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81章 祭祖
小郑从怀里掏出钱包, 把里面的所有现金都递给池星，然后还要给池星转账。
池星见她还挺认真，又不由笑了下，将钱包还给她：“现在就不收了。”
小郑一愣, 她也忍不住跟着笑, 心想池星果然是好人……
然而池星又说了下一句话：“你最近一段时间应该比较缺钱, 等以后你有钱了再给也不迟。”
小郑：“……”
她现在不敢再质疑池星的话, 池星既然这么说, 那就代表最近一段时间她真的会缺钱, 十有八九是在和马拓抢公司赚的钱！
池星对她说道：“先进办公室说吧。”
小郑跟在池星身后, 眼睛在公司里就没停过——实在是楼上的员工都太好看了！
她自诩长得也很漂亮, 但在这些员工面前莫名有些不够看，公司的整体颜值让她有点紧张, 感慨这些员工就算去娱乐圈也能各个爆火。
这些员工也将视线落在她身上，看出她的紧张, 都对她露出和善的笑。
小郑感觉有点奇怪, 因为这些员工看起来都不大，但这笑……还挺慈善。
像是八九十岁的老头子老太太。
小郑来到办公室后, 池星依然没关门。
小郑这次却主动带上门, 她对池星已经完全不像昨天的防备，只不过短短一天, 她的心态发生了翻天覆地的转变。
她将自己昨天幡然醒悟后的事情都完整道出：“我在跟家里人回帝都的时候，打电话给马拓的朋友，让他们带马拓去酒吧玩，他宿醉, 现在都没醒。”
“要不然他会追着问我一整晚没回来都去哪了。”
小郑揉了下自己的太阳穴，有种钝钝的痛感。
“我把爸妈还有朋友都安排在酒店。”她深吸一口气, “我来找您，是想让您帮我彻底破解身上的咒术……还有我爸妈身上‘夺运’咒。”
池星仔细地打量着小郑，一晚上没睡觉的小郑神态中满是疲惫，眼神中也透着对未来的茫然，但想要摆脱马拓的厌恶让她太阳穴附近的黑线缠得更紧了。
所以她才会头痛。
池星从楼下找到一盒针，他让小郑伸出手，在小郑信任的神色中，往她中指扎了一下。
这一下扎得极深，但并没有出血。
小郑头晕目眩，她直接倒在沙发上，感觉自己要昏迷了，她对池星问道：“池先生，您不会是针灸专业，学艺不精吧……”
池星看她还有心情打趣，又把针往里戳了戳，倒不是故意报复，只是在找小郑指尖的那根咒线——
在找到那根红线时，针尾猛颤，池星也顺势用针尖勾住红线往外一拉。
红线从指尖被抽出后，小郑太阳穴两侧和脚腕处的黑线也随风消散。
小郑头晕和头疼的症状顿消，她只觉得头脑前所未有的清晰，仿佛整个世界都明亮了起来，就连看东西似乎都变清楚了。
她从沙发上站起身，有些震惊地看着自己的指尖，惊奇地发现，她现在再想起马拓的时候，心里没有任何一丝的爱意，只剩下满心的恨意和恶心。
池星歪着头看着这红线，他将这红线给烧了，空气中传来一阵噼里啪啦又恶臭的气味。
小郑看不到这红线，但从这令人作呕的气味就知道自己身体里的东西必定十分阴邪。
她再次对着池星鞠躬，死死咬着唇：“池先生，多谢您。”
池星又对她伸出手：“感谢就给钱。”
小郑站直身子，现在她已经差不多摸清楚池星的性格，知道这次的要钱也是在开玩笑，但她还是把钱包里的现金和卡都交给池星，对着池星感激说道：“池先生，这些钱远远不够，等我处理完和马拓的事，以后赚了钱的第一件事就是转到基金会上。”
池星饶有兴致地看着她：“都知道我收钱的规矩了？”
小郑抿唇笑道：“我早上来之前和孙老板打了电话。”
池星对她挥手：“你既然没钱给我，我就不留你了，你去忙吧。”
小郑见他果真没有收钱，不禁笑了下，她将钱包收起来，然后用手机转了一笔钱到基金会上，然后小声说道：“池先生，不够的我以后会补上的！”
她说完，怕池星再把钱转回来，忙不迭地离开。
先不论小郑和马拓那边的事情俩人要如何撕破脸皮，池星这边已经开始着手调查马拓的生平。
北方一个村子里的人，村子里果然有一座庙宇。
除了庙宇之外，还有一个年过八十的神婆经常去庙宇看守。
而这个村子也很是奇怪，基本上没什么人，剩下的人都是年纪在四十岁以上，赶走好几个媒婆不结婚的类型。
池星手上拿着这些资料，对裴钦问道：“你说咱们要不要去看看？”
【走。】
池星说走就走，他喊上司机林鹿，一同前往这个村子。
这个村子的名字很美，叫望月村，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景色优美民风淳朴的山村，实际上村子里供着害人的玩意儿。
林鹿从池星口中听完小郑和马拓的事倒抽一口冷气：“这种邪术多吗？我看好多人都是恋爱脑，比如王少……他该不会也中咒术了吧？”
池星提到王少就想笑：“他经常在我眼前晃悠，真要中咒术我肯定能发现。”
“这种咒术对于心志坚定的人没太大的用处，但是年纪小的男女，对感情懵懂渴望，就很容易中招。”
池星坐在副驾驶上，他手上不止有望月村的资料，还有村子里那些在外定居的村民名单。
只不过这些村民的详细资料，池星还没完全查出来。
要是这些在外的村民都像马拓这样在一二线大城市也过得很滋润，并且都有长相不错的伴侣，那十有八九整个村都是毒瘤。
这份名单上的人名不少，分散在各地，可见受害者到底有多少。
林鹿瞅了眼名单：“这么多人？你要帮他们吗？”
池星：“等确定了再说。”
林鹿又瞅向池星：“我怎么感觉你眼睛里都有星星了？”
池星轻咳了一声：“有吗？”只是想到这么多从天而降的功德值，开心而已。
林鹿点头，他视线又从池星脸上下移落在玉佩上，看了好几秒才挪开视线。
“你哥最近出来得挺频繁。”
池星摸了下玉佩：“是吧，但是他这阵子都不能出来了。”
林鹿的表情顿时紧张起来：“不会吧，那等会儿去村子里要是遇到危险怎么办？”
池星很自信：“有我在，能有什么危险？”
俩人来到村子里后直冲村口的庙宇而去，来这边旅游的人不算少，池星前面就是一个旅游团。
他和林鹿在旅游团后方，人太多，旅游团也都是中老年人，池星和林鹿也没引起别人的注意。
庙宇不大，有点破旧，从外面也看不出来里面是什么样的。
不过池星见多了庙宇，感觉庙宇都大差不差，他对庙宇的建筑并不感兴趣，而是对庙宇里面的“神”感兴趣。
在庙宇附近，有几个本地的村民正在一起说话，看到今天来的旅游团都是中老年人，这些村民都有些失望。
不过紧接着，有眼尖的看到池星和林鹿，村民中当即爆发了一阵议论声。
“这两个挺帅啊！尤其左边那个！”
“右边的也不错，右边的看起来脾气好，过日子还是得找脾气好的。”
“我们还怕找到脾气不好的？再不好的脾气都会乖乖听话，我就喜欢左边这个看不起人的类型，一想到这种类型的男人最后会讨好我……”
林鹿没听到这些村民在说什么，但是池星听得一清二楚，他抽了下嘴角，不耐烦地瞥了这几个村民一眼。
听到这些话，他知道自己先前的猜测没出错，整个村子的村民都是“马拓”！一直没结婚估计就是想找最好看的下手，挑来挑去就挑到这个年纪了。
池星没去和这些村民说话，而是准备先去庙里看看里面的是什么恶心的玩意儿！
前面旅游团的老年人都进庙里拜了拜，跟团的行程很赶，旅游团来去匆匆，拜完后就坐着大巴车离开。
池星一直看着最后一个人登上大巴没吃任何东西才收回视线。
随后他和林鹿走进庙宇。
这庙宇中的神是人形的，有两个人的大小，五官轮廓的雕刻异常精美，身上的衣服也华丽异常。
神像阖着眼，唇角上扬，看起来端庄极了，但池星看着神像嘴角的那丝笑，总觉得有些不舒服。
池星对裴钦问道：“这是谁？这供奉的标准是道家的吧？”
【供品是道家的规格，但它不是正统的神，是在山野间诞生的邪神。】
池星自言自语了一句：“这年头邪神还挺好看……”
【也就一般般吧。】
裴钦这话让神像阖上的眼睛动了一下，似乎想睁开眼睛看看说它一般般的人长得有多好看。
池星：“这玩意儿怎么处理？”
神有点发怒，这来的人是怎么回事？一个说它长得一般般，另一个说它是玩意儿……是不是想找事？
【砸了吧。】
神像：“……”
池星也是这个意思，就是这神像看起来还挺大的，不太好砸。
没有合适的理由总不能发癫把整个庙给砸了吧？
池星摸着下巴沉思了几秒，给庄敏打了个电话：“我看这有个村子不错，适合拆迁……不过那村口的庙宇太迷信了，等拆迁直接推平吧！”
【……】
池星打完电话后，看到这神像的神态间好像透着一股绝望。
情绪这么生动，和人似的……要不是这是个邪神，帮过村子做下不少恶事，池星都想把它带回家了。
【其实你可以把这邪神送到万安寺，让万安寺净化。】
池星眼睛一亮：“差点忘了静安方丈，可以把这玩意儿送给静安方丈，让静安方丈发愁。”
池星在这边想着怎么解决这个邪神，林鹿则在庙里转了一圈，他手持线香，想对这神像拜一拜。
但在点燃线香的时候，手一抖，手上的打火机火苗不小心烧到庙中的纱帐，火苗蹿得极快，几息间火烧就烧到神像旁。
池星都没来得及说话就被林鹿拉到外面，而里面的火花蔓延的速度超乎池星的想象，几乎在他们刚出来的时候，整个庙宇上空都被染成了红色。
林鹿看傻了：“我就是不小心……”
池星缓缓转头看向林鹿，他盯着林鹿看了好几秒，然后做的第一件事是给庄敏打电话，说这村子风水不好，不适合拆迁。
池星在打电话的时候，看到庙宇着火的村民们都跟疯了似的在灭火，火势太大，村民们暂时没空找池星和林鹿的麻烦，池星还好心的联系消防员。
主要怕等会儿村民揍林鹿也有消防员能拦一下。
“完了！庙里怎么会着火啊！”
“谁？！！谁最后进庙的？！”
刚刚旅游团的人多，池星和林鹿还不算显眼，但现在旅游团走后，池星和林鹿两个外地人站在这几个村民面前就格外引人注目。
几个村民都凶狠地盯着池星和林鹿。
池星也不怕他们，整个村子的人基本上都在外面，留在村子里的都是老弱病残，就算一起上，池星也不带怕的。
林鹿满脸歉意地对着几个村民道歉：“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是我点香的时候不小心把庙给烧了，对不起……这样吧，我是跟老板一起来团建的，我这就让我老板赔钱给你们。”
他说着，还捅了下池星的胳膊。
池星：？
池星：“你被开了，我现在不是你的老板。”
俩人都没将村民放在眼里的态度让这些村民怒了，冲上来就要争吵。
“好了都别闹了！”一道苍老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一个满头银发的老人拄着拐杖缓慢走来，她神色有些复杂地看着池星和林鹿，然后又看向在火光中的庙宇。
这庙宇中的火极难扑灭，村民们打了好多水都没用，不仅没有扑灭，并且火势还越来越大。
村民也没心思和池星以及林鹿说话，一门心思都扑在灭火上。
老人走到庙宇旁，这些村民看到老人都很恭敬地打着招呼，有个着急的村民问道：“阿婆，这火怎么扑不灭？”
老人定定地看着在火花中的庙宇，低低地叹了口气，但什么话都没说。
她转身看向池星和林鹿，声音有些沙哑：“今早有个情花咒被破之后，我就知道会来人，没想到你们来得这么快。”
几个村民听到这话心口一跳，七嘴八舌地询问道：“什么意思？”
“阿婆，情花咒被破了？他们是来闹事的吗？”
老人没对村民们解释，只是看着池星，语气哀求：“所有的错都在我，这些村民都是无辜的……能不能……”
“不能。”池星有点好笑地看着老人，“你们村子里害了这么多陌生人，也好意思说自己是无辜的？”
“那是因为我们娶不到老婆！”一个长相普通的男人站出来指着池星骂道，他眼中满是恶意的嫉妒，“我要是你这种小白脸，我还会用这种方法？这世界上的人都喜欢看脸，没有好看的脸，别人根本不会多看我一眼，这些人都太肤浅了！”
池星反问：“你不肤浅？那你怎么挑好看的挑到现在都没挑中人选？”
男人一噎。
“这世界上长相普通的人多了去了，每个都是你们这种想法，整个街上还有不用邪术的吗？”林鹿皱眉看着这个男人，“而且你们不止用情花咒，还用夺运咒，连别人的运势都要夺走，还好意思说自己无辜？”
男人恶狠狠地看着林鹿：“你懂个屁，你们这些有钱人懂什么？凭什么你们该有钱，我们就什么都没有？”
林鹿还准备和他争辩，池星却拦住了林鹿。
“跟这种人没什么好多说的。”池星看向老人，对她说道，“你做的这些事虽然从法律上没办法解决，但涉及到供奉邪神还做出这么多残害无辜人的事，我刚刚已经通知了万安寺。”
老人一声没吭，其他村民不认识池星，但是她认识。
她知道要是被其他大师找上门，给点好处这事也就算了，根本不会闹大。
但找上门的是池星，他不缺钱，什么都不缺，来的目的很明确，就是确定庙里的是什么。
现在又确定村民都不是好的，更是不会无视村里的这些事助纣为虐。
老人的嘴唇都在颤抖：“你真的要拆散那些好不容易找到伴侣的村民？他们好多人都已经在大城市安家立业，有不少孩子都上学了，一家人幸福和美，你要害别人妻离子散吗？”
池星：“安家立业？掠夺来的是谁的财运？幸福和美？是谁在幸福？那些被下咒的人真的幸福吗？被你下咒的人和父母断绝关系，被掠夺气运的从衣食无忧变得穷困潦倒……这些都被你无视了？你把这些人的惨状称为‘幸福’？”
“你们的幸福是建立在他人的痛苦之上。”
老人表情萎靡，她喃喃着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池星侧头看向庙宇，火势现在已经变小，但按照那神像的材质，就算这火再烧半小时也不会将神像烧毁。作为已经拥有意识的“神”，也不会因为活人的一场火就灰飞烟灭。
接下来还得把神像交给万安寺。
至于这个老人，看她的面相也活不了多久了，到下面也会为她做过的这些事付出代价。
几个村民脸上有不服气的，但也有心虚的，池星这一番话说出来后，他们都和老人一样不敢反驳。
也不是不敢，是找不到反驳的话。
说别人只看脸肤浅，但别人最起码没用阴损的招去害别人，而这个村子里的人从骨子里就坏透了。
因为在村子里，消防队过了许久才来，将火势扑灭后，池星也没离开，而是等着万安寺的来人。
这期间，池星也没闲着，他拿出那份长长的名单，一个个和老人核对着名单上的村民。
正常结婚生子的，池星不会去找麻烦，但要是用的情花咒，那他们的快乐日子就要到头了。
老人一开始不愿意配合，池星恐吓道：“你现在不说实话，去万安寺是要吃苦头的。”
老人咬牙说道：“一群僧人，还会打我不成？”
“有武僧，会挨打的。”池星表情认真，不像是在开玩笑，“我小时候就被那群武僧追着打过。”
老人一愣：“和尚也会打人？出家人不都是慈悲为怀吗？”
池星：“庙宇还大部分都是好的呢，你这的庙宇是吗？”
老人不说话了。
不过池星没说的是，当年他被一群武僧追着打是因为招惹了一群鬼，大半夜的，他将一群鬼全部引到万安寺，万安寺上上下下都没睡忙着超度鬼魂。
然而池星还看热闹不嫌事大，在天亮时又招惹了一批驱赶到万安寺……然后晚上通宵早上还要继续超度的武僧们怒了，追着池星跑了好几条街。
老人将村子里所有用情花咒的人都指了出来，做完这一切后，她瘫倒在地，呆愣愣地看着灭火后被烧得一片漆黑的庙宇外部。
她和为数不多的几个村民甚至没勇气走进去，也害怕他们供奉的邪神会发火在他们身上降下诅咒。
直到晚上，万安寺的人才终于赶来。是几个武僧，都是池星小时候的老熟人，几个武僧看到池星就拳头发痒。
池星装成不熟的模样和几个武僧打着招呼，还帮着武僧们将庙宇里的神像抬到车上。
几个武僧看池星不顺眼，但愣是找不到理由捶他一拳，最后只能讪讪地道别。
万安寺将老人和神像都带走了，只剩下几个表情呆滞的村民，他们表情崩溃，有人大喊道：“以后我要孤寡一辈子了！”
这些村民到现在没找到合适的另一半就是仗着有情花咒太过挑剔，来旅游的人不少，但他们眼光高，非要找好看的，所以才拖到现在都是单身。
刚刚和池星说喜欢好看的人都太肤浅的村民蹲在地上抽着烟，他喃喃自语道：“早知道我就不挑了，随便找一个得了。”
“你现在也可以用普通的方法找个媳妇，心术不正的人是没有好下场的。”池星还没走，他看着这个村民，眼中没什么多余的情绪，“与其整天眼红别人的好运和钱财，不如自己去努力赚钱。”
“你懂什么……”村民看出池星的身份不简单，他不敢和池星大声嚷嚷，只是低声说道，“你这种有钱人懂什么啊，我们……一辈子也就这样了，再努力又能怎么样？”
池星看着被烧成黑色的庙宇，声音飘在空中：“努力也许不会怎么样，但最起码你们能靠自己赚钱，不用整天盯着别人的东西想着抢过来。”
所谓话不投机半句多，池星也没指望短短几句后能改变别人的想法。
对于这种人，池星知道讲道理完全没用，他最后说了一句话：“你们整个村的人，以后我都会关注着你们的动向，要是再让我发现用什么阴损的咒术，你们等着。”
池星说话的语气不急不躁的，和遇到事情喜欢大声嚷嚷的村民完全不同，却让这些村民背后一寒。
池星说完这话后，也不再管这些村民，让林鹿开车离开。
这些村民可能会不服气会消沉一阵子，也许还会琢磨着其他的邪术，但现实会让他们醒悟，要是他们还有这些行为举止，池星也不介意把邪术用在这些人身上以牙还牙。
两个小时后，林鹿将车停在池星家门口，在下车前，池星突然问了一句：“你在庙里真是不小心？”
林鹿露齿笑了下：“嘿嘿嘿。”
“……”池星看他跟傻子似的笑法，也不由笑了起来。
“下次放火前跟我说一下。”池星将车门关上，“不过今天这把火放得好。”
不仅把神像的金身给烧毁了，也让那些村民深受打击。
池星拿着名单回家，他没直接找上名单上的这些人，在神像烧毁之后，情花咒就会慢慢松动，缠在中咒人太阳穴和脚腕处的黑线也会随着时间的推移逐渐消散。
到时候这些人自然会清醒，察觉到自己这些年的异常。
就算不来找池星，也会去道观或者寺庙里找大师解决身上的咒术。
不过这件事池星和小郑说了下，让她以后放心，村里的那个神婆已经被带走，就算马拓恼羞成怒想用其他的邪术再加害她，一时半会也找不到合适的神婆。
小郑听到这事后，她给池星打了个电话：“池先生，我今晚已经和马拓撕破脸皮了，钱我都转走了……房子我还在找方法看能不能拿回来，剩下的事情我打算全程交给律师。”
池星：“需要我给你介绍这方面比较出名的律师吗？”
小郑道了谢，没推拒池星的好意，她犹豫了一下，又继续说道：“我本来打算去国外的设计大学继续深造，但您跟我说了这事后……池先生，村里的名单能发给我吗？我想去帮这些被下咒的人走出迷雾。”
“作为和他们同样被骗被下咒的人，没有任何人比我更合适去劝他们。”
“就算是大师，就算是池先生您亲自去，被下咒的人也不会相信的。”小郑笑了下，“我自己就是例子，就算有大师跟我说，我也压根不信呀。”
池星：“你不去学校了？”
小郑：“等帮完这些人后，我再继续去国外的学校。”
池星若有所思起来：“你去确实很合适。”
小郑在电话那边笑了起来，在事情没揭露之前，小郑看起来幸福又开心，但现在她仿佛沉淀了许多，说话语调和笑容都变得成熟许多：“就是还需要池先生您的清心咒。”
池星：“你明天来公司拿，卖出去的钱记得给我。”
小郑哑然。
池星：“会给你分成当辛苦费的。”
小郑的成熟一下子飞走了，她语气都变得清扬起来：“太好啦！这样我就能还钱给您啦！”
池星：“……”
拿他的钱还他是吧？该说不说，小郑还是挺适合做生意的。
池星连夜在家画清心符，名单上的人数太多，需要的符也不少，池星越画越烦躁，最后在自己脑门上贴了张清心符，长吐一口气继续画符。
裴钦在玉佩发出笑声，他慢悠悠地问：【要不要我帮你呀。】
池星：“你故意的是吧，一开始不说，我快画完了你才说帮我。”
【被你发现了，我就跟你假客气一下。】
池星：“……”
他一边苦兮兮地画符，一边说道：“小郑一个女孩子去做这种事还是有点危险，我要是有时间的话还是和她一起吧。”
裴钦长叹一声：【我明白，你这么辛苦都是为了让我早点从玉佩里出来。】
池星画完最后一张清心咒，完美收工，他随口说道：“你知道就好，以前你不是说要以身相许？”
【真的？你愿意？】
“我当然愿意，等你出来后你就给我当牛做马，每天给我画一百张符，我拿去卖。”
【……】
【我说的以身相许是当暖床男鬼。】
“……”
池星惊了：“你长得一副高不可攀的清冷样子，怎么说话这么不要脸啊！难怪之前的大师说你是艳鬼，艳鬼都没你会。”
【有吗？】
池星和裴钦你一言我一语的，聊得不亦乐乎。
从书房路过的庄敏流下悲痛的眼泪。
虽然她只能听到池星说话，但池星的话已经够她悲伤了，什么艳鬼不艳鬼的……这一人一鬼天天都在说些什么虎狼之词啊？
接下来的日子，池星和小郑走过了不少城市去找这些被骗的人。
有幡然醒悟后闹到鸡飞狗跳的，也有碍于孩子没分开而是将就在一起的。
有意思的是，其中有个男人被骗，他知道真相的时候，表情宛如晴天霹雳，但在震惊之后，他竟然接受了现实，并且还庆幸地说了一句：“还好我们的女儿长得像我……”
而他之所以能快速接受是因为这个骗他的村民，在俩人热恋的时候就悄悄将情花咒给解开了。
她不想要充满欺骗的感情了。
不过没想到男人是个恋爱脑，就算情花咒被破，也依然没有分手。
俩人后面也自然而然的结婚生子。这个村民也没对他用夺运咒，一家三口的感情还算稳定。
并且这个男人知道真相也不是池星和小郑专门找上门告知的，而是他的妻子主动坦白。
村子里庙宇被毁的事情，就算他们在外也都得知了消息。除了村子被毁，连神婆也联系不到，他们就知道要完了。
尤其身边人最近一段时间看他们的眼神不再充满爱恋……更是让他们清楚，这事瞒不住了。
一些没掠夺财运的村民，犹豫了许久，到底还是坦白了，只不过每家的情况不一样，结果也尽不相同。
池星和小郑一连找了几十家，有些家庭他们观望了下情况，发现这些被骗的人能自己解决后就没有露面。
小郑抿唇看着为了孩子没有选择离婚的人，这些人有男有女，女的以泪洗面，男的抽着烟满面忧愁，但最后看着孩子，都选择了原谅。
和这些人不同的是有些性格刚烈的，别说原谅了，就差把对方脑浆打出来了。
池星和小郑做得最多的竟然是拦架。
这些人在发火分手或者离婚之后，也消沉低落了一段时间，不过在小郑的劝解下，也逐渐放下过往，迎接起新生活。
看着这些人在阳光下对着自己和池星道谢的模样，小郑也忍不住眼眶微红，她太理解这种感觉了，仿佛人生迎来了新生。
等完全处理完这些事已经是两个月后了，池星也两个月都没领到工资，理由简单粗暴——他天天都旷工。
池星据理力争：“不对啊，我只是迟到，迟到一天扣一百，我就算不来上班，底薪减去迟到的，也还有不少钱呢，财务怎么不给我发工资？”
扣老板工资的黄一天别提多高兴了，他笑呵呵地说道：“老板，你这不是迟到，是旷工！旷工直接扣除全部底薪！没把你开除就不错了。”
“……”池星有些匪夷所思，他身为老板，竟然还面临着要被开除的风险？
被扣了全部工资的池星气冲冲地跑到办公室跟裴钦大倒苦水。
其他的员工看到这样子的池星快要笑死，宁悦和阿大跟池星关系亲近，见不得池星受委屈，两个鬼飘到池星的办公室，将自己的工资分给池星一半。
池星看了一眼，嘴角微抽：“我要冥币做什么？你留着自己花吧。”
宁悦怜爱地看着他：“留着吧，以后去地府能买点吃的。”
阿大都哭了：“池少，好可怜哦！”
池星也觉得自己很可怜，做老板到这份上，还不如去给别人打工呢。
不过他这样旷工，就算去别人公司也是被开除的份。
池星和小郑这段时间在各个城市出现的身影也上了好几次热门，每次都是因为拦架被路人拍下。
发生这种事的当事人都不好意思说自己被骗了，池星也不太想让情花咒这种东西人人皆知，就怕有更多人心术不正，用这玩意害更多的人。
所以网上都以为池星每次拦架是巧合，而被池星拦架的夫妻，也过不了多久就会离婚。网友们看着有趣，说池星要是路过月老庙，月老庙都得塌了。
相克。
池星看到这些热门评论也没生气，只是随口说道：“我还没去过月老庙呢。”
【我也没去过，有空一起去看看。】
池星：“你去你的，我去我的，干嘛要一起去？你要不要看看一起去的都是什么身份？”
【情侣、恋人、伴侣……也有家人和朋友。】
池星听到前面几个词心口微跳，但听到最后，他又笑了起来：“是嘛？”
不过最近一段时间池星都没空去月老庙，因为清明节到了，池星得去海市祭祖，除了海市之外，还有池家也要去祭祖。
公司里的员工也都早早放假，清明节时候鬼的家人都会烧不少供品，池星公司里的鬼员工早就坐不住想去吃好吃的了。
宁悦是孤儿，没人给她烧供品，阿大把自己收到的供品分给宁悦一半。
宁悦啃着烤鸡，满嘴冒油。
她还是喜欢坐在天台上，只不过以前喜欢坐在学校天台上，现在喜欢坐在池家公司或者回家后小区的楼顶。
都是天台，但是宁悦在学校时身后都是怨气和愤恨的鬼气，现在则满脸开心，摇晃着腿高兴地说道：“跟着池少来帝都太好了！”
阿大点头：“跟着池少有钱花！还有肉吃！不过还是我弟供给我的肉更好吃。”
宁悦有点低落：“我没家人。”
阿大对她咧嘴笑了一下：“谁说你没家人？你可以把我当成家人，把池少当成家人呀。别看池少经常骂我们，但我们要是遇到什么事情，他也二话不说给我们收拾烂摊子。”
宁悦愣了一下，她想到在公司时，池星偶尔从她身边路过会塞给她一些小零嘴，还会经常给她烧一些可爱的裙子，就连各种小女孩喜欢的亮晶晶发夹，池星都给她准备了不少。
宁悦又想起五岁的池星看到她被“欺负”，帮她赶走鬼。
不知不觉间，五岁的池星已经这么大了。
他对待她的态度也变了不少，从一开始会喊她“姐姐”到现在喊她全名。
但除了称呼上的变化，池星对待她又好像完全没变，现在二十二岁的池星，看到她被欺负依然会帮她赶走其他鬼。
宁悦将手上的油擦到阿大身上，然后从怀里摸出来裴余然送给她的墨镜戴在眼上。
镜片早就四分五裂碎成蜘蛛网的模样，但宁悦却不在意地透过碎裂的镜片看着同样破碎的城市。
她看了许久，然后转头对阿大露出一个灿烂的笑：“裴家上上下下都透着危险，以后我们要好好保护池少呀！”
“当然！”
池星正在海市祭祖，他这次是一个人来的。
路过海云商场时，池星抬头看了眼，商场里的鬼依然很多，戾气也很重，但在剥皮鬼的管理下异常和谐，不会对活人造成太大的影响。
池星收回视线，前往裴家。
裴家在忙着镇守封印，连清明节都是分批祭祖的。池星赶来的时候，裴家的大部分人都已经在一周前就祭祖结束打道回府了。
长辈们祭祖的时间更早，听说好几个长辈都没亲自去，只敷衍地烧了点东西。
几个裴家的长辈说老祖宗在下面过得比他们好多了，他们还要苦逼的镇守，老祖宗都在下面享福当大官。有实在忙得抽不开身的，连纸钱都懒得烧……按照那位长辈的话说来，这人间的东西还没裴家祖宗在下面买得好。
池星来到裴家门口时，正好听到裴余然和裴枝枝在说这事。
他好奇地问道：“哪个长辈这么……咳咳，叛逆？”
裴枝枝合上手中的扇子指向池星：“就是你爸！”
池星：“……”
裴余然乐不可支地靠在门前，他戴着墨镜，大笑不止。
池星呆愣的表情太有意思了，一副吃瓜吃到自家人头上的无语表情。
“……”池星沉默地看着这俩人，都穿着道袍，只不过一个戴着墨镜，另一个摇着折扇，这一派洒脱的模样，看着不像大师，更像是江湖骗子。
裴余然和裴枝枝带着池星前往裴家祖坟。裴余然看面相厉害，看这些龙脉宝地也有一手，一路上都在给池星介绍着怎么找龙脉。
池星认真地听着，在裴余然说得口干舌燥的时候，他悠悠然地说了一句：“这些裴钦都教过我。”
裴余然：“……”
他看着池星脸上的假笑，知道池星这是在报复自己刚刚的取笑。
裴家的祖坟是一处极好的风水宝地，池星走到山头就感觉有股充裕的灵力迎面而来，当然了，普通人只能感觉到有股微风拂过。
池星跟在裴余然身后，在山上还看到其他家的祖坟，池星问道：“裴家没将整座山头都圈起来吗？”
像是池家的祖坟，外人是进不去的，也不会有其他家的祖坟。
裴家的行事比池家更为霸道，池星还以为裴家的祖坟也会和池家相似。
裴余然摇头：“裴家的这块地风水太盛，一家压不住，老祖宗说盛极必衰，没让我们把山圈起来。”
池星神色一动，将池家祖坟的位置说了下：“池家的会不会也太盛？”
裴余然掏出手机地图，放大又放大，前后左右仔细看了一下：“你们池家祖坟的位置更好！什么把山圈住，这分明是在山四周设了护山阵啊！”
池星摸着下巴说道：“护山阵？这东西在我小时候就有了，我爸说他小时候去祭祖就是这样了。”
裴余然关上手机地图：“那应该很久前你们池家就找高人看过，不过池家在下面势大，下面的老祖宗亲自指导也不一定。”
他羡慕地说了一句：“还是帝都的位置好，你们池家的祖坟，只要后人不浪到一定程度，再繁荣几百年也不成问题。”
裴枝枝听着俩人嘀嘀咕咕讨论这些，她啧了一声，扑通一声跪在祖坟前，对着老祖宗哭喊道：“爷爷！我来看您啦！我给您带了烧鸡烤鸭，我知道您不爱吃这些！等会我再带走自己吃！”
池星：“……”
裴余然也迅速入戏，他也扑通一声跪下，然后嚎的声音比裴枝枝还要大：“爷爷！清明节到啦！我好想您呐！这几天做梦都梦到了您！爷爷！看在我这么想念您的份上，求您保佑我再长高一厘米、眼睛再大点、皮肤……皮肤就算了，能让我屁股变翘点吗？对了，我还想要暴富发财！”
池星：“……”
这是来祭祖还是来菩萨庙许愿啊？
第082章 丢失
裴余然和裴枝枝的许愿单老长一段, 池星怀疑俩人的爷爷在下面会堵住耳朵懒得听。
裴枝枝说完之后，从地上站起身，她拍了拍膝盖上的灰尘，满脸都是希望许愿成真的期待。
裴余然的愿望太多了, 他又说了好几分钟, 又将去年的倒霉事都说了遍, 说希望明年不会再发生这些事, 最后才慢悠悠地起身。
池星本来只是想正儿八经烧个香, 但轮到他时, 他被裴枝枝和裴余然影响到……竟然也开始许愿。不过他的愿望很简单, 就是希望裴钦能早点出来而已。
他许完愿后, 还对裴钦问道：“你要不要也许愿？”
裴钦幽幽地说道：“我已经是鬼了，要不然你给我磕个头, 我保佑你。”
池星：“……”
说话怎么这么欠？
几人在山上祭祖结束后，又去不远处的裴家祠堂专门上香。
来到这里时, 裴余然和裴枝枝都严肃许多, 他们给池星介绍着裴家历来的家主，尤其是十年前去世的前任裴家家主。
裴余然：“你得喊他一声爷爷, 你要是在下面被欺负就去找爷爷！”
池星：“……我还会被欺负？”
裴余然：“也是, 不过你要是想欺负别人，又不想自己动手, 也可以去找爷爷。”
池星恍然点头：“地府关系户原来这么爽。”
裴余然和裴枝枝点头。
正好提到地府的话题，池星也就随口说了下自己前两个月去了一趟地府。
裴余然一脸震惊：“我都没去过！”
裴枝枝懵逼：“我也没去过。”
这下轮到池星惊了：“你们玄学世家难道不是想去就去吗？”
裴余然：“谁说的？活人去地府对身体不好，没有阴差引路，里面一片血雾, 很容易在里面迷路。”
他指了指自己的脑壳：“地府跟阳间不一样，一魂一魄在地府走丢可不是开玩笑的, 里面的鬼也比阳间的凶多了，遇到找事的……那外面的身体就成傻子了。”
池星诚实说道：“我是跟阴差一起去的，而且裴钦也去过。”
裴余然将墨镜往脑门上一戴，他看着池星，然后和裴枝枝对视一眼，自言自语说道：“我也经常见到阴差，我还是裴家的人，也没见阴差对我这么好啊……”
裴枝枝唏嘘，“老祖宗交待过阴差，不让他们对咱们特殊关照。”
裴余然指着池星：“那怎么特别关照池星？”
“这你就不懂了吧。”裴枝枝拍了拍池星的肩膀，“因为池星身后不止有裴家，还有池家，池家后面有天地银行，不管人还是鬼，都需要用钱，肯定对池星特别关照啊！”
池星竖起食指摇了摇：“可是带我去的阴差明显是被裴家吩咐的。”
裴枝枝绕着池星走了一圈，随后将目光落在玉佩上，有些八卦地笑道：“池星，你知道裴钦曾经去过地府吧？”
池星点头。
“那你知道他本该接手地府……咳咳，我不说了，你别对我放冷气。”
但裴枝枝该说的也都说完了，她说完后离池星远远的，主要是远离池星身上的玉佩。
池星震惊，他低头看着玉佩：“你接手地府？”
【没有，爷爷给了一个阴差的位置，我没去。】
裴余然小声嘀咕：“那是普通的阴差位置吗？”
他不怕裴钦，对池星说道：“所以下面那些阴差对你这么好，除了上面的吩咐，也有裴钦的原因。毕竟裴钦以后会是他们的‘领导’。”
他说着还抽噎了一声：“还有爷爷也不公平啊，他偏心，不让阴差关照我们，但是对你……”
裴余然跑到裴枝枝身边，俩人都蹲在地上画着圈圈。
池星若有所思地看着玉佩：“那件判官的外套该不会是你的吧。”
裴钦的笑声在池星耳边响起，不过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几人祭完祖后，悠然地走在海市街头，期间路过宁悦之前的学校。
裴余然想到宁悦，随口问道：“她没回来啊？”
池星摇头：“宁悦是孤儿，海市没有她的家人，她说回来也没意思。”
裴余然点头：“那跟在她身旁的傻大个鬼呢？”
池星好笑：“什么傻大个，那是阿大，阿大有个弟弟，弟弟在帝都，他也不需要回海市看望家人。”
几人说着话，从学校走出来一对老夫妻，这对夫妻背对着池星几人站在学校门口，旁边的女人似乎在哭，然后被男人扶着坐上车。
裴余然看着车远去，突然笑了下：“这车牌好呀，888，哎呀，有时候这世界上的事，真让人感叹。”
裴枝枝：“是外地的车牌号，怎么？你现在都进化到看别人的背影就能看出他的生平？”
裴余然：“……没有，只是感慨一下，我要是这么厉害，我还是大师吗？我早就飞升了！”
池星感觉裴家人都挺有意思，就是说话太有大师的风格，喜欢只说一半。
比如裴钦，又比如裴余然，这俩人都是这样，越聪明的心中的思虑越重。
裴枝枝陪着池星逛了一会儿就率先离去，她说自己要去其他城市看风水，五百万一单，是个大单，她要赚钱去了。
裴余然和池星也互相分别，裴余然要去海边镇守封印，池星则回帝都。
不过池家的祭祖早就结束，公司这几天又在放假，池星在家过起了逗老虎逗小熊的日子。
老虎比刚来池家时要活跃许多，有时候还会跳出画卷和池星一起玩，不过它就算出来普通人也看不到，池星倒是不担心会吓到郑阿姨和爸妈。
医生也不知道用了什么法子，和裴钦商量后，住在距离池星不远的隔壁别墅。
池星也是这时候才知道裴钦在这小区还有房子，他痛斥裴钦果然是个变态！
裴钦也不反驳，反倒带着几分无赖承认自己就是变态。
医生干起了老本行，他在帝都市中心租了间门面继续给中邪的小孩子看病。
不过他钱不够，还是问池星借的。
小熊最近疯长，但在长到一定大小后，又重新回到原本的大小。
另一边彻底忙碌起来的叶清还是每天都会来池星家，不过会把时间定在早上，她悄悄地来，和小钰说几句话后，又悄悄地走。
有时候还会给池星带点她自己做的早饭。
想起叶清，池星叹了口气，她也问池星借了不少钱，虽然她手上也有钱，但是因为被雪藏，即将上映又播不了的综艺还是需要赔钱的。至于电影电视剧还能推后，这方面倒是没赔多少。
不过等到她雪藏结束，手下的这些明星也都起来后，到时候只会赚得盆满钵满。
池星懒洋洋躺在沙发上，算着自己借出去的这些钱，声音带着几分惆怅：“不算不知道，原来我最近借出去这么多钱。”
“等他们还回来，这钱就用你的名义捐出去吧。”
【我有张卡里应该有不少钱，等下次回裴家找出来给你。】
池星来了点精神：“对哦，我都忘了你也经常出去办事，应该赚了不少。”
【还好，也就一次八位数。】
池星：“……被你装到了。”
池星听到裴钦的“出场费”高达八位数后，从沙发上坐起身开始认真看起和咒术相关的书。
这几天郑阿姨放假回家，徐子涵回老家祭祖，庄敏和池松都不在家，现在家里只有池星一个人，所以他的状态格外放松。
他躺在沙发上，一只腿支起放着书，另一只手翻着书，神态漫不经心中又透着几分认真。
池星最近的头发有点长，垂头看书的时候，额前的碎发时不时地会挡住视线，他嫌头发太烦，拿了个徐子涵的黑色小发夹将碎发捋到脑袋上夹起。
池星从镜子里看了眼发夹，发现没有前面碎发的自己在扬起下巴看人的时候更加盛气凌人了。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徐子涵的发夹太可爱，就算是黑色的，上面也有个小动物的图案。
不过池星也不挑剔，不是粉色可爱猫咪的就已经不错了。
【你这样……还挺好看。】
池星呵了一声：“不看看我是谁，我就是披麻袋都好看。”
【……】
能看得出来，双方偶尔都会为对方的不要脸程度所震惊。
裴枝枝没有私人飞机，她身为“有钱人”坐在飞机上都忍不住叨叨池星：“池家还是爽啊，裴家也不差钱，怎么我出门没有私人飞机呢？”
她下机就有司机接机，除了司机之外还有一对年约五十的夫妻，俩人客气地和裴枝枝握手。
男人姓张，裴枝枝礼貌地喊道：“张总，张太太。”
张总沉默寡言话不多，张太太慈眉善目的，她穿着刺绣的旗袍，虽然年纪五十，但头发乌黑，脸色红润，比很多年轻人的气色都要好。
她温柔地和裴枝枝打着招呼，然后笑着说道：“裴大师真年轻。”
这话要是从别人嘴里说出来可能是在质疑裴枝枝的能力，但是她神态温柔，说这话的语气轻缓温和，很显然就是单纯地在夸裴枝枝。
裴枝枝也喜欢这种好说话的客人，她对张太太笑了起来：“我们现在就出发吧。”
张太太家是一栋小别墅，家里没两个保姆，保姆很安静，给裴枝枝上茶后就自动消失。
裴枝枝刚走进张太太家中就说道：“你们才搬进来住吧？”
张太太笑着应是。
裴枝枝在一楼走了一圈，她没去二楼，而是看向张太太和张总说道：“这房子的风水没什么大问题。”
裴枝枝指着客厅角落的花盆：“把这个花盆给端走，在这个位置挡财运。”
“还有那个挂画也给摘了，假的。”
张总有点吃惊：“假的？我从拍卖会上拍卖的……”
裴枝枝毫不留情：“那也是假的。”
“还有这组柜子都拆了。”
裴枝枝在前面改着风水的位置，张总和张太太就在后面将她说的话全部记下。
因为俩人给得多，裴枝枝看得也很仔细，她连院子里哪些树不适合栽都看了。
不过说着没什么大问题，但看了一圈下来，需要改动的地方也不少。
看完风水后，天都黑了，张总和张太太邀请裴枝枝今晚就住在他们这边，他们亲自下厨招待裴枝枝。
善于维护客户资源的裴枝枝这一下午的时间已经和俩人相处得很好，张总还说明天给她介绍其他的生意。
在张总和张太太亲自下厨招待裴枝枝的时候，裴枝枝又溜达到门口看石狮有没有不对的地方。
这时一辆车停在裴枝枝身后，从车上也走下来一对夫妻，这对夫妻看着得有六十多岁了，头上已经生出白发。
俩人就住在张总家隔壁，看到穿着道袍的裴枝枝时愣了一下，然后对裴枝枝点了点头。
裴枝枝的视线在这俩人脸上转了一圈，感觉其中的女人有点熟悉。
她视线又落在俩人的车牌号上，看到熟悉的888时，她咦了一声。
这不是上午在学校门口看到的车牌号吗？
裴枝枝当时没看清888旁边的车牌数字，也不确定到底是不是这辆车。她算了下时间，她坐飞机过来的所以到得早，这俩人是开车的，到现在才回来，时间上正好差不多。
她打量的时间太久，鬓角处有着几缕白发的女人转头看向裴枝枝，声音温和地问道：“这位……”
她卡顿了一下才继续说道：“师傅，怎么啦？”
裴枝枝听到这迟疑的称呼就知道这家人应该不信玄学，她笑眯眯地摇头：“没什么，就是感觉夫人你面善，有些眼熟。”
不管信不信玄学，被别人说面善都是一件开心的事，女人对裴枝枝笑了笑，和丈夫走进自家。
裴枝枝看着俩人的背影，直到在张总家吃饭脑中都是这个女人的外貌。
她苦思冥想好一会儿，怎么都想不起来这熟悉感从何而来。
她对张总询问了下隔壁家的情况，张太太轻声细语地说道：“隔壁家姓尤，家里只有这对老夫妻，没请保姆，我跟尤太太还算相熟。”
裴枝枝主动问道：“我今早在海市看到他们。”
张太太一愣，抿唇想了下，剩下的一些事有关隐私，她也就没说。
裴枝枝想起在学校门口看到的俩人，当时的尤夫人看着学校，似乎在哭。
想到那所学校，裴枝枝的脑海中忽然闪过一个身影。
很久前跟着池星来过裴家的宁悦！
她想起来了，难怪她觉得尤夫人有些熟悉，因为宁悦和尤夫人长得很像，只是她和宁悦只匆匆见过一面，所以才想了这么久。
裴枝枝问：“尤家是不是丢过孩子？”
张太太一惊，她看裴枝枝知道这事，当下也不再隐瞒：“是，刚出生没多久就丢了，大概在三十四五年前吧？前几天尤夫人还跟我提起，那个孩子在初中就出事了。”
说着，她好奇地问了句：“你是算出来的吗？”
裴枝枝摇头：“我见过她女儿的魂魄。”
张太太和张总都是一怔。
裴枝枝在心里快速算着：宁悦是在学校出的事，最多也就十四五岁的样子，她死了二十年，正好是尤家弄丢孩子的时间。
裴枝枝饭也不吃了，她走到院子里给裴余然打了个电话：“好你个裴余然，难道你真进化到从背影就能看出来面相了？”
裴余然：？
裴枝枝：“我们早上见到的888车牌号的车主，是宁悦的爸妈。”
裴余然长长地哦了一声：“那你给我打电话干嘛？你联系池星啊！让池星跟宁悦说啊！”
裴枝枝一噎：“我当然知道要联系池星，这不是怀疑你这货早就发现却不说吗？”
“高人的行事准则，你猜不透。”
裴枝枝被这装逼意味十足的话气得翻了个白眼，她直接挂断电话联系池星。
接到电话的池星有些惊讶：“你说谁？你找到了宁悦的爸妈？”
“对。”裴枝枝的声音有些犹豫，“不过她都死了这么久，就算过来看她爸妈，她爸妈也看不到她……你把这事跟她说一下吧，尤家这边我就先装不知道。”
池星：“你先把地址发我，我问问宁悦的意思，要是她想见家里人，我就带她过去。”
挂断电话后，池星给宁悦发了条消息，说找到她父母了，让她来池家。
不过十分钟，宁悦和阿大就从窗户飘了进来，宁悦直勾勾地看着池星：“池少你说什么？找到我父母了？”
池星点头：“在南方，距离海市不算远，你想去看看吗？”
宁悦的神色很复杂，她没说去还是不去，而是忽然问道：“我想知道我是被抛弃的还是……”
“不是，你爸妈找到了你之前的学校，你应该是小时候被人拐走了。”
宁悦松了口气：“也许死太多年了，我对父母已经没什么特殊的想法了。”
话虽这么说，宁悦还是坐上飞机打算去看父母一眼。
池星坐在她对面，手上拿着一本书。
阿大看了看专心看书的池星，又看着安静的宁悦，对宁悦小心翼翼地问道：“你是不是心情不好？”
宁悦摇头：“相反，我心里……还挺高兴的。知道我不是被家里抛弃的，他们这些年一直都有在找我，我心里很开心。”
“但是，我死了呀。”宁悦的声音低低的，“我死了，不知道他们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会不会难过。”
池星合上书：“你想让他们看到你吗？”
宁悦点头，又摇头，她看似冷静，实际上脑子里已经乱成浆糊了：“我不知道，我去看看再说。”
裴枝枝在张总家等着池星，她提前给张总和张太太打了招呼，俩人听到池星要来有点紧张。
张家是做生意的，生意又做得相当不错，自然知道池家。
裴枝枝刚刚在院子里打电话的时候并没有压低声音，俩人也隐约听到了一些，知道池星来这一趟应该是为了隔壁的尤家。
张太太没忍住问道：“尤家那个孩子的魂魄现在在池少身边？”
裴枝枝点头：“她现在是池星公司的员工。”
张太太和张总更吃惊了。
张总一边念叨着这世界上真的有鬼，一边翻出来池星之前的视频：“这个明星，叫叶清的，她也经常去池家，网友都说在池家能看到她去世的孩子……”
张太太：“不过尤家不太信这些，池少就算说他们女儿的魂魄在自己身后，他们也不会信，他们才得知自己女儿出事的消息，说不定会愤怒地将池星扫地出门……”
裴枝枝思索片刻，她和池星也不是非常熟，还不了解池星的行事风格，猜猜道：“池星应该不会这么直白吧？”
张总：“我看他直播时说话都挺直率张扬的。”
几人说话间，池星已经来到小区门口，他顺着裴枝枝给的地址来敲门。
张太太还特意换了一套衣服，热情地迎接着池星。
池星走进来后，在发呆的宁悦和阿大也跟着飘了进来。
池星说了句：“打扰了。”
然后趁着张太太转身的时候，池星拎着阿大和宁悦的衣领将两个鬼扔了出去，他指着隔壁的门：“你进错了，你爸妈在那。”
宁悦：“……”
满心的不知所措忽然就消散了不少。
池星又低声说了一句：“你自己先去，要是想让你爸妈也见到你，你给我发消息。”
呆愣愣的宁悦被撵到了隔壁，她在门口徘徊许久都没有进去。
阿大比她先一步：“哇你家好有钱！”
宁悦也跟着说了句“好大的别墅”这才飘进别墅中。
客厅的灯亮着，宁悦还没进去就听到里面传来低声啜泣的声音。
在裴枝枝面前温润的尤夫人哭得泣不成声，她白日里挺直的腰背弯成了一张弓，埋首在掌心哭个不停。
她身边的丈夫眼睛很红，他塞了几张纸给她，然后站起身走到窗边抽着烟。
宁悦飘进客厅，整个客厅都弥漫着一股令人窒息的沉闷。
“老尤，我心里难受。”岑环声音沙哑，“我想到那孩子从小在孤儿院长大，在学校里被人欺负我心里就痛。”
她深吸了一口气，指着自己心脏的位置：“我这里痛。”
尤斌抽着烟，他声音很低：“我也是。”
他平时不怎么抽烟，现在一说话被烟呛了一下发出剧烈的咳嗽声，他将烟熄灭，靠在窗边，眼神飘向院子里。
“小环，我们刚刚不是在门口遇到个大师吗？是张总请来看风水的……你说，咱们要不要也请大师？”
岑环：“请大师来做什么？招魂吗？你信这些吗？”
尤斌沉沉地说：“不信，但万一呢……说不定那些大师是有真本事的呢？”
岑环沉默了下：“那我们应该去海市请裴家的人。”
“最近帝都的池星也很有名。”尤斌苦笑，“我都分不出来这是池家的噱头还是他真的是个大师……他最近又是综艺又是明星的，那明星的事前阵子在网上闹得沸沸扬扬的，好多人都说明星去他家能看到小孩子的魂魄。”
他又拿出一支烟，没抽，只是放在指尖捏着：“我真分不清到底是真还是假，感觉像是和明星联手的炒作。”
岑环用纸擦了擦眼泪：“你听说那个传闻吗，说池星其实是裴家的人，如果这个传闻是真的……”
尤斌好久没吭声，突然冒出一句：“要不然咱们去找池星吧？”
“小宝在二十年前出的事，又是在海市出的事，找裴家应该更方便。”岑环低声分析着，“就是裴家的人太忙，都约不上。”
两个唯物主义者在这讨论起怎么见鬼，宁悦怔怔地听着。
她坐在岑环的对面，视线一会儿看着岑环，一会儿又看向尤斌。
阿大说：“你和你妈长得真像。”
血缘是个奇怪的东西，就算在此之前宁悦从来没见过岑环，但在看到岑环的瞬间，她心里就泛起一股难言的亲近感。
她指尖微动，将身上属于鬼的戾气都收了起来，目光一眨都不眨地看着岑环和尤斌。
岑环哭累了之后，从沙发上站起身，她走到一楼的儿童房，推开房门走了进去。
这是一个新楼盘，他们搬进来没多久，但这些年不管他们换了多少套房子，都会留着一间房当儿童房。
房间很粉嫩，一堆小女孩喜欢的娃娃，宁悦看到衣柜里有不同年纪的衣服，从刚出生到十几岁，都应有尽有，但这些衣服也只停留在十几岁。
正是她出事的那年。
一瞬间，宁悦只觉得心口一恸。
不过她很快又在梳妆台上看到女孩子喜欢的各种饰品，其中一个头饰她也有，是池星烧给她的。
阿大也看到了，他对宁悦说道：“其实很久之前我就想说了……感觉池少养鬼跟养孩子似的。”
他这话就差直接说池星对宁悦像是在养小孩子……
宁悦有点哭笑不得，沉痛不已的情绪都消散了几分。
岑环坐在房间里，她目光发呆，宁悦也在发呆，一人一鬼长得又像，只可惜现在阴阳两隔。
许久后，岑环像是下定了决心，她对外面喊道：“老尤，咱们去找裴家和池星，都联系，看谁有空！”
尤斌又犹豫起来：“真的要招魂？小宝会不会以为我们故意把她丢了不想见我们？”
宁悦笑了，笑着笑着又哭了起来：“要是没来这一趟，我真以为你们把我丢了，我也真的不想见你们。”
但是现在，察觉到父母的爱如此浓烈炙热，她也很想见俩人一面。
另一边在张总家的池星在寒暄过后，张太太在池星身边左右看了眼。
池星笑了下：“我身边什么都没有。”
张太太又悄声问道：“池少，你是带着那孩子一起来的吗？她现在是不是在隔壁？”
池星点头，他站在客厅的一幅画前看了好久，张总忍不住问道：“这画有问题吗？”
这画旁边的画才刚被撤下没多久，现在这幅画该不会也要摘了吧？
池星：“这画是假的。”
张总真惊了：“不会吧，我从熟人手上买下来的。”
池星：“那你可能被坑了，真品在池家。”
张总：“……”
张太太忽然福至心灵地对裴枝枝问道：“裴大师，之前那幅画你一眼就看出真假，难道真品……”
裴枝枝对她含蓄笑了下：“没错，真品在裴家挂着呢。”
张太太：“……”
池星的手机响了下，他拿出来一看，发现是宁悦发来的消息。
「池少，快来，他们想见我。」
池星收起手机，对张太太和张总说道：“先失陪一会儿。”
俩人对视一眼，张太太对池星问道：“你是要去尤家吗？池少你有所不知，尤家的不信玄学，你等会儿最好委婉点，他们才知道自己女儿出事，我怕他们接受不了……”
这事就算放到他们身上，在得知自家人出事之后，然后有个大师登门拜访说能让他们看到家人的魂魄，他们也会觉得遇到了江湖骗子。
裴枝枝也说道：“你等会儿要是被撵出来我不会笑的。”
池星点头：“没关系，我不会被撵出来的，我名气大，别人不会把我当成骗子。”
他还专门补了一句：“我现在比裴钦的名气还要大。”
【……】
【和女星传绯闻的大师，名气当然大了。】
池星有点心虚，他不再说话，走出张家。
他在尤家门口按着门铃，张太太和张总就站在他身旁，俩人打算等会儿尤家要是不相信池星，他们也能在旁边劝一劝。
张太太：“池少，一定要委婉点。”
池星认真点头。
十几秒后，大门从内打开，来开门的是尤斌，他看到站在外面的池星表情震惊中又透着惊喜。
池星对他说道：“宁悦在你们家里，她想和你们见一面。”
张太太：“……”
尤斌：“……”
尤斌过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宁悦？对，她在孤儿院的名字叫宁悦！你说她在家里？”
他有些手足无措，说话也颠三倒四的：“池少，你先进来，您快请进。”
池星表情自然地走进尤家，还回头看了一眼张太太和张总，俩人竟然从池星的视线中看出来池星的想法——怎么样，我果然很有名气吧！
裴枝枝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她跟在池星身后走进尤家，张太太和张总也紧跟其后。
岑环从书房走出，她看到池星时表情是和尤斌如出一辙的惊喜，她声音哽咽：“池少，我和老尤刚刚还说要联系您。”
尤斌将池星的话转述，说宁悦就在家里。
岑环一愣，她猛地看向自己身后的儿童房，快步走进去：“小宝，你在吗？”
宁悦低低地应了一声。
但岑环什么都看不到，也听不到。
尤斌让几人坐下，要给几人倒水，池星拦住他客气的招待，没坐沙发，而是走到岑环身旁。
岑环焦急地问道：“池少，她真的在吗？”
她眼中流出眼泪：“是不是清明节她回来看我们了？”
池星点头：“她就坐在床上。”
岑环脚步踉跄地扑到床上。
张太太和张总就站在客厅，俩人都是有孩子的人，对岑环的失态感同身受。
尤斌听到池星的话，也没心思继续招待几人，大步走到儿童房，眼睛通红地看着床的位置。
宁悦知道俩人看不到她，但是在俩人看向这边的时候，她依然紧张到从床边站了起来。
池星言简意赅地问道：“你想让他们看到你吗？”
宁悦点头：“我想和他们说说话……问问我是怎么丢的。”
池星对着空气说话的模样让张太太和张总都有些毛骨悚然，但尤斌和岑环却表情激动，岑环问道：“小宝想见我们？”
池星颔首，他思忖了几秒，画阵法时间太久，而且阵法长久不消退，说不定有孤魂野鬼路过会吓到普通人。
他都没给叶清专门画阵法，更不会在距离帝都千里之外的城市画阵法，到时候遇到危险都没办法及时赶来。
只能让岑环和尤斌前往池家了。
池星略微想了下，又说道：“我先试试能不能将阵法投屏。”
裴枝枝喷笑：“你还惦记着阵法投屏呢？”
池星理所当然地点头：“要是能投屏，以后就方便多了。”
最起码不用跑到池家。
在岑环和尤斌忐忑又期待的目光，投屏不出意外地失败了。
池星也不在意，他对裴枝枝笑了下：“下次再试。”
然后他转身看着岑环和尤斌：“走吧，去池家。”
尤斌呼吸急促：“看来网上的谣言都是真的，池家真的能看到魂魄……”
张太太、张总和裴枝枝都没去，几人看着一行人走上私人飞机离开，张太太给裴枝枝转账，语气感慨：“这五百万花得太值了，不仅看了风水，还认识了池少，并且还帮尤家找回了女儿……就算是魂魄，能再见一面，也值了。”
能看到逝去的人，别说五百万，就算是五千万也有大把的人排队想满足自己的心愿和遗憾。
裴枝枝则摇了摇头：“一般来说玄学中不接这种单，那阵法太难了，就没几个人能画成的，而且……”
她顿了顿，声音被风吹散。
“阴阳两隔，人鬼殊途，有太多牵扯反而不妙。”
飞机上，岑环轻声问道：“池少，小宝……”兴许是觉得在其他人用这个称呼有些奇怪，她换了个称呼：“宁、宁悦她在飞机上吗？”
池星在飞机上又看起书，他一边翻着书一边回道：“在，就坐在你们对面。”
以肉眼可见的，岑环和尤斌变得紧张局促起来。
岑环有很多问题想问池星，比如现在的宁悦是什么表情，有没有话想对她和老尤说，但一想到等会儿就能看到宁悦，她又压下心里源源不断冒出的各种急切的念头。
这么多年都熬过来了，再等一等，她亲自问。
尤斌瞧着冷静，但他忐忑到手都在发颤，他深吸一口气，用另一只手按住发抖的那只手，然后两只手都开始颤抖。
池星啪的一下合上书：“这么紧张？”
尤斌苦笑。
宁悦同样紧张，她看着尤斌和岑环，一想到等会儿就能见面，身后的鬼气一会儿收，一会儿放，鬼气冰冷刺骨，连阿大都离她远了点。
池星随口说道：“你们跟她说说她刚出生或者没出生时的事吧。”
岑环一愣，然后陷入怀念：“我怀她的时候，她在肚子里闹腾着呢，老尤当时跟我说这孩子这么皮肯定是个儿子，我做胎梦是女儿，我说一定是女儿。我们提前准备了许多女孩子用的东西，上到房间布置，下到尿不湿都买得粉色……”
宁悦听着有些出神，她听着这些毫无印象的事情，唇角上扬露出一个笑。
接下来的路程，池星一边看书一边听着岑环说话。
阿大：“哇哦，你小时候就会欺负人！”
宁悦：“没有！我不记得了！而且只是欺负人怎么了，池少还欺负鬼呢。”
池星放下书，感觉自己很无辜，纯属躺着都中枪。
一行人来到池家后，池星带着几人走到一楼书房，他将地毯掀开，露出地面上的阵法。
岑环和尤斌站在阵法旁边，目光紧紧地看着阵法中央。
宁悦站在俩人对面，就在阵法边缘，但她事到临头又想反悔：“池、池少，要不然就不见了吧……”
池星看不下去了，他对阿大使了个眼色，阿大心领神会，在宁悦身后轻轻推了一下。
宁悦转身就想跑，但已经来不及了，阵法在她走进来的时候发出一道白光，她已经在阵法中显形了。
宁悦身子僵硬，她都没敢回头看岑环和尤斌。
岑环和尤斌怔怔地看着宁悦的背影，不等宁悦转身，突然听到一道急促的脚步声，岑环已经走到阵法中，将她紧紧抱在怀中。
宁悦看不到岑环的表情，但紧绷的身子却在岑环的怀中逐渐变软。
她眼中也流下一行泪，但很快又被她抬起手背狠狠擦去。
鬼一哭流的是血泪，不能吓到他们！
尤斌也走进阵法中，他声音很小，带着几分小心翼翼的惊喜：“你……回头看看我们好吗？”
宁悦瓮声瓮气地开口：“我是鬼，你们不怕吗？”
岑环：“你就算是鬼，也是我们的女儿，哪有怕自己孩子的？”
宁悦又流出眼泪。
池星丢给她一盒纸，然后带着阿大走出书房，顺手将门带上。
先让他们单独相处吧，没有外人在，尤斌和岑环也更自在。
阿大老老实实地坐在沙发上，他比普通人都要慢半拍，但对情绪的感知更敏感，他看着关上的书房门，对池星说了句：“我也想我弟弟了，池少，我想去看看我弟弟。”
池星点头：“去吧。”
阿大刚走没多久，医生来了。
他本体在池星家，又是深夜，他懒得敲门，直接翻窗进来。
他看到在客厅的池星有些吃惊：“这个点了你还没睡？”
池星悠悠地说道：“我要是睡了还有谁能欣赏到大盗翻窗？”
他顿了下，又问道：“你在诊所加班？”
医生害了一声：“不是加班，我隔壁搬来一个心理诊所，我帮忙来着。”
“这诊所有点意思。”医生走到老虎的画像旁，摸着画像中的老虎，笑着说道，“我帮着抬东西的时候看到心理医生的心理诊断，他自己有精神病。”
池星随口说道：“十个心理医生有八个都不太正常，病患的负能量太多，会影响自身。”
医生：“只是这点我也不会说他有意思，有意思的是，他养着鬼。”
池星眉梢微扬：“养小鬼？”
医生摇头，他视线看向池星胸前的玉佩：“和你一样，恋人是鬼。”
池星：“……”
他纠正道：“裴钦是我哥。”
医生：“我懂我懂，情哥哥也是哥哥嘛。”
池星：“……”
第083章 医生
医生看池星一副要发火的样子, 又连忙转移话题，他看向书房的方向：“你家里来客人了？”.
其中宁悦的鬼气他知道，但是还有另外两个陌生人。
池星简短说道：“宁悦的爸妈。”
医生点头，像是想起什么, 又对池星说道：“你有个朋友, 叫王什么来着？我今天看到他了, 他好像在附近找心理医生。”
池星：“王嘉阳？”
“对, 就叫这个。”
池星有点惊讶, 王少好好的找什么心理医生？
他拿出手机翻开群消息, 他基本上不看群消息, 就算有艾特他的也只是点开随意地看一眼, 最近太忙，已经很久没点开群消息了。
以前群里这个点正是最热闹的时候, 但现在却没几条消息。
顾昭：救我，我失眠了, 我明天还要早起跑步……
林鹿：都别吵, 我要睡了。
陆朗：加班中。
至于王少，压根就没发消息。
池星挑眉, 把消息往上翻了翻, 翻到了好几天前的，才终于找到王少的发言。
王嘉阳：我失恋了！
顾昭：哦你又失恋了。
陆朗：哦你又失恋了。
林鹿：上班中, 勿扰。
顾昭：不对，这次是你终于失恋了！
陆朗：喜大普奔啊！说来听听，你是怎么清醒的？
不过王少没在群里说原因，也不知道其他人有没有去私聊。
池星刷着手机里的消息, 看了半天也不知道王少的分手原因。
不过鉴于他之前见到的莉莉，可能是王少发现了莉莉的真面目吧。
但是分手后跑去找心理医生……这是受了多大的情伤啊。
池星想了想, 还是给王少发了条消息询问他最近如何。
王少秒回：你竟然会关心我？
池星：……
早知道不发了，看他这样子就算有再大的情伤都能自愈。
池星没再回消息，也没问他为什么要去找心理医生。王少嘛，想说自然会说，不想说的话就代表他要将这事先藏着——也许疗愈后才会重新说起这段感情。
池星将手机放进口袋里，然后看向医生，主要是看向医生身边的老虎。
就在他询问王嘉阳情况的这短短时间内，老虎已经从画像中走出。
老虎身形很大，威风凛凛地站在客厅中，不过却紧紧地挨着医生，还用毛茸茸的脑袋蹭了蹭医生，不像是老虎，更像是狗。
这段时间老虎也会偶尔从画中出来，还压坏了家里的两张沙发，池星后来给老虎下了禁止令——只能坐在地上，不能破坏家具。
当时的老虎对池星凶巴巴地吼着，表示不服气，被池星抽了一顿后也就老实了。
现在老虎看到池星还有点害怕，它躲在医生身后，一双硕大的眼睛盯着池星，肉垫在地板上蹭了蹭，对池星嗷了一声。
不过这声音小小的，更像是在撒娇。
池星：“……”
在他的预想中，老虎应该是高傲的，没想到这只老虎的性格还挺可爱。
可能从诞生时候就与世无争，没太多野兽的戾气吧。
医生蹲下身摸着老虎的脑袋，一边捋虎一边揉着老虎的耳朵，对老虎哄道：“你什么时候变成人形给我看看呀？”
老虎摇了摇尾巴，对医生吼了一声。
医生：“为什么不愿意？”
“吼！”
“还有耳朵和尾巴收不回去？我又不会嫌弃你，而且这样多可爱呀！”
“吼！”
池星匪夷所思地看着医生和老虎的交流，实在搞不懂为什么医生能从虎叫声判断出老虎在说什么。可能因为都是画像所以才能无障碍沟通？
他被老虎的叫声吵得心烦，对医生撵道：“你带着老虎去你家，别在我这扰民。”
他说着，还补了一句：“我明天就在窗户上装上电网。”
医生的脸垮了下来：“我以后不翻窗了就是。”
池星却正经说道：“你天天来看老虎，不如把它带到你那边挂着，还有你自己的画像，都带过去吧。”
医生却笑着摇了摇头，他指着窗外的老槐树，还有在老槐树上的小熊以及小蛇，对池星说道：“你猜它们为什么这么喜欢你？别看老虎怕你，它也很喜欢你。”
池星双手环胸，语气嘲讽：“你们这是喜欢我吗？是喜欢我身上的灵力。”
医生脸皮很厚：“都一样。所以我不能把老虎带走，我的画像本体也得留在你这，蹭一蹭你的灵力嘛。”
池星更不耐烦了：“那你带着老虎去隔壁，画像就先留在池家吧。”
医生走后没多久，王嘉阳给池星打了个电话，池星半靠在沙发上看着书房，漫不经心地接起电话。
两边一时间都没说话，池星率先开口：“装深沉呢？”
“池少。”王嘉阳的声音透着一股沧桑感，短短一段时间没见，他似乎要看破人生去出家了。
“……”池星：“你还好吗？”
“不太好。”王嘉阳声音发闷，“你还记得莉莉吗？”
“我跟她分手了。”
“她是王嘉乐派来的，其实我早就知道，一开始的相处虽然虚情假意，但时间久了，我是真的挺喜欢她。”
“但是前段时间，她给我灌酒，然后拿出一份文件让我签字。”
“我没签。”
说到这的时候，王嘉阳的声音有些含糊：“我也不是真傻，怎么可能签这种跟公司有关的文件。”
“其实就算这样，我都没想着分手，我心想也许有一天能打动他……直到前几天，我发现他压根不是女的。”
“他、不、是、女、的！”王嘉阳怒气冲冲又咬牙切齿地重复道，“他是女装大佬！”
“怪不得比我还要高！”
池星没忍住，轻咳起来，他怕自己会忍不住笑出声。
上次在医院见到莉莉时，他就隐约察觉到对方不是女的，除了莉莉比几人都高之外，还有她眉眼都透着一丝俊朗的硬气，只不过在妆容的打扮下没那么明显，反而变得艳丽无比。
不过当时池星提醒王嘉阳好几次，他都听不进心里，就连其他人劝他，都被他阴阳怪气一顿，大家也就懒得管他这些破事了。
现在听到王嘉阳终于发现莉莉不是女的，池星也松了口气：“你发现真相就好，顾昭还说你会被骗得苦茶籽都不剩，现在看来，你还没那么不可救药。”
“池少。”王嘉阳在发火后，又干巴巴地说道，“但是我跟莉莉分手后，我发现我还喜欢他……”
“他不穿女装的时候也挺帅。”
池星：“……”
不是吧王少？你这比中了情花咒的人还要疯狂啊？
王嘉阳吐出一口气：“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最近我在找心理医生，你有没有好的医生介绍一个给我？”
不等池星回话，他又说道：“算了，你这心态怎么可能去看心理医生，我去问问林少吧。”
然后他还千叮咛万嘱咐：“池少，这事你先别跟其他人说。”
池星也不是多嘴八卦的人，随意应下。
挂断电话后，池星撑着下巴坐在沙发上，他听着书房那边若隐若现的说话声，在沙发上睡了一会儿。
池星是被一股寒意冷醒的。
池星刚睁开眼睛就对上宁悦泛着血丝的眼睛，宁悦眼眶肿成了核桃，幽幽地盯着池星。他面无表情地推开宁悦的脸：“鬼吓人是会吓死人的。”
“你爸妈呢？还在书房吗？”池星从沙发上坐起身，没睡好，浑身都有点疼，他神态带着几分倦怠，“今晚先让他们在客房住吧。”
宁悦：“刚刚我和他们聊完让他们先住客房，他们说没经过你同意不太好，然后没吵醒你先离开去酒店了，说明天再正式登门拜访。”
池星在身后垫了个靠枕，这时候天都快亮了，他盘膝坐在沙发上，表情随意地问：“你是怎么弄丢的？”
“我……妈她。”宁悦有点不太习惯这个称呼，迟疑了下才继续说道，“她身体不太好，生下我后都是在住院，我才出生没多久，也跟着她在医院里，深夜我被别人抱走了。”
池星揉了下头发：“被抱走？那是人贩子吧，那你又怎么流落到福利院的？”
宁悦摇头：“不知道，福利院说早上起来开门看到门口有个弃婴，就是我。”
“你是在海市的福利院，你家里是隔壁的城市，距离不远……”池星猜测着，“难道人贩子在转移的时候出了什么突发情况？”
宁悦还是摇头：“等会儿我问问福利院的院长。”
池星拍了拍宁悦的肩膀：“问不到也没关系，反正你现在已经死了，当年的原因已经不重要了。”
宁悦：“……池少你的安慰真独特。”
池星对她扬唇笑了下。
池星头发睡得乱糟糟的，眼角处也被沙发枕套压出一小截花纹的红印，他不笑时还好，一笑起来，花纹中的那颗泪痣仿佛在上下跳动，配上他这副懒洋洋的神态，整个人透着几分奇特的慵懒感。
宁悦感觉自己心跳都加快了几分，她连忙往后飘了点，嘴里念叨着：“池少，你别这样笑，我招架不住，等会儿你玉佩里的那位又要看我不爽了。”
池星没好气地收起笑，他坐在沙发上伸了个懒腰，然后站起身从宁悦身边经过拍了下她的脑袋：“小孩子想得还挺多。”
在池星眼里，宁悦就是初中生，跟徐子涵一样，都属于小屁孩呢。
宁悦声嘶力竭地喊道：“池少你压榨我加班的时候可不是这样说的，说我都三十五岁了，加点班怎么了——”
池星有点心虚，他抓了下翘起的头发，假装没听到宁悦在说什么，走到楼上去洗漱，打算再睡会儿。
宁悦是鬼，她不需要休息，她坐在沙发上，联系起当年福利院的院长。
这都是三四十年前的事了，当年的福利院院长在早在前几年去世了，她去世后还去学校看望过宁悦，宁悦也是真心喜爱着院长。
不过院长在死后没多久就去了地府，现在不知道是不是在地府上班。
宁悦发了一段语音，把自己和亲生父母相认的事情说了下，那边很快拨过来一个视频。
视频的光线不太好，地府没太阳，环境昏暗，视频的像素极差。
院长说：“等我一下，我开个美颜打个光。”
宁悦：“……”
几秒后，视频那边变亮，院长也出现在视频中。
她开了美颜后看起来年轻又瘆人，宁悦一时间有些没认出来。
手机中隐约有好几个鬼童的笑声传来，院长往旁边走了点，对宁悦说道：“我现在在地府幼儿园上班，这些鬼童调皮捣蛋，每天都吵死了。”
宁悦没去过地府，她有些恍然：“地府还有幼儿园呢？”
“有呢，教小鬼启蒙。这属于公益类，是下面的池家在全力扶持，出钱出鬼。”
宁悦怔了怔：“池家？下面的池家？”
院长跟宁悦介绍着下面的池家，在听到天地银行也是池家的后，宁悦倒吸一口冷气：“池少都没跟我说过！”
院长咯咯咯地笑了起来：“你能跟在池少身边运气真好，以后呀，就算来了地府，也没有鬼敢欺负你。”
她一笑起来，滤镜的特效也跟着出现，一个粉红色的骷髅头在她脸上炸开成碎片。
“……”宁悦就算已经是鬼了，但依然被地府的滤镜和特效吓得抖了下身子，她移开目光，不忍直视院长。
手机里又传来鬼童的笑声，宁悦看着手机角落处出现的小孩子，脸上浮起笑容：“院长，你还记得我出现在福利院门口的那天吗？我应该是被人贩子拐走的，按理说人贩子不会将我丢在福利院。”
“记得呀，那天下着鹅毛大雪，我推开门的时候看到你被冻得脸色泛青，要是再迟点开门，你可能就没命了。”
“你被人贩子拐走然后丢在福利院门口确实稀奇。”
“这些年，我都以为你是被父母遗弃的。”
何止院长这么认为，宁悦也是这样认为的。
院长脸上的滤镜一直在不断变幻，一个比一个怪异，她顶着一个南瓜脑袋的特效拧眉想了许久，又对宁悦说道：“还有件事，你出现在福利院门口的那段日子，海市不怎么太平，你一个婴儿在外面待了一晚上还能活着也是命大。”
“那段时间，海市发生了好几起命案，死了有七八个人，警方一直没找到凶手，后来这凶手再都没出现过，这也算海市的一大悬案吧。”
“说起来……”院长神色一动，“你出现没两天，警方在距离福利院不远的河里发现了一具尸体，是具女尸。”
宁悦心口一跳，直觉这事和自己有关系，她又问了下当年的详细情况，然后挂断电话冲到楼上池星的房间。
池星刚洗完澡躺在床上昏昏欲睡，就在即将睡着的时候，砰砰砰的敲门声让他一个激灵被惊醒。
宁悦在门口喊道：“池少！”
池星：“……”
他骂了一句：“你们鬼不用休息真烦！”
池星眉梢微蹙打开房门，气冲冲地说道：“扰人清梦，我要扣你一个月的工资！”
宁悦很冷静：“你先别气，我是找到了自己当年出现在福利院的疑点。”
她溜进池星房间坐在椅子上，将刚刚和院长的对话详细说出，然后对池星说道：“池少，帮我查一下当年河边的女尸吧！以后加班我都不要加班费了！”
“……你加班费也就是多烧点纸钱给你而已。”池星坐在床上，揉着脑袋：“海市的凶杀案？”
他对裴钦问道：“你知道这事吗？”
【知道。】
池星只是随口一问，没想到裴钦还真知道几十年前的事。
【当年一共死了七个人，死者性别不同，没有相同之处，死法也完全不同。前两起案件警方都没想到是连环杀人案，直到后面才发现作案凶手都是同一个人。】
【这是一个高智商的杀人犯，至今没有被查到，在杀完第七个人后，他在人前消失了。】
【这死的七个人当中，其中就有河边的那个女尸，女尸死状很惨，是被凶手活生生按着后脑勺在水里被溺死的，死前大力挣扎过，但凶手没有丝毫的怜悯之心，在把她溺死后丢进河中。】
【其他的几个死者，也都被凶手残忍杀害。】
宁悦听得毛骨悚然，她第一次深切地感受到为什么好多鬼被杀了后不敢去寻仇，要是遇到这种冷血凶残的杀人犯，怕不是能把鬼再折磨一遍。
池星听得也有点发怔，他敲了敲桌面，看到宁悦放在桌上的手都在抖，有点想笑：“你好歹也是厉鬼，怎么吓成这样？”
宁悦苦兮兮地说道：“因为这女尸的案发现场距离福利院就几百米……我当时就被丢在福利院门口，要是被这杀人犯看到，说不定也会把我溺死。”
【这个杀人犯确实看到了你。】
裴钦的这句话不是在空中浮现，而是从玉佩中传出：“这几起凶杀案太过血腥残忍，警方没有公布详细的案发经过和死者身份。但从裴家后来得到的消息，河边的女尸是一个人贩子。”
“这个女尸的人贩子身份，警方都没能调查出来，还是后面女尸死后成为鬼后被其他鬼问出来的。不出所料，你应该是被杀人犯放在福利院门口的。”
宁悦彻底愣住，连池星都怔了一瞬。
宁悦坐在椅子上苦思冥想：“杀人犯没杀我？”
池星：“可能还没有彻底泯灭良心吧。”
“这个杀人犯挺有‘良心’的，杀的几人都不是什么好人。”裴钦的声音清冷又悠扬，“后面警方和记者去调查死者家属和邻居，有不少邻居都说死得好，不过这些采访也没对外公布。”
宁悦若有所思，她听到这已经不怕了：“这么说来我还得感谢他，要不然我被拐走不一定会遭遇到什么。”
她说着，又接着问道：“裴先生，裴家知道他是谁吗？”
裴钦：“裴家轻易不插手警方的事情，这件事没牵扯到玄学害人，裴家没有特意调查。”
宁悦有些遗憾。
“现在这些事你都清楚了，就别打扰我睡觉了。”池星打着哈欠，把宁悦撵出房间还警告了一句，“再吵我睡觉，下个月不给你烧小裙子了。”
这话比扣工资有效果多了，宁悦立刻闭紧嘴巴。
王嘉阳一晚上没睡好，总是梦到莉莉，他在床上翻来覆去做了无数的梦，每个梦都和莉莉有关。
天亮后，他开车前往心理诊所。
他最近找了不少的心理医生，只是效果都不大，最近朋友给他推荐了一个心理医生，说开解情感方面嘎嘎牛逼。
这医生本来在其他城市，王嘉阳前往还不太方便。
但最近这个心理医生搬到了帝都，王嘉阳听到消息马不停蹄地去了好几次。
不过前面去的几次心理医生都没空，不是在找房子就是房子在装修，还不能接待患者。
王嘉阳心想昨天房子装修得差不多了，今天应该能看病了吧？
他开着车来到心理诊所的时候，发现一大早上的，门口患者竟然排起了队，还是两条队伍！
王嘉阳瞪大了眼睛：“现在心理有问题的人这么多吗？”
不过他定睛一看，发现两条长队中，其中一条是隔壁诊所的——除了心理诊所之外，隔壁还有一家“不开药诊所”。
王嘉阳凑近看了眼，发现这家诊所好像是给小孩子看病的，都是带孩子的。
王嘉阳老老实实地排队，前面的人都在说话。
排在不开药诊所的患者一边哄着孩子一边说道：“医生搬到了帝都，我专门开车两个小时来帝都的！”
排在心理诊所的患者嘿嘿笑道：“两小时算什么，我开车四小时才到帝都！心理诊所平时人也没这么多！这换城市开业期间，大家好久没看病，都聚在今天过来了。”
“哪里都有心理医生，至于跑这么远吗？”
“还到处都是医院儿科呢，你怎么不带着孩子去医院儿科？”
双方都是一噎，然后默契换了话题，询问起帝都有没有什么好玩的。
作为帝都本地人，王嘉阳插话介绍了好几个景点。
他加入聊天后才发现这两个诊所的医生都相当有名气，能被王嘉阳朋友夸牛逼的心理诊所就不用说了，隔壁这个给小孩子看病的更具有传奇色彩——
经常换城市，给孩子“看病”从来不开药，加上每个孩子身后都会有灵异事件，这个医生都快成都市传说了。
王嘉阳听得津津有味：“你们好迷信啊哈哈哈哈，话说会不会只是普通生病，但因为在这种诊所看病耽误了孩子的治疗？”
“不会。”在不开药诊所排队的一对夫妻说道，“不是灵异事件，医生根本不接待咧，直接让去医院。”
王嘉阳恍然大悟，感觉这诊所和医生真是太有意思了，他又问这医生叫什么。
排队的夫妻摇了摇头：“不知道，大家都喊他医生，姓甚名谁一概不知。他会出现在哪个城市也不固定，经常换城市……”
这对夫妻顿了下，抱着孩子的男人脸上露出一个笑：“但现在医生说以后不换位置了，就在帝都定下诊所的位置了，别看我们嘴上抱怨开车过来好远，但心里挺乐意医生待在帝都的，他跑到其他城市我们也找不到呀，最起码以后能在帝都找到医生是不是？”
王嘉阳惊奇地发现，因为这两个诊所，来看病的外地人增加了不少，连附近早餐店的生意都变得爆火。其他的不说，这附近的酒店就被订得一干二净，还要去远一点的地方才能订到房间。
和不开药诊所只有一个医生不同，隔壁心理诊所其实有好多个心理医生，不过其中的老板最有名而已。
大家一开始都是冲着老板的名气，不过之后发现诊所里的其他医生也都有真本事，所以来看病的人越来越多。
轮到王嘉阳走进心理诊所时，前台客气地说道：“王先生有预约是吧？请。”
有人带着王嘉阳前往心理医生的办公室，王嘉阳预约的是诊所里最有名的那个医生，这位医生的办公室在最里面。
来人敲了敲门，里面传来一道温和的声音：“请进。”
王嘉阳独自走进办公室，看向坐在后面的心理医生。
这医生看起来约莫四十岁，戴着金丝眼镜，五官非常有亲和力，能看出来年轻时候一定是个大帅哥。
他对王嘉阳笑了下，语气熟悉又自然：“先坐吧。”
王嘉阳又打量起房间，房间布置得很温馨，不像一般的心理诊所那么沉闷，办公室内鲜活的颜色比较多，沙发是白色的，嫩黄色的沙发靠枕让人眼睛一亮。
整间办公室的地板也是浅色的，办公桌和窗口处都摆放着花花草草，花香味能让人紧绷的神经放松下来。
王嘉阳坐在沙发上，心理医生给他倒了杯温水，一边将水递给他，一边坐到他对面。
“我姓方。我和其他的心理医生不太一样，我更希望和你们先做朋友。”
方医生的声音很轻，他说话的语调听着就很舒服，像是悬挂在墙上规律的时钟，每一个音节都平稳无比。
王嘉阳端着手上的温水，心里逐渐平静下来。
从心理诊所出来后，王嘉阳感觉自己的心情轻松不少。
好多心事他没办法和关系亲近的顾昭等人说，因为大家的家庭都他妈有问题，指望心理都有问题的狗朋友互相安慰不靠谱，估计说着说着就会一起哭起来。
而心理没问题的朋友，比如池星，他又脾气特别差，王嘉阳总感觉和池星倒苦水，池星会削他一顿……
还是和心理医生沟通最没负担。
而这个心理医生又是王嘉阳遇到过聊天过程中最舒服的一个。
他后面每天都预约了方医生，一来二去之下，和方医生也彻底熟悉起来。
在方医生的帮助下，王嘉阳知道自己对莉莉的依赖是不正常的，根本问题出现在他的原生家庭中，可以说是出自于父母身上。
他趁着父母最近在帝都，和父母彻夜长谈，这天晚上过后，王嘉阳明显感觉自己放下了过去。
他似乎与忙碌的父母和解了，也和过去的自己告别了。
王嘉阳还把方医生的个人名片推荐在群里，让顾昭、陆朗和林鹿也去看看病。
陆朗：你才有病，我正常人好吧？
顾昭：王少你他妈就是太闲了，你来我家跟我早起跑步练军体拳，绝对不需要去看什么精神科。
王嘉阳：！！！！不是精神科，是心理医生。
陆朗：有什么差别吗？
王嘉阳：……
王嘉阳：跟你们说不通。
他又单独艾特了林鹿。
王嘉阳：我觉得你去看看也不错。
林鹿：？
林鹿：我像是脑袋有问题的样子吗？
王嘉阳：看来有病的人都不愿意承认自己有病，你家里那些人……你觉得自己的精神状态还正常吗？
林鹿：我哪里不正常？你这么急着揽生意，是心理诊所的狗托吗？还是拉一个人给你人头费？顾少说得对，你就是太闲了，你跟在池少身后多和鬼打打交道就正常了。
王嘉阳：……
他气得要死，心想换成谁得知交往几个月的女朋友结果是女装大佬，都得去看心理医生好吗！
王嘉阳和方医生聊了一周后，感觉自己的精神状态好多了，今天去完最后一次，最近就不打算再去了。
他和往常一样和方医生闲聊着，在方医生给他倒水时，王嘉阳的指尖不小心触碰到方医生的手心。
王嘉阳愣了下，方医生身上的体温好像特别低。
他这才察觉到，就算是开着暖气的房间，方医生都穿着外套。
王嘉阳也没多想，只是喝了口水，但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总感觉有道视线落在自己身上。
王嘉阳抬头看了眼方医生，方医生并没有看他，而是正在翻看着这几次的对话记录。
那是谁在看他？
王嘉阳突然回头看了眼自己的身后，他背后什么都没有。
与此同时，池星送给他的平安符有点发热，他摸着口袋里的平安符，表情一点点地变了。
王嘉阳在沙发上坐直了身子，他左右看着办公室，似乎想从空气中看到什么。
方医生看到他的动作，对他问道：“怎么了？”
“方医生，我感觉你这办公室有点冷。”
“暖气温度太低了？”
“方医生你是不是平时也很冷，要不然怎么在有暖气的房间也穿这么多？”
王嘉阳的话让方医生一愣，他含笑点头：“体质问题，我是比其他人都穿得多。”
王嘉阳凑到方医生身边，小声问道：“方医生，你信玄学吗？”
方医生唇边的笑意微深，表情有些微妙：“信的。”
王嘉阳将自己口袋中的平安符拿出来递给方医生：“我从高人那里求的，方医生，送你了。你有空去找大师看看吧，你这办公室里可能不干净。”
方医生看着王嘉阳手上的平安符，没接：“你自己收着吧，我有。”
他有颇感兴趣地问道：“你怎么知道我办公室里不干净？”
王嘉阳沉默了下，这个要怎么说呢？难道说直觉吗？好歹他也是见过阴差的人，从那之后，第六感就比其他人要更敏锐些。
虽然看不到那些，但有时候深夜路过某些地方觉得凉飕飕的就知道这地方必定有鬼。
方医生的办公室现在就给他这种感觉。
王嘉阳憋了半天也不知道该怎么说，见过阴差这种事又不能直接说，他硬着头皮说道：“第六感。”
方医生笑了，他对王嘉阳感谢道：“谢谢你，我有空会去找大师看看的。”
等王嘉阳离开后，方医生脸上的笑收了起来，他摘下眼镜，揉着眉心，叹息着说道：“王少还是挺敏锐的。”
方医生近视，摘下眼镜后，眼中变得仿佛蒙上了一层雾气，有些看不清远处。但在他视线中却出现一道身影，这身影是半透明的，站在门口目送着王嘉阳彻底远去才收回视线。
这道身影脸色很白，身上穿着白色的长袖上衣，在胸口处插着一把深入心脏的水果刀，白色的上衣被血迹晕染成暗红色的，看起来阴森又怪异。
他长得很好看，年纪在十七八岁上下，眼眸的颜色不是黑色而是红色的，一双猩红色的眼眸落在方医生身上，许久都没挪动目光。
方医生的视线在水果刀上停顿了几秒，随后移开视线对他问道：“回来了？”
“嗯。”少年一步步走到方医生身边，随着他的动作，他胸口处还在不断渗出红色的血迹。
方医生倏地从沙发上站起身，翻箱倒柜找出医疗箱给少年止血。
少年坐在沙发上任由方医生给自己止血，但活人用的东西对鬼来说毫无用处，在一番折腾之下，这血非但没有止住，反而流得更凶了。
方医生手指微僵，他低垂着头，轻声说道：“对不起。”
少年没说话，只是将他放在沙发上的眼镜替他戴上。
方医生的眼前恢复清晰，唯独少年的身影消失不见。
王嘉阳在离开心理诊所后溜达到池星的公司，他直奔楼上，看到林鹿正在和漂亮的前台妹子在说话。
他有些羡慕地看了眼林鹿，池星公司里的员工一个比一个好看，这小子真有福。
林鹿看到他乐了：“你不是说在看脑子吗？这么快就看完了？”
王嘉阳对他竖了个中指：“我那是看心理医生。对了，池星在不？”
林鹿指了指池星的办公室：“在里面。”
王嘉阳走到池星办公室门口，他还算礼貌，敲了敲池星的办公室门。
正在画符的池星没关门，抬头看向他：“你怎么来了？”
王嘉阳先是二话不说转了一笔钱给池星，然后对池星伸出手：“还有平安符吗？给我来一张。”
池星从抽屉里拿出一个荷包递给他：“我之前不是才给过你。”
王嘉阳将平安符往怀里一放：“我这阵子不是在看心理医生嘛？今天感觉心理医生的办公室不干净，我担心医生被鬼给盯上，这么好的医生，要是被鬼给折腾到关门就太可惜了。”
池星了然：“平安符给他的？”
王嘉阳点头：“我刚刚把我身上戴着的给他，他没要，我害怕我的给他后，那鬼再缠上我，就没硬塞给他，我现在把这个新的送给他。”
说起这个心理诊所，王嘉阳又不免提到隔壁的不开药诊所，说两家诊所开在一起也挺有意思。
池星合上书，突然想起来医生曾经说过他诊所旁边搬来了一家心理诊所，诊所里的心理医生养着鬼。
他对王嘉阳说道：“你以后不要去那家诊所了，平安符也不用送了。”
王嘉阳愣了下：“为啥？”
池星：“你在那间办公室里感觉到的鬼就是那个心理医生养的。”
王嘉阳张大了嘴巴，脑中蓦地想起自己刚刚问方医生，他信不信玄学，方医生回答时那微妙的表情。
“还有。”池星又说了一句，“这个心理医生，自己有精神病。”
王嘉阳：“……”
他咽了下口水：“不会吧？你怎么知道的？”
池星：“我认识不开药诊所的医生，前阵子心理诊所没开药的时候他帮忙搬东西看到的资料。”
王嘉阳默默地将收起来的平安符拿出来：“我能退货退款吗？”
“不能。”池星对他笑了笑，“霸王条款，一旦售出概不退换。”
王嘉阳含泪收回平安符，并且和池星又买了一个：“送给我爸妈吧。”
他将新买的两个平安符都收起来，然后有些迟疑地问道：“方医生真的精神有问题？我没看出来啊。”
池星：“精神正常会养鬼？”
王嘉阳心想也是。他没多待，和池星又说了几句话就准备离开。在离开前，他又和林鹿聊了会儿，林鹿听到这事哈哈大笑：“怪不得这个心理医生这么有名，只有精神病才更了解精神病。”
王嘉阳一愣，随后才反应过来林鹿在指桑骂槐！
宁悦从俩人身边飘过，她手上拿着一摞文件，飘到池星办公室将文件放在桌上，对池星说道：“池少，最近一周来报销的鬼特别多，说最近帝都出现一个到处吞噬鬼的厉鬼，有不少鬼被他吃掉了胳膊和腿，吓得好多鬼大半夜的特意来买意外保险。”
宁悦正说着话，办公室大门传来四下敲门声。
活人喜欢敲三下，鬼喜欢敲四下。
池星抬眸看去，只见少了一条胳膊的鬼正凄惨地站在门口，这鬼长长地抽泣了一声，几步走进办公室，将自己的脑袋摘下放在池星的桌上，对池星哭道：“池大师，求您替我们做主啊！我愿意把我的脑袋送给你。”
池星侧头看了眼脑袋。
脑袋被摘下后还能做表情，对池星挤眉弄眼着，还流下一串血泪洇红了桌上价值不菲的钢笔。
池星面无表情地拿起桌上的文件夹将鬼脑袋打飞。
鬼脑袋落在地上骨碌碌滚了好几圈，龇牙咧嘴地痛呼着说池星果然脾气好差，对鬼太凶。
池星冷笑：“没把你脑袋冲到下水道里已经算我宽容了。”
第084章 吞噬
这男鬼将自己的脑袋从地上抱起来重新放回原位, 他有点委屈地看着池星：“池大师，我们真的需要你的帮助啊！那吞噬鬼的厉鬼好凶残，一言不发地就把好多鬼给吞了。”
池星的视线从他脸上划过，忽然问了一句：“你生前是不是做了挺多坏事。”
这鬼的脸上顿时露出心虚的表情, 他将自己的脸遮住, 说话的声音小了许多：“年轻时候不懂事, 是做了一些荒唐的事……”
池星佩服地看着他：“那叫不懂事吗？”
男鬼发出哭声：“呜呜呜呜……”
这鬼声凄惨得很, 又尖又刺耳。
池星本来就讨厌尖锐的声音, 尤其这声音还是当着他的面在鬼哭狼嚎, 当下更烦躁了。
“你还逗留在阳间做什么？既然害怕被吞噬, 不如去地府。”
男鬼发出哨子一般的尖叫声：“去地府要挨罚呀！”
池星：“在上面会被吞噬, 你自己看着办吧。”
男鬼还想往池星身边飘一点，小蛇懒洋洋地从衣袖中钻出, 对他吐着蛇信。
男鬼停下脚步，没敢继续往前。
他叹了口气：“哎。”
打又打不过, 装可怜吧, 池星也不吃这套。
幽怨地看了池星好半晌后，他才默默地转身离开。
在男鬼离开后, 池星倒也不是对这事不管不顾, 他让宁悦去查了下最近吞噬鬼的厉鬼。
要是对方吞噬的都像男鬼这种生前做了不少坏事的鬼，池星就不打算插手。要是有良民, 池星就得去找这厉鬼谈话了。
宁悦嚼着黄一天烧给她的口香糖，笑嘻嘻地应下。
她先是调查了下男鬼的位置和最近几天被吞噬的鬼，然后对池星说道：“咦，最近出事的地方……我要是没记错的话, 阿大的弟弟就住在这附近。”
池星喊了声阿大：“阿大。”
阿大听到自己弟弟，风一样地从不远处飘了过来：“我弟弟怎么了？”
宁悦将资料递给他：“你前几天还去找你弟弟来着, 有看到会吞噬鬼的厉鬼吗？”
阿大看了一会儿资料，没怎么看懂，他将资料递给池星，摇了摇头：“没注意到。”
他表情憨憨的：“我就去我弟弟家看了他一眼，他最近忙着婚事呢，我都没多待，也没注意到附近的鬼。”
池星翻开资料随意看了下，发现这些被吞噬的鬼生前都做过大大小小的恶事。
他若有所思地合上资料：“暂时不用管这厉鬼。”
在鬼界当中，吞噬或者被吞噬都是常有发生的事，对于鬼来说，吞噬的鬼越多，身上的戾气越重，也会变得更加凶戾。
像是有些凶宅一住进去就会死人，就是厉鬼吞噬了不少魂魄，依靠自身的鬼力也能轻而易举对活人出手。
不过吞噬同类这种事太过凶残，鬼当中要是出现这么一个鬼，大家都会离得远远的不敢靠近，或者躲到城隍庙附近避开这种鬼，所以这种要吞噬其他鬼的厉鬼并不多，因为会被排挤。
除了一开始不知道这种鬼真面目的鬼会被吞噬，后面他就算想吞噬鬼都会困难。
别忘了鬼也是有手机的，他们传播消息的速度也很快，今天出现吞噬的鬼，明天这个鬼的面容就会出现在各个鬼的手机上，所有的鬼都会避开。
所以喜欢吞噬鬼的鬼，一般名声奇差，连个朋友都没有。
并且真把其他的鬼惹急了，都聚在一起将厉鬼干掉也不是没有可能。
池星想到这，突然觉得这种厉鬼有点像活人世界中的杀人犯，只要出现，活人就会惊恐欲绝。
要是知道杀人犯的特征或者长相，更是会牢记在心里，见到的话二话不说先跑路然后再来一波举报。
这个念头在池星脑中一闪而过，池星又对阿大和宁悦叮嘱道：“你们最近就在那附近盯着吧。”
阿大忙不迭地点头：“我正好能天天见到我弟弟了。”
宁悦问：“池少，要不要问他为什么吞噬其他的鬼？一般这种鬼都是生前有特别大的怨恨，吞噬到一定力量后会去找活人报仇。”
池星略微沉吟了一下：“他要是愿意和你们说话，你们也可以问问，你们先确保自己的安全再做其他的事。”
宁悦笑嘻嘻地说道：“池少，我也是厉鬼呢！”
她蹦蹦跳跳地带着阿大离开公司，池星看着两个鬼的背影放下手中的资料。
他视线在阿大的背影上停留了几秒，自言自语说道：“阿大的弟弟都要结婚了，我记得当年资助他弟弟上学的时候，他弟弟才初中。”
【当年你才五岁。】
池星哑然：“也是，人家现在都三十多了，结婚也正常。”
他撑着下巴问道：“我也送一份贺礼吧。”
池星不打算亲自前去，不过看在自己给对方资助过，并且还是阿大弟弟的份上，他还是会准备一份新婚贺礼的。
另一边的宁悦和阿大蹭着地铁来到阿大弟弟的小区，这是一片郊区，房子很老，但是住户很多，附近也还算热闹。
宁悦和阿大也没去其他地方，而是前往阿大弟弟的家里。
阿大弟弟白天不在家，宁悦跟来到自家似的转了一圈。
阿大弟弟的家不算大，不过干净整洁，还预留了儿童房以及一间客房。
每间房门还挂了牌子，比如夫妻俩的房子就是爱心的牌子加俩人的名字，儿童房的就是一个小宝宝的图案，暂时没名字，而那间客房则挂着家人的牌子，下面是阿大的名字。
宁悦也没进其他房间，她就站在房间走廊处看着这间房，对阿大问道：“你都死这么多年了，你弟弟还一直记着你。”
阿大摸了下头发，他个子高，做这个动作看起来总是傻傻的，现在听到宁悦的话也傻笑着。
宁悦想起这么多年都没放弃寻找自己的父母，心中也不由有丝暖流划过。
不管大家成为鬼后会遇到什么，但一想到还会有人牵挂着自己，这感觉还是很温暖的。
宁悦和阿大坐在沙发上，宁悦翻着妖盟论坛，发现地府版块中有好几个帖子都在说这个吞噬鬼的厉鬼。
不过帖子标题和内容却和宁悦想象得不太一样。
【前两天在郊区看到一个厉鬼在吞噬其他的鬼！哇靠他好帅！】
1l：有图否？
11l：没图说什么鬼话？
55l：我也看到了，雀食帅！而且他吞的那个鬼，不久前还拦路打劫过我，吞得好啊！
78l：惊，我也看到了，不过我没敢凑近看，就看到那个鬼的胸前插着一把刀！他在和其他鬼打斗的时候会把自己胸口处的刀给拔出来当武器……脸没看到我不发表意见，但是看起来真的挺凶的，对自己也够狠。
89l：三分钟内，我要看到这个鬼的所有资料！
109l：胸前插着一把刀？是不是穿着白色上衣，然后衣服被血染红，年纪不大看起来只有十七八岁的鬼？
123l：对！和你描述得一模一样。
109楼的层主回复123楼的消息：这个鬼我知道，一开始出现在南方，三十多年前吧，在南方的鬼当中还引起过一阵轰动。
他当时好像刚死没多久，比现在凶多了，所过之处所有鬼都闻风丧胆。他以前不止吞噬鬼，还会虐杀鬼，我听说那时候好多落在他手中的鬼，求着他给自己一个痛快。
109楼的层主发了好长一段话，其中还有一张照片，就是这个鬼的。
这照片好像是二十年前拍的了，像素不太行，只能看到黑暗中站着一个脸色苍白的少年，少年整个上半身和脸颊上溅得都是血，帅虽帅，但看起来太过凶戾。
145l：卧槽是这个鬼吗？我见过他啊！我还和他接触过！当时我也刚死没多久，有些老鬼平时就会欺负新鬼！有天晚上我正对着死很久的鬼恭恭敬敬地献香呢，这个鬼出现了！我亲眼看着他拔出自己胸口的刀，一刀刀戳进那些老鬼的身体里！
我也是那天才知道，鬼也是会流血的……不过他没对我动手，最后擦了下脸上的血，从我身边离开了。
说实话，我现在想起来他的眼神都不寒而栗。就是他看鬼不像是在看同类，像在看猪狗牛羊……你们知道这种感受吗？
而且大家都在猜测，在他死之前，我们这个城市还有杀人魔出现，但是从他这个鬼出现后，杀人魔正好不见了……当时好多鬼都在猜测，他生前可能就是那个恶名远扬的杀人犯。只不过没想到让活人害怕到晚上都不敢出门的杀人犯在死了后，也依然让我们这些鬼瑟瑟发抖。
宁悦看到这的时候愣了愣，她看了下这个鬼的IP地址，发现和自己小时候是一个地方的。
她没忍住，回复这个层主：真的是他吗？
帖子的回复太多，也不知道层主什么时候才能回复她。
这个帖子下面讨论这个鬼的鬼越来越多，还有不少宁悦老家的人出现回复。
239l：这个杀人犯，我生前是警局的，有看过他的档案，怎么说呢，虽然是杀人犯而且手段残忍，但是他杀的都是一些穷凶极恶的人。
345l：卧槽这是我邻居！！！
345楼的鬼顿时被其他鬼围观。
345楼的鬼又继续发着消息：他是我邻居家的养子！家里还有一个比他大两岁的哥哥，俩人的感情可好了，几十年前他在家里出了意外，后面全家人都搬走了，我已经好久没见到他们了。
而且他也不像杀人犯啊……虽然话不多有点冷淡，但见到左邻右舍都会打招呼，对家人和哥哥也很乖巧。是不是猜错了？
宁悦摸着下巴看着这个帖子，要是能遇到这个鬼，她绝对要问问几十年前的杀人犯是不是他。
下午七点多，阿大的弟弟下班回家，跟他一同回来的还有近期准备结婚的女朋友。
俩人一走进家门就瘫倒在沙发上，宁悦差点被压着，她往旁边挪了挪位置，好奇地看着阿大弟弟的女朋友，对阿大问道：“你弟弟结婚，我要送什么贺礼？”
阿大摇头：“不知道，我自己都不知道要送什么，你就不用送了吧。”
宁悦瞪了阿大一眼：“那怎么行，你弟弟结婚，我肯定得送礼物！池少的眼光好，到时候让池少帮我挑个礼物。”
阿大摸了下后脑勺：“那我也让池少帮我挑……”
宁悦嘲笑：“你送自己亲弟弟的礼物还让池少挑？估计池少会把你脑袋打掉。”
阿大想到今天才被池星将脑袋丢到地上的男鬼，不由抖了下身子：“那算了，我自己挑吧。”
两个鬼说话的时候，阿大的弟弟坐在沙发上也说道：“我在想一件事，我们结婚那天……要不要邀请池先生。他应该不会来。”
“池先生？池星吗？”他女朋友理所当然地点头，“当然得邀请啦，来不来是一回事儿，咱们邀请不邀请又是一回事儿。”
阿大的弟弟点头：“我也是这个想法，我从初中开始就是池家赞助的学费，大学时候我才得知是池先生特意关照的……于情于理我都该邀请他。”
他女朋友是个古灵精怪的性格，一把勾住他的肩膀：“你说呀，池少怎么会突然给你捐助？”
他摇了摇头：“不知道，可能是有钱人的善心吧。”
他女朋友嘿嘿笑着：“以前我也这样认为，但是现在嘛……”她神秘地说道，“池少会玄学，你说，他是不是认识你哥？”
“我哥生前肯定不认识池先生。”
“我是说你哥去世后……机缘巧合之下和池少认识了。”
阿大的弟弟心口重重一跳，但他还是继续摇头：“不可能吧？你还信这些？人死如灯灭，死了就什么都没了。”
他女朋友推了下他的脑袋：“你要是真这么想，还给你哥单独留一间房？”
阿大的弟弟露出一个笑，笑容是和阿大相似的老实本分：“这不是怕我哥清明回家没地方住嘛。”
阿大愣愣地看着弟弟，眼眶有点红，眼看就要感动到流下眼泪时，宁悦戳了下他黑糊糊的眼眶。
“别哭到衣服上！你身上穿的可是池少才烧没多久的新衣服！”
阿大吸了吸鼻子，将眼泪憋了回去。
宁悦和阿大也没继续留在这，而是在晚上时候飘到了这附近最高的建筑物上。
宁悦喜欢坐在天台上，这个位置能让她看到周围的一切，要是吞噬的鬼出现，她也能第一时间发现。
阿大呆呆地坐在一旁，满脑子都是弟弟要结婚，自己要送什么礼物。
宁悦无聊地荡着双腿，静静等着。
第二天晚上，宁悦并没有看到那个鬼，并且接下来的一连三天，这个鬼都没出现。
而本来在这片区域胆战心惊不敢在晚上出门的鬼，发现连续几天“恶魔”都没出现后，胆子又大了起来。
一到晚上，又有不少鬼在外面游荡着。
这几天的时间，宁悦和阿大也调查了不少附近的鬼，发现这附近早年很混乱，流窜着不少坏事做尽的鬼，这些鬼甚至还搞了个小团体，专门敲诈路过和刚死的鬼。
宁悦这几天转悠打探消息的时候还被这个小团体勒索了一次。
不过宁悦是厉鬼，在学校时吸食了无数学生的怨气，一打十都绰绰有余，把敢敲诈自己的这些鬼都痛殴了一顿。
后面这些鬼见到宁悦就跑，看到她比看到阴差还要害怕。
宁悦感觉自己再待下去，估计离上论坛出名不远了。
在第五天深夜的时候，宁悦正昏昏欲睡着，突然听到不远处传来一道尖叫声。
阿大反应很快，从二十层的高楼一跃而下——摔到了车棚上。
宁悦鄙视地看着阿大，骂了一句：“怎么这么笨啊！”
没空和阿大多话，有阿大这个前车之鉴，宁悦倒是老老实实坐电梯下楼，然后飘向发出尖叫声的方向。
尖叫声还在持续响着，在安静的街道上传出去很远。
这是鬼的叫声，阴森凄厉又幽怨，活人听不到，能听到的鬼也不敢冒头，生怕下一个尖叫就是自己。
宁悦赶到的时候，鬼的尖叫声更惨了，声音是从巷口中传出来的。
一个穿着胸口处不断洇出鲜血的少年正蹲在鬼的面前，他手上拿着一把水果刀，正一点点切着这个鬼的魂魄。
切魂魄是一种比较委婉的说法，应该说他在用刀割着鬼胳膊上的肉。
这场面让鬼头皮发麻，宁悦停在巷口，没继续进去。
巷子里的少年缓缓转头看向她，少年的长相精致到堪称完美，但是那双猩红色的眼睛，连一丝情感都没有。
他脸上和手上都是黑红色的血，一滴滴地落在地面上，又转瞬即逝消失不见。
宁悦莫名后退了一步。
少年收回视线。
宁悦深吸一口气，又往前飘了点，她看了眼地上的鬼，发现这是前两天勒索她的其中一员。
她收回视线，跟池星身边久了，她说话也变得直白起来，她对那少年问道：“你……是不是生前杀了七个人的那个杀人犯？”
少年片肉的动作一顿，他又转头看向宁悦，声音很冷：“你为什么要问这个问题？是那些人的亲人要报仇吗？”
虽然没直接承认，但这话也和承认差不多了。
“我不是来报仇的，我是来感谢你的。”宁悦没和少年离太近，而是保持着一个安全的距离：“你还记得自己杀的最后一个人吗？那是一个人贩子。”
少年低下头，他看着自己手上的血，又抬起头眯起眼睛看着宁悦。
宁悦继续说着：“那人贩子当时应该抱着一个孩子……你在把她杀了后，将那个孩子送到了福利院门口。”
少年还是没什么表情地看着宁悦。
宁悦咬牙说了最后一句话：“我就是那个小孩子，当年要不是你，我不知道会被人贩子卖去哪里。”
少年的神态毫无波动：“所以呢？”
宁悦一愣：“所以……我想找到你和你道谢。”
“你已经道谢了。”少年手上的刀在指尖转动着，“可以离开了吗？”
宁悦张口结舌，还是第一次遇到少年这种毫不留情面的鬼。
宁悦没走，她看着地上的鬼，犹豫许久还是问道：“你为什么要杀那么多人，就算他们罪无可赦，但也有法律制裁他们，犯不着路见不平专门动手杀人……”
“路见不平？”少年重复了一遍这四个字，他眼中终于出现情绪的波动，却残暴无比。
“我杀人从来不是因为路见不平和他们罪孽深重这种原因。”
他声音很轻，但后面那句话传到宁悦耳中却让宁悦又离他远了点——
“我只是单纯享受杀人的快感而已。”
“只不过杀这种人，他能接受而已。”
宁悦彻底愣在原地，她看着少年隐藏在暗处的面孔，忽然意识到，这个少年就算长得再好看，他对人命也是漠视的，他根本没把人命当一回事，杀那些坏人又或者杀做了不少坏事的鬼也不是用极端的方式在做好事，他只是纯粹的……恶。
这世界上有善即有恶，但这还是宁悦第一次遇到这种鬼，她怔在原地不知道要说些什么，亲眼看着少年将那鬼折磨到魂飞魄散。
宁悦想要拦一下，但想到前两天这个鬼还想着霸王硬上弓一个路过的女鬼，她伸出的手又默默收回。
她看着少年，脑中想的却是那句“他能接受而已”。
“他”是谁？
少年从宁悦身边擦肩而过，他身上有着浓重的血腥味，直到走出去很远，那股血腥味都在宁悦身边没有完全散开。
阿大一瘸一拐地走了过来，他看着少年的背影，对宁悦问道：“他是你要找的恩人吗？”
“是。”宁悦吐出胸口的一口浊气，“但是他很危险。”
阿大有点不解：“还好吧，他又不对无辜的鬼出手。”
宁悦：“那是因为他在压着心中的那头野兽，说不定哪天就压制不住了……我要去找池少把这事跟他说一下。”
少年走在回去的路上，他进入一家高档公寓，在楼下将自己身上的血腥味全部散掉才去楼上。
宁悦的话勾起他遥远的记忆，那是他还活着时的记忆。
他父亲是一个杀人犯，母亲有精神方面的疾病，父母都不喜欢小孩子的哭闹声，在他有记忆的时候就被父母关在地下室中。
父母在遇到不顺的事后会来地下室中找他发泄怒火。
不管被打得多狠，他都一声不吭，因为哭喊声只会让父母更兴奋——
普通的小孩子会害怕会躲避，但他不是。
很遗憾的，他遗传了父母的基因，他缩在角落里挨打的时候，目光死死地看着父母，脑中想的都是怎么杀了这两个人，让这两个人在他面前哭泣哀求。
不过他这个想法没能实施，在他八岁那年，他父亲被逮了，母亲也因为精神有问题被送进精神病院，而他也被警方从地下室中救出。
他长年累月没见过阳光，在被救出来看到阳光时眼睛被刺得一直流泪。
有个女警心疼地给他戴上眼罩。
后面他在警局待了很长时间，他年纪虽然小，但从小就非常聪慧，在警察们商量要不要把他送到孤儿院的时候，他恰到好处的示弱，让先前本就心疼他的女警萌生出收养他的念头。
女警的丈夫也是个警察，俩人家里还有一个十岁的儿子，和他年纪差不多，想着再带一个孩子回家相互之间也能有个伴。
他在这对夫妻面前很乖巧，没暴露出一丝一毫的本性，他被女警牵着手来到家中。
当时的他还戴着眼罩，看不到路，是被女警抱回家的。
他听到女警说：“小初，这就是我和爸爸跟你提过的弟弟。”
他听到一道尚且有些稚嫩的小孩子：“他为什么蒙着眼睛？”
他摘下眼罩，看向说话的方向，就算是室内没有太刺目的光，但在黑暗中长大的他依然被刺激到流出眼泪，他没管身体的本能反应，而是盯着站在客厅的小男孩。
小男孩比他高很多，五官秀气，表情中满是好奇。
但没有他想象中的排斥。
女警将他放在地上，摸了摸他的头发，然后温声对方年初解释道：“小初，他叫闻惩，在地下室长大，刚出来不能见光。”
她说着，走向桌面要拿纸巾给闻惩擦眼泪。
方年初睁大了眼睛，他几步跑到闻惩面前，用衣袖帮闻惩擦干净他脸上的泪水，然后将眼罩重新给他戴上。
在眼前世界陷入黑暗中的时候，闻惩听到方年初的声音：“你以后就是我弟弟了，谁要是敢欺负你，你就跟我说。”
闻惩的名字一看就是父母不用心，甚至充满恶意才取出这种名字。
女警将闻惩改名为方温城，同音的字，但给人的感觉完全不同。
方温城和方年初一同上学，俩人年纪不一样，方温城也从来没上过学，他从一年级慢慢往上读。
但他特别聪明，面对从未接触过的小学课本学习得极快，不过半年的时间连跳好几级，直接和方年初同班。
方年初很高兴，每天上下学都和方温城一起，而在放学后，俩人又会一起做作业，家里的父母不管多忙碌也会准备好丰盛的晚餐。
方温城过了好几年这种日子，差点以为自己是个正常人，他已经很久没有对鲜血产生渴望了。
他想，也许自己就是一个普通的孩子。
但在小学五年级的时候，他又生出好多年没有的残暴念头。
那是方年初被高年级的学生堵住的日子，因为方年初平时太好说话加上零花钱多，所以被这群人盯上。
方年初性格温和，很少和人起冲突，但不代表他会怕这种人，面对这些高年级的敲诈，他也没纵容，冲上去和这群人打了一架。
他爸妈都是警察，他自然从小就有锻炼身体，他动作很快，在一拳捶到对面老大的脸上时，对面都没能反应过来。
但对面人多，在反应过来后将他团团围住。不过方年初打架挺狠的，这群人也怕了，没打多久就撤了。
方年初顶着一脸的伤去找做值日的方温城，方温城看到他脸上的伤一愣，放下手上的扫把问：“你和人打架了？”
他摸了下方年初脸上的伤，方年初疼得“嘶”了一声。
方温城的神色顿时就变了。
方年初没把这事当一回事，对方温城说遇到高年级的混子，还让方温城以后都不要单独行动，要和他一起走。
方温城看着方年初脸上的伤，表情很冷地应下。
方年初撞了下方温城的胳膊，又捡起地上的扫把，对方温城说：“不疼的，你不要担心啦，快来，我们一起打扫，打扫完赶快回家，昨天老爸说今天做红烧排骨！”
方温城收起眼中的冷意，露出一个乖巧的笑。
没过几天，方年初就听到同学讨论起学校里的几个小混混，说那几个人从游戏厅回家的路上被人套了麻袋，打得浑身都是伤。
其中有个被砖头砸了好多下脑袋，不仅肋骨断了，连脑袋都差点开花，要不是被路人发现，估计会死在麻袋里。
小混混家里气急败坏地报警，但这事不知道是谁做的，附近根本没有监控。而这群小混混平时的仇家又太多，才小学就认识不少社会上的人，也无从调查到底是哪个仇家做的。
这顿打也就只能白挨了。
方年初听到这个消息还挺高兴，他对方温城说道：“真是恶人自有天收啊！不知道是哪位行侠仗义的勇士，太厉害了！”
方温城“嗯”了一声，在方年初看不到的角度，他轻轻揉了下手腕。
抡砖头的时候太用力，差点扭到手腕，这几天都在疼。
方温城刚开始打那几人时心中只是对于这几人敢伤到方年初的不满，但当他看到麻袋上渗出的血迹时，感觉自己身体的血都躁动起来，他表情亢奋，一下又一下地打着这群人。
这个期间他仿佛变了一个人，眼睛猩红，血溅到他唇上被他舔干净，他感觉精神飘飘然的，有种难以言喻的痛快。
他心里隐约有种想要打死这些人的念头。
几道路人的笑声从不远处传来，打断他这种危险的想法，他猛地被惊醒。
方温城看了眼麻袋，将砖头放进书包中，然后头都不回地离开。
一连走过两条街，他才将砖头丢进垃圾桶，然后回到学校。
方年初问他刚刚人呢，他说自己肚子疼在厕所。
从这件事之后，方温城发现要压不住嗜血的情绪了，他在外人面前很冷淡，不和其他人有过多的交谈，在家人面前乖巧无比，将心里这些想法都藏得严严实实的。
因为他知道方年初不喜欢。
方年初和他不同，从小就有爱心，在路上见到翅膀受伤的鸟都会带回家养着。
平时身上还会随着带着一小包猫粮狗粮，在遇到流浪猫流浪狗都会给它们喂一点吃的。
每当这个时候，方温城都会目不转睛地看着那些流浪猫狗，他盯着流浪猫狗看了许久，流浪猫狗被他吓得呜咽，但又在方年初的抚摸下放松。
方年初还以为他怕流浪猫，对他说道：“你摸摸，毛茸茸的好可爱。”
他伸出手摸了下，没感觉到可爱，只想掐住它的脖子。
但他看着方年初亮闪闪又对动物充满怜爱的眼睛，他收回手，对方年初笑了下：“是挺可爱的。”
后来，他依然会长久地看着这些流浪动物，但更多时候，他的视线是在看方年初。
方年初性格好，成绩好，在班上的人缘好，放学路上也总是会被小动物碰瓷，他生来就和方温城完全不同。
方温城说不清自己是什么情绪，不是嫉妒，而是害怕。
他害怕方年初，明明方年初总是笑着喂小动物，性格也软乎乎的，但他就是害怕。
年纪小的时候，他还不懂自己为什么会对方年初生出害怕的情绪。
就算在小时候，他被那对变态的父母狂揍也不会害怕，怎么会怕方年初这个毫无威胁，软绵绵的食草动物呢？
但他在初中时仿佛明白了。
在他百无聊赖逮到一只蝴蝶，将蝴蝶的翅膀撕下来丢在地上时，身后突然传来方年初的声音：“阿城。”
方温城浑身一僵，竟然下意识地想藏起手上的蝴蝶。
他回过头，对上方年初担忧的视线。
方年初的目光在蝴蝶上停留了几秒，他表情顿了下，似乎想说些什么，但最后还是担心地问道：“你心情不好吗？”
方温城看着眼中只有自己的方年初，心里在这一刻升起奇异的满足感。
这是一种比鲜血溅到他身上还要刺激兴奋的情绪。
方温城突然就明白为什么会害怕方年初，因为不想方年初用厌恶的眼神看他——
他心跳很快，黑色的眼珠隐隐泛着红色，他将蝴蝶放到一旁，对方年初说道：“最近有好多女生跟你告白，你不会谈恋爱吧？你要是和别人在一起，以后就送女朋友放学了，没人和我一起了。”
方年初有些愕然：“啊？谁说我要谈恋爱啦？我又不喜欢她们。”
他看着被方温城随手放在一旁的蝴蝶，小心翼翼地将蝴蝶捡起来放在手上，另一只手拍了下方温城的脑袋：“阿城，就算心情不好也不能伤害小动物呀。”
方温城的指尖蜷缩了一下：“对不起，以后不会了。”
“那我们一起给蝴蝶织个翅膀吧！”
方年初将蝴蝶带回家，用羽毛给蝴蝶做了另一半翅膀。
他特意将羽毛上色，深蓝色的翅膀看起来漂亮无比，可惜就算再漂亮，蝴蝶也没办法飞起来。
方年初叹气，又拍了下方温城的脑袋：“你又不是三岁的小孩子，怎么能撕蝴蝶的翅膀呢？下次心情不好，来撕我吧。”
他说着，还对方温城伸出胳膊：“我绝对不反抗。”
方温城瞳孔一缩，他再次说道：“你不喜欢的，以后我不会做了。”
俩人一起长大，同个小学、初中、高中，就连大学都在一个学校。
俩人的大学是医学院，方年初选的是心理专业，方温城选择的是临床专业。
临床专业要学习解剖，方温城每次上课都很入迷，别人会不忍心的课程让他入迷万分，他喜欢将手术刀插进动物身体里解剖的感觉。
方年初每天和他见面都能闻到他身上的血腥味和消毒水味，方年初不太喜欢这些刺鼻的味道，都会拉着他去宿舍洗干净再出门吃饭。
方温城的性格有些孤僻，和室友相处得不好，有个室友说见到他就害怕，怎么都不敢和他一间宿舍。
方年初还上门理论过，说方温城哪里吓人了？
他室友说：“方温城的眼睛太黑了，和他对视会害怕……”
他说这话时，也没避开方温城。
方温城双手环胸站在宿舍门口，就算自己被说，表情也是不痛不痒的，看室友的眼神宛如黑色的潭水，没有一丝光亮。
室友不敢继续说下去了。
方年初看不得方温城被宿舍的其他人讨厌，他和方温城商量了下，打算在学校附近租个房子住。
方温城听到要和他单独住，黑沉沉的眼睛闪过亮光，他说：“我想和哥哥一起住。”
方年初心想这哪里吓人嘛！明明是个可爱又乖巧的弟弟！
不过看弟弟总是会有滤镜的……方年初打量着方温城，表情沉重地问道：“难道你看起来真的让人害怕？”
方温城对他乖乖地笑了下。
方年初又不确定了。
后面方年初还问了下自己的同学，方温城在学校里还是挺有名的，长得好看，成绩优秀，还经常在课上被老师夸解剖手段干脆利落，以后一定是个好医生。
同学听着他这个问话，挠了下头发，凑近说道：“这可是你自己问的啊。我跟你说，你弟虽然好看，但看起来确实有点吓人，尤其解剖课的时候……别人都会舍不得即将被解剖的小动物，只有你弟……每次都是第一个动手。而且他平时不怎么笑，但在解剖的时候，是笑着的。”
方年初愣了下，他想了下这个画面，方温城唇角微扬的解剖动物，好像是有点吓人。
这天方年初和方温城一起在学校食堂吃饭，方年初忽然问道：“阿城，你开心吗？”
方温城夹菜的筷子顿了下：“怎么这么问？”
方年初扒拉着自己碗里的胡萝卜，他不喜欢吃，都夹给了方温城：“就是随便问问，你要是不开心就跟我说。你在学校没什么关系好的同学，我担心你有事憋在心里。”
方温城：“不需要其他人，我有你就够了。”
方年初怔怔地看着他，好一会儿都没能说出话。
这种话似乎有点不太对劲。
第085章 病态
方温城的神态十分自然, 好像这种话并没有其他的意思，只是方年初想多了而已。
而方年初被方温城这么一说，脑子有点混乱，也忘了再提其他的事。
方温城的专业非常忙, 忙到有时候都没时间和方年初一起吃饭。方年初又和方温城不一样, 他人缘很好, 就算没有方温城, 也有其他人在身边一起吃饭一起打球。
有时候还会被急匆匆从实验室出来的方温城撞上。
每当这个时候, 方温城的眼睛颜色就特别黑, 脸上的神色比乌云压顶还要沉闷。
方年初的同学戏谑地说道：“你家弟弟看起来好黏人。”
方年初笑嘻嘻地说：“是呀, 因为我们从小一起长大。”
除了小学的同学, 其他的同学几乎没人知道这对兄弟不是亲兄弟，毕竟这俩人整天腻在一起, 就算是亲兄弟都做不到。
方温城也会在打趣中对几人客气地点头，不过方年初的几个同学虽然敢在方年初面前打趣他, 但对上方温城莫名有点害怕。而且兄弟两人的气氛也容不下其他人“插足”, 基本上都会挤眉弄眼地将方年初让给方温城。
方年初看着几个同学勾肩搭背地远去，他看了方温城一眼, 用一种十分确定的语气说道：“别人果然会怕你。”
方温城：“可能我不爱笑吧。”
“哪有不爱笑, 平时不是经常笑吗？你还是笑起来好看。”
方温城对方年初抿唇，露出一个浅浅的笑。
方年初动作自然地搂住他的肩膀：“走喽, 吃饭去，今儿又是咱兄弟俩的甜蜜时光。”
方温城以为俩人会这样直到大学毕业，但在大一下半年的时候，方年初跟他说有个学姐跟自己告白。
方年初很少和方温城提到被谁告白这种事, 从小到大，他经常收到告白的情书, 方年初大部分都只是看看，并没有喜欢上谁。
所以在听到方年初特意提到这个学姐的时候，方温城心中一动。
这是俩人晚上在家中时的对话，家里只有俩人，方年初刚洗完澡，头发吹得半干，坐在沙发上对方温城说道：“这个学姐加了我的联系方式，一开始我不想通过的，不过她加了好几次，还说跟你一个专业。”
“人挺热情的，没聊几天就跟我告白了。”
方温城眉头动了下，他声音很沉：“她才认识你几天就跟你告白，对感情不够认真。”
方年初哈哈大笑：“感情嘛，又不是考试，喜欢就告白，干嘛要了解很久？”
方温城直勾勾地看着方年初：“哥，你对她有好感？”
方年初的笑一噎：“也没有啦，就是你专业上的事好多都不跟我说，我好奇嘛，就跟她聊了聊。”
方温城哦了一声：“以后我什么都跟你说，你把她删了吧。”
方年初有些犹豫：“突然把人删了不太好吧？”
方温城用那双黑琉璃似的眼珠子一眨不眨地看着方年初。
方年初举起手：“你别不高兴，我删了就是。”
方温城这才收回视线，又重新对方年初露出一个笑。
俩人在学校附近租的房子是一室一厅，不过有两张单人床，晚上睡觉的时候，方年初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阿城，我不可能一辈子都不谈恋爱的。”
房间里传来方温城的呼吸声，平静舒缓。
方年初继续说道：“其实吧，我刚刚是骗你的，我确实对学姐有点好感，那什么，我能不能不删啊？”
方温城的呼吸一顿。
过了许久，在方年初快睡着的时候，才听到方温城的声音，没有说好或者不好，只是情绪不佳地“哦”了一声。
随着方年初和学姐经常在一起吃饭后，方温城逐渐退出方年初的生活，他重新搬回了宿舍，这次没和其他室友起矛盾，他似乎收起了身上的尖锐，彻底融入普通人的生活。
有时候方年初会喊方温城一起吃饭，都被方温城拒绝，方温城会反问：“我去当你们的电灯泡吗？”
方年初这时候总会哑口无言。
不过在得知方温城现在也有朋友后，他心里也生出欣慰，心想方温城总算没有那么孤僻了。
方温城如今的解剖课也不像刚开始那样带着享受的笑意，他开始面无表情地解剖，动作比之前要凶许多，还经常出错，在不该下刀的地方狠狠插上一刀。
同学更怕他了。
他在下课后会路过学校湖边，湖边总有学生喂养的流浪猫，这些流浪猫对人没什么警戒心，看到方温城停在它们身边也只是摇了下尾巴。
方温城摸了下流浪猫，毛发很柔软，摸起来手感很好。
他挨个摸着流浪猫，心里想着的却是小时候方年初蹲在路边喂流浪猫狗的画面。
半晌后，他站起身，离开。
几分钟后，手上又拿着几根火腿肠撕开包装袋放在流浪猫面前。
自从来到方家后，他学得最多的就是压抑本能。
比如现在。
他垂眸看着地上的流浪猫，指尖蜷缩，他想做的根本不是喂食。
想到方年初和学姐一起吃饭，他眼中浮起戾气，但下一秒，脑中又想起方年初捧着蝴蝶对他说以后就算不开心也不能伤害小动物。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里难以克制、汹涌澎湃的渴望，强迫自己站起身离开。
在学校的日子平静又安宁，但突然出现的一件事打破了这份和谐。
他们学校不是建立在偏僻的郊区，而是在繁华热闹的城市中心，尤其附近的烧烤店特别多，一到晚上来喝酒吃饭的人特别多。
学校的某个女生晚上兼职回来时被强.奸了，强.奸犯喝多了，并且是个精神病，对方家里赔了不少钱不了了之。
但这女生却不愿意要钱，她想要强.奸犯进去，她说精神病的病例是假的，那人虽然喝了酒，但是清醒得很，就是家里有权不知道从哪弄来的精神病病例。
女生接受不了这种处理结果，也不敢一个人出宿舍门，感觉周围人都在对她指指点点，她退学了。
这段时间，学校也严厉禁止学生晚出晚归，非要在晚上出门，也让女生最好结伴而行，少和陌生人起冲突。
方温城自从和方年初保持距离后，基本上都是自己一个人吃饭，他是男生，又跟着方家爸妈和方年初从小就一起练过，所以从来不担心自己会遇到意外。
这天晚上，他忙完作业后已经是深夜十二点了。
宿舍有门禁，加上最近出了这种事，看管得很严格，将门禁的时间提前，十点过后就不准进出，尤其是大一新生。
方温来到楼下等了好一会儿，耐心很好地等着宿管睡着，直到听着宿管的呼噜声，他才脚步很轻地从门口走出，来到学校门口的烧烤店点了份蛋炒饭。
烧烤店人很多，也有不少住在学校附近，在外面租房的男生在这撸串。
方温城的到来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因为别人都是成群结队，只有他是一个人，再加上他在学校也算小有名气，有不少同学都看了他好几眼。
他为人冷淡，除了在家里比较松弛之外，其余地方总有种淡淡的紧绷戒备感，也是这种特殊的冷漠，学校里反而有不少人暗恋他。
有同学看他只点了一份蛋炒饭，互相推搡了一番后，拿了一串大鸡腿放在方温城的桌上。
方温城抬起头。
这个拿大鸡腿过来的妹子只是傻笑了一下：“学弟，请你吃。”
有这个妹子开头，又陆陆续续有另外的同学端着盘子走了过来，性格爽朗的会和方温城说几句话，内向点的把东西放下就走。
好玩的是，女生还没说要加方温城的联系方式，反倒有两个男生问能不能加个好友。
原因是方温城的解剖技术很牛逼，看着就很cool。
刚刚送大鸡腿的妹子也加了方温城的联系方式，给方温城发了两条问好消息后，话语一转，问能不能推一下方年初的联系方式。
方温城的好心情戛然而止。
但他没浪费粮食，还是一口口慢慢吃着鸡腿。
他小时候每天都是饿着肚子的，他父母经常会忘了给他吃的，就算想起他，也基本上都是挨揍。
后来在方家长大，方家的人也从来不浪费吃食。
所以方温城也养成这个好习惯。
还有性格特别热情的男生端着吃的走到方温城这桌，兴许是喝了酒，这男生也不怎么怕方温城，而是一个劲地夸方温城长得好看。
在烧烤店气氛很好的时候，从外面走进来几个三十岁出头的男人，这几个男人穿着品牌衣服，就是肚子隆起，这么贵的衣服到他们身上还没有大学生五十一件的T桖来得清爽好看。
几个男人坐在中间的位置，点了不少菜，几人喝着酒，说话声音很大，还一直抽着烟。
烟雾太大，熏得旁边桌的女孩子都咳嗽起来，就连男生也皱了皱眉头。
几个男人喝大了之后，高谈阔论，什么话都敢说，各种黄色笑话不堪入耳，有不少女生都匆匆吃完东西就离开，还有的直接打包带走。
也有烧烤还没上完只能坐在桌前等待的女生。
因为最近学校的□□事件，女生都默契地低着头避开这几个男人的打量视线。
中年男人中有一个喝了不少酒，忽然说道：“前阵子我在这吃烧烤看到一个隔壁大学的妹子路过，那叫一个水嫩，我跟你们说，要包养就得包养这种大学妹，便宜又听话哈哈哈哈！”
“我跟那大学妹要电话，她还不给我呢，我那天也是喝多了，她不给我就强要，跟在她身后缠着她！哈哈哈哈大学妹胆子可小了，一路上被吓得半死，我看到她那样子就觉得好笑，直接把她拖到了巷子里。”
“她还说要报警抓我！警倒是报了，有用吗？”
跟他同桌的有个男人也大笑起来：“谁不知道你家里有人啊，报警能有什么用？”
男人得意洋洋地说道：“那大学妹现在退学了，她滋味不错，要是不退学听话点，我包养她也不是不行，反正被搞一次也是被搞，被搞一百次也是嘛！”
烧烤店内的其他人都听呆了，尤其是医学院的学生怎么都没想到出来吃个烧烤竟然遇到了这个强.奸犯！
而且这个强.奸犯在犯案后还这么肆无忌惮，□□别人后还到处得意地诉说，到底还有没有良心？
这男人说完后，还用色眯眯的目光扫视着店内的女大学生，他扫了好几圈，看上一个长相可爱的妹子。
方温城抬眸看去，发现这男人看上的正是刚刚给他送鸡腿的妹子。
男人醉醺醺地站起身想要去妹子那桌搭讪，方温城几口将碗里的蛋炒饭吃完，又吃完最后一口鸡腿，然后走到这妹子身边，恰到好处地拦在男人面前。
他垂头看着被吓得脸色发白的妹子，对她说道：“你不是要加我哥联系方式？我发你了。”
方温城个子高，说话声音又冷，他和那男人对上视线，男人后背一寒，愣是没敢搭讪。
他酒醒了大半，对方温城讪笑了一下：“你跟这妞认识啊？”
方温城压根没搭理他，这男人有点尴尬和恼怒，但也没辙，他是喝醉了，但也知道要是打架根本打不过年轻人。
男人又不是女人，女人的力量弱，没什么反抗能力，但年轻的男人就不一样了。
他小声地骂了一句脏话，然后走回自己桌。
妹子脸色发白，她看了眼手机，发现方温城根本没发消息给她，她发的几条消息方温城都没回。
她也顾不得再等没上桌的烧烤，和同桌脸色惊魂未定的女性朋友们匆忙道谢。
她对方温城说道：“学弟，今天谢谢你，这桌菜我们都没动，还有不少烧烤没上……你要是没吃饱你吃吧。”
她说完话，付了账步伐急促地离开。
临走前，她和烧烤店老板打了招呼，后面的烧烤都上到了方温城桌上。
不久前烧烤店内的氛围轻松又欢快，但现在店内的气氛却有些沉重。
还没吃完烧烤的男生们听着那几个中年男人说话都露出愤怒的神色，年轻人火气重，又喜欢打抱不平，到后面实在听不下去了，有几个家里条件也算不错的学生仗着家里有人兜底，竟然和这几个男人打了起来。
场面一片混乱中，方温城继续吃着自己的烧烤，对各种吵闹声和骂娘声全都置之不理。
他在警察没到之前将烧烤吃完，然后回学校，并且深夜在学校操场慢跑了几圈才回宿舍睡觉。
几天后，这个中年男人在外面吃完饭后死在巷子里。
他死状极为凄惨，浑身被插了几十刀，是失血过多和痛死的。
死者家里在警方有人，这事闹得很大，警方找到了学校，将那天参加打架的人挨个调查盘问。
不过警方也没认定这事是学生做的，虽然这群学生和死者有冲突，但他们是医学院的学生——用刀插人怎么可能跟门外汉似的？
也有警察说：“说不定凶手是高智商罪犯？来个反其道而行之呢？”
“拜托，那可是一群学生！怎么可能想这么多？你看凶手用刀插入死者身体的力度就能知道他当时的情绪愤恨又极端，在这种情况下，怎么可能还维持冷静？更像是冲动杀人。”
这个警察说得不错，方温城在捅死人的时候情绪是很极端，但他不是愤怒，而是亢奋——
在亢奋的同时，他的神色又极为冷静。
鲜血溅到他的眼中让他不得不眯起眼睛，但他唇角勾起，在杀完人后还诚心地道歉：“对不起啊，哥哥，我没能遵守承诺。”
顿了下，他又声音很低地补了句：“不过我只答应你不伤害动物，杀人也不算违约吧？”
方温城嘴角微扬，露出一个真心实意愉悦的笑容：“而且，我知道你也讨厌这种人，你就算知道也不会讨厌我吧？”
之后，他动作冷静地将身上沾了血的衣服和作案工具处理掉，回到学校后，他又只是一个性格有些冷淡的学生。
在警方调查学生闹得沸沸扬扬的时候，方年初找到方温城，他开口的第一句话是：“我听说那天晚上你也在烧烤店……”
被警方调查都面不改色的方温城神色一紧，不过很快他就听到方年初担忧的声音：“你没被打架的人波及到吧？有没有受伤？”
方温城一愣，哥哥还是和小时候一样，就算看到他撕碎蝴蝶的翅膀，第一句也不是质问，而是在担心他。
方温城忽然有一种感觉，何止他一个人在克制本能，也许方年初也是如此呢？
“我没事。”方温城又问，“你和学姐怎么样了？”
方年初耸肩：“掰了，看来你说得对，还是得了解才能在一起，不过我也没跟她在一起，吃了几顿饭后发现不合适就散伙了。”
方温城眼中溢出病态的喜悦，但其中又有些许遗憾。
也许早几天得知这个消息，他的戾气就不会这么大……但人都杀了，他也不后悔。
“哥，我搬出宿舍继续和你住吧。”方温城放缓了声音，“之前搬走是怕耽误你带学姐回家……”
“瞎说什么呢！”方年初敲了下方温城的脑袋，哭笑不得地说道，“怎么可能带女孩子回去！”
方温城郑重点头：“哥，你要记住你的话。”
方年初没在意这话，只是抱怨道：“最近一段时间你都不陪我一起吃饭，我心里可难受了，感觉空落落的。”
说起来和学姐掰了也有方温城的原因，因为方年初和学姐吃饭的时候总是想着喊方温城一起，方温城不来，他就蔫了吧唧的。
一连几次之后，学姐非常不满意，讥讽他不如和弟弟搭伙过日子算了。
方年初脾气好，听到学姐这种嘲讽意味十足的话也没生气，反而觉得——哇靠有道理啊！
虽然搭伙过日子不在考虑范畴中，但和弟弟当饭搭子还是不错的。
学姐爱吃甜，他不喜欢，方温城也不喜欢，他和方温城一起吃饭明显轻松不少。
而且他这段时间没怎么见着方温城总感觉有些焦虑，就算对学姐有好感，也总是失神会想起方温城。
方温城认真地想了下，在自己心里，还是方温城更为重要，自己对学姐还是不够感兴趣，就不耽误学姐了。
而且……方温城侧头看着方年初，想到心理学书上的内容，心里划过淡淡的忧虑。
阿城——心理上有问题。不能放任他，让他一个人待着。
后面的日子，方年初带着方温城认识了许多新朋友，方温城的性格也出乎意料变得开朗了一些，他脸上的笑意变多了，比之前冷冰冰的样子不说判若两人，但也改变了不少。
与此同时，城市里不断出现一起又一起杀人案件，每起的杀人手段极其残忍。
只是凶手从来没在现场留下过证据，反侦察意识比警察还要强。
甚至凶手恶劣到还会故意逗弄警方，刻意留下一些线索，每当警方以为有进展的时候都会发现是凶手故意留下的痕迹。
为了能将方温城从心理不正常的漩涡中拉出，方年初沉浸在学业中，把方温城当作自己的第一个患者，对他换了好几种心理治疗。
方温城杀人后心情很好，每次都会配合他。
但本质上，方年初的治疗一点用都没有。
方年初明显很苦恼，方温城也很苦恼，方年初把他当病人的态度太明显了，就算是傻子都能察觉到，但是……他没病啊，为什么要把他当成病人呢？
某天晚上，方温城从外面带着烧烤回来，方年初闻到他身上的血腥味，随口问道：“今天又做什么血腥的实验做到现在？”
方温城换鞋的动作停了一下，随后自然地反问：“怎么你每次都能闻到我身上的血腥味？”
“就是能闻到啊。”方年初对他说道，“你每次解剖后身上的血味都很浓，有时候做实验身上也有血腥味。”
方年初想了想，说：“可能我爸妈都是警察，我遗传了爸妈的基因，所以对这方面比较敏锐吧。”
“敏锐？基因？”方温城笑了下，他将烧烤放到方年初面前，对方年初说道，“我赞同你说的基因论。”
方年初兴致很高：“我最近看的专业书里就提到了这个观点，小孩子的性格形成除了跟后天的环境有关之外，父母的基因更为重要……”
方温城点头：“所以我这是基因遗传，我没病。”
方年初一噎，他咬着烧烤的竹签，对方温城露出一个标准的八颗牙齿的笑：“我也没说你有病呀。”
“是吗。”
方温城没在这个话题上多聊，他去浴室洗了个澡，将自己身上的血腥味全部清洗干净。
第二天下午，方年初听到同学说又死人了，死者身份没对外公布，但和前面几起凶杀案相似，死者的死状特别可怖。
方年初中午和方温城在食堂吃饭的时候还说起这个话题，他叮嘱方温城最近少离开学校，外面指不定就有杀人魔徘徊。
方温城表情严肃：“是啊，太吓人了，别说了，快吃饭吧。”
方年初猛地点头，中午连吃了三碗饭。
方温城最后一次杀人是在深夜，方年初在家发烧，他出来买药。
买完药出门的时候，他迎面遇上一个抱着孩子的中年女人，小孩子脸色发红，嘴唇有点发紫，看着都快要烧傻了。
小孩子皮肤娇嫩，露在外面的手小小白白的，五官还没完全长开，但看起来很可爱。
但是女人皮肤黝黑，皮肤粗糙，脸上戴着围巾，露在外面的眼睛平庸，和怀里的孩子完全不像是一家人。
方温城扫了一眼就收回视线，药店的工作人员没注意到这些，给女人推荐了儿童退烧药，然后让女人带着孩子去医院看看。
小孩子要是烧成肺炎，治起来要比大人麻烦多了。
女人敷衍地点头，然后在药店里给小孩子喂药，这小孩儿的生命力也很顽强，服了药后，脸色好了很多。
女人拿着剩下的药离开。
她没注意到自己身后跟着一个人。
小婴儿的哭声很微弱，方温城看着女人不耐烦地掐了下小孩儿的胳膊。
然后她走了很久，一路避开有监控的地方，来到一处偏僻的地方打算找个住的地方。
在此期间，她还给自己变了个装，从一个穿着朴素，神态憔悴的中年女人化身成看起来家境不错的中年女人，连脸上的手工围巾都换成了某个牌子货。
就算是刚刚的药店工作人员站在她面前都认不出来。
方温城看到她这一番改头换面，以及跟孩子没有一丝一毫相同之处的外貌，确定这女人应该是人贩子。
他将自己买的药放在巷口，跟着女人走到巷子里。
女人听到自己身后传来一道毫不掩饰的脚步声。
这深更半夜的，最近又有多起命案发生，就算是人贩子听到脚步声也不免头皮发麻。
她加快脚步，但还是被身后的人拦下。
方温城将尸体丢进河里后，看了眼摔在地上的小婴儿，这婴儿是真的命大，大冬天的裹得厚，摔下来都毫发无损。
他蹲下身，戳了下小婴儿的脸蛋，口中喃喃自语道：“小孩子也算是小动物吧？”
不过他向来没什么爱心，又因为没接触过小孩子不会抱孩子，倒提着孩子来到附近的福利院将孩子丢在门口。
随后，他又重新捡起放在巷口的药，在漫天风雪中回家。
至于那孩子会不会在大雪天冻死，他对此毫无怜悯之心，也完全没放在心上。
他回到家后，方年初烧得脸颊泛红，他表情担心，大步走到方年初身边，方年初却捏着鼻子指着他：“你身上怎么又有血腥味，今天学校放假，你又没有课……”
方温城将药放在他身边，举起手投降，但没回答这个问题：“我离你远点。”
方年初对他有气无力地招手，声音沙哑地说道：“先给我倒杯水。”
方年初吃了药后，昏昏沉沉地睡下，第二天早上烧虽然退得差不多了，但整个人还是没什么精神。
他养了一周才好彻底，然后又听到同学说警方又发现一具尸体。
这具尸体是在水中被打捞上来的，法医推测死亡时间是在一周前。
方年初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一怔，心里划过一丝奇怪的感觉，不知道为什么想到了方温城身上的血腥味。
可能爸妈都是警察的原因，方年初的记忆很好，他把最近一段时间从方温城身上闻到的血腥味日子一一回想，然后记在本子上。
去掉方温城有解剖课和需要活体实验的日子，最后出现的这几个日期让方年初愣在原地。
晚上方温城回家的时候，看到方年初坐在客厅里，他抬头看着天花板，似乎在沉思着什么的，有种魂不守舍的感觉。
方温城和他从小一起长大，对方年初的了解远超想象，他开门后竟然没敢走进去。
方年初转头看着他：“进来。”
方温城还是和往常一样换了鞋子才进房间，但俩人之间除了那两个字之外，剩下的半个小时都很安静。
谁都没有说话。
方年初一直看着方温城，以往喜欢盯着方年初看的方温城却没抬头，他垂眸看着脚下的地毯，默默数着地毯上有多少花纹。
“阿城。”方年初喊了一声。
方温城这才抬起头，他脸上的表情和往常没有差别，但眼中却有些紧张。
“阿城。”方年初又喊了一声，他问：“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方温城缓缓坐直了身子。
如果是警察问他，他肯定会漫不经心地敷衍过去，但问他的是方年初。
他感觉自己除了害怕之外，还有点开心……方年初终于发现了。
这些年，他是既恐惧方年初会知道一切，又想着方年初什么时候才能察觉到这一切。
他想在方年初面前毫无遮掩，让方年初清楚地知道他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方温城的声音中带着些兴奋，将自己做过的事没有丝毫隐瞒地完整道出。
随着他的诉说，方年初的脸色逐渐发白，他突然大喝一声：“阿城，你为什么不提前跟我说。”
方温城反问：“哥，你为什么没提前发现呢？”
方年初紧紧抿着唇：“你瞒得这么紧，我怎么提前发现？”
方温城：“哥，如果是你，我第一时间就会发现。”
方年初和他对视着，他发现方温城黑沉沉的眼中只有他的倒影，这目光带着些偏执，让方年初的内心如坠冰窖。
这绝对不是看待家人的目光！
但不管是什么感情，和现在杀了这么多人对比起来都不值一提。
方年初推算着时间，他犹豫地问道：“你……第一次杀人，为什么？你既然压抑了这么久，为什么不一直压抑着？”
“这话真残忍。”方温城又垂下眼眸看着地毯，“为什么要让我压抑一辈子。”
方年初沉默以对。
方温城说：“没有为什么，那段时间心情不好，想杀就杀了。”
这种杀人宛如跟杀小鸡崽似的语气让方年初嘴角微抽，他没说话，只是躺在沙发上想着那段日子……心情不好？
其实方温城的情绪很稳定，一直都是不冷不淡的，但那段时间他和学姐走得比较近，难道这一切的开端都是因为他？
坐在沙发上的方年初身形微颤，他闭上眼睛，脑中乱糟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
方温城主动问道：“哥，你要报警吗？”
客厅内一片寂静，方年初的声音哑得不像样子：“我不知道……”
他表情茫然：“我不懂你为什么要杀人，还杀了这么多人，如果我报警，你肯定会死刑……”
“阿城，我不想你死。”
但他爸妈是警察，从小学到的理念也是遇到坏人就报警，尤其方温城不止是简单的坏人，而是连环凶杀案的凶手。
方温城其他的话都没听到耳中，他其实不在意自己会不会死刑，但他听到方年初说不想让他死。
方年初心烦气躁地从沙发上站起身在客厅转了好几圈，在方温城冷静的视线中，他又坐回沙发中。
他双手交叉放在膝上，内心经过剧烈的挣扎之后，一字一句地问道：“阿城，你……你能不能以后不要杀人了。”
他几乎用一种祈求的目光看着方温城。
方温城忽然笑了：“哥，和自己本能对抗的感觉很难受吧？”
在方年初怔住的表情中，方温城答应了。
“我答应你。”
方年初猛地松了口气，他知道自己该怎么做——送这个恶魔去警局。
但他发现自己真的做不到，在家人和正义之间，他选择了包庇。
之后的日子，城市里又重新恢复宁静，好久都没再有杀人犯的出现。
方温城在学校里一如既往，但方年初却一天比一天烦躁不安。
他不是杀人犯，但他看到和警察有关的东西都会胆战心惊，听到警车的声音更是会身体紧绷。
就连老师提到犯罪心理学他都会脸色发白。
他又病了，开始高烧不退。
他仿佛替方温城承担了内心的罪恶感。
方年初病到不能去学校上课，他看到学校里的学生就能想起那个被强.奸的女生，然后就会想到这是方温城第一次杀人，并且原因还和他有关。
他发现自己的心理状态好像不太正常。
方温城最近也没去学校上课，而是贴身照顾着他。
方年初的痛苦他都看在眼里，他轻声对方年初说：“哥，你去报警吧，或者我去自首吧，别替我瞒着了。”
“不行。”方年初咬牙说道，“爸妈当了一辈子的警察，要是让他们知道养出一个杀人犯儿子……”
好脾气的方年初罕见的发火：“他们会一蹶不振的。”
方温城神色淡淡：“跟他们无关。”
“不行，你不准去自首。”方年初从床上坐起身，他神色间带着几分恼火，“你杀了这么多人，事情闹得这么大，一旦自首肯定有很多记者采访……你的身份会暴露的，以后又会有谁敢收养杀人犯的孩子？”
“不是每个杀人犯的孩子都会杀人的。”
“这些孩子又要何去何从？”
方温城沉默着没说话。
方年初自言自语地继续说道：“你只是生病了，我也只是生病了，等我病好了之后，我会好好学习，争取把你治好。”
方温城定定地看着他，这次没反驳自己没生病，因为方年初病了，和病人争论没有任何意义。
但他不能看着方年初再这样痛苦的自我挣扎。
所有的事情都是他做的，方年初不应该承担这些心理压力。
当天晚上，方温城给自己挑了把水果刀，刀身比市面上的其他水果刀要长，插进致命的地方一定会死。
深夜，最近睡眠质量很差的方年初被滴在脸上的液体惊醒，他在黑暗中闻到浓重的血腥味，顿时大惊失色：“阿城，你难道在家里杀人了？”
黑暗中传来方温城的笑声，他似乎觉得这话特别好笑，笑到低咳起来，叹息着说道：“哥，你真是病得不轻。”
他咳嗽起来，有更多的液体滴在方年初脸上。
方年初嗅觉敏锐，他知道滴在脸上的是什么，他从床上爬起来开灯，房间里顿时明亮起来。
方温城半跪在他床边，胸口处是大片大片的鲜血，这血迹蔓延得极快，很快整件衣服都被染成红色。
方年初怔怔地看着方温城胸口处的刀柄，他愣在原地没敢动。
几秒后他才蓦地反应过来，大步走向方温城，眼睛红得不行：“阿城，你撑住，我带你去医院。”
他手忙脚乱就要去客厅打电话，但是被方温城拉住手腕。
方温城失血过多，他的力道很轻，说话的声音也变得很轻：“哥，不用送我去医院了，救不了的，我找准位置插的。”
“我死后，替我瞒着这些事……我挺喜欢爸妈的，不想让他们受人非议。”
“哥，你不要难过，我本来就该死，我就不该出生。”
方温城阖上眼眸，虽然他死后方年初会崩溃会难过，但从此之后，那些人命的罪恶感也会从他心里烟消云散。
而时间会治愈一切，方年初的心态又很好，没有七条生命的压迫感之后，他应该很快就能走出来。
但他没想到的是，在他死后，方年初疯了。
方年初将他的骨灰盒砸了，然后又跪在地上一点点将骨灰拢起装回去。
方年初大骂方温城是畜生、是变态、是杀人狂、是傻逼……脑子有病，然后又说很想他。
方年初从学校休学，开始找各种能看到鬼的方法。
他疯到在深夜去过坟地，在废弃的工厂做过招鬼的仪式，请大师招魂，还神经质地提前给自己准备了空的骨灰盒，然后和方温城的骨灰盒埋在一起。
但他正常的时候又很正常，就算不在学校，也依然看着心理方面的书籍，刻苦程度让人咋舌，经常通宵看各种案例。
他看书时，方温城就陪在他身边。
他发疯时，方温城也陪在他身边。
方温城以为方年初会慢慢恢复正常，在时间的流逝中，方年初也确实恢复了不少。
因为他发疯到最严重的时候被家里人送进了精神病院。自从被当成精神病后，他积极治疗，出院后不再歇斯底里让家人担心，但依然琢磨着各种能看到鬼的方法。
方温城看着病态的方年初，内心涌现的不是担心方年初的精神状况，而是由衷的愉悦感。
他想，也许方年初是对的。
他就是有病。
但他有病，方年初也没好哪里去。
病而不自知罢了。
第086章 见面
宁悦飘到池家, 她也没敲门，因为知道这个点鬼来敲门，池星肯定是装听不到的。
她跟医生有学有样，直接从窗口翻了进去, 正好对上在客厅喝水的池星。
池星没被她吓着, 她倒是被站在黑暗里的池星吓得一个倒仰, 差点从窗口栽下去。
阿大从后面扶了一下, 然后两个鬼从窗口飘了进来。
宁悦一边开灯, 一边说道：“池少, 我见到那个鬼了。”
宁悦和倒豆子似的把这几天知道的事全盘托出, 最后说道：“那个鬼不是什么好鬼, 他就是之前的杀人犯，虽然杀的都不是好人和好鬼, 但他……是为了另一个人才压抑自己弑杀的本能。要是没有那个人，他才不管是好人还是好鬼……”
医生也在这时候走到窗口, 他左右探头望了望, 没见到池星安装能把他电死的拦网才放心地准备爬窗。
池星怒了：“你们一个个的，都爬窗上瘾了是吧！”
医生已经爬进来了, 他笑眯眯地说：“你别生气, 我只是路过，你们继续说, 继续，当我不存在就是了。”
宁悦翻了个白眼：“也没什么好说的了，我知道的就这些。”
她顿了下，又说道：“不过他长得挺好看的, 就是胸口上插着一把刀，看着就凶戾十足, 他那副样子就算站在路边，也没鬼敢去搭讪。”
站在画像面前的医生还是那副笑眯眯的语气：“这个鬼我认识呀，就是我隔壁心理诊所养的鬼呀。”
池星来了点兴趣，也不计较这两个非活人每次的爬窗，对医生问道：“这一人一鬼到底是什么情况？”
“是兄弟。”医生饶有兴致地看向池星的玉佩，“跟你们差不多吧，就是那个鬼是心理医生的弟弟——不过这年头的哥哥弟弟都不能信，我上次就说了，都是情哥哥情弟弟。”
池星：“……”
宁悦兴趣大涨：“快快快，请详说这对哥哥弟弟！”
方温城站在公寓门口，他手上拿着那把刀，刀锋锐利，在灯光下闪烁着冰冷的危险感。他将刀重新插进胸口处，剧烈的痛感让他眯了眯眼睛，但他神色不变地走到楼上。
“你回来啦？”方年初摘下眼镜，捏了下自己的眉心，“身上还是有血腥味。”
“抱歉。”方温城又退回到门口，“那我再去散散味儿。”
“不用了。”方年初摇头，“这么多年早就习惯了。”
方年初也是刚下班回来，时间已经很迟了，但他还是在厨房做着晚饭。
好多年前有大师说虚弱的身体能见到鬼，所以他经常不吃饭，有时候两三天都只喝水，就是为了能见到方温城。
不过方温城没见到，自己倒作出了胃病。
胃病一发作起来疼痛难忍，连续疼了好几次后，方年初站在镜子前看到自己脸色苍白的狼狈模样，强撑着身体去洗澡。
因为他感觉自己这样子很丑，要是在这种状态下见到方温城，还不如不见呢。
也是在洗完澡后，方年初隐隐察觉到自己对待方温城的情感可能也不是那么清白。
而除了不吃饭之外，方年初还做过通宵好几天的壮举，要不是自己打120急救，可能人都没了。
他也想过要不要干脆死了算了，这样就能见到方温城了，但是想到家里的爸妈，他到底没能狠下心。
他是一个心很软的人，从小就是这样。
方年初从十九岁开始一直寻找着能见到鬼的方法，足足十年，他做了无数祸害自己身体的事。
后来不知道从哪里摸来一本能开天眼的书，他练了一段时间后，发现自己好像能若隐若现地看到一些影子——
后来他又带着牛眼泪这些能看到鬼的阴气东西蹲在十字路口。
他不知道的是，普通人学这种天眼是会招来鬼的，在他学习的这段时间，身边聚了无数的鬼，要不是方温城一直守在他身旁，他早就出事了。
方年初在十字路口待了一晚上，又在曾经闹过人命的巷口待了一晚上。
又这样耗了几年，某一天晚上，他忽然看到这个世界的另外一面。
在他对面的巷子里有两个鬼正在厮杀，分别是一男一女，女鬼很凶地将男鬼的胳膊硬生生拽了下来，男鬼也不甘示弱，用单手扯住女鬼的头发。
方年初甚至听到了女鬼脖子处骨头的清脆咯嘣声，女鬼的脑袋应声掉了下来。
但就算脖子离开身体，女鬼的身体依然能动，并且脑袋也从地上飞起来咬在男鬼的脸上。
巷子里凄厉的鬼叫声不绝于耳，方年初脸色发白地看着这些。
他想象过无数次看到鬼的场景，但从来没想过一开始见到的就这么刺激。
他悄悄地往后挪了一点，但他的动作还是引来两个鬼的注意，刚刚还打得你来我往的两个鬼停下手中的动作，都朝方年初的方向看来。
方年初虽然刚见到鬼，但他这些年看了大量见鬼的内容，知道不能和鬼对视，于是他假装看不到鬼，还掏出手机假模假样地打电话离开。
这两个鬼被他骗过去了——也是因为两个鬼经常看到方年初。
城市就这么大，方年初一个活人天天想着要见到鬼，又经常在晚上跑到街头和巷子里，看起来傻兮兮的，整个城市的鬼基本上都知道他。
一个活人能在鬼当中火成这样，还真有不少鬼琢磨着让他见一见鬼满足他的心愿。
但飘到他身边才发现，他身边还有厉鬼——
这厉鬼和这傻乎乎的活人完全不同，冰冷无情，哪个鬼想对这活人动手都会被他吞噬。
一来二去之下，方年初在这群鬼当中更有名了。
方年初正要转身离开，突然听到身后的两个鬼在说话。
“妈的，不打了，为了点祭品打到现在，我都饿了。”
“我也不打了，女鬼的头发真恶心，黏糊糊的，你该洗头了。”
“滚你妈的，管好你自己。”
虽然没打架，但各种含妈量极高的脏话不绝于口，方年初嘴角抽搐，一边心里害怕，一边又想笑。
除了看起来吓人，其他的和活人也没什么太大的差别嘛。
他和往常一样，走到巷口也没离开，而是就蹲在那。
女鬼看了方年初一眼，跟男鬼八卦起来：“今儿怎么没看到天天跟在他身边的那个鬼？”
“那个鬼在隔壁街道吞鬼呢，隔壁街道不是刚死了一个鬼？”
“哦哦，我知道，隔壁那个鬼生前是个大垃圾，家暴媳妇，娶了两个媳妇都被他打跑了，连家里的孩子都不放过，孩子那么小，都没能抢救过来，哎可怜啊。”
“我们绕开这个人，那个鬼守着这个人跟守着眼珠子似的，他吞噬鬼很快的，等会儿就会回来，快走。”
方年初低着脑袋，怔怔地听着这些话，感觉大脑一片空白。
这两个鬼是在说他吗？一直守在他身边的鬼……是阿城吗？
他表情茫然，脑中首先闪过的不是惊喜，而是惊吓！
如果阿城从死后就在他身边，那他这些做的傻屌事情岂不是都被阿城看在眼里？
阿城该不会还偷看他洗澡吧！
一时间，他见到鬼的恐惧都被这些琐事占据，虽然是琐事，但对于他来说，很！重！要！
方年初缓缓抬起脑袋，眼中茫然的神色更浓了。
他一抬头，正好和两个鬼对视上。
这两个鬼还没走，正弯腰看着他。
两个鬼贴着方年初的距离很近，方年初都能感觉到两个鬼身上冰冷刺骨的凉意。
女鬼的眼睛圆溜溜的，就是只有眼白，盯着人的时候能把人吓疯。
她仔细看着方年初的脸说道：“这家伙今年都三十多了吧？一点都看不出来，跟二十出头似的。”
“快走吧，别他妈打量了。”男鬼明显很怕方温城，他拉着女鬼就要跑路，“要是被那个鬼看到你贴着他的宝贝这么近，能把你也给吞噬了信不信？”
女鬼被吓到了，一边点头一边站直身子：“走吧走吧，不过那个鬼一般不吞噬没干过坏事的鬼，最多把我抽一顿！”
两个鬼这次终于离开，方年初这才后知后觉地发起抖。
不是刚刚不害怕，只是他大脑还在懵逼状态，还没反应过来，而且刚刚和鬼贴得太近，身体都要冻僵了，现在才知道害怕。
他想着女鬼口中的话，神色复杂，阿城这些年吞噬鬼还记着和他的约定吗？
方年初一屁股坐在地上，缓了一分钟后，他又撑着墙壁站起身，慢慢走向隔壁街道。
隔壁街道死了个酒鬼，酒鬼家暴又爱喝酒，喝酒喝大了死在家里。
阿城在那里，他要去见他。
短短几百米的距离，方年初看到了好几个鬼，这些鬼死状凄惨，看起来都很瘆人。
也有些和普通人没什么差别，方年初是从影子判断的。
他看到一个站在路边等公交车的女孩子，女孩子脸色有点白，但看起来安静温柔，要不是她身后没有影子，方年初压根分辨不出来这是鬼。
他下意识避开这些鬼，然后发现这些鬼也都在避着他。
方年初一路来到隔壁街道，发现这边聚着不少鬼，本来他不知道那个酒鬼住在哪里，但周围都是鬼聚在其中一栋房子附近，但他们也不敢接近。
方年初听到房间里传来一道道刺耳的鬼叫声，还有小孩子的笑声。
隔壁的鬼也在和身边的同伴讨论：“我还以为他会直接将酒鬼吞噬，但是他把那酒鬼的孩子带来了，这小孩的怨气挺重的，好家伙，正在里面折磨酒鬼呢。”
方年初没忍住，问了一句：“你们口中的‘他’是方温城吗？”
刚刚说话的男鬼想都没想地说道：“是啊！”
然后他扭头一看，看到了方年初，登时露出目瞪口呆的表情，他指着方年初问道：“你、你你能看到我？”
方年初没承认，仿佛刚刚的问话不是他问出来似的。
附近其他的鬼听到这个男鬼这么说，都看向方年初。
方年初能看到鬼了？
每个鬼的表情都是如出一辙的仿佛见到了鬼。
方年初：“……”
他在这儿待不下去了，走向酒鬼家中。
酒鬼家的大门是关着的，方年初敲了敲门，没人搭理他。
他又敲了四下，这下子有鬼来开门了。
是一个年纪很小，只有五六岁的小男孩。
小男孩看到站在门口的方年初愣了愣，他问了句：“怎么是活人？”
方年初蹲下身：“我来找鬼。”
小男孩露出惊悚的表情：“你能看到我？”
他被吓得连忙往房间里跑，方年初也跟着他走进房间。
房子里很乱，到处都脏兮兮的，地上的灰凝固成厚厚的黑色状，看着就恶心。
方年初没注意这些细节，他穿过客厅没看到方温城，心里有些焦急，又走向客厅两边的卧室。
酒鬼的惨叫是他的指引，他顺着声音走到一扇门前。
这扇破旧的门半掩着，从门缝里传来惨绝人寰的叫声。
方年初轻轻地推开门，看着一个只在梦中出现过的身影。
他怔怔地看着这道背影，浑身的血液都涌到脑部，涨得他整张脸都变红起来。
是激动的情绪。
他连手都在发抖。
小男孩从方年初身边走进房间，他捡起地上的刀，一刀刀戳进男鬼的身体。
男鬼的叫声更大了点。
但方年初压根没看地上的两个鬼，只是将目光落在方温城身上。
他看到方温城微微侧了侧身，眼中闪着满足的笑意看着小男孩将刀戳进男鬼的身体。
方温城身上是他记忆中的那件衣服，白色的上衣早已被鲜血染成刺目的红色，他指尖和脖子上都是血迹，就连脸上都有被溅到的血。
方温城的面容没有发生丝毫改变，依然是当年刚上大一时的模样，五官俊秀到让人忍不住多看几眼。
他的神色也还是和大学时一样冷淡，但现在眼中却透着几缕疯狂的亢奋。
方年初终于将视线分给地上的男鬼，但他只看了一眼就有些生理不适地挪开视线。
他又看向方温城，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的轮廓，看着他的五官，看着他的发丝。
死了十三年的方温城现在“活生生”地站在他面前。
方年初眼眶微红，如果这是幻觉，他愿沉沦在幻境中永不清醒。
看着小鬼虐待酒鬼的方温城沉浸在愉快的情绪中，他目光紧紧看着小鬼手上的刀，那是他的刀，就算他没亲自出手，但是当刀插进男鬼的身体时，他的心情依然变得亢奋。
方温城看了地上的两个鬼多久，方年初就看了他多久。
方年初有些走神，让他看了想吐的东西原来方温城这么喜欢。
原来方温城的本性是这样的——但他的第一反应不是害怕，而是心疼。
方温城为了融入普通人中，到底压抑了多少年？
还是他亲口让方温城答应的，不伤害那些无辜的人和动物。
方年初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想什么，但如果善和恶的选择同时出现，他会为方温城摒弃良心，选择恶。
可能十几年的时间，让他也变得病态且偏执。
方年初的目光出神又眷恋。
方温城也终于想起来小鬼刚刚去开门，家里好像来了其他的鬼。
他收起眼中的疯狂，转头看向房间门口。
在和方年初对视的瞬间，他瞳孔猛缩，向来冷静的脸上罕见地露出惊慌的神色。
“哥？”
他问的第一个问题不是“你为什么能看到我”，而是：“你都看到了？”
方年初忽然就笑了起来，他和方温城时隔十三年的再次见面，是他占据了上风。
虽然十几年没见，但当方年初笑起来的时候，这中间的时光似乎都不复存在，好像又回到了十几年前。
方年初：“你死之前不是说过我发现你真面目很开心吗？怎么当我真的见到，你还怕了？”
“我……”方温城说了一个字，将脸上的多余神色都收了起来，有些闷地说了几个字，“没有害怕。”
他还掩耳盗铃般地补充了一句：“这个酒鬼……我也没动手。”
“你是没动手——但是你当我瞎呀！”方年初指着那小孩子手上的刀，“这玩意是不是你的？”
方温城和小时候一样，表情乖巧地回道：“是我的。”
“那他是不是你怂恿的？”
“……”
“心虚不说话是吧？那绝对就是你。”
方年初语气上扬，他很高兴，真的很高兴，非常非常高兴。
去他妈的善恶，去他妈的杀人犯，去他妈的鬼！
他终于见到他了！
就是……方年初摸了下自己的脸，语气感慨：“要是拖到七老八十再见到你，你会不会都不认识我了？”
“不会。”这次的方温城回答得很快，“我每天都在你身边，你变成什么样我都知道。”
方年初一点都不感动，他磨了磨牙，对方温城问道：“那你是不是偷看我洗澡了？”
方温城眼神飘移，没回答。
方年初大骂起来：“我要去找大师在浴室门口贴十张八张的驱鬼符！”
方温城应下：“好，我认识很多鬼，他们很乐意给你介绍符箓有效的大师。”
“你确定他们真的乐意？”
方温城又不说话了。
但是他定定地看着方年初，半晌后，唇角微扬，对方年初喊道：“哥。”
“我在。”
“哥。”
“干嘛？”
“哥，我死了后也有遵守约定。”
“我知道，听其他的鬼说了。”
“哥，我真没病，我只是和其他人都不太一样。”
“嗯，我知道，你没病，现在有病的是我。”
“哥，你搬家吧。”
“为什么？”
“隔壁女邻居想泡你。”
“……”
“哥。”
“在。”
方温城这次什么话都没说，他从小鬼手上拿走自己的刀，将上面的鲜血甩掉，然后重新插进自己胸口处。
这个动作让方年初攥紧了拳头。
方温城顿了顿，他又重新将刀拔出来，然后走到方年初面前，将刀放在他手中，握着他的手将刀插进自己身体中。
方年初不愿意将刀插进去，但是活人哪有鬼的力气大，方温城就这样牵着他的手完成这个动作。
刀柄在胸口处微微颤动，方年初的手也在发抖。
方温城露出心满意足地笑：“其实我死的时候是想让你把刀插进我胸口的，但是我不敢，我真这么做，你肯定会痛苦一辈子。”
他低头，抵住方年初的额头，一只手握住方年初颤抖的手，低声说道：“哥哥，别怕。不疼的。”
或者说，很疼，但他心中汹涌的情绪压住痛感，他现在情绪激昂，太过于强烈的情绪让他都想给自己来上几刀冷静一下——
当然，这话他是万万不敢和方年初说的，方年初会骂他的。
方年初眼睛通红：“我他妈还得感谢你还有一丝良心？”
方温城笑了：“哥，你以前不说脏话的。”
“去他妈的不说脏话，老子这十几年都疯了，再不说点脏话发泄情绪，我还能活着？”
现在的方年初比当年尖锐许多。别人都是年纪越大越平静，他却恰好相反。
方温城很冷静，他牵着方温城手腕回家，一路上都在跟他说话：“你现在能看到鬼了，以后怎么办？”
方年初：“去当大师抓鬼呗。”
方温城笑了起来：“当大师太危险了，你小时候就想当心理医生，以后继续吧。”
方年初：“我看给鬼当心理医生比较有前景。”
“心理医生更适合你。”
这些年方年初就算发疯也没落下心理方面的课程，他不仅重新去学校上课，还在前几年考研深造过。
方温城叹息：“哥，你也挺聪明的，要不是因为我，现在当医生也小有名气了。”
方年初也同样叹息：“你还好意思说，你要是还活着，凭你专业课的成绩，现在指不定都在帝都的大医院当外科主任了。”
一人一鬼互相说着话，十几年没能见面聊天，彼此间都有说不完的话。
尤其方温城，他还给方年初说着鬼的世界。
方年初心不在焉地听着，在和方温城回到家的时候，他对方温城说：“欢迎回家。”
方温城：“我每天都回来。”
郑重其事的氛围被他这句话破坏得七七八八，但方年初看着自己脚下的影子，再看着方温城身后的空白，在这一刻，潸然泪下。
方年初收回自己飘远的思绪，他在厨房煮着泡面，动作不紧不慢的。
自从好多年前能看到方温城后，他当时抽风的性格又慢慢回归温和，一晃这么多年过来，他现在遇到任何事都能维持着彬彬有礼的模样。
至少现在很少骂人了。
应该说，他现在从来不骂人，只骂鬼——方温城。
方年初端着泡面出来，面色有些忧虑。
方温城坐在他对面的沙发上，看着他问道：“心情不好？”
方年初“嗯”了一声：“年纪越来越大，马上就要老了。”
他只是看起来还算年轻，但实际年纪已经很大了。
方温城哦了一声，他说：“死了算了，我鬼力多，等你死了，我分你一点，你还能回到十八岁的外貌。”
对于这个提议，方年初非常心动，现在爸妈早就不在人世间，阿城也变成了鬼，好像活着还没有死的吸引大。
不过方年初很快就摇了摇头：“不行，我得好好活着！”
他端起面碗吃了几口面：“死了就吃不到各种美食了！怪不得大师都不让活人见到鬼，你们鬼太会蛊惑人心了，要是能长期见到鬼，后果不堪设想。”
估计十个人当中有九个人都想变成鬼陪在重要的鬼身边。
鬼，恐怖如斯！
方温城眨了下自己猩红色的眼眸：“我只是提出建议，知道你不会答应的。”
“不过听到你说死后还能变年轻，我也就放心啦。”方年初三下五除二吸溜完一碗面，笑着对方温城说道：“你再等等我吧。”
方温城冷冽的眉眼微柔：“好。”
另一边，池家的池星正吃着苹果，他对医生叮嘱道：“你注意点隔壁的心理医生。”
“怎么？”
“他家里人都去世了，喜欢的弟弟也是鬼，鬼力还很强……他以前精神不太正常，现在又能见到鬼，生死的边缘对于他来说可能会有些模糊。”
医生懂了：“你怕他自杀。”
池星点头：“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反正你就在他旁边，多注意点他的心理状态。”
医生无语：“我注意着心理医生的心理状态……我这么牛我都能转行了。”
“你都活一千年的，什么样的人没见过？安抚一个几十岁的活人还不是手到擒来？”池星一个高帽子递了过去。
医生有点飘飘然：“也是，那就交给我吧！”
池星又对宁悦说：“心理医生身边的那个鬼，他这个情况有点特殊，上报给城隍庙的阴差吧，那边会安排其他鬼盯着他的。”
“不过有心理医生在，他也不会大开杀戒。”
宁悦：“我以为你会去找这个鬼。”
池星诧异：“我去找他做什么？人家什么事都没犯，我跑去警告一番这不是神经病嘛。”
宁悦：“……也对。”
“而且……”池星又咬了一口苹果，含糊地说道：“这个鬼很强，心理医生能看到鬼，以后死了也会很厉害，跟他们交恶不如交好。”
“以后说不定还需要他们的帮助。”
池星将苹果核丢进垃圾桶，对医生和宁悦问道：“你们说，对吧？”
此时的宁悦还不明白这话的意思，但医生神色一肃，他低声说：“正是如此。”
池星过几天抽空去了一趟心理诊所，戴着眼镜的方年初斯文优雅，池星没在他办公室看到方温城，也就直言说道：“听说你也能看到鬼。”
方年初对池星的到来并不惊讶，不过有些吃惊池星的直白，他给池星倒了杯水，对这个问题不答反问：“也？你也能看到？”
池星点头：“我从小就能看到，阴阳眼。”
方年初对池星的了解不算多，他很忙，每天的患者很多，并且每个患者还是不同的治疗方案，连下班都要忙着想治疗方案。
而除了赚钱之外，他还在不断学习心理课程，自己的时间都不够用，压根没空去关注八卦。
不过他还是对池星知道一些的，毕竟他能看到鬼，方温城来到帝都后，在外面转悠回来会时不时提到池星的名字。
他也知道池星的公司，尤其楼上的业务，是给鬼准备的。
就算池星不来找他，他也会去找池星给方温城买一份保险。
天天打打杀杀的，指不定哪天脑袋就没了。
“天生阴阳眼？”方年初看着池星的眼睛，“我看过你的热门视频，感觉你能看到鬼，不过不确定。”
“我认识的好多大师都看不到鬼，只有做法事后才能看到。”
“这些大师知道你是天生阴阳眼一定很羡慕你。”
方年初说话的语调轻缓，又带着笑意，让人不自觉地就会放松下来。
池星的坐姿轻松，他没提起方温城，只是和方年初聊了聊活人见到鬼有多不方便。
方年初跟找到同类似的，他提起这些事摇了摇脑袋：“我见到鬼身边有阿城保护还好，但当阿城不在的时候，有些鬼就会找上我，不是要求烧纸，就是说想要看心理上的问题……”
池星懒洋洋地问道：“你烧了吗？”
方年初：“烧了。”
“难怪会有鬼来骚扰你。我小时候也有鬼让我烧纸，被我揍了一顿，后面来一个我揍一个，就没有鬼敢让我给他烧纸了。”池星对方年初笑了下，“你爸妈是警察，你的身体素质应该比普通人好，你要是揍鬼，普通的鬼可能打不过你。”
方年初眼睛一亮，仿佛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我下次试试。”
他犹豫了一下，又问道：“像阿城那样的，我能打过吗？”
池星感觉这话有点奇怪，但他没深想，只随口说道：“你弟弟挺厉害，你应该打不过。”
方年初十分遗憾。
池星又和方年初聊了会儿，方年初从池星这里买了好几份保险，除了方温城的那份，连带着爸妈的都买了一份。
池星离开时心情挺好，他扬起手上的合同，对裴钦说道：“换种角度想，有方家兄弟在的地方，这一片反而很安全，不会有作恶的鬼。”
【方温城一不小心就会成为最恶的那个鬼。】
池星哑然：“所以要派人盯着他嘛。”
池星从方年初那里出来后，还顺便看了眼医生的诊所，人很多，医生很忙。
池星看到有对外地的夫妻千里迢迢地赶来说小孩子中邪了，医生皱眉看着小孩子的脸色：“你家的不是中邪，去医院看看吧。”
这对夫妻面面相觑，他们本来就不相信这些，只是在老家从县里的医院看到市里，又看到省会城市都找不到孩子的病因，这才病急乱投医找看事的。
但看事的竟然推荐他们去看医生？
俩人突然从不相信，到相信了几分，这家诊所好像还不错，最起码没忽悠他们。
这对夫妻中的女人说道：“我们看了不少家医院了。”
医生一本正经地说道：“那应该是其他医院的医疗设备不够顶尖没检查出来病因，我推荐你们带着孩子去帝都儿科医院，这医院刚引进了新设备，而且医生的技术也都非常不错。”
这对夫妻听得一愣一愣，还以为医生是那家儿科医院的托。
俩人对着医生道谢后，抱着孩子前往医院。
池星看了一会儿，实在没忍住笑了起来。他也没打算和医生说话，转身准备离开，他刚转身，有人拍了下他的肩膀，一道中年男人的试探声在他身后响起：“是池少吗？”
池星转头看向男人，发现这是一个头发很茂密的中年男人，男人的脸很圆，穿着西装，在大冬天的满头都是冷汗。
“你是？”池星看着这男人额心的黑气，心里想着这是来活了。
这黑气呈现丝丝缕缕的形状互相交缠着，但黑气之中又有很细的金光闪烁。
是最近既倒霉又好运的气运。
这气运十分奇怪，池星还没见过，他看了男人好一会儿才收回视线。
“池少，我正打算去您公司找您呢，这刚下楼就遇到了您，我运气可真好。”这男人笑起来跟弥勒佛似的，“鄙人姓罗，大家都喊我老罗。”
池星顺势问道：“罗老板，你找我有什么事？”
外面人多，罗老板看了眼四周，对池星说道：“池少，我的公司就在楼上，不如我们去楼上说？”
池星跟着罗老板来到他的公司，这是一家传媒公司，有上百个员工，规模不算特别大，但也算有点名气。
前台的员工看到池星还以为自己眼花了，她尖叫了一声：“哇！看到名人了！”
池星：“……”
罗老板咳嗽了一声，前台看到池星身边的老板，她又连忙站直了身子。
这前台长相不属于特别好看的类型，但是脸圆乎乎的，一看就感觉很有福气。
池星在她脸上停留了一秒，随后跟着罗老板走进公司。
公司因为池星的到来发出一阵骚动，不过罗老板板着脸，也没人敢和池星搭话。
池星的视线从这些员工的脸上大致划过，这些员工大多都是充满福气的长相，不过也有特殊的——有个脸色同样很圆，但运势不佳，满脑袋都是黑线的年轻男人正在办公桌前敲着电脑。
池星有些震惊，超级霉人！这面相和气运绝对从小到大都是倒霉鬼！
倒霉鬼突然大吼了一声：“我的电脑怎么坏了？！我刚刚设计的图还没保存呢！”
罗老板面皮抽搐，他看向经理，沉声说道：“你去看看他又整出什么幺蛾子。”
池星多看了眼这个员工，然后看向罗老板额前的黑线。
好家伙，怪不得罗老板倒霉，这员工的霉运都影响到罗老板身上了。
罗老板带着池星走进办公室，面上带着笑意：“池少，快请坐。”
他亲自给池星泡茶，被茶水烫得“哎哟哎哟”地叫唤了两声。
池星看到空中飘出两个字。
【收徒。】
池星：“……”
罗老板看到这两个字得破防。
池星没见过裴钦泡茶，但想到每次问裴钦在玉佩里做什么，裴钦都会说自己在喝茶，估计裴钦的泡茶技术应该相当好。
池星看着罗老板一边“哎哟”一边动作生疏地泡茶，他主动开口说道：“罗老板，你最近是不是不太顺？”
罗老板一惊：“池少您看出来了？”
他放下手中的茶水，吐出一口无奈的浊气：“我找您来，就是为了这事。您还记得刚刚在外面喊着电脑坏了的年轻人吧？他不止是公司员工，还是我侄子，最近在我公司实习。”
“我侄子从小就各种倒霉，自从他来了后，我公司都开始倒霉。”
“这霉运真特么不得了！”
罗老板说到这，又轻轻打了下自己的嘴巴：“不小心骂人了，池少您见谅。”
池星：“我看你其他的员工面相还不错，都是有福气的那类型。”
罗老板连连点头：“我比较信这些，我招工除了看重个人能力之外，更看重生辰八字和属相。”
“我那个前台小姑娘是第九个进公司的员工，她进来之前，公司的生意不温不火，她一来，什么都不做，只坐在那，我订单哐哐猛涨。”
罗老板笑眯眯的：“从这之后呀，我招人就招面相好的。”
然后他又提起侄子：“我侄子……这小子运气太差，找工作怎么都找不到合适的，整天在家垂头丧气的……我就想着我公司的员工大家都挺有福气的，还压不住一个倒霉鬼吗？所以我让他来我公司。”
“谁能想到，上百个人都压不住他个倒霉蛋。”
“不过人多力量大，还是能勉强压一压的。他在我这也比在其他公司强多了，我只是损失了一些生意，但他最起码能有份工作。”
“但一直损失生意也不是事儿，所以我琢磨着去找您，看看您有没有法子让我侄子不那么倒霉。”
池星听完后，觉得罗老板人还不错，不过据他所知，像是这种天生就倒霉的人，除非改变对方的命格，要不然他会倒霉一辈子。
而所谓的改变命格太过复杂，通常都会牵扯到无辜的人，只有将自己的命格转移给他人，和别人互换命格才行。
这种事挺丧心病狂的，池星压根没考虑。
池星沉吟了一下：“有两种方法，一是随身携带好运符；二是多和运气好的人在一起。”
罗老板：“这小子的霉运，估计好运符压不住……运气好的人，我们公司的大部分人，运气都还不错。”
池星：“得是那种运气特别好的人才行。”
罗老板目光灼灼地看着池星，眼中的含义不言而喻——您还缺员工吗？
池星：“……”
不缺，更不缺倒霉鬼！
罗老板侄子这种倒霉人，就算去地府，地府看了都得关门。
第087章 霉鬼
池星都不等罗老板开口就直接拒绝了, 他一句不缺员工让罗老板眼中期待的小火苗都熄灭了。
罗老板叹息：“算啦，他就待在我这吧，我这里的员工运气都不错，不会被他影响, 要是去其他公司, 指不定还会被他拖累呢。”
池星看着罗老板头上的黑线, 对罗老板问道：“他现在是不是和你住在一起？”
罗老板点头：“他现在住我家, 这孩子很可怜的, 从小父母就去世了, 这些年都是在亲戚家长大。”
“十几岁的时候就没亲戚愿意收养他了, 因为他倒霉, 跟亲戚住一起，亲戚也倒霉。”
“他在学校的时候都是住单人宿舍的, 毕业后没找到工作，也没住的地方……”
罗老板不停地叹气：“池少, 说来我也不怕你嘲笑, 我前些年也不敢收养他，也就是这几年生意做得还行, 运气不错, 才敢让他到我家住。”
池星问：“他爸妈去世没给他留下房子吗？”
罗老板苦笑：“留啦，但是您一定想不到, 留下的房子拆迁了，重新分给他三套房子！按理说能在帝都有三套房也算不错了，但是重新建的房子烂尾了……”
池星微怔：“这真是倒霉啊。”
罗老板摇头感慨：“也就是我这侄子生性乐观，家里的亲戚虽然不敢让他住在一起, 但私底下的支援也没少过。”
俩人正说着话，一个端着水杯路过的年轻人探了个脑袋进来：“叔, 你是在说我吗？”
罗老板瞪了他一眼：“跟谁学的偷听别人说话？”
“跟你呀。”年轻人长得还算不错，脸色红润，笑容也很爽朗，就是额头上缠着大团的黑线。
年轻人咧嘴对罗老板笑了起来：“前两天我和朋友打电话你还偷听我是不是谈恋爱了呢！”
罗老板连忙抬手对他赶道：“别在这废话，快去干你的活！”
这年轻人又好奇地看了池星一眼，对池星友好地点了点头才离开。
自从年轻人出现，池星就一直看着他，刚进公司的时候，这年轻人背对着池星，池星没看到他的面相，但现在看得清清楚楚。
池星学了这么久的面相，一眼就看出来这年轻人的命格不太对劲——
一个正常人怎么可能这么倒霉？
他脸上的霉运分明不是一个人的，并且这命格也有问题。
池星的指尖轻轻地点着桌面，这年轻人身上估计有大问题。
池星收回目光，对罗老板继续问道：“他叫什么？是从出生就这么倒霉的吗？”
“我侄子叫罗昊。”罗老板想了想才回第二个问题，“他……小时候好像挺正常的。”
“从什么时候开始不正常吗？”
罗老板想了好一会儿，没能回答上：“不记得了，我家里人还挺多的，平时也见不着小辈，也就过年时候见一见，我记着他爸妈在的时候他都蛮正常的。”
池星若有所思起来。
罗老板是个挺迷信的人，从池星的这个询问中他似乎也想到了什么，对池星问道：“难道我这侄子身上不对劲？突然倒霉起来……莫非被人动了手脚？”
池星：“我观他面相，十有八九小时候被人换了命格。”
罗老板猛地一怔，然后愤怒地拍了下桌子：“谁能干出这种事！”
他将罗昊喊了进来，正在喝水的罗昊被呛了一下，剧烈咳嗽着走进办公室。
他一进来，池星和罗老板都看着他。
罗昊摸了下头发，对俩人笑了下，笑容中带着些紧张：“怎么啦？”
池星让他坐，然后对他问道：“你小时候应该没这么倒霉吧？”
罗昊没回答，而是看了一眼罗老板，脸上还带着笑意，但是这笑容中流露出几分愧疚：“叔，我看你请池少就猜公司是不是出什么问题了……果然是我影响到公司了吗？”
罗老板一巴掌扇在他头上：“说什么屁话呢？没看到池少问你问题呢？快点回答。”
罗昊满肚子的多愁善感还没来得及表达出来，愣是被这一巴掌给扇了回去。
他揉着隐隐作痛的后脑，对池星回道：“我八岁之前都挺正常的，八岁之后开始倒霉。”
罗昊提起以前的事都不用回想，他低下头，将罗老板没泡完的那壶茶水重新烧开泡着，声音低低的：“八岁之前，我每天都很开心，但在八岁之后，我每天都很倒霉。”
“那些倒霉的小事我已经不记得了，太多了，每天都会发生，我已经习惯了。”
“但我一直记着我爸妈在我十三岁时去世，我初升高考试那天拉肚子，没考上好的高中，高考的时候又差一分，大学时候家里拆迁，房子还烂尾了……”
这些倒霉的事换成谁都会记着一辈子，罗昊声音越来越低：“我也想过为什么是我……我为什么会这么倒霉呢？我小时候都好好的，为什么现在变成了这样子。”
罗昊的泡茶技术比罗老板好多了，他说完这些话后，已经表演完一番行云流水又花里胡哨的泡茶技巧。
罗老板被秀了一波，眼花缭乱，沉重的气氛中，他拍了几下掌心：“泡得好啊！小昊再来一遍！”
罗昊也从低落的情绪中快速走出，他眼睛一亮：“不错吧，我想着以后我要是在公司待不下去，就去当茶艺师。”
罗老板嘲笑：“哪家茶艺师敢要你呀？”
罗昊喝了一口茶：“叔，要不然我辞职吧，我看你最近都开始变得倒霉了。”
罗老板又是一巴掌扇在他的后脑勺上。
池星饶有兴致地看着这对叔侄之间的互动，然后突然问了一句：“你八岁的时候有没有遇到什么奇怪的人？”
罗昊有些茫然地回想了一下，随后摇头：“没有吧。”
池星若有所思：“那可能就是熟人做的了。”
罗昊有些没反应过来，过了好几秒，他才忽地睁大眼睛：“池少，这话是什么意思？”
罗老板一听到是熟人，更是气得不行：“说你这么倒霉有猫腻！”
罗昊有些发愣：“我倒霉有猫腻？什么猫腻？”
罗老板将刚刚池星说的被人换了命格说出来，罗昊没接触过这些匪夷所思的事情，尤其这事还是发生在自己身上，他脑子晕乎乎地看了池星好几分钟。
换命格？他被人换了命格？
罗昊也怒了：“谁这么缺德啊！”
他咬牙说道：“到底谁会对八岁的可爱宝宝动手啊！”
池星抽了下嘴角，他拿出两张平安符递给罗昊和罗老板：“你们最近随身携带着。”
俩人同时点头，罗老板不在意地将平安符随手塞口袋里。
罗昊则有些犹豫地对池星说：“池少，您说对我出手的是熟人，但我那时候年纪太小了，实在没什么印象，能麻烦您帮我查一下当年到底是谁在背后捣鬼吗？”
他说着，有些不好意思地补充了一句：“我现在没钱，等房子后面还会盖的话，我分您一套。”
罗老板也拍了下大腿：“我也是这样想的，我们罗家小门小户的查不出来这些破事，池家要是愿意出手调查再好不过。”
池星点头：“你们不说我也会查的，能做出这种事的人说不定还会做出其他的事。”
连从小孩子身上换命格都做了，还有什么事是不敢做的？
罗老板和罗昊将池星送到楼下，罗老板还要开车送池星回去，被池星婉拒了，说自己开车来的，自己回去就行。
池星车停在路边，去开车的时候遇到从外面回来的方温城。
池星看了方温城一眼，方温城脚步微顿，不过都没主动打招呼。
方温城是性格使然，池星也是……虽然互相知道彼此的存在，但看目前这样子，都没有打招呼的想法。
池星开车的时候随口说道：“方温城看起来是挺冷的。”难怪宁悦形容方温城说是一个没有感情的鬼。
不过可能不是没有感情，而是把所有感情都放在方年初身上。
池星说了一句后，又把话题转到了罗昊身上：“也幸亏罗昊性格乐观，换成其他人估计早就崩溃自杀了。”
【霉神转世也就这么倒霉了。】
这已经倒霉到感觉生活无望了。
别看罗昊说起这些事看起来很平静，但池星和裴钦都注意到他眼睛都红了，显然心里也是不甘愤懑的。
一套房子烂尾都会逼得人跳楼，更别说这是烂尾了三套，罗昊连住的地方都没有，也就是身上没背着房贷，还不至于自寻短见。
池星漫不经心地说道：“等会儿还得顺便查下哪个小区的房子，怎么烂尾了。这事就交给池月吧。”
如果还能抢救，池家把工程重新进行也不是不行。
另一边的罗昊将池星送走后，对罗老板说道：“叔，我最近不住你家了，我前两天不是领了工资嘛，我在公司附近找了套房子。”
罗老板皱了皱眉头：“你钱够吗？”
“够的，不够我再问你借嘛。”罗昊摸着手上的平安符，声音很小，“叔，我怕我这么倒霉会传染给你。”
罗老板斜晲了他一眼：“担心迟了。”
早就影响到公司生意了。
罗昊摇头：“我是担心会让你出意外。”
他说完这句话后，不想提及更多，静默了几秒后，说继续去工作了。
罗老板看着他的背影，叹了口气，他知道罗昊的心思。罗昊虽然没在池星面前说，但内心始终认为父母的意外是被自己影响的。
前阵子罗昊去给父母上坟，罗老板听到了他对着爸妈的墓碑自言自语，说要不是自己倒霉影响到他们，他们说不定会长命百岁。
就算他之前住在罗老板家里，也是住在最偏的阁楼，并且下班后晃荡到深夜才回家，匆匆洗个澡就睡觉。第二天天一亮又早早离开，每天都不会待太久的时间，就是不想给罗老板一家带来麻烦。
他住在罗老板家里有一段时间了，但是连一顿饭都没吃过。
罗老板是真担心自己会倒霉，但也是真的对这个侄子心疼又担心。
他没心情继续待在公司，拎着钓鱼包开车去附近水库钓鱼放松一下心情。
从公司出发前，他想着要不要换一个厚外套，不过看今天的天气挺好，应该不会冷，他也就没换。
去钓鱼的路上，车开到一半突然熄火，罗老板去的这段路车不多，他往后看了眼，打算下车看一看情况。
他下车后检查了一下车，没检查出问题，只能打电话叫拖车。
他戴着耳机打电话说自己的位置，也没注意到身后出现一辆大货车，从大货车的窗口看去，司机疲劳驾驶在打盹，也没注意到路边还停着一辆车。
但在最后关头，大货车司机迷迷瞪瞪地睁开眼睛，一下子看到有车在前方，并且车前还有人！
司机紧急制动调转车头，险而又险地避免一场车祸。
罗老板也在这时候回头，他吓得耳机都掉了。
大货车司机下来怒火道：“你停在马路中间干嘛？”
罗老板又惊又怒：“我车坏了啊！”
大货车司机一愣，语气软了一下来：“车坏了，你站在这干嘛？打电话去路边打啊！”
罗老板指了指自己身旁：“我这就是路边，你是不是自己开车疲劳驾驶没睡醒啊？”
大货车司机心虚不已，他没敢接话，罗老板也后怕得不行，俩人互相瞪了眼对方，然后罗老板走到路边，大货车司机开车离开。
罗老板站在路边，还是觉得不安全，他直接跑到马路边的树林中这才有安全感。
他嘴里念叨着今天出门没看黄历，将耳机摘下放进口袋里。
他这个动作正好摸到口袋里的平安符，平安符有些发烫。
罗老板拿出平安符，池星的平安符和他从寺庙道观中求来的不太一样，只这一个小小的荷包样式就做工精致，荷包上也不是常见的景色绣纹，而是一些他看不懂的符文。
荷包有些烫手，像是里面的东西在燃烧似的。
罗老板心念一动，打开荷包看了眼，这一看之下，他有点发愣，他没看到平安符，只看到荷包中的黑灰。
他将黑灰从荷包中倒在掌心上，还有些许热度。
黑灰被风吹散，罗老板咽了下口水，手脚发凉，表情也恐惧无比。
他之前还没把这平安符当一回事，也差点换了件衣服没戴平安符。
但现在看着化为黑灰的平安符，罗老板感觉自己的腿都在发软，有种捡回一条命的惊惧感。
池星刚回到公司没多久，就见罗老板一头汗地跑来。
罗老板看到他喊道：“池大师！”
不过短短一个小时没见，他对池星的称呼就变了。
池星扬眉，让他进办公室说话。
罗老板忙不迭地走进池星的办公室，他有点小钱，平时也挺喜欢看美女直播，但现在池星公司里到处都是好看的妹子，他都没心情多看一眼，满眼都是池星，跟在池星屁股后面一口一个大师。
池星被他喊得有些烦，不耐烦地敲了下沙发扶手：“你出事了？”
罗老板表情惊恐：“就刚刚，我差点被大货车撞了！”
他拿出荷包，对池星说道：“符都化为黑灰了。”
池星接过荷包，他没打开看，只是将荷包放在手上把玩着。
池星细细看着罗老板的面相，他额前又是黑线又是金线的，一时间都看不清他后面还会遇到什么事。
池星想了想，都危及到生命了，看来罗昊不能继续待在罗老板身边了。
他对罗老板说道：“让罗昊先暂时来我的公司。住处我也会单独安排。”
池星首先想到的是铂金华府的住处，不过小区里不是鬼就是妖，罗昊一个活人住进去也不合适。
略微沉吟了一下，池星打算问一问医生那边方不方便。
反正只是暂住，等罗昊身上的事解决后就会离开。
而他把罗昊放到医生的住处也是有原因的，老虎和医生每晚都在一起，老虎威慑力十足，克制这世间的魑魅魍魉，对付罗昊身上的霉运更是不在话下。
罗老板有些迟疑：“万一他影响到你……我公司员工还能压一压他的霉运，要是来到你这边。”
他看向从门口路过的林鹿，收回目光问道：“会不会让他们也倒霉？”
池星：“这些你不用担心，他不会影响到我公司里的员工。”
罗老板这才答应。
下午时候，罗昊主动来池星的公司报到，在得知罗老板差点车祸之后，他情绪低落，来池星公司的路上要不是罗老板主动带着他来，他都想跳湖了。
他可以接受自己倒霉，但不想影响到其他人，要是叔叔因为他而死……他想自己也不会在这个世界继续活着了。
罗昊勉强提起精神，他站在池星对面，开口说了第一句话：“我这么倒霉，会不会影响到你？还有你公司的其他人……”
池星目不转睛地看着他：“不会。”
罗昊露出一个不相信的表情：“真的吗？”
“你待几天就知道了。”
罗昊沉默，随后低声说：“我好自责，我不想活了，我害了我爸妈，又差点害了我叔……我感觉活着没什么意思了。”
池星认真地问道：“你是心理出问题了？”
罗昊默认了，他说：“可能吧。”
池星继续认真地问：“要我给你介绍心理医生吗？他挺厉害的。”
罗昊：“……”
这是心理医生的事吗！这是他不想再祸害其他人，池少应该把他撵走，怎么就听不懂呢？
池星看出他在想什么，但肯定不能放罗昊离开。现在放他离开，晚上说不定就会看到罗昊的魂魄。池星对他说道：“你叔叔那里，你不能跟他继续住在一起，会影响到他，我这边给你安排住处，就在我家隔壁，不过你要和别人合住。”
池星语气慢悠悠的：“对方说你住在一楼，不要去二楼。”
罗昊继续沉默，然后他沉闷地说：“我不想和别人住一起，别人会倒霉的。”
“你的新室友和其他人不一样。”池星语气重了点，他喊道：“罗昊。”
罗昊抬起头看着池星。
池星语气笃定：“这事很快就会解决的，你不会一直这么倒霉。”
陷入自责愧疚恨不得自杀的罗昊愣愣地看着池星，也许是池星的态度太过坚定，他惶恐不安的内心也逐渐恢复冷静。
“我……先试试，如果影响到别人，我会自己离开的。”罗昊的声音很轻，他对池星道谢道，“池少，谢谢您。”
他的人生当中，很少接受别人的善意，也有对他伸出援手的，也有想和他当朋友的，但他都拒绝了这些人，因为他不敢尝试。
如果不是因为池星是大师，罗昊说什么都不会答应。
黄一天带着罗昊熟悉公司，罗昊的霉运不能去楼下，但楼上的业务又都是非活人的类型，黄一天也就让他处理一些无关紧要的事。
罗昊也是真的爽朗，他情绪虽然消沉，但是逢人就笑。
他信池星一次，他准备先待两天，如果大家真的没被他影响，他会继续待下去，但要是谁倒霉了，他会直接离开。
至于离开后……罗昊一边笑着对黄一天询问自己要做什么工作，一边在心里想着适合自杀的地方。
黄一天敏锐察觉到他的想法，他多看了罗昊一眼，拍了拍他肩膀，对他笑道：“你不要多想，你现在发生的都是小事，看开点，以后都会好起来的。”
罗昊一愣，然后点头。
林鹿也想凑过来和新员工说话，池星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
“来我办公室，有事跟你说。”
林鹿跟在池星身后，他将门关上看着池星。
池星看了林鹿好一会儿，说道：“最近一段时间，你先去楼下。”
林鹿露出宛如晴天霹雳的表情：“池少，你有了新人就要把旧人打入冷宫了？”
池星挑眉：“哪有，只是他情况特殊，霉运传到你身上就不好了。”
池星还顺便将罗老板的车祸说了下。
林鹿思索了几秒：“我又不和他住一起，应该不会那么倒霉，再说了，我有你给我的平安符，就算出事也能挡一下，我就不去楼下了。”
池星转动着手上的钢笔，忽然问道：“林鹿，你在楼上跟鬼待了这么久，又经常跟我去处理灵异事情，你现在是不是能看到楼上的鬼？”
林鹿和其他普通人不同，他之前短暂地开过天眼，而天眼这个东西，只要打开，就算后面关上也只是半关的状态，随时都会被再次打开。
林鹿身边阴气重，很有可能天眼早就再次打开了。
只是林鹿心思细腻，他要是不想说，装出看不到的样子，也没几个人能发现。
林鹿有点傻眼：“你发现了？”
池星转动的笔微顿：“果然。”
他问：“你怎么没跟我说？”
林鹿心虚地移开视线：“你不是不让我看到这些嘛，说会影响我气运，上次我开天眼还专门带我去万安寺给封上……所以我就没说。”
“而且我装成看不到的样子，到现在也没有其他的鬼发现。”
林鹿指了指自己的眼睛：“我现在早就不怕鬼了，就算能看到鬼也不会对我的日常生活造成影响。而且我以后要当大师的，看到鬼多方便呀。”
他双手合十看着池星：“池少，你也装不知道吧。”
池星叹了口气：“太乱来了，要是出什么事怎么办？”
林鹿腼腆笑了下：“我最近报了拳击班还有散打，要是被鬼缠上就干死他们。”
他笑容还带着几分羞涩，但说出口的话却暴力无比：“一拳锤爆一个鬼。”
池星被逗笑了，他对林鹿说道：“真遇到危险的鬼不要硬抗，记得跟我说。”
林鹿听到这话知道池星这是默许他继续开着天眼了，他对池星露出一个笑：“我知道。”
林鹿离开办公室的步伐都透着欢快，池星看着他的背影，手中转动的钢笔没停下，许久后才收回视线。
“又祸害了一个人。”
罗昊晚上和池星一起回的小区，经过一下午的自我调节，他现在的心情好多了，还有心情和池星开玩笑：“我是叶清的粉丝，听说叶清经常来这，是真的吗？还是小道消息？”
池星似笑非笑地说道：“你有机会说不定能遇到她。”
罗昊的心情更好了。
池星领着他来到医生住的那栋别墅，这栋别墅是裴钦名下的，不过一直没人住，医生住进来后也不知道有没有重新布置一番。
池星还没敲门就看到医生走了出来，医生的目光落在罗昊身上，咦了一声，然后对池星竖起大拇指：“你也挺厉害，这种被换命格的霉鬼都能被你遇到。”
罗昊被人这么说也没生气，他反而松了口气，对医生自我介绍了一下，然后又感激地看着池星。
池星没骗他，这人能一眼看出他被换了命格还这么倒霉，说不定也是大师。
不过和医生一说话，罗昊才发现自己猜错了，这是个儿科医生，并且这个儿科医生觉得他心理有问题，还给他推荐了心理医生。
罗昊：“……”
该说不愧是池星的朋友吗？
池星走进别墅随意扫了眼，这装修很简单，家具也很简单，看样子裴钦当时压根没打算住，只打算……盯梢？
他坐在沙发上，手机响了一下收到杜美发来的消息。
一开始连打字都要一个个找着字母的杜美自从学会网上舆论后，发现有些明面上查不到的东西竟然在网络上有痕迹。
并且她死后就算在别墅里出不去，和周围的鬼关系都很好，是个名副其实的社交达人。
现在再配上网络，线上线下双手抓的杜美在公司专门负责调查池星交代下来的某些事。
她直接发给池星一份文档，文档中是罗昊八岁那年和他家人有过接触的所有关系网。
池星看得头晕眼花，罗昊爸妈还活着的时候家里还挺热闹，几乎每周都会有朋友来家里做客，更别提逢年过节了。
这份长长的名单让池星吐出一口气，他将文档发给罗昊，让他自己看，从中挑出他怀疑的对象。
他一个外人，看谁都有问题，还是交给罗昊自己吧。
罗昊点开文档后也露出蚊香眼：“太多人了吧？我知道我爸妈好客，但这也太好客了。”
池星提醒道：“要想换命得拿走你的头发和血，你想一想八岁时候这名单上的人谁揪过你头发，并且还让你不小心受伤流血。”
罗昊眼睛都看花了，他喃喃说道：“我小时候经常受伤，身上的伤就没好过，磕磕绊绊是我的日常。至于揪我头发……我小时候经常打架，有不少带孩子来我家玩的，我们都互相揪过头发。”
他和池星面面相觑。
医生哈哈大笑：“看来太受欢迎也不好。”
他对池星好奇地问道：“他爸妈会不会有印象？”
罗昊：“我爸妈去世很多年了。”
医生：“这你就不知道了吧，池少能去地府把你爸妈的魂魄找出来！”
罗昊缓缓转头看向池星。
池星靠在沙发上，神态散漫：“我早就想到了，但他爸妈是意外事故，当场就被阴差带走，又因为生前关系好，在下面也有关系，没待几年就去投胎了，想找他们询问都找不到。”
罗昊怔怔地听着，半晌后，他如释重负地笑了笑：“投胎了好，希望我爸妈下辈子能投胎到一个好人家。”
池星倒是没打听罗昊父母投胎的情况，他没接这话，只是看着名单露出头痛的表情，最后看向玉佩。
玉佩里喝茶的裴钦忽然身体一僵，有种被人盯上的不妙预感。
池星给裴钦发了条消息：阿钦哥哥，帮帮我吧，我把这些人的照片发给你，你看谁有问题。
裴钦：……
裴钦：你怎么不自己看。
池星：人太多了，我得看两周，罗昊的事越早解决越好，万一影响到我，我也变得倒霉不小心把玉佩给弄丢了怎么办？
裴钦：我会带着玉佩回来。
池星：……
裴钦：名单发我。
十分钟后，裴钦发给池星一个名字。
池星念出这个名字：“田霍。”
罗昊听到这个名字一愣，随后说道：“田叔？他跟我爸关系很好，他家有个女孩，比我小不少，现在也才上大学吧。”
医生问：“你八岁倒霉后，他家有转运吗？”
罗昊的表情有点复杂：“我不知道，田叔家庭条件一般，家里女儿生了病，他不怎么来我家，平时都忙着工作给女儿赚钱看病。”
“后面我爸妈去世后，田叔还来看过我，让我节哀，还说自己女儿的病好了……然后他给了我一笔钱。不过我倒霉，这钱到我手上没几天，就被小偷入室抢劫给抢了。”
“他人不错，怎么会做这种事？”罗昊有点不敢相信曾经给过自己钱的田叔竟然能做出换命格的事。
医生活了千年，对人性的复杂程度非常了解，他对罗昊问道：“他当时给了你多少钱？”
“挺多的。”罗昊比划了一下：“厚厚一摞，我没打开数，但怎么也有几万吧。”
医生经常给人看病，他皱眉说道：“你不是说他要赚钱给女儿看病？就算女儿病好了，看病期间的各种开销也不是小数目，说不定还问亲戚朋友借了不少钱，一个缺钱的人怎么会给你几万块？”
罗昊先是一惊，随后陷入沉思：“田叔也有问我爸借过钱，每次很快都会还上……对，他是缺钱，他为什么要给我钱？”
“因为心虚吧。”池星看着田霍的资料，只有基本资料，但资料上显示对方现在过得相当不错。
罗昊声音干涩：“我不明白，为什么要做这种事？换命？田叔把我的命跟谁换了？他生病的女儿吗？”
他倏地从沙发上站起身：“田叔就在帝都，我要去找他！”
池星也站起身：“我陪你一起去吧。”
一路上，罗昊都低垂着头没说话，他坐在副驾驶上看着自己放在膝上的指尖。
他手指上都是茧子，这些年他过得并不好，就算有亲戚的经济支援，但有时候开销大，钱不够用，他也会去做苦力赚点生活费。
他不怕苦，只怕自己拖累其他人，但今天却跟他说，他所有的倒霉都是别人刻意造成的。
罗昊呼吸急促，他看着车窗外的车水马龙，在这一刻心里生出怨怼的情绪。
为什么是他？
池星将车停在田霍小区家门口，这小区后面是别墅区。
罗昊跟在池星身后，越往前走，他眼中的怨恨就越浓。
他每天霉运不断，凭什么田叔过得这么好？
俩人停在一栋别墅前，这时候天色已经黑了，别墅的窗口亮着灯，里面隐约传来说话的笑声。
罗昊紧紧地看着窗口，他看到了田叔的身影，还有田叔的媳妇，以及田叔的女儿。
他女儿才大学，正是最活泼的年纪，身上穿着漂亮的裙子，在沙发边臭美地转着圈，好像在问自己的裙子好不好看。
罗昊听不到田叔说了什么，但看到田叔满脸的笑意，然后那小姑娘看起来更高兴了。
罗昊心中的恨一凝，随后升腾起更为汹涌的怒气和强烈的不甘。
“我想起来了，我八岁时候我爸妈带我去体检过，田叔媳妇是检验科的，当时还帮我抽血来着……头发我是真没印象了。不过田叔来我家做客离开的时候，好像家里丢过东西，时间太久了，我记不清具体丢了什么，可能是有我头发的梳子也说不定。”
他死死地看着窗口，直到田家几人的身影消失在窗口，他都没挪开视线。
罗昊的声音沙哑极了：“说来可笑，我感觉自己像是下水道里窥视别人幸福的老鼠。”
“但这些原本是我的。”
罗昊的声音哽咽：“我对钱不在意，我也不羡慕田叔家的大别墅，我只想爸妈能好好活着……如果我爸妈没去世，现在这个点，我们一家几口也会在家里吃饭看电视。”
他情绪突然崩溃，双手插在头发中，蹲在地上声音嘶哑：“我刚刚说谎了，我一点都不想我爸妈投胎，我想再见他们一面啊！”
池星站在他身边，他看着田家一楼的灯光熄灭，随后二楼的窗口亮起来。
他对罗昊说道：“只要知道田霍女儿的八字，你的命格能换回来。”
蹲在地上的罗昊带着几分恨意说：“换，我这些年经历的痛苦都是拜他所赐，他一家凭什么过得这么好？”
他不准备进去质问田叔了，不管对方是因为什么原因换的命格，但换就是换了，再被换回去也是他活该。
换回命格也不是随便找个日子就行的，得日子和生辰八字匹配才行，池星算了下日子，最早也得在一周后。
罗昊发泄后平静了许多：“一周而已，我等得起，最近一段时间就要麻烦池少您了。”
他最后看了眼田家的别墅，跟池星走向小区门口。
池星将罗昊送到医生那边后也没回家，他在小区慢悠悠地散步，对裴钦问道：“你有没有觉得这件事有点奇怪。”
【你发现了。】
“我又不傻，当然发现了。罗老板要是没遇到我，他在下午就会出事，按照罗昊的情绪来看，他估计也不会活着，他在死后也肯定会化成厉鬼去找田家报仇。”
“就他这个怨恨程度，杀人的手段估计比方温城都要残忍。”
池星走到小区广场的喷泉处，他静静地看着五彩斑斓的泉水，对裴钦问道：“谁在下棋？”
【不是我。】
池星哑然：“我也没说是你。”
【真不是我。】
“我真没说是你……”
【按照你平时的性格，你正好能拿着那份名单看面相练手，怎么会把名单递到我面前？】
池星：“……”
他理不直气也壮：“好吧，想过一下下。就一下下而已！谁让你天天说话云里雾里的，我遇到奇怪的事情肯定会先往你身上联想一下嘛。”
池星说的是“联想”不是怀疑，说明他对裴钦还是很信任的。
【不管是谁在下棋，你都把棋局给破了。】
池星双手环胸看着喷泉：“我倒是要看看到底是谁在后面搞出这些事，现在敌在暗我在明，我不方便出手，先等着这人自己露出马脚。”
罗老板在晚上回到家后，还没来得及换拖鞋，就听到家里的媳妇开口问道：“小昊下午回家收拾了行李，说要搬出去住，我没能拦住，你个老货！你是不是说小昊了？”
他家里的女儿和罗昊的年纪差不多大，叉着腰站在门口：“爸，哥怎么搬出去了？你在公司骂他啦？”
罗老板连声说没有：“他就是换了家公司……”
他媳妇更生气了：“怎么突然莫名其妙的换公司，你又不是不知道小昊……他要是没干两天，别的公司把小昊撵出去怎么办？”
罗老板摸了摸后脑勺：“应该不会吧。”
他媳妇说什么都不同意让罗昊一个人在外面，罗老板被骂得抬不起头，饭都没来得及吃，连忙给罗昊拨了个视频，让罗昊自己说。
罗昊接通电话的时候正在卧室的窗前发呆，他眼中还有尚未褪去的恨意，在面对叔叔一家时，他揉了下眼睛，将所有情绪都压下。
婶婶和妹妹的脸出现在手机屏幕上，妹妹大咧咧地问：“哥，你没和我爸吵架吧？我刚刚骂过我爸了，你啥时候回来住？”
婶婶在一旁点头，她还拧着罗老板的耳朵，对罗昊说道：“小昊，你受啥委屈跟婶婶说，你叔脾气直，有时候说话不好听，但他人没有坏心思。”
罗老板哎哟地叫个不停：“老子真的没欺负他！小昊，你快说两句话啊！”
罗昊看着婶婶和妹妹担心的面容，忽然笑了起来：“我没事，你们别担心，我过段时间就回去住！”
虽然爸妈不在了，但是他还有一群不嫌弃他是霉鬼，家门永远对他敞开的亲戚！
这世界还没绝望到让他彻底抛下一切。
第088章 罗昊
罗昊辗转反侧了一夜, 第二天清晨的阳光落在他身上的时候，他有种恍惚的不真实感。
从房间走出后，罗昊发现医生早就去上班了，他看了眼时间, 还没到早上七点, 医生对上班可真热爱。
他在家里转了一圈, 发现冰箱里有不少吃的, 于是自己做了份早饭。
想了想, 他又多做了一份, 打算带给池星。
七点半, 他拎着早饭去找池星。
他以为池星还没起床, 但出乎他意料，池星家的门开着, 里面传出几道说话声。
“池少，我给你带的早饭。”这是一道女声, 并且让罗昊觉得有点熟悉。
除了这道女声之外, 还有其他的说话声响起。
罗昊没听到池星的说话声，他加快脚步走进房门。
一进来, 他首先看到的是笑盈盈的叶清, 还有从电视上才能见到的庄敏和池松。
叶清坐在池星对面，庄敏和池松坐在池星旁边, 正侧头在和池星说话。
池星看起来有些没睡醒，表情处于半清醒的疏懒中。
罗昊的脚步停在门口，看着屋子的几人，突然有点紧张。
还是郑阿姨看到他, 招呼着他进来。
他没敢坐池星一家人旁边，想坐在叶清旁边。就在他伸手拉椅子的时候, 叶清看了他一眼，语气为难：“抱歉，你这张椅子有人坐的。”
罗昊：“……”
他低头看了眼空空如也的椅子，又看向叶清，脑中想起网上的传闻，后背的鸡皮疙瘩猛地蹿起。
罗昊又远离叶清，坐在桌子最远的位置。
他将自己做的早餐递给池星，池星也不挑，一边吃着他做的，一边吃着叶清的。
罗昊在桌上听着叶清对池星汇报影视公司的情况，说她最近又挖了几个很有潜力的小明星，想池星抽空看一下这些人的面相。
罗昊嘴角微抽，怎么感觉叶清和叔叔一样，招员工还会看生辰八字和面相。
池星的表情很无语：“招明星还看面相能不能大红大紫吗？”
然后罗昊又听到庄敏和池松跟池星聊起池家公司的某个项目，说这个项目最近是池淼在负责。
接着话题一转，又聊到池海身上，池海最近在忙第二期的综艺“自然与动物”，这期综艺的时间非常漫长，会直播两个月。
池海前段时间对这场直播不太看好，相比较第一期的热闹，第二期的过于平淡，担心粉丝会看不下去。
不过第二期出乎池海的意料，竟然有不少粉丝每天准时打卡，还说自然界的直播比任何直播都要解压和舒适。
也有不少观众把直播当成助眠直播，每晚都要听着自然界的动物声音入睡。
池星若有所思地说道：“第二期选这个，这不太像池海的风格。”
“淼淼建议的。”庄敏解释道，“包括第一期也是淼淼准备，第一期先用你们吸引热度，第二期是拍摄自然 ，你之前和顾昭几个人救猫的视频，到时候也会放在这期的结尾播放。”
池星微怔：“淼淼没跟我说啊。”
“淼淼的性格你还不知道？她比你还强势呢，跟你说了你要是不答应怎么办？”
“……”
池星隐约明白池淼的做法，简单点来说，就是用这个综艺在帮他刷好感。
池星凝神想了会儿：“让淼淼还是把重点放在自然和动物上。”
不管是公司里的上班的妖，还是他上次参加狐狸婚礼，他都听到不少妖在吐槽人类过度开发。
有许多动物其实压根不喜欢人类的城市，它们只想在丛林中修炼，但丛林都被推平建成城市了，它们也只能前往城市……
而且来到人类的城市后，发现还他么要买房，还有那么多好吃的，修炼的道心都不稳固了，每天只想着赚钱买吃的或者买房。
虽然听起来好笑，但对于很多动物来说，这是一件很严肃的事情。
庄敏点了下池星的额头：“第二期的综艺放出了募捐通道，将在各个城市建立动物救援中心。”
池星撑着下巴，懒洋洋地笑道：“挺好，到时候工作人员我来推荐。”
叶清这段时间隐约知道池星认识不少“妖”，她接话道：“池少你推荐的一定很合适。”
罗昊听得迷迷糊糊的，下意识问道：“为啥？”
其他人都意味深长地看着他。
直到跟着池星来到公司，罗昊都在想这个视线——有种大家都知道，但是只有他被蒙在鼓里的局促感。
池星把罗昊丢给林鹿也就不管他了，池星这段时间除了要看书之外，一心扑在阵法投影上，似乎不整出投影不罢休。
每天办公室里都会传来噼里啪啦投影设备碎掉的声音，还有池星企图走公账报销结果却被黄一天无情驳回的争吵声。
罗昊听到池星办公室传来的说话声，对林鹿问道：“池少……看起来没有传言得那么不好说话。”
林鹿点头：“池少对不认识的没什么耐心，熟悉了之后还是挺和蔼的。”
和蔼这个词有点诡异，罗昊被震的一时间没能说出话。
罗昊的工作不忙，公司的主要内容没交给他，他基本上两小时就处理完一天的工作，然后坐在工位上一边摸鱼一边观察着公司里的员工。
前台很漂亮，特别甜美，笑起来很可爱，就是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总感觉前台妹子的眼睛有时候会闪过一道红色的光。
罗昊看了前台妹子没几秒，前台缓缓转头，在一堆员工当中，精准找到偷看她的罗昊。
罗昊被逮到后有些尴尬，但还是大大方方对前台笑了笑。
前台也对他露出一个笑。
罗昊感觉一股微风在自己身后扬起，后背顿时一凉，他转头看了眼，什么都没看到，但是隔壁桌的文件却被风吹得簌簌作响。
“……”
他这个位置不靠近窗户，这个天气也不会开空调，这风是从哪里来的？
罗昊挪回自己的目光，又看向公司里的其他人，然后自卑地低下脑袋。
妈的，整个公司都是帅哥美女，这是他配来的地方吗？
林鹿坐在他旁边，不过林鹿没摸鱼，而是在认真搬砖，毕竟交到他手上的工作内容和罗昊完全不同。
罗昊将椅子往林鹿面前拉了点，想和林鹿说说话。
他眼角余光不小心瞥到林鹿的电脑桌面，入目的几行字让他嘴角狂抽——
鬼的死因、今天来报销的鬼有多少、预约明天来报销的鬼名单……
罗昊浑身不受控制地抖了下，然后将椅子默默拖回去。
他没忍住，问道：“你是在写灵异小说吗？”
林鹿：“写什么小说？我在上班啊！”
罗昊沉默了一阵后，弱弱地挪开视线，然后他看到前台迈着欢快的步伐端着几杯茶走进休息室。
但据他观察，休息室压根没人！
在没看到林鹿电脑上那几行字之前，罗昊兴许还不会多想，但现在，一个匪夷所思的想法在他脑中浮现。
一阵清风又从他身后拂过，罗昊身子抖了起来，默默闭上了眼睛，总感觉这不是风，而是鬼从他身后经过啊啊啊啊！
林鹿看他这一副受到不小惊吓的模样，内心怜悯。
他刚到楼上的时候跟罗昊差不多，只不过罗昊还没见过鬼，不知道楼上的鬼有多可怕。他当时还见过这些鬼的凄惨模样，每当清风拂过，他都得缓好一会儿。
从池星办公室出来的黄一天垂头丧气的，一看就是和池星争吵失败，还是让池星把爆炸的投影设备报了公账。
他看着同样蔫了吧唧的罗昊，拍了拍罗昊的肩膀：“你在公司有什么不清楚的地方可以问我。”
罗昊对工作没什么不清楚的，只是心里一直在想着公司里是不是有鬼——
他对黄一天问出自己的疑问。
黄一天有些惊讶：“老弟，你看咱们公司的老板是干啥的？”
罗昊：“富N代。”
“……”黄一天，“是大师！所以大师的公司有鬼不是很正常吗？！”
罗昊无言以对，然后他抖得更厉害了。
黄一天看乐了：“你都想着自杀了，还怕鬼干嘛？”
这话让罗昊一愣，他张口问道：“你怎么知道？”
黄一天高深莫测地看着他。
又是这熟悉的，罗昊看不懂的视线。
林鹿也拍了下罗昊的肩膀：“他活得久，对活人的情绪比较敏感。”
“……”
罗昊张大嘴巴，短短一句话，感觉信息量极大。
活得久？他看黄一天也就二十多岁啊！而且什么叫“活人”的情绪啊！怎么会有用活人这个词来形容同类的啊！
罗昊缩在自己的办公椅上，感觉自己弱小可怜又无助。
经过一上午的观察，罗昊确定公司里绝对有鬼，因为他看到前台不停地往休息室送茶水。
午休的时候，他去茶水室逛了一圈，发现茶水室除了热茶之外，还有专门的凉茶，而前台送过去的茶水都是凉的。
大冬天的，哪个活人会喝凉水啊！
不对，罗昊捂住自己的嘴巴，怎么被林鹿传染也开始说活人了！
他又跑去休息室在门口溜达了一圈，感觉这边的温度也比其他地方要低，并且在他闲逛的时候，休息室的门自己打开了！
然后一阵阴凉的风从罗昊身边吹过，罗昊按了下自己被吹起的头发，心里无比确定——公司里不仅有鬼，鬼还很多！
只是他看不到鬼，东张西望了好一会儿连一个鬼影都没看到。
他继续耐心观察着，发现了其他员工也很奇怪——比如前台的妹子，她在中午不吃饭，反而摸出两根胡萝卜咔嚓咔嚓咬着。
而另外的员工，有正常吃饭的，也有和前台相似，生吃食物的，罗昊甚至还看到生吃羊腿的！！
不过吃羊腿的男员工没啃两口就和人打了起来！
有个头发很卷的男员工看到他在啃羊腿怒了，一脚踢掉他的羊腿，啃羊腿的这个也怒了，说羊毛卷员工脑袋有问题，然后俩人吵了几句就开始打架。
其他员工也没制止，反而在一旁在看热闹。
黄一天说道：“打架可以，但不能损坏公司物品！不能用……”
后面那个词淹没在其他员工七嘴八舌的起哄声中，罗昊没听清。
“哎呀，啃个羊腿也没什么吧！”
“咳咳，也要尊重一下小羊嘛！当着小羊的面啃羊腿，咳咳……”
羊毛卷没打过啃羊腿的员工，罗昊看到他哭着跑去池星办公室告状了。
办公室传来羊毛卷的哭声：“他怎么能当着我的面生啃羊腿？！我的腿都在痛呜呜呜呜呜！！”
池星从办公室走出，他头痛地看着这群起哄的员工：“我再说一遍，以后不准在公司吃生食，还有吃草和吃肉的去不同的休息室吃饭！杂食的也去吃肉的休息室。”
他神情中满是不耐烦，下巴微扬看着这群没事找事的妖：“再让我发现第二次，连坐，全部扣工资。”
一听到连坐，刚刚起哄让两个妖打起来的妖全部闭嘴。
池星身后跟着抽抽噎噎的羊毛卷，羊毛卷一边哭，一边狠狠瞪了眼啃羊腿的狼妖。
狼妖摸了下后脑勺，对池星乖巧点头。
罗昊看着池星训斥员工也站直了身子，现在看来，池星凶起来的时候还是挺让人害怕的。
主要是扣工资让人害怕……
下午的时候，罗昊看着羊毛卷忙完工作后，在空地处嘿嘿哈哈地练着拳脚，嘴里还喊着：“我们咩咩族绝不服输，咩咩族要干掉恶狼族一统草原！”
罗昊听着想笑，感觉这个员工还挺可爱。
狼妖路过对羊毛卷龇了龇牙，羊毛卷又哭着去找前台兔妖求安慰。
兔妖瞥了狼妖一眼，狼妖不吭声了，对兔妖讨好地笑笑。
罗昊看明白了，这个和羊毛卷打架的男员工喜欢前台的妹子！
罗昊观察了一整天的同事，殊不知公司的其他人也都在观察他。
宁悦等鬼仗着罗昊看不到她们，对罗昊指指点点，说要离这霉人远一点，小心在他身边待久了被传染到霉运，说不定坟会被刨了！
一群妖则小声嘀咕说话要注意点，不能让罗昊发现公司里除了鬼之外，其他的都是妖。
要不然羊毛卷也不会说什么咩咩族、恶狼族，会直接破口大骂“傻逼狼妖”！
罗昊这一天的观察结束后，觉得池星的公司相当有意思，想要自杀的念头彻底消失，觉得在池星公司一直上班也不错。
氛围轻松，员工之间虽然有摩擦，但也不记仇，比其他公司背后使绊子的小人要好多了。
第二天继续去池家找池星一起去上班的罗昊要放松许多。他感觉自己好像还在上学，每天来找池星这个好朋友一起相约去学校。
他自从开始倒霉后还从来没体验过和好朋友一起上下学，现在心里油然生出一种满足感。
只不过今天的池星不在家里，而是在后院。
罗昊来到后院，看到池星对着一棵树骂道：“老槐树，你是不是欠锯？昨晚我睡觉，你用枯枝在窗口搞出个骷髅头做什么？”
池星被气得不轻，就算他不怕鬼，但深夜的窗口突然出现骷髅头还是会受到惊吓。
风中传来老槐树的声音：“不是我，是小熊和小蛇。”
小熊躺在树枝上晒太阳，它对着池星摆手，示意自己是无辜的！
小蛇还在池星手腕上睡觉，被池星摇醒，它摇头晃脑地冒出一个字：“困……”
它又突然停住，扭头看着池星身后的罗昊。
罗昊匪夷所思地看着池星从衣服摸出来一条蛇，然后这蛇还开口说话了！
是他幻听了吗？
小蛇噌地一下跑没影了，池星回头看着罗昊，若无其事地说道：“走吧，去公司。”
他态度太过自然，罗昊揉了下自己的耳朵，认为刚刚听到的“困”肯定是错觉。
他还对池星开了个玩笑：“你一大早的还和树说话呢？”
“……”池星面不改色地说道：“给树浇水。”
罗昊也没察觉到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和池星前往公司。
帝都今天是大阴天，公司里一早上就开着灯，罗昊看到前台妹子的眼睛在灯光下闪着红色的光。
然后走进公司，又看到其他员工的眼睛好像都和正常人不太一样。
尤其喜欢前台妹子的那个员工，他眼睛绿油油的，看着还挺吓人。
不过这些光芒都是一闪而过，更像是灯光折射出来的颜色。
罗昊抬头看了眼灯，心想这灯也折射不出这么多颜色吧……
他走到自己的办公位，看到林鹿已经来了，他多看了林鹿一眼，发现林鹿的眼睛挺正常。
黄一天的也很正常，是黑色的。
罗昊又看向走向办公室的池星，以他的角度看不到池星的眼睛，只能看到池星的侧脸。
灯光落在池星的脸上，他眼帘微垂，扇形的眼睫阴影格外显眼，浑身的气质懒散，带着一股世家子弟特有的贵气。
池星的神色懒洋洋的，侧着头似乎在听别人说话，他眼睫微抬，眉眼间流露出显而易见的不爽。
但他身边分明一个人都没有。
罗昊看了好一会儿才收回视线，然后他问道：“你们有没有觉得有点冷？好像有谁在看我似的。”
林鹿沉默着没说话。
黄一天苦口婆心地劝道：“你别长时间的看老板就行了。”
罗昊不明所以，但将这句话记下了，他煞有介事地点头：“是得少看，池少这么好看，男的都会弯……”
林鹿捂住他的嘴：“慎言啊朋友！”
罗昊又感觉那股冰冷的寒意，他被吓得不敢继续瞎说，老老实实继续今天的工作。
今天的罗昊开始尝试融入其他人中，这些员工不仅长得好看，对他也挺和善，晚上还邀请他参加聚餐。
罗昊问：“池少也来吗？”
前台摇头：“池少基本上不参与我们的聚餐。”
羊毛卷笑嘻嘻地说道：“老板很忙的，晚上回去还要开直播呢。”
罗昊恍然大悟：“我都忘了池少有时候还会开直播，他直播算命挺准的。”
狼妖也开口说道：“老板才接触玄学没多久，现在已经很厉害了，他还不知道呢，他每次直播时的进步都很大，玄学圈都在说他是天才。”
几人互相对视了一眼，前台感慨：“老板是我见过最刻苦的大师了，整天书不离手的，听说他回家后也一直在看书。可见天才也是要努力的。”
几人又问起罗昊的事，兔妖问：“你身上怎么一股霉运，是出生时候被人丢到粪坑了吗？”
罗昊将自己的事说了下。
羊毛卷听哭了：“好惨哦。”
狼妖捶了下罗昊的肩膀：“算你运气好遇到了池少，以后就会慢慢转运咯。”
罗昊愣了下，随后笑了起来：“倒霉了这么多年，大概攒下来的所有好运都用在和池少的相识上。”
兔妖摸着下巴说：“你还挺会说话。”
“不过……”她左右看了眼，对罗昊说道：“不要在池少面前说这些煽情的话哦。”
其他几人也都疯狂点头。
“为什么？”罗昊有点纳闷，不管是早上的林鹿和黄一天，还是现在的兔妖几人，似乎都不敢在池星面前说一些调侃的玩笑话。
羊毛卷神秘兮兮地说：“因为老板身上有一个鬼，那个鬼喜欢老板，嘻嘻嘻，你多看一会儿老板，那个鬼都会不高兴的。”
罗昊目瞪口呆：“真的假的？”
“当然是真的！”
罗昊也知道是真的，因为早上他才被那个鬼放了冷气。
罗昊倒吸一口冷气：“这女鬼好大的醋性啊！”
兔妖几个人对视了一眼，然后捧腹大笑。
兔妖说道：“这不是女鬼啦，是男鬼！”
罗昊更震惊了：“池少玩这么花啊！”
兔妖：“还是池少哥哥呢。”
罗昊一声“我靠”脱口而出，不过兔妖又补了一句：“不是亲生的。”
这些八卦让罗昊一下午都精神抖擞，在下班后还专门参加公司的聚会，听到了更多关于池星的八卦。
比如池星身边的鬼对他的喜欢都那么明显了，但池星还没反应过来。
并且池星对那个鬼还抱有“竞争”的心态，想要抢走那个鬼生前的天才名号。
罗昊听得津津有味，只恨自己怎么没能早点认识池星进入公司，这样就能蹲在吃瓜第一线了。
不过后面喝大了，罗昊看人都出重影了——他看前台的眼睛似乎完全变成了红色，在月光上漂亮又诡异，而且她脑袋上还冒出来一对兔耳朵，走路也是蹦蹦跳跳的，罗昊好像还看到她身后还有一个短短的毛茸茸的尾巴。
昨天才被池星训过不能在公司吃生肉的男员工在喝酒时候又点了羊腿，生的。
羊毛卷的脑袋上冒出一对羊角，愤怒地顶了上去。
男员工的眼睛也完全变成绿色的，头上出现一对灰色的耳朵，他抖了抖耳朵，和羊毛卷又打了起来。
其他员工趁着不在公司，也拍手起哄起来。
罗昊晃了晃脑袋，看到大部分员工身后都冒出来尾巴。
他喝大了，控制不住自己的行为举止，挨个去摸人家的尾巴，还傻笑着：“你们在cos动物吗？怎么没提前跟我说？早知道我也cos动物了。”
被他摸到尾巴的员工都炸毛了，尾巴高高竖起避开罗昊。
还有一个员工冷漠寡言，身材高大，但他脑袋上有两个一动一动的狮子耳朵，本来冷肃的面容都变得呆萌起来。
罗昊又跑到他面前，捏着他的耳朵，醉醺醺地说道：“这耳朵还逼真啊！还是温热的……”
男人对他吼了一声，把罗昊吓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他表情茫然：“我怎么感觉好像听到了狮子的叫声？”
整个包厢一片混乱，最后还是池星亲自去餐厅将这群员工批了一顿。
喝酒可以，但能喝这么多吗？！能带着不知道他们身份的活人一起喝酒吗？！
罗昊站在一群垂着尾巴的员工之间毫无违和感，就是表情晕乎乎的，压根听不清池星在说什么。
其他员工都耷拉着尾巴，被池星骂了十分钟，然后池星去付账，一群员工的尾巴又翘了起来。
池星带着罗昊离开，剩下的这群妖继续在包间里群魔乱舞。
罗昊刚出餐厅就在树下大吐特吐，池星双手环胸看着他，对裴钦说道：“这家伙是挺乐观，前两天还想着自杀，现在就积极面对生活和同事打好关系。”
池星还不知道罗昊跑来喝酒是为了听他和裴钦的八卦……
【他没这种心态撑不到现在。】
池星心想也是，他看到罗昊吐完后，还迷迷糊糊地走向车的位置，虽然醉得不轻，但还记着池星的车长什么样子，并且完全没指望池星会扶他。
池星有点好笑，伸手扶了他一下，把他丢到后排。
罗昊躺在后排，没一会儿打起了呼噜。
池星准备开车离开，他刚打开车门，远远地传来一道声音：“池、池、池、池哥！”
池星开门的手顿了下，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喊他池哥。
远处跑过来一个男生，男生年纪不大，热情地对池星招手：“池哥！”
这个称呼亲切又自然，池星倚在车前对他笑了下，打算上车。
男生跑了过来，他气喘吁吁地说：“池哥，相逢即是有缘，你能帮我看看我身后有鬼吗？”
池星饶有兴致地看着他的面相，几秒后说道：“没有鬼。”
“不可能呀。”这男生用一副惧怕的语气说道，“我感觉最近身体不太正常。”
池星：“年轻人要相信科学，身体不舒服就去医院检查一下。”
男生：“……有道理，但我感觉就是被鬼缠上了。”
这男生嘴甜得很，一口一个池哥，在池星似笑非笑的眼神中，硬是厚脸皮地蹭上池星的副驾驶。
池星随口问道：“干销售的吧？”
男生点头：“这都被池哥你看出来了。”
他坐在池星的副驾驶上才找到安全感，也才敢回头看向自己身后，他声音很低，跟说鬼故事似的说道：“池哥，我叫赵培，你喊我小赵吧。我最近遇到一些奇怪的事……”
“赵培？”池星唇角微扬，没喊小赵，而是喊“小培”。
小裴：【……】
赵培继续说道：“我两周前刚搬家，是跟别人合租的房子，就是一住进去就感觉不对劲。”
“这房子每间都是一室一厅的，布局还行，但是我住进去的第一天晚上就做噩梦，半夜也听到卫生间有滴水声，还有……我只要一回到家就头晕眼花浑身无力，我这是不是被鬼缠上了？”
池星听到这些话多看了赵培一眼，实在没从赵培身上发现鬼的气息。
不过这种刚住进去就头晕无力的房子……池星沉吟了一下，对赵培说道：“你做噩梦可能是最近的工作压力太大。”
赵培没反驳，他最近压力是挺大的。
池星：“卫生间有滴水的声音，可能水龙头漏水了，需要换一个。”
“水龙头新的呀！”赵培：“那我一回家就头晕呢？”
“新的也会坏，质量太差。”池家也做房地产的生意，所以池星对租房市场要比普通人更为了解，他对赵培问道：“房子是不是新装修的？”
赵培点头：“我就是看装修新才租的。”
“每间都是一室一厅？”
赵培继续点头。
池星：“你听过串串房吗？”
赵培面露茫然。
池星解释道：“串串房是指二手房东将租下来的毛坯房重新装修，一般这种房子装修材料太过低劣，甲醛超标，所以你回到家就会头晕。”
赵培睁大了眼睛，他露出庆幸的表情：“所以我不是被鬼缠上了，是甲醛超标？”
池星提醒道：“长期住在甲醛超标的房子里会得白血病。”
赵培差点从副驾驶上弹起来：“不会吧，这房子价格不便宜呀！我去买个测甲醛的机器！”
他郑重对池星道谢，池星也叮嘱他以后要相信科学，身体不舒服先去找医生。
第二天一早，池星发现自己又上热门了。
昨晚的赵培在买完机器后就回家测试甲醛，这一测之下，不禁怒火大涨，这房子果真像池星说的那样甲醛超标，并且超标严重，住久了绝对要生病。
他骂骂咧咧地给房东打电话，听到他骂房东，其他几个住户也都从房间走出，在得知房子甲醛严重超标时，大家都惊了。
住这种一室一厅的都是年轻人居多，每天上班累成狗，下班后再往满是甲醛的出租房一躺，过不了多久，得在医院病房继续当室友。
房东在电话里骂爱住不住，不住就滚，但是押金是不可能退了。
赵培和这群年轻人都怒了，年轻人处理事情的方法倒是没那么冲动会去房东家砍人，但是几人连夜联系了记者，赵培还开了直播，并且他为直播间引流，标题取得是——《惊！深夜偶遇池星，他车里躺着一个身姿曼妙的……》
网友们抓心挠肺，但标题字数超了，只能点进去直播间看。
网友点开一看，发现后面只有三个字——男酒鬼。
有不少网友都被气笑了，不过点进来之后，听着赵培哭诉二手房东的不地道，许多人也没退出直播间。
在帝都的外地人很多，买房是天价，大部分都是租房的，刷到这个直播间都心有戚戚。
在听到赵培说房间里的装修都甲醛超标，租户在当人体绿萝除甲醛的时候，有不少人都笑了起来，但笑过之后，心里又涌起更大的怒火。
租房的金额这么高还糊弄人，这事说不过去呀！
很快网友们看到还有记者登门采访，记者是个新人妹子，也是租房生活，对这种事自然痛恨无比，接到电话不管是不是上班时间就跑来了。
这事突然间就被闹大了。
赵培的口才了得，他在直播间里说要不是偶遇了池星，自己可能永远都发现不了这房子有问题。
他在直播间一直提起池星维持着直播间的热度。
他跟池星说自己撞邪身体不舒服，但池星却让他去医院看病，这段对话被他说得诙谐又趣味十足，直播间的观众都被逗得哈哈大笑。
池星看着直播回放，觉得赵培不去当主播真可惜了。
不过赵培还专门发了一条动态给池星道歉，说昨晚的直播一直提到池星是迫不得已，不提到池星就没有热度，这事也请不来记者。
池星懒得在意这些小事，用他的热度要是能帮到更多人也不是不行，就当是做好事给裴钦攒功德值了。
很快这事还闹到了地方台，热度越扩越大，听说不少城市都颁布了草稿件，关于租房的房屋标准重点提及到甲醛超标这点。
不过这已经是很久之后的事了。
现在的池星还只是在热门上待着，池家这次没压热度，反而在背后推了一把。
身姿曼妙的罗昊在宿醉后迷迷糊糊地来到公司，他也看到了池星的热门，有种名人就在我身边的感觉，还找池星要了几份签名，说要卖出去。
池星让他滚蛋，他脸上带着笑，麻溜地滚去工作。
不过短短几天，他的精神状态看起来好了许多。
只是宿醉彻底清醒后，罗昊看同事的目光总是有些迷离，他有点分不清昨晚看到的耳朵和尾巴是真的还是他喝多产生的幻觉。
他盯着羊毛卷头上跟羊毛相似度高达百分百的头发，不禁陷入了沉思。
尤其是看着前台中午又啃着胡萝卜时……这特么怎么看都不太正常啊！
罗昊在午休时跑到池星办公室，他面色沉痛：“池少，我感觉我好像生病了……我看前台总觉得她是兔子，看其他同事也觉得他们是羊、狼、狮子……”
池星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没在他绝望又害怕的表情中告知他真相，而是递给他方年初的名片：“你可以去看看心理医生。”
罗昊接过名片打算晚上就去，正好他最近想着寻死觅活着，去找心理医生开导一下也不错。
下班后，罗昊坐车来到名片上的地址，他提前预约了方医生，对方本来说没时间，但听说他是池星推荐的，又说能抽出时间。
罗昊下车后发现医生的诊所也在这，和医生打了声招呼后，罗昊才走进心理诊所。
心理诊所的前台没直接带他前往方医生的办公室，而是对他歉意地笑了下：“方医生还在接待其他患者，还要麻烦您稍微等一下。”
罗昊点头，和方医生约定的时间还没到，是他来早了。
他约莫等了半小时，听到一旁的走廊传来开门声和说话声，他抬头看去，看到一个年轻的女孩子和方医生告别。
这个声音和长相都让罗昊印象深刻，他直勾勾地看着这个女孩。
女孩从走廊出来也看到了罗昊，她脚步微顿，表情肉眼可见变得很差。她避开罗昊的视线，不敢和他对视，假装不认识罗昊，从罗昊身边匆匆离开。
罗昊看着她的背影，对前台问道：“田薇薇也是方医生的患者？”
前台有些惊讶罗昊认识田薇薇，但她什么都没说，不会对外泄露患者的隐私。
罗昊也没追问，而是站起身走向方医生的办公室。
本来罗昊只打算和心理医生随意地聊一聊，但没想到竟然在这里遇到了田叔的女儿，也没想到她的心理医生也是他预约的医生。
她们一家抢走他的人生，她现在不缺钱不缺家人，心理上会有什么问题？
罗昊忽然想到一个问题，田叔做的这些事，他媳妇帮着体检抽血肯定知道原因，那田薇薇呢？她是不是也知道？
除了小时候见过，他们已经十几年没再见过，但田薇薇刚刚看到他惊惶失措的模样明显认识他。
这是不是代表田薇薇也知道这一切，并且在默默地关注着他？
她一点愧疚之心都没有吗？还是几万块就能心安理得地买走别人的好运？
罗昊攥紧了拳头，对田叔一家恨之入骨。
这一家子从上到下都是一样的坏！还好那几万块被偷了，要是他真的花了这钱，半夜都想掐死自己。这是用他爸妈的命换来的钱！
罗昊深吸一口气，在方医生的办公室门口敲了敲门，听到里面传来“请进”的声音他才推开门走进去。
方医生已经下班了，他给罗昊准备了一杯牛奶，对罗昊招手说道：“来，先喝点东西。”
他声音温和，和罗昊不像是第一次见面，更像是许久未见的好友。
罗昊脚步微顿，心里憋着的那股怒火不知不觉消散了一些。
他对田薇薇的不满连带着也对方医生有些意见，但在见面后，发现对这位心理医生实在生不出任何负面的情绪。
方医生双手交叉坐在罗昊对面，对他说道：“听你说在这几天在池少公司上班，应该挺有趣吧？”
罗昊一愣，想到公司里时不时扬起的风，眼珠子五颜六色的同事，不由点了点头：“是挺有趣的。”
方医生把聊天的主动权交到他手上：“你最近是不是有什么压力？”
罗昊一口气喝了半杯牛奶，他对方医生问道：“医生，你相信换命吗？”
方医生没说自己信不信：“我听过，换命格是吧？”
罗昊有些奇怪，不过心想池星推荐的心理医生说不定也很迷信，知道这些应该挺正常，他又将杯子里的牛奶全部喝完，然后才和医生聊天。
和罗昊这边还算轻松的聊天氛围不同，回到家的田薇薇脸色苍白，二话不说就冲到浴室洗澡，洗完澡后还将刚刚穿的衣服全部丢到垃圾桶中。
“真倒霉，怎么遇到了那个霉鬼！浪费了我才买的新衣服！”
第089章 男鬼
田薇薇的咒骂声太大, 一个中年女人从房间中走出，她神情温柔，走到田薇薇身边问道：“遇到什么事了？”
“晦气死了！”田薇薇噘着嘴说道，“妈, 你知道我今天在心理诊所看到谁了嘛？”
女人调笑道：“前男友？”
田薇薇翻了个白眼：“不是他, 比前男友要膈应多了, 我看到了罗昊！”
这个名字一出口, 女人脸上的笑容一滞, 半晌后才继续说道：“他认出你了吗？”
“没有。”田薇薇摇头：“我跟他这么多年没见过, 他怎么可能认出我？”
女人这才松口气：“以后换个心理医生吧。”
田薇薇有些不满：“不要, 我就喜欢方医生, 其他的医生我都不喜欢。”
女人没回话，而是细细思索着, 对田薇薇问道：“你说罗昊去心理诊所做什么？”
“看病呗，要不然还能当医生嘛。”田薇薇嘲笑道, “他这些年这么倒霉, 心理有问题不是很正常嘛。”
女人低声说道：“不要这么说他。”
田薇薇又翻了个白眼：“妈，事情都做这么多年了, 你还不忍心呢？”
女人沉默了一会儿, 走到沙发处坐下：“薇薇，当年要不是因为你生病, 我和你爸也不至于做出这种事。现在你身体健康，但是罗昊爸妈去世，他自己还变得这么倒霉，你不应该嘲笑他。”
田薇薇也一屁股坐在沙发上：“妈, 你最近是吃斋念佛到走火入魔了。”
她视线落在女人手腕上，那里戴着一串佛珠, 田薇薇不信这些，只是笑了笑：“现在行善也迟了。”
女人久久没有说话。
田薇薇家里很少提起罗昊的话题，她从年纪很小就知道这件事，一开始对见过几次的罗昊还会愧疚，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她内心的自责早已消失，从而取代的是这一切本就是她的自得。
罗昊跟她有什么关系？远离这种霉运缠身的人就行。
罗昊，乃至罗昊一家，在她心里还没有晚上吃什么来得重要。
田薇薇见女人没说话，又贴近女人说道：“妈，你说方医生为什么现在都没有结婚？他长得帅，事业有成又有钱，不应该单身这么多年呀。我听医院的前台说，他连一次婚都没结过！而且不仅没结婚，连恋爱都没谈过！”
女人心里还想着罗昊的事，她还记得罗昊对她笑得很甜，喊她姨姨——
因此听到田薇薇的问话时，她敷衍地回答：“谁知道呢，也许喜欢的人不喜欢他，或者他喜欢的是男人。”
谁料田薇薇忽然脸色大变地站起身，她大声说道：“不可能！他要是有喜欢的人早就结婚！他怎么可能喜欢男人？！”
她气冲冲地看着女人。
女人愣了愣，随即脸色变得难看：“你该不会是喜欢他吧？我说你怎么有事没事就往心理诊所跑！”
田薇薇有点心虚：“我是失恋，心理压抑才去的……”
女人：“你都失恋半年了！”
她仔细回想了下，发现田薇薇每次去心理诊所都穿着新衣服，还会化着最近流行的妆容，就算当时谈恋爱都没有这么积极。
女人指着田薇薇，她声音中染上几分怒火：“从今天开始你不准再去找方医生。”
“我就要去！”田薇薇跑到楼上威胁道，“我心理有病，你不让我去我就跳楼！从楼梯上跳下来！”
女人心里又气又急，但看到田薇薇有恃无恐又得意洋洋的笑容，她心里喟然叹息了一声。
早年田薇薇身体差，医生说活不过几年，所以家里娇惯着她，等她身体好了后，她的性格也早已定型。
随着家里条件变好，田薇薇的性格也变得更加嚣张跋扈，等她和老田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管不了了。
女人心里不由生出一种，田薇薇可能被他们养歪了的无力感。
罗昊从方医生的办公室走出来时，心情明显舒畅了许多，就是和方医生说话的时候，罗昊似乎感觉到有什么人在看着他。不过他左右看了眼，办公室里只有方医生，他以为是自己的错觉也就没在意。
等到他离开后，方医生摘下眼镜看着某处，眼中染上笑意：“池少认识的朋友都挺敏锐的。”
方温城看着地板，声音很冷：“在大师身边待久了都能察觉到鬼的气息。”
比如王嘉阳、又比如罗昊。
王嘉阳最近的心情也不错，自从上次的综艺结束后，他也空前忙碌，有不少对ai感兴趣的人才纷纷涌进王家的公司。王嘉阳也从之前的吊儿郎当到现在每天十几个小时都待在公司里。
虽然忙碌，但他无比充实。
这样子才没空想起莉莉嘛。
方医生对他的心理开导很有用，但在夜深人静时，他也还是会回想起女装大佬的莉莉，并且想得更多的不是莉莉的女装，而是男装……莉莉好像是少数民族，五官深邃又精致，男装帅到让王嘉阳念念不忘。
跟他一向不对盘的王嘉乐瞅着他这没出息的样子，内心暗自阴笑，想着要不要给王嘉阳塞一个男人……
不过他也只在心里想想没敢真塞人。
王嘉乐自从被王嘉阳揍了好几顿后，最近也老实了不少，不管内心在算计着什么，但至少表面上没整出什么幺蛾子。
他现在忙着和王嘉阳竞争，王嘉阳在搞ai，他也不甘示弱，就是想比王嘉阳更出色，让家里的老爷子知道，到底谁才最适合当王家的继承人。
王嘉乐自从决定也要插手ai后，每天都在和各个老板谈业务，就连身边的狐朋狗友都被他安排了一套ai的产品。
今天的王嘉乐和王嘉阳在公司里互相diss了几句后，冷哼一声开车朝着不同的方向回家。
王嘉乐车上播着dj，大骂王嘉阳就是狗屎，要不是运气好认识池星，早就被女人玩成狗了！
他骂了一会儿，感觉心情也好了不少。
他快到家的时候，手机铃声忽然响了，是一个狐朋狗友打来的。
王嘉乐没接，但这好友一直打，连续打了两三个，王嘉乐将车停在路边才接电话：“干嘛？！我在开车！！！”
对面的叫声比他还要大：“王嘉乐！！你卖给我的全屋智能是不是有问题？！”
王嘉乐：“什么问题？怎么可能有问题，是公司里新研发出来的产品，有问题也不可能上线。”
“真的有问题，你来我家一趟。我新买的小区，大平层的那套房子，你快点来。”
这小区就在王嘉乐家附近，王嘉乐开了没几分钟就来到小区门口。
简单登记后，王嘉乐走进小区找到狗友的家，然后砰砰砰地敲着门。
狗友开门，怒气冲冲地说：“你这么大声做什么？上门寻仇啊！”
王嘉乐一脚踢开门：“下次发生这种事在我上班时间联系我，我这是下班时间！”
狗友家里条件虽然比不上王家，但也差不了多少，所以对王嘉乐也不像其他人那么捧着，听到这话不由跟看傻逼似的看着他：“你他妈是技术部的？还上班时间找你，你懂个屁……”
狗友将王嘉乐拉进屋里，他家里的装修风格完全的现代化，全屋从门、灯、窗帘……就连烧水壶都是智能的。
王嘉乐在房间里转了一圈，忽然问道：“这装修风格我咋感觉这么熟悉呢？”
狗友看着窗帘装深沉。
王嘉乐看着窗帘的花纹，脑中的熟悉感更浓重了，他又看着房间里挂着的画，思忖几秒后，沉沉地问道：“你这是抄袭池家的装修风格吧？”
狗友炸了：“装修怎么能叫抄袭？而且怎么能算我抄袭，那肯定是设计师的锅……”
“你还要不要脸，要不是你的要求，设计师能给你设计成池家的风格？”
“屁呢，你以为我一个人装修成这样？自从池星上综艺后，从你那买智能家居的，都是这种装修风格。”
“……”
短暂的沉默后，王嘉乐问：“所以你喊我过来到底是啥事？智能家居哪里出问题了？”
狗友指着天花板上的灯：“你看到没？”
王嘉乐抬头看着灯，看半晌没发现问题，他恨不得踹死狗友：“看到什么了？我看到王嘉阳挂在上面了！”
狗友哈哈大笑，然后他笑着说出让王嘉乐毛骨悚然的话：“这灯，每天十二点后都会准时闪烁，关都关不掉，但是等天一亮，就会自动关闭。”
他又指着烧水壶：“还有这烧水壶，也是每晚十二点开始工作。”
“还有窗帘，不管我怎么设置打开，每到十二点也会准时拉上。”
“卫生间的灯是声控的，也是每晚十二点后开始闪烁。”
“在你来之前，我早就联系过你们公司的技术部，技术部给我免费换新了，但是换过还是这种情况，所以我才找你来！”
王嘉乐抖了下身子，他大吼道：“妈的，你这是鬼屋吗？你找我来有什么用？我又不会驱鬼！”
狗友：“你可以找王嘉阳啊，因为你，我跟他之前的关系不太好，我没好意思找他，你帮我找他吧。”
王嘉乐：“他也不是大师啊！”
狗友又用看傻逼的眼神看着王嘉乐：“他虽然不是大师，但是他认识池星呀。”
王嘉乐想到自己临出公司门还和王嘉阳互相冷嘲热讽了一番，他嘴角微抽，拍着狗友的肩膀说道：“要不你把家里的智能家居给撤了吧，这样就没事了。”
狗友冷静地说：“这叫自欺欺人！”
他说着，伸出手去掐王嘉乐的脖子：“我要是被这房子里的鬼害死了，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
王嘉乐啧了一声，在狗友的逼迫下，不情不愿打通王嘉阳的电话。
王嘉阳直接一句：“关我屁事！你觉得我会给你联系池少？”然后果断挂断电话。
王嘉乐将手一摊：“看到了吧？不是我没帮你喊，是喊不动啊，你要是变成鬼可千万不要来找我，去找王嘉阳。”
不过很快王嘉阳的电话又打来了，但是电话里的不是王嘉阳的声音，而是林鹿的，林鹿：“我正好和王少在一起，你那边是什么情况要找池少？池少晚上很忙的。”
王嘉乐将事情大致说了下。
林鹿：“看样子不像是会害死人的鬼，可能就是故意吓唬你朋友，这样吧，我去帮你们看看。”
他问完地址后，说半小时后会和王少一起过来。
挂断电话后，狗友有点茫然：“林鹿什么时候转行当大师了？”
王嘉乐没好气地说道：“你还不知道呢？林鹿不是在池星的公司上班嘛，跟在他身边学了不少灵异的手段，没看到林家对林鹿的态度都变了。”
狗友点头：“我听别人说过，不过好长一段时间都没见过林鹿了。”
别说林鹿，就连顾昭、陆朗这群人，他都好久没见过了。
想到这，狗友突然说道：“我发现池星之前没上班的时候，顾昭那群人都懒懒散散的，你哥更是不像样子天天混在女人堆里。然后现在池星开公司后，这群人都开始变得洗心革面，重新做人。”
王嘉乐：“你要是不会形容就别形容。我哥……啊呸，王嘉阳那群人，从小不就是以池星为风向标嘛？池星开始做什么，那群人绝对也会跟着做。”
所以池星开始开公司，这群人也跟着接手家里的公司。
狗友瞅着王嘉乐，默默说了一句：“那你是把你哥当做风向标嘛？你哥搞ai，你也搞……”
王嘉乐愣了一下，然后否认：“不是，我跟王嘉阳之间，跟池星和顾昭那群人不同，我跟他是竞争关系。”
“好吧好吧。”狗友懒得拆穿王嘉乐口不由心的话，走到酒柜调了几杯酒。
他酒刚调好，门铃声也响了，他对王嘉乐嘀咕了一句：“你看人家都知道按门铃，就你粗俗，在那哐哐哐敲门。”
打开门后，林鹿和王嘉阳站在门口。
狗友看到林鹿时怔了怔，随后客气地将俩人迎进来。
王嘉乐和王嘉阳互相冷哼了声，也没打招呼，不过林鹿倒是和王嘉乐打了声招呼。
王嘉乐对林鹿点了点头，目光在林鹿身上停了好几秒。
几个大男人互相对视着有些尴尬，狗友下厨准备几样下酒小菜，几人顺势坐在中岛台旁。
王嘉乐虽然懒得搭理王嘉阳，但王嘉阳却表情自然地将狗友调的酒递给林鹿一杯。
半杯酒下肚，再加上狗友和林鹿的活跃，王嘉乐和王嘉阳总算能说上话了，就是偶尔会互呛上几句。
狗友准备好小菜后，也没挪位置，也坐在中岛台旁，他坐在林鹿旁边，对林鹿说道：“林少，我看你跟以前相比变了不少。”
林鹿笑眯眯的：“是嘛？”
狗友点头，王嘉乐也跟着点头：“怎么说呢，感觉以前没什么存在感，比较内敛，现在像换个人似的，站在我哥旁边，比我哥还显眼。”
王嘉阳抖了抖自己的衣领，他穿着骚包，整个帝都的世家子弟，能站在身边比他还显眼的就没几个。他看了眼林鹿，感觉对方和之前没什么差别。
“可能我经常和王少见面，我是没觉得他有太大的变化。”
“那我得感谢池少，要不是到他公司上班，我也不会变这么多。”林鹿喝了口酒，看向狗友：“说说你家的情况吧。”
林鹿现在能看到鬼，他在狗友家里没看到鬼，但是这房间确实有鬼气。
几人说回正题，狗友将自己家里的情况详细说出。
林鹿一边听他说话，一边拍了下桌面的小菜和酒给池星发了一张。
池星：？
林鹿：在抓鬼，要是抓到我就送到你那边去。
池星：？
林鹿：赚的钱分你一半。
池星：等你。
狗友说完之后，最后说道：“每天十二点，准时开始，比我上班打卡还要准时。”
林鹿看了眼时间，现在才刚十点，距离十二点还有两个小时。
王嘉阳提议道：“看个电影打发时间吧。”
狗友很损地找了对兄弟残杀争夺皇位的电影，王嘉阳和王嘉乐都面无表情地看着电影，俩人悄悄地捏了捏拳头，但是没互相打起来，而是同时揍了狗友一顿。
狗友顶着乌青的眼睛，将电影换成动画片，四个大男人坐在客厅看动画片，动画片上小女孩的笑声清脆悦耳，但莫名又带着几分阴森。
尤其几人坐得直挺挺看动画片，这场面诡异无比。
而更诡异的是，十二点刚到，几人同时感觉后背一寒，好像有一道阴冷的气息站在他们身后。
狗友没敢说话。
王嘉阳推了王嘉乐一下：“你回头看看。”
王嘉乐：“不。我害怕。”
林鹿不怕鬼，但这氛围被渲染得挺吓人，加上这后面的鬼好像就站在他身后，在对着他的脑袋上方吐凉气，他被冷得打了个寒颤。
林鹿缓缓转头，随后松了口气，后面没鬼！
但是他脑袋上方依然凉冰冰的。
下一秒，林鹿像是想起了什么，他猛地抬头看向天花板，看到一个四肢扭曲的鬼正趴在天花板上，只有眼白的眼睛直勾勾地看着他。
他浑身都是冰霜，嘴里吐出的气息仿佛搀着冰一样，冰寒刺骨。
林鹿感觉自己的脑壳更冷了。
林鹿和这男鬼对视了好几秒，男鬼从天花板上爬下来，房间里的灯又开始疯狂闪烁，在忽明忽暗的房间中，男鬼声音沙哑：“你能看到我？”
“……”
被男鬼只有眼白的眼睛紧紧盯着，林鹿发现鬼还是挺吓人的。
从认识池星时，他和鬼说话都是公司里的鬼，大家都挺友好的。
而离开公司后，他基本上都装看不到鬼，也从来不和鬼说话，这还是他第一次和鬼对视。
刺骨的寒意从脑袋逐渐蔓延到身体其他地方，林鹿摸了下自己发凉的胳膊，对男鬼点头：“你认识池星吗？”
男鬼莫名其妙：“他上次才去地府鬼市，最近在下面挺有名的，当然认识。”
林鹿又指着自己，对男鬼说道：“我是池星罩着的。”
男鬼：“……”
哦豁，懂了，狐假虎威呢。
男鬼收起自己气势汹汹的鬼气。他目光从林鹿挪到狗友身上，然后对林鹿说道：“他都找上你们了？”
林鹿：“他本来打算找池少的。”
林鹿这副自言自语的模样，加上房间内闪烁的灯让沙发上的其他几人牙齿打颤，王嘉乐问道：“林少，你在和谁说话？”
狗友缩在沙发角落处，还裹了个毯子：“我家真的有鬼？他出现了？”
王嘉阳也问了句：“是女鬼吗？好看吗？”
林鹿：“……”
王少真是死性不改，还会问鬼好不好看。
男鬼恶狠狠地瞪着几人，尤其瞪着在沙发上瑟瑟发抖的狗友。
狗友往王嘉乐身边靠了靠：“快抱抱我，好冷啊！”
王嘉乐被他恶心到想吐，他做了个呕吐的表情，将枕头砸在狗友脸上。
就连男鬼都被狗友恶心得够呛。
林鹿被这几人逗笑了，心里也放松不少。
男鬼死死地盯着狗友，眼看着狗友被吓得脸色发白，他才心满意足地收回目光。
林鹿：“你认识他？他跟你有仇？”
男鬼冷哼一声：“我跟他没仇，但跟他爷爷有仇！要是池少来就好了，我要跟池少诉冤啊！”
林鹿对男鬼拍了拍沙发：“你要坐着说吗？趴在地上怪吓人的。”
男鬼的手脚都呈现扭曲的形状，趴在地上不像是人，更像是怪物。
“我好久没坐着了。”男鬼声音阴森地拒绝了林鹿好意，他对林鹿说道，“这小子的爷爷，死后在地府办了个发电厂，招了不少鬼员工。”
当时的男鬼刚死没多久，听说这个厂福利待遇好就去应聘，还签了工作一百年的合同。
一开始合同上签约的工资在几十年前还够用，但随着地府的货币膨胀，这些钱放在现在只够吃几碗面的。
厂里的员工都觉得当年的工资不合理，想要加工资，但老板非常黑心，合同在手，只要他不愿意，不仅加不了工资，还要干白工。
男鬼也想过拍拍屁股走鬼，但是合同当时还有一项，要是旷工被开除得赔偿厂里的钱！
男鬼恨啊，对这个老板恨死了，恨不得这死鬼早点去投胎，或者自己能早点摇到投胎的号，但等了几十年，老板都没去投胎，他也迟迟没摇到号。
并且这老板黑心到，原本的工作时间是八小时，但钱太少，他就鼓励员工，说鬼反正不需要休息，不如加班，给你们多发点钱。
男鬼亲眼看到自己的同事加班到差点魂飞魄散，要是活人的话估计早就猝死了。
“我这些日子都是翘班来的！我下定了决心，要是请不来池星……”男鬼声音充满了仇恨：“我他妈还不如魂飞魄散了呢！这个不去投胎的死鬼，仗着我们这些鬼都是孤魂野鬼就可劲儿欺负！我们去找地府的有关部门，这个死鬼在下面还有关系，我们想去告他都找不到门路。”
林鹿心想，怪不得他死了这么多年，身体都没恢复正常人的模样，敢情是心里太恨了。
“我心里恨不过就来找他孙子，然后发现他孙子认识他们——”男鬼指向王嘉阳和王嘉乐，“那个谁，天天穿得和花孔雀似的，他又和池星的关系好，说不定我吓唬吓唬这小子，这小子就会找他俩联系池星。”
“所以我也认识你。”男鬼的声音虽然有些偏激，但逻辑清晰，“但你不是看不到鬼吗？平时都是装的吗？要是早知道你能看到鬼，我就去找你了。”
林鹿看着他：“你找池少，是想让他替你主持公道吗？”
男鬼用变形的手撑起上半身：“我感觉他是个好人。你说他会帮我们吗？我不怕苦，可以加班，但是不能压榨到这种程度，加班给的钱都不够我出去买香，我饭都吃不饱呢！”
林鹿吐出一口气：“按照我对池少的了解，他肯定会帮你的，我带你去找池少。”
男鬼只有眼白的眼睛快速眨动了几下：“谢谢，你也是个好人。”
林鹿轻笑了下，然后和另外几人告别，说要带着这鬼去找池星，就先离开了。
王嘉阳看着林鹿离开的背影，有些忧愁：“我好像明白了，林少确实和以前不一样了。”
感觉和他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了。
林鹿现在能看到鬼，能和鬼说话，还能帮鬼解决事情，这已经不是普通人了。
王嘉阳叹息：“我除了钱之外，一无是处啊！”
王嘉乐忍了忍，没忍住，踹了他一下。
俩人早就互相看不顺眼，这下子彻底打了起来，狗友也没劝，而是琢磨着白天要去找林鹿和池星道谢。
林鹿走得匆忙，他还不知道自己怎么会莫名其妙被鬼缠上。
大半夜的，池星似睡非睡的半合着眼睛，他听着男鬼和林鹿叽里呱啦的声音，太催眠了，都快要睡着了。
“要不是他孙子人还行，没做过啥坏事，我都想让他孙子出点意外了。”
男鬼顿了顿：“不过我不像那该死的老鬼，我还有点良心，不会去害无辜的人。”
池星睁开眼睛，他盘膝坐在沙发上，对男鬼问道：“你在哪家厂？具体名字叫什么，位置在哪里？”
男鬼将这些一一报出，然后池星将这事发给王阴差，王阴差说马上就去查。
得到回复后，池星开始撵鬼：“行了，你可以走了。”
男鬼愣了愣：“这么快？”
池星不太清楚下面的办事流程还需要多久，他跟没骨头似的靠在沙发上：“只是找阴差去查了，具体什么时候办好还不知道。”
男鬼神情复杂：“我之前去投诉，得到的也是这种回复。不过后来就没其他的消息了。”
林鹿在一旁插话：“你去投诉和池少交代的能一样吗？说不定等你回地府这事就解决了。”
男鬼愣了愣，这话太扎心也太现实了，没想到当鬼还要经历这些破事。
池星若有所思地说道：“下面的管理很混乱啊。”
【生灵太多，种族不同，很难管理。】
地府不仅有鬼，还有妖，更有数不清的各类生灵，都聚在一起各种关系错综复杂，就算有心管理都很难面面俱到。
【在下面待得越久，情感越淡薄，很多事情下面的阴差不会放在心上，生与死，对于他们来说没什么太大的不同。】
池星对此了然，上次去鬼市他就发现了，阴差对那些斗殴到魂飞魄散的鬼压根就不在意。
见多了生命的流逝，心灵会变得麻木。
【所以我没去地府，也不想接手这些烂摊子。】
池星笑了起来，肩膀都在发颤，他想起上次在鬼市拿回来的判官外套，还没见过哪个鬼对判官的位置都看不上的。
堂堂的酆都城，竟然被裴钦形容成烂摊子。
男鬼看到这行字，嘴角微抽，但他却非常赞同，小声嘀咕：“说得也没错。”
他在地上爬了爬，池星立刻止住笑：“别爬了。”
男鬼停住动作，他抬起头看着池星：“池少，地府都传你在下面有关系，还是大关系，等你死后是不是就能去地府当大官了？”
池星：“……”
“我现在还不想死，也不想考虑死后的问题。”
男鬼：“好多鬼都等着你死呢！你活着时候是好人，等你死了到下面当大官也肯定是好鬼！”
池星：“……你的事都解决了，你还是回地府吧。”
男鬼不甘心地说了最后一句话：“等你死后，大家一定会放鞭炮欢迎你的！”
林鹿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连玉佩里的裴钦都忍俊不禁。
池星一脚将男鬼踹到窗户外：“你们对我是有什么好人的滤镜吗？我这就将你们的滤镜打破。”
男鬼在地上爬着消失，嘴里默念池星以后会暴力执法，不过要是暴力将那些恶鬼都干掉也不是不行——
林鹿笑得更大声了。
池星赤脚站在沙发上，他抓了下自己有些长的刘海，对林鹿说道：“下面都想着我早点死，你还笑呢。”
“说明下面的鬼喜欢你呀。”林鹿笑盈盈的，“这多好。”
池星把林鹿也撵走，他没穿拖鞋，赤脚走到楼梯上，对裴钦说道：“我才不想那么多鬼喜欢我，等我死了去地府，一群鬼敲锣打鼓迎接我，多瘆人啊。”
他想象了一下，自己也忍不住笑了出来。
【你会寿终正寝的。】
“那更不好啦！”池星扬起下巴，“七老八十都走不动路才去地府，我都没现在这么好看了！”
【真挑剔。】
池星哼笑了一声：“你是第一天才认识我吗？才知道我挑剔？”
【你从小就挑剔。】
池星慢悠悠走到楼上：“我下次生日还能吃到蛋糕吗？你做的。”
裴钦的笑声从玉佩中传来，清冷又柔和：“当然。”
池星弯眸笑了起来：“可惜你来找我的时候，我生日刚过去没多久，下次得很久之后了。”
玉佩中的裴钦算了下年底的日子，唇边的笑微淡。
男鬼回到地府后，在厂门口转了一圈，想看看大家是不是还在苦逼加班。
他刚走进厂里，听到里面传来一阵闹哄哄的声音，还有一群鬼聚在老板办公室楼下看热闹。
他心里一惊，心想池星交代的阴差这么效率？
他挤进看热闹的鬼中，随便跟一个鬼问道：“这是咋了？”
“老板被查了！我草，不知道是谁举报的，说老板的合同有问题，给的加班费也不符合规定，正在和阴差在办公室里扯皮呢！”
男鬼张大了嘴巴，还真是池星找的阴差！
他有点紧张地看着办公室的窗口，这次不会也像之前那样都是走个过场吧？
举报的鬼其实不少，每次闹出的动静也挺大的，但都是雷声大雨点小，对老板屁的影响都没有。
这次的检查，其他鬼也没放在心上，都是看热闹的，正好能不上班休息一会儿。
男鬼目光紧紧地盯着窗口，有其他的鬼踩到他的脑袋，还被他怒骂了几句。
在他和其他鬼互骂的时候，老板面色难看地被阴差带了出来。
男鬼认识这个阴差，姓王，比其他冷漠的阴差要和气一些，他目光在外面扫了一圈。
乱哄哄的一群鬼顿时安静下来，阴差多看了男鬼几眼。然后对他们说合同作废，如果想继续在这上班的鬼可以和老板签订新的合同，但合同的最长时限不能超过五年，工资标准也有新的规定，每年的工资都会逐年递增。
并且之前合同的不合理之处，老板也要做出补偿，比如这些年明显和物价不符合的工资，以及加班费都得补发。
对他们趾高气扬的老板在阴差后面一句话没说，但也没否认，显然是默认了。
他表情心疼，不是心疼这些鬼被自己压榨，而是心疼自己即将散出去的钱。
其他的鬼都听呆了，男鬼也愣住了，就算知道这事只要池星插手就会办好，但真的听到还是忍不住心情激动，以后再都不用被傻逼老板压迫了！
要不是现在的心脏早已不会跳动，肯定会疯狂乱跳。
男鬼喃喃说道：“多亏了池少啊。”
有其他鬼听到他的话，纷纷问他这事和池少有什么关系。
他还没来得及说话，王阴差走到他身前，对他说道：“池少是活人，晚上是要睡觉的，你们少在晚上去打扰他，你们以后遇到事可以去找有关部门嘛。”
男鬼：“找了啊，没鬼搭理我们。”
王阴差哑然。
男鬼将自己去找池星的事完整说了一遍，最后还说：“他玉佩里的那位，还说地府是烂摊子呢！”
本来神情淡然的王阴差听到这话表情一崩，他语气惊恐：“烂摊子？难道当年那位就是因为这个原因才不愿意接手地府的？”
“完了，完了，完了！估计地府要重新整顿了，我要赶快回去看看我这些年的工作有没有出过纰漏。”
后面几天池星刷了下妖盟的论坛，发现地府版块的帖子格外热闹。
「报！地府最近开除了一批阴差，急需另外阴差的补上，我要退网一段时间，争取早日考上阴差！」
「我也要退网考公咯，鬼友们，再见咯！」
「为啥啊？地府这破样子不是好多年没动过了嘛？怎么突然换这么多的阴差啊？」
这个帖子下面的回复有上万条，池星一看就知道有大八卦，他点进帖子。
198l：这一切都得从一个小小的发电厂说起……可能这事闹大了吧！
他说了好长一段，这些鬼抓重点也有一套，只看到池星能帮鬼解决烂摊子。
233l：我今晚就去找池星。
234l：楼上的组个队呗，我也有点小忙需要池少帮忙。
340l：巧啦鬼友们！我也……
池星后背发寒，他可不想以后家里都是来找他帮忙的鬼！
520l：上面说了，有事去找新建的部门投诉，不要去找池星。
561l：池星的脾气，说不定会把你们都揍一顿然后丢出去。
675l：你怎么知道？我上次就被他踹出了池家……而且你们是不是忘了，他身边还有另一位的存在呢。
980l：报！最新消息！据我打听来的独家消息，这次大整改是因为阎王爷发怒了，说自己本来可以退休去享福，谁知道孙子死活不愿意接手地府，说地府是烂摊子。然后阎王爷说要爆改地府，争取早点把孙子摇回来，自己退休享福。
998l：阎王爷有孙子？？？是谁啊？？？应该是死的吧？
1023l：应该是死的吧？哪个鬼姓阎？可能就是阎王爷的孙子。
1234l：笑死，谁跟你们说阎王爷姓阎的？
1276l：那姓什么？
1234l回复：不知道，反正不姓阎！姓池或者姓裴都不可能姓阎啊！
“阎罗王的孙子说地、府、是、烂、摊、子！”池星看到这，缓缓低头看着玉佩，震惊地问：“这是在说你吗？你爷爷是阎罗王？？”
【也是你爷爷。】
池星：“……”
“这么牛逼的身份你怎么不早点跟我说？”池星匪夷所思地说道，“我们在地府的关系这么大？”
【怕你膨胀。】
“……”
池星和裴钦说话要被气死，他将玉佩取下来，疯狂转着玉佩：“难怪上次我去鬼市，王阴差和其他的阴差对我这么客气，你早点跟我说，我也能去看看爷爷嘛！”
【爷爷见到你，可能会想着让你接手地府。】
“……”池星：“那还是算了，等我死了再见也不迟。”
【嗯，到时候买最大鞭炮庆祝你下来的应该就是爷爷。】
“……”
第090章 命格
池星听到这种话心里生出一种难以言状的悲戚, 怎么下面这么多鬼想让他早点死啊！
“爷爷该不会悄悄地给我减寿命吧。”想到生死簿之类的东西，池星突然大惊失色，“难道你这么早死就是因为……！”
【……爷爷不会这么损……大概。】
“你犹豫了！你为什么说大概？！难道爷爷真能干出来这种事？”
池星提心吊胆地跑去找庄敏和池松，说爷爷在下面当大官, 并且还想着裴家人都早点死下去顶替他, 现在还盯上他。
庄敏和池松大为震撼, 然后深夜给家里的老祖宗烧香, 要保佑池星平平安安的活到老。
池星知道这香池家的老祖宗们肯定能收到, 就是不知道会不会去给他讨公道——
还真被池星猜中了, 池家的老祖宗收到了消息。
在下面待了数十年的池家老爷子最近正准备打算去投胎, 在收到儿子的香火后, 听到儿子嘀嘀咕咕说隔壁裴老货打算放鞭炮迎接池星早点来地府，他登时怒了, 大半夜的跑去找裴老货。
然后两个鬼争起来了，池老爷子说池星是池家人, 就算来地府也轮不到他欢迎, 到时候下面的池家肯定会把地府所有的鞭炮都买来庆祝！
裴老爷子则冷笑，骂池老爷子脸皮真厚, 说池星是不是池家人他心里没点逼数吗？还从地府买鞭炮？地府有鞭炮吗？要去阳间买！
两个鬼吵了一晚上, 池老爷子也不打算去投胎了，准备在地府守着, 等池星下来就把他拽到池家不能给另一个老货机会。
而另一个则露出轻蔑的笑，他说阴差都听自己的，让池家歇了抢人的心思吧！
池星这一晚上都没睡好，他一直打喷嚏, 表情茫然地念叨着是谁在想自己。
随后他想到爸妈刚给爷爷烧香，心想不会是下面的爷爷在想他吧！
不过下面的鬼想他, 绝对没什么好事……这还不如不想呢。
池星一大早上无精打采地给老槐树浇水，来找他一起去上班的罗昊同样无精打采的。
俩人对视了一眼，罗昊率先开口：“池少，你昨晚没睡好？”
池星懒懒地掀开眼皮：“做梦有两个……家人在吵架。”
罗昊困倦地揉了下眼睛：“我也做梦了，我梦到自己没那么倒霉了，然后开始好运，买的彩票中了五千万，烂尾的小区房子又重新开盘了，然后工作节节高升成为公司的管理层，还和喜欢的女孩子结婚生了一个孩子……”
池星好笑地看了他一眼：“彩票中五千万这得运气爆棚，不过你家拆迁的小区确实要重新动工了。”
罗昊愣了愣，有些急促地问：“真的？”
池星点头：“等盖好后你就有家了。”
“家”这个词让罗昊呆滞了许久，他眼睛有些湿润，侧头看着老槐树，低声问道：“池少，那房子烂尾这么久没动工，我和你提过就有人接盘了……重新接盘的是池家吗？”
“对，我两个妹妹接手的，质量方面你可以放心，她们做事很严谨的。”池星提起自家妹妹，颇有一种家长式的炫耀，“我妹你认识的，她们前两天来我办公室找我，你还说她们漂亮来着，这事交给她们，你很快就能住新房子了。”
罗昊眼睛很红，他静静听着池星说着池淼和池月，过了许久才接话：“你们池家都是好人，都长得好看心又好。”
他认真地说道：“池少，你们池家就应该多赚点钱。”
池星对他笑了下：“那你得好好工作帮我赚钱。”
罗昊笑了起来：“好，我会努力工作让老板早点开上豪车的。”
池星：“已经开上了。”
罗昊一噎，他说不过池星，索性帮着池星浇水，然后拉着池星去上班。
罗昊在公司适应了一周的时间，现在彻底适应了公司，这一周的时间也足以让他发现更多的东西。
比如公司里除了鬼之外，另外那些长相特别好看的同事，也有可能不是人！
他亲眼看到羊毛卷的同事在下班时候啃着草，哪有活人吃草的？
而像这种情况多不胜数，比如还有同事说漏嘴了，说自己弟弟跑去动物园混日子，真是不务正业。
罗昊一开始听到这话也没察觉到哪不对劲，还多嘴问了一句：“是去动物园当饲养员吗？当饲养员也不能算混日子啦！听说他们都挺累的，不过能和动物相处也挺好的。”
这同事瞥了罗昊一眼：“什么饲养员，它跑去当鸟了。”
罗昊愣了愣，然后愣了愣，接着陷入长久的沉思。
这个同事被羊毛卷拖到了一边，罗昊听到羊毛卷对这个同事的质问声：“什么当鸟？你怎么能自爆身份？！”
同事：“我草，我忘了啊！而且你不是早就暴露了？天天搁那吃草，你当他瞎啊！”
羊毛卷据理力争：“人也有吃草的啊！”
同事：“那动物园还有假扮动物的呢，不是有假扮大猩猩的吗？”
罗昊还算冷静地说道：“鸟那么小，人不能假扮的。”
羊毛卷和同事停下争吵，同时转过头看向罗昊。
罗昊对他俩说：“其实我早就怀疑了，我跟你聚餐了好几次……每次喝完都会出现幻觉。”
他说着，顿了下，有些不好意思地补充道：“前台妹子的兔耳朵真可爱。”
然后他又拉回正题：“上次我跟你一起喝酒，那天是满月，你们喝醉了之后打坐坐在窗口，还因为没晒到月光吵了起来。”
当时的罗昊和林鹿默默看着这群动物发癫，林鹿早就习惯了，他习以为常地给喝着酒，还拉着震惊的罗昊喝了几杯。
罗昊都快要抓狂了，但看到林鹿这么镇定，他也不好意思太“少见多怪”，强装着一副冷静的模样。
但是当天晚上喝完酒回家，他跑到了池家敲门，说池星公司里都不是活人。
在林鹿的影响下，他现在说人都成“活人”了。
这大半夜的，被他吵醒的池星从窗口露出个头，表情十分恐怖：“再敲门烦我你马上也不是活人了。”
罗昊吓跑了。
但从那天开始，罗昊就发现了公司其他同事的秘密。
不过在惊吓的情绪被平复之后，罗昊心里涌上来的是兴奋——哪个小孩子没看过关于妖怪的故事？如果说提到鬼还会害怕，但那些有关妖的传说，大家首先想到的就是妖的美貌动人和会法术。
实际上，池星公司里的这些妖，也确实长得和传说中的一样，一个比一个好看。
只是这些同事从来没用过法术而已。
这几天罗昊看着同事们的脸，对大家是妖的身份不是非常害怕，反而有点自卑……
现在同事自爆身份，罗昊也没震惊到跑出公司，而是表情自然地对同事们笑着，还问他们会不会法术。
“会呀，但妖盟有规定不能在活人面前用法术。”羊毛卷仔细看着罗昊，他从兜里掏出来一把草递给罗昊，笑得有些羞涩：“我还没有是活人的朋友呢，你现在就是我朋友了。”
“……没有活人朋友？”罗昊对羊毛卷也很喜欢，他接过草，拍着胸脯说道：“以后我就是你第一个活人朋友了！”
“也不算第一个啦。”羊毛卷神秘兮兮地说道，“我以前还是有过很多活人朋友哒，不过我只喜欢找快死的活人，因为死了才能彻底保守我是妖的秘密。”
羊毛卷头上的卷发动了动，发现罗昊知道他们不是人后，他也没继续藏着，而是露出头顶上的一对羊角，对罗昊笑得天真又无害。
罗昊：“……”
他将草塞到羊毛卷嘴里，客气又生疏说道：“我现在不需要朋友呢，我要断社交安心工作一段时间。”
羊毛卷笑嘻嘻地嚼着草。
罗昊发现羊毛卷的神色不太像开玩笑，他心里一动，忽然问道：“我真的快死了？”
“没有啦。”羊毛卷满嘴的草，说话也含糊不清，“不过你身上的黑气那么重，跟死人差不多了，按理说最近就会死。”
罗昊抿唇：“我现在不想死呀，我感觉找到了活下去的希望，我怎么会死呢？”
黄一天路过给羊毛卷后脑勺来了一巴掌：“你们小羊又不擅长看前尘往事，就会在这误导人。”
羊毛卷委屈地咩咩。
黄一天看向罗昊：“他说得不准，你虽然是早死的命格，但你想死的念头不是在前几天嘛？现在早就变了。还有这身上的黑气，这两天差不多也该消散了。”
罗昊点头：“对，前几天我是不想活了……黑气是什么意思？”
黄一天：“就是你身上的霉运。”
罗昊：“池少说今晚把我身上倒霉的命格破解，他说会帮我换回我原本的命格。”
他说到这，突然停了下：“我也是遇到池少才没有自杀的。”
罗昊沉默许久，最后冒出一句：“池少真是我的救命恩人，我那天如果没来公司，可能在晚上就找条河跳河了。”
黄一天算了下时间，惊讶地说道：“那今天就是你头七了！难怪你脑门上的黑气那么重，你今天离我远点啊！小心把霉运传染给我了！”
羊毛卷也一个猛子跳开，周围的妖都纷纷避之不及。
本该是万分嫌弃的动作，但他们太坦然了，坦然到让罗昊哭笑不得。
“什么头七不头七的，我还活着呢！”罗昊本就性格开朗乐观，他叉着腰说道，“你们这么害怕干嘛？我又没跟你们睡一个被窝，就算倒霉也不会那么严重的啦！”
他说着就要去搂羊毛卷的肩膀，羊毛卷一脸惊恐，仿佛罗昊才是妖，他是弱小无辜即将被妖吃掉的活人。
罗昊哈哈大笑。
林鹿端着茶杯，抿了一口茶，脸上也露出笑容。
池星办公室传来“砰”的一声巨响，然后池星抓狂的声音传出来：“又报废一个投屏设备，这阵法为什么不能投影啊！”
他对着外面喊道：“黄一天——记得给我报销啊——”
罗昊跑进办公室，对着池星鞠躬，然后露出一个灿烂的笑：“池少，谢谢你。”
他似乎有点羞涩，说完就跑。
池星看着地上炸成碎块的投屏设备，又看着罗昊的背影，对罗昊说道：“真感谢我，不如你别要工资了，拿来当投屏的实验资金吧。”
罗昊脚步一滑，差点摔在地上，他扭头，可怜巴巴地看着池星。
池星似笑非笑地说道：“逗你玩……”
他话没说完，罗昊突然说道：“好，反正公司包吃，你还给我安排了住的。等以后房子盖好后，我把其中一套给卖了，也不愁缺钱……池少，你把我工资拿去做实验吧！”
池星被社畜主动干白工的话镇住了，他干巴巴地冒出一句：“拆迁的安置房在前几年不能卖……”
罗昊拍了下脑门：“把这个给忘了。”
他眼睛亮闪闪的：“池少，那你等我几年，几年后我能把房子卖了后，我就不要工资啦！我的钱全都给你……”
他话没说完，突然听到一道清冷中带着几分凉意的男声在办公室内响起，就两个字：“出去。”
一股寒意顿时从后背升起，罗昊感觉自己身上的汗毛都要炸开了，大脑的本能反应驱使他转身就跑，再不跑就要倒霉了！
等跑出办公室，又离得远远的，罗昊才松了口气，他这才发现这大冬天的，自己后背的衣服都被冷汗浸湿了。
黄一天嗤笑：“都说了让你别在老板面前说那种煽情的话……不信邪就会被盯上。”
罗昊张了张嘴：“我也没说啥呀……”
林鹿：“又让池少等你几年，又说把自己的钱都给他……你看这话正经吗？”
罗昊抹了把头上的冷汗：“哪里不正经？超级正经好吗？天地可鉴，我对池少只有一个心思，他就是我的救命恩人而已！”
黄一天幽幽说道：“救命之恩无以为报……”
林鹿幽幽接道：“唯有以身相许……”
羊毛卷也幽幽地说道：“现在已经不兴为奴为婢了，但是可以打白工，把自己的钱都给池少……”
罗昊：“……”
够了！别说了！
当天晚上，十二点整，罗昊坐在池家院子里表情紧张。
池星的表情也很凝重，他手上拿着一个藏蓝色的铜罐，罐子边雕琢着古怪的花纹，罐盖的手柄则雕刻着一只展翅欲飞的鲜红色大鸟，大鸟口中还衔着一颗同样鲜红的宝石。
罗昊看了眼这个罐子，咽了下口水：“我要是没看错，这是古董吧？我从书上好像看到过。”
池星：“应该是，刚刚没找到顺手的，从仓库里扒拉出来的。”
罗昊：“……”
哥，这是古董啊！
罐子里似乎有活物，铜罐的盖子一直在晃动。
罗昊脑子里闪过毒蝎子、蜈蚣、蜘蛛……这些可怕的画面，他忐忑地问道：“我该不会要生吃蜈蚣吧？”
池星诧异地看了他一眼：“想什么呢？这罐子里没有蜈蚣，里面是符。”
罗昊吐出一口气：“那就好。”
池星算着时辰，在裴钦的提醒下，又打开铜罐放进去一张纸，白纸红字，是罗昊的生辰八字。
铜罐瞬间猛地摇晃起来，池星按住盖子，几息后又掀开盖子将田家几人的生辰八字也丢了进去。
然后他丢给罗昊一把刀，言简意赅地说：“血。”
罗昊也是个狠人，直接要往手腕处的大动脉割去，池星没好气地说道：“一滴就够了！”
罗昊讪讪地划破指尖：“池少，你打开罐子吧。”
他话音刚落，看到自己伤口处的血像是被一道神奇的力量指引着，自动飞向罐子。
池星掀开罐子，那一滴红色的鲜血瞬间隐没在罐中。
罐子内发出阵阵红光以及噼里啪啦仿佛在烧东西的声音。
罗昊盯着罐子，发现这红色是暗红色，在深夜中看起来诡异无比，他看久了，感觉眼睛都痛得不行。
池星将举了半天罐子，累了。他将罐子放到地上，然后让小蛇压着。
小蛇从池星的衣袖中钻出，嘶嘶嘶地吐着蛇信缠在罐子上。
没过一会儿，里面的声音小了许多。
罗昊瞪大眼睛看着小蛇，之前他听到过小蛇说话，当时以为是自己幻听了，但现在他已经能确定，那天的声音绝对不是他的幻觉，这绝对也是妖！
他盯着小蛇，小蛇知道他已经接受了世界上有妖，于是对他摇了摇小脑袋，声音稚嫩：“你看着我干嘛呀？”
罗昊被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老天爷！蛇开口说话了！
蛇说话带给他的冲击实在太大了，就算知道同事们都是妖，但他们都是人形啊！罗昊脑中只有一个模糊的，大家不是人的概念，但还不太清楚妖的存在到底意味着什么。
现在真的看到动物说话，他心里瞬间泛起惊恐，无比清晰地发现，这个世界还有另外一面。
不过不等他继续害怕，罐子里的红光消散，发出一道金光，罗昊感觉自己身体一轻，大脑轻飘飘的，然后整个人晕了过去。
池星看向小蛇：“你把他吓晕了？”
小蛇：？？？
“不会吧，看他胆子不像这么小的呀！”
【是命格重新归位引起的昏迷。】
池星眼中闪过了然，他蹙眉看着昏迷的罗昊，目光缓缓挪到小蛇身上。
小蛇和池星朝夕相处这么久，从池星一个眼神就能猜到他在想什么，连忙说道：“我是一条柔弱可怜的小小蛇，还是妖族的幼崽宝宝呢，我抬不动他啊！”
池星哑然。
小熊从树上跳下来，一开始只有几十厘米大，但小熊深吸了一口气，身形逐渐变大，变成一个成年人大小的样子才停下。
然后他雄伟有力地将罗昊扛在肩上，走向客厅。
池星：“……”
小蛇：“……”
小熊将罗昊送到客房，他刚走到客厅正好看到站在书房门口的庄敏和池松，俩人还没睡，正在书房里讨论工作，现在突然一只熊扛着一个人都以为自己眼花了，目光直勾勾地看着小熊。
小熊比较腼腆，没好意思打招呼，也幸亏他没开口说话。
池星走到客厅，快速地对小熊说道：“把他丢到一楼客房就行。”
然后他对看愣了的庄敏和池松说道：“我之前跟你们提过的，你们应该还记得吧，这就是小熊，就是最近它长大了点……”
对着震惊到瞳孔骤缩的庄敏和池松，池星说不下去了，他走到庄敏和池松身前，牵着俩人去楼上：“睡一觉忘了今晚的大玩偶吧！”
庄敏和池松一肚子的疑问，但看到玩偶熊扛着人实在是太震惊了，俩人什么都没问，浑浑噩噩地走进卧室睡觉。
第二天一早，庄敏到处找着小熊的身影：“我记得它之前好小的，喜欢待在外面的树上是吗？”
池星在她身旁打着哈欠，今天的小熊没在树上，可能是昨晚遇到庄敏和池松太害羞，今天躲起来了。
庄敏转了一圈都没找到小熊的身影，她小声地问池星：“它会说话吗？”
池星：“会。”
庄敏：“会变成人吗？”
池星有些犹豫：“应该会？”
按理说这种有灵气的物种，不管本体是什么，只要继续修炼，最后都会化为人形。
说不定小熊、老槐树以及老虎都能化为人形。
至于医生，他是生来就是人形，所以很早就从画卷中出来进入凡世中。
庄敏不害怕，她还挺感兴趣的：“到时候小熊化为人形记得跟我说！我看看他长什么样子。”
池星点头应下。
在客房睁开眼睛的罗昊在床上躺了好几秒才回过神，他的记忆还停在昨晚见到小蛇说话，然后他就没出息地被吓晕了，他躺在床上好一会儿才接受这个事实。
罗昊打量了眼四周，这应该是池星家的客房？
他穿上拖鞋下床，刚走没两步，他突然感觉有点不对劲，又走了几步，感觉身子轻飘飘的。
他一路几乎飘着走出客房，在找到又在院子里浇水的池星时，他开口就是一句：“池少，我是不是死了？我感觉我走路打飘。”
池星将他昨晚昏迷的原因说了下，然后又看他一眼：“你之前应该是身上的霉运太重了，压得身体沉甸甸的，现在命格归位，霉运消失，自然会感觉身体变轻。”
“田家那边也会受到反噬，你这些年的霉运他们会双倍出现在他们身上。”
罗昊有些恍然地摊开掌心，他看着自己手心的纹路，喃喃自语道：“霉运消失了？”
池星随意地点头，将手上的浇水壶递给罗昊：“浇水的任务就交给你了。”
后院除了老槐树，还有其他的花花草草，不过池家没请花艺师，后院的花不是池星在浇水就是池松。
庄敏只负责观赏，她要是看到喜欢的花，还会将种花养花的任务交给父子俩。
现在池星又将这个任务交给罗昊。
罗昊看着池星的背影，拿着水壶轻飘飘地在后院浇水和修剪枝叶。
他心情很好，唇角上扬。
不仅是因为身上的霉运终于消失，田家人会受到反噬。更多的原因是池家的氛围太好了，他不是没去过豪门，但大部分的豪门都冷冰冰的，从上到下都很冷。
父母和孩子的关系很客套，家里的佣人表情冷漠，管家面无表情地打理着花园，连一丝人情味都没有。
但池家完全不同，不管是庄敏和池松跟池星的相处，还是偶尔会大嗓门喊池星吃甜点的郑阿姨，就连后花园的花，都比别的世家要更鲜活。
池家给罗昊的感觉就是“鲜活”。
包括池家公司以及池星的公司，虽然池星的公司做的是死人的活，但那种轻松欢快又鲜活的感觉是他在任何公司都没体验过的。
罗昊浇完水后，跑到客厅找着池星，他对池星说道：“池少，我看公司里的其他员工都是签的一百年合同，不如我也……”
池星打断他：“不是活人才签这么久。”
罗昊双手垂在身侧，他摸着自己衣服的边角，在指尖搓了搓，对池星诚恳地说道：“就算我死了，我也想继续替你做事。”
他感觉到一股熟悉的寒意凝视着自己……罗昊举起双手，急切地解释：“我没有其他的意思。”
罗昊从黄一天口中已经找到冷气的来源，他看着玉佩，保证道：“我的意思只是想跟在池少身边。”
“用句中二的话来说，就是想追随池少——”
郑阿姨都听不下去了，她喊了一嗓子：“倒霉孩子，来吃早饭咯！”
罗昊：“……”
池星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罗昊小声对郑阿姨说道：“阿姨，我怎么就是倒霉孩子了？”
郑阿姨看了他一眼，指着自己摔伤的胳膊：“昨天早上你帮我洗了几个苹果，我出门就摔了。”
“前天，你帮我打扫桌子，我出门买菜还撞车了。”
“大前天，你带来的早饭我尝了一口，出去被野猫抓伤，还跑去打了狂犬疫苗……”
郑阿姨天天在池星身边，她本就迷信，现在更是迷信得不行，自从罗昊每天早上都会来之后，她就开始倒霉，这原因不用想就是出在罗昊身上。
罗昊：“……”
他老老实实道歉，表示以后都不会倒霉了！
池星若有所思地看着郑阿姨：“郑阿姨，我不是有给你平安符嘛？怎么会这么倒霉？”
郑阿姨：“平安符我给我女儿了！我女儿最近在外地盗墓，我担心她呀！”
罗昊悚然一惊：“阿姨，你女儿是盗墓贼啊？”
池星解释道：“郑阿姨的女儿是考古专业，工作是遗址发掘，郑阿姨……咳，都说这是在盗墓。”
郑阿姨：“按照我女儿的话来说，她们是国家官方的，和盗墓贼不一样，是对坟墓中出土文物的保护和修复，不过在我看来没啥差别，不都是掘坟嘛。”
池星和罗昊都咳嗽起来，池星重新给郑阿姨新的平安符，让她随身带着。
罗昊今天进公司后引起一阵围观，黄一天摸着下巴说道：“你小子，原本命格不错啊。”
羊毛卷也说道：“脑袋上的黑气总算没了，这脸上还有点金光，你本身运气很好嘛，只是被别人抢走了。”
池星随口说道：“他命格不好也不会被换走。”
罗昊想到田家，准备过几天去田家看看那一家三口在失去不属于他们的东西后，会变成什么样。
罗昊在下班后去彩票店买了几张刮刮乐，霉运消失后，他运气真的不错，一共买了十张刮刮乐，有七张都中了奖。
中奖的金额不大，大部分都是五块十块，只有一张金额上千，但这在刮刮乐当中都属于超级好运了。
彩票店的工作人员对他竖了个大拇指：“运气真好！”
罗昊五味杂陈地笑了下，眼眶不受控制地发红。
还好他还活着，要不然再都听不到这句运气真好。
郑阿姨听到他买彩票中了四位数，还专门和他握了握手，打算蹭点好运自己也去买彩票。
罗昊对郑阿姨这几天的倒霉心怀愧疚，大方地说道：“阿姨，我的好运借你一点。”
然后当天，郑阿姨去买彩票也中了一笔钱，不多，也就两百，但郑阿姨很高兴，罗昊也很高兴。
罗昊在周末时又专门去爸妈的墓地告诉爸妈这个好消息，他是一个人来的，蹲在爸妈的墓碑前看着爸妈的黑白照片。
他没烧纸，只带了一束鲜花，他将花放在墓碑前，对爸妈说道：“爸妈，我以后不会再那么倒霉了……可惜你们被我克死了。”
他一字一句说道：“我会等着田家的报应。”
说着说着，他又哭了：“你们怎么不等等我就去投胎呢，我要是还能再看你们一眼就好了。”
“以后我不给你们烧纸了，反正你们也用不着了。”
“爸妈，希望你们新投胎的家庭会对你们好，你们上辈子那么早就离开了，这辈子一定要活到一百岁。”
罗昊在墓碑前絮絮叨叨地说了很多，他在墓碑前待了一整天，直到天黑才离开。
离开墓园后，罗昊深吸一口气，重新打起精神，迎接新的人生。
看守墓园的大爷还对他打了个招呼：“又来啦？”
罗昊点头。
大爷笑着说道：“这墓园每天来来往往的人这么多，我就对你还有另外一个小姑娘印象深刻，你俩呀，年纪差不多大，从小就喜欢往墓园跑，一待就是一整天。”
罗昊挠了下自己的头发：“哈哈哈，小时候受了委屈来找爸妈说说话嘛，那个小姑娘我也有印象，我之前还经常遇到她呢。”
大爷想起那个小姑娘，也跟着笑了：“好久没看到那小丫头喽，大概最近生活得还不错。”
罗昊抿唇：“我以后也不会来这么勤了，以后应该没什么让我觉得委屈的事了。”
大爷一愣，心口微酸，他拍了拍罗昊的肩膀：“小伙子，能走出来往前看最好了！”
罗昊又去买了几张彩票，他将中奖的钱一股脑地转到池家的基金会上，然后心情很好地回家。
和他这边的好心情不同，田家一家的情绪都很差，田霍的公司接连损失了好几个大单，都是常年合作的公司，这些大单黄了也意味着田家这一年的收入都要大打折扣。
田霍皱着眉坐在沙发上：“真尼玛奇怪，好好的怎么都出了意外？”
田霍的媳妇程铃拨弄着佛珠，她心态平和，给菩萨上了一香后才说话：“不要在孩子面前说脏话。”
田薇薇笑了一下：“这算什么脏话嘛。”
程玲：“须知，祸从口出，万事也皆有因果。”
田薇薇不耐烦地挥手：“妈，我看你是信佛到走火入魔了。”
程玲还是拨弄着佛珠，她摸了下田薇薇的头发，什么话都没说，只是叹了口气。
田霍站起身打了个电话，挂断电话后满脸怒火地说道：“妈的，公司管理层还走了一个！”
田薇薇年纪不大，对公司也不了解，她满不在意地说道：“再招一个呗。”
“他手上有不少人脉！再招进来的哪有他有用？”田霍在客厅转了几圈，急得不行，“怎么这两天这么倒霉！”
说起倒霉，田薇薇没忍住翻了个白眼：“我这两天也很倒霉，学校举行一个活动，本来都定下我当主持人了，结果被什么校领导的亲戚给抢了主持的位置，然后我想报名表演，节目也满了！”
“还有我昨天出门，钱包还被偷了！去看画展，还不知道被谁撞了下，把画从墙上撞下来摔了，本来赔个画框钱也就算了，我捡画的时候，画框的玻璃碎片还将画划破了……”
她比划了一个数字：“只能将画买下来了，晦气死了。”
以前田霍不在意这串数字，但现在生意黄了不少，他一想到公司里那么多张口吃饭的人，不由烦躁地说道：“你毛手毛脚的去看什么画展？”
田薇薇反驳道：“不是你说让我多看看这些东西提高品位给我介绍有钱人的儿子吗？”
田霍：“我是让你去提高品位，不是让你把画给砸了！”
田薇薇尖叫道：“我没砸！我是不小心！”
田霍向来宠溺女儿，放在平时根本不会这样对田薇薇说话，但现在他感觉胸口有股无名火，总有种不好的预感在心里沸腾着。
他跟田薇薇吵了几句后，忽然问道：“你说你前几天看到罗昊了？”
田薇薇在沙发上爱答不理地回道：“好几天前的事了，该不会遇到他就被他传染倒霉了吧？那个死霉人！”
田霍死死皱着眉头：“你都没跟他说话，怎么可能会倒霉，要是从他身边路过就会倒霉，那他身边还敢有人经过？他早就活不下去了。”
他点了一支烟，自言自语说道：“罗昊现在毕业了吧？他在哪上班？他还跟小时候一样倒霉吗？只要他倒霉，我们家不会倒霉啊。”
田薇薇一直关注着罗昊：“我半个月还托人打听过罗昊的消息，他现在在他叔叔家上班，他叔叔还因为他损失了不少生意呢。”
田霍的眉头皱得更紧了：“不对劲，他叔叔因为他倒霉，我们家更不会倒霉，我找人查查罗昊。”
田家有点小钱，但是人脉上远远不够，查个人也不是说马上就能查到，田霍等了许久，对面才发消息过来。
「你要查别人消息还没这么快，巧了不是，你查的这个人和大人物认识，哈哈哈我记得这是你好友的侄子，你侄子攀上这么个大人物，老哥，你也要飞黄腾达咯！」
田霍心里一寒，他手脚发麻地问攀上了谁。
对面报出池星的名字。
田霍身子发软，他目光直直地看着手机上的这个名字，有种要完蛋的感觉笼罩在心头。
罗昊认识其他的有钱人没什么，怎么偏偏认识的是池星？池星不止是有钱，他还是大师啊！
田霍脸色煞白，他咬了下自己的腮帮子，疼痛让他的大脑变得清晰。
难怪田家开始倒霉，这是换命格的事被发现了！并且现在命格可能已经换回去了！
他当时换命格的时候有找大师问过，这种事太过阴损，不被对方发现还好，但只要被发现并且破解，当初换命格的人会不得好死。
田霍扭头看向尚且一无所觉的田薇薇，只觉得刚刚不该和田薇薇争吵，她可能活不了多久了！
田霍的目光太过可怕，田薇薇心里一慌：“爸，怎么了？你怎么脸色这么难看？”
“薇薇……”田霍不忍心看田薇薇就这样死，他咬牙说道，“爸爸给你找大师，其他的大师一定能帮你续命。”
田薇薇惊慌地问道：“什么意思？为什么要续命？我不是早就没事了吗？我病早就好了呀！”
一直没说话的程玲心口也是一跳，就算看不惯女儿的某些行为，但女儿毕竟是自己的亲生血脉，她着急地问道：“续命……是不是换命格被发现了？”
田霍沉重地点头。
田薇薇又尖叫起来：“我小时候听大师说过！被发现了我会死！我不想死，爸爸妈妈我不想死，你们救救我！”
程玲抱着田薇薇安慰道：“别怕，我跟你爸都会救你的。”
田霍将家里的所有钱都转到一张卡上，然后联系当年的大师。
接电话的是大师的徒弟，徒弟为难地说师傅早就去世了，这种活他们学艺不精没办法续命。
田霍又联系其他大师，遇到换命这种事，其他大师自然会问清楚前因后果。
有道德感高的大师听到田家为了自家孩子去祸害其他的无辜家庭，在电话里就发了火，把田家大骂一顿挂断电话。
但更多的是为了钱想要试试续命的，但听到这事和池星有关，又话音一转说年纪大了，续命太耗费精力，请田家另请高明。
田霍一连打了好几通电话，对面听到池星都婉拒了，田霍忍不住对正在打电话的大师问道：“池家就算再有钱，也不至于让你们这么害怕吧？”
对面的大师给自己挽尊道：“这话说的，什么叫害怕？我只是不想做这种脏手的事！”
田霍忍着怒火：“你没听到池星的名字前还不是这样说的。”
大师沉默了几秒，对田霍也讥讽了一句：“田老板，你拿着天大的好运才把生意做到这份上，你就是在浪费这好运。”
田霍也刺了一句：“我生意做得还不够大？”
大师冷笑：“大？田老板，你哪来的自信说自己生意做得够大？够大不知道池星是裴家人？”
他说完这话后，电话被啪得挂断。
田霍有些发愣，他听着电话里的忙音，表情有些迷惑。
他是知道裴家的，但池星怎么会是裴家人？
难怪这些大师听到池星有插手这件事都果断说接不了……田霍现在是又急又怕，怎么都想不明白，池星怎么就能和裴家扯上关系。
大师说得对，是他生意做得还不够大，连这些重要的事情都不知道！
田霍坐在沙发上抽着烟，身边是田薇薇的哭声，想到池家和裴家……他翻着通讯录的手都在发颤。
他后面又打了不少电话，问朋友能不能联系到不怕裴家的大师。
其中有个朋友说道：“这些大师谁想和裴家对上啊？不过我记得南方除了海市的裴家，还有陵城的谢家和安吉镇的徐家势力也不小。”
“谢家符箓比较有名不怎么帮人续命，要不然你去徐家看看？听说徐家不论对错，只算因果，徐家要是能承担这份因果就会接，你这种事也就徐家不怕和裴家对上，可能会接了。”
田霍眼睛一亮，他掐灭烟，和程玲带着田薇薇前往安吉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