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婧华急匆匆跑到后院,正好碰见兰芳端着盆从里头出来。
见她着急忙慌的,满脸疑惑,“郡主这是做什么?”
萧婧华喘着气,“不是说你家姑娘昨个夜里发热了?”
“好了好了,忙活到今日早晨,天亮才退了热。”小药童追着进来,庆幸道:“多亏了兰芳姑娘的人参,否则那姑娘就凶多吉少了。”
兰芳很是尴尬。
她家姑娘和琅华郡主没什么交情,更别说两人还是看上同一个男人的尴尬关系,可没想到,救姑娘命的药,竟然是郡主给的。
她真心实意地向萧婧华磕了一个头,“奴婢谢过郡主救命之恩。”
“无碍,举手之劳罢了。”
兰芳抱着盆起身,闻言手心一紧,双唇紧抿。
是啊,一支人参而已,对她来说只是一桩小事,或许郡主根本没放在心上,她又何必对此感恩戴德,跌了姑娘的份。
见她眼下青黑,眉眼间带着疲惫,萧婧华道:“你守了一整晚,先回去歇着吧,这儿有我。”
兰芳有些犹豫。
她并不放心让郡主守着昏睡的姑娘,可她熬了一整晚,确实撑不住。踯躅稍许,还是点了头,“好,那就劳烦郡主了。”
她抓紧时间睡几个时辰,休息好了便来守着姑娘。
兰芳走后,箬兰踱步到萧婧华身边,不平道:“瞧她那脸防狼似的表情,昨晚才用郡主的人参救命,今天就翻脸不认人了。”
箬竹觑了眼萧婧华的表情,小声道:“她也是护主心切,少说几句吧。”
箬兰撅了撅嘴,倒是没再开口。
医馆后院的屋子本就是为伤重的病人准备的,布置极为简陋,箬竹找了根凳子放在床榻不远处。既隔了一段距离,又能随时查看白素婉的情况。
因发了热,她的面色比昨日红润了不少,看起来有些好转。
萧婧华瞧了两眼便收回了视线,坐在凳子上低头看着指尖。
小伤好得快,这会已经感觉不到疼了。
她怔愣着发呆。
巳时末,白素婉迷迷糊糊醒了一次,呢喃着要水。
正好药煎好了,箬竹箬兰给她喂了药又喂了水,她喝完后又睡了过去。
兰芳只歇了两个时辰,便牢牢守在白素婉身边,一眼不错地看着她。
萧婧华放任她不管,只在一旁坐着。
未见陆埕身影,她疑惑又茫然。
昨日白素婉受伤,陆埕瞧着那般着急,可今日,却连人影都找不着,只让孟年来确认了她的安危。
是太忙了吧。
萧婧华恹恹地想。
隔日箬兰去取早膳,却是空手而归,对萧婧华无奈道:“郡主,王爷发话了,说是两日没见到您的影子,让您今晨必须同他用膳。”
萧婧华哭笑不得,心里却暖意丛生,“好,我这就去。”
到正院时,恭亲王正在用燕窝粥,听见动静,连个眼风都没甩。
萧婧华镇定自若地落座,支使侍女给自己舀粥。
恭亲王放下白瓷碗,用帕子擦了嘴,“你这两日忙什么呢?”
酸溜溜道:“连陪父王用顿饭的时间都没。”
萧婧华小口吃着粥,“有个姑娘受了伤,我去看望了。”
“哪家的?”恭亲王问。
“父王又不认识,问来作甚。”
“你这丫头,父王不认识就不能问了?”恭亲王不虞,“若是个坏心思的把你卖了,我看你上哪儿哭去。”
“哪有这么严重。”萧婧华顿住,低声喃喃,“我不知道。”
“不知是何意?”
见女儿竖起眉,明显不想谈这姑娘,恭亲王只好转移话题,“陆埕近来办了件大事。”
萧婧华抬眼,咽下嘴里的粥,“什么大事?”
“你皇伯父为你姑祖母修堰这事,你知道吧?”
“这都是几年前的事了,父王说这个作甚。”萧婧华不解。
她的姑祖母新昌大长公主,可是位传奇人物。
姑祖母的父亲,也就是她的曾祖太/祖皇帝当年乃是前朝勋贵后裔,却因皇帝昏聩,小人作祟,被满门抄斩。
曾祖侥幸逃脱,蛰伏多年,在乱世来临时集结豪杰,揭竿起义,建立了如今的大盛朝。
那位姑祖母生于军中,习得一身好武艺,自幼跟随曾祖征战四方,是名战功赫赫的女将军。
当时盛朝初立,内忧外患,姑祖母毅然决然带着驸马镇守边关,抵御外敌入侵,长达数十年。她那一支如今已扎根边城,守护大盛黎民百姓。
在萧婧华的记忆里,每到年关,姑祖母会拖家带口回到京城,与家人团聚。那段时日皇祖父能高兴地多吃一碗饭。
直到她年迈,经不起舟车劳顿后,才让子孙代她回京。
五年前,姑祖母生了场大病,险些没熬过去。皇祖父在长秋殿里闷了一夜,将皇位丢给皇伯父,带着皇祖母远赴边疆看望姐姐。
从那以后,他便与皇祖母云游天下,多年未归。若非她时不时能收到皇祖父寄来的物件,她都要担心他们是不是出了意外。
皇伯父继位后,宁城水灾泛滥,民不聊生。他便以姑祖母与姑祖父名讳,命工部建清居堰,既是为姑祖母积德累善,也是造福百姓。
建了这么多年,听说都快竣工了,与陆埕有何关系?
萧婧华骤然想起来,这关系可大了。
陆埕高中后先是在翰林院待了两年,后来去了工部,清居堰督造一事有他一份。
正想着,忽然听恭亲王道:“朝中有人用清居堰敛财,陆埕前段时间,查的便是此事。”
萧婧华霍然抬头,震惊道:“那人不要命了?”
且不谈皇伯父对姑祖母有多尊敬,那堰修来造福的也是百姓,这种利国利民之事,也有人敢沾染?
恭亲王沉着脸,显然也是极为恼恨,“利字当头,有什么不敢的。”
别说皇兄了,他听说此事时,也恨不得一刀砍了程迁的脑袋。
“陆埕这事办得不错。”
恭亲王缓了神色,难得夸奖。
萧婧华与有荣焉,“他一直都很出色。”
恭亲王见不得她这副不值钱的模样,嫌弃道:“吃完了就走,你爹我还得进宫。”
萧婧华笑了声,抓紧时间,吃完就跑。
去医馆的路上,她还在为陆埕欣喜。
他查了件大案,也不知皇伯父会奖励他什么。
是金银珠宝,还是给他升官?
应当是后者吧。
“郡主,医馆到了。”
箬竹掀起帘子,往外头看了一眼。
与此同时,马车也渐渐停下。
萧婧华不再胡思乱想,躬身下了马车。
医馆今日患者不少,她瞄了眼忙不过来的老大夫,打了声招呼,径直去了后院。
片刻后,她匆匆出来,拦住抓药的小药童,“屋里怎么是空的,白姑娘呢?”
小药童愣了愣,猛然想起了什么,自责道:“方才忘了与郡主说,今个早晨,白姑娘醒了,说是要回家。正巧陆大人来探望,将她带走了。”
萧婧华怔怔出声,“他们走了?”
“是啊。”
她听见自己的声音,“你可知白姑娘的家在何处?”
小药童摇头,“这就不得而知了。不过我听陆大人说要送她回平仙巷。”
“多谢。”
离开医馆,萧婧华上了马车,对马夫道:“去平仙巷。”
平仙巷里住的大多是普通百姓,若非白素婉之故,萧婧华甚至不知京中有这条巷子。
马夫应声,扬起马鞭,调转方向。
走到半道,温和的嗓音在车外响起,“车内可是郡主?”
萧婧华长眉微蹙,箬竹卷起车帘,露出外头的人影。
男子高坐马上,一手拉着马缰,偏头望着车内。
肤色白皙,五官俊俏,剑眉星目,唇角轻扬,称得上一声玉面郎君。
气质平和,一身月白色暗纹锦袍给他增色不少,给人如沐春风之感。
萧婧华打量着他,似是在辨认此人是谁。
那人并不窘迫,反而坦然一笑,自报家门,“宣远伯府邵嘉远,见过郡主。”
萧婧华想起来了。
宣远伯府曾经也是显贵人家,前些年老伯爷犯了错被她皇祖父责罚,从那以后便失了势。
但隐隐听说他们家世子倒是颇有才华,好像就是叫邵嘉远。
她微颔首,“邵世子。”
邵嘉远扬唇一笑,温文尔雅,“不知郡主是要往何处去?”
萧婧华敛下眼睑,心中不悦。
头一次见面,别说交情,她下次能不能记住他还不一定,谁给他的胆子问她的行踪?
他们很熟吗?
似是发觉她面色不虞,邵嘉远敛了笑,低声道:“是我逾距了。”
萧婧华没工夫与他计较,正要吩咐马夫驱车,又听邵嘉远迟疑着问:“郡主可是要去寻陆埕,陆大人?”
萧婧华恼了,“你……”
“郡主莫怪。”
邵嘉远低声致歉,眉心皱着,“那位陆大人既已另觅良缘,郡主何故寻他,徒惹伤心?”
语气含着隐怒,似在为她不平。
萧婧华眸光滞住。
“你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