    过了十二点之后,外面的烟火逐渐平息下来。

    他在十多岁的时候,其实很不喜欢过年,不知道是北川独有的习俗还是松里的独有的习俗。大年三十这天,男人要走街串巷地喝酒。

    这就意味着,他和苏梅又会被赵国强打。

    那时候冬天很冷,他以为自己不在家赵国强会收敛一点,最起码会放过苏梅,就自己一个人在巷子里乱窜。

    每年这时候,他记忆最深的不是团圆,而是冬天里扑面而来的寒风。

    傅生的手指动了一下,记忆里冻得手指发麻的感觉现在似乎依旧能感受得到。

    就在这时,他的手机响了一下。

    陆离消息发了过来:“睡了吗?”

    傅生回了一个:“睡了。”

    刚发过去,结果自己旁边的窗户就被敲了一下,陆离冷着一张脸从窗户里探出头来。

    他晃着手机说:“睡了?”

    傅生丝毫不慌:“正打算睡。你不是也没睡。这是又想去应聘国宝?”

    陆离罕见地没怼人,也没有转身就走,抿唇看了他一会,才道:“你晚上不开心。”

    不是疑问的口气,而是笃定。

    两个人窗户挨着,他们都站在窗口,离得很近,中间却堵了一道墙。

    傅生愣了一下,接着开玩笑道:“晚上也没喝酒,这是醉了?”

    陆离看着他。

    傅生被那双大眼睛看得丝毫没有办法,他哄人一般道,“好了,我没事,也没有不开心,可以去睡觉了吧祖宗。”

    窗户那边的人没动。

    接着,他听到那道冷调的嗓音小声地嘟囔的一声骗子。

    陆离这个名字不知道谁起的,他出生在大年初一,原本是阖家团圆的日子,却被叫了一个离字。

    仿佛从一出生就不被期待。

    后来上户口的时候,因为当时工作人员的失误,出生日期1.1被写成了7.1。

    寒冬成了盛夏。

    唯一记得陆离真正生日的奶奶已经去世,后来,除了他自己,再没人再记得。

    但在今天晚上,虽然烟火声很大,但他还是听到了。

    傅生在说新年快乐之后,还低声说了一句。

    ——陆离,十八岁生日快乐。

    命运总是喜欢重复,摧毁,崩塌,又重建。

    傅生代替命运,终于给年少的自己,补上了那句十八岁的生日快乐。

    【作者有话说】

    呜呜呜,成年了!没人爱你,还有我爱你。

    他名字带离,他就把团圆定格在模型里,一起送给他。

    第0028章第 28 章

    ◎陆离好半晌才反应过来,那是傅生的唇。◎

    傅生其实并没有陆离说的那样不开心, 他只是心里升起一种像是欣慰又夹着酸涩的情绪。

    像是不知道向谁置了一口气,那口气却随着新年烟火像是一缕被撕裂的烟,逐渐消散了去。

    之前网上对于他的报道不算少, 有些是铺天盖地骂他, 有一小部分甚至追捧过他, 但无一例外的是, 无论是吹捧还是咒骂, 对他的结论都是天生坏种,心狠手辣,歹毒心肠。

    傅生其实没觉得他们说得不对,甚至可以一笑置之,只是见到陆离之后, 他却有点替十几岁的陆离感到委屈。

    天生坏种,现在只是一个襟怀坦白的少年。

    *

    新年过去得很快, 可能是怕高三压力太大, 光明顶发通知开学时间调到了十五之后。

    陆离依旧还是每天早起,傅生起来的时候,有时候早餐已经摆到桌子上了, 厨艺倒是一天比一天见长。

    唯一不好的一点就是, 他每天的咖啡都会被陆离换掉。

    “我的咖啡呢, ”傅生看着面前的牛奶无奈地摇了摇头,他看着陆离, “请问这位同学。”

    陆离将最后牛奶喝掉, 瞥了眼傅生说:“没有咖啡,只有牛奶。”

    “不是, ”傅生意图给他讲道理, “你喝牛奶是因为长个, 我天天喝牛奶是为了干什么?”

    陆离看了傅生一眼,知道他那张嘴可以死的说成活的,他不说话,起身的时候把自己那一块收拾干净:“反正只有牛奶。或者你可以试试明天比我早起,夺回对早餐的话语权?”

    傅生心说鬼知道你几点起。

    他也不是没有尝试过早起,每次起来陆离就已经顶着一张雪白的冷脸坐在餐桌前了。

    他只能认命地端起那杯牛奶,喝了一口:“以后一半牛奶一般咖啡总行了吧。”

    陆离给他一个做梦的眼神。

    傅生心说你真的是胆子肥了,连你哥都要管。

    可事实是傅大老板拿着这位管哥严丝毫没办法。

    现在还属于年关,巷子里小摊贩都还没有出来,自然没有人买古董,傅生慢悠悠地喝着牛奶的时候,门被敲了几下。

    这个时候谁会来?

    傅老爷子来之前都会先打电话,蒋文现在还在度假,陆离和他露出一样疑惑的情绪,冷声说了句:“我去开门。”

    傅生神态自然地抓着杯子:“去吧。”

    他打算在陆离转身的时候,将桌子上的的半杯牛奶倒掉,在陆离回来之前假装被自己喝掉了。

    完美。

    只是计划还没有实施,陆离就已经看透了他的想法。

    “不许倒。”

    “……”

    傅生微笑地看着他:“你是在说我吗?这就有点冤枉人了。”

    陆离就这么默默地看了他几秒,傅生无奈道:“行了,不倒。再敲门,外面的人要疯了。”

    陆离这才转身出去开门,只是打开门的一瞬间,他眉心皱了一下。

    一个三十多岁的女士站在门口:“我女儿呢?我女儿有没有回来过,有没有找过你?”

    王盈盈的妈妈,只是短短半个月的时间,之前见她的时候,虽然状态也不好,却远远不如现在。

    明明年龄不大,两鬓竟然隐约有了几根白头发。

    陆离看着人,眉心皱得更深了:“她没有回去过?”

    “没有,一直没有,”王盈盈的妈妈一边说着,一边从怀里掏出手机,哽咽地说,“你看这是她之前给我发的消息,再然后我就联系不上她了。”

    陆离拿过手机又在上面翻了几圈:“她之前还问你要过钱?”

    “要过,”她说,“之前的时候打电话要过几次,说是要交学校的学费,我当时原本想着跟着盈盈去学校看看的,结果工作太忙,就直接把钱转了过去。刚开始我以为盈盈生我气了,才故意和我不联系,可现在——”

    她说不下去了,声音逐渐哽咽。

    陆离抿紧了唇,傅生见陆离一直在门口,也走了过来:“你现在去学校找过吗?”

    “去过了,”王盈盈的妈妈泪眼婆娑地说,“学校说没有收到过这个学生的任何资料,校长还说,学校里的学生都是凭着成绩单入校,从来没有一个可以找关系进的。她失踪了,失踪了半个月。我这个当妈的现在才找。”

    傅生问:“那是谁说介绍你们进的这个学校。”

    陆离在旁边道:“她朋友。”

    “你知道,”女人眼睛的光又瞬间亮了起来,手抓着他的胳膊,“你见过盈盈对不对,你一定见过她对不对?”

    陆离手逐渐收紧:“我之前见过一次。”

    女人说:“那现在呢,盈盈在哪,安不安全?”

    陆离看着女人已经熬了好久的眼睛,发黄的眼珠上爬满了红血丝,他张了张嘴:“我不知道。”

    这次和上次说出话明明一样,心情完全不一样,陆离看着女人落魄离开的样子,手指攥着得越来越紧。

    傅生抓着他的手,将手指一根一根掰开:“松手。”

    好半晌,陆离才开口:“放假之前,王盈盈去找过我。”

    “和你没关系。”傅生说,“你也不知道。”

    陆离说:“可是我当初要是觉察到不对劲——”

    或者他那天放学的时候,去告诉王盈盈的妈妈这件事,现在王盈盈就不会消失。

    傅生看着他垂下去的眼睛,说:“无论是好人还是坏人,最忌讳将责任都揽到自己身上。”

    陆离垂着眼睛在门口站了一会,嗯了一声。

    一整天,陆离都把自己关在房间里。

    虽然嘴上不说,但是傅生知道他肯定又把那个女生失踪的责任揽到自己身上了。

    他垂了一下眸子,半晌打了一个电话出去。

    “哎,”刘芳说,“傅大老板怎么有时间和我打电话?”

    傅生将手指上的戒指转了一下:“拜托你件事。”

    “哎哟,还拜托,你傅大老板什么时候拜托过什么人,”刘芳说:“你直接说就行了。”

    傅生:“帮我查查一个叫王盈盈的女学生之前都在哪里出现过。”

    刘芳问了王盈盈的基本信息,说了一声行。

    刘芳只用了两年的时间,就将恒水集团的规模扩大了一倍,做他们这行的,黑白两道都有熟悉的人,查失踪人这件事,当然在警察系统里最简单,但又不能完全依赖于警方。

    傅生不太适合在警方面前露脸,不过,刘芳的办事效率很快,第二天的中午就有了消息。

    王盈盈话里的好朋友,是之前一起上过学的孙亚丽。

    她的父亲之前在国企被裁员,母亲刚开始在纺织厂工作,后来生了一次病干不了重活。

    才开始孙亚丽的家庭条件并不好,但是后来,不知道干什么发了财,不仅买了新房子,还在一家什么公司做经理。

    傅生下意识地问:“什么公司?”

    刘芳说:“我查了,但是没查到,刚开始怀疑他是吹牛框别人,但是他家每个月花钱的金额又不太像。”

    “行,”傅生说,“他家地址在哪里?”

    *

    傅生出门的时候,看了陆离的房间一眼。

    少年肩背挺直,就算是穿着卫衣,都可以看出背后的清晰肩胛骨的曲线,他微低着头,笔飒飒地在纸上写着什么。

    还挺认真。

    傅生站在门口,看了半晌说:“我出门一趟。”

    “嗯,”陆离没抬头,“老师布置了作业。”

    意思是他在家里写作业。

    傅生嗯了一声就转身出了门。

    他看了一眼刘芳给的地址,距离不远,但是他懒得动,就打了一辆车。

    下车的第一眼,傅生对于这边的小区就有种说不上的感觉,一边是老旧的小区一边是新建的小区,像是被劈开的阴阳假面。

    不过,他也没有多想,转了一圈看到在门口看到一个卖板栗的老大爷:“你好。”

    “七块钱一袋,十五块钱两袋。”老大爷头也不抬地说。

    傅生眉心挑了一下:“那来两袋。”

    老大爷抬头,等了半晌也没有等到傅生说后话,他一边装着糖炒栗子,最后没有忍住,小声地嘟囔:“看着像个文化人,数学这么烂。”

    傅生脸上的笑更大了:“大爷,问你个事。”

    大爷占了人便宜,态度好了点:“什么?”

    “你认识有个叫孙亚丽的学生吗?”傅生说。

    “孙亚丽?”老爷子嘀嘀咕咕,“最近怎么这么多找她的。”

    傅生:“还有其他人?”

    大爷说:“那可多了去了。就你来之前还有的人打听过,不过你也别问了,他家最近不在,不知道去哪了,新买的房子,住了几天就又不住了,也不知道是什么毛病。你的栗子好了。”

    “谢谢,”傅生皱眉,接过那两袋糖炒栗子,又随口问了一句,“刚才问他家的那个人呢?”

    “一个半大小伙,”大爷抬头看了一圈,“刚才还在呢,怎么就这么一小会功夫人就没了。”他嘟囔完,不知道看到什么,眼睛亮了一下,“哦,找到了,在那呢。”

    傅生顺着大爷的手看了过去。

    那是一堵高高的围墙。

    只见原本应该在家里刷试卷里某人,嘴里正叼着两袋糖炒栗子,正想要翻墙出来。

    四目相对,陆离的冷白的脸一瞬间很是复杂。

    傅生接着就笑了,开口打趣:“这是老师布置的作业?翻墙还是买糖炒栗子。”

    陆离:“……”

    出门不利。

    他瘫着脸在墙上翻身跳下来:“你怎么来了?”

    傅生说:“散步。”

    陆离心说放屁,散步能散到这里。

    他的眼睛落在傅生手上买的两袋糖炒栗子上,两个人一人提着两袋,站在一起,面面相觑显得有些傻。

    “你们两个原来是一家的啊,”老大爷见此,抓紧推着他的小车说,“买了就不给退了。”

    可能是怕两个人反悔,说完就动作麻利地消失在长道上。

    陆离在这一瞬间觉得,这个老大爷的跑步动作,比自己身边的某人还要快上几分。

    但——

    他也知道,傅生来这里,只能是为了他。

    他心里突然有股说不上的感觉。

    周围很快安静下来,傅生打破的寂静率先开口:“怎么找到这里的?”

    陆离捏着手里的糖炒栗子说:“我去她之前的学校问了他们之前的同学。”

    “还挺聪明,”傅生说,“进去之后找到什么了?”

    “关着门呢,”陆离说,“应该是真的没有住这里。”

    “进去看看了吗?”傅生看着这两袋糖炒栗子有点犯愁。

    陆离:“门锁着。”

    傅生说:“再进去一趟,就算房间进不去,周围的东西也能发现点什么。”

    “周围?”陆离看着傅生,“周围可以发现什么。”

    他只是想着里面有没有人,抓出来问问王盈盈的情况,但奇怪的是,不仅孙亚丽家里没有人,敲他们邻居的门,也没有开门。

    “门上贴的广告,门口的垃圾,鞋架子上放的鞋。”傅生说,“这些细小的东西,都是——”

    话还没有说完,他抬头就看见陆离叼着板栗又翻上了墙头,对着傅生伸出了手:“我拉你。”

    傅生看着那双在阳光下清瘦修长的手,弯了弯眼睛:“不用。”

    “你能翻上来?”陆离有些怀疑地看着傅生,毕竟这位异常讲究的某人,跑步都没跑过。别说这种翻墙的活动了。

    然后,他就看着傅生走到了小区的门口,只是弯着眼睛对着保安说了几句,那个保安就让他进去了。

    陆离:“”

    他怀疑傅生把保安忽悠瘸了。

    傅生进门之后,陆离早就下来了一会了,在旁边等着他,就是眼神有些复杂。

    “干吗这样看着我?”傅生看着他说。

    看你骗了多少人,陆离心说,他移开目光,指着前边这个楼说:“就是三楼这一户。”

    “嗯,”傅生说,“那进去看看。”

    这个楼应该是刚建完没多久,进门就闻到轻微的装修材料的味道。

    上了三层,傅生在周围转了一圈,这一层只有两户人家,楼道里很干净,只有通风窗户旁边摆着一个绿植。

    绿植的叶子长得格外的茂盛。

    傅生手指在窗户边擦了一下,垂着眸子看了一眼指尖,很干净,没有一点灰尘。

    他将目光落在孙亚丽邻居家门口,片刻走了过去,陆离跟过去说:“他家有人住吗?”

    傅生摇了摇头,指着孙亚丽邻居家的门说:“你看到门上这些撕下来的广告了吗?”

    “嗯,”陆离有些不明白,“这不是正说明有人住吗?”

    “只能说明之前有人住,”傅生说着,手指指尖落在那个开锁公司的广告上,“上面有很多撕扯的痕迹,说明这家的主人之前是一个有洁癖的人,最起码不能忍受自己门上贴着东西。”

    陆离瞬间明白了:“这个开锁的广告还在,看日期,估计要有一个月没有回来过了。”

    “嗯,”傅生说,“走吧。”

    陆离说:“你不看看孙亚丽家?”

    “没必要,”傅生看着窗户上的绿植说。

    陆离皱了一下眉,顺着傅生的目光看了过去,片刻他的眉心放松下来。

    孙亚丽的邻居家没有人,但是窗台不仅没有灰尘,绿植也有人浇水。

    那就只能证明——

    陆离目光清凌,看向傅生:“什么时候再来。”

    傅生笑着说:“自然是等人回家的时候再来。”

    白天没人,那就晚上。

    *

    孙亚丽很费劲地从墙上爬了上去,孙鹏在下面很不爽地催促:“你动作快点,一会该被别人看到了。”

    “看到就看到吗,我们为什么不能住在家里。”她下来的时候,没控制好,在地上跌了一下,下面都是水泥地,疼得要命。

    “住在家里,你想天天被人堵吗?”孙鹏说,“下次再这么笨,你就和你妈妈一起看着那群笨狗行了,别跟我回来了。”

    “我才不要,”孙亚丽说,“那里面住了这么多人都快臭死了。”

    陆离和傅生在墙下的阴影里看着不远处的父女两个人。

    13年,正是传/销最 猖獗的时候,人们也没有防诈意识。

    陆离看着不远处的两个人说:“我们要直接报警?”

    “现在还不行,”傅生说,“传/销组织的鼻子最为灵通,我们现在不知道他们的具体住址,报了警会打草惊蛇,他们可能直接换地方,到时候更不好找。”

    陆离捏了捏手指:“那现在接下去怎么办?”

    傅生眼睛落在三楼的窗户上,眼神暗了一下。

    孙亚丽去学校的时候,又迟到了,学校值班老师在门口呵斥:“又是你,你怎么是天天迟到,你就不能天天早起一会?”

    孙亚丽心说我要是能早起来还会迟到,她非常不服的撇着嘴进了教室,刚进教室就有人喊:“孙亚丽,有人找你。”

    “谁找?”

    “不知道,一个校外的。”那个人站在门口,又添上一句,“长得还挺帅。”

    人长得挺帅?

    孙亚丽的眼睛转了一下,出门,果然看见一个高高瘦瘦的男生站在门口,白皙的脸上很是冷,比旁边树叶上结的霜还冷。

    “你找我?”孙亚丽走过去。

    陆离抬眼看她:“我之前听王盈盈说,你能将人送进那个小哈佛?”

    孙亚丽有些怀疑地上下打量了一眼:“王盈盈什么时候给你说的?”

    “一个月前,”陆离脸上露出不耐烦的表情,“到底行不行?”

    孙亚丽看着他身上穿的都是牌子货,不是寻常人家能买得起的,她又问了一句:“行是行。不过王盈盈没给你说别的?”

    “说什么?”陆离抬头,“钱不是问题,不过只有一点,不要家长签字之类乱七八糟的程序。”

    “不用,完全不用,”孙亚丽看着陆离,眼神有些雀跃地说,“你看什么时候跟着我去见见学校领导。”

    “我先见见王盈盈,问问她学校怎么样。”

    “见,可以一起。”

    见面的日期定在晚上,陆离被孙亚丽带进去一个小别墅,脸上表情多了几分不耐。

    黑衣服说:“你就是盈盈的朋友吧?”

    他旁边站着的是孙亚丽的爸爸孙鹏,陆离看了一眼,就收回了目光,说:“王盈盈呢?”

    “在里面,”孙亚丽说,“这边是小哈佛领导。”

    陆离没理他,径直地走过去看见王盈盈确实在里面,除了瘦了点,身上没有其他外伤,他一直绷直的肩背才放松下来。

    “我给你发消息,为什么不回?”陆离开门见山,看着人问。

    王盈盈怯弱地看了一眼孙鹏,在孙鹏点头之后,才说:“学习里的课业太忙了。”

    黑衣男人说:“我们管理很严格的。”

    “是吗,”陆离的眼神看向他,“还在过年期间就这么忙了吗?”

    黑衣服:“为了提成绩,学校里也需要安排一些集训的。”

    陆离看着周围说:“这里是集训的地方?”

    黑衣服和孙鹏对视了一眼:“是,没错,我们为学生提供最优质的服务。”

    陆离:“那我能在这里面参观一圈?”

    “行,当然没问题,”黑衣服给孙鹏使了一个眼色,准备把王盈盈先带下去。

    “我要王盈盈给我介绍介绍。”陆离转头对着王盈盈说,“你是不是在这里待了有一段时间了。”

    王盈盈嗯了一声,不敢看他的眼睛。

    别墅一共三层,在里面逛的时候,黑衣服的人一直问陆离家庭情况,陆离随意地回答了几句,把自己塑造成了叛逆,想要证明自己的问题少年。

    为了让表演真实,他又皱着眉担心地问了几次:“你确定能让我进小哈佛?”

    黑衣服眉开眼笑地对着陆离打包票,对陆离的戒备心逐渐放松下来,这种问题学生又缺少家庭关爱的学生最好把控了。

    “可以可以,只要钱够了,想进哪个班进哪个班。”

    几个人走到一楼,陆离看着门口就站在一个人,他眼睛在四周环顾了一圈。

    四周没有别的人守着,可能因为就他一个小孩,所以警戒心并不高。

    这就好办多了。

    趁着黑衣服和孙鹏讲话,陆离一个花瓶砸了过去,朝着王盈盈说:“跑。”

    门口的人下意识地躲避玻璃花瓶,等起身反应过来的时候,两个人已经跑出了别墅。

    这边比较偏,都是小道,身后的人追的人也增了七八个。

    陆离让王盈盈向相反的地方跑,自己引开那群人。

    “那臭小子在那呢。”

    黑暗中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声。

    陆离左右看了一眼,才发现前后都被人堵了。

    他捏了捏手指,心说要不硬闯过去。就在这时,隔壁的小巷子口伸出来一只素白的手。

    他下意识皱眉,一道温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不说好等我,怎么先跑了。”

    两个人昨天商量好的分开行动,陆离分散传销头目的注意力拖住人,傅生去孙鹏所在的传销窝点打探情况,然后回来接陆离。

    “他们太啰嗦了,”陆离说,“你那边呢。”

    “一窝端了,”傅生说,“警察已经过去了。”

    两个人贴得很近,傅生一讲话,呼吸的热气似乎贴在耳边,陆离下意识地皱了一下眉。

    这个距离似乎有点太近了。

    就在这时,一阵脚步声出现在他们附近,一个人骂了一声:“草,我看见那个小子向这边跑了。”

    “他妈的一溜烟就不见了,”另一个说,“老板被他气惨了,头一次被一个毛头小子这么耍。你不知道那个小子装得有多逼真,说在家里不受待见,还一直被他哥欺负,所以想要进小哈佛证明自己。老板当时就信了。”

    两个人一边吐槽,一边又去别处找。

    等到脚步声走远的时候,陆离听到自己旁边似乎轻笑了一声。

    这两个棒槌把他刚才说的话漏了个干净。

    陆离垮着脸,扭头刚想警告傅生不许笑,结果对方也刚好抬头。

    接着,他感觉到一股温凉柔软的触感在自己唇上擦了过去。

    双方都愣了一下。

    陆离好半晌才反应过来,那是傅生的唇。

    傅生却并没有什么别的反应,似乎只是不经意寻常的碰触,对方还带着打趣地说:“小没良心的,我什么时候欺负过你?”

    这边光线微弱,傅生穿着黑色的大衣半靠在墙上,被灯光一照,越发显得唇色嫣红。

    陆离盯着那处嫣红,感觉胸口像是刚开罐的汽水,正咕噜咕噜地冒着气泡,他有些听不清他在讲什么。

    只是喉间很缓慢地动了一下。

    【作者有话说】

    改一下更新时间,估计晚上十一点或者十二点了。

    各位宝子们不要等,可以明天看(比心)

    第0029章第 29 章

    ◎他倒是想看看这个胆子比天还大的祖宗怎么个害怕法。◎

    “吓傻了?”

    傅生的手指在陆离眼前晃了晃, 陆离像是倏然回神,目光倏然离开。

    “没有。”陆离冷着嗓音说。

    他和平时有些不一样,像是在逃离什么, 又像是懊恼。

    这个年龄的人正是情绪最反复无常的时候, 傅生笑了一下, 两个人从刚才漆□□仄的巷子里走出来, 陆离捏了一下自己的喉, 又用手快速地扇了一下。

    “很热?”傅生看着陆离问。

    这话刚一问完,陆离的动作就僵了一下,接着他憋了一会,很是嫌弃地说:“你今天话怎么这么多。”

    说完转身就向前边走去。

    傅生:“?”

    小鬼今天吃错药了?

    这边的路确实很偏,两个人刚走出来, 却见刚才两个讲话的人竟然没有走,在巷子头堵着他们。

    “我就说这个小子一定就在附近。”一个看着陆离说。

    “还是哥你聪明, 不然还不知道怎么跟老板交差的。”另一个手里拿着一根铁棍子。

    陆离正不爽, 看着这两个刚才是漏他话的棒槌,他捏了捏手指。

    要不是他们多嘴,怎么会有后来的事。

    “怎么不走了?”傅生也在身后走出来, 然后就看到巷子口, 刚才那两个傻大个守在那里。

    傻大个们也蒙圈了:“怎么还有一个。”

    “怪不得这小子这么张狂, 原来是有同伙。”

    “带回去两个更好。”

    说着,两个人就朝着陆离和傅生围了过去, 陆离看了一眼傅生, 看着他手不能提肩不能挑的劲,向前站了一步:“躲我后面。”

    傅生笑了一下:“行, 长大了, 知道保护你哥了。”

    陆离:“……”

    他就应该把身后的人丢出去。

    “他们竟然还在聊天, 这是没把咱们兄弟俩放在眼里。”

    拿着棍子的说:“不跟他们废话,直接把人撂了。”

    傅生向前走了一步,看着两个人说:“你就这么把我这个外人带回去了?老板同意吗?”

    陆离侧眼看着傅生弯着的眼睛,就知道这个人又在起什么坏心思了。

    前边的人果然皱了一下眉,他们的地址轻易不能向外人透露。

    “是啊,万一带回去,老板再发火怎么办。”

    “这样吧,”傅生说,“我等你们一会,你们打个电话问问。”

    陆离心说你疯了还是他们疯了。

    然后他一抬眼,竟然看着前边的大傻个竟然真的拿出了手机。

    手机显示响了一阵忙音,其中一个抬头:“没人接。”

    “再打一遍。”

    这一遍倒是有人接了,只是刚接通,对面就响起了一阵警车鸣音。

    两个傻大个吓了一跳,差点把手机扔出去,再然后,他就看见刚才穿着黑风衣的男人笑着走到他们面前,手里拿着他们不小心扔出去的棍子。

    “”

    再次醒来睁开眼的时候,身边都是警察。

    抓他们的人,一个弯着眼睛笑着,一个冷着脸和有人欠了他几百万一样。

    警察站在两个人面前:“傅先生,陆同学,非常感谢你们帮忙破获本市最大的传销窝点。还帮忙抓到了漏网之鱼。”

    “只是偶然碰见,”被称为傅先生的那位将目光落在他们身上,弯了一下眼睛,“而且,鱼已经醒了。”

    鱼:“”

    警察愣了一下,才反应傅生说的是谁,严肃的脸上露出一丝笑:“傅先生,你真幽默。”

    傅生笑着礼貌地说:“谢谢。”

    陆离看着两个人相谈甚欢的模样,下意识地皱了下眉,冷着脸转身走了。

    傅生侧首,看着陆离的背影,眼睛眨了一下,对着警察道:“抱歉,有点事先走了。”

    王盈盈在花园的台阶上坐着,女警察正在安抚,陆离走过去的时候,她的眼睛瞬间红了一圈。

    “谢谢。陆离哥。”

    一个小姑娘经历这么多事,说不害怕是不可能的。

    陆离站在旁边,他不擅长安慰人,只说:“你妈妈一会儿就过来。”愣了半晌又加了一句,“若是想考我们学校,有不会的可以问我。”

    王盈盈点了点头。

    眼泪在眼睛里转了几圈,之前孙亚丽也是带着她去了那个别墅,回家之后,就撺掇着她问家里要钱,说是经过培训之后,才能进入号称“小哈佛”的贵族学院。

    只是钱到手之后,孙亚丽领着她去的却不是别墅,而是去了住了几十号人一个破烂的居民楼。

    她当时也怀疑过,但是孙亚丽说,别墅的高级学生才能进去的,她只是普通的学生,要是想升中级,可以选择两种方式,一个是拉人进来,另一个就是交钱。

    她又交了几次钱之后,开始意识到可能被骗了。打电话想要求救的时候,却被孙亚丽发现了,收走了她的手机。

    “盈盈。”

    陆离抬头,看见王盈盈的妈妈穿着一件单薄的毛衣,外套都没来得及着穿就跑了过来,几乎是听到这声音的那一瞬间,王盈盈眼中的泪就再也绷不住了。

    “妈妈,我错了,”她哭着说,“我以后再也不会叛逆了,我会好好学习。”

    “回来就好,”她妈妈摸着王盈盈的头发,“回来就好,咱们回家。”

    陆离看着这一幕垂了一下眼睛,接着他的头被人轻拍了一下,回头嘴里便被塞了一个甜软的东西。

    傅生手中不知道在哪里买的两袋栗子说:“还看,回家了。”

    距离十五开学,还剩下几天。

    两个人还是和平时一样,傅生最常坐的地方是院子里的摇椅,陆离依旧喜欢在窗户边,写作业。

    两个人互不干扰。

    不过一向清静的古董店今日却有些热闹,一大早先是派出所的工作人员,送过来一个荣誉证书,上面写着:热心市民傅先生,见义勇为,特发此奖。

    对于这个,傅生接受良好。

    再然后,王盈盈的妈妈带着王盈盈进了门,手里拿着一面锦旗。

    锦旗上写着:活雷锋。

    傅生第一次笑不出来了,看着这三个金晃晃的大字,好像是对他诈骗生涯的嘲讽。

    王盈盈的妈妈拉着王盈盈说:“快谢谢活雷锋,谢谢这个哥哥。”

    王盈盈经历这次事,之前活泼的性子稍微收敛的一点,老老实实地说:“谢谢活雷锋哥哥。”

    傅生:“……”

    “真的要不是你,我真的不知道应该怎么办了,”王盈盈的妈妈说,“真的太感谢你了,你就是雷锋再世。”

    傅生看着王盈盈的妈妈眼神殷切的目光,向来能言善辩的嘴头一次只说了一句;“不用谢。”

    陆离头一次看到傅生露出这个表情,在旁白冷着声音也叫了一声:“活雷锋、哥、哥。”

    傅生:“……”

    别人也就算了,这个臭小子也跟着一起,他最后只能气结,却又拿着这个兔崽子没办法。

    王盈盈的妈妈看着两个人的相处方式说:“你们两个是兄弟吧,你是他哥哥?”

    “不是,”陆离脸瞬间沉了下去,冷着声音说完,转身上了楼。

    王盈盈的妈妈啊了一声。

    傅生笑了一下:“确实不是亲兄弟。”

    王盈盈说:“啊,不好意思,我看你们住在一起,关系又好,以为是亲兄弟呢。多问一句,陆离和你,他——”

    傅生说:“这是我祖宗。”

    他的声音带着笑意,声音又轻,莫名地有几分宠溺的味道,陆离抓着楼梯的手紧了一下。

    然后脑海中下意识地又浮现出那天在逼仄的巷子里的那个吻。

    陆离眉心颦了一下。

    “我不回去,”蒋文在电话里说,“好不容易出来玩,我傻了吗,回去帮那个狐狸干活。”说到这里,他又愤愤地说了一句。

    “还不给加班费。”

    不过说完,蒋文就意识到不对劲:“哎不对,你小子这么稀奇,竟然问我回不回去?怎么,想你蒋文叔叔了。”

    陆离拿着手机,垂着眼眸。

    他只是觉得最近和傅生单独在一起有些奇怪。

    “喂喂喂,”蒋文听不到回答,大声呼唤了几声。

    陆离回神,冷淡地说:“哦。”

    说完,就挂了电话。

    蒋文:“……”

    桌子上还摆着试卷,陆离发了一会呆,手机在旁边一直震动。

    陆离拿起手机看了一眼,是班级群里,班主任说的开学时间定在正月十六。

    下面的学生都在回复收到,陆离懒得打字,点了个数字1回了过去。

    李学波本来就好动,看着陆离回复,他接着接了一句:“你回复1我也回复1。”

    一开始一本正经的班级群走向逐渐离谱,下面的学生一溜烟:你回复1我也恢复1

    陆离看着脸都瘫了,刚想眼不见为净的时候,李学波的消息发了过来。

    李学波:陆哥,今天元宵,出去玩啊。

    陆离:不去。

    李学波:[尴尬]

    李学波: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快拒绝我,怎么好几个同学都去。

    陆离打字,向来简单明了。

    陆离:乱,吵,烦。

    李学波:[流汗]

    李学波:那行吧。那我去了。

    陆离看了一眼,刚把手机放下,在试卷上写了一个字,手机又震动起来了。

    他皱起眉,神色有点不耐烦,拿起手机,却发现这次的消息不是李学波发来的。

    傅生:下楼。

    陆离眉心松开,打字回复。

    陆离:干什么。

    傅生说:你先下来。

    陆离看了一会,起身出门,就看到傅生站在楼下,手里还端着一碗白团团圆滚滚的元宵。

    “下来吃元宵。”

    陆离眼睛眨了一下。

    这次的元宵是芝麻馅的,傅生看着陆离咬了一个,他弯着眼睛问:“好吃吗?”

    陆离将嘴里的东西咽下,抬眼看着傅生:“嗯。你做的?”

    这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人竟然还会滚元宵。

    傅生却道:“我买的。”

    陆离:“……”

    那问个屁。

    他闷头吃了一会,看着傅生又向自己碗里添了两个元宵,不知道是不是热气太蒸腾,他倏然开口:“晚上是不是有元宵灯会?”

    傅生很是意外地看向他:“你想去?”

    陆离咬破了一个元宵:“嗯。”

    傅生更意外了,毕竟陆离向来最讨厌人多的地方,不过他还是道:“那就去。”

    北川的元宵节和别的地方习俗差不多,吃元宵,赏花灯,猜灯谜,走百病。要是非说有哪里不一样,大概再加上两个,抽福签,鬼戏。

    灯会上,花灯摆了长长的一排,周围人很多,小孩手里都提着花灯,傅生和陆离刚走进去,身后就一道高昂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陆离?”

    陆离回头,看着李学波手里拿着唐人震惊地看着他:“我还以为认错人了,你不是说你不来吗?”

    陆离脸都要瘫了。

    李学波转头,又看到身边站着的傅生,非常自来熟地说:“哇,哥哥也在!”

    傅生笑了一声:“你们邀请过陆离啊。”

    “是啊,是啊,”李学波向来是有问必答,“陆离说他嫌乱,吵,烦。”

    这个大漏勺把陆离说的话一字不差地重复出来,还模仿着陆离冷冰冰不耐烦的语气。

    陆离:“”

    傅生注视着陆离的冷脸,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大,他怕把人气跑了,对着李学波数:“是我拉他来的。”

    李学波这才一副原来如此的表情,几个人也知道陆离性格,说了几句,就各自朝着其他地方玩去了。

    一堆同学走后,这边空出来不小的位置,陆离站在那里,和旁边的人格格不入,似乎和热闹划分开来。

    傅生看着那片空白说:“走,我带你去个其他地方。”

    “去哪?”陆离问。

    傅生眼睛看向不远处。

    祈福,他心说。

    他原本是不信这些的,但现在他希望陆离之后可以无痛无灾。

    寺庙,几个僧人在一旁敲着木鱼。

    傅生在兜里掏出红色纸币,投进了一侧的祈福箱,一名僧人对着他念了一句阿弥陀佛,拿出一个竹筒,对着傅生说:“请施主抽取福签。”

    傅生问:“谁抽都可以?”

    僧人点了点头。

    傅生抬眼看向陆离:“抽一根。”

    陆离看了傅生几秒,没有问为什么让他抽,只是抿着唇在竹筒里拿出一根。

    他看了一眼,下签。

    陆离本人倒是没有多大的情绪,他这一生从出生开始就不被期待,怎么可能是上签。

    傅生看了一眼,目光却沉了一下,他掏出纸币,重新放进祈福箱,看着僧人道:“还能再抽一次是吧。”

    僧人点头。

    傅生拿着竹筒,将里面的下签全都抽出来,留下全是上上签的竹筒。

    陆离:“……”

    周边站着的僧人被他的操作震惊到了,木鱼声都停了,只瞪着眼睛看着傅生。

    傅生将竹筒重新递了过去,对着陆离说:“封建迷信要不得,抽这个。”

    陆离看着那双清瘦的手,眼睛微垂,他又抓了一根签,毫无悬念的上上签。

    那根签明明没有温度,却似乎烫了他一下。

    抽到了想抽的签,傅生终于将竹筒还了那些僧侣。

    可能是怕他继续捉妖,一个穿着红僧袍的僧人直接把祈福桶关了起来,嘴里嚷嚷道:“今天收满了,不要了。不要了。”

    然后指着前边说:“那边有唱鬼戏的,你们不如去那边看看?”

    然后,两个人就被撵了出来,陆离看着手里的上签愣神,傅生倒是对此接受良好。

    “那去看鬼戏?”

    这条街上没有这么多灯,光线相对于灯火通明的另一条街要暗一点。

    许多戴着傩面具穿着华丽戏服的人,扮演者神鬼的动作在灯火下起舞,傅生站在灯火下,和陆离站在一旁看着人们驱鬼辟邪,祈福求愿。

    因为面具色彩和表情都比较夸张,周围的家长会牵着孩子的手问:“害怕吗,要不要捂住眼睛。”

    陆离从刚才起,就一直没说话,傅生看着他冷白的脸,打趣般伸手问道:“害怕吗?要不要牵住。”

    本就是打趣逗人的话,以为会得到一个白眼,陆离却侧眸看了他几眼,接着少年人修长的手指抓在他手腕上。

    他听陆离冷淡地说:“害怕。”

    傅生愣了一下,垂眸看着两个人的手,有片刻走神,不过很快就恢复寻常的神色:“那就抓紧点。”

    陆离忘了两个人是什么时候回去的,只记得那双手牵了一路,手中的汗沾湿了手心。

    还有那根福签。

    ……

    晚上回去的时候,已经差不多十一点多了,傅生洗漱完,准备关灯睡觉的时候,门被敲响了。

    家里只有两个人,不用想也知道是谁。

    傅生打开门,看着陆离抱着枕头冷着一张脸站在他门口。

    傅生说:“怎么,想打劫啊。”

    陆离冷巴巴地开口:“害怕,睡不着。”

    害怕?

    傅生稀奇地上下看了陆离一眼,最后挑了一下眉。

    “那进来吧。”

    他倒是想看看这个胆子比天还大的祖宗怎么个害怕法。

    【作者有话说】

    傅生:要不是我就是你,我就信了。

    谢谢各位客官的打赏呜呜呜呜。

    第0030章第 30 章

    ◎梦。◎

    傅生的房间都是暗色调, 被夜晚的灯光一照,显得极为冷淡,他抿着唇, 目光落在那张铺着灰色调四件套的床上。

    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想的, 回来之后, 洗漱完坐在床上, 看到了在寺庙带回来的那个福签, 看了半晌,目光又落在傅生一点一点拼出来的模型上。

    说不清是什么情绪,只是再回过神来的时候,他已经站在了傅生的门口。

    其实进了房间之后,陆离是有点后悔的, 房间里就一张床,虽然床很大, 但——

    但是什么, 陆离没有想出来。

    傅生站在一旁看着陆离微微走神的样子,笑了笑,“别傻站着了, 睡觉去。”

    陆离抿着唇走到床边, 他想说要不我还是回去吧, 余光却看到傅生在橱子里又抱出来一床被子。

    两床被子的话……也行。

    于是,陆离就抱着枕头冷着脸, 滚到了床的最里面。

    傅生好笑地站在床边看着他:“想盖哪床?”

    这两床被子都是一个色的, 都是沉郁的灰色,要是说有什么不同的话, 一个是傅生盖过的, 一个是新的。

    陆离抿了抿唇, 指了指原本床上的那床。

    傅生挑了下眉,说了句行。

    房间里安静下来,过年期间外面都点着灯笼,发着红的暗光照进房间里,既不会显得太亮,也不会显得太黑。

    躺在床上,可以听到对方匀称的呼吸声,虽然没有挨着,但是身边的热量源源不断地输送过来,没有比此刻更能让人意识到他的旁边躺着个人。

    这是他头一次和别人睡在一张床上。

    陆离捏了捏手指,然后他就听到对方温凉的声音响起:“怎么?睡不着?被吓得?”

    陆离:“……”

    他不擅长说谎,但是这话是他自己说出去的。

    “我看别人的小朋友被吓到了会抱着大人的腿哭。”傅生说,“我家这位小朋友怎么害怕也这么冷静。”

    陆离:“……”

    谁是小朋友。

    但是对方不依不饶的,唔了一声,恍然说:“不会是在房间偷偷哭过了吧。”

    这床是躺不下了,陆离在床上坐起来。

    傅生在床上弯着眼睛看他:“干什么去?”

    陆离:“回自己房间。”

    傅生目光落在他脸上,他弯了弯眼睛,将人拉回来。

    “行了,不逗你了,”他说,“睡吧,明天还要上课。”

    陆离在黑暗中看着傅生纤长的睫毛,半晌又躺下。

    这次傅生没有说话,他伸手,原本想张口说:要是害怕就牵住,但是话到嘴边,又将手收了回去,他走了一会神。

    最后只是在床头留了盏灯。

    *

    早晨起来的时候,陆离没有看到傅生。向来比他起得晚的人,现在床边的却是空的。

    陆离只看了一眼就收回了目光。

    他洗漱完下楼,发现傅生坐在沙发上,桌子上放着买来的早餐,还有傅大老板心心念念的咖啡。

    “你今天怎么起这么早。”陆离目光在咖啡杯上移开,问。

    傅生:“我正想问,某人这么睡觉不老实,差点将我从床上踹下去。”

    睡觉睡着什么样,醒来什么样的陆离:“???”

    他无语半晌,将桌子上的早餐拿到手里,转身就走。

    傅生看着陆离的背影,笑了一下。

    过了年关之后。

    原本以为生意还是像之前那么冷清,结果最近几天客人多了一倍。

    原因是两个人前几天端了传销窝点的事,不知道被哪家媒体大肆宣扬出去。

    古董店里电视嗡嗡的响着,播放的是捣毁传销窝点时的片段。

    不知道哪家媒体这么不专业,脸都没有挡全。

    傅大老板看到新闻上报道上自己的脸,看得脸都绿了。

    上半辈子,他就算天天混迹在记者和警察中都没有被拍到过正脸。

    这次倒是好,直接上了电视。

    傅生坐在沙发上,电视上的光越发衬得他的脸越发沉。

    身侧的手机响了几声,他十分不爽了按下了接听键。

    “喂。”

    接着就传来了蒋文嘲笑的声音:“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傅大天才,我没在的这段日子,你们的生活很丰富啊。”

    傅生现在心情正不佳呢,正好有个冤大头撞在枪口上。

    “给你的带薪休假给得太多了是吧。”

    蒋文快速地止住了笑,咳嗽两声。

    “你怎么会被拍到。”

    傅生颦眉。

    以前的网络这么发达,他都能应付这些媒体应付得如鱼得水,他可以确定现场没有媒体。

    “没有媒体?”蒋文疑惑了,“没有媒体怎么会上了电视台。”

    傅生捏了捏手指上的扳指:“估计是被骗到传销窝点的人,或者他们家属。”

    看电视上视频的画质,确实也不像是摄影机拍摄。

    蒋文哦了一声说:“问题不大,这事也不是多大的事,过几天人就都忘了。”

    傅生没说话,只是反问道:“你这休班休的时间够长了,打算什么时候回来?”

    “我不在,你们就这么想我?”蒋文说,“陆离打电话不是刚问过,你又来问。”

    “陆离?”傅生疑惑了一声,转着戒指的手顿了一下:“什么时候问的?”

    “就昨天啊,”蒋文说,“合着你不知道啊,我还以为是你让他打电话问的呢。”

    说着,他又开始小声嘀咕:“那就奇了怪了,我在家的时候这小子都不正眼看我一眼,我走了终于意识到蒋文叔叔的好了。”

    傅生嘲笑道,“别想太多了,只是家里的地没人扫了而已。”

    蒋文:“……”

    他对家里这两个人真是醉了,一个大的老狐狸,喜欢笑着怼人,一个小的冷着脸,一句话将人堵死。

    蒋文心说他怎么这么命苦,摊上这两个祖宗。

    “行了,挂了吧,”蒋文说,“这几天这里有个拍卖会,我凑个热闹就回去。”

    傅生挂了电话,微垂着眸子坐在沙发上,手指无意识地转着戒指,开始思考刚才的蒋文说的事。

    陆离的性格他最清楚不过。

    他主动打电话让蒋文回来?是因为什么?

    他又想起了那天在巷子里的不经意的碰触,其实在他看来并没有什么,只不过是不小心碰到了而已。

    不过——

    傅生轻笑了一下,也是,十七八岁的年纪,正是对这些敏感的时候。

    倒是也正常。

    至于电视上这事。

    电视上的热度几天就会过去,世界上最不缺的就是话题,出轨打架,小三登堂入室,每个都比传销窝点可以吸引人的眼球。

    但是他小看了人对于颜值追捧的狂热程度。

    传销窝点被销毁上了电视之后,傅生照片的截图在新浪微博上被各方转发,呈爆发式地增长。

    ……

    高三日子虽然很紧,为了提高学习效率,学校里还是留了午休的时间。

    但大部分的学生,都不会睡觉,譬如李学波,此刻他正弓着身子趴在桌子上玩手机。

    他面前是高高地摞起来一排的课本,他个子又小,俯下身子,课本刚好把他整个人都遮住。

    这样就算是老师来了,也看不见他。

    整个教室,桌子上最干净的当属陆离,只有几支笔和当堂课要学的课本。

    他低着头,笔摩擦桌子的声音在教室里显得格外明显,陆离刚解开一个数学题,答案根号还没有画完,身边的李学波就猛然抓了他一下。

    “我靠,陆离。陆哥!”

    根号被被长长地划了出去,像一个大帽子盖在是2上,陆离抿着唇冷着眼睛看向罪魁祸首李学波同学,声音像是含着一块冰:“你最好有正事。”

    李学波这才看到自己干了什么事,抓紧道歉,“啊对不起,对不起,我就是太激动了。你看微博上的这个人是不是你哥?”

    陆离的手指顿了一下,皱着眉拿过李学波手中的手机。

    新浪微博上被疯狂转发的是一个截图。

    照片有些模糊,但是仍能看出来是傅生,他穿着黑色风衣,正侧着脸微垂着眼睛不知道和谁讲话,旁边路灯的光打在他的脸上,又照进那双温沉好看的眼睛里。

    陆离的手指弯了一下。

    “不是哥,不是让你看照片,”李学波坐在一旁,十分想不明白他哥两个天天见,一张截图为什么看这么长时间,他提醒道,“你点开看看评论区。”

    陆离收回目光,手指又向下划了一下。

    【我靠,好帅,王特助,十分钟我要这个小哥哥的全部信息。】

    【帮警方捣毁了传销窝点,天呢,智勇双全又多金最主要是这么帅!能不能当我男朋友。】

    【楼上的,清醒点这是我的。妈妈,我要给他生猴子。】

    李学波没注意到陆离的脸色越来越沉:“现在的小姑娘是有点疯狂哈。”

    陆离没理他,手指继续向下翻。

    接着一条评论就映入眼帘。

    【这个男人长在我的审美上了,比我舍友都帅。】

    下面很快就鼻子灵的网友问了一句。

    【这个信息量有点炸裂,你和你舍友什么关系】

    【以前是死对头,现在是男朋友,我一会儿就把这条删掉,万一被他看到,我就惨了,又得三天下不来床。】

    下不来床——陆离手指僵了一下。

    舍友,男朋友,两个人都是……男生。

    那时候周围还没有同性恋这个概念,陆离有一瞬间的怔愣,他盯着那些字看了半晌,鬼使神差地点进了那个人的主页。

    主页刚开始就是一张合照。

    合照上面是两个穿着校服的男生,一个笑着显得古灵精怪很是活泼,一个冷着一张脸,眼睛的余光却落在身边的男生身上。

    他手指不由自主地开始向下滑。

    这个微博号的第一个微博是一个求助贴。

    【求问,和一个很讨厌的人分到一个宿舍,他真是太讨厌了,怎么可以报复?】

    下面的回答五花八门的。

    什么扯他作业,打扫卫生的时候在地上扔垃圾,再或者将他方便面里的叉子和调味料都扔掉。

    总结来说就是一个比一个损。

    但这位博主只在一条评论下面回了消息。

    【开个女号,和他网恋,在爱上你的时候,将他甩了。】

    博主:【豁,这个是好主意。】

    再回消息已经是三个月之后。有人评论@博主,问他怎么样,成功了吗。

    博主:

    【成功了。】

    好事的网友闻着八卦就来了:“怎么成功的,能不能展开讲讲?真网恋去了?”

    【是,我谢谢你们。真是热心。】

    【因为现在,我正被他往死里草——】

    楼下全是问号,盖了百十层楼。

    陆离手指抓着手机,头一次感觉到了信息轰炸,感觉有什么碎了,又被重新建立起来了。

    去打水的李学波看到陆离怔楞,凑过来,“怎么样,看完了吗?”

    陆离抿着唇快速地划了一下,在微博页面上退了下来。

    “看完了。没什么好看的。”

    他故作冷淡的说。

    李学波啊了一声接过手机,有些疑惑地抓了抓头,他感觉陆离和平时有些不一样,但是怎么反常个法他也说不上来。

    他回了座位,目光不经意的又落在陆离有些红的耳朵上,心说今天很热吗?

    他出去一趟都快冻死了。

    ……

    傅生很明显地感觉到了陆离放学回来有些不对劲。

    具体表现在吃饭的时候,他一直低垂着眼睛,头也不抬,一句话都没有。

    虽然平时话也很少。

    但不至于一句话不说。

    傅生伸手探了过去:“怎么不舒服?今天怎么一句话都没有?”

    结果手刚放在额头,陆离就惊吓一般,快速向后撤了一下,片刻,又反应过来傅生是想测他的体温,他坐正身子抿着唇半晌,才闷声说:“我没事。”

    傅生愣了一下。

    “真的没事?”

    两个人隔着桌子,陆离目光下意识落在傅生的脸上,晚上的灯光一照,他想起了微博上的傅生那张照片。

    还有微博上那两个——男孩子。

    陆离快速地移开眼睛,低声嗯了一声,然后起身冷声说:“我吃完了,先上去了。”

    傅生看着那道上楼的身影,疑惑地颦了一下眉,他怎么觉得这个小崽子有点落荒而逃的感觉。

    还好像有点怕自己。

    当然刚出来这个想法,傅生就摇着头否定了,这无法无天的脾气,连个哥都不喊,他会怕自己?

    若是被陆离知道了,估计会睨他一眼,没好气的问他是不是在做梦。

    ……

    陆离上楼之后,即使关上门,也能听见傅生的动静。

    按照平时的习惯,他大概会在沙发上坐一会,若是有事情要处理,大概还会泡上一杯咖啡。

    收拾完东西,大概九点多会上楼。

    比如现在。

    和往常不一样的是,傅生今天并没有直接回房间,脚步声在他门前停了片刻。

    陆离的心收紧了一下,直到脚步声重新响起,他才松了一口气。

    陆离看着自己桌子摆的数学题,原本半小时就能做完的试卷,现在一个字都没写。

    今天有点太浮躁了。

    他心说。

    这时,李学波消息刚好发过来:

    李学波:[哥,陆哥,亲哥,你的数学试卷写完了吗。]

    陆离抿着唇拍了一张空白的数学试卷发了过去。

    李学波:[我靠,陆离你今天这是咋了,一个字没写。]

    陆离打字:[明天早晨给你。]

    李学波瞬间发了过来一个谄媚的笑脸。

    李学波:[你就是我的再生父母。那你先睡,不打扰你休息了。]

    陆离抿了一下唇:[下午的图片还有吗?]

    李学波:[]

    陆离:[就是微博上那张,现在挂了。]

    李学波点进去一看,还真是,果然挂掉了。

    李学波:[估计是你哥的脸没遮住,怕大肆传播对你哥有影响,怕被人报复,所以官方封了]

    李学波:[我这里也没有了,不过缓存记录可能找得到,你等等我找找。]

    陆离嗯了一声,大约过了十分钟,李学波将照片传了过来。

    他盯着照片看了半晌,按了保存,想了想又设成手机壁纸。

    蒋文这时打电话过来邀功:“怎么样老板,我办事还麻利吧。”

    傅生在微博上浏览了几圈,果然找不到一张他的照片这才满意。

    傅生说:“怎么处理的?找到他们的负责人。”

    蒋文呔了一声,“这点小活哪里还用这么麻烦,我黑进了他们的系统。”

    傅生嗯了一声。

    “不是,”蒋文说,“你怎么表现得这么冷淡,我可是黑进了新浪的总部。”

    傅生笑了一声,心说你上辈子何止敢黑新浪的总部,再大都黑进去过。

    蒋文没等到下文,无语啧了一声。

    “挂了吧挂了吧。和你聊天真没意思。”

    “那怎么有意思?”

    蒋文心说,涨工资有意思。

    可惜是个抠老板。

    “挂了挂了,这次真挂了。”蒋文打了个哈欠,“我得先睡了,老年人熬不起。”

    傅生看着挂了电话,笑了一下,目光又落在隔壁的窗户上。

    平时还亮着的灯今天已经关了。

    看来今天不“害怕”了。

    傅生看了须臾,收回了目光,在桌子上拿出那本笔记本。

    他打开笔记。

    里面没有字,有的只是一个画着的蛇环戒指,蛇头上是一颗绿色的翡翠。

    傅生眼神极为冷淡地摸着这个戒指。

    你——到底是谁。

    却没人能给他回答。

    这三年他一直在找这个戒指主人的消息,却像是石沉大海,连点泡沫都没有翻起来。

    *

    陆离这两年很少做梦了。

    今天却是个例外。

    他梦到了之前奶奶去世的时候,那时候他很小,但是对奶奶的记忆却很深。

    桌子上摆放着一个芒果,芒果并不新鲜,但那也是当时很少吃到的水果,她干巴巴的手抓着芒果,交到了他手上。

    “乖仔仔,这是你张叔打工带回来的,你吃吧。”

    当时陆离还不知道死亡是什么概念,但是看着奶奶当时瘦骨嶙峋的模样,却先知道了什么是难过。

    他当时在板凳上坐着,奶奶一直催他去吃芒果,他拗着脾气不吃,执意要一人一半。

    奶奶拧不过他,干巴巴的手上托着沉甸甸的芒果。

    另半个在他手上,他闷着头吃了几口,再抬头的时候,那半个芒果,奶奶最终没吃,就那么干巴巴地抓在手里,永远地闭上了眼。

    后来,陆离在多个家里辗转,但再也吃不下芒果,甚至到了闻到一点味道就反胃程度。

    再然后,他又梦到了,苏梅,梦到了苏国强,最后是傅生。

    这些人一个个晃过了他的梦境,以奶奶开头,以傅生结尾。

    是对他最好的两个人。

    “陆离,”李学波凑过来看着他的脸色,“你这是没睡好啊?”

    陆离将数学试卷递给李学波:“还看不看?”

    “看看看,”李学波立刻抓过试卷,“嘿嘿,你真是我亲哥。”

    离上课还有一会,李学波在拼命补试卷。

    陆离看了他一眼便收回了目光。

    早晨醒来的时候,才四点,他躺在床上却睡不着了。翻了几个身,他很是烦躁地皱眉,最终起来把所有的试卷都做完了。

    “你知道吗,咱们学校这两天新来一个老师,”李学波一边奋笔疾书,一边还不忘记八卦,说,“不出意外的是来咱们班。”

    陆离皱了一下眉:“咱班?”

    “你看到咱们生物老师了吗,估计就是换掉她,”李学波说,“你有没有看出来她最近胖了?”

    陆离回想了一下,却没想起来:“这有什么关系?”

    李学波突然压低声音说:“其实不是胖了,是怀孕了,我听其他老师说,生物老师家里可期待这个孩子,所以刚三个月就不让她继续教了。”

    陆离哦了一声,他对于谁教课这件事并不太在意。

    中午上生物课的时候,果然生物老师今天没来上课。

    班主任站在门口,“你生物老师有些不舒服,这节课就不上生物。”

    “那这节课上什么?”

    “不会是上你的课吧。老班。”

    班主任看着下面这群小崽子,心说我看见你们就头疼,还给你们多上了课,我疯了?

    他咳嗽了两声说:“前两天不是欠了你们体育老师一节课,这节课上体育去吧。”

    这话一落,讲台下一阵激动。

    学生像是放出了羊圈的羊羔子冲出了教室。

    他还没有讲完话,就都跑出去了?

    班主任刚想骂人,却见陆离还没走,垂着眸子冷淡的收拾东西,和那群小混蛋仿佛不是一个图层。

    “陆离,”班主任走过去喊住人,“体育老师说先去器材室将篮球拿出来,那你帮忙跑一趟。”

    陆离抬眼,冷淡地嗯了一声。

    “这是个好学生,”班主任看着陆离的背影说,“就是性格冷了点,幸亏有那张脸撑着,不然以后怎么找女朋友。”

    体育器材室离着操场不远,五六分钟就能到。

    陆离和李学波一起来器材室拿篮球,临走的时候李学波却捂住肚子:“哎呦,我肚子疼,陆哥,你在这里等我一会。”

    体育室很快就剩下他一个人,陆离站在架子旁边,却听见窸窸窣窣的声音。

    前几天,体育室丢了好几个篮球,学校都在讨论,说是校外翻墙进来的。

    陆离看着那块明显有人的地方,皱着眉走过去。

    只是看到眼前的场景时,却让他全身僵了一下。

    逼仄的空间里,两个穿着校服的男生,扶着架子在旁边接吻。

    又是两个男生。

    他捏着手指,捏的微微泛白。

    陆离出来的时候,李学波刚好跑过来,他哎了一声:“陆哥不是说是等我一会吗,你怎么先出来了?”

    “里面太热,”陆离低着声音,随便找了一个借口。

    李学波啊了一声,心说这个小破房子再热能热到哪里去。

    不过他没敢开口。

    ……

    傅生看着陆离有些心不在焉的模样,手在他头上轻拍了一下:“干什么了这两天,丢了魂一样。”

    陆离看了他一眼:“没有。”

    傅生说:“那谈女朋友了?”

    陆离声音更冷了:“没有。”片刻,他紧抿着唇闷着声问:“为什么是女朋友?”

    傅生笑了:“你还想找个男朋友?也不是不行。”

    明明是他抛出去的问题,听到傅生的问答,他却更不高兴了,冷着脸说,“我睡觉去了。”

    “睡这么早?”傅生在身后问。

    陆离闷着头没说话,转身进了屋子。

    这天晚上,他却没有再梦到其他人。

    只梦到了傅生。

    他们似乎又回到了那天,逼仄的空间,昏暗的灯光,灯光下是一身黑衣的傅生,正眸光浅淡的看着他。

    陆离喉间动了一下,看着那双眼睛,扶着身后的青石墙低头吻了上去。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他皱着眉扶着额头在床上愣了一下,然后起身去了浴室。在深冬,洗了一个可以让人恢复理智的冷水澡。

    只是水越洗越凉,头脑却越来越昏,只有那抹嫣红的唇在眼前挥之不去。

    【作者有话说】

    陆离:捅了男同窝了。

    谢谢宝子们的打赏(叼玫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