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插柳,端午插艾。

    端午节这天全县的中小学都要放假,江望尘也难得可以休息一天。

    前几日的画他已经寄出去了,从学校带过来的颜料还剩了一些,可以收起来之后用。

    今天刚好无事,他便将收钱盒打开,算了下这周的餐车营收。

    这周只卖了四天,一共收了2150块钱,当初说好跟郭婆婆三七分,他只拿三成,就是645块钱。

    江望尘把自己那份收好,剩下的用皮筋绑起来,装进包里,出门。

    郭婆婆住在楼下,一双儿女都在外打工,她自己一个人留在家里,在塬川中学门口卖了好多年包子。

    婆婆手艺很好但年纪大了,自己在外摆摊劳心劳神不说,儿女也觉得不放心,都劝她在家里歇着。

    江望尘初来时没有经济来源,需要一份工作。

    郭婆婆知道后便提议让他去卖包子,虽然累,但也是个营生。

    叩叩叩——

    他在门上轻叩几声,听着屋子里传来脚步声,便耐心地等着。

    郭婆婆开了门,看见他后眉眼带笑。

    “小尘来了,快进来快进来。”

    “婆婆。”江望尘一手扶着郭婆婆,一手带上门。

    郭婆婆这间房比他那边大了足足三倍,屋子里满满当当的都是生活气息,收拾得也干净整洁。

    “这周是1505块,您收好。”

    郭婆婆慈眉善目,却不急着收钱,拉着江望尘在红木沙发上坐下。

    “你房租快到期了吧?身上钱够不够?我这边不着急,这钱你先拿去把房租交了,不够的话我这儿还有一些,给你应急用。”

    江望尘哑然许久,听着婆婆关心的话语,面上表情依旧是淡淡的,应声时却显得有几分乖巧。

    “房租钱我差不多够了,谭姨也说可以宽限几天,您快把钱收好。”

    他从包里取出那一沓现金,抿唇塞进郭婆婆手里。

    两人推脱了一番,郭婆婆要强留他吃饭,江望尘找了个借口匆匆离开,回到自己屋里后肉眼可见地松了口气。

    他抬起手露出掌心内那一根五彩绳,是刚才临走前郭婆婆给的。

    五种颜色的丝线相互缠绕成了一串精致花纹,最后在端口绑了一个灵巧活结。

    避灾除病,祈福纳吉。

    江望尘静静看了一会儿,手指捻过花纹,轻叹口气。

    他将五彩绳随意塞进口袋,回房间拿了钥匙和手机推开门。

    “出门啊?”楼道走上来一个中年男人,看起来比江望尘大十多岁,脸上皱纹很深,皮肤黢黑,是常年劳作的痕迹。

    他手里提着一捆艾草,冲江望尘打招呼。

    江望尘点头,“出去买东西。”

    男人举起来给他看手里的东西,脸上挂着笑,一张口就将楼道都震得抖了抖。

    “哝!我刚在楼下买多了,这艾草怪新鲜的,等会儿让你姨绑好分你点儿!”

    没等江望尘拒绝,男人径直开了隔壁的房门,自顾自说道:“这一捆也没几个钱,等会儿绑好挂你门口,你回来记得取啊!”

    他嘭地一声关上门,江望尘慢半拍地对着房门说了声谢谢。

    这秦阳县地处西北,是一座落后而偏僻的小县城,然而民风淳朴,不论男女老少,说话做事总是风风火火、热情之至。

    江望尘看惯了八面玲珑与勾心斗角的面孔,乍然遇到这般热情如火的邻居后当真不太习惯。

    街上卖粽子的小摊很多,个个都打着纯手工的招牌,至于是不是真的纯手工就不知道了。

    太阳烈,江望尘出了家属院就径直走向街边的三轮车。跟人说好目的地,车门一拉,窗户一放,司机将手把一转,清爽的风便扑了他满面。

    “小伙子,到嘞!”

    江望尘递了五块钱给司机,往马路对面的万润超市走去了。

    不论哪个节日,超市的氛围总是最热烈的,广播里放着《端午安康》,眼前尽是各种端午节活动的海报,放眼望去全是绿色基调。

    其中唯一能引起他注意的海报则是江百食品推出的端午限定豪华礼盒。

    这礼盒往年都是母亲的助理送一箱来宿舍分给他和同学每人一盒,今年想尝一尝还真的有点困难。

    毕竟这价格实在不是现在的他能负担得起的。

    江望尘从旁边拉了一个推车出来,路过礼盒专区时,目光忽然凝住。

    他从货架上取了一盒,翻过去看包装背后的生产商……

    “它在那儿!”

    “抓住它!”

    街上几个全副武装的小伙子手里拿着大网兜,气势汹汹地冲过来。

    安屿撒开腿,拼了命一样到处乱窜。

    她不需要绝育!

    “那边那边!快让开!”

    “臭小子,把我的马扎捡回来!”

    身后一群人搞得人行道上鸡飞狗跳,安屿趁他们被路边下象棋的大爷揪住教训时跳上了旁边围墙,甩着尾巴溜之大吉。

    小样,还想抓她,下辈子吧!

    围墙另一边是别人家的院子,安屿沿着墙一直走,围墙尽头被一栋四层的房屋挡住,她只能跳下去从巷子里走。

    “她没收?”

    声音有点耳熟,安屿顿了一下,停在一辆改装三轮车后面。

    “秦哥,她……她说今天要上补习班……”这道声音很弱,诚惶诚恐的样子。

    秦明野皱眉,“你到底有没有把东西带到?”

    “我带到了!但是她连看都没看就扔了……”

    “要你有什么用?这点小事都办不好!”

    秦明野一拳砸在三轮车的座椅上,巷子里瞬间响起警报声!

    安屿被惊得原地跳起来,正在说话的两人瞬间扭过头来看她。

    “秦哥,这不是校门口那只狗吗?怎么在这儿?”跟班提醒了他秦哥一句。

    秦明野面色铁青,他当然认出来了。

    那天被一只突然窜出来的狗崽吓到,让他在学校丢了好大一个脸,那几个跟他不对付的傻逼天天拿这事嘲笑他,该死!

    安屿感觉到危险,尾巴上的毛都炸了,立刻准备逃跑。

    但秦明野跟刚才那群生怕伤到小狗崽的救助站人员不同,他毫不顾忌地一把抓住狗尾巴,用力往后一扯。

    “啊嗷——”

    安屿觉得自己尾巴都差点被拔下来,吃痛地尖叫,四只爪子本能地冲秦明野招呼过去,却在下一刻被狠狠地摔在地上。

    “秦哥!你没事吧?”

    “嘶,这畜生!”

    秦明野手臂上被抓出几道长长的血痕,血珠瞬间便顺着手臂的曲线落下。

    他怒不可遏,看着地上一动不动的狗崽,抬起脚竟准备狠狠踩下去。

    “你做什么?!”

    秦明野被人拽了一下,双脚踉跄了一下离开了狗崽的脖子。

    “你谁啊,放开我秦哥!”

    跟班刚才只顾着找东西给他秦哥包扎伤口,竟然没有注意到巷子里什么时候又来了一个人。

    秦明野甩开肩膀上的手,恶狠狠地瞪过去,“是你?少管闲事!不然我连你一起揍!”

    “对!连你一起揍!”

    安屿痛苦地趴在地上,眼前一阵阵发黑,前肢似乎在刚才被摔落地时折了,软趴趴地使不上力,稍微动一下就是钻心的疼痛。

    旁边的几人还在叽叽喳喳说着话,但她已经快要失去意识了。

    她要死了吗……

    一片阴影从头顶落下,顷刻间她便被黑暗笼罩。

    干净的外套上散发着洗涤剂的清香,只是安屿的鼻腔内满是血腥,脸上沾满了淤泥睁不开眼,竟分不清裹着自己的是麻袋还是谁的衣服。

    失去意识前,她听到秦明野吼了一句:“江望尘,你给我等着!看我不砸了你那破摊子!”

    江望尘?

    这不是后期那个阴狠反派吗?居然这么早就出现了!

    ……

    嗡嗡——

    安屿被手机震动的声音叫醒,发现自己脖子上戴了一个伊丽莎白圈,左前腿还被绷带缠绕了起来。

    她艰难地扭了扭头,打量周围的环境。

    她被安置在一个柔软的竹床里,旁边有一架四层宠物笼,里面只有分开安置的三只小猫,正安安静静地趴着。

    这里似乎是一个不太正规的救助站,设备都非常简陋。

    墙上的摇头风扇呼呼地吹着,聊胜于无地给这间小房间降着温。桌子上的手机震了一会儿便自己消停,许久都没有人进来。

    看来自己的处境还算安全,安屿松了口气。

    想起昏迷前最后听到的话,她有些意外。

    原以为书中冷漠无情的反派会把她扔掉,或者趁她还有一口气的时候卖给狗肉火锅店呢!

    没想到反派居然会将她送来治伤,看来也不算太丧心病狂嘛。

    可能因为现在的时间节点还早,反派还没黑化?

    门被人从外面推开,一个穿着短袖牛仔裤的女生率先走进来,一只手上还戴着厚厚的防咬手套。

    “乐乐姐,那只萨摩耶醒了。”

    一个看起来年龄较小的男生抱着航空箱进来,将手里的东西放在桌子上,然后提醒她。

    沈佳乐脱掉手套,这才回头看了眼,惊喜道:“你醒了?”

    男生将东西放好,从桌上取了自己的手机。

    “我爸叫我回去了,你记得答应我的东西啊!”

    “知道了!”沈佳乐摆摆手,让他赶紧走人。

    男生离开后,沈佳乐并没有急着查看安屿的情况,而是先将航空箱里的小东西接了出来。

    安屿抬眼看过去,是一只棕色的小土狗,看起来只有不到一个月大,比她现在的兽型小了不止一圈。

    小土狗有气无力地被放上检查桌,沈佳乐喂他喝了点水,然后去准备清理的工具。

    安屿刚醒来还是有些头晕,没一会儿便又迷迷糊糊睡着了。

    傍晚,安屿再次醒来时,房间里多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左前腿有点轻微的骨折,我已经固定好了,看着点让它别乱动,半个月后可以让它适当走一走,一两个月就能恢复,问题不大。”

    沈佳乐从桌上抽出一张表格递给江望尘,“你把这个表填一下。”

    安屿疑惑地看着男人。

    是他,那个拒绝收养她的大美人!

    他怎么会在这儿?

    而且他们说的是她吧?要填什么表?为什么是他来填表?

    安屿脑海中很多个疑惑,看着男人持笔端坐在凳子上认真填写信息的背影,心中狂跳不已。

    沈佳乐给他的是一张救助情况登记表,江望尘把信息填上后交给她。

    心里惦记着之前看到的场景,江望尘担忧地问:“她被摔伤后有吐血,是伤到内脏了吗?”

    沈佳乐在表格医生签名处写上自己的名字,闻言啊了一声。

    “你说那个啊,那个没关系。它就是咬到了自己的舌头,过几天就能恢复。”

    江望尘愣住。

    安屿想捂脸,但万恶的伊丽莎白圈并不允许她逃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