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儿小说网 > 都市小说 > 冷太阳 > 7、是春天
    一下午不停歇的课上完,冰美式药效已过,池也脑袋晕眩,食欲缺缺,一想到堆满人与热气的食堂胃就翻涌。

    她索性背着包晃悠到操场,在一旁将身上累赘物品乖巧摆放,戴上蓝牙耳机,深呼吸,咬着牙在音乐节拍中跑了几圈。

    大汗淋漓,运动伴随多巴胺分泌,下午突如其来的down情绪在热情音乐里被重新挑动,池也小喘着气继续绕着操场走,刻意让脑袋什么都不想,却忽然觉得:今天的风其实是温柔的。

    离晚课还有一段说长不长,说短不短的时间,来不及去吃个饭,但是现在去教室又太早。

    将鬓间被汗湿的凌乱发丝捋到耳后,池也重新背起包,干脆到教学楼群中的图书馆学习一会儿再去上课。

    一口气刷完一套雅思阅读,放下黑笔,拿起红笔,翻开答案一一批改;池也看着不甚满意的正确率,皱皱鼻子,翻来覆去咀嚼那几题错题,还是残留几道束手无策,只得先圈点起来。

    肩颈发酸,但脑袋却是清明多了,池也放下笔,合上书,边捏捏自己的脖颈边拿起手机,小小休息一下。

    点开聊天软件,便忆起自己中午逃避掉的问题,池也呼出口气,还是再点开与向诀的对话页面。

    其实问题很简单,不过希望描述一下b大与分享高三学习经验。

    池也看了眼时间,离晚课开始还有十几分钟,干脆动身路上顺便打字回复一下吧。

    于是站起身收拾书包,离开图书馆,伴着b大独特的白玉兰味的夜风,池也捧着手机认真敲着键盘组织语言。

    关于b大,她好像也没有什么发言权;高考前信誓旦旦地在每一个关于“目标”的问题旁填写京市—其实不过一个关于a大的隐喻。

    小心翼翼地将梦想光明正大地在阳光下暴晒,却不料撞上天气预报未提及的大雨倾盆一场,而她被淋成一只狼狈落汤鸡。

    查出成绩,名字与分数已黄色红底的状态在榆中校门口迎风招摇。所有人都恭喜她:终于熬出头了,985应该可以任选了。

    可池也明白:985任选其实等同于top无缘,所谓的任选也只不过是踩着分数线的有范围的选择。

    一番综合考察下,还是超出所有人预期地选择了b大,但至少爷爷奶奶很满意。

    而关于大学生活,她好像没什么实感。

    没有参加缤纷的社团,没有偶遇所谓crush,聚餐联谊团建自有无数理由可以拒绝;挤出来的时间全部投入综测得分,挣取学时,gpa可以高些再高些……

    一学期下来,认得出的同学不过十个手指头,出学校聚餐的次数少得可怜,捧着咖啡熬夜只为赶ddl;但她同时也可以将图书馆每个区域捉摸得一清二楚,可以以最快的速度完成部门任务,可以避开一切内耗的社交,可以安安心心地读自己的书。

    她终究没有过上自己曾幻想的大学生活,也并没有想象中的自由与幸福。

    关于高考的神秘力量,好像只是东亚文化圈的一场自娱自乐的炫彩泡泡般的谎言。

    池也有时也忍不住怀念高中时蒙着眼睛只知道往前跑的自己。

    但是毕竟写给高三学生,池也只认真从旁人处借些经历拼凑成一份光鲜亮丽的“大学初体验”。

    学习经验——好像更没有什么可以说的。

    她并不聪明,也上不起什么名师补课;能相信的永远只有“勤能补拙”。

    泡在书店和图书馆是常态,错失的一分需要用几十倍的时间的弥补,得出正确答案依凭一整页草稿。上课不敢走神,课后时间不敢浪费一分一秒。

    但就算这样,也没有求出自己想要的答案。

    在关于高三的记忆中小心翻找,池也还是认真憋出了四五百字的学习鸡汤,无非老生常谈的认真专注努力。

    但或许,这就是学习的真谛。

    最后的最后还是忍不住给高三写下一句

    “请永远永远——不要让未来的你后悔。”

    点击“发送”,池也才大梦初醒:

    原来离崭新的再一次高考不过百来天,原来她已经逃离了榆城沉闷的夏天,从高三生到大学生不过是榆中到b大的距离,但是这一段路池也走了磕磕绊绊的十二年。

    还是会恍惚,在一刹那回到堆叠的卷子前,面对惨淡的分数,鲜红的勾与叉,一撇一捺中憋着的情绪,见证了一切的潮湿的枕头…

    她越来越深地体会到:

    原来高考是一阵生长痛,一段清醒梦。

    但还是感谢,感谢十八岁的池也。

    至少她让十九岁的池也没有后悔。

    对话框空荡,绿色的消息挤满屏幕,关于高三与大学的好与坏都以文字形式转存。

    池也将手机揣进口袋里,像整理错题一样整理自己的记忆,走进明亮的教室,榆城昏暗的一切被驱赶。

    一颗苹果大的心脏,重新明亮。

    讲台上广概老师进行案例分析,屏幕上闪过k记的汉堡,池也后知后觉地觉察到饿。

    捱过四十五分钟,趁着课间十分钟她快速奔至便利店,在货架上挑挑拣拣,还是只买了个三角饭团。

    在收银台前等着结账的瞬间,池也忽然望见一旁冰箱上贴着的“三得利沁水第二瓶1块”标识,犹豫一瞬,上前拿了两瓶三得利乌龙茶。

    结完账又略微后悔,明明更喜欢喝柠檬味沁柠水的不是吗?

    早上某人书包侧边好像塞的是乌龙茶。

    他应该是喜欢喝的…?

    记忆突然回溯,一切模糊的细节都清晰可见,池也第一次讨厌自己的记忆力。

    算了,毕竟可是免费的修车服务。

    走出便利店,池也看着自己手中冰凉凉的乌龙茶,有点找不到理由的恼,有点束手无策。

    赶在上课铃响前囫囵吃完还微微烫手的咸蛋黄肉松饭团,肚子里填了点东西,好像心情也跟着好了起来。

    池也拿起手机,给不知道谁发了个定位,再跟了句“我八点五十下课,你有空可以帮我修下车吗?我请你吃夜宵!”

    想了想,她又发了个大眼微笑猫猫头表情包。

    送他瓶乌龙茶,再请一顿夜宵,加起来应该也不过二十几块,把自行车推去修车行的时间加上修车费肯定不止这些。

    池也自己说服自己,仰头又饮了口乌龙茶。

    其实,也挺好喝的不是吗。

    周逾温的消息迟了会儿才回复过来,很简单一句“ok”

    放下手机,池也将心思回归课堂,忽然发现口中乌龙茶的那残留一点点涩味。

    好吧,还是应该买沁水的,还便宜点。

    四十五分钟课程飞快结束,钟声敲响,教室里盈满窸窸窣窣收拾书包的声音,老师也无心拖课,大手一挥宣布下课,于是乌泱泱一片挤出门。

    池也背上包,捧着两瓶乌龙茶,看着手机页面上跳出的来自“17机械工程周逾温”的一句“我到北教楼下了”,默默加快了步伐。

    夜风拂着碎发,池也踮着脚左右张望,然后撞见他笑着的眼。

    周逾越站在一旁玉兰树下,笑着朝她挥手。

    四月初的玉兰纯白闪亮,像是婚礼时绽放的彩带;有花坠落,砸在他肩上,池也的思绪也忽地滞空。

    掐了掐指尖,敛了敛眼,池也小跑向他,碎发拂脸,突然懊恼:应该理理头发的。

    “久等啦!”池也用力深呼吸压着喘息说道,然后递给他那瓶冰箱气息已经消散的乌龙茶。

    周逾温伸手接过,指尖短暂触到她的手,心底奇怪:明明已过冬季没有静电了,可指尖怎么酥酥痒痒的。

    “谢谢你了!”周逾温摇摇那瓶乌龙茶对她说。

    “应该是我得谢谢你帮我修车。”池也归纳心绪,缓声说,却仍忍不住偷偷疑问:

    他对所有人都是这么言笑晏晏的吗?

    或许是吧。

    不过这也与她无关吧。

    池也这样想着,又敢看他了,领着他到她的可怜小绿案发地,蹲下身,愁闷地看着坏掉的脚踏板,轻轻叹气:“就是这样的。”

    拧开瓶盖喝了口乌龙茶,周逾温好像心情还不错的样子,不知从哪掏出几把工具刀,微扬下巴示意池也起身,然后他又将那瓶乌龙茶递给她,俯身便开始修理,嘴上安慰着:“没事的,这个很好修的,保证还你一辆完好如初的自行车。”

    乌龙茶又回到手中,两瓶饮料从左手换到右手,右手换到左手,教学楼稀稀落落有人走出,池也将头低了一点,再低了一点。

    见周逾温忽然皱起眉眯着眼,池也回过神,忙掏出手机打开手电筒为他打光。

    光在他脸上流淌,勾勒顺畅线条,将一切照亮。

    她的眼神无处可放,于是四处流窜,然后再遇见他眼角那颗小痣。

    拍了拍手上好像并不存在的灰,周逾温起身,笑着对她说:“喏,修好了,你看看还有没有问题?”

    他好像遇见她时总在笑。

    眼神猝不及防地相撞,池也扭开头,认真端详着她的小绿,耳朵却开始发烫。

    “修好了!”语气是不加掩饰的欣喜,池也再转过头,盯着他弯弯的卧蚕认真说:“你好厉害呀!实在太谢谢你啦!”

    她的笑是一树花开,可周逾温却莫名不敢再看,只慌张移开眼。

    她笑起来真漂亮。

    所以也跟着弯起唇,周逾温接过她手中的茶又喝了口,只觉得明明是无糖的系列,却意外地甜。

    受不了这刹那的安静,因为心跳声好像也被放大,在耳边嘈杂,所以他又开口:“很简单的,你早上如果有时间有工具的应该也可以修好的。”

    池也看看自己手中的那瓶乌龙茶,再看看他手中的那瓶乌龙茶,蹙起眉,忽然分不清哪瓶才是自己的,口干舌燥却莫名不敢喝,只推出她的小绿,尽量维持着声线的平稳:“我请你吃夜宵吧!”

    “不用了,”周逾温说,“我等一下还有点事忙,你自己去吃吧。”

    本就没有让女生请客的道理,他也不喜欢这种有去有回一笔勾销后再无瓜葛的感觉。

    突然想起他人口中对他“受欢迎”的描述,又想起下午意外撞见的笑颜。

    哦,他应该确实还蛮忙的吧。

    池也点点头表示理解,却不喜欢欠人情,只应了句:“那下次你有空,我再请你吧。”

    语气是忽然绷紧的弦。

    模模糊糊捕捉到什么,周逾温开口:“你周末要不要参加那个班级联谊?就你们班和我们班约的那一场。”

    “怎么了吗?”池也眨眨眼,玩弄着车钥匙上的挂坠,闷闷地问。

    “你如果去的话,”周逾温抬手摸了摸脖子,看着她软软的头发,顿了一下,“我就带吉他过去。”

    “带吉他干嘛?”

    “想弹《therose》给你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