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万更)

    闻淑乐真的想吐,这个魔教男人拎着她的后领,她像块破布般被随意甩来甩去。

    她暗恨捏着袖中的匕首,刺痛感觉袭来,她借此保持清醒。

    好在这些魔教瞧她是个凡人没有防备,而她刚好留有一手。

    眼下只能靠她自己了。

    方才的花香太浓烈,她若多待上一会肯定会昏迷。

    但施璟那边情况应当更严重,他眼盲,还有沈修罗贪图他的美色要跟他双修。

    虽然男频小说里总有这种烂俗桥段,哪怕男主已有心慕之人,却误打误撞中了春药与另外的女人厮混一处,由此收了第二个、第三个后宫。

    这种情况在遭到绿色制裁后发生改变,男主只能搞暧昧打擦边,不跟后宫确认关系。

    但无论怎么说,男人在这段关系中都是稳赢的局面,毕竟他是受迫的,被下药的,无辜的。

    而中了药之后或许真就如禽兽一样无法管制自己,闻淑乐不得而知,可她确定讨厌这样。

    她虚眯着眼睛,并不能看清眼前实景,只能观测色块的移动,比如男人将她从光线充足的地方带到了一个光线昏暗的地方。

    男人在下木梯,看来这是一处魔窟,闻淑乐咬着舌尖,手掌被匕首划破的伤口火辣辣的痛,但至少能让她转移注意力,不至于吐出来。

    由于地下不透光,只有微弱火把燃烧,男人带着她在七绕八绕的魔窟里行走,闻淑乐借着昏暗光线把眼睛睁开了些,观察四处情况。

    两侧有铁一般的栏杆,里头的人发觉外边的人路过动静,一下子嘶吼和尖叫起来,这里像是疯人院。

    这不能怪她们。

    闻淑乐有些难受,她能嗅到地面未洗净的血腥气息,每一间关住的人都曾疯狂拍打过栏杆,哀求想用尽各种办法出去,墙壁和地上布满她们挣扎的血痕,药物操纵着她们直到生命终结,再迎来下一个。

    她压在匕首的力气加大了点,更疼了。她需要利用疼痛转移对魔窟的恐惧,以至于不要发抖,被男人发现她是清醒的。

    男人带着她经过一排排的栏杆,她看到有人努力从栏杆中伸出手来,“救命…娘亲……”

    “我想出去、我想出去!”

    有人念着不合时宜的童谣:“日日忙,月月忙,望着明月想故乡……”

    这些言语毫无逻辑,脑海里想到什么就说什么,而刻板的行为会不停重复,这些本是正常的人,硬生生让魔教给逼疯了。

    闻淑乐鼻子一酸,这些被关押的人里面,有多少盼不到她们归家的家人呢。

    魔教的男人听着不耐烦,袖中突然飞出铁链抽向那抓些着栏杆的手。

    她们尖叫过后,就止住了声音。

    仿佛是驯化后的反应,如同狗经过训练后听到铃声便流口水,当铁链声响起时候,她们知道要挨打。

    哪怕她们不知道为什么要被挨打,下一次还会犯,于是循环往复。

    男人没有打算关着闻淑乐,正如他所说的,他打算直接放完她的血,于是朝着更深的地方走去。

    那些声音被抛在后边,闻淑乐没忘记她此行的目的,拿到还灵草。

    可拿到还灵草的前提是,抓着她的男人必须死。

    幽昧空间里,她的心脏随着男人的脚步砰砰直跳,直到男人推开一扇门。

    这里与外间森冷的铁栏杆不同,像是独自开辟出来的地方。

    明珠镶嵌在墙壁,以玉石铺地,其中最为显眼的中间,一汪刺目的猩红液体在玉池里。

    在玉池壁旁,有一位青衣少女伏倒在地,被割破的手腕苍白没有一点人的血色,那么大的一道口子,却只渗出少得可怜几滴鲜血流入玉池。

    闻淑乐连忙闭上眼睛,怕被男人发现她醒了。

    她的心脏疯狂跳动,画面对她刺激太大。那么大的一池血水,得放干多少人的血

    她的胸腔发闷,血液腥气和一路震荡及药人的惨叫都让她想呕吐。

    那个不知死活的青衣少女,她大概猜到对方身份。

    成霜门的弟子,让华月蔓亲自来寻找的人。

    闻淑乐没想到她先找到这个少女,华月蔓那样在乎弟子,不知看到这一幕会如何作想。

    男人突然将闻淑乐丢在地上,她的身躯砸在玉石上一阵生疼,听到脚步声响起才敢悄悄将眼睛睁开一条缝。

    男人朝着青衣少女而去,他袖中的铁链飞出捆住少女的身躯,而青衣少女动作微弱,轻抬起眼睛,无神看着男人。

    她的皮肤惨白,找不到一点红润颜色,已是油尽灯枯状态。

    “啧,果然到了极限。”男人嗤笑,他对青衣少女道:“还不说还灵草在哪”

    少女沉默,或也是无力开口说话,麻木眼珠转动间与男人身后的闻淑乐对上眼神。

    她微微一定,又自然转开。

    闻淑乐竖起耳朵,她确信这个少女看见了她,但还灵草与这少女有何干系

    “你知晓我的手段有许多,以你的身体无法挨过任何一个惩罚。”男人冷笑,铁链悄然环绕住青衣少女脆弱的脖颈,层层环绕,像蛇类盘绕住猎物,不断绞紧,等着勒死猎物以一口吞下。

    青衣少女麻木眼瞳看着男人,对于死亡的恐惧让她唇瓣轻微颤抖,干涸至极的眼中缓缓落下一滴泪水,“我……”

    轻微声音,仿佛下一瞬就会消散于天地间。

    她的目光却再次与闻淑乐对上,那死灰一样眸子似点起一抹火苗,微弱燃烧着,她还没放弃!

    闻淑乐用力抓紧刀柄,刺痛传入神经让她眸光发亮,她悄无声息地从地上爬起。

    男人不得不全神贯注在青衣少女的话上,有些烦躁想着是否将她的血放得太狠,让她连说话力气都没有。

    青衣少女张动嘴唇,被铁链束缚让她面庞泛起青紫之色,让人怀疑她随时会死去。

    铁链碰撞松开声音响起,闻淑乐悄然向他去的步伐声被完美掩盖。

    “还…灵…草,死也不给你!”她最后几个字突然加快,好像用尽全身力气在嘶吼。

    闻淑乐骤然前冲,匕首猛地刺入男人的胸膛。

    “贱人,竟哄骗我!”男人勃然大怒,他将青衣少女丢在地上,旋身打了闻淑乐一掌。

    闻淑乐刺入他的胸膛那刻就发觉不对,可不容她后退,便重重摔在地上。

    她喉间涌起鲜血,眼前发黑,看到她刺入的匕首上没有血迹。

    该死的男人,他穿戴防护甲!

    “我还以为你真昏过去,幸好我留有一手。”男人的铁链再次探出,一副攻击的架势。

    闻淑乐歉意看了眼没有动静的青衣少女,她那么艰难为她争取来的机会,就这样白白浪费掉了。

    她方才跌落地上没有剑心护体,而上次却有,这又是什么情况。

    杂乱想法在她脑海里翻涌,一时间她竟束手无策。

    凡人之躯到底太过弱小,上次杀那个男人是因为施璟的到来和男人看轻她的结果。

    而这次,没有施璟,只有另一位不知生死的少女在这,还灵草也不知晓在何方。

    她目光转到男人的脖颈,那里是唯一可以一击致命的地方。

    大脑在短短几秒转过无数想法,她必须不断欺骗大脑拥有战胜男人的力量,让自己忽略身体的不适,冷静去观察对方的漏处。

    她不语模样像是放弃了攻击,而男人却不打算放过她,只有他知晓刚才的惊险。

    不知那匕首是什么神兵利器,竟然轻松穿破他的护甲,若不是他的护甲足够深厚,或许真的大意死在这个药人手中。

    该是何等耻辱!

    铁链动了!骤然朝闻淑乐抓来,她连连躲过几个铁链的抓取,铁链砸在玉石上发出哐啷声响,男人在黑发后的眸子阴冷,这种来自于弱小的人反抗令他厌烦。

    像去抓一只兔子,明明那么弱小,无论是速度还是力量都绝对比不上他,却凭着灵活的动作屡次躲过他的追击。

    可密闭的空间是有限的,凡人之躯也有限度,她身体很快到了极限,喉咙发痒,轻微一咳口中便是腥甜滋味。

    那铁链趁机缠绕住她的脚踝,直直将她整个人吊起,闻淑乐鬓边的红珊瑚流苏钗因为铁链的晃动而掉落在地,砸在玉石上发出叮啷清脆响。

    世界在她眼中旋转,大脑昏沉发涨充血,她像被绑了腿,待人宰割的牲畜。

    男人向她走来,看到她唇瓣上染着的鲜血,知道她已是极限,冷声道:“小把戏玩多了,真以为自己多厉害,难道你认为我会像施璟那般怜香惜玉”

    闻淑乐甩了甩头,企图让自己清醒些,她仍牢牢攥着匕首,这是她最后救命稻草。

    可她身体快不行了,每一口呼吸都携着浓重血腥气。

    突然,她的体内有股热源隐隐发热,好像感受到她消逝的生命,尽力在挽救。

    闻淑乐微怔,这是…剑心她脑海中忽然闪过小说中印象深刻的那段描写。

    剑心,乃练剑最高造诣,可为利刃也可为铠甲,因而剑心稀奇,如命之珍贵。

    眼下就算这个男人不杀她,她也活不了多久,不管是流干血液,还是她的身体状况,都到了极限。

    她利用过剑心的保护,却从未用过利刃的一面。

    施璟曾当着她的面使用过剑心,那次让天地失色,越阶斩杀蛇妖如切豆腐般轻易。

    她从未想过,以剑心为利刃会如何,她并不会使用剑心。

    就连上次,她都觉得是凑巧才让剑心归还施璟的身体。

    眼前男人见她不吭声,便将遮住面颊的黑发往两旁一分,露出了个让人半夜都能做噩梦的面孔。

    他的面部没有一处完好的地方,皮肤下好似有无数蚯蚓蠕动,轻微一动那些坑洼的面部就开始变形,畸形的鼻孔下面没有嘴唇,像是被削去嘴巴于是两片肉耷拉着,褐黄牙齿隐隐露出。

    闻淑乐终于知晓他为什么要挡住他的脸,因为他一旦露出脸去捉人,被追捕的人说不定会被吓得爆发超越身体潜能,增加他追捕的难度。

    她想好了。

    眼下正给她递了个好借口,她秀眉轻蹙,杏眼明晃晃浮现一抹嫌恶,“这么丑你也好意思露脸”

    她在心里加补,丑是指他残暴的内心丑陋。她不讨厌面相丑陋的人,却讨厌内心丑陋的人。

    眼前的男人不仅相貌丑陋,内心还如此恶毒,令人生厌。

    “你说什么”男人以为她会吓得尖叫不已,没想到她竟如此平静嫌恶他丑陋

    闻淑乐模仿着那些最招人恨的讽刺表情,刻意上下打量他,轻笑一声,“原来你毫无知觉么。”

    魔教男人当然清楚自己面相丑陋,但他实力强大,这种丑陋在某种程度成了震慑他人的象征。

    而她这样毫不遮掩的厌恶,戳中他隐秘敏感的躁怒点,“你很快会成为跟我一样丑陋之人,我会将你的鼻子、耳朵、嘴巴一个个割下来!”

    闻淑乐被他用铁链吊得难受,忍不住又咳几声,嗓音却没有惧意,嚣张骂他:

    “尔等狂吠之犬,整日躲在不见天日的魔窟,披头散发遮挡你那丑陋残颜,就连追踪也只敢躲入土中。好笑至极,可笑至极,你就不觉自己可悲,我都替你感到可怜!”

    少女嗓音清脆悦耳,然而字字都戳人心窝,这些话难以想象是这柔弱少女口中道出,简直让人颜面尽失,几欲呕血。

    她还嫌不够,继续道:“我笑你不知丑,自以为亮出丑貌给我看,见你可怜又可恨,就如阴沟硕鼠,已够招厌烦人,偏还生了毒辣心肠,死了也要玷污黄泉路。”

    男人那张可怖的脸已经不能称作是脸了,他面上“蚯蚓”、其实可以说是肉筋似地在古怪跳动,几乎扭曲成一团肉球。

    “我本想放完你的血再杀你,现下,我要直接拧断你的头颅!”男人暴怒躁狂的嗓音响彻屋内,地面都为之颤动。

    闻淑乐察觉体内剑心愈发热起来,在此危急关头,她选择冒险故意激怒这个男人来达到他对她的杀意。

    力量,请给她多些力量。

    她在心里想着。

    沉痛力竭的体内潜藏着的剑心感应她的号召,在男人伸手直接要直接拧断她的脖颈刹那,她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力量,身姿轻盈地如鸽子一般旋身躲过,男人的手落空,这是个机会!

    闻淑乐掌中匕首发力,刀身从男人手腕切割而过。

    “啊!啊!!”男人惨叫在屋内回荡,他的眼睛猩红,好似一头陷入狂怒的野兽,畸形鼻孔翕动呼出暴怒气息。

    闻淑乐看到地上断掌也是一惊,但眼下没有时间给她害怕,她须得乘胜追击。

    她切断缚着脚的铁链,如果平常的她铁定直接摔在地上,可现在她竟觉掉落速度慢了起来,化为可以被操纵的时间,等她反应过来已是稳稳站在地面。

    不过男人反应十分之快,袖中飞出十几条铁链,疯狂朝她攻击而去,似乎是想将她锤成肉泥。

    闻淑乐匆忙闪躲,她没有战斗经验,除了奇袭外正面对决显然会落于下风。

    一条铁链趁她不备,猛地击向她的背部,剑心在瞬间替她抵挡过一击。

    这男人的随意一击真落在她身上,她怕会当场毙命。

    男人面色狰狞,怒吼道:“你藏有什么灵器”

    闻淑乐警惕后退,大脑的神经紧绷到刺痛,她知道再这样拖下去,强行利用剑心的她,势必会在使用原本不属于她的力量中耗尽生命。

    “果然不该小瞧你,你能杀人不是偶然。”男人看着她,嗓音透着刻骨仇恨,“但到此为止!”

    他仅剩一只的手掌凝聚起浓黑的雾,里头涌动着强大的灵力。

    闻淑乐皱眉,眼前男人果然知晓她杀人一事,也知道她是药人,所以她是药人的消息已经曝露出去。

    本以为终结的事还未终结,她呼出一口气,杏眼沉凝,她知道面前男人要出最后一招。

    游戏中怪物最后一招往往是大招,她不确定剑心能否护住她,而她也不能把性命完全寄托于剑心上。

    一般主角面对难以战胜怪物会用什么招数

    对了,嘴炮!

    主角只要嘴炮一会,就会有人赶来支援。

    闻淑乐眸光发亮,她连忙道:“你不是好奇我有何灵器我可以拿出来给你看。”

    男人正忍着剧痛,他看着地上断掌,想着她说他丑,现在可不仅是丑,肢体都残了。

    她还好意思跟他说这些话!他冷笑一声,“不,你现在就得死!”

    他掌中的黑雾几乎快凝为实体,散发可怕的能量。

    闻淑乐杏眼瞪大,她怎么忘了,她又不是主角,主角才享有的嘴炮拖延时间的权利,而路人只有被秒杀的份。

    在她一筹莫展时候,突然有几粒绿色豆子从玉石地面滚落而来。

    圆润豆子咕噜噜地,停在她的面前。闻淑乐抬眼看去,青衣少女趴在地上,头勉强地抬起,苍白的手还保持着撒出豆子的姿势。

    她苍白的唇瓣轻微张合,似乎是念着术决。

    闻淑乐脑海中闪过什么,而少女闭上了嘴巴。

    那些豆子骤然爆发出刺眼光芒,闻淑乐微眯起眼,这个是——撒豆成兵!

    几位穿戴铠甲的兵人显现,浑身泛着刺目白光,彰显着他们不是活人的事实。

    她的目光再次与青衣少女对上,青衣少女又帮助了她!

    穿着铠甲的兵人甫一出现,便有意识朝男人扑去。魔教男人显然也没料到青衣少女留有这一手,他的施法被打断,再次飞出铁链穿透过兵人的身体。

    兵人身体是透明的,这是障眼法!

    闻淑乐捏紧匕首,她掌中血汗浸透刀柄,借着剑心给予的力量飞速冲向男人!

    男人被兵人身上的光芒耀得看不清周围,铁链胡乱攻击着他们。

    不过几秒,他发觉自己的攻击没有落到实处,兵人只是唬人的玩意罢了!

    就在他打算不顾这些兵人,继续杀死闻淑乐时,强光挡住的铁链被一个力道所拉扯。

    在那!

    男人眸光阴冷,全部铁链飞射而去,撞出哐啷声响和极烈的火花。

    闻淑乐借力在空中跳起,惊险避过铁链,一手用力狠扯他湿漉黏腻的发丝,让自己有固力点。

    男人头皮被狠狠一抓,他疼得喉间发出咆哮,铁链绕弯往她的方向击去!

    兵人护卫,强光笼罩,仿佛是神仙相护,闻淑乐眼神冷静,在这距离下男人避无可避,露出一截脆弱脖颈。

    她匕首利落割下,刀身轻松划过皮肉、血管,里头鲜血泉涌般喷溅而出!

    这一刀,她割得极深,几乎快将他整个脖颈都给割断。

    鲜血飞溅她的手上,那朝她而来的铁链戛然而止,随着主人的死亡而砰然落地。

    哐当声音响起,男人瞪着眼睛倒在地上,连同他的铁链,气绝身亡。

    闻淑乐倒在地上,呼吸紧促,她挣扎了几下才爬起,面颊没有打斗的红润,反是一片苍白,仿佛下一秒就要倒下。

    绝不可以倒下,成功就在眼前。

    她将匕首插入鞘中,剑心没有感受到杀意,如潮水般从她四肢百骸褪去,冷意悄然围绕上来,她咬紧牙关,踉跄朝着青衣少女走去。

    没走几步,她直接摔倒在地,果然滥用不属于自己力量会透支身体,她的呼吸微弱到快没声息。

    青衣少女状况比她更差,勉强向她爬来,十足虚弱,眸光却很亮,“你赢了,真厉害啊。”

    她赞叹闻淑乐,从少女出现在这个屋内,她便知道是个凡人,却没想到这个凡人少女杀死了男人。

    青衣少女想着自己应该快死了,因为她方才连话都说不出来,现下却如回光返照般,可以缓慢与这个凡人少女说话。

    “多谢,是你救了我,待我们离开这里……”闻淑乐想让她再坚持一会。

    青衣少女艰难而微弱摇了摇头,“没时间了,我想跟你说说话。”

    她惨白的手不再渗出血迹,身体无力支撑,她自己清楚,在死之前看到仇人被杀,这让她得以瞑目。

    闻淑乐看着她眸光清亮,明明刚才没有那么亮的,这是她第一次感受到将死之人的弥留时间。

    青衣少女缓缓道:“我是成霜门…华掌门的弟子。”

    她毫无血色面颊绽出一抹轻微笑意,“怪我不争气,轻视了魔教。”

    闻淑乐静静听着她说,“那时,我听闻沈修罗夺走莫云门的还灵草,那是极为珍稀的草药,恰好华掌门将过生辰,感念掌门对我的恩德,我思索了许久,想着潜入魔教,夺走还灵草以赠掌门。”

    “还灵草我确是拿到手,却小瞧了沈修罗,她抓住我,逼问我是不是拿走还灵草,我身上全部东西都被搜刮走。”

    她拿了还灵草闻淑乐看着她,眸光震动。

    青衣少女接着道:“好在掌门教过我一招,比袖中乾坤更能隐蔽东西的术法。如此,他们搜遍我全身也找不出还灵草,所以分不出是我盗走,还是早被他人偷盗。”

    “于是将我囚于此地,挑断手脚经脉,供血给沈修罗沐浴。”

    她不过说了几句,气息便微弱下来。

    回光返照时间很短,她眼皮往下耷拉,又努力抬起,看着闻淑乐道,“你来此,是为何”

    闻淑乐唇瓣微动,她竟不知怎么说自己的目的也是还灵草。

    她不说,青衣少女何其聪慧,猜出来了,“你也是为还灵草。”

    面前少女经历如此惨痛,闻淑乐眸光闪动,默然承认。

    青衣少女却轻轻一笑,她拂过衣袖,往里头一摸,掏出一棵通体碧绿的药草出来。

    这药草甫一出来,空气中便充斥清新蓬勃气味,与一般药草不一样,闻淑乐不过嗅了这气味,就感到精神一振,似有提神醒脑功效。

    这确是极为珍稀的药草。

    就是它了。

    令闻淑乐日思夜想,脱胎换骨的机会就在眼前,拥有了这药草,她可以拥有新生,摆脱凡人之躯——这是改变她一生的东西。

    闻淑乐喉咙滚动,她猛地闭上眼睛,不去看药草。她知晓自己不折手段,为了活下去下药害过施璟,可眼下她不想对面前少女动手。

    面前药草是青衣少女用生命换来的,而她方才还救了她。

    那便不去看,不让贪念越过最后的底线,哪怕她已经杀过人,但眼前青衣少女不是该死的人,她是个好人。

    “你怎么闭上眼睛,这不是你要的东西么”少女虚弱嗓音响起,似带着笑意。

    闻淑乐惊讶睁开眼,看到青衣少女笑着,眼泪却从她眼角流下,“掌门自小不让我们看话本,说里头的男女之爱皆为虚幻,看了容易被男人欺骗感情。我跟同门师姐妹便偷偷去看话本,话本里常有遇到绝境女子,她会遇上一个顶天立地,救她于苦难的大英雄。”

    “原来我的英雄,是一位与我年龄相仿的少女。英雄的最后该受到最高的嘉赏,所以我要将此草药给你,谢你为我杀了那恶人。”青衣少女嗓音微带颤抖,她轻缓将药草递给闻淑乐。

    闻淑乐咬住唇,温热湿迹滑过面颊,她才知晓自己哭了。在少女坚定赞赏的目光中,她缓缓伸出手,接过那象征着生命延续的药草。

    “多谢。”她对青衣少女道。

    “掌门一定会知晓我的用意,只是可惜不能再见到她……”青衣少女眼皮越来越低。

    闻淑乐看到她涣散的眼瞳,她撑不住了。

    “若你看到掌门的话,劳你代我同她说声生辰吉乐,虽是晚了……”

    “不要闭眼,再等等,华掌门不定就来了!”闻淑乐抬高声音,企图叫醒她。

    可惜,青衣少女再不能回答,她闭上双目,结束了她短暂的一生。

    空间一下子变得异常寂静,闻淑乐紧抓着手中药草,她感到一股熟悉的冷意钻入她的躯体,牙齿冷得发颤,蜷起身体抵抗着寒毒。

    冰冷玉石地面好冷、空气里充斥着血腥气息,这里连着死去两人,好像在这个空间里所有的生命都会被剥夺。

    为了不睡过去,她将血淋淋的手用力按着地面,剩下就交给时间。

    她等了许久,眼睛将要眯起,一道重力破门声蓦地响起,叫人心里为之震颤。

    闻淑乐顿时睁开眼,一道青衣身影出现在她面前。

    华月蔓一眼便环顾完屋子,她的心随之冷下来。

    她的弟子彻底没了气息,唯一活着的闻淑乐亦是奄奄一息。

    她快步进门,脚下踩到滑溜的绿色豆子,她步伐微顿,走到闻淑乐面前。

    闻淑乐本还想着她是不是该跟华月蔓解释,毕竟她手中拿着还灵草,怕华月蔓以为她是抢夺来的。

    谁知华月蔓没有打算询问的意思,她不在这里却似知晓全局,从袖中取出一枚丹药,塞进她的嘴中。

    “好在我有备着驱寒丹,你的身体已是强弩之末,离开此地后尽快与施璟双修,让他为你洗髓。”她嗓音冷静,掐着闻淑乐下颚让她把丹药吞了下去。

    闻淑乐面颊苍白,她的第一句话是:“华掌门,生辰吉乐。”

    华月蔓眸光一下变得极为复杂,她良久才应了她一声,再去看旁边的青衣少女。

    她绝不是因为不关注那个少女,或是还没做好心理准备。

    华月蔓看着没有声息的少女,敛下睫毛,面上没有表情,不知她是怎样的心情。

    闻淑乐觉得,华月蔓不似表面上的冷静。

    她找了那么久的弟子,怎么会不在乎。

    闻淑乐吞下丹药*后,丹药起效非常之快,一股暖意很快升起与她体内的寒毒相抗。

    她开始有力气从地上起身。

    随着华月蔓后边,一直未见的施璟疾步而来,他雪白衣裳沾染血迹,闻淑乐不知他经历什么,想到先前男人说的双修,她抿唇不语。

    “乐娘。”他嗓音沙哑,与平常不同。

    华月蔓看到他的到来,淡淡道:“还好你拖住沈修罗,否则我无法如此快找到这里,她那阵法有些诡异。”

    她发现他身下的玉石地面还在滴血,讶然道:“你受伤了,沈修罗竟能伤你。”

    施璟这才想起般,他抬起手,那修长漂亮的掌心有一道被利器贯穿的口子,鲜血淋漓,还在不断往下滴血。

    闻淑乐放下心中芥蒂,眼下不是关注别的时候,她虚弱回应施璟,“施郎,我在这。”

    施璟向她而来,他好似感受不到掌心的疼痛,蹲在她的面前,“方才沈修罗告诉我,还灵草已消失。”

    闻淑乐将手中紧攥的还灵草递给他,“我拿到还灵草,这是方才那位姑娘给我的,此事说来话长,你的伤……”

    施璟接过她手中的药草,“小伤罢。”

    那么可怖的一个伤口,他竟然说是小伤……闻淑乐想着,这么严重伤口他应当不能做些什么。

    这想法刚闪过,她暗唾自己,他伤得如此之重,她怎么有心思想别的。

    华月蔓听着他们一句一句,忍不住道:“施璟,我方才喂她驱寒丹,莫等她药效过了再受煎熬。你们快离开此地!”

    闻淑乐还没反应过来,施璟便将还灵草收入袖中,一只手骤然将她抱起。

    “我可以自己走!”闻淑乐忙道。

    施璟这回没有依她,知晓时间紧急,闻淑乐也不敢乱动,施璟本就伤了一只手,她怕他伤情加重。

    可还有一事!

    闻淑乐扭头对华月蔓道:“华掌门,外边有药人。”

    华月蔓目光从青衣少女身上挪开,静看着她,“放心,我会带她们回家。”

    她看着闻淑乐,少女面颊苍白,杏眼闪动泪光,她有一股超乎常人的坚韧,明明自己身体都要撑不住,还有心思管那些药人。

    撒豆成兵是她教弟子的术法,如非亲自施术,是绝无可能出现的。

    所以她看到豆子那刻,就清楚在她不在的这段时间里,她的弟子与这个凡人少女一同合力杀了男人。

    虽然以凡人之力杀死魔教男人颇为不可思议,但这个凡人少女的出现本就是一种奇迹。

    如果这个少女真的可以重塑经脉,她或许可以考虑……

    闻淑乐心底一松,她弯起唇角道:“多谢华掌门。”

    那些药人哪还有家,她们被下了毒操纵,根本记不清曾经的自己是怎么样子,神智疯疯癫癫。

    只是她们落在这里还会继续遭受折磨,便是杀死她们都比留在这继续遭受虐待好。

    华月蔓无法为她们找到家,她只能带着这些药人离开,而这些药人身体遭受药性的摧残也没几年寿命,能做到的,便是在最后几年里让这些药人过完不用采血、不用挨打的一生。

    离开时候,她再次侧头去看华月蔓,这个名震修仙界的第一人,蹲下身背起青衣少女的尸体。

    魔窟的路很是曲折,寻常人若是进来极易迷失在里头,闻淑乐初入魔窟之时没敢睁眼,便无法认出通往外边的道路。

    施璟不知如何在这复杂地形中寻到她,他脚下步伐飞速,却是非常精准绕过一个又一个转角,直到踩上木梯,往外走去。

    细密温暖的阳光向他们撒来,她感到新生之喜。

    两次从魔窟中出去,都是施璟带着她。

    在高高飞剑上,闻淑乐看清下方,原来的浓雾已经散去,一大片以血肉浇灌生长的花朵被切割零碎,有如此能力将所有花朵都摧毁的人只有华月蔓。

    她应是在雾中迷失,然大乘晚期的实力让她无需顾及太多,力大砖飞,用掌中的丝线直接摧毁所有的花朵。

    至于她对施璟说的,他拖住沈修罗,便不知是什么情况,还有施璟手上的伤,沈修罗的实力真如此强大

    可他分明说过,沈修罗最厉害的不是实力,而是诡异莫测的易容之术,即便如此也伤了他,难道他被迷惑住。

    思绪转动,她越想越觉杂乱,眼下之事已够她担忧的。

    她还是有可能会死,方才要是没有华月蔓的驱寒丹,寒毒恐怕直接要了她的命,现在的她不过剩着一口气,要做到重塑经脉洗髓,又是一道生死关。

    猎猎狂风呼啸,少年另一手抬袖为她挡风,血腥气浓烈,在袖间,如玉般雕琢的手掌上皮肉绽开,血痕触目惊心。

    他受伤的时候,该有多疼

    闻淑乐心里清楚,她最对不起的人就是施璟,他全然没做错什么,还为她受了多次的伤。

    说不清的滋味翻涌,她想到那个伤害他的人,“沈修罗,她怎么样了”

    “死了。”少年清润嗓音携着沙哑,回她道。

    死了她还没见过沈修罗,她就死了。

    施璟没有要展开意思,他更为关注她,“你手受伤了。”

    她除了递给他还灵草那刻,其余时间手都缩在袖子里,他如何发觉的!

    “我是修士,能嗅到血腥气息。”他如有读心术,解释道。

    “乐娘,到客栈后,需你自行给手上药,我去将还灵草与其余的药一齐熬好,由我服下做你炉鼎。”

    她怎么听着他压根不想管他手上的伤,“你的伤更需用药。”

    施璟微叹口气,“方才华掌门说的话,你忘了”

    他鸦羽似的睫毛垂下,眼尾泛红,受着魅术情花的影响,眸中潋滟靡靡,勾人魂魄。

    闻淑乐哑然,那可是一大道口子,正常人受这等伤估计早哭爹喊娘了,他却丝毫不在意。

    不对。

    她很快反应过来,这不是不在意,或是因为在乎她,所以这撕心痛楚都能忍下。

    “施郎是笨蛋。”她小声呢喃,靠在他的颈间,微微烦躁,“不许对我太好。”

    说完她发觉吐露心声,纠结抓着少年的袖子,“但也不许太差。”不能杀了她的那种差。

    他照单全收她的变扭,无底线地纵容,弯起唇角道,“乐娘在我身边,我会一直这般待你。”

    华月蔓说得没错,驱寒丹效用会逐渐减退,好在施璟已经成功出了魔教,在各大地界寻了间客栈。

    闻淑乐披着斗篷,缩在塌上还是瑟瑟发抖,掌上被割破的伤口已上了滑腻的药膏。

    许久,施璟熬药归来,他掌中拿着药碗,里头黑乎乎药汁,较之前的药水的苦涩气味却多上一股提神醒脑气味。

    闻淑乐觉得是还灵草的功效。

    此刻已是深夜,施璟缓步上前,他温声问她道:“乐娘,你确想与我双修”

    闻淑乐看着他,房内烛火摇晃,少年身姿清拔,面容俊美无双。无数女子都爱慕他,他却问她愿不愿意与他双修。

    明明已经问过了,还是要再确认一遍,他对她的珍重让她感到歉疚。

    她点了点头,知道他看不见,认真道:“施郎,我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