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芳自从请了长假后,除了在家带孩子就是寻思着做点小生意,时不时就想着能做些啥。
这天她坐在家属厂楼下织毛衣,徐知星和路西鸣在旁边蹭一楼邻居家的电视看西游记。
徐知星趁着电视放广告的功夫,跑到林芳身边问:“妈妈,什么是卷帘大将。”
林芳手上握着棒针,灵活地在毛线之间穿梭,一件毛衣的袖子就初步成形了,听到儿子的问题,回答说:“沙僧就是卷帘大将。”
“卷帘是什么意思?”徐知星正是对万事万物好奇的年纪,说话时还咳嗽两声,这两天下雨有点风寒,林芳担心的不行,就怕哮喘又犯了。
尽管千防万防,但还是中了招,时不时就留着鼻涕,还咳咳咳的。
林芳从口袋里拿出一团皱巴巴的卫生纸,给徐知星擦了鼻涕说:“卷帘就是给皇帝掀门帘。”
“卷帘大将就是一个掀门帘的大将军。”
“好,我知道了!”徐知星得到答案,又风风火火地跑进屋里,“路西鸣,沙僧是掀门帘大将。”
林芳手上还握着半截擦鼻涕的纸,“还没擦干净你就跑。”
路西鸣正在小板凳上看电视,见徐知星兴冲冲地跑进来,还想用手擦鼻涕时,迅速起身抽出纸擦掉鼻涕,阻止了徐知星用手抹的冲动。
徐知星一会被妈妈擦鼻子,一会被路西鸣擦,揉了揉通红的鼻子说:“路西鸣,我要封你为擦鼻涕大将!”
路西鸣:“……”
“谢主隆恩”
“不客气。”
“跪下谢恩吧。”
两人最近看宫廷剧比较多,时不时重复电视剧里的台词,有时候看到两个人在床上亲嘴,徐知星还非要问林芳和徐明军,他们在干什么啊?
后来每次快到这种情节了,林芳就要把两个小孩支走,让他们去做个什么别的事转移注意力。
路西鸣又用纸把徐知星鼻子擦了擦,然后将纸迅速扔掉。
他本来就洁癖,但是鉴于前车之鉴又不敢说徐知星脏,怕他哭。所以每次看见他有什么不干净的行为时,总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制止了。
这样他心里舒服,徐知星也干净,还不会哭,两全其美。
他们俩在房间里看电视,林芳在外面和人聊起了开小卖部的事情。
“就实小前面一个红绿灯的小卖部,原来的老店主要去照顾孙子,以后不回来了。这个店就打算转出去,咱们接过来呗。”回到家后,林芳和徐明军商量起这件事。
“转让费多少啊?”
“我七七八八算了下,家里的钱加上梁卓前段时间给的两万五,然后我再回我妈那拿点,差不多能够。”
“对了,还有你上个项目的尾款不是结了吗?”
“要实在不够,小莉那还有,她说不够找她。现在妞妞一时没有要花钱的地方。”
林芳算着账说:“反正不指望你爹和你大哥,他俩别找我家拿钱,我就谢天谢地了。”
提到徐家的那边亲戚,徐明军自觉低下头,“下次来找你,你别理他们。”
“哦,我不理他们,他们就走了?你那么一大家子就指望你一个人?张口闭口就是要钱,这些年你爹哪次不是说生病这不舒服那不舒服,说要你给钱,转头就给了老大。当时读书的时候,怎么不找你?非说家里没钱,偏要供你哥一个人。”
林芳越说越来气,徐明军也知道他爹从小偏心大哥,结果养出没出息的一家,现在还要借着老头的名义从徐明军这拿钱。
“我现在没给我爸钱了,工资都在你这嘛。”
林芳冷哼一声,“你清楚就好,星星和西鸣的事都顾不上,你大哥的事我是不可能管的。”
“好了,不说我家了,你这又扯远了,我们还是说小卖部的事。”徐明军分析说:“第一,如果你要接小卖部的话,厂里的事你咋办?”
“我不去了呗,我觉得迟早要倒闭。我听梁卓说南区那边的厂,现在都要关门了。我们这边也是早晚的事,我主动提,说不定还能把前两个月工资要回来,等以后真不行了,别说两个月工资,屁都捞不着一个。”
徐明军同意这一点,“第二,我有点担心家里把现金都投进去了,万一有急事怎么办?”
“有啥急事?我受不了你这磨磨唧唧的性格了,现在星星就有点随你了,你以后别把西鸣也给我带成这样了。”林芳性子急,一听徐明军瞻前顾后的语气就恼火,一把掀开被子就起身了。
“你去哪啊?”徐明军连忙问。
“算账啊,你也别睡了,赶紧给我起来!”
林芳打开灯,拿出账本,开始一笔笔算开小卖部要用的钱,徐明军陪在旁边,夫妻俩算着家里的这点账。
一墙之隔的徐知星缩在被子里小声说话,“路西鸣,你害不害怕?”
“害怕什么?”
“不和爸爸妈妈睡,你不害怕吗?”
“不害怕,我从小就不和他们一起睡了。”
“你这么厉害?我才不和爸爸妈妈一起睡。”
路西鸣艰难地转头问:“那你是不是害怕?”
“我不害怕。”徐知星重复了好几遍,“我真的不害怕,我特别勇敢。”
“路西鸣我一点都不害怕。”
“嗯。”路西鸣整个人都被徐知星双手双脚禁锢住,如果没有被抱这么紧,那他可能真的会相信徐知星不害怕。
林芳和徐明军算账到半夜,合计一阵,还是决定把这个店盘下来。
其中最高兴的就是徐知星,因为他以后有吃不完的零食了。
转让手续很快就办下来了,两口子热火朝天地准备着自己的小生意,徐知星和路西鸣坐在小卖部前面,看着门口来来往往的顾客。
“妈妈,我们什么时候能吃饭啊?”
现在正值小学中午放学,高峰期就这十几二十分钟,好些小孩过来买东西,林芳忙不过来,于是道:“等你爸过来,带你们去吃饭啊。”
过了会徐明军就过来了,林芳生意人也少了,“走吧,星星,爸带你去吃饭。”
“可是我想嘘嘘。”徐知星仰着头说。
徐明军看了眼,“前面有个公厕,爸爸带你去。”
“西鸣要去吗?”
路西鸣摇摇头,“不去。”
徐知星回头说:“那你陪我一起。”
“臭,我在外面等你。”
“好吧。”
“爸爸呢?”
“我也嫌臭啊,你快点啊,爸爸和西鸣在外面等你。”
徐知星只好一个人去了公厕,路西鸣和徐明军则在门口等着。
这个公厕建在学校附近,平时来来往往有不少人,徐明军看着厕所门口进出的人,顺便问道:“西鸣,今天和星星玩什么了啊?”
路西鸣回忆说:“看电视,玩弹珠,搭积木。”
徐明军笑了下,从兜里掏出一包烟,“玩得还挺多。”只是想到什么,又把烟收回兜里,自言自语道:“算了,以后不抽了。”
两人在门口等了片刻,期间不断有人进出,但却没有看到徐知星出来。
徐明军奇怪地走进来,“怎么星星半天没出来?”
在他进去时,碰巧和一个拖着行李箱的驼背男人擦肩而过,路西鸣站在门口,见那男人上了一辆面包车,扬长而去。
“星星!”
听见徐明军着急呼唤的声音,路西鸣也连忙进去,但是两人将隔间都翻了个遍,也没有找到徐知星的影子。
公厕结构简单,除了门口没有其他任何出口,男厕内除了隔间就是小便池。
此时男厕内除了徐明军和路西鸣两个人,半个人都看不见。
徐明军脸色发白,急火攻心地冲出去,像路人打听着有没有看见一个小男孩跑出去。
但问了几个人都没见到。
路西鸣又不死心地将厕所找了一遍,确认到处都藏不下人后,开始疯狂回忆起从徐知星进卫生间后的没一个细节。
此时林芳也知道了徐知星失踪的事情,急得冷汗直冒,对着徐明军骂道:“徐明军,你为什么不陪他进去?”
“要是星星有什么事,咱俩也别过了!”
徐明军哑口无言,看向路西鸣说:“西鸣,你确定你也没有看到星星出来吗?”
尽管问出这个问题时,徐明军自己都清楚答案,他一直在门口守着,公厕也只有这一个出口,他根本没看见徐知星出来。
路西鸣脑海中的记忆像是电影倒带般逐帧逐帧回忆,
“西鸣,你想想,会不会知星跟着谁出来了?躲到哪里去了?”林芳眼眶通红,此刻央求地看向路西鸣,寄希望这个过目不忘的孩子能帮他找到徐知星有关的记忆。
路西鸣翻遍了记忆,再三确定他没有看到过徐知星出来,他就一直在门口,他想不到,只好将每个从男厕出来的人一一说出来。
“星星进去后,第一个出来的穿着西装,夹着公文包。”路西鸣语速极快地复述道,“手上还拿着一支烟。”
林芳想起什么,突然问:“他有没有背包?”
“或者带着能藏下一个小孩的东西?”
“第二个人背了个双肩包。”
“第三个人没有。”
路西鸣记忆复现到第六个人了,瞳孔微张,双手不自觉地抓住林芳的胳膊,“有个人拖了个很大的行李箱坐车走了。”
“车牌号,南a72181。”路西鸣从来没有这么庆幸自己的好记性,连一口气都没喘,准确无误地复现出那个驼背男人所上的面包车。
“这个方向。”路西鸣把自己所有能想到的事情全部说了出来,希望能快点找到徐知星。
徐明军掏出手机赶紧报警,努力使自己的语调冷静,不那么发抖,“喂,警察同志,有人贩子拐走我五岁的儿子,车牌号是南a72181,藏在行李箱中。”
“车是什么颜色?”徐明军将警察的问题复述一遍给路西鸣。
路西飞快说:“银色。”
“什么车型?”
路西鸣无措道:“我……我不知道是什么车。”
就在这时,他指了指路边一辆面包车说:“和这个车很像。”
徐明军定睛一看,连忙握紧手机重复说:“银色面包车,南a72181,朝桥江路方向开走了。”
“警察同志,我求求你了,我儿子就在车上,你们一定要救救他。”林芳此刻已经泣不成声。
与此同时徐明军已经借了街坊的车,朝桥江路的方向飞驰而去。
林芳将路西鸣托付给旁边的邻居,“西鸣,你在这和叔叔待着,阿姨等会来找你。”
路西鸣被暂时托付给旁边复印店的店主,站在门前,一个细节都不放过,努力回忆着所有细节。
前后才十多分钟的时间,徐知星就不翼而飞了。
他不见了。
路西鸣心底的恐慌无措翻涌而出,指甲陷入手中留出深深的划痕也毫无错觉。
他不知道等了多久,直到实验小学午休铃声响起,曼妙的音乐此刻落在路西鸣耳中格外刺耳。
复印店店主也来回踱步,叹气说:“也不知道林芳找到孩子没,都两小时了。”
路西鸣站在门口,毫无遮蔽,烈日直直照在他身上。店主是个四十出头的中年男人,期间喊路西鸣到店里等着,但他都无动于衷,目光低垂,自虐地回忆着所有的记忆细节,直到头都开始疼了。
这时,复印店的座机响起,店主一个健步地冲上前,语气中带着欣喜,“找到了啊?”
“现在在医院?”
路西鸣闻声快步走到电话前,只是这一动他才察觉自己双腿都僵硬麻木了,一个没站稳摔在地上。
尽管如此,他还是着急地问道:“星星找到了?”
“对对对,找到了,现在在医院,真是幸亏记住了车牌号,再晚一点就上高速了,到时候天南地北的谁找得到。”店主也是有孩子的人,此刻只觉感同身受。
听到星星找到了,路西鸣一颗心又重新落回肚子里,从地上爬了起来。
店主给他拍了拍身上的灰说:“晚点等徐知星在医院做个检查,你叔他们就来接你。别担心。”
“好,谢谢叔叔。”
自从上次听见江琴说的话后,路西鸣见人有礼貌,没事就说谢谢,没少听到夸奖。
尽管他心里不爽很多次了,不过每次还是面带微笑地说谢谢。
但此刻他由衷地感谢这个好消息。
稍晚些时候,徐明军就过来把路西鸣接了回去,“叔叔,你下午不去工地了吗?”
“不去了,找人帮忙盯着了。”徐明军现在还哪敢离开徐知星一步。
所有人都急得团团转,唯独徐知星毫无察觉。
“我去嘘嘘,没有位置,我就找了个隔间,然后有个叔叔和我说话,不知道为什么就睡着了。”徐知星回忆说:“我醒了妈妈就一直哭,为什么啊?”
路西鸣站在一旁,望着他肉嘟嘟的侧脸说道:“因为你丢了。”
“啊,我什么时候丢了?”徐知星迷茫地问。
“你嘘嘘的时候丢的。”
“那我以后嘘嘘的时候都会丢吗?”
路西鸣想起这件事就胆战心惊,“不会,有人陪你一起。”
“哦。”徐知星拽了拽裤腰,苦恼地说:“那你想陪就陪吧,可是你能不能不要看我嘘嘘。”
“你一直盯着我看,我尿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