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老婆老婆
甘澄看到网上有好多人对程放南进行人身攻击，甚至人肉他，于是叫廖然去处理。
之后，甘澄通过了程放南的好友申请。
【很抱歉，网上的言论我已让人妥善处理完毕，请放心，以后你的相关信息绝不会在网上出现。】
屏幕上方显示“正在输入中”，一分钟后，又没了。
甘澄想了想，敲键盘，还没编辑完，对面连着发来两句。
程放南：【好】
程放南：【好好对她】
过了几秒，他似乎觉得这句话不妥，撤回了。
甘澄等了一分钟，慢慢编辑文字。
【如果日后你有需要帮助的地方，可以随时来找我。】
这句话没发出去，左边有一个红色感叹号。
程放南把她删了。
甘澄叹了口气，这样也好，江天谕就不会看到了。
下楼的时候碰见了江易驰，听从霜说，他被江旭夫妇压去见宋家千金，半个月都没来公司，不知道是不是以此来发泄自己的不满。
“呦，大红人啊。”甘澄刚走出电梯，与对面出来的江易驰对个正着。甘澄瞥了眼，径直朝前走，江易驰追上来，上下打量她一圈，“真是变了个人啊，感情以前都是装的吧？”
近日聚会，江易驰好几次从好友口中听到“江天谕”的外号，鸡皮疙瘩掉了一地，心想这人大概真的疯了，彻底放飞自我了吧。
“听说你前几天去相亲了，我是不是很快就能喝到你的喜酒了？”
江易驰嘴角抽动了一下，被甘澄的话勾起了内心那丝不快：“……啊差点忘了，嫂子不是怀孕了么，怎么都不跟我们说一声！这周末，我备些好礼，去看看嫂子吧。”“你有孝敬你嫂子的这份心意是好的。”甘澄说，“不过呢，他最近心情不好，不见闲杂人等。”
江易驰一时语塞，被甘澄的话噎住了。
甘澄笑了笑，心里顿时有点爽：“那我就先走了。”
洗澡前，甘澄把手机给江天谕，看见他开始进行每日例行之事，心想，还好她跟程放南互删了，不然他又要多想。
洗完澡，甘澄一跨进房门，就觉得江天谕的状态不对。
手机搁在一边，书也没看，见她进来了，淡淡扫过来一眼，一言不发。
“怎么了？”
甘澄擦着头发，在单人沙发上坐下。
他问：“今天都做了什么？”
甘澄回想着，将自己一天的工作内容说了，江天谕的神色还是不大好。甘澄心里嘀咕，应该不至于是因为程放南吧？
都删了，他看不到聊天记录。
就算能看到，也不是出格的内容，没什么好避讳的，其实加程放南的时候，甘澄已经想好了说法。
最近甘澄在网上的热度太高，让她隐约有了一种即将滑向失控边缘的危机感。程放南只是个普通人，若被大众过分关注，很可能会影响到他的正常生活，处于一种补偿的心态，甘澄加了他，想着万一发生突发状况，也好及时联系到人。
本想这么跟江天谕解释的，程放南却先一步把她删了。
“你白天有上网吗？我看到网上有一些不好的评论，是关于……”甘澄犹豫片刻，还是说了，“程放南的，我看到还有网友人肉他，都曝光他的工作了。所以我就让廖然去处理了。”
江天谕嗯了一声。
甘澄注意他的神情，好像并没有因为听到程放南的名字而不悦？应该是错觉吧。
甘澄吹干头，轻轻爬上床，盖好被子：“好了，我们睡觉吧，我关灯了？”
甘澄手放在开关上，正要按下之时，江天谕冷不丁说：“你跟程放南聊了什么？”
脑门上有根筋用力一跳，江天谕是怎么知道的？江天谕注视着她，面无表情将那句话念了出来。
【当年如果不是你，我跟澄澄又怎么会分手？】
甘澄头皮发麻：“你看到了？”
甘澄想，最近江天谕起夜很频繁，估计昨天就被他看到。
居然都没跟她说。
江天谕应了一声，暖黄的灯光照在他略有些浮肿的脸上。
“我就跟他说了一句话，他就把我删了。”
“你说了什么？”
甘澄把那话复述了一遍。
“那他说什么？”
“他就说了个好。”甘澄省略了那句程放南撤回的话。
“后面呢。”
“他就把我删了呀！”
“你怎么知道他把你删了？”
“就是，我给他发……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可以来找我，没发出去，旁边出现一个红色小感叹号，就知道他把我删了。”
甘澄如实说，见他还是心情不好的样子，倾身，掐掐他的脸。
“老婆老婆，别琢磨这些了，都不重要，快睡觉吧。”
话出口，甘澄倒是脸一红，怎么就叫出来了，看来最近刷微博太频繁，被网友们洗脑了。
江天谕的关注点被迅速转移了，静静地看了她一会儿，再次提问：“谁是谁老婆？”
空气仿佛凝滞了，江天谕好像特别在乎这个称呼的归属权，甘澄不想认输，看看他的肚子，最后还是如他的愿。
“我是，我是，行了吧！”甘澄有点憋屈地说，“现在可以睡觉了吧。”
江天谕的神情忽然变得有些奇异，话语中隐隐含着几抹期待：“那你该叫我什么？”
甘澄瞬间意会，热度蹿上耳根，他怎么还蹬鼻子上脸啊。
装作没听懂：“叫什么？”
江天谕就那样看着她。
“你先示范一遍呗。”
甘澄一脸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的样子，眼睛里闪着隐隐的狡黠。
“……你先说一下，我才知道要叫什么啊？”
江天谕：“你说呢。”
他不上当，甘澄心里还有点小小的失落。
“我不知道。”
沉默对视良久，甘澄开口：“好了啦，睡了睡了，我好困。”说完，她直接关了灯，房间被黑暗充斥，甘澄躺进被窝里，拍拍旁边的位置，“江天谕，睡觉了！”
江天谕没动弹，还维持原来的姿势，大概两分钟后，他才缓缓躺下。
黑暗中，甘澄双手攥着被子，望着天花板。
叫了他就会开心么？
可是，她实在说不出口……
甘澄动了动唇，最终还是没说出江天谕想听的那两个字。
第52章 含住
从年初伊始，总经办将工作重心聚焦于城北跃澜的开发项目，筹备与相关部门进行谈判的相关事宜。
段家凌说，谈判时间初步定于四月底。
他们不仅要制定一份全面的开发方案，还要拟定周全的谈判策略，以及相关资料的准备，例如土地的详细看测报告、市场调研数据分析等。
临近月底，甘澄忙得不可开交，整日脚不沾地。回到望江，基本都是十点之后了，甘澄累得沾床就睡，隔日还经常睡过头，匆匆忙忙拎着早餐上车，连跟江天谕说句话的时间都没有。
周末，好不容易有喘口气的时间。
午后，她正跟江天谕并肩坐在大堂沙发上，平板上是选购婴儿车的网页。
甘澄滑动着页面，觉得每个都很好看：“好可爱，啊这个，江天谕你快看——”
江天谕凑近了，手臂贴上她的。
那一片被触到的肌肤短暂地发麻，思绪也在这瞬间的触动中变得有些恍惚。
“樱桃的这个？”江天谕问。
甘澄回过神，页面上有两项，挪动食指，点下面那个。“这个，篷子上的图案，有小甜筒呢。”甘澄仿佛想到了什么，眼神暗了暗，“……宝宝会喜欢的吧，其实这个小樱桃也好看。”
“那就都买。”
甘澄点点头，付好款，点开另一网页：“好了，接下来，我们挑一下婴儿床吧！”
每当甘澄看中二三种款式，纠结买哪一个时，问江天谕的意见，他的回答都是同一个。
都买。
最后，甘澄买下三个婴儿床。
“一个放我们的房间，一个放宝宝自己的房间，嗯还有一个……就放这里吧！”
江天谕：“嗯。”
茶几上的手机亮起来，屏幕弹出段家凌的名字。
甘澄心中顿感不妙。
休息日上级打来电话，能有什么好事儿？
甘澄拿起手机，瞄江天谕，语气有点儿小心：“是段家凌打来的，估计公司有什么事吧……我接了？”
“嗯。”
果然，段家凌让她去公司加班。
协商谈判的时间定了，就在周二。段家凌跟甘澄说过，城北跃澜那块地皮，年初的时候江烨磊就亲自出马，去见相关领导，得到对方的口头承诺，算是定了下来。他们如今也必须全力以赴，确保每个环节都万无一失，让这个项目成功落地。
挂了电话，甘澄望向江天谕：“我又要去加班了。”
江天谕的心情直接显示在脸上。
因为肚子大了，江天谕日常的行动也变得愈发吃力。这段时间用脑过度，甘澄每天倒头就睡，睡眠质量都变好了，一觉睡到大天亮，自然听不到江天谕起夜的声音。
而按照江天谕的性子，又不会主动叫人帮忙。从他白天的脸色，就能看出他晚上一定没睡好。
甘澄心里有些愧疚，现在正是重要时刻，而她一点忙都没帮上，还整天不在家。
“江天谕，我妈问，要不要她过来，帮我一起照顾你？”
他说：“我自己可以，不用麻烦妈。”
甘澄哦了一声，向他保证：“江天谕，我已经想好了，七月份，我准备请一整个月的假，陪你。”
“好。”
“不知道能不能请呢，我等会问下段家凌。”甘澄说，“在家里办公可不可以。”
“嗯。”
“一个月？”
会议结束，甘澄去段家凌的办公室，向他提出一个月陪产假的请求。甘澄看到段家凌的反应，忽然有些不确定：“员工手册上不是写了吗，男性员工有三十天的陪产假？”
段家凌翻出来，员工手册明确记载陪产假为30天，然而集团总部中，男性员工鲜少请如此长的假期，大多仅休半个月左右。至于高管，印象中，根本无人请过。
段家凌说：“你确定了？”
甘澄点头，正要说自己请假时的工作安排，段家凌开口了。
“下个月，把你手头正在进行的工作梳理一下，列出关键节点和具体的进展情况，正式请假的前一周，来找我一趟。”
段家凌这是要接手她的工作吗？
其实甘澄也清楚，江天谕毕竟处在如此关键的岗位上，倘若请一整个月假，对所有事都不管不顾，肯定是不现实的。甘澄想，她在家里办公的效率慢，到时候只能多麻烦廖然一点，月末从自己的账户给他发奖金。
甘澄不知道自己有没有意会错，问道：“段家凌，你是打算接手我的工作吗？”
“不然，你还能对接给谁，廖然？”
“原本是这么打算的。”甘澄说，“我准备在家办公。”
“……预产期什么时候？”
“六月底。”
段家凌点头，嗯了一声：“到时候记得提前来找我。”
“好。”甘澄向门口走了几步，随后又转身看着段家凌，神情极为认真地对他说，“段家凌，其实你人还是蛮好的。”
段家凌一愣，继而失笑，摆了摆手。
甘澄说：“到时候你忙不过来的话，就发信息给我。”
“好。”
为了确保谈判能够顺利进行，段家凌召开好几次会议，围绕关键环节展开深入讨论，反复推敲各种可能出现的情况及应对方案。
谈判当日，甘澄看见了对方领头之人，她想起来，去年，第一次跟段家凌去参加应酬，酒桌上就有这个人。
谈判进行得很顺利，在交流的过程中，对方给予了积极的回应。
对方那个领头人原来是规划局局长，他很认可江盛给出的开发方案，下一轮的协商谈判定在十天之后。
“啊，终于能暂时松口气了！”甘澄一屁股坐上沙发，“江天谕，我跟段家凌说了请假的事，他没阻挠，还说会接手我的工作呢，其实，他人还是挺好的……”
江天谕缓缓睁开眼，凝视着她。
糟了，她一时过于放松，怎么把这话说出口了！
甘澄讪讪一笑，走过去，在江天谕面前晃了一会儿：“……你要不要吃水果，我给你洗。”
五六秒后，他说：“苹果。”
“好嘞！”
甘澄跑去厨房，挑一个最饱满最红润的，洗好，一块块切到盘子里，最后放一根水果叉。屁颠屁颠跑到江天谕面前，放到他伸手能够到的位置。
见他没动，提醒道：“江天谕，你快吃呀，等会马上氧化，不好吃了。”
江天谕看着她说：“手提不上劲。”
“啊？”
甘澄看了一眼装苹果块的小盘子，连这个都拿不起吗？
江天谕说：“怀孕后，母体松弛素的增加会使关节、韧带松弛，影响到手部的关节和肌肉，导致手部力量下降。”
“原来是这样。”甘澄点点头。片刻的沉默后，甘澄把盘子拿起来，叉了一块苹果：“那你还想吃吗？”
江天谕微微张开了嘴。
甘澄喂到他嘴边。
江天谕牙齿咬住，吞进口腔，慢慢咀嚼，眼睛一眨不眨，一直盯着甘澄。唇缝溢出苹果的汁液，甘澄抽了张纸去擦，他嘴唇一张，竟然将她食指的指尖含住了。
甘澄脸轰的一热，抽出手，血液在这一刻极速涌动。
江天谕怎么突然这样。
一时慌乱，苹果块掉了一地，还砸到甘澄脚上。
“我再去重新切一盘。”甘澄赶忙逃到厨房，用凉水冲手，捂通红的脸蛋。
内心涌现一股难以言喻的情绪，心跳也变快了。
甘澄回想着刚才的画面，忍不住跺了一下脚。
刚才就该说他一顿，不好好吃苹果！
第53章 我很好
接下来要请一个月的假，甘澄不好把活都堆给段家凌，接连两个周末都去了公司，尽量多完成一些工作。
周末的江盛大楼空荡荡的，吃完饭，甘澄在公司楼下的咖啡店休息，脑子放空，望着窗外。
视野中出现一对中年夫妇，男人肩上扛着一只红白蓝条纹蛇皮袋，肩膀一高一低，女人左右两手都拎着防油袋，一红一蓝，塞得鼓鼓囊囊，右手那个袋子，一截玉米尖尖蹿了出来。两人脸上挂着点点汗珠，被正午的阳光照得晶亮。
两人似乎碰上了难处，眉间皱起沟壑，眼神布满迷茫和焦急。
男人拦了一个路人，指了指甘澄所在的大楼，不知问了什么，或许是方言，路人听得一脸迷惑，随后摆了摆手。男人只好放弃，环顾四周，寻找下一位路人求助。甘澄跟店员打了声招呼，表示自己很快回来。
甘澄跑上前询问：“阿姨，叔叔，你们需要帮助吗？”
男人嘴里叽里咕噜，说的果然是方言，听口音，像是北方的，手着急地比划着。甘澄挠了挠脑门，一句都没听懂，见两人脸上不断淌下汗珠，甘澄指了下咖啡店外的篷子。
“先去那儿坐坐吧。”
两人摆了摆手，说了句什么，甘澄猜测应该是不好意思过去坐。
“没关系的，过来吧。”
甘澄跑进店里，点了两杯鲜榨橙汁，放到桌上。
夫妻俩都很局促，女人从袋子里掏出一条干毛巾，掸掉裤子上的灰，再递给男人，两人都收拾干净了，才坐下。
在甘澄和善的微笑中，夫妻俩逐渐放松下来，方言夹杂少许的普通话，向甘澄询问。
甘澄从他们口中捕捉到“江盛”这两个字的音。
“对，这里是江盛大楼，你们是要找谁吗？”
两人连连点头，你一句我一句，叽里咕噜又说了一长串话。
看来他们能听懂普通话，但是不会说。
儿子？
甘澄隐约分辨出某个词的意思，问道：“阿姨叔叔，你们的儿子在这里上班吗？”
两人眼睛一亮，激动点头。
“可是今天是周六，不上班。”甘澄说，“你们有他的电话号码吗？”
“有有。”
男人从裤口袋掏出一只翻盖老年机，长按1，拨出电话。
男人开了外放，机械女声提示已经欠费。
电话没有打通。
甘澄拿出手机：“叔叔，用我的打吧。”
男人扯了衣袖，擦了擦老年机屏幕，递给她，露出淳朴的笑容。
电话备注是“大柱”。
甘澄把老年机放在桌上，对照着一个个按号码。
此时，女人翻出一只包裹重重的白色透明塑料袋，一层一层展开，里面是他们儿子的证件。
提到儿子，这对夫妇脸上浮现骄傲的神色，讲话的语速都快了，甘澄连猜带蒙，好像是在说，他们儿子的确很厉害，在这栋大楼上班，没有骗她之类的话。
甘澄就点点头，应和。甘澄开着外放，输入最后一个数字，拨出，屏幕上弹出一个名字，还没来得及看，女人拿着一张证件放到她眼前，粗糙的手指点了点。
甘澄的视线定格在右上方的一寸照上，男生剃板寸，皮肤偏黑，五官立体，眼神青涩中带着一抹倔强。甘澄瞅着，莫名觉得有点熟悉，好像在哪见过这个人。
想不起来……
直到——
电话接通，甘澄听到了一个极为熟悉的声音，视线从男生的大学证件照转向手机屏幕，上面印着三个字。
段家凌。
“江天谕？”
听到儿子的声音，夫妻俩极为激动地大声喊起来。
“崽啊，我跟你爸……”
之后的话，甘澄就听不懂了。段家凌也开始讲起同种方言，大概五分钟后，男人把手机还给甘澄。
电话还通着，段家凌问：“江天谕，你跟我爸妈在公司楼下？”
“嗯，楼下咖啡店。”
“好，我马上过来。麻烦你呆在我爸妈身边，稍微等我一会。他们年纪大了不认路。”
“当然，你放心好了。”甘澄听到那头关门的声音。
“嗯，拜托了。”
段家凌到的时候，甘澄跟他父母有说有笑，一边说普通话，另一边说方言，也不知道他们怎么聊起来的。段家凌小跑过来，叫了一声爸妈。
似乎因为出门太急，身上还穿着家居服。金丝眼镜，灰色套头卫衣，同色系运动裤，白色网鞋。这么穿，看着倒年轻了十岁。
段家凌跟他父母讲了会话，转头跟甘澄解释。
原来他家有个亲戚生病要动手术，准备来黎市的医院，他父母跟着一起过来，想着还能顺便看看儿子，没想到手机欠费，儿子买的房子去过几次，却记不得地址，手写的纸条也给落家里了。只记得儿子在著名的大公司上班，一路坐公交车问过来的。
甘澄哦了一声，指了下上面：“那我上去了。”
段家凌问：“你今天怎么来公司了？有什么急事？”
“也没什么，我不是马上要请假了嘛，想着多干点……那你赶紧去陪你爸妈吧。”
“嗯……”段家凌还要再说些什么，他父母热情地走上来，给她装了两袋满满的特产，一袋竹笋，一袋玉米。
“这怎么好意思……”甘澄摆摆手，瞄段家凌，眼神示意他阻止一下。
段家凌说：“你拿着吧，我爸妈也是一片好意，今天多亏了你，改天我请你吃饭。”
“不用了，我就是顺手帮个忙而已。”
盛情难却，甘澄只好接下这沉甸甸的两大袋。
“那我走了？”
“嗯。”
“阿姨，叔叔，再见！”
段家凌父母笑着冲她挥手，说了句大概是下次再见的话。
段家凌看着甘澄走进公司旋转大门，然后拎起父母带来的特产，走向路边停靠的劳斯莱斯。放好之后，再扶父母上车。
回去路上。
父母感慨着。
“家凌，你这个同事心地蛮好的，人长的也好看。”
“……刚才我跟你爸问了不少人呢，都听不懂我们的话，要不是这个小伙子，我们都不晓得怎么办了！他还给我们买了两杯饮料，家凌，你记得找个时间请人家吃个饭，好好谢谢他！”
段家凌说：“会的……爸妈，你们下次过来，记得提前跟我说一声，这次还好，碰到我同事了，下次呢，找谁帮忙？”
“好好，我跟你爸也是没想到，这电话费这么快就用完了！”
话费是段家凌几年前冲的，一下子打了一千进去，恰好这时候用完。
“倒是我疏忽了，爸，等会把你电话卡绑我的账户上，以后就直接在我卡里扣，不用专门去冲。”
“也好也好。”
“爸妈，你们这次就直接住我那儿吧，别回去了。”
夫妻俩对视一眼，女人开口道：“家凌，我们住这，家里的地怎么办？我看你啊，还是早点找个媳妇儿，等你媳妇儿生娃了，我跟你爸再过来，帮你带孩子！”
提到这个话题，段家凌沉默了。
甘澄那头，看天色差不多了，拎着两袋特产回别墅。
江天谕的视线久久地停留在她手上的那两袋，甘澄下意识手一缩，往身后藏了藏，好像她拿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一样。
甘澄挺直身板，直视着他：“我中午在楼下喝咖啡，碰见一对夫妇，他们从外地来的，手机欠费，联系不到人，很着急的样子，我就把手机借给他们打电话了。这些都是他们送我吃的，江天谕，我打算煮几根玉米，你要不要吃？”甘澄适当省略了一部分细节。
江天谕看了她数秒，视线下挪，在那满满两袋上来回游移，目光含着警惕：“你就借个手机，他们送你那么多东西？”
“我还请他们喝了果汁，陪他们聊了好一会儿呢，本来我都说不要的，他们太热情了……”
煮好后，甘澄端着一盘香喷喷的玉米在江天谕旁边坐下。
“你吃吗？”甘澄拿起一根，在江天谕面前摇了摇。
他看了眼，不是很想吃的样子。
“好吧，那我自己吃。”甘澄咬了一口，玉米的清甜在口腔爆开，她眼睛都亮了，惊叹，“好好吃！”
最后甘澄一个人将整盘玉米吃光，导致晚上没有食欲，随便吃了几口就停下筷子。
甘澄摸了摸肚子，有点可惜地望着桌上的食物：“……吃不下了。”
江天谕慢条斯理地吃着：“都叫你少吃点。”
“真的很好吃，我从来没吃过那么好吃的玉米，你尝一口就知道了！”说到这里，甘澄的语气夹杂点点怨念，“尝一口都不愿意，搞得好像我会给你吃有毒的一样。”
“我不怎么喜欢吃玉米。”
“……哦。”
凌晨，江天谕起身上厕所，回来时，床头柜上的手机亮起，他看到一个刺眼的名字。
拿起来，屏幕光映亮了他的脸。
点开对话框，没有新消息，只显示一条系统通知。
——“段家凌”撤回了一条消息。
甘澄迷迷糊糊醒来，半睁着眼，语气含着浓浓的睡意：“……江天谕，你干嘛呢？”
江天谕放回手机：“上厕所，你继续睡。”
“你腿有抽筋吗，要不要我帮你按按？”
“没有，我很好。”
“……哦，那就好。”甘澄闭上眼，瞬间陷入睡眠中。
第54章 拒绝定义
周一开完例会，段家凌叫住她，再次表达了他的谢意。
“你哪天晚上有空？”
啊，段家凌真要请她吃饭？
让江天谕知道还了得？
甘澄脑子飞速转着：“你别这么客气，阿姨已经送我那么多好吃的了。”
“跟我来。”
经过两次协商谈判，城北跃澜那块地皮算是确定给了江盛，一周后正式签订转让协议。段家凌把电脑桌面上的项目相关文件拉到聊天框里。
甘澄点开跟段家凌的对话。
“咦？”
“怎么了？”段家凌转过头问。
甘澄才看到，凌晨两点多，段家凌撤回了一条消息。
应该是发错了吧。
甘澄摇摇头：“没什么。”
太阳快要落山，玫瑰色的云块散布在天空中，浅金色的光斜斜地透过落地窗照进来，在地面上切割出一块区域，也落在甘澄脸庞上。
甘澄听着，时而点点头。
这个点就很容易困，段家凌语速没那么快，不需要特别集中注意力。
甘澄打了个哈欠，眼睛迅速充盈了水分。在夕阳的映照下，显得分外澄澈、清透。
段家凌语速慢下来，停顿间隔大概有十秒。
甘澄虽然望着窗外，耳朵一直在工作，转头，对上段家凌的目光：“协调各部门把所需文件备齐……然后呢？”
段家凌避开她的目光，打开电脑桌面一个文档，滑动了一下：“……有任何困难第一时间告诉我，我来协调。比如涉及到土地用途变更、违规建设、环保标准等问题。”
甘澄：“好的。”
段家凌看了眼时间：“今天就到这儿吧。”
“哦。”
甘澄把椅子挪回原位，拉开办公室门时，脑子被困意席卷着，顿顿的。
“今晚有安排吗？”
五分钟后。
甘澄坐在自己的办公桌前，用力地拍了一下脑门。
为什么说没有？
这种时候，就该警惕起来啊！
她一时嘴快，说了没有，段家凌便提出晚餐邀约，还是以感谢她帮助他父母的名义，这都不好拒绝。
虽然甘澄觉得跟段家凌吃一顿饭并无不妥，但架不住江天谕在意啊！
一想到回去后，江天谕就用那种诡异的目光盯着自己，甘澄便感到一阵头疼。
甘澄抓着脑门前的碎发，长长叹气，都答应了，总不能秒毁约吧，看来还是想想怎么跟江天谕说吧。
甘澄琢磨了很久，文字储存在编辑框里，迟迟没有发出。
离下班时间已经过去了二十分钟，走廊外的交谈声远去，整层楼逐渐变得安静。廖然跟她打了个招呼，也走了。今天大家走得都早。
段家凌拎了个黑色手提包，叩了两下门，头往外一扬。
“走。”
甘澄手一抖，纠结十分钟的消息最终还是发了出去。
【等会跟同事聚餐，晚点回来，不用等我，你早点睡吧[笑脸]】
甘澄看到屏幕上方显示正在输入中，心蓦地紧了一下。
等了一会儿，消息没来。
甘澄把手机放进裤兜，关上电脑，跟段家凌一起出去。
进电梯。
段家凌按负一，问她：“你喜欢吃什么？”
甘澄啊了一声，心绪还沉浸在江天谕未达的回复中。
“……我都行。”
“那就吃鱼，怎么样？”
甘澄转头，段家凌站在身侧，不远不近的距离。
兜里的手机突然震了一下。
甘澄才回过神来似的，点头：“好。”
电梯门叮了一声，甘澄跟随着段家凌，坐上劳斯莱斯的副驾。
系好安全带，甘澄拿出手机。
老婆：【跟谁？】
看到这两个字，莫名一阵凉风蹿进领口。甘澄头皮一紧，看了眼转方向盘的段家凌，点开编辑框。
如实说？还是……
又纠结了一番，甘澄最终发去。
【就是跟大家一起吃个饭，很快回来了！】
老婆：【几点？】
甘澄：“段家凌，我们去哪里吃？”
段家凌发了一个地址给她：“这家店，我跟朋友去过，招牌鱼味道不错。”
甘澄：“好。”
段家凌选的这家餐厅，有点远，从公司开过去，不堵车的话要四十分钟。回望江，要一个小时左右。
甘澄估摸了下时间：【十点左右吧。】
老婆：【好。】
跟段家凌除了工作，好像没别的话好聊。彼此沉默着吃完了这一顿，不过这家餐厅的招牌鱼的确很美味，味道跟H城芝兰江边那家不相上下，甘澄拍了一张牌匾的照片，下次请从霜来吃。
甘澄跟段家凌并肩往路边停车的地方走去。
甘澄打开围脖，脚步一顿。
段家凌见她神色紧绷：“怎么了？”
甘澄说：“……有我的一个黑热搜。”
甘澄左右望了望，发现一家小酒馆，抬步走去：“段家凌，你要有事的话，就先走吧。”
段家凌跟过去：“很严重吗，直接叫公关处理吧。”
“还没搞清楚，我先看看。”
小酒馆放着慵懒舒缓的慢旋律爵士乐，寥寥几人，角落处灯光昏暗，甘澄看了一圈，在环形吧台的末尾处坐下。
热搜词条是——
#江天谕装
点进去看，内容跟词条毫无关联，完全是两方人的骂战。
用词污秽，简直不堪入目。甘澄刷了一会儿，从网友们的言辞中拼凑出前因。
起因是上次怀孕热搜事件，虽然甘澄让人处理了程放南的相关内容，可网友们的讨论还在继续。
黑粉们战斗失败，一直没有放弃，有组织地去别的平台扩散，恶意抹黑江天谕的形象。
他们还将江天谕以前的影像资料都扒了出来，画质特别高清，比如中学时期作为优秀学生代表上台发言，他讲话时不苟言笑，一脸严肃，自始自终都是一个语调，表情也没有丝毫变化。
又比如，江天谕在江盛子公司智骋工作时，年会上的发言，表情神态语调也是如此。
黑粉们将前后对比的视频片段剪辑在一起，前面是江天谕，后面是甘澄，两者之间的对比显得相当明显，与现在的状态形成强烈的反差。
标题取的都是——
【以前还像个男人，怎么现在，唉，一言难尽。】
【看看吧，最近爆火的某人，真给咱男的丢脸。】
【受不了，要吐了，就没见过这么做作的男人！】
……
看到这里，甘澄稍微放松了一点，还好网友们的想象力仅仅局限于此，没有一个人往“换芯子”那方面想。
不过，那么离谱的事，说出来也不会有人信吧。
说不定还会觉得她疯了。
甘澄继续看下去。
她的粉丝在热度最高的“江天谕前后反差”视频下回复。
【呦，怎么了，还不能允许男人二次成长了？】
【实话说啊，甜总要以前那死样，绝对粉不起来。】
【哈哈哈，我看你们这群男的羡慕死了吧，人家长得帅又有钱，还是顶级豪门富二代，还有我们这么一大群忠实粉丝喜欢，你们就酸吧！这辈子就是个死打工的命！】
……两方人马在话题下方激烈交战，你来我往，互不相让，局势很快失去控制，脱离了最初的目的，不知不觉演变成一场性别大战，场面一度混乱不堪。
女方：
【有很多UP都分析过了，甜总火爆全网是因为什么？
甜总骨子里带着女性的特点，这不就是姐妹们粉甜总的原因吗？甜总那么温柔、可爱，又富有同理心，多么可贵的品质，结果被这群Low男贴上做作的标签。被狗咬上，真倒霉啊！】
【说你们男的基本盘太差，有些男的这么快就代入了啊，对，说的就是你。那么普通，却又那么自信！】
【我还是建议Low男们去照照镜子吧，稍微有点自知之明OK？】【姐妹们，一想到我在跟一群猥琐男对线，隔夜饭都要yue出来了。】
男方：
【那位沾上你们这群脑残恶臭追星女才算倒霉吧！早晚有一天翻车！我话就放这了！】
【娘们唧唧的，操！要是在我身边有这种男人，一拳打过去！】
【追星女，懂的都懂。】
【他性取向绝对有问题，我朋友是gay，一眼鉴，江天谕是0，躺下面的那个，你们这群女的是不是上赶着想给人家当同7啊？？】
【网上闹成这样，他有出来说一句话？还不是装死，让你们这群未成年粉丝在前面冲锋陷阵。娘炮这么没担当，也就你们女的喜欢的起来。】
……
甘澄大致看完，快速地编辑了一段文字。
又从相册里翻出一张照片，添上。
照片是在H城拍的。去工地前，甘澄网购了一批耐脏的衣服，那会儿在镜子前臭美了很久，摆了很多略显做作和刻意的姿势。
这一张，她将拉链拉到最上面，衣服扯上去，遮住下巴，低头看镜头，额前碎发半遮住眼睛，下面是挺直的鼻梁。
选好照片，甘澄又看了一遍，没错字，点击发送。
@江天谕：
【看到大家对我的不同看法，我有以下三点要说：
1、关于“娘”，我想说的是，娘是母亲，是妈妈，对我来说是夸赞。
2、请不要随便定义男性，男人为什么不能可爱？我有装可爱的自由。
3、最后，我老婆已经怀孕了，若有人继续恶意散布不实的消息，我会坚决维护自己和家人的合法权益！】
第55章 石化
甘澄刚发出，才看见五分钟前公关部员工发来的信息。
【江总，非常抱歉打扰您。我们留意到围脖上出现了一些关于您的不实谣言。请您放心，我们现在已经安排人员进行紧急处理，在此期间，恳请您暂时先不发表任何言论，给我们一些时间[委屈][委屈]】
公关部的员工们下班回到家，刷围脖时，看到热搜里面的内容就觉得不妙，果然下一秒就收到老大的电话。一群人火速赶回公司进行紧急处理，联系官方删除词条，并封禁相关账号，以最快的速度遏制不良信息的传播。
这场纷争看似只是网络上的小波澜，可如今江总的热度实在太大。男女对立本就是一个极为敏感且复杂的社会问题，一旦持续发酵，公司的形象可能会遭受重创。
他们见得多了，多少网络红人、明星，仅仅因为在言论中涉及性别议题且言论不当，就导致被网友群嘲，从而陷入极为不利的境地，甚至从此一蹶不振。
因此，面对这种情况，最保险的方法就是保持沉默，不发声，等舆论的浪潮退去，再选择合适的时机现身。
C：【啊……我已经发了。你们看一下，有问题的话，我马上删除。】公关部小陈看到甘澄发来这一条，心中猛地一沉，仿佛看到一份裁员通知在向他招手。“小陈，跟江总说了吗，不要发信息，直接打电话。”总监踩着高跟鞋，咯噔咯噔的声音由远极近地传来，“Ava，围脖那边怎么说，什么时候可以删词条？”
Ava：“五分钟后！”
“好。”
小陈怯怯地说：“老大，江总他……刚才已经发了。”
他话一出，空气凝固了。整个办公室好似被按下暂停键，所有人都停下了动作。
“发了什么？”总监看似冷静地问。
“还没看……”小陈在总监冰冷的注视下，抖着手点开围脖网页，两分钟不到，一个新词条迅速登顶。
#江天谕回应
点进去就是甘澄发布的那一条。
大家都围过来看，随后陷入久久地沉默，最后有人忍不住感叹道。
“江总真是天生吃这碗饭的……”
十分钟后，有人震惊道：“天呐，十分钟，江总粉丝涨了一百多万！”
有人开玩笑道：“这还干什么，都回家歇着吧！”
“绝了……”
甘澄的回复瞬间扭转了局势。
公众的注意力被迅速吸引过来，纷纷给这条动态点赞、评论。实现了舆论焦点的成功转移。
也没必要让官方删词条、封号了，因为那些负面的黑词条彻彻底底被淹没，再也掀不起任何浪花。
无疑是一场压倒性的胜利。
【我哭死，我就知道甜总会发声的！！】
【好好好，知道了，甜总超可爱的！】
【哇塞，好帅好帅，网恋神图诶～】
【舔颜一分钟，接着跟Low男战！！】
【甜总来围脖扶贫，辛苦了～】
……
【江总，不用删！您休息吧，不打扰啦。】
C：【好的】
甘澄看到信息，放心了，手机放到兜里。
段家凌也看到了“江天谕前后反差”的视频：“你现在跟以前，很不一样。”
“人总会变的啊。”
段家凌点了一瓶威士忌，和一杯橙汁。
甘澄趴在吧台上，脑袋枕着手臂，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划着橙汁杯壁。
成为公众人物比想象中困难得多，时不时就得应对各种突发事件，还挺累的。
“我大学的时候，交过一个女朋友。”
甘澄眼珠子一转，看向段家凌。
短短几秒，甘澄脑子里飞速飘过好几个问号。
什么？她没听错吧？
段家凌怎么突然提起了他以前的感情？
她跟段家凌的关系已经好到可以聊这种话题了？
难道是因为她的那句“人总会变”引发了段家凌的感慨？
段家凌讲起了他跟女友的相识过程。
剧情大概是，段家凌大学的时候做了好几份家教，其中有一份，学生的家境特别好，居住的小区坐落在繁华的市中心，里面的住户非富即贵，出入皆是豪车。
学生家的邻居里，有一个跟他同岁的女生，也在A市上大学。一来一往间，好几次与女生碰面，电梯里偶尔会聊上几句，就这么认识了。
听到段家凌提到，第一次交谈，是女生主动，还把多买的一杯奶茶送他。
甘澄说：“所以是她追的你吗？”
“也谈不上。”段家凌说，“我对她也有好感，自然而然就走到一起。”
“哦哦。”甘澄问：“……然后呢。”
他垂头望她，头顶吊灯洒下来的光，在他脸上落下一片阴影，使他的表情变得晦暗不明。
“然后，我骗了她。”
“骗她什么？”
“我父母的工作。”
在那时的段家凌看来，父母的工作、自己的家庭情况，是非常难以启齿、及其拿不出手的。在他内心深处，这些仿佛是不能示人的弱点。面对女友的询问，他几乎是本能地选择了隐瞒、欺骗。
甘澄沉默了，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很显然，段家凌的这段感情，应该不是什么浪漫的校园小清新恋爱。
他继续说：“我骗她说，我父母都是老师，在老家工作。”
他语气平静，没有任何起伏和情绪波动，以一个局外人的角度来讲述这一段经历，看上去已经完全释怀。
“后来，我父母来学校找我，她正好也在。她看到我父母的样子，就什么都明白了。”
“没过多久，她就跟我提了分手。”
“交往一年，她从没有带我见过朋友，甚至不让我去她的学校。”
段家凌灌了一口威士忌，轻笑一声。
“或许在我认为我父母拿不出手的时候，她也同样的认为我拿不出手。”
气氛忽然变得沉重了。
甘澄嘴唇动了动，不知道该怎么说，生硬地安慰道：“没关系，你现在已经很拿得出手了。”
段家凌嘴角弯起一个很浅的弧度。
甘澄想，难道他大学时受的这段情伤，是他奉行不婚主义的原因？
他记到现在，说明一直耿耿于怀吧。
“你还喜欢她么？其实你现在事业有成，完全可以回头把人家追回来呀，说不定她也等着你呢！”甘澄用鼓励的目光看着他，“面对喜欢的人，有的时候还是要勇敢一点，你不跨出第一步，就永远不会有故事。”
“是么……”
甘澄点点头，当初她就是这么追到程放南的。
甘澄的目光掠过墙上的吊钟，九点四十！
怪不得总感觉好像有什么事忘了。
她忘记回家了！
回江天谕信息的时候，还特地说晚了一点，现在十点半都不一定到得了！甘澄直起身，愁着脸，等会儿江天谕又要盘问她了！
“要走了？”
“嗯，我得走了。”甘澄才注意到他喝的是烈酒，吧台上的酒瓶空了一半，“你开了车，等会怎么回去？”
“叫代驾。”他看上去有点醉了，眼睛微微泛红，失去了焦点，目光游离不定，“要不要送你一程？”
现在叫司机赶过来，又要费些时间，坐段家凌的车会快点。
甘澄说：“麻烦你了。”
“你住哪？”
“望江宜和园。”
橙汁还剩最后两口，甘澄一饮而尽，扫桌面上的二维码，把两人账结了：“走吧。”段家凌还坐着，垂着头，看上去有些难受的样子，甘澄拍了一下他，低下头去看他，“你还好吗，还不要扶你出去？”
他吱唔一声，撑着吧台起来，看着她，整个人沉浸在一种恍惚的状态。
“右边。”
“啊？”甘澄不懂他在说什么。
“橙汁。”他指了指自己的右嘴角。
一截粉红色的舌头伸出来，往右边勾了勾，她询问的目光投向他，似乎在问，是不是已经舔干净了。
甘澄在环形吧台的最里面，靠着二层楼梯。在她身后，楼梯蜿蜒而上，木质扶手在昏黄灯光的映照下，泛着温润的光泽。
对面人的目光忽然变得幽深了，一种难以言喻的怪异感悄然蔓延开来，甘澄正要开口说些什么。
段家凌朝前跨了半步，一只手撑住甘澄身侧的墙，另一只手托住了她后脑连着脖子的位置，拇指在她脸颊上轻轻擦了一下，紧接着，他倾身，柔软的唇瓣贴上来，舌尖卷走了甘澄左嘴角的橙汁。
这一连串动作发生得极其迅速，甘澄瞪大眼睛，瞬间石化在原地。满脸写着——
我是谁？我在哪？
对面那个人刚才对我做了什么？
不可能！我一定是在做梦吧？
段家凌似乎也没料到自己会做出这样的举动，愣了愣，彻底从酒醉中清醒过来，眼神流露几分慌乱和懊恼：“对不——”
下一秒，他被人泼了一脸的酒。
甘澄万万没有想到，此刻自己的面前，竟会出现这样的场景。
目瞪口呆地看着前方。
只见江天谕挺着大肚子疾步走来，拿起吧台上段家凌没喝完的威士忌，往人脸上狠狠一泼。酒瓶撞到吧台，发出“啪”的一声脆响。
甘澄身体颤了一下，才回过神来似的。
江天谕冷冷瞧着她：“还不走？”
第56章 用力地
小酒馆里人很少，他们又在极偏的位置，光线暗淡，周围的桌椅空无一人，连调酒师都站在另一边，无人注意到这一角落发生的事。
甘澄跟着江天谕走到门口时，仅有少许人的目光向他们投来，眼神中流露些许讶异，或许是因为看到孕妇出现在这里而感到奇怪。
甘澄还有点懵，看到江天谕吃力地去拉大门，连忙上前一步，向里拉开。
甘澄出去的时候，带了下门，余光瞄见里面，段家凌重新坐了回去，拿纸巾慢慢地抹着脸。
迈巴赫停靠在路边。
跨进封闭的后座空间，紧迫的氛围瞬间在狭小的空间内弥漫开来。甘澄脑子里一团乱麻，脑海中浮现刚才的场景，一时间有种记忆错乱的感觉。
段家凌的举动已经完全超出了她的想象。
明明前一刻还在谈他的前女友不是吗？
后面怎么突然……
还有，江天谕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江天谕沉重而急促的呼吸声打断了甘澄的思路。
她小心地瞅他，屁股挪过去，见他皱着眉，极为不适的模样。
“江天谕，你还好吗？”
他沉着脸，眼睛转向另一方。
“你……你不要误会了。”甘澄扯着他袖子，晃了晃，没有底气地说，“刚才，不是你想象的那个样子。”
江天谕转过来，注视她，眼睛里红血丝交错纵横，鼻息沉重，温热的气息喷在她身上。
攥起的左手压在座位上，细细地颤着。
似乎正在极力克制着情绪。
他连话都不想跟她说。甘澄心一慌，这次江天谕生气的程度远超以往，此时也顾不上询问他如何得知自己在这里，当务之急是赶紧把他的情绪安抚下去。
她焦急地解释道：“我本来吃完饭早就要回去了，突然看到网上有很多人因为我吵了起来，我觉得我应该出面阻止一下，所以临时进那家小酒馆坐了坐，没想到段家凌也进来了……然后我发完围脖，随便跟段家凌聊了几句，就打算走了。”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段家凌会突然亲——”江天谕冷冷的目光倏地扫过来，甘澄卡顿了一下，声音弱弱的。
“我不知道他怎么了，可能是酒喝多，精神错乱了吧。”
江天谕那么生气，该不会误以为她是自愿的，在跟段家凌接吻吧？
“真的，江天谕你相信我，我跟段家凌之间什么都没有，平常相处都只是工作上的交流，完全没有越界的地方……而且我现在不是男的吗，我从来没想过会发生这种事。”
“我一点都没反应过来，还被他吓到了。”
她这话，怎么感觉有点像电视剧里，出轨后把责任都推到别人身上的渣男。
甘澄声音可怜巴巴的，手伸出去，悬空抚了一下他的肚子：“别生气了，江天谕，都是我的错，我以后一定跟段家凌保持距离，再也不跟他单独相处了。”
直到抵达望江，江天谕都没有跟她说话。
甘澄站在卧室门口，扶着门框，看着江天谕走进房间配套的卫生间，犹豫着要不要进去。江天谕很快出来，手里拿了块毛巾。
终于对她说了第一句话。
“过来。”
“哦！”甘澄眼睛一亮，小跑过去。
江天谕示意她坐下。
坐下后，江天谕捏住她的下巴，抬起一个角度。甘澄坐得很直，双手放在膝盖上，没敢乱动。
温热的毛巾覆上来，江天谕仔细地盯着她的左嘴角，一遍遍擦拭。
浅浅附着的水汽接触空气，很快蒸发，肌肤表皮泛起一层淡淡的凉意。
江天谕的动作虽然很轻，但因为长时间的摩擦，表皮漫上浅红色，引起轻微的不适。
甘澄想说，江天谕你擦很久了，已经很干净，再擦下去，皮都要破了。
最后还是没吭声，安静等待结束。
江天谕总算停下，甘澄见状，立马站起来，殷勤地拿过他手里的毛巾：“我去洗！”
甘澄冲进了房间配套的卫生间，虽然两人现在睡一个屋，卫生间还是各用各的。
这里也一贯秉持他的风格，各类物件都被妥帖地收拾起来，摆放得井然有序，地面干燥无水渍，光洁如新，整个空间给人一种极致的干净整洁之感。
进来后，甘澄连忙找外援求助。
甘澄恋爱经验匮乏，以前跟程放南在一起时，也极少吵架。
面对如此棘手的局面，凭她个人能力，实在难以找到妥善的解决办法。
甘澄现在把希望全部寄托在好友身上。
接通电话，甘澄直接抛下一个重磅炸弹。
“从霜，刚才有个男的亲了我，然后被江天谕看到了，他现在很生气，怎么办？”
对面震惊数秒，声音急切而响亮。
“我去，谁呀？”
甘澄把小圆凳搬到浴缸边上，坐下，看了下门那边，压低声音：“等以后有空我再仔细跟你说，你先帮我想想办法，江天谕现在都不肯跟我说话了。”
“你先说亲你的那个男的是谁？”
“……段家凌。”
“我的天。我还以为江天谕那助理呢，段家凌这人一看就是直的啊！你把人家一直男活生生掰弯了？哈哈，我姐妹儿真牛！”
“我觉得不像，应该是喝多了，看错人了吧？”
“还能把男的看成女的啊？”
“谁知道……”
江从霜的八卦之心熊熊燃烧：“快说说，他怎么亲你的？壁咚强吻？伸舌头了吗？”
“就很快碰了一下。”甘澄不想回忆那个细节，“我都没反应过来。”
“江天谕一定气死了吧。”
“反正现在就是不搭理我了。”甘澄拨着睡裤上的花纹，“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
“不过，说回来，江天谕怎么知道你在哪儿啊，不会又找人监视你吧？”
“不会吧，他上次都答应我了……”甘澄说，“算了，先不管这个，从霜，你快帮我想想办法吧。”
“他从头到尾都没理你？”
甘澄就把江天谕看到后的反应，以及她解释的那番话都告诉江从霜。
“看来真是把他刺激到了。”
甘澄苦着脸，长长地叹一口气。
“你撒个娇试试。”
“啊，我不会。”
“就把跟你妈撒娇的那一套照搬过去。”
“……哦。”
“再亲亲嘴，抱一抱，然后……嗯，这个你们现在有点难办。”
“什么？”
“色。诱。”江从霜恶趣味地说，“也可以试试，哈哈，说不定……江天谕就喜欢那种被压的感觉呢！让他爽了，就不气了呗。”
甘澄满脸通红地挂掉电话，摸了下嘴唇，拉开卫生间的门。
江天谕靠在床头，认真看书，没有往她这边看。
甘澄缓缓爬上了床。
“江天谕。”
小声叫他。
他没理。
甘澄手伸过去，在他翻书时，握住他的食指，轻轻来回晃动。
“跟我说说话吧，江天谕，嗯？”甘澄放软了声音，带上了跟母亲说话时的那种黏糊劲儿。
除了母亲，她还从来没跟别人这么撒过娇呢。
甘澄还以为自己说不出口的。看到江天谕始终对着自己冷着脸，不理自己，心里涌起一阵难以言说的委屈，酸酸涩涩，冒着小泡泡。
那些她觉得难以启齿的话，自然而然从口中蹦了出来。
“你再也不要理我了吗？永远都不跟我说话了吗？”甘澄头低下去，脑袋蹭一蹭他的肩膀。
“江天谕，江天谕。不要不理我。”
“跟我说说话吧，好不好？”
“江天谕……”
“甘澄。”
他终于说话了。
“嗯。”甘澄委屈巴巴地看着他。
“我不想你跟他来往，你就算骗我，也要跟他单独出去。”
“对不起。我真的只当他是普通同事，吃一顿饭而已，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甘澄跪坐在他面前，垂着头，愧疚地说，“江天谕，我还要跟你坦白一件事……”
“嗯。”
“我拿回来的玉米和竹笋，其实是段家凌他爸妈送我吃的。是因为我帮了他父母，他才要请我吃饭。我怕你知道了又要多想，所以才瞒着……对不起，我下次再也不骗你了。”
“嗯。”
“我绝对没有做对不起你、对不起宝宝的事。”
“嗯。”
“那你相信我了吗？”
默了数秒，他缓缓吐出一个“嗯”。
“那你还生我的气吗？”
他凝视着她：“……你说呢？”
甘澄环住他的肩，微微晃动，凑近他的耳畔，软声道：“不气，不气。江天谕不要生我的气。”
江天谕寒潭般冰凉的目光终于开始有了融化的迹象，眉眼也逐渐柔和起来。
甘澄心想，从霜的方法果然管用。
接下来，要……亲吗？
甘澄的视线挪下去，亲嘴巴？
不行啊，对着自己的脸，她实在下不了口。
视线往左边挪了挪，要不还是这里……？
可是……
正当甘澄纠结之际，江天谕突然起身，强烈的压迫感逼近。他的动作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量，一只手捏住她的肩，稳稳地将她摁在床头，另一只手捧她的脸，目光紧紧锁住她的眼睛，然后俯身，用力地，狠狠地，堵住她的唇。
第57章 做自己
感觉江天谕的肚子碰到了自己，甘澄努力往后缩了缩，手悬在悬在空中，不敢乱动：“江天谕，你小心肚，唔……”
柔软的舌头像灵活的小鱼，在口腔里钻来钻去。大脑坠入混沌的海洋，被骤起的漩涡卷得毫无抵抗之力。
江天谕恨不得要吃了她，舌尖被吮吸得麻木、发痛。他的手也不知不觉绕到后腰处，在衣服里面作乱。
互换之后，江天谕还从未展示出如此强势的一面。
或许他并没有变，因为受限于现在这副躯体，不得不将那些蓬勃疯长的渴望，曾经让甘澄感到恐惧的掌控欲收拢起来，压制在内心最深处。
她的手小心地攀到他肩膀的位置，轻轻推了推。
“……唔，喘不上气了，江天谕。”
江天谕松开了她。
甘澄的嘴唇被吸得微微发肿，衣服卷到小腹之上，层层叠叠皱起。
她红着脸，把卷起来的睡衣放下去，小腹和后腰还残留着他方才捏按的触感。领口也歪到了另一边，最上面的扣子还被扯掉了，甘澄目光搜寻，捡起床尾被子上的小圆扣，捏在手心，不太敢直视江天谕。
“……我们睡觉吧。”
甘澄理了理脑门的头发，偷瞄一眼江天谕。
他还坐在那儿，直直地盯着自己。
嗒一声，甘澄把扣子放到床头柜上，“我关灯了？”听到江天谕的应答，甘澄将灯按灭。
黑暗中，甘澄望着天花板。
回忆起刚才的画面，不自觉咬了下唇，手指碰了一下，脸又烧起来。仿佛他的舌头仍停留在这里，肆意地游走作乱。
甘澄翻了个身，背对江天谕。
向来沾枕秒睡的她，今晚意外地失眠了。真的好奇怪啊……
刚才她看着自己的脸，怎么都下不了嘴。
但是江天谕却能轻易地跨越那道心理鸿沟，毫无障碍地吻她。
甘澄还以为经过昨夜的交谈，那件事算是翻篇了。早上，甘澄起晚了，一觉醒来已经快九点，上班要迟到了！
她急匆匆换好衣服，大跨步冲下楼。
江天谕正坐在餐桌上吃早餐，甘澄脚步放慢，走过去说：“江天谕，我去上班了。”
他端坐在那儿，喝了口牛奶，幽幽投过来一瞥。
甘澄清晰地捕捉到他眼中未散的怨气。
“江天谕，我真的会跟那个人保持距离的，你相信我。”
今早还有晨会，平常都是Lucy主持会议，段家凌坐最中央，甘澄坐他边上。
甘澄和廖然一前一后进会议室，她抢先一步坐到廖然的位置上，眼神示意廖然坐自己那个。
“江总……”廖然迟疑了一下，站在两个位置中间，询问的目光投向甘澄。
甘澄快速起身，余光瞄见窗外的段家凌，推了一下廖然的肩膀：“就是这，快坐下，廖然。”
“哦，好。”
段家凌走过来时，眼神扫过两人，并没有说什么。
全程会议，甘澄的目光好几次不小心跟段家凌撞上，飞速转开。满心盼着快点结束，一刻也坐不住。四十五分钟后，会议结束，甘澄瞥见他转过来，似乎要叫住自己，头皮一紧，拿着本子赶紧溜了。
快到饭点时，Lucy发信息给甘澄。
【江总，段总在烩香楼定了包厢，您跟我们一起吗？】
C：【不去了，今天我点了外卖。】
【好的】
甘澄时刻注意着外面，等廖然离开办公室，过了十分钟，甘澄捧着水杯去茶水间，却见段家凌一行人正好从隔壁出来。
Lucy没叫廖然一起？
还是说廖然拒绝，自己去楼下吃了？
“江总！”
“江总怎么不跟我们一起吃呀？”
甘澄握着门把手，硬着头皮看他们走过来，扯出一个笑容：“你们去吧，我还有点事要忙。”
Lucy：“江总，等会要不要帮您带杯咖啡上来？”
甘澄啊了一声，脑子飞快转了一圈，一般Lucy这么说的话，应该是段家凌要请客。
甘澄急速摇了摇头：“不用不用，你们喝吧。”
“哦好的，江总我们走了啊。”
“嗯。”甘澄挥了挥手。
饭后，员工几人目送段家凌离开，结伴去咖啡店。
“江总现在真的太火了，我在国外的同学居然都知道他，昨天半夜来问我，本人是不是网上说的那样。”
“你怎么说？”
“当然是啊，本人更可爱！哈哈。”
“我朋友圈都有人把头像换成江总了！”
其中一人翻了下通讯录：“……我去，我这里也有两个！”
“甜总实火，哈哈。”
“……对了，你们有没有觉得，今天开会的时候气氛有点怪啊？”
“段总跟江总是不是闹矛盾了？江总不跟我们一起吃，就是因为段总吧，开会还跟廖然换位置。”
有人望了望四周，压低声音道：“本来江总被安排到总经办就够敏感了，到时候你说要是段总争权失败，我们可不可以被继承给江总啊？”
Lucy比了个噤声的手势，拿了咖啡，拉着同伴们出去：“还在公司呢，注意点啊！”
茶水间。
甘澄从最上方的格子拿出一罐茶叶，捏了一小撮，放进玻璃杯。她思绪飘远，眼睛微微发直。
跟段家凌在同一层，每天抬头不见低头见，总不能一直逃避下去吧？而且再过一阵子，她还要跟他交接工作。
要去跟他把昨晚的事说开吗？
可是，只要一想到那个画面，甘澄心里便会不由自主涌起一阵强烈的不适感。
甘澄暗自思忖，要不，就当这件事从没发生过吧？
不管那个吻背后隐藏着什么缘由，只要段家凌不提起，那么她也会配合，当作从未有过这个意外。
这样也能避免双方陷入尴尬境地，进而防止对工作产生影响。
甘澄点点头，就这样吧，转过身。
段家凌不知什么时候来的，伫立在她身后，无声无息。
甘澄吓一跳，手抖了一下，几片碎茶叶跳到杯沿上。甘澄双手捧着茶杯，抵在身前，一个防御的姿态。
甘澄想绕开他，往门口走。
脚步往左，他也挪过来，挡住她的去路。
往右，他伸手按住桌面，目光复杂。
“江天谕，我们谈谈？”
眼皮不安地跳动着，甘澄神情紧张，一边留意着周围的动静，一边用只有他们两人能听到的音量对他说：“昨天的事，我就当作没发生，你也忘了吧，以后别再提了！”
甘澄说完抬步就走，手臂被人抓住。
“你干什么？！”
甘澄睁大眼睛，甩开他，往后退了好几步。望了下门口，怕有人突然进来。
“昨天我一时冲动，对不起……我有些话想——”
茶水间门“吱呀”一声被人从外面打开，甘澄手剧烈地抖了一下，茶叶全部蹦了出去。
Lucy推开门，看见屋内两人对峙的场景，愣在原地，一时不知道自己是该进去，还是退出去。目光在两人身上来回游移。
“好，我知道了。”
甘澄低声说了一句，也不泡茶了，跟Lucy打了个招呼，匆匆离开。
Lucy：“段总。”
段家凌微微颔首，也离开了。
甘澄昨天发完那一条后，就没登过围脖。回去路上，甘澄随手点开，看到主页显示的粉丝数，十分震惊，盯着那个数字。
一千万！
一夜涨了四百万粉！
甘澄暂时将烦心事抛到脑后，刷起了评论。
这一条动态居然有三百多万的评论，还不断有新的冒出来。
【打卡，纪念甜总粉丝破千万。】
【三条围脖，三个月不到，破千万，甜总顶流实锤！】
【甜总，什么时候再开直播呀～】
……
骂声自然也有，不过很快就被粉丝们的彩虹屁压了下去。
被那么多人喜欢的感觉真好。
甘澄现在已经完全习惯了“甜总”这个外号，看到那些热情而真诚的话语，心情变得格外舒畅。
时不时因为粉丝有趣的留言而笑出声。
刷了一会儿，甘澄才知道，今天早上，有一位教授转发了她的动态，才导致热度再次上涨。围脖官方认证，A大文学系教授。
@文淑媛：
【小伙子很棒[强][强]。这个话题很有趣，男性的性格不应被单一模式化，女性也一样。男性可以是可爱、温柔、贤惠、懂事。那么，女性为什么不能是强壮、阳刚、勇敢、血性？
在传统观念的框架下，性别被赋予诸多刻板印象。不论是“温柔”、“娴静”，还是“阳刚”、“勇敢”，这是个体经过内心的认知塑造，在成长过程中逐步发展出来的。
这些特质，不应被性别偏见所压抑。
希望所有人，都不要被外界的条条框框给束缚，自由地展现最真实的自我。】
评论区。
【是文教授！！我抢不到你的课呜呜呜！！】【天呐，我最爱的老师，居然跟甜总联动了！】
【网上最近关于甜总的争议，真的有启发我很多思考，文教授能不能再多分享一下您的看法呀～我特别想听听您从专业角度分析。】
【楼上，某站有好多UP分析，可以搜搜看。】
【文教授，我去催甜总了，让他赶紧回关您！】
看到这里，甘澄立马点击关注，转发了这条动态。
@江天谕：【我们每个人都要做自己[爱心][爱心]】
第58章 对不起
江天谕还是早晨那副样子。躺下之前，甘澄开始向江天谕叙述今天一整天的行程，特地强调自己一直和段家凌保持距离，除了工作上必要的交流之外，没有讲任何多余的话。房间里的灯光昏黄而柔和，甘澄停顿片刻，把段家凌抓她手臂的片段跳过了。
“……江天谕，我讲完了。”
江天谕不冷不淡地瞥过来一眼，看上去不太满意。
甘澄揪着被套，有些心虚地说：“江天谕，我们翻篇吧。好不好？”
他注视她，不说话。
“你要怎么样……才能不生我的气？”
他垂着眼，轻飘飘的目光在她身上流转，闪动着隐晦的波光，好像想让她做些什么，脸上带着一种隐隐的期待与兴奋交织的复杂情绪，无声地与甘澄博弈。
静静地等待她做出反应。
甘澄不知道他想要自己做什么。
本来江天谕就是这种让人难以捉摸的性子，有时候还阴晴不定的。不过，交换身体之后，经过长时间的相处，甘澄也逐渐能从一些细微之处洞察他的心思。
像昨天，他真是气到了，在车上，手都在抖，目光似寒剑出鞘，连一个字都不愿意跟她说。
今天就好很多了，脸部线条不再紧绷。眼神没那么冻人，虽然还带着一丝凉意，但已经有了温度的回升。
甘澄看着他，心底琢磨了一会儿，得出结论。
目前的江天谕虽然看起来还是有一定的杀伤力，但是不多。
压迫感也没昨天那么强烈。
所以应该没什么大问题。
“江天谕，昨天的事，我们就翻篇了？”甘澄脑袋凑过去，眨眨眼：“你不说话的话，我就当你答应了？”
江天谕抿着嘴，唇线绷直，带着不易察觉的向下趋势。
“嗯？”甘澄用食指戳了一下他的脸颊。
江天谕的喉咙里挤出一个“嗯”字，声音很轻。
江天谕有没有翻篇不知道，甘澄是彻底把那段小插曲抛在脑后了。
段家凌也没再提那晚的意外，工作的节奏慢慢回归正确的轨道。六月初，甘澄开始准备假前的工作交接。
最后一日，段家凌办公室。
甘澄跟段家凌对接完，起身，朝门口走去。
“江天谕。”
甘澄回过头。
“我想，我还欠你一句正式的道歉，为我那天的失态。”段家凌身体微微前倾，手握拳，随后又缓缓松开，“对不起。”
“嗯。”
“……还是朋友吗？”
甘澄迟疑了一下，最后还是点了点头。
望江。
甘澄提早下班，到的时候，江天谕不在楼下。
卧室门半掩着，甘澄朝里望了一眼，“江天谕，你在哪？”
衣帽间的方向传来他的回应。
甘澄走过去，礼貌地叩门：“江天谕，你在换衣服吗？”
“进来吧。”
甘澄拉开门，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看到了什么！
江天谕光着上身，双手在胸前的位置，不时地捏按。
“江天谕，你在干什么？！快穿上衣服！”
甘澄涨红了脸，江天谕怎么这样啊。
当着她的面，还这么肆无忌惮……
就算他有这种癖好，就不知道趁她不在的时候，偷偷摸吗？
这也太……
见他还不收“魔爪”，甘澄用力跺了下脚：“江天谕，你快住手啊！”
江天谕微微皱眉，表情略显凝重，抓住甘澄的手腕，往胸上盖。
“甘澄，你摸——”
甘澄快速抽回手，背过身：“江天谕，你自己变态也就算了，怎么还拉上我？！”
“你仔细摸一下。”
江天谕的声音带着急切，再次抓住她的手，按到某个位置。手指陷入柔软的皮肤里，触碰到一个光滑圆润的凸起。
甘澄意识到不对劲了，转身，询问江天谕：“刚才是哪里啊？”
周围的空气仿佛都变得凝重了。
江天谕指了指。
甘澄仔细触摸，胸连着腋下的位置，的确有一颗小小的凸起。两侧腋下也有不规则的小硬块，甘澄心猛地一沉，脑海里瞬间闪过各种不好的念头。
“江天谕，怎么办？我们是不是得赶紧去医院检查一下？”
甘澄眼神中出现了恐慌。
江天谕嗯一声，轻抚了一下她的背，还反过来安慰她：“没事的，我们先去医院。”
医生做了检查，说江天谕这个情况不算严重，彩超显示的结节比较小，暂时不需要通过手术来进行干预治疗。
甘澄松了一口气，听见医生问江天谕。“平常是不是很容易生气？”
甘澄脸上一阵发烫，莫名心虚，低着头，没敢看医生。
大概江天谕点了下头，医生便继续跟两人说，怀孕时，激素的波动会影响孕妇的情绪调节系统，导致孕妇更容易出现情绪波动，比平常更容易生气。
激素变化也会刺激乳腺组织增生，为生产后的哺乳准备。
孕妇经常生气，会导致激素紊乱，使乳腺细胞异常增殖，进而形成结节样的病变。
“平常呢，保持规律的作息，不要熬夜，饮食注意营养均衡，尽量控制情绪，少生气。等体内的激素趋于平稳，身体会进行自我修复，这种较小的结节是很有可能慢慢消失的。”
甘澄点点头：“好的，我们知道了，谢谢医生。”
回去路上，江天谕望着窗外，两道眉拧着，表情沉重。
甘澄瞅了他一眼，心想，江天谕就是心思太重，每天想的太多，才会长这个东西。
甘澄贴过去，点点他的脸：“江天谕，以后你有什么不开心的事，要及时跟我说啊，你可不能一个人闷在心里了。”
江天谕眼中隐藏着忧虑，动了动唇，停顿数秒，对她说：“甘澄……对不起。”
“你跟我道什么歉啊！江天谕，没关系的，你不要太在意了。”甘澄戳戳他的脸，“医生不都说了，它有可能会自己消失。控制情绪，不生气，很简单的啊！”
“知道了，以后我会注意。”
甘澄安慰他，拍拍胸膛：“放宽心啦，就算消不下去，有我呢！等以后咱俩换回来，说不定立马就消失了！”
第59章 得寸进尺
黑暗中，江天谕感觉有人注视着自己，醒来，丝丝缕缕的泣音传入耳中。他打开床头灯，暖黄的光晕散开。在他身旁，甘澄抱膝蜷缩着身体，下巴磕在膝盖上，望着他。双眸浸湿，下眼睫挂着几颗泪珠，喉中发出哽咽。
“甘澄，怎么了？”江天谕坐起来，摸她的脸，一手的冰凉。
“我又做梦了……”甘澄摸了一下平坦的小腹，眼中布满了惊惧，“好痛啊……江天谕。”
“哪里痛？”他揽过她，轻按上去。
在梦里，她难产了，好痛好痛，仿佛身体被撕成碎片，周围的一切都变得模糊不清。那种濒死的感觉，真实得可怕。
目光落到江天谕圆圆的肚子上，受惊似的弹开，眼睫上的泪珠滑落。甘澄抓住江天谕的手：“江天谕，怎么办……”
“要不我们还是不生了，万一真的像梦里的那样……”
江天谕抚着她的背，声音很温柔：“梦见什么了？”
甘澄如实跟他说了。
“梦都是相反的。”江天谕抽了几张纸，擦她眼周的泪，另一只手揽着她，轻轻拍，“别怕，不会有事。”
甘澄的情绪仍沉浸在那个可怖的梦境中，抱住他的胳膊，埋入他颈间，声音有几分模糊不清：“江天谕……你有没有怪过我？”
他身体有一瞬的僵，圈住她的肩，动作更加温柔了：“怪你什么？”
“我不顾你的意愿，把你……还让你有了宝宝。”
“都怪我，那天为什么要喝酒。”
“如果真的发生了梦里一样的情况。”甘澄无助地看着他，语无伦次，“这个世界是真实的……怎么可能，那么幸运……江天谕，如果你真的发生意外，我该怎么办？”
“甘澄。”
“嗯。”
江天谕捧起她的脸，锁住她的目光：“我从没怪过你。相信我，你害怕的事，不会发生，那只是一个梦。”
“不是的，不是梦，是真的……”甘澄摇摇头，紧紧抓住他的手，“江天谕，我们还是不要赌了。明天早上，去问下医生，现在可不可以不生。”
甘澄脸上写满了忧虑，抓着他的手，不住地颤抖，两鬓、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整个人陷入极大的焦虑之中。
江天谕沉默良久，揉揉她的头：“好，明天去问医生，现在很晚了，先睡吧。”
甘澄一夜未眠，睁着眼睛到天亮。
江天谕也同样，陪她一夜。见她直愣愣地望着天花板，手探过去，摸她的额头。
“江天谕，我们去医院吧。”
江天谕嗯了一声：“好，现在就去。”
车上，甘澄不再有往日的活泼劲儿，像是被抽走了全部的生机，双肩耷拉着，无神地望着窗外。
到了医院，甘澄闻到消毒水的味道，内心的不安如潮水般蔓延。
两人坐在医生面前，江天谕握紧甘澄的手，平静开口道：“现在可以进行引产吗？”
医生一听此话，眉头紧紧皱起，眼神严肃，看了面前的孕妇许久，接着目光移到一直没说话的年轻男人身上，观察“他”的反应：“为什么会突然想要引产呢？是胎儿有什么异常问题？产检报告有吗？”
甘澄动了动唇，没说出话来，下意识看江天谕。
江天谕捏了一下她的手，问医生：“如果要做引产手术，需要满足什么条件？”
医生表情凝重，目光在两人身上来回游移，不知想了些什么，眉皱得愈发深了。最后她目光落在江天谕身上：“你已经9个月了，在这个阶段进行引产，风险非常大。而且，如果没有符合法律要求的特殊情况，比如胎儿严重畸形，或者孕妇出现危及生命的并发症，我们是不能随便进行引产手术的。”
江天谕问：“会有什么风险？”
见面前的人还没打消念头，医生的面部线条变得紧绷，声音极度严厉：“先不说风险，我刚才说了，医疗行业有严格的规定，对于怀孕晚期且母婴健康的情况，你到哪家医院都是一样，不会给你做手术的。”
接着，医生开始对两人讲引产的风险。
怀孕九个月，此时胎儿基本发育成熟，引产出来可能是存活的早产儿，早产儿会面临呼吸窘迫综合征、低体温等多种并发症。对于孕妇，引产还会破坏子宫颈的防御机制，引发子宫内膜炎等严重的感染性疾病。
子宫过大，引产过程中容易出现产后出血，可能导致失血性休克。还有发生羊水栓塞的风险，会危及孕妇的生命。
听到某个字眼，甘澄如同被狂风卷起的树叶，狠狠一颤，反握住江天谕的手：“医生，我们不做了！”
从医院回来之后，甘澄仍处于焦虑之中，在房间里来回踱步，脚步沉重而慌乱。不论江天谕怎么安慰，都无法吹散她脸上密布的阴云。
晚上，甘澄又失眠了。
她一直维持同一个姿势，没有动，怕打扰到江天谕睡觉。
江天谕轻轻嘶了一声，在寂静的夜里，分外明显。甘澄连忙打开灯，猛地坐起来，脸上的神情瞬间被担忧笼罩：“江天谕，你怎么了？”
“有点痛。”
“痛？肚子痛吗？”甘澄紧张地看着江天谕，见他点头，着急地说，“现在叫医生来给你看看吧？”
江天谕摇头：“不是，甘澄，手给我。”
甘澄伸过去，被他握住，贴到肚皮上，感受到皮肤底下的触动。
宝宝好像踢了她一下。
江天谕看着她，缓缓说：“宝宝听到我们说不要TA，在抗议呢。”
甘澄弯下身子，凑近江天谕的肚子，小声地说：“宝宝，对不起，妈妈不是故意不要你，只是……”
“甘澄，相信我，宝宝会平安健康地出生。”他目光坚定，又充满了力量。
“我也不会有事。”
预产期前一周，两人住进了医院。甘澄将行李放置妥当，开始整理床铺，在床头放一个软枕，扶着江天谕靠上去，然后又切了一盘苹果。
自那晚之后，甘澄内心虽仍处于对未知的焦虑中，但再也没表现出来。
毕竟江天谕快要生了，她不能让他承受更多的压力。
不过，江天谕倒是没半点紧张的样子，每天使唤她还愈发的自然。
倒水、切水果、锤腿捏肩什么的，甘澄没意见。偶尔喂个水果，也没关系。
到后面，愈发得寸进尺。
穿衣服要她帮。
连吃饭都要人一口口喂进去。
衣来伸手，饭来张口。
甘澄觉得自己好像古代奴隶主家的仆人。
江天谕以前还会装一下，说自己手没劲，现在呢，一到饭点，就坐等甘澄喂他。
甘澄把折叠桌翻起来，桌上布好菜。
江天谕已经做好被喂的准备，随手拿起床头柜上的书。单手举起书，另一只手不时地翻页。
而甘澄端着饭碗，坐在旁边。
他看一眼桌上的哪盘菜，甘澄就夹起来，喂他。
“是这个吗？”甘澄顺着他目光的方向，看过去，筷子指了一下西兰花。
“嗯。”
江天谕的目光重新回到书上，微微张开了嘴，理所当然地享受她的服务。
这段时间喂下来，甘澄还颇有眼色，基本江天谕一瞄，甘澄就能猜得八九不离十。
甘澄紧盯着江天谕，见他似乎看了一眼那盘虾仁，立刻夹起来，送入他口中。
江天谕眼中快速滑过一丝诧异，仿佛她准确猜中了他的心思。
然后他目光流露出对她夹菜手艺的肯定，看上去非常满意、愉悦的样子。
甘澄注意到他略微弯起的眼睛，隐秘的快乐在心底蔓延开来。
手也不酸了，甘澄更加用心地给他夹起菜来。
这么过了一会儿，甘澄脑海中冒出自己看的那些古装剧。
就她现在这种服务，在古代，也是能混到贴身大丫环的程度了吧！
甘澄越想越不对劲。早上她要比江天谕起得早，一醒，就扶他去卫生间，给他挤好牙膏、擦脸，再帮他梳头。白天不仅要给他喂饭喂水果，还要铺床叠被、端茶送水、锤腿捏肩……除了不能替他上厕所，她可什么都干了！
江天谕又看了一眼那盘虾仁，甘澄没动筷子，他询问的目光投过去。
算了，甘澄认了，夹起虾仁往他嘴里送。
暗暗想道，江天谕怀孕也很辛苦，生孩子又痛。
而且他马上就要生了……一想到这个，甘澄的心便沉重起来。
她应该全方位照顾好他，让他随时保持愉悦的心情。
“甘澄。”
江天谕放下书，叫了一声她。
“嗯？”
“羊水好像破了。”
江天谕看着她，表情平静地说出这句话。
第60章 还好
医生护士很快来了，让江天谕平躺下来，臀部垫高。做完一系列检查，医生连接上胎心监护仪。
过了一会儿，甘挽白和江从霜都到了。
医生护士定时来检查宫口扩张程度。
甘澄看见江天谕脸上的汗在不断地冒出来，呼吸也愈发急促。
“是不是很痛？”
“……还好。”
从中午十二点，一直到晚上十一点，宫口终于开到三指。甘澄穿好无菌隔离衣、帽子、口罩和鞋套，跟江天谕一起进产房。
江天谕一直看着甘澄。他紧紧地握着甘澄的手，手指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每一次宫缩带来的剧痛使他的身体猛地绷紧，额头青筋暴起，清晰可见。
即便承受着难以想象的剧痛，他却一声痛都没有喊，极力地控制呼吸的节奏与频率，跟随医生的指示用力。
脸上的汗水哗哗淌下，打湿头发和衣服。
江天谕浑身都湿透了，一缕缕发丝紧贴在他的脸颊上。
甘澄眼睛红红的，什么都做不了，弯下腰，轻声叫他名字，在他耳边说：“你是最棒的。”
“甘澄……”他声音虚弱。
“嗯，我在。”
他好像有什么话要跟她说，嘴张了张，这刹那，又一阵猛烈的宫缩袭来，他深深呼吸以缓解疼痛。
“你想跟我说什么？”
“以前我——”他又停下来，痛苦地皱起眉头。“你先省点力气，等宝宝出来后，再跟我说吧。”
江天谕突然呛了一声，周围的空气瞬间凝固了，医生护士齐刷刷地看过来。甘澄看到医护人员的反应，心猛地一紧，惊慌地问：“怎么了？”
主任神色凝重，迅速俯下身来，目光专注而敏锐，查看了江天谕的口唇、指甲等部位，盯着旁边监护仪器上显示的呼吸频率和血压数据。
主任立即捕捉到危险信号，大声道。
“怀疑羊水栓塞，按照预案迅速行动！”
对助产士说：“用产钳，让胎儿尽快娩出。”
甘澄的梦中，她在孩子出生五分钟后，出现大量出血，遭遇罕见的羊水栓塞，抢救了六个多小时，几乎全身的血都被换了一遍。
甘澄一直害怕江天谕也会出现同样的情况，所以提前做好了准备，麻醉科、重症医学科、血液科等抢救小组专家都在旁边，严阵以待，妇产科主任一开口，他们迅速进入紧急状态，展开全力救援。
甘澄站在边上，看到医护人员将江天谕围了起来，各种医疗仪器的声音在耳边嗡嗡作响，她脑中一片空白，被风暴席卷。
护士让她先出去。
走出去时，她好像听见江天谕叫了她一声，她呆呆地转过头，手术室门在面前缓缓合上。
甘挽白也听说了情况，面容担忧地看着她：“澄澄。”
看到母亲，甘澄的泪水便止不住了，抱住母亲，头埋入她发间：“怎么办……都是我的错……”
羊水栓塞是产科最凶险的并发症，死亡率很高。在虚拟的小说世界中，她幸运地被救活了，可这个世界是真实的，不是像书中写得那样简单、轻易地就可以确定结果。
万一，江天谕……
甘挽白身体微微僵硬，本来还有些不适应，不习惯甘澄这具躯体的亲近，看到女儿哭得这么伤心，心中的那点膈应渐渐消散，她伸出手，抚摸女儿的脑袋，声音温柔：“澄澄不要怕，天谕会没事的。”
江从霜也走过来，把甘澄拉到椅子前，让她坐下，安慰道。
“橙子别怕，一定没事！你要相信江天谕，他这个人命很硬的，绝对能挺过来！”
甘澄抱着母亲，不住抽噎：“嗯，江天谕他一定能挺过来，一定会没事的。”
“澄澄，肚子饿不饿，要不要先吃点东西？”
甘澄摇摇头：“我吃不下……”
过了一会儿，护士出来说，孩子已经平安出生，放入新生儿房中进行观察和护理。
江天谕还在抢救室中。
漫长的黑夜仿佛没有尽头。
直到早上七点，江天谕最终脱离生命危险。
主任满脸疲惫却带着如释重负的神情走出抢救室，宣布了这个结果。甘澄紧绷的神经一下子松弛下来，眼前一黑，身体不由自主地晃了晃，直接晕了过去。
醒过来，已经是中午了。
甘澄脑袋还有些昏沉，挂着水，母亲坐在旁边照看着她。
“有没有哪里不舒服？”甘澄摇头，像是想到什么至关重要的事，整个人瞬间紧张起来，一个激灵坐起来：“江天谕呢？江天谕怎么样了？”
“天谕他已经脱离危险了。我刚刚去看过他，他累坏了，正在睡觉呢。”
甘澄身体放松下来：“我也去看看他。”
“急什么。”甘挽白拍了一下她，“天谕就在旁边，跑不掉，你先把水挂完了，再去。什么东西都没吃，等会儿又晕了！”
江从霜满面笑容地走进房间，一手拎着饭盒，一手举着鲜花，声音满是兴奋与喜悦：“橙子！我刚才去看我侄子了！超级可爱啊，是我有生以来见过最好看的小孩子！”
甘澄懵懵的，一副还没反应过来的样子。
甘挽白微笑看着甘澄。
江从霜送上花，为这美好的时刻而欢呼：“橙子，恭喜你晋升当妈妈啦！
过了片刻，江从霜歪了歪头，眼中闪过一丝俏皮：“啊不对，差点忘了，你现在应该是……爸爸？”
甘澄挂完水，去看江天谕。
她站在病房门口，脚步一顿，心里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情绪。
房内，江天谕安静地躺在床上，正午的阳光从窗口倾洒进来，柔和而温暖，给他周身渡上一层金光。他仿佛被一层圣洁的光辉笼罩。
这一刻，她突然觉得他好耀眼。
“甘澄。”
他睁开眼，唤她，声音似轻柔的羽毛，缓缓飘落在她心间。
甘澄走过去，坐他旁边。
江天谕举起手，指腹擦她眼下的泪。
甘澄这才惊觉，不知什么时候，自己已是泪流满面。
她握住江天谕的手，泪眼汪汪，哽咽着说：“江天谕，还好你没事。”
他专注地望着她，许久，他启唇，声音有些沙哑：“还好……”
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