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馆位置很偏，段家凌带着她东绕西绕，走了二十分钟。甘澄不由得心里吐槽，这也算“附近”？
装修是美式复古风，摆件都上了年头，音响播放着摇滚乐，让人好像穿越回上世纪。段家凌认识这家店的老板，他们在旁边说话，甘澄翻着酒单，点了杯度数很低的葡萄气泡清酒——江天谕的话她还是听进去了。
甘澄发现自己照做的时候，逆反心又上来，凭什么都听他的？
“好嘞。”调酒师小哥冲她打了个wink。
段家凌聊完，自然注意到调酒师频频朝甘澄送秋波，而迟钝的当事人托着腮，不知被什么事困扰。
看吧，果然没错。
调酒师送酒过来，段家凌勾勾手，示意他靠近，在他耳边善意提醒。
“小蔡，他结婚了。”
“那可太遗憾了。”
看到小蔡脸上的神情，段家凌不由失笑，真就男女通吃啊。
两人都没跟彼此讲话，静静度过一个小时。这个地方的确很不错，很清静，没有烟味——老板不让人抽烟，在门口挂了禁烟的牌子。
甘澄喝完这杯酒，跟段家凌告别。到望江，这次大堂开着灯，甘澄没有被江天谕吓到。“怎么又坐在这里。不上去休息吗？你的病才刚好……”虽然上次闹得不是很愉快，甘澄还是决定翻篇了。
“在加班？”
“嗯。”
“怎么不回我信息？”
“哦……”甘澄掏出手机，按了一下，“没电了。”
甘澄倒水喝。江天谕跟过来，一靠近脸色就变了：“你喝酒了？”
甘澄举着杯子，咕咚咽下水，差点呛到。
他是狗鼻子吗？
那杯气泡酒，才零点几度啊！
“……喝了一点点。”
“又是跟谁？”
甘澄听到他的冷笑声。
“段家凌么。”
甘澄把水杯放到桌上：“江天谕，你到底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甘澄我们之前约定了什么？在没有换回去之前，替对方维持原来的生活。兼顾工作与生活。我没有给你的事业添麻烦，也没有结交乱七八糟的人，一切都维持原样，就算我们现在立刻换回来，也不会对你的生活造成任何影响。而你呢。”
“你明明清楚，甘澄。段家凌他是我的竞争对手，是我在江盛上升的阻力。”
“如果是我，只会想办法尽快踢走他，取代他。绝对不可能跟他交朋友。也绝不会约他单独出去喝酒。”
甘澄从没想到他讲话这么犀利，气势迫人，虽然现在个子比他高了，却依旧让她觉得自己矮了一大截。
好像员工做错事，在挨老板的训。
她脑子一时卡住了，楞楞地回：“我没有约他，也没有想跟他交朋友。”
“所以他叫你，你不懂得拒绝吗？段家凌一毕业就在江盛混，混了13年，那种老狐狸，单独约你出去喝酒，你不觉得他别有用心吗？”
谈话节奏完全掌握在江天谕手中，甘澄下意识想反驳，却想不出什么话，还觉得江天谕他说的有一点对。
没进总部前，江天谕是很忌惮段家凌，划重点提过，让她小心。
“我不会乱说话的。”甘澄气势上已经弱了。
“我知道。”他神色软和下来，语气也不像一开始那样咄咄逼人，“所以甘澄，下班后最好不要跟公司内的人有任何交流，以免产生不必要的麻烦。我只要求你这一点，你可以做到吗？另外，你也可以向我提出要求，我会尽全力满足。”
他都这样说了，甘澄还能怎么办？
从霜说过，她们的小公司有了江天谕这尊大神，发展速度跟蹿了火箭似的。目前已经谈下两笔大单，下个季度指标直接翻倍，公司上下都没有怨言，干劲满满。
“知道了，我会做到的。我对你没有别的要求，你已经做的很好了。”
“嗯。”江天谕的表情总算恢复正常，“睡觉吧，晚安。”
“晚安。”
洗漱完，躺到床上，甘澄脑子里开始复盘刚才的对话。
发现自己完全被江天谕绕进去了，她完全忘了提，气氛一点都不是江天谕揣测的那样，她跟段家凌都没有说话，只是各自喝酒而已！而且下班后不跟公司里的人有任何交流，这怎么可能做到？
甘澄是被他一连串的问责给弄懵了，下意识觉得自己真的犯了很大的错！
甘澄气愤地用手锤枕头。
明明上次说的是——就按你的想法来。我不是一定要留在江盛。
男人真是太多变了！
可恶！
第二天甘澄顶着两个黑眼圈下楼。江天谕倒是心情很不错，今天做了很丰盛的早餐，有煎饺、肉肠、花生酱烤蛋奶吐司、苹果松饼，还有水果拼盘，热饮是巧克力牛奶和现磨豆浆。
甘澄拿了一块松饼吃，味道很好，江天谕就算不做“霸总”，也可以开一家甜品店，这样的手艺，她一定会经常光顾。
心里依旧是憋闷的，昨天没说过他，下一次一定不会被他带偏。
甘澄暗暗点头。
“在想什么？”
江天谕坐下来，跟她一起吃。
“没想什么。你做的东西很好吃。”
“嗯，那就多吃一点。”
甘澄虽然心情不好，但美食无罪，她全吃光了。现在她的胃口很好，可以一下子吃很多好吃的。
也算是跟江天谕互换后，为数不多的优点之一。
甘澄不妙的预感成真了。快到公司的时候，她看到新闻，昨天那个抱段家凌大腿的男人主动认罪了！
标题是——江盛建筑三分公司总经理陈某受贿超5亿！
到公司后，甘澄直接跑到段家凌办公室。
他也正在看新闻，大屏上，陈平昆被当众带上手铐，押入警车。他双眼涣散，灵魂抽空，只剩一具躯壳。
段家凌摘下眼镜，靠到椅背上，用手揉着鼻梁。他知道甘澄要问什么。
“他没来。”
其实八点半没等来陈平昆的时候，就已经料到这个结局。
“要是昨天听他讲完就好了……”甘澄看着段家凌，“所以新闻上说的都是真的吗？真的都是他做的吗？”
他神色疲惫，眼神中还带着甘澄看不懂的情绪：“调查报告很快就会公示。”
昨天陈平昆哭得那么惨，好像受了什么天大的冤屈。
一定有什么重要的事要告诉段家凌。很有可能就是蘅安文旅受贿案件的真相！
可段家凌为什么不听？
偏偏约到今天早上，然后那么巧今天早上就主动认罪了？！
甘澄想着想着，又开始怀疑起段家凌。
下午三点，结果出来了。蘅安文旅从招投标、材料设备采购、项目分包……每个环节都有商业贿赂的痕迹。贿赂形式也五花八门，现金、礼品、消费卡等。黎市专项调查组公布了所有涉事人员，百余人名单，其中江盛建筑18人被采取刑事强制措施，40余人给予行政罚款。蘅安街管委会6人、建设局7名中层干部被行政问责。江盛建筑被罚款495万，停业整改6个月。剩余一部分情节较轻，给予警告。
陈平昆是主犯，被判无期。其余最多也就十年。
甘澄跟江天谕说了昨天晚上发生的事。
“江天谕，你觉得呢？”
江天谕正在做蛋糕。他从烤箱里拿出蛋糕胚，浓郁的蛋糕香气扑鼻而来，勾得甘澄胃里的馋虫直跳。
江天谕弯腰抹奶油，慢条斯理，仿佛正在雕刻一个精美的艺术品。
“去年蘅安的财务报表，基本每个月都存在不合理的数据。以及多个工程被推迟结转固定资产……这些都经过陈平昆的手。”
“所以真的是他？”
甘澄走到甜品料理台前，坐下，手托着腮看江天谕抹奶油。
江天谕摇头。看见她双眼放光地盯着蛋糕，手顿了一下，蛋糕侧面出现一个小豁口。他又重新取奶油抹平。
“那是谁干的！总不能让无辜的人坐牢吧！”
“结果公示，蘅安调查组也已经解散，除非陈平昆改口供。”
“你的意思是说，有人威胁他，或者是，有人拿钱收买了他，让他替人顶罪？”
江天谕听此，右侧嘴角向上勾起，露出嘲讽的笑容。他看上去好像已经猜到是谁。
甘澄的注意力又从蛋糕转移到案件上：“你是不是知道是谁？”
江天谕又摇头。
甘澄大胆猜想，难道会跟江旭、江烨磊有关？这毕竟是江家的地盘，他们会容许一个小员工贪那么多钱吗？
前段日子江易驰还提了新车，全球限量10台的法拉利，每天开着上下班，招摇过市。江盛出事后，才知道要低调。
说不定那辆法拉利的钱有一部分就是来自于公款呢！
甘澄瞅瞅江天谕，试探性地问：“如果我想调查真相的话，你会同意吗？”
江天谕抬眸看了她一眼。
“当然如果你不想的话，我也不会要求你帮我。我自己可以。”
“你打算怎么做？”
“嗯……我想先去找人调查，昨天陈平昆离开后，是否另外有人找了他。然后……再约见陈平昆，当面问他情况。”
“好。去做吧。”
甘澄突然意识到，她真的很信任江天谕。这件事有概率是江家人做的，她却把自己的想法都告诉江天谕，从没想过他也是江家的一份子，理应维护自己的家族。
可是……虽然江天谕有时候很坏。
她却觉得，江天谕不是那种助纣为虐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