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日头渐渐全暗下去,闻淑乐嗅着棠梨花清浅香气,仔细摘取完好的花放入篮中,如此择了许久的棠梨花,终于装满了篮子。

    在这个世界,她没有亲自动手做过糕点,以前辟谷期前往往是施璟做食物给她,现下她也要试试。

    仙界的伙房平日是有仙人管着的,是个闲差,仙人无需进食,便是进食也是素食之类,所以伙房一般来的人很少。

    闻淑乐走入伙房,现下夜里,里头已无仙人,她将棠梨花篮搁在台上,出门打水用。

    由于无人指导,她打完水后在里头东寻西找,才寻到些粉面的东西。

    她生了些汗意,走到窗边,看到外头月亮圆又亮,宛如银盘般,微风吹入窗拂过她颊边碎发,头上步摇轻微晃动,她本来杂乱的心情慢慢变得平静。

    她还是会在某些瞬间想起施璟,这些看上去简易的食物,做出来的过程却并不简单。以前她习惯了他的存在,没细想习以为常的食物,却也是由生疏的少年一点点学起来的。

    她将棠梨花分成两半来做,以防止糕点翻车。

    清洗过几遍花瓣,闻淑乐将花瓣用篮篓盛出,然后切成绵软细丝,一时间空气充斥着棠梨花独有的清香。

    接着,她将粉面加了水,合成团,再将花瓣馅揉入面团中。

    再燃起干草,火光从灶台下透出,驱散了夜间的寒意,闻淑乐盯着越烧越旺的柴火,

    与甑儿糕的做法一样,只需要蒸熟即可。

    闻淑乐看着火候,随着时间流逝,空气中充斥一股花香清甜气味。

    待水声沸腾咕噜许久,闻淑乐看着时间打开盖子,在隐约的光线中,棠梨花糕总算是好了。

    水蒸气很热,她用袖子包着蒸笼的两边托出,等热气凉些,她取出其中一块糕点,一口咬下。

    怎是苦涩的!

    一股花瓣的苦涩味冲上舌尖,闻淑乐意识到翻车了。

    她忘了给棠梨花过一遍热水去苦涩味。

    闻淑乐暗暗咬牙,她将袖子掀起,只好重头再做一遍,好在她还备了份棠梨花。

    这回,直到外头的黑夜转为天明,曦光透过窗,棠梨花糕好了。

    有仙人到伙房,看见她一惊,“闻仙人,你这是”

    闻淑乐每日都会来伙房取桶拿野果后去仙谷喂妖兽,仙人认得她。

    她一夜未睡,不过对闻淑乐而言算不得什么,成为仙人后精力不是以前可以相比,她方才吃了口糕点,已没了苦涩,而是清甜回甘的软糯口感。

    “刚做好的,你来尝尝如何。”闻淑乐对着她道。

    仙人走近,促狭问道:“是棠梨花糕吗”

    闻淑乐点头,“也不知晓好不好吃。”

    仙人见那搁置在一旁的棠梨花糕,眼前这笼应当是最新的,看来她在伙房做了一夜糕点,如此用心,她禁不住好奇道:“你要送给谁”

    闻淑乐杏眸微睁,透着不解,“你如何知晓我要赠人”

    仙人一脸暧昧,“还用猜么,你不愿告诉我就罢了。”

    闻淑乐面色坦然,不明白仙人微妙表情是什么意思,但又有何不可告人的,她道:“是送给周仙人的。”

    她用箸夹起一块糕点,仙人还没反应过就自觉张嘴吃进花糕,软糯中带着花香的清甜,一点都不腻人。

    “好吃!”仙人眉眼带笑,“想必那人会喜欢。”

    ……

    雾倾仙府四处都覆盖着结界,所以天上飞过的仙人看不清里边的模样,而瞻阳仙君喜清净,除了皇女帝君在紧急情况时进过雾倾仙府商讨大事,而其他仙人没进过仙府里头。

    仙府的厚重大门缓缓而开,秦韵玉眸光落在正门中间的青年身上,他身着一袭宽袖雪衣,上绣有竹月鹤纹,腰配霁蓝蹀躞带,宽肩窄腰,身姿笔挺,玉冠束发,显得他眉目如画,神情漠然如峰顶的白雪般清冽。

    秦韵玉握着精致的五彩龙凤红木提盒,掌心生了虚汗,她十指不沾阳春水,以往从未做过糕点,若不是那小仙的存在,她绝不会有如此危机感。

    在仙界她自知美貌,且才艺双绝,没有任何女子可比过她去,她本是极耀眼的存在,可瞻阳仙君更甚。

    她为他神秘强大的实力及俊美的容貌折服,这世界不会再出现他这般完美的人了,有他的存在,她如何还能看得上其他人

    随着他的走近,她想起邀他前去棠梨花会的话中,她刻意提到了闻淑乐。

    她不死心,月老殿的死结是她心中的梗,可她无法问他,否则以他的敏锐,定会察觉她在背后做过手脚。

    所以瞻阳仙君究竟如何想的,他心中到底有没有对少女的情意

    如果是棠梨花会,众仙齐聚,她定能发觉出来。

    “仙君。”秦韵玉心里思定,将手中的提盒给他,面上浮上红霞,眉眼含情,“这是我亲手做的棠梨花糕。”

    瞻阳仙君微垂眼看她,纤长浓密的睫毛宛若蝶翼,眉骨深邃立体,乌黑眼瞳清幽。

    眉眼、鼻梁、唇瓣,每一处都完美至极,上挑的眼尾本是含情眼,偏他又禁欲无情,更是撩人心弦。

    瞻阳仙君嗓音如山涧清溪,悦耳得紧,光听着都觉是享受,“送我”

    秦韵玉躲过他的眼神,果然爱慕一个人时难以克制自己,她亦有这样紧张时刻,将准备好的话道出:“仙君应当没关注,棠梨花色泽洁白,意有纯净的情意,我看这些棠梨花开得好,就采摘些做糕点。”

    此话已是很直白,就差没说她心慕他了。

    或是她觉得漫长的时间,实际不过几秒,听到仙君清润嗓音道:“如果是情意,赠我不合适。”

    怎么不合适!

    秦韵玉倏地抬起眼,与他清冷无一丝波动的乌瞳对上,她捏紧提盒,面上一阵火辣辣地,好似被人当众掌掴一耳光那样羞辱。

    “是我冒昧,我只觉得棠梨花糕清甜可口,想分给仙君吃,并无它意。”她给自己找了台阶下,眼神透着落寞。

    瞻阳仙君收回目光,他不在意她的想法如何,保持着礼节疏离道:“多谢,我向来不吃糕点。”

    也是委婉解释为何不接她的提盒。

    秦韵玉用力咬着唇,哪怕得了解释也无法让她宽慰,毕竟他知晓其中含义。

    这是她第一次尝试做的糕点,若是他不要,她更不可能给别人,只能丢掉。

    原先在雾倾仙府门前等待的喜悦已经消失,心里头多出沉重情绪。

    随着他们凭虚御空,周遭同样去往棠梨花会的仙人多了起来,眼见两个相貌极为出众且实力高强的仙君一齐而来,眸光透着几分艳羡情绪。

    此处梨树之多,入目皆是雪白,棠梨花清香扑鼻,来往仙人彩带飘飞,还有的自带琵琶与琴来,奏弦乐,甚是惬意欢快。

    两道长长的桌案,布置不像凌霄殿的庆典那样庄重,添了几分随意。棠梨花会不过是个赏花会罢,无规矩礼仪,喝清酒或茶,吃糕点。

    因而,在场坐下的仙人姿态闲散,沐着春风笑谈。

    瞻阳仙君远远看到她,她扎着垂鬟分髾髻,这是未出阁的少女才梳的发髻,一缕辫发垂于胸前,丁香色银莲上衣,露出一节白嫩的手腕,再顺着往上看,那浅棕杏眸百无聊赖盯着面前的一个竹编提盒。

    微眯起眼,瞻阳仙君确认了下,确实与方才藤芷仙君要赠给他的提盒几乎无差,听说里头有花糕。

    看来,她也做了意味着情爱的棠梨花糕。

    此时,一位清俊青年自如坐在了她的身侧,她登时双眸亮起,水盈盈眸光看着来人,一副欢喜模样。

    周如松,瞻阳仙君认出他来,就是凌霄殿与她一齐离开之人,在修仙界,他们也是见过的,但不过是点头之交。

    “我们坐于何处”秦韵玉从其余人的艳羡眸光中找回自信,可身侧的瞻阳仙君眼神莫名阴沉,令人不敢对视。

    瞻阳仙君收回眸光,在心底冷笑,夫君殁了就换回未出阁的形象么。

    他已不是下界的他,自然不会再受她摆布。

    他道:“坐在那边罢。”语罢,他穿过虚空,一瞬到了地面。

    秦韵玉眸光闪动,随着穿虚空而去,等她站定后仔细一看,桌案对面不就是闻淑乐么!

    闻淑乐开始还没发觉,直到一转眸,就看到原本空荡的对面桌案已经坐了两人。

    “……”她的心剧烈跳动,唇角的笑意消失,飞快垂下眼眸当看不见。

    秦韵玉没那么容易放过她,道:“闻仙人,又见面了。”

    闻淑乐头皮发麻抬起眼,“是,藤芷仙君、瞻阳仙君。”

    天知道她晨间做完糕点回去,沐浴完正好被常仙人抓到,硬生给她梳了个发髻,打扮一番才出门。

    她知晓藤芷仙君会来,却没想到施璟也会来。

    看来他与藤芷仙君确实……她止住念头,现在离他们太近,她浑身不自在,想送完糕点就溜走。

    她在桌案下轻扯周如松衣摆,小声道:“我想送你一物。”

    第72章

    周如松微怔,“为何送我”

    方才与其他仙人闲谈的常仙人向她走来,盘腿坐在垫子上,笑道:“这些花开得真好,待久些再回去罢”

    闻淑乐坐立难安,她才想溜走的……可总不好做扫兴的人,那只好再多待会。

    “好。”她答道,转看向周如松,小声道:“周仙人,你可记得神行符箓”

    周如松眸子微定,似在脑中思索片刻,才缓缓道:“那不过是随手之举,无需客气。”

    常仙人见他们说着小声话,唇瓣轻弯笑意,眸光转动时看到了不远处的瞻阳仙君。

    那闲适的表情顿时转变,极快瞥了一眼身旁少女,挺直脊背朗声道:“瞻阳仙君、藤芷仙君。”

    这是怎么回事

    瞻阳仙君和藤芷仙君都在此,且距离这般近,场面有种说不上来的古怪。

    瞻阳仙君朝她轻点头,殊丽容貌辨不出喜怒,修长指节捏起桌案上的白玉杯,清浅的酒液映出他的脸,微微晃动将人影都扭曲——

    秦韵玉知晓他不是话多之人,找着话题道:“花酒入口清甜,不会醉人只是微醺,若是仙君喜欢花酒,我的仙府放有些精酿的……”

    “你喜欢酒”瞻阳仙君忽然问道,一只幽蓝的灵蝶飞来,翩然停在他肩上,很是好看。

    秦韵玉摸不透他心思,模棱两可道:“算不得喜欢,不过喝了酒身子会飘然忘却些烦恼。”

    瞻阳仙君微微弯起唇,可笑意未达眼底,“能否说醉酒之人,是借神智不清自我欺骗。”

    这……秦韵玉没想他会这般想,没等她想到如何回答,瞻阳仙君继而开口:“唯有清醒者方能欺骗己身,酒意不过是借口罢。”

    他嗓音平静,眸光却没看她,秦韵玉顺着他的眸光看去。

    少女倾身向青年,这是不自觉的小声说话动作,可仙人耳目何其灵敏,只要想听,便能清楚听见他们说的话。

    少女:“我做了点棠梨花糕,想送给你。”

    周仙人俊秀的面浮上薄红,他似是完全没想到,“送给我的”

    秦韵玉还没来得及高兴,她看着身侧的瞻阳仙君,本想火上浇油一把,可看到他暗沉眸色顿说不出话来,虽他神色未变,却有种山雨欲来之感。

    那灵蝶似也察觉了不妙,扇动翅膀离开。

    秦韵玉确认自己判断没错,灵蝶对于危险或杀意的预知比人还要来得灵敏。

    瞻阳仙君一直捏在指间的白玉杯瞬间四分五裂,化为齑粉。

    秦韵玉瞪大眼睛,“仙君……”

    瞻阳仙君看着她:“藤芷仙君,失陪了。”

    藤芷仙君心里有了答案,但一时难以接受,她手指紧攥成拳,原来瞻阳仙君他真的——真的喜欢着那少女。

    所以,他无法忍受看着少女送糕点给另一个男子表达爱慕。

    就如她无法忍受他心慕另一个女子。

    瞻阳仙君翩然起身,不过转眼就消失在了她眼前,她看着桌案上的提盒,想赠的人不接受,里边的棠梨花糕就失去原有的意义。

    常仙人很快发觉到前边桌案的位置空了,这才没过多久的时间,而桌上留有红木提盒,看来藤芷仙君丢弃了提盒。

    闻淑乐将棠梨花糕送了出去,周如松有些面红,眼神莫名看着她。

    她总算是能回报帮过她的人,她不想欠人恩情,能回报的尽量都还回去。

    等她说完话,视线再往前看,已不见那两个仙君身影,她心里放松了些。

    她继而与周如松谈起修仙界后来发生事情,讲到妖界与魔教频繁出现是非,周如松道:“他们酝酿多年,到时战乱不知多少生灵涂炭。”

    看来他早就清楚魔教妖界的不轨之心。

    “若是战起,不知如何息止。”闻淑乐沉思,秀眉微蹙。

    天下大势是久分必合,合久必分,人类只要存在,战争亦将伴随。

    人是极为矛盾个体,未来大战的根本源头仅是祝洵在仙界无法胜过瞻阳仙君,所以他堕魔成为魔界领主。

    只有杀了祝洵,大战才会终结。

    而大战的终结,并不意味着战争的结束,战争迟早还会发生。

    除非……她脑中闪过念头,有人能控制住世界局面,让力量自内部瓦解。

    可这怎么可能,谁又会削弱自己的力量。

    周如松:“倾力以赴,行能做之事,无愧于心就好。”

    不自觉谈了许久修仙界往事,日影在谈话间已变了位置,周如松提道,不如在棠梨花树间走一走。

    常仙人无意打扰他们谈话,她与另一个仙人谈完话,又见瞻阳仙君已离开,她对闻淑乐道:“我现下有事去寻帝君。”

    闻淑乐点头,常仙人与她住处不同,只能说是同道,她自个回去也没什么。

    常仙人很快起身离开,闻淑乐亦起身,与周如松在千万棠梨花树中走动。

    雪白花瓣簌簌飘如雨落,周如松拿着提盒,琴音袅袅,他与她静静观赏着春色。

    待离别前,周如松对她道了谢。

    “该我谢你才是。”闻淑乐道。

    棠梨花会在日头稍暗时候仙人就走得差不多了,昏黄光线下看花没那么美丽。

    周如松凭虚御空而行,他遇见同僚,那仙人笑看着他手中提盒道:“哪位仙人送的,真有福气。”

    他不打算说,那仙人也不恼,“给修炼无情道的仙人送棠梨花糕,有趣。”

    周如松瞥他一眼:“你是很闲”

    那仙人微微弯起眼,“铁树开花,总是好奇的。”

    周如松微拧眉:“送我之人无它意。”

    “哎呀,那个仙人有如此心意,知晓估计要伤心——”仙人的话还未说完,他紧声道:“小心!”

    一道恐怖的灵力箭矢穿空已至,快得根本没有反应时间!

    周如松眼瞳紧缩,那箭矢蓦地穿破他提着的竹盒,瞬间被冲击为碎块。

    “什么人”仙人面露骇然之色,如此快的速度,若是对准心口,那就是一箭穿心。

    在一处绿檐顶,青年持着长弓的修长手指微松,眼眸冰冷漠然,百步穿杨,他并不仅会使剑。

    第73章

    周如松眸光凝在散落地上的碎块糕点,这样精确的灵力掌控,恐怕只有仙君一列才有如此能力。

    他神情镇定,已是想到何人。

    同僚不知其中发生什么,“你为何如此冷静,若那人再射出一箭,你要如何躲过”

    周如松:“他不会。”

    以那人的实力,若要杀了他,在这一击内便可以轻松取得他性命,他是符修,实战上本不占优势,何论是有仙君之位的瞻阳仙君。

    真是……难以想象平日如此冷情的仙君,会如同普通闹脾性的恋期男子般,丝毫不讲道理,变扭吃醋。

    这份棠梨花糕确实不该给他,他知晓闻淑乐心中有瞻阳仙君,那种坐立不安的模样,就算极力克制也能看出。

    “你知道是谁”同僚一脸震惊。

    周如松眸光淡淡看他,“你确要好奇这个”

    同僚身躯一颤,很快反应过来,若他知晓是谁,就牵扯到这件事情中了。

    而那放箭之人,绝不是他可以得罪的存在。

    他脑海中一下转过好些人,没有继续说话,只是眼神有些忧虑看着周如松。

    周如松道:“我无事,你放心罢。”他叹了口气,“只是可惜了这些棠梨花糕。”

    都是闻淑乐亲手做的。

    ……

    暮色四合,闻淑乐顶着昏暗的天幕回去,由于棠梨花会,她今日没去仙谷亦没去月老殿,她思索着月老殿中死结红线,要如何解决——

    她眸光微凝,视线落在屋前一道颀长身影上,雪白的衣裳恍如还在莫云门时,不过他身上蹀躞带让她醒悟眼前之人并非修仙界的施璟。

    他是来杀她的吗

    闻淑乐想着,原本她以为到这天会很慌乱,但大约她有过预设心理,此刻心情竟然很冷静。

    她穿过虚空,踩在了地上,一步步走向瞻阳仙君。

    仙君旋身,一双寒月般清冷的桃花眸与她对上,姿态挺拔,分明是熟悉的模样,却又觉得陌生。

    距离一步时,她停住脚步,“瞻阳仙君。”

    “你今日很是欢喜罢。”他眼瞳乌深,一种极为压抑的情绪将要破出,似下一秒要将她撕成粉碎。

    闻淑乐眉眼微动,面对拥有着全部记忆的施璟,她确实就是那极其恶劣之人,“还请仙君直言,我知晓一切皆是我的错。”

    若她是男频小说里的恶毒女配,以她做出事情,估计一百次都不够死的。

    “你的错?”施璟缓缓咬字道,眼神森冷彻骨,“我见你很好,还有心仪的情郎。”

    她怎能这样骗他,如此耍他,欺骗他的所有后再抛弃,他又是如何甘愿下贱之人,竟因她一句喜欢在忘川等了百年。

    他当初多爱她,现在便有多恨她。

    她唤他瞻阳仙君,想抛却过往与另一男子在一起,是以红线牵上,赠上棠梨花糕,唯有他像个笑话,早被她抛之脑后。

    在他死后,想必她与那周如松生了暧昧,所以到了仙界才眉来眼去,秋波暗送。

    闻淑乐一怔,施璟这是在说什么

    她问道:“什么情郎”

    施璟亲眼看着她将糕点送出,他极为冷讽看她,“事到如今,你还想骗我。”

    他不该再继续下去,不应受她影响,就该在此彻底杀了她!

    闻淑乐定在原地,他倾身而来,骨节分明的手指掐住她纤细的脖颈。

    他一定极为恨的,不然怎么眼睛都红了。

    闻淑乐心想。

    她应该求饶,毕竟她打不过他,原本在体内的剑心已经散去,没有可以保护她的东西了。

    她该像男频小说中反派般痛哭流涕跪地说自己追悔莫及,可她嗓音哽咽,眼眶一热,温热泪水滚落面颊,轻声唤他:“施郎。”

    真是久违的称呼,仔细一想,竟是跨越了百年。

    别的更多,却说不出口了。

    或许她明白,眼前之人不是下界的施璟。

    施璟眼瞳骤缩,他手指轻微动摇,一只幽蓝的灵蝶于夜色中飞来,忽然停在他的手上,竟歇息起来。

    闻淑乐一直知晓万物生灵自然亲近施璟,然而对于灵蝶,这样胆小的存在但凡有丝毫杀意都不敢凑近,这说明了……她看着面前的青年。

    施璟自然也意识到,让他无法接受的是,此刻他竟还在欺骗自己,他以为自己可以杀了她,然他的心意连脆弱的灵蝶都骗不过。

    他嗓音沙哑,缓缓道:

    “我在忘川前等你百年终究没等到你,现在我给你两个选择,我亲手杀了你,或者,永远留在我身边。”

    好一会,闻淑乐抓住他的手,给了答复:“我会留在你身边。”

    施璟手上动作*微松,他看着她的脸,她的杏眸潋滟水波,清澈透亮,令人不自觉想要信任她的话。

    可他不能信任她,这是哄骗的话,是最脆弱无用的谎言。

    他思及那牵起的红线,又念起她对另一个男子的亲近,眸光逐渐暗沉下去。

    还有个办法,让她不会欺骗他。

    只要抹除她所有记忆,将她带入雾倾仙府中,由他给予她新生的一切,让她的世界里仅有他一人。

    就如他在下界之时,她对他下毒那样,在他如同一片白纸的世界里,彻底依赖她的存在,而等他反应过来,他已不能离开她。

    只要离开她,他新生记忆会彻底崩塌,所以他心甘情愿被她欺骗,这不能说他不会痛苦,当世界中仅有一人存在时,欢愉与痛苦会无限放大,他的所有皆被她牵动影响。

    人类可塑,只要将毫无记忆的幼儿放入狼群养大,便自会认为同类。现在,他可以轻松侵入她的神识,抹除过往的记忆,由他赋给所有,让她心里只有他,不能存在第二个人,不会再有欺骗与谎言。

    这是完美的办法,他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完成,藏一个人对他而言太过简单,便是有人怀疑,也无人可以从他手中夺走她。

    闻淑乐无知无觉,不知自己命运在毁灭的边缘来回走动,而她确实毫无办法,无论哪方面都欠他良多。

    他锢着少女的手一松,灵蝶瞬间惊飞,他眸光扫过她脖颈,上边依旧皙白没落痕迹,他心底冷笑,是讥讽自己。

    虽然知晓可行的办法,他却无法照做,哪怕阴晦念头催动他抹除记忆,他还要死死压制。

    他究竟为什么喜欢她?

    说来没有确切的原因,但想到喜欢字眼时候,出现就是她的面庞,随后是刀绞般剧烈痛楚,她给予的情感有多甜蜜,痛苦就有多剧烈。

    他喜欢她,或是因为她身上的坚韧,遇见困难的绝不妥协,哪怕是对她有敌意的女子她都能放下芥蒂相助——她身上有着极其蓬勃旺盛的生命力,这是他没有的,使他深陷于她精心织就骗局中,越是挣扎反纠缠越紧,直到彻底成为她的俘虏。

    如果抹除她的记忆,他可以完全操纵她,但同时失去的是她让他不解,令他深陷其中的性格。

    当然,如果他不抹除她的记忆,她依然可能会骗他,像以前那样。

    但他不能容忍再一次被欺骗,甚至不知晓自己会做出什么来,他极力在克制自己不去伤害她。

    “莫骗我。”他伸手为她拭去眼角泪珠,一双桃花眸幽暗得可怕。

    如果有下次,他会直接抹除她所有记忆,哪怕没了记忆,只要留在他身边就好了。

    闻淑乐从前便摸不透施璟的想法,现下更是。不过她得知了一点,施璟暂时不会杀她。

    可她心里还是觉得有块定时炸/弹,好像随时会引爆,施璟留她在身边,是想折磨她,还是什么?

    而且他和藤芷仙君……她心底实在不敢报以希望,毕竟她做过那些事,只怕他突然某日醒悟将她杀了也不一定。

    她现下要稳住局面,于是道:“施郎,你伸出手来。”

    施璟垂眸看着她的眼睛,伸出手给她。

    朦胧月色下,他的手似披上一层寒纱,修长笔直,骨节分明,玉雕般的好看。

    她发觉他在仙界的身躯好似更高挑了点,本来他就比他高许多,现下更高了。

    她去扯他的手指,他任她摆弄,她把他四指推上包着,仅剩尾指笔直。

    在他不明眸光中,她做出同样的手势,尾指轻勾住他的尾指。

    少女手指很软,她见状,忽然抬眸看着他,嫣红唇瓣弯起,“拉钩上吊,我就不会骗你了。”

    他眸光微动,面上仍是淡漠表情,道:“是何意?”

    “我听说来的,天元币用绳串成一串便称‘一吊币’,而上吊意味着诺言牢固不动摇,至于拉钩——”

    她轻晃了下他的手,意思明显。

    他极为敏锐,淡声道:“后边是否有话”

    闻淑乐顿了下,话里说的是一百年不兴变,可她都是仙人了,他还在阴阳界等了她百年,若她这样说实在太没诚意了。

    她道:“一生不兴变。”

    他的尾指忽而用力勾住她,牢牢勾缠一起,他复道:“你说的,一生不兴变。”

    闻淑乐点头,她此刻不知该庆幸他终于松口还是如何,脑子里不断思索,他略施力,她便向他靠去,面颊撞在他胸膛,近到可以嗅到他身上阔别已久的木质浅香。

    那勾住她尾指的手转而抓住她的整个手掌,她觉得眼前之人熟悉又陌生,比较下界时候,那时他还是少年躯体,现下已是完全的青年了。

    带来的压迫感更是慑人,他另一只手捏起她的下巴,纤长睫毛投下一片暗影,眼神晦暗不明。

    这种感觉,闻淑乐觉得熟悉,或者说以前很是熟悉。

    第74章

    “你是一点都未长身子。”他缓缓道,听不出喜怒。

    闻淑乐被他的气息包围,挺直了背,耳廓微红,她静静看着他。

    他忽然松开捏住她下巴的手,脚步轻移,牵着她的手穿过虚空,场景瞬间变换,她眼前出现朱门大殿,是他的仙府。

    她脑海忽然闪过莫云门时被关在正雨堂的日子,脚步难以动弹。

    那段时日回忆,她多少是有些惧的。他停下脚步,似是看穿她的想法,嗓音携着讽意道:“你说的留在我身边,便是屋子都不愿进?”

    以前的施璟不会这般跟她说话,但这也是她自作孽。

    见她水意盈盈的杏眸,他薄唇抿紧,阴冷咬牙切齿道:“我不会囚你。”

    闻淑乐心底松了口气,只要不是把她囚于屋子里就好,她挪动步子,“我做完差事就寻你。”

    他瞥了她一眼,那给妖兽喂食、帮月老殿理红线算什么差事,不过见她是新来的,就让她做这些杂活。

    虽然他知晓入仙界的新人都如此。

    但见她无怨言、乐在其中模样,随她喜欢罢。

    仙府宽敞大门缓缓打开,他带着她走入雾倾仙府。

    而远处一直等待的绝色女子见到这一幕,她的面颊瞬间苍白,身形晃荡几乎摇摇欲坠。

    旁边有个青年目露担忧看着她,“藤芷仙君,你还好么?”

    秦韵玉看着那亲密走入雾倾仙府的男女,连她都没进过仙府,而他就这样带着少女走了进去。

    雾倾雾倾,果真无情。

    难道她要这样错过他了么,这数万年的爱慕,就此化为笑谈?

    她不甘心。

    而雾倾仙府里头,闻淑乐亦步亦趋跟在他后边,眼前是雅致清丽的楼阁相连,有许多的空中桥廊,众多苍天大树紧贴楼阁,金碧辉煌的飞檐极其精妙美观。

    他未带她上楼阁,而是一路往前走去,穿过楼阁群,眼前便是望不到边的花树,而一条廊道穿到远方。

    这个规模说是“仙府”,不如说像皇城般。

    显然,这里只给他一人居住。

    如此还没完,顺着廊道而走,闻淑乐心想,还好仙人可以穿梭虚空,否则在这府里散个步来回恐怕都要用上一天时间。

    她默默跟在他身后。

    终于,廊道走到了尽头。

    两道如弯月般数十丈宽长的泉水出现眼前。

    清澈水流中落了些花瓣,以白玉铺地,真是绝佳豪华的沐浴场地。

    施璟看着两道弯月泉,“此一道为寒泉,一道为温泉。寒泉可消体内阳毒之气,温泉可补体内寒毒症,滋养体魄。”

    他微抬眉毛,“你是极阴体,身体较常人更为阴寒,长久以往或会伤体魄。”

    闻淑乐明白了,随着她修为不断增加,以她体质只会走上极端,极阴体确实适合凉月功法,可快速增长修为的同时,也有一定副作用。

    而眼前的温泉,即可为她减轻沉积在体内的阴寒之气。

    她与他才解开下界往事,现下不会让她去沐浴罢?

    可他方才的眼神,因为肌肤相亲过太多次,往往一个举动她就能知晓后边会发生什么。

    但这也太快了。

    施璟见她不动,眉眼冷下,“难道你想这样入我屋中?”

    闻淑乐垂眸看了看自个,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模样。

    施璟想到她在棠梨花会时,亲密与那周如松说话,眼神瞬间更冷,台面尚如此,不知她私底下如何过分,就连她这身与周如松触碰过的衣裳都让他觉得碍眼。

    闻淑乐在他冷沉眸光中哑声,过了一会,她缓缓褪下外衣,只留下贴身的中衣,反正更亲密事情都做过,她何必害羞,而且温泉对她还有助益。

    百年时光,在她身上几乎没有变化,她脱了鞋袜,偷偷瞧他一眼,他却已转过身去,不看她。

    “……”是她的错觉么。

    不过她都进到这里,只要他动杀念就可以轻松杀了她,所以她不能随意惹恼他。

    让她感到不安害怕的,是他无法捉摸的实力,当一个人能随意主宰她生命时,远离才是最好的办法。

    以前她觉得仙界这般大,轻易不会遇见,然而就算如此,福祸都躲不过。

    她用手试探了下温泉,才缓缓下去,泉水是令人感到舒适的温热,她整个身体都被泡在其中,喟叹口气。

    仿佛经脉都在泉水的温养中彻底舒展,舒服得令人想闭眼。

    当然,她还记着施璟存在,看向他背影。

    他忽然转过身,眸光落在她身上。

    她面颊因热度上升泛着粉,杏眸氤氲,容貌姣美,清波之下根本什么都挡不住。

    “施郎。”嗓音清甜。

    “如何?”他淡声问道,喉结轻微滚动。

    “泉水很热。”

    “半个时辰差不多。”以她的体质而言。

    半个时辰,这点等待时间对他不值一提,很快便过去了。

    闻淑乐趴在玉台上,面上的粉已经变为酡红,好似喝醉般。

    他走上前,一手从温泉中轻松揽起她的腰,把她抱起,她推了下他的身体,她浑身湿漉漉的,把他衣裳也洇湿了。

    他没有在意,眸光落至远处的一棵低矮的花树。

    她不安分在他怀里扭动,“施郎,你衣裳湿了。”

    他就这样将她抱上了花树的粗壮枝干,她身上水珠不断下滑,从莹润双腿、到足尖往下滑落。

    随着她的动作,枝干发出轻微响动,她瞪大杏眸,似有所预感他接下来想做的,“这里是外边。”

    他看着她,嗓音冷淡,“外边如何?我与你,未有名正言顺的关系。”

    她该有所心理准备,他不是以前的他了。

    她雾气朦胧眼眸看着他,“不要在外边。”

    他唇瓣微微弯起,露出一丝讥嘲笑意,“乐娘,不能如你愿。”

    他修长手指锢住她的大腿,那堪堪遮挡的中衣一掀,便是无边春色。

    她推他的手挣脱不开,泫然欲泣模样瞧着楚楚可怜,面颊如同火烧布满羞耻之色。

    他蹲下身,半膝跪地,雪白利齿忽然咬在她的腿侧,她闷哼一声。

    只落下红痕,并未出血。他心底其实就想如此将她破坏彻底算了,毕竟他恨不得杀了她。

    他亲吻上咬痕,缓缓往上。

    闻淑乐绝没料到这样的发生,施璟他——

    她浑身发颤,他怎么能、怎么能碰她那里?

    然一切是因为,施璟现下并无避子丹,所以再如何也不会亲自动她。

    第75章

    她像绷得极紧的弓,手指抓上他流丽的乌发,嗓音透着泣音。

    完全被他掌控了。

    偏偏她还在枝干上,毫无支点,根本无处躲藏。

    施璟呼出温热气息拂过,自她角度看去,见到是他纤长的睫毛,高挺鼻梁,这张冷情昳丽的面庞此刻就伏于下边……

    “莫动。”呼吸间隙,他缓缓道。

    闻淑乐头脑发麻,身体经他的引导本能的欢愉,他有力而生涩地攻城掠地,她甚至听到唇瓣接触水液的声响。

    他呼吸粗重,已从她的反应明白哪里才是最让她舒服的方式,而愈加占有吮吻。

    闻淑乐止不住发颤,她的两条腿在发抖,推着他的肩,“不可以了,不可以……”

    察觉她的反抗,他不退反进,粗粝的触感忽然用力碾过——他竟然用那个。

    她捂住发烫的面颊,身体蓦地绷紧,脑海中一片空白。

    施璟抬起头,将她的手扯下,仔细看着她泛红的杏眸,眼中噙泪,皙白面上满是潮红。

    他缓缓起身,修长指节抚过唇上水迹,薄唇因磨蹭显得嫣红。

    闻淑乐见他倾身而来,赶紧推着他胸膛不让他靠近。

    他一把抓住她的手腕,颀长身躯压下,这样如美玉般高洁的面颊竟做出这等放浪之事。

    她蹙起秀眉,颇为抗拒扭过头。

    他捏住她的脸,“你自己的也嫌弃。”

    她眉眼敛下:“太奇怪了。”

    他轻哼了声,倒没刻意为难她。

    闻淑乐从情热中逐渐恢复理智,她突然想到秦韵玉,那秦韵玉对他而言是怎样的存在,他们还一起参加了棠梨花会。

    虽然来到这个世界许久,但她原则没有改变,哪怕他是主角,她也绝不会跟别人分享一个男人,这是底线。

    “你跟藤芷仙君……”她试探道。

    施璟嗓音恢复冷淡:“你是以何种身份问我?”

    闻淑乐微怔,忽然想到,她好像确实什么都不是,本来跟他的夫妇关系就是假的,她还有什么身份。

    施璟却不满她的无声,乌黑眼瞳映着她的模样,透着冷厉之色,“告诉我。”

    闻淑乐认真道:“如果你和她在一起,我跟你就不该如此。”

    他嘲讽道:“你与周如松,想过我的感受?”

    闻淑乐捏紧拳,“这不是一回事。”

    “她与你,也不是一回事。”他淡淡道。

    闻淑乐抿唇,“我与周如松清清白白,如果你心里有她,就不该伤害她。”

    男频文里很多主角经常同时博爱着好几个女人。

    施璟咬字透恨:“清白?”

    他接着道:“我在你眼中,究竟有多不堪。”

    下界之时,他为她守身宁刺穿自己手掌,哪怕她当时身弱几乎不可能受孕,他还是吃下避子丹怕她受生育之苦,又怎会与她人纠缠。

    可这些她皆不知。

    是委屈或生气?闻淑乐一瞬间从他面上捕捉到的神色,好像她说了极为严重的话语。

    可他本就是小说男主,所有人都喜爱他,就算他真的大开后宫也无人指摘他的不是。

    她什么身份?不过是异界的孤魂来到这世界,靠着欺骗走到如今,但凡她不多疑,心软一点,早死在魔窟之中。

    当她面对眼前被无数人喜爱的主角,再多的感情都要被压下。因为失去了她,他还有无限可能,而她却不能。

    她看着他道:“不堪的是我。”

    他如厚冰般神情出现裂纹,总是如此,她好似洞察什么般,明明做了万分可恨的事,他却还会心疼她。

    他抬起手,手中浮现一道光源,闻淑乐察觉到恐怖的力量被压缩在其中。

    他正准备将光源推入她体内,却感受到什么顿住。

    她体内有一股隐匿的充盈力量,并不是他以前留在她体内的剑心,是她自己的。

    “怎么了?”闻淑乐看着他面色,她方才说的那些话,怕他一气之下会动手。

    “你练出了剑心,不知晓?”光源散在他掌中,悉数尽回他体内,他一挥袖,那地上衣物皆被他收起,另只手抱起她,他已无心情闲逛,直接穿过了虚空。

    闻淑乐极为震惊,她练出了剑心,难道在历雷劫时候,那新生感觉是剑心作用?

    她还以为只要仙人历劫就会有的,而她来到仙界的生活未遇到过波折,亦没有对决,她完全没发觉这安静潜藏在她体内的力量。

    “我练出剑心?”她在他的怀中,张开手指看着手,练剑而生的薄茧仍在。

    她一直以为,像剑心这种东西应当是由极强领悟能力的人才能够练就,像是施璟、又或者是成霜门的那位长老。

    而她只是通过非同寻常的手段让自己有了好的资质,她也从不觉得自己是一点就通的天才,甚至她对于剑招都未有太深见解,从未创过一招半式。

    她练剑就如她读书时候一样,读书不断背诵用题海检验自己,而练剑就是一直一直练,哪怕修为增长她也从未轻视过最基础的剑招。

    挥剑百次、千次、万次、万万次……她当时只是想到战斗时能更熟练些,让自己能拥有更多的胜算,却没想辛勤可以浇灌出意外之花。

    领悟剑心最需要的就是纯粹的心性,若是抱着目的去领悟剑心,反而难看出成效。

    大道至简,剑心亦是如此,努力若到了一定程度,就可以称之为天赋的存在。

    她眸光晶亮,方才的沉抑一扫而空,好像没有任何困难能阻拦她。

    他脚步轻缓地走在廊桥,眼神落在她身上,她特有的灵动坚韧撼动着他的心,让他做出的一次次决定反悔。

    他是如此依恋她。

    闻淑乐欣喜好一会才回神,他随手推开其中一道红木房门,她顿时警觉起来。

    “给你换身衣裳。”他淡淡道。

    可是……闻淑乐欲言又止,她被他抱在怀里,身体贴得这般紧,她自然也发觉他的——他倏地瞥她一眼。

    她噤声。

    当然,施璟这边没有女子的衣裳,她只好穿上他宽大的衣裳,衣衫全拖地了。

    施璟微拧眉,他意识到她完全穿不了他的衣物,于是道:“你在此歇息,我去寻衣裳给你。”

    他说完,转身往外头走去,一下便消失在她面前。

    闻淑乐见他离开,眸光扫了下四周,看得出这是专门放置衣裳的屋子,她方才挑衣裳时候看了下,发现施璟不仅有素色的衣裳,也有像其他仙人那般繁复华丽衣裳,可没见他穿过。

    以他的身材容貌穿上定也是极好看,她暗暗想着。

    绕过绣有花鸟的屏风,她在桌面看到一面古朴的明镜。

    她凑前去,在镜子中看到头发凌乱不成样子、面颊红润的自己,她拆下发上的金步摇,准备打理发丝时,她隐约觉得不太对劲。

    是面前镜子不太对劲。

    一个念头突然闪过脑海,她眼眸凝住,将步摇重新插回鬓发,这个镜子实在太眼熟了。

    “……我好似记得你。”

    “……比起造出我之人,还是相差太远,那人与天地同寿,任何邪祟在他面前渺小如尘埃。”

    镜灵浑厚嗓音在她脑海里回荡,震得她心跳飞速跳动,她记得第一次入秘方镜时候,镜灵对施璟说好似记得他。

    后边镜灵对她说的话,还有眼前几乎与记忆无差的镜子,同秘方镜一样!

    她脑子一阵晕眩,面对这冲击性的消息,她手指微颤,将灵力灌入镜中。

    果然不是寻常镜子,经灵力冲击竟一点裂纹都没,在她犹疑时刻,一道黑洞瞬间将她吞没。

    与此同时,一道雄浑苍老嗓音响起:“你是谁?为何而来。”

    闻淑乐眼瞳微缩,果真如此,这个镜子真的可以开启!

    “我是来此造访的仙人,像你这般的镜子有多少,为何下界也有同你一般的镜子?”

    镜灵轻蔑一笑道:“下界那次等也配与我相提?不过是造我之主抛下的残次品罢。”

    闻淑乐没想到镜子间也有品质之分,看来眼前的镜灵很是瞧不起下界的秘方镜,但眼下更关键的是,她问道:“造你之人是个俊挺的青年?”

    “外界动静我可感受到,是他带你来此。”

    闻淑乐心中缓缓浮现一个猜测,对于施璟的真实身份。

    光是下界的秘方镜便让修仙界所有门派为之争夺比试名额,而那仅是“残次品”的存在。

    镜灵道:“若是我这般的镜子,府内处处可见。”

    看来镜灵知晓她是施璟带回来的人,才告诉她这些消息。

    竟将这些诞生灵智的宝物当做摆设放着,闻淑乐后知觉自己招惹了怎样可怕的存在。

    她期望自己猜测不要是真的。

    闻淑乐还想问什么,镜灵却突然道:“他已归来,我要送你离开了。”

    闻淑乐没来得及反应,只仓促说了声多谢便从黑洞中走出。

    她看到眼前长身玉立的仙君,心底不自觉冒寒气。

    他手上抱着女子的衣裳,看着她心神不宁表情,明白她进了镜内世界。

    “如何,我做的镜子可有趣。”

    第76章

    “下界的秘方镜,亦是你造的?”闻淑乐看着他,缓缓道。

    他神情漠然,清朗嗓音道:“是,不过那镜灵已记不得我。”

    她知晓他是极为厉害的仙君,但这个厉害程度她猜测是皇女帝君一流,却没想他是还要更强大的存在,这个“强大”已是超过她所有的认知,甚至到难以想象的地步。

    如同一滴水撞见广阔无边的海洋,一人面对浩瀚无垠宇宙,渺小面对未知的强大令人产生虚无的恐惧。

    好一会,她道:“为何造镜子?”

    他将衣裳放入她手中,她看见他手中还拿着丹瓶,看来是他自己用的。

    “只是闲暇做的,里头可以放置些东西,不单镜子,壁上幅图亦是如此。”

    闻淑乐抬眼看到壁上一幅长图,上边绘有山水画,形神兼备,看上去很是风雅美观。

    没想一幅画里边竟也有个小世界,他屋里如此多的物件都诞生了灵智,他才是小说中最深不可测的人。

    光是秘方镜地方就大得惊人,却只为放置东西用。

    她眸光转动,她与他关系还未转好,自然不好问他的真实身份,需关系好了才行。

    虽然她已经得罪他彻底了。

    她心里不安稳,视线落在他骨节分明指间的药瓶上,问道:“你受伤了?”

    可他一点都不像受伤模样,不过下界的时候,他手破一道窟窿也没见他蹙眉……受没受伤真不一定。

    施璟将避子丹的药瓶放进袖中,方才他那一趟给炼丹的仙人惊得够呛,仙人见他怀抱着女子的衣裳,当然以为是给藤芷仙君准备的。

    仙人猜测只能是藤芷仙君,毕竟近来与瞻阳仙君接近的只有她。

    拿避子丹对仙人而言不奇怪,奇怪是拿的人是瞻阳仙君而已。

    仙人心想:瞻阳仙君容色清冷,一派光风霁月模样,没想到他也会有……

    而施璟不欲与他解释太多,思索着或许以后他可以自己在仙府里炼丹,免得叫旁人妄自揣测。

    毕竟,仙界不同于修仙界,数万年他未拿过这等丹药,骤然拿了就让人奇怪起来。

    他思定要炼丹,看着她道:“我未受伤。”

    闻淑乐心想也是,有谁可以轻易伤害到他。

    “因何拿药?”闻淑乐眸光关切看着他。

    施璟:“你在关心我?”

    闻淑乐点头,他不留情道:“与你无关。”

    她顿时哑然,果然没有了身份,她连问候一句都难了。

    经历了下界他的柔情,如今难免会有落差感,何况她还是喜欢他的。

    她微垂眼睫,浅棕色眼瞳纯净无辜,面颊软嫩,似是失落着。

    他微抿薄唇,也不解释什么,拉起她的手将她带入屏风,简短道:“换衣物。”

    闻淑乐看了他一眼,他轻蹙修眉,乌黑眼瞳瞧不出情绪,就这样盯着她。

    她想到先前发生事情,未褪粉意的面颊更红了,低声道:“莫看着我。”

    他本也没想的,可看到她鬓发凌乱,一副羞赧模样,眸色深沉下来,蓦地转过身,“换罢。”

    很快,他听到窸窣的的声响。他对她何其了解,抱着时候便清楚感受到她的全部,因而每寸的白腻肌肤,一掐仿佛能出水的软嫩,不看都能在脑海中回想起来。

    一会儿,他的衣摆被扯了扯,他轻转回头,桃花眸微动。

    闻淑乐弯起眼睛,“我换好了。”

    她穿着石榴裙,外披轻盈白纱衣,极为俏丽。

    他别过眼,“发丝乱了。”同时,他心底浮起对于自己失去定力的厌恶,他如此没有理智,只是看她笑了笑就乱了心。

    闻淑乐去明镜前梳理发丝,想到什么道,“施郎,我换下的衣物呢?”

    他看着她没再梳昨日一般的发髻,很快他想到那应当不是她自个梳的,毕竟在下界时她虽未梳过妇人发髻,亦没梳过垂鬟分髾髻。

    她没有被专门的教导过,一般梳理发髻也是挑最简易那种,不会碍着她练剑。

    他理所当然道:“我洗了给你。”

    闻淑乐还想说话,他冷瞥她一眼,“你明日来拿。”

    帮她洗衣物是下界施璟经常做的事,如今他回归仙君身份还给她洗。她心情复杂起来,对于施璟,她总是要用许多毅力来筑起心中的围墙,以至于不沉溺于他偶尔流露温柔中。

    随后,施璟放她离开,等她走到仙府的朱门前,大门自动打开。

    她走到外边,已是天明时候了,她微松了口气。

    紧接着她想起一件事,在喂完妖兽后,她匆匆去寻常仙人。

    常仙人看到她,似在脑海中思索了下,她有没有给她备过这套石榴裙,但眼前少女先发问了:“棠梨花糕是否有別它意思?”

    常仙人一怔,面上浮起笑容道:“周仙人后边如何待你?”

    闻淑乐见她笑容,顿时明白棠梨花糕肯定不仅是花糕那般简单,若不是施璟的反应,她还真的没觉察出来,昨日棠梨花会她因施璟的存在太过紧张,没有关注到周如松的反应。

    闻淑乐摇头道:“太糟糕了。”

    常仙人顿时拧眉,“怎么会?我看你们关系好得很。”

    在闻淑乐眸光中,她虚咳一声,解释道:“棠梨花,意味纯净的爱意,所以赠予棠梨花糕……”

    她话没说完,闻淑乐已是清楚意思,这背后竟然有这样大的误会,难怪施璟不相信她,她可是当着他的面把棠梨花糕送给了周如松。

    这样一想,她还有点后怕。好在她命不该绝,施璟对她没有杀意,否则她要因这桩误会的导火索下到阴阳界去。

    闻淑乐知晓闻仙人是出于长辈一类想撮合心态,但她现下跟施璟纠缠,不可能跟周如松在一起,不然她几条命都不够折腾。

    常仙人在她如水一般透彻眸光中微低了头,道:“抱歉,我不该瞒你。”

    常仙人在她入仙界帮她许多,闻淑乐不可能真的怪罪她,道:“下次莫如此了,我现在去跟周仙人解释一番。”

    很快,她寻到了周如松,他看着她没有惊讶,“你可还好?”

    闻淑乐一怔,道:“尚可。”

    她正准备说明自己来意,面前周如松似有所预料,“若是棠梨花糕之事,我已知晓。”

    第77章

    他已经知晓了?闻淑乐眼透不解。

    周如松未提及她的糕点提盒被瞻阳仙君击碎一事,温言道:“瞻阳仙君寻了你?”

    见到她神情变化,他顿时清楚,与他想得无差,瞻阳仙君放不下她。

    闻淑乐错开眼,低声道:“与他有何关系?”

    周如松:“不过猜测罢,我已料到你明白棠梨花的意思后会来找我。”

    闻淑乐诚恳道:“抱歉。”

    他轻微弯起唇,模样正朗清俊,“我知晓你的性子,赠我只是想还礼。”

    闻淑乐微怔,缓缓道:“我的性子,是如何的?”

    “是为良善。”周如松缓缓道。

    闻淑乐直觉就是他不了解她,否则知晓她做过的那些事,为了活下去对施璟下毒,这样的她怎么说得上良善呢?

    他继而道:“只有良善之人才会想着还恩,林姬竹爱慕下界施璟一事是我是了解的,而你分明清楚她爱慕他,却并不排斥她,反与她交为好友,林姬竹甚至愿为你求情。”

    周如松:“若你不够良善,便无可能与她交好,我亦不会将神行符箓交到你手中。”

    闻淑乐面颊发热,她只觉这是理所应当,完全受不得他这样的夸赞。

    周如松看着她微红的面颊,眸光微凝,袖中的符箓摇动,有未知的力量关注着*他们。

    他心神敛起,轻蹙起眉,那人的占有之心未免太强了些。

    这让他颇为忧心面前的少女,虽是两情相悦,但过于的控制欲并非好事。

    周如松:“唯有一点,芸芸众生里,总会有恶意之事与灾厄发生,在此之前,本性是恶的,与之是何界,是男或女毫无干系,恶总会以假善示人,擅利用良善之人,防人一手总是好的。”

    闻淑能模糊领悟到他的意思,却无法透彻理解。

    她突然想到穿越前看到一则新闻,里边讲述一个老人没有德行的故事,而热评大致意思是:并非是老人变坏,而是坏人变老了。

    而坏人本质就是他所说的恶。

    他应当是想让她多防备他人,但仙界有谁会伤害她?她想不到。

    但她还是感激道:“多谢仙人指点。”

    周如松淡然道:“不必客气。”

    闻淑乐心里明白,不是所有人都愿意跟她说这些话的。

    看见她盈动杏眸,他转过眸,“我不是告诉过你,多加戒备之心么?哪怕是我。”

    闻淑乐道:“但你是好人。”

    他没料她会这般直白回答,这次轮到他不好意思面红了,不过他知晓有人在注意这里,他不能与她说太多,今后恐怕亦如此。

    记得她初上仙界时候,由于差事缘故消息不灵通,加之常仙人忙碌,她常来寻他讨教问题。

    不过她的命运现在已与瞻阳仙君牵扯到一处,想必日后路途不会普通,他在心里祝愿她能平安。

    闻淑乐离开后前去月老殿,边走边思索着周如松的话,她确是想不到恶人,除了魔界领主祝洵,他是极恶之人,无故便杀了陈路年。

    陈路年死去有百年了,莫云门的陈长老当时看到那副尸体,应很绝望的罢。

    她只好在心底想着,若到大战后她寻到祝洵尸体,一定要上前补上两刀,以泄心头之恨。

    此人大凶大恶,她两次都差点死在他手里。

    她推开厚重殿门,轻微吱呀的声响过后,她往里头走去,听见了对话声音。

    是王仙人和另一道陌生的青年嗓音。

    “欸,你如何理红线的,快放下放下!”

    “红线都劈叉了,我拧起来如何不行”

    “那是各自的命,不可强行将红线扯开。”

    “那你看我与藤芷仙君?”

    “你想牵藤芷仙君的红线?”

    “不,我如何配得上她。”

    闻淑乐穿过红线走近,看见个面庞清秀的青年边理红线边与王仙人说话。

    “我来了。”闻淑乐面上挂着笑意,看见那青年蓦地转过面颊看着她。

    “你是?”闻淑乐问道。

    王仙人抢答:“他是卢仙人,我这月老殿总算有除你之外的仙人来帮忙了。”

    她朝卢仙人道:“卢仙人,唤我闻仙人即可。”

    卢仙人露出抹笑意,很是亲和,“我记得你,闻仙人。”

    应当是凌霄殿那次,被施璟当众说要撇清干系……虽然现在莫名又扯到一起。

    闻淑乐不想继续这个话,转移道:“我每日都会来殿内整理红线,仙人你日后也如此?”

    卢仙人:“是,我的差事空闲,正好来帮帮忙。”

    看来跟她差不多的空闲差事,她上前亦整理起红线来,“仙人平日做什么?”

    王仙人:“他乃传令官,皇女帝君下达命令,便会托他前去知会。”

    闻淑乐点头,卢仙人是传达消息的差事,但也比她这样喂妖兽的好。

    卢仙人瞥王仙人一眼:“我还没开口,全叫你说了出去。”

    王仙人道:“有人替你说省了唾沫还不好?”

    看来卢仙人与王仙人平日说话就是如此不对付,不过看着关系不恶劣,只是拌嘴罢了。

    “好。”

    王仙人接着给闻淑乐解释,“像常仙人,她除了带领新入仙界的仙人,同时也会为皇女帝君做些旁的事。”

    “我还好,传令官不仅我一个,另外一个传令官先前频频下阴阳界很是折腾,问他也不告诉我缘由,实在古怪。”卢仙人道。

    闻淑乐理着红线的手微颤,她想到了施璟,那时他就在阴阳界罢,传令官该不会去寻他的?

    “那位传令官现下还有去阴阳界吗?”闻淑乐轻声问道。

    “说来奇怪,近来他没再下阴阳界去。”卢仙人道。

    闻淑乐垂下眼睫,眸色复杂,她大致确定那个传令官就是去寻施璟的。

    “你才一千来岁,尚年轻,多见识些就不觉奇怪了。”王仙人悠悠道。

    闻淑乐唇角一扯,一千来岁的年轻,不过对仙人而言确实算不得什么。

    但对她来说是很大的数字了。

    卢仙人与王仙人一直拌嘴,闻淑乐就在旁边默默听着,她或许要感谢他们聊天,让她知晓很多外边的消息。

    尤其卢仙人,四处走动的差事让他对仙人及外界形势很了解。

    她心中想着事情,飞快理了部分红线便告辞了。

    等到雾倾仙府时候,已是半夜,殿门自动而开。

    闻淑乐往里走去,飞身向阁楼处。

    夜风徐徐,她衣衫经风翻飞,待近了她才看到栏杆处站着的一道修长黑影。

    她停在他旁边,而他原先不知看着何处,忽然转过视线看她,嗓音清冽:“我以为你还想躲。”

    这是说她晚来的意思吗?

    闻淑乐上前几步,看清他霜寒的面色,解释道:“我因些事耽搁了。”

    她将手中的提盒拎起,笑容纯澈动人:“我做了棠梨花糕,是给你的。”

    他蓦地发出轻促冷笑,双手抱臂,没有要接过意思,“糕点给过别人还给我,把我当成什么了。”

    第78章

    闻淑乐其实有想过他会拒绝,可当面听见他说的这刻,她心底还是涌起了些许的难过,难过不受理性控制,仅是简单的她喜欢他。

    她还想着跟他解释与周如松的误会,现在想来没必要,他不会信,是她自作多情。

    她准备收回手,手上蓦地一空,提盒被他取走了。

    施璟拿着提盒,眼神阴郁看着她,“你默认我的话?”

    闻淑乐摸不准他骤变的心情,心里犯难道:“没有,棠梨花糕是专程为你做的。”

    他听闻面色也未转好,刀裁般眉宇压低,似是隐忍到极点,那乌黑眼瞳如透冷魄,与她相视。

    “也专程给周如松做了。”

    闻淑乐哑然,他眼底浮上讽刺,“是我出现坏了你与他的好事。”

    她拧起秀眉,“我先前说过与周仙人的关系清白。”

    送棠梨花糕的清白?

    他一拂衣袖,提盒被他收入里边,他须得时时克制内心的躁意,免得忍不住将那周如松杀了。

    看那周如松死后红线还能不能再牵一起,她那棠梨花糕还能送给谁。

    他知道她今日又去见周如松了,明明夜里才与他亲密一块,白日便迫不及待寻那人,是把他当做什么了?

    闻淑乐还没反应过来,被他一把抱起,有力的臂膀穿过她的膝盖下方,隔着轻薄的衣裙能清晰感受到韧劲,她眼前场景瞬间变幻。

    他已是穿过虚空,直接到了温泉那边。

    此次,他带着她直接落入泉水里。

    水动圈漪,被温热的泉水溺过面庞时刻,闻淑乐心想着他是不是要溺死她。

    她紧紧搂住他的脖颈,屏住呼吸,她心里怪罪这弯月般的温泉为何这样宽大,她先前泡着的时候总是到浅水地方,不敢去深的,现下她脚都够不着地。

    她看不清眼前,只觉得他高挺的鼻梁蹭过她的面颊,在慌乱之中,柔软触感忽然封住她的唇瓣。

    她不自觉张开唇,很快,她的呼吸被彻底掠夺,如同将渴死的鱼挣扎着,在看不清的环境,唯有触感最为真实。

    乌黑发丝在水中纠缠,已经分不清是谁的,他的手揽着她的腰,不让她后退。

    几乎抵死缠绵般的激烈,她竟然在这种情况窥得他一二躁乱的情感,感受水流覆压着全身,她无法逃脱。

    好一会,他在她腰间的手一带,将她从温泉水中捞出。

    她深深喘息,整个人湿透在他怀中,面颊潮红,眼睫带着清澈水珠,唇瓣被吮吻得红肿。

    “你龟息术没学好。”他眸色深沉看着她,嗓音透着低哑。

    她涣散的眼瞳微凝起,眼睛腾起水雾,方才真以为他要溺死她。

    可她有什么好委屈的,这一切都是她自己选的,若真要说委屈,他不定比她更委屈。

    “怎么?”他修长指节摩挲她娇嫩的唇瓣,如玉面庞皎如寒月般美好,这张不食人间烟火的容貌,与他的暧昧动作生出割裂之感。

    闻淑乐微抬起眼,杏眸湿红莹润,“你教我。”

    她不知自己牵动面前之人的能力,纤细手指扯了扯他湿透衣裳,“施郎,教教我。”

    他早已忍耐多时,修长手指从她脖颈滑下,那隐约可见的莹白令人难以挪开视线,他握住她的腰肢,低头一路亲吻,衣裳随之解开,皙白皮肤泛着粉意,薄唇咬住她——

    “唔。”闻淑乐感受到温热的粗粝扫过,她身体绷紧。

    不知道什么时候,他的衣衫也褪了,裸露出结实有力的身躯,柔韧的肌肉恰到好处,富有美感。

    他从她胸前抬起头,清冷容色中掺杂些欲色,极其勾人摄魄。

    “乐娘。”

    闻淑乐已经感受到了,她心里慌乱,面上却不想让他看出来,只道:“嗯。”

    可这是阔别百年的,她紧紧抓着他的肩膀道:“不行。”

    施璟暗咬牙,在她颈侧安抚亲吻,“放松。”

    而他试了多次。

    闻淑乐心里颤抖,以前少年的他就有够她受的了,更何况眼前的青年。

    水波泛起涟漪,他似饥渴许久的旅人忽然见到绿洲,疯狂索取甘泉以解饥渴。

    光是这般还不够,他低头,凑近她便能嗅到那若有似无的清浅药香,一口咬在她唇上,逼她发出声音来。

    “唤我。”

    闻淑乐眼前迷蒙一片,她快抵不住了,含泣唤他:“施郎。”

    “你喜欢谁?”他听见自己沙哑情动嗓音,若她敢说周如松,他明日就去杀了他。

    她答道:“喜欢你,喜欢施郎。”

    好一会闻淑乐才回过神,她清楚施璟没有释放,他却没有继续下去。

    好像只要她欢愉了就行。

    她后知后觉这还是在温泉中,她虽来自现代,但这也太超前了些。

    他将她带入屋中,两人衣衫尽湿,她在屏风后磨蹭许久才换上他洗好的衣物,而湿的那套……果然,施璟恢复漠然表情,全然看不出方才的孟浪,自然拿过她的衣物,“明日来取。”

    闻淑乐心想,该不会日后她来他这都要换身衣裳罢?这个念头才转过,她打了个激灵,那太可怕了。

    空气沉默片刻,她迟疑道:“泉水……”

    施璟:“泉水流通,你无需忧心。”

    她面颊发热,“那鞋子还我。”

    鞋子也湿透了。

    施璟眸光落在她皙白赤裸的脚上,他方才用手抓过,还没他的手掌大,轻轻一捏她会瑟缩起来。

    总不能叫她赤脚回去,施璟将鞋递给她。

    她穿上鞋,心里头多出怅然情绪,肉/体如此亲密接触过,之后还是会退回冰点。

    “我该离开了,明日再来。”闻淑乐看到他神情冷下。

    他送她到殿门前,她本来抬步的要走了,忽然回首看他,在犹豫着。

    短暂纠结后,她小跑向他,发丝随风扬起,眸光晶莹透亮。

    她踮起脚,忽然亲了下他的下颚。

    施璟微怔,她像条狡猾的鱼从他身前溜了,保持距离道:“那些话,我说的是真的。”

    她又跑着离开了。

    他眼瞳漆深,幽昧不定,藏于袖中的手紧攥,真想将她抓回来,囚于此居。

    便无所谓因为她的话而动摇心神。

    等见不着她的人影,朱红大门缓缓关上,雾倾仙府恢复了无数万年来的冷清寂静。

    这里一切都好,从前也不觉安静,可自她出现后,一切都变得空寂起来。

    有只未歇的鸟雀从树中飞来落在他的肩上,他已习惯生灵亲近,仙府内还是有些生灵的,不过约是与世隔绝太久,便是叫都懒得叫唤了。

    他先去洗了衣物,将其晾晒后忽然想到什么,又去了屋里。

    修长的指节一点镜身,他落座在一侧的椅上,自袖中取出提盒,淡声道:“你与她说了什么?”

    镜子如实回答,骤然发出的声响惊了他肩上的鸟雀一跳,扑棱着翅膀。

    镜灵见施璟没有说话,它小心翼翼道:“是不能说,还是说错了?”

    青年微垂眉眼,将提盒结界解除,他嗅到淡淡清香,“告诉她无妨。”

    掀开盖子,里头是淡白的棠梨花糕,看上去有模有样,显然是下了功夫做的。

    他拈起块糕点,张口咬了口,口感是不错。

    镜灵不解道:“日后她若问我其它,亦全盘相告?”

    “以她的性子,多半不会问你了。”他漠然道,只是不知她还会不会寻别的镜子问话。

    鸟雀被花香吸引,小眼珠盯着他指间的糕点,扇动翅膀想飞去蹭吃。

    快飞到他手边时刻,鸟雀撞上一层结界,无法触碰到糕点。

    而吃着糕点的青年无视它可怜巴巴的扑腾,待吃完后他擦拭过手,将鸟雀放出窗外,让它自己寻吃的去。

    ……

    喂完妖兽的路上,闻淑乐撞见了常仙人。

    常仙人甫一见她,面上流露笑意道:“闻仙人。”

    闻淑乐点头,见她行色匆匆模样,问道:“遇上什么事了么?”

    常仙人无奈道:“皇女有件急事要我去处理,可帝君那边我还有东西要交给他。”

    急事想必不是闻淑乐可以插手的,但交东西的话……常仙人自袖中取出一个锦囊,“是花种,你可以帮我送给帝君么?”

    这点小事闻淑乐自然不会推拒,于是接过她手中的锦囊,就与她道别了。

    常仙人曾带她经过帝君的仙府,于是她顺着记忆寻去,很快便见着一座恢宏大殿。

    她敲了敲门,门竟很快地开了。

    甫一入帝君的仙府,就见到里边开满了姹紫嫣红的花。

    与莫云门的正雨堂不同,那只不过空了块地来种花,而帝君仙府是仅有条小道可走,空着地方全用来种花了。

    她突然想到初入仙界时候,常仙人说帝君养了许多娇贵的花,看来他是个惜花之人。

    魔教也有片长得很是美丽的花海,不过那是由血肉浇灌而成。

    前去魔教的经历她没忘却,毕竟她差点死在那里。

    她边回忆边走,直到后方传来男人的声音:

    “你是来送花种的?”

    闻淑乐一转头,看到那稍高些的花丛中站起一个人,此人面容正肃,正是帝君。

    第79章

    帝君与皇女不同,皇女给人感觉更亲近些,而他则肃穆寡言些。

    他此时没穿繁复的衣裳,只是简单的玄衣,闻淑乐从他衣上看到沾上的褐色泥土,看来是为了种花专门换的衣裳,防止被弄脏。

    闻淑乐露出抹礼貌笑意道:“是我,常仙人有事托我来送。”

    帝君走到她身侧,垂眼看她,“有劳你了。”

    他看着不好接近,实际上没什么架子,闻淑乐原以为像这般位高权重之人会傲慢……但接触下来发现并非如此,这些活了万年、数十万年的仙人对为人处世应当更圆滑,便是傲慢也不会叫人看出来。

    就如施璟,他虽然恨她,却未以过仙君之位鄙夷过她。

    慕强是人的本能,生物在自然界也会择优选择配偶,而她遇到仙界位分高的人,没有对她表露过轻鄙的情绪,总是温和有礼。

    可在这表面温和的背后,或许可能是另副面孔,藏着不知什么心思,只是不会叫她发觉出来。

    这远比轻易流露出的憎恶更让人心底发毛。

    闻淑乐突然想念下界的梁星,至少她以前讨厌她得明明白白,反让人安心些。

    闻淑乐敛下思绪,将锦囊交给他。

    帝君接过锦囊,问她一句:“你可有空帮我料理下花?”

    闻淑乐微怔,随即点头道好。

    她可真是块砖,哪里需要往哪搬。

    “你料理过花否?”帝君带着她往小道里边走,馥郁的花香扑鼻,闻淑乐本来有些警惕,可看到花丛之中飞着的灵蝶放松了心,这里没有杀意。

    “料理过的。”在莫云门她还没被关起来前,她有浇花除草。

    他走得步伐大,她需得小跑才能跟上,随即他似反应过来,放缓了些脚步。

    不过也没走多久,楼阁旁有块空着的土地,看模样已是翻过土。

    他递给她一把花锄,“你将土拨开,我放花种。”

    闻淑乐看到他指间沾有泥土,正如华月蔓喜竹,眼前的帝君喜花,甚至不在乎会弄脏自己的衣裳。

    她接过花锄,熟练地拨开土壤。

    帝君看着她的动作,道:“你做过农活?”

    闻淑乐杏眸微睁,含糊道:“以前做过。”

    那是穿越前的事情,她自小在山里长大,而山里最不缺的就是土地,常常要割草松土种菜,这是植根于她身体的本能动作。

    他点了下头,未做任何点评,将锦囊中的花种拿出,细致撒在松软土壤中。

    闻淑乐继续干活,细密的阳光撒在她身上,纤长睫毛染上一层金边,几缕乌黑发丝垂落,看着很是秀美。

    帝君敛下眸光,令瞻阳仙君等了百年之人,近看是这样的无害。

    皇女擅权衡计谋,只要是有利于仙界的,他多数都听皇女的决策,

    他叫住她,不过是想看看她是如何之人,却未有更多打算,毕竟她是牵制瞻阳仙君的重心棋子。

    “你有想问的可以问,当你助我种花的回报。”帝君缓声道。

    闻淑乐锄地的动作一顿,“什么事都可以?”

    帝君一边放着花种,嗓音沉稳道:“我能说的会告诉你。”

    闻淑乐眸光闪动,她思索片刻才开口:“这种的是什么花?”

    帝君没料到她会问这个,眼神松动些许道:“芍药,不过品相与常见的不同,等花开你可来看看。”

    那应当是珍稀花种,怪不得要她交到他手里。

    “好。”闻淑乐扒开一侧的土,似随意问道:“帝君喜欢什么花?”

    “牡丹。”他心中有答案,回得不假思索。

    闻淑乐:“瞻阳仙君的真身是什么?”

    “仙君他——”帝君说了几个字,骤然抬起眼,眸光透着犀利看着她。

    闻淑乐手心生了汗,敛着眼睫,装作无知无觉模样,仍在锄土。

    先抛出两个简单无须思索的问题降低对方防备,在第三个问题问出真心想问的,对方可能下意识说出实话。

    显然眼前帝君发觉了,他及时止住话,并怀疑她是否故意如此。

    片刻,帝君继续播种,他平缓嗓音道:“我不清楚仙君的真身。”

    他完全没必要骗一个小仙,看来是真的不清楚。

    闻淑乐心中悬着巨石,就连仙界中实力巅峰的人都不知道,这越来越接近于她的猜测。

    她面色平静,现下要倒回去把撒下花种的土覆回去。

    得不出答案,她抓着机会接着问帝君:“我上界之时门派周遭有魔教妖界势力干扰,现下修仙界可有发生事情?”

    像仙界的领导人总是要了解全局的,魔教妖界多年前便蠢蠢欲动,她颇为担心成霜门的人。

    帝君从她身上挪回眸光,“魔界已有行动,”

    他说的是魔界,并非魔教或妖界,他清楚背后操控的人是祝洵。

    闻淑乐攥紧花锄,问道:“魔界将攻入仙界?”

    帝君摇头,“是修仙界,他们会以此逼仙界出手,进而出战。”

    闻淑乐顿时明白,修仙界不过是个引子,魔界最终目的是仙界,而修仙界及外界的波及都只能说是战争中的炮灰。

    谈话中轻飘的揭过的战争,可是成千万人的性命——闻淑乐想到这个数目,心里倒吸一口凉气。

    在她以前的时代,古往今来发生过最大的战争人数是百万,现如今,拥有着毁天灭地力量的大能者,所造就的伤亡是极为疯狂的恐怖。

    而人无论甘不甘愿都会被卷入其中,这是迟早之事。

    哪怕她成了仙,但在这场战争里力量实在太过弱小,她无法成为阻止战局的人,到时若是面对祝洵真身,估计还是难逃一死。

    但有什么办法?她一百来岁,与数万年的存在相比就如弹指间短暂。

    战争不会等她准备好了才来。

    “你忧心下界?”帝君撒完了种子,看向她道。

    “是。”其实她亦忧心自己,祝洵曾差点杀了她。

    “瞻阳仙君神通广大,你可寻他的庇佑。”帝君淡声道。

    闻淑乐微蹙眉,“神通如何广大,那也不是我的力量。”求人不如求己。

    且施璟对她情绪多变,完全捉摸不透。

    听了她的话,帝君沉肃的面庞流露一丝清浅笑意,“真是新奇的话。”

    寻常小仙应当一副受教模样,面前少女反应却不同。

    闻淑乐知晓心底不服气冒起了,但显然跟帝君说无用,她默了下来,将所有的泥土都覆盖回去。

    帝君说“好了”后接过她手里花锄,对她道了声谢。

    闻淑乐看了下天色,与他告辞。

    她接着到雾倾仙府,大门打开照常迎她进去。

    来仙府不过两次,而闻淑乐仅去过一间屋子。

    栏杆空荡,这次她没见着施璟,心里微窃喜会不会今日他不在,她可以先回去。

    耳边却忽然传来一道密音,“往前走十丈的屋子。”嗓音清冷低磁,很是悦耳。

    第80章

    她只好往前走,大致走到十丈位置,透过门窗能见里边的灯光。

    敲了敲门,闻淑乐缓缓推开,入目便是高大的书柜,书本整齐排布其中,这里应是个书房。

    她轻步走入,绕过书柜见到了他。

    烛火摇动,而他只身于桌前,发戴玉冠,乌黑流丽发丝垂在雪白光绸的衣衫上,剑眉星目,无论骨相还是皮相都很完美。

    小说安排的女人大多都爱慕他这一点,若亲眼看到他容貌外,就不觉得奇怪了。

    他的本身就是美的存在。

    桌上,摆有符箓纸,还有砚台、狼毫、及朱砂镇尺。

    闻淑乐知晓他会绘符箓,下界之时他便用过符箓生火。

    她站定原地,“我来打扰了你?”

    施璟将符箓纸以镇尺压住,轻瞥她一眼,似看穿她心思,“过来。”

    闻淑乐走过去,他拉过她,让她坐在椅子上,而他站着,视线又落回了符箓上。

    修长的指节拿起狼毫,随着他动腕,沾上墨落笔在符箓上。

    闻淑乐又凑前看他如何画,但她没学过自然看不懂,视线不自觉便转到了他身上。

    明明相貌还是一样,可她却觉得他变了许多。她说不准心底的感受,他生硬而变扭的态度,像是一只刺猬,将最柔软的地方藏了起来,竖起了刺对着她。

    她陷入思索,而被她盯着的人指尖一颤,灵力中断于颤开的墨痕,一张符箓纸便作废了。

    他微沉下眼,没有说话。

    闻淑乐别开眼,这作废的符箓不能怪她罢?

    她重坐回椅子,见他重新拿了符箓绘起来。

    这次他绘得很快,用完墨后还用了朱砂,待他绘制完成,闻淑乐乖乖坐在椅子上,直到他指间夹着两张符箓递到她眼前。

    她一脸不解,“怎么了?”

    符箓上绘制的纹路光华流转,看模样就知晓效用非凡,只是她不知道是什么符箓。

    他拉起她的手,将符箓塞进她手里,“无聊画的东西,给你。”

    闻淑乐想着发生战争之时该如何自保,眼下就来了符箓,她看着施璟道:“施郎,这两张符箓有何作用?”

    施璟面色稍霁,嘴上还是不饶人,“你怎么不问周如松?他是符修,而我不过半路出家的野路子。”

    因为她给周如松做过一次糕点,所以这事过不去了?闻淑乐喉咙一哽,心想若她真去问周如松,他恐怕还不愿意。

    他的心思可真难猜。

    闻淑乐哄他:“我想听你说。”

    施璟才道:“上边那张是万剑归宗术符,下边是心念符。”

    继而解释道:“万剑归宗,如其名是攻势符箓。而心念符,则可用于瞬念转移,二者皆由灵力催动。”

    这两个符箓若真到了战场,都有大用。

    施璟看着她:“万剑归宗,用之时会造成无差伤害,而心念符箓,比较穿过虚空更为迅速,以念想到达。”

    闻淑乐目光扫了扫手中符箓几眼,确认自己记住了两者之间的差别,才将符箓收入袖中。

    不过收下符箓,她没有很开心,因她无法做到完全利用施璟,而他对她好一分时,她心里想着是如何才能还得清他给的。

    可无论怎么算,她跟施璟都算不清。

    雾倾仙府快成为她专属澡堂了,她每日都要来此沐浴,今日亦然。

    而她发觉屋子里边他的衣物里混入了她的衣裳,还多出崭新的几件。

    闻淑乐换好衣裳,她本打算要离开了,但施璟带着她到一处树下,这有石桌石凳,桌面放着一盘棋局,保留着先前人下过的模样,灵力划分的棋格分明。

    她隐隐觉得场面熟悉,待坐下石凳,抬眼看向棋局时候,竟有种穿梭过岁月的感觉。

    那是在莫云门的时候,学堂后边有灵力构成的棋盘,她曾在那与陈路年下五子棋。

    施璟坐下石椅,身姿笔挺,他将白色棋子一个个收好,“回忆起了什么?”

    闻淑乐敛下心绪,她收黑色棋子,“一些往事。”

    “跟我来一局罢。”施璟缓声道,不等闻淑乐说不会,他长睫微抬看她,“用你会的玩法来。”

    闻淑乐这么多年来还真没有好好地学这个世界的下棋方法,可施璟竟知晓她会下另外一种五子棋,而她唯一透露过这点时候是在百年之前,与陈路年在莫云门下的那一局棋。

    她应当感叹他的好记性但这绝不是好记性这般简单,而是他在意过。

    在他眼中,她似无所遁形,只好硬着头皮跟他说五子棋的下法。

    施璟知晓了规则,闻淑乐手心生了点汗,与他开始下棋。

    他与陈路年不同,就算初玩五指棋,却没表现一点生疏,而是非常自如地落下棋子。

    闻淑乐下得小心,尤其对面之人是他,越到后边她越是谨慎,落子缓慢。

    施璟面色平淡,完全看不出什么心情,堵得她非常严密。

    闻淑乐咬唇,最终棋盘下满了,胜负还是没有分出。

    施璟突然道:“这是哪里的玩法”

    闻淑乐:“是凡间玩法。”

    他桃花眼静看着她,“哪个凡间?”

    闻淑乐心底一跳,与他对视,压力十分之大,毕竟他心思深沉,她若有漏处他定是第一个发觉出的。

    她笑得有点僵硬:“难道还有两个凡间吗?”

    施璟看着她面上笑意,缓声道:“开始我亦是这般觉得,仔细想过还是觉得不通。”

    闻淑乐佯装疑惑:“有何不通的”她捏紧手指,指尖微微泛白。

    施璟看了会手中一枚白色棋子,尔后自袖中拿出纸张摆在桌面上。

    闻淑乐眼瞳紧缩,纸张上头有熟悉的阿拉伯数字以及汉字,是她曾在正雨堂内写下,而他全记下了,还复写出来!

    “你在正雨堂的日子,一日日记了起来,这些字与凡间并无关系,是只有你才知晓的字。”

    闻淑乐面颊微白,坚定不承认,“我那时乱涂写的。”

    施璟微眯眼眸,眼底暗沉如蛛网倾覆收拢,唇瓣弯起一抹讽意,“是我说的不够明白乐娘,你不是这个世界的人罢。”

    闻淑乐听他这话,如遭雷击震在当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