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卖馒头
「爱是没有界限的,如果我能拥抱一切,那拥抱得笨拙又有什么关系? 」
中午,北江大学路口
刚出锅的馒头一屉一屉摆在外面圆凳上晾着,风吹开热气飘散,隔着马路就闻到一股面香。
“美女,来五个馒头。”
“好嘞!”
人聚在一起,眨眼就把几屉馒头买光。
“姑娘你新来的?”
“嗯。”
几个男的买了馒头也不走,凑在台面跟前非要跟收银的小姑娘聊两句。
陈悦目抱手在旁边看着,等那群男的开始要微信他才不紧不慢走上去。
“美女,要五个馒头。”
他是被其他老师拖过来的。吃饭时大家聊到这家馒头店好吃又实惠,收银小姑娘人美嘴甜。大伙非要起哄凑热闹去看一看,陈悦目也被他们拉进买馒头大队。
“只剩三个了。”
他拿起手机给对面看,“已经付钱了。”
“我把钱退给你。”
“不行。”
“那你想怎么样?”
“外面摊着的馒头卖我。”
“那是人家订的,你要就等下一轮出锅。”
陈悦目似笑非笑看着对面:“不想等怎么办?”
“那就退钱。”
对方说完忽然揪住他前襟,同事赶紧上来劝,谁知陈悦目悠悠喊了一声:“福春。”
福春松开他,把两枚钢镚放进陈悦目衬衫口袋。
“你们认识呀?”同事推推搡搡问他俩什么关系。福春不说,转身跑去外面把馒头收起来。
陈悦目也不回答,盯着福春端起一屉屉馒头来来回回,敷衍两句便拎着剩下那三个馒头回家。
卖了二十多年馒头,一有人问老板馒头好不好吃肯定回答不好吃别买,可若谈起怎么做出好馒头老板又会拿着客人的一塑料袋大馒头半天不肯给在那滔滔不绝。
馒头蒸得好也需要技巧。
揉面的手法很有讲究。手不能停,加水要少量多次,直到面粉搅和成湿润的面絮。从面絮变成面团主要靠挤压,皮肤严丝合缝紧贴,叠压的重量会使柔软面絮成团变得紧实。
成团的面饧发胀大后不要急于上锅蒸,想要吃到光白宣软的馒头需要有足够的耐心。
耐心陈悦目多的是。
此时如果还有多余的面絮粘在盆上可以稍微蹭一蹭。等发好的面再次揉实后便可以揪成面剂子攒成光滑圆润的馒头二次饧发,直到这时方可以进入主题——蒸馒头。
蒸馒头时间也是重点,时间太短蒸出来的馒头回缩变小不尽如人意,一定要火大气足蒸够时间馒头才会宣软饱满。
蒸好的馒头两人吃了个尽兴,心满意足躺在床上。陈悦目趴在福春身上,有一搭没一搭说话,突然问起福春家政为什么不做了。
“嗯,馒头店工资高。”
福春工作随心所欲。好工作难找,可像这种低工资的体力活到处都是,她年轻长得好看,找零工就像抓把瓜子那么简单。做什么工作陈悦目向来不干涉,准确点说是因为管不着所以也懒得管。
可是现在不一样了。
福春打了个哈欠,把手机插上电钻进被窝,手被陈悦目握在掌心把玩,揉搓她的指尖说道:“在学校给你找个工作怎么样?”
福春当他开玩笑,说着说着发现陈悦目竟然认真的。
“真给我介绍工作啊?”
陈悦目挑眉,“骗你干吗?”
“为什么?”
“工资高,稳定。”
高校行政岗哪怕非编也比外面公司稳定,至于工资待遇虽不如在编岗位但是对福春来讲绝对是高的,找找人把她塞进后勤卖馒头也不是不行。
福春把胸口那颗脑袋使劲推起来,“我不是问这个。”
“怎么了?”
“你爱上我了吧?”福春睁大眼睛滴溜转。
陈悦目哂笑。
“我认真的!”
“你猜。”
“我才不猜。”
“我不告诉傻子。”
“那你就是爱我。”
“呵呵,我爱你。”
欠揍的态度不如不爱,福春掐他脖子追问:“到底是爱还是不爱?”
“知道那么多干吗?影响你吃喝了吗?”
“你快告诉我,正经的!”
“有病。”
福春设法求证,把陈悦目按入怀中。两人身体紧贴,彼此能感受到对方的起伏。她听见自胸口处传来的呼吸声与往常并没什么不同。
“你爱我吗?”她又问一遍。
陈悦目又反问:“那你呢?”
福春料到他不会回答。
身体的反应比思想诚实,能窥探一个人的灵魂。
福春俯身亲他的嘴唇,腿勾住他的腰,手攀上后背,滑过他隆起的筋骨,缠绕在他脖颈。他们沉浸在这场试探中,为每一次交锋兴奋。
就算没有爱,两人也是如此契合。
手机铃声打断动作,是陈母打来的。
陈悦目无奈撑起来听电话。
学生给家里送来好几箱大闸蟹,转送别人不够档次,留着吃又吃不完,便打电话叫他回家一起吃。
陈悦目听着电话,意犹未尽吻在福春光滑的皮肤上。他现在不愿意回家。在学校这天高皇帝远夜夜笙歌,谁会愿意回去受罪?“你们吃吧,我不回去了。”
母亲依旧在电话中跟他掰扯,福春耳朵灵得很,一听大闸蟹两眼又开始放光。
“你想吃?”
她点点头。
见福春如此反应陈悦目眼中闪过一抹光,匆匆挂掉电话。
“馋鬼。”他在她唇上轻啄,“想吃就跟我回家。”
福春垮脸拒绝:“那算了。”也不必为口吃的入龙潭虎穴。
陈悦目问她:“你不是想吃螃蟹?”
“想吃也不用特地去你家呀!”
“是顺路过去。”
男人的嘴,骗人的鬼。
“那你顺路把螃蟹带回来。”
陈悦目摇头。
福春跟他打商量:“我给你炖螃蟹总行了吧,保证炖得很好吃。”她贴在陈悦目脸颊边舔他嘴角,拿起他的手放在自己胸上,“我也会做你喜欢的事。”
基本上到这种程度陈悦目或多或少会松口,因为他想和福春z/爱。男人j虫上脑时基本没有智商,就是个会行走的生z器,再聪明的男人也不例外。
可这一次福春的引诱不管用了。
“想吃就跟我回家。”陈悦目不容拒绝。
“不吃了不吃了。”
“真的不吃?”
福春意兴阑珊,要拽出T恤套上被拦住。
“你跟我回家。”
“我不去。”
陈悦目问:“害怕?”
“你不害怕?”
“我自己的家有什么好怕?”
福春戳破他:“你不是害怕就是讨厌,你自己都讨厌的家干嘛还带我回去?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丑媳妇早晚见公婆,你现在不见以后也要见。”
“我不是丑媳妇,我是美媳妇。美媳妇不用见公婆。”
陈悦目噙着笑意。过了一会福春反应过来又赶紧纠正:“我才不当你媳妇,谁缺心眼要给你做媳妇?”
“不给我当媳妇就不能吃大闸蟹。”
没待福春想明白其中逻辑陈悦目又继续道:“发现你有时候逗起来真好玩。不如我们打个赌?”
“赌什么?”
“赢了你跟我回家,输了我告诉你答案。”
“什么答案?”
“你想知道的答案。”
福春觉得自己迟早会知道答案,这交易对她来说不划算。他们视线缠绕成旋涡,掉进一粒灰就能看见中间的涌动的程度。她挑眉,“你觉得我猜不到吗?”
“那你猜。”
“你就是爱我。”
“我爱你。”陈悦目扬起下巴表情平静,任凭怎么打量也看不出端倪。
福春将信将疑:“跟你回家就会告诉我吗?你不会骗我吧?”
“骗你是狗。”
她捏住他的下巴,“先叫两声听听。”
陈悦目一口咬住她手掌,从手心亲吻到小臂,俯身把她压在床上,然后伸手捞过床头柜上的书,把那枚买馒头找的钢镚拿出来。
“正面去反面不去。”
话毕硬币抛起,在空中旋转。
福春的目光随它越升越高,视线正撞上对面狡黠双眼。
抛硬币只要练出手感便可以自由控制正反。
怕对方玩把戏,她扬手一把将钢镚打出去。
细碎的声音弹在地板上,福春跳下床去追钢镚,看着它撞在桌角旋转,最后缓缓落下。
“是什么?”陈悦目坐在床上问。
“耶!是字,我赢了!”
“傻瓜,字是正花是反。”
“什么?!”
“我赢了。”他起身穿衣服,“走,跟我回家。”
陈悦目迅速套衬衫,回拨电话给家里说要带人回去吃饭。
陈母先前在电话里听到只言片语,见他这么说也没多惊讶,像是早就做好准备似的沉声道:“好,早点回来。”
“我现在就回去。”
“什么?!”电话外声音一惊一乍。福春赖赖唧唧在原地不肯走,一会说花才是正一会又要三局两胜。
等陈悦目穿好衣服一把将她拖起来。
“不换衣服我就这样拖你走了?”
“你让我准备准备。”
“把衣服穿好就是准备了。”他从衣柜里拿出福春平时穿的衣裤,蹲下身把裤子撑开,“赶紧穿好。”
“我要穿裙子。”
陈悦目又起身在衣柜里翻找,“穿哪件?红色这件?”
福春一骨碌爬上床卷在被子里哀嚎,被对方大巴掌一拍揍她屁股上,“愿赌服输。”
临出门前她拽住陈悦目不死心地问:“你爱我吗?”
“不爱。”
猫头鹰冰箱贴掉下来,陈悦目吻上她额头,拍拍她示意先下楼。
他回到屋里把它反着重新贴好,顺手把那枚硬币翻到花面贴在猫头鹰肚子上,随后关门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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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的菜多了一道水煮鱼片,福春吃得兴高采烈,一股呛辣窜得她鼻涕眼泪直流。
“恶心死了!去厕所擤干净鼻涕。”
“我去旁边行不行?一会还有呢,擤不完的。”
“不能吃辣为什么还要吃?”
“辣子多香啊!”
“去厕所。”陈悦目不能容忍有人在他饭桌上擤鼻涕。这么恶心的事,跟在餐桌上放屁有什么区别?
噗。
福春吃得太辣,憋不住放了个屁。
“去厕所!!!”
陈悦目抓狂,讨厌死福春了。
第22章 大闸蟹
夜晚,两人驱车前往陈悦目家。
“应该带点水果,空手过去太没礼貌了。”福春虽是个野丫头,但农村里人情来往讲究的不比城市少,也知道去做客不能两手空空。
“后备箱有茶叶,一会你拎着。”
广播传出轻快曲调,过了一会福春的声音挤在里面,“我不是为了吃螃蟹才去你家,你要跟你爸妈说清楚是你硬拉着我来的。”
陈悦目不接话,音乐又换了一首更轻快的,车子渐渐消失在夜幕之中。
两人到家时已是夜里一点,洪婶来开的门。福春恭恭敬敬鞠躬喊了声阿姨好,把手里茶叶递出去,显然把她当成陈悦目的母亲。
“啊这,这……”
“这是洪婶,上次来找过我,你不记得了?”陈悦目上来解围,把福春揽到身边对洪婶交代,“我房间床褥都换过吧?没有的话帮我拿套新的,我自己换。”
“换过的,都是和老爷小姐的房间一起按时换的。”洪婶瞄cy 一眼福春,“我去给小姐拿一套睡衣。”
“不用,她穿我的。你回去休息吧。”陈悦目说完带着福春上楼。
屋子很大,巨大。夜晚只有廊灯亮着,看前面的道都跟没有尽头似的。
“你家真香。”
“我妈喜欢用香薰。”陈悦目牵着她绕过二楼小厅来到一间屋子前,“你喜欢可以跟她要一点放我们那。”
房间门打开,他侧身做了个请的动作。灯打开灯照亮屋内,屋里有很多摆件和书,和陈悦目在学校那边的房子不同,这里的布置更像是一个十七八岁少年的房间。
福春走进去扑倒在床上。
“那算了,我可不敢跟她要。”
陈悦目拉上窗帘,坐在床边顺手拍一下福春屁股,两人刚要闹起来又被打断。
“少爷。”洪婶来到门口欲言又止。
陈悦目心下了然,从衣柜拿出一套睡衣丢给福春,“赶紧刷牙睡觉,洗漱东西放的位置和家里一样。”说完跟着洪婶出门。
屋内静悄悄,福春从床上坐起来翻起一本放在脚边的书。
外头传来说话声,她下床小心翼翼扭开把手,直直的一束光快到说话人跟前时便停止。福春看着站在楼梯边两个黑黢黢的人影。
“你带她回来干吗,又能改变什么?”
陈悦目语气淡漠:“嗯,确实不能改变什么。”
他改变不了他们,他们也别想改变他。
“听我一句劝,明天赶紧带人走!”
“让她来不也是你们允许的吗?”
“不允许难道你就不带她回来?”
……
福春合上门,懒得听他们车轱辘话来回念叨。
她环顾四周,新奇打量房间装潢。年少时的陈悦目似乎比现在活泼,地上,墙上放了很多玩具和画作。福春认得这些艺术品,好多T恤和包包上面都会印这些图案。她蹲下来摸了摸那幅太阳花,“是油画吗?”
“是版画。”
陈悦目走进来蹲在她身旁,“喜欢可以带回家。”
“你房间还藏着多少好东西?”
“你慢慢看不就知道了?”他把人拽起来,“明天再看,赶紧换衣服。”
他们挤在洗手池刷牙洗脸又磨蹭了一阵,躺到床上时已经凌晨两点。
床是稍宽的单人床,两个人睡有点挤。福春没躺下前还闹着要玩一会,谁知一沾枕头就开始犯困,迷迷瞪瞪钻进陈悦目怀里。
“嗯,都是你的味道。”
房间里没有香薰味,床褥上都是陈悦目平时衣服上的味,是一种水洗透布料后放在阳光下暴晒散发的清香混着一点点松香的气味。
味道形容起来很复杂但是闻起来薄薄淡淡让人安心,福春有时睡不着就趴他身上闻一会,闻着闻着就睡过去了。
翌日,楼下传来嘈杂。
“穗子要绑起来,上次就洗坏一个又花六万重新买的这个。”陈母在楼下指挥人拆洗窗帘。
家中装潢颜色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换,窗帘、沙发、抱枕还有墙上的画都会重新调整搭配。平时都是陈母在操持这些,前阵子用的是红色,这阵陈父心情不好总是发脾气,陈母便把红色拆下来换成黄绿。
“洪姐,把厨房我修好的那果汁阳台送到楼上书房,剩下那瓶百合你在客厅里看着放。”陈母抱手站在门口盯着工人把沙发搬进来,嘴上还在嘟囔,“都是摆好的,随便放在哪都好看。”
“是的,太太审美很好的。”
女人突然回头瞥一眼楼上,指着道:“还没起来?”
洪婶把花放在茶几上,起身走过去小声回答:“没有,昨天睡得晚。”
“两个不是一起睡的嘛!怎么一个起得早一个睡到现在?”陈母一脸嫌弃,“懒鬼。”
楼梯处传来两声咳嗽,二人回头看去,福春穿戴整齐站在阶梯上,一脸假笑喊:“阿姨早!”
*
“快中午了还早呢!”陈母坐在岛台边嘀咕。
洪婶在做早饭,厨房榨汁机嗡嗡打汁。
家里除了陈父早上吃粥,其他人习惯吃西式早餐。陈家人一大早已经吃过饭,现在就差福春还没吃。
她要在陈母身边坐下,被女人赶紧使眼色轰人。洪婶恭敬说道:“给您拿上房间里吃,好吧?”
福春看看两人,默不吭声跟着洪婶上楼。
身后传来挑剔抱怨:“百合放在茶几上哪里好看?肯定要放到边边呀……”
陈悦目上午打完壁球回来,回房间见福春盘腿坐在椅子上看书。
“睡醒了?”
“嗯。”
他这阵忽然变得爱运动,一周打三四次壁球,还会花两天泡在健身房。运动使人愉悦,运动完的陈悦目百依百顺盘靓条顺,尽管汗涔涔福春也喜欢得不得了。
“吃早饭了吗?”
“吃了。”她拿起放在桌上用纸巾包好的吐司。
“见了我妈没有?”
“见啦,阿姨人还怪好,让洪婶把早餐给我端上来吃。”
“……我洗个澡,一会带你看一圈。”
福春笑眯眯点头,等人走后她微不可察叹口气又低头继续看书。
家里来客通常都是由洪婶根据客人口味拟个菜单然后交给陈教授夫妇过目,确定没问题再出去采购食材。
饭前大家聚在厅里打个招呼,吃饭时再聊聊天,饭后一起喝茶,这样一套下来才算正式见过。
陈母正在院子里喝茶,看见从客厅出来的两人满脸无奈。
“妈。”
“别叫妈,我头疼。”
女人瞅着他们像根柱子似的杵在自己面前挥挥手道:“坐吧,站着干吗?”
陈悦目为福春拉开椅子。
“汤小姐是吧?”陈母抿一口玫瑰花茶,轻轻放下杯子,“之前咱们也算见过。”
洪婶又拿来两个杯子为他们斟茶,福春也有样学样跟着抿一口。
“还睡得惯吧?”
“睡得惯,我不认床。”
“你不认是一方面,我们家的床都是专门找人定做的。陈悦目随他爸,对睡眠要求高得很,一点不舒服都不行。”陈母说着看见花园外柯基摇屁股排排路过。她嘬嘬半天,手拍红了狗都没停下来。
女人悻悻垂下手,又若无其事看向远方,“破床睡一两天无所谓,睡久了伤身肯定不能常睡。”
蜜蜂嗡嗡地在院子到处打转,转来转去都是为了采蜜,谁会不知道呢?
陈悦目不爱喝茶,洪婶又给倒了杯黑咖啡。他顺便把面前的烤布蕾挪到福春手边,“妈,福春对家里的画好奇,你带她看看。”
“你这孩子,怎么总是乱叫别人名字?”
“都是自己人有什么关系?”
陈母剜一眼对面,把骂人的话憋在嘴里:“你带她看去吧,我一个老太婆说话又没意思,讲着讲着她会睡着的。”
福春让太阳晒得开始犯迷糊,想打哈欠又碍于陈母在场。为了不睡着她开始默默掐大腿,小动作被陈悦目尽收眼底。他默不作声把手伸下去与她十指相扣拿到台面上。
“这么见外以后怎么相处?婆婆和儿媳之间还要这样客套吗?”
陈母倏地瞪大眼,红红亮亮的一圈小嘴像一下子被烧弹开的扇贝露出里面白牙。
福春假装四处看风景,尽量不让自己掺和这糟心的家长里短。
“哎呀,哎呀……”陈母跟被人揍一拳似的使劲叫唤,“我头疼,不行我头疼。你快去找你爸。”
*
陈父天还没亮已经起床。起来之后一直呆在书房,只有吃早餐的时候下来喝了碗稀粥。中间洪婶进去清理过一次茶台,然后被交代中午宴客把大闸蟹蒸上。
陈悦目带着福春进屋,见门口多了双皮鞋。
“洪婶,家里还有人来吗?”
“是我。”楼梯处传来悦耳低沉的男音。陈父昂首站在楼梯上,说话的是旁边站着的俊秀青年。
楼上的人看着下面晃了晃神,等到陈父在旁边开口说话才把目光投向陈悦目。
“我在招待我的客人。”
陈悦目忽然揽住福春的腰,仰头对着上面:“爸,我带女朋友回来了。”
陈父扭头对旁边青年说:”一会留下吃饭。是你爱吃的大闸蟹。“
陈悦目的介绍被无视,楼梯上下仿佛两个世界。他扯着福春问上面:“您觉得忽视就能解决问题吗?”
陈父终于回头看他,“我有你这个儿子和没你这个儿子已经没有区别。”
“那就不要让我回来。”
“你一次次让我失望,我对你的忍耐是有限度的。”
“是吗?知道了。”
“不知好歹!”
“老师,身体要紧。”青年搀着陈父安抚,目光却三番四次瞟到福春身上。
豺狼盯肉什么眼神大家心里门清。福春清楚,陈悦目清楚,陈父更是清楚。
他故意把人叫来,知子莫若父,儿子的痛点就是用来被老子拿捏的。
“夏先生一早过来,当时您出去了。”洪婶熟练凑过来扯开话题。
青年和陈父从楼上款步而下,“你们不是同学吗?叙叙旧让汤女士也了解你的过往。”
陈悦目握住福春的力道瞬间加大。
四人站在一起,青年顺势向福春做起自我介绍:“夏良协,我跟着陈老师在北江财经大学学习。”
“你这么大年纪还上学呀?”福春捏捏被握疼的手腕,无视夏良协伸出来的手。
“别自谦了。”陈悦目嘲弄,“她听不懂。”
夏良协哈哈一笑,解释:“即是学生也是老师,学海无涯,跟着陈老师让我获益良多。”他转头望着福春又正经做了遍自我介绍,“夏良协,目前在北江财经大学任教。”
陈悦目不屑扭过头,这暗戳戳的劲儿完全学习到他爸的精髓,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
福春不懂其中门道,但是能看懂这几人不对付,而且陈悦目还被压着打。
“我不懂那些,你别见怪。”
换成平时福春真的会心软他帮一把,可现在她泥菩萨过河不受待见,而且把她拉到这种境地的正是陈悦目。都这样了这混蛋依然扯着她踏进这场漩涡,所以福春也懒得管他选择明哲保身。
陈父自始至终都没正眼看福春,趁年轻人说话的功夫他走到饭厅询问午餐安排。
洪婶一大早便开始忙各种事,午饭的事被耽误了些。还好做大闸蟹不算太困难,她加快手脚总算赶在正点开餐。
“吃饭了。”
众人落座。
陈父坐在主位,陈母坐在他身边。夏良协选择坐在陈父边上,陈悦目拉开陈母身旁的椅子让福春坐下,然后在她旁边落座。
福春看着餐桌后那幅巨大的画像又看看盯着画像苦恼的陈母。
这幅画是专门为陈家画的,画的是陈悦目一家从前在海边玩耍拍下的照片。画这幅画的艺术家现在超过一米的油画作品拍卖基本都是百万起拍,更别说家里这幅巨作。
这画对他们来说就是无价之宝,所以要放到最醒目的地方展示。
人有钱有势怎么可能忍住不炫,陈父爱招待客人在家吃饭也是为了如此。
画是好画,就是红彤彤的让陈母很苦恼。家里换了颜色就显得这画格外不搭,而且颜色红得刺眼每次都让陈父在饭桌上发火。现在也不能让人家画一幅绿色的,把画收起来陈父又不愿意。
福春顺手拿起手边半壶茶给陈母倒上,结果换来一脸惊恐和嫌弃。
“吃大闸蟹还是不喝茶好。”洪婶换上白开水,“配点黄酒喝,好吧?”
“我没开车来,没问题。”夏良协知道这话是在问他。公主号橙一推文
餐桌上已经摆好菜肴,正热腾腾冒着烟气。除了主菜其他凉菜也做得精致可口,拌莼菜、香干马兰头还有洪婶拿手的醉泥螺。
“炸花生米是夏先生爱吃的。”
夏良协仰头看向福春问:“你要来点吗?”
饭桌上静得可怕。
牛鬼蛇神凑一桌也不过如此。
“来吧,尝尝大闸蟹。”陈父说。
众人餐盘中早已分好螃蟹,拆蟹用的蟹八件也放在一旁。陈悦目用剪子把蟹腿剪掉,然后熟练地开始拆蟹肉。福春瞧了一会也开始摆弄自己盘里的螃蟹。
“那谁?”
陈父叫了两三声,福春才在陈母提醒下抬头,“叫我吗?”
“以前吃过螃蟹吗?”
“吃过。”她笑道,“陈悦目带我吃过一回。跟大闸蟹不一样,不知道什么螃蟹。”
男人打量福春,手中用长柄斧拆掉蟹盖然后拿剪刀和刮子开始刮肉。
“你上过大学吗?”
“我中专毕业,没上过大学。”福春坦坦荡荡。
陈父像没听见似的低头专心拆蟹肉。陈母只吃蟹黄,他便把装蟹黄的盘子推过去,然后把陈母挑出来的蟹肉拿走,配着清汤面一大口吃下。
“老师对师母真体贴。”夏良协说。
马屁不嫌直白,说到点上就是成功的马屁。
陈教授面色终于好看些。夏良协盛了勺芸豆百合,继续说道:“我就做不到把好东西拱手让人。”
“夫妻之间要互敬互爱互谅,携手共进。认定对方是唯一与你走到人生尽头的伴侣。”陈父打蛇随棍上大谈夫妻相处之道。
“算了算了,在我看来婚姻就是一地鸡毛,如果太太像师母这样优秀或许还能试试。”
男人指着他大笑:“你们这群年轻人呀,光想着自己,贪图一时欢愉,一点也不为将来做打算。”
“及时行乐也是一种生活态度,不要等到垂垂老矣才后悔莫及。”夏良协拿起自己的筷子夹住一块糖醋小排放进福春碗中,“所以我不仅不会把好东西拱手让人……
“见到好东西我还要抢过来。”
福春抬头,下一秒对方撤回目光又侃侃而谈起股市房价。
福春忽然觉得不自在,一扭头见陈悦目正睨着她,愤恨的眼神仿佛她敢吃那块排骨就把她撕烂。
福春来气,没胆冲挑事的急眼,把火撒到她头上算怎么回事?她故意慢慢地抬起筷子把肉送进口中,眼神挑衅。
午餐依旧继续。
陈悦目突然泄气,收回目光专注于自己盘子里那两只螃蟹。
自夏良协出现他就处在一种别扭的状态,厌恶又恐惧,像一只受到惊吓把头插在土里的鸵鸟。
见他这么窝囊福春也觉得没劲,索性低头吃螃蟹。
咣啷,刮子掉在地上。
声音不大,淹没在谈话声中,洪婶走过去捡起来又拿了把新的给陈悦目。
没想到陈父突然拍桌瞪眼,“不像话!东西收走,去给他把矫正筷拿过来。”
这突如其来的发难几乎是可以预料的,在场各位都不意外,就像是另一只靴子落地,反而让人感到踏实。
陈家父子每次见面必要吵架。
当着所有人的面洪婶把粉红色矫正筷放在陈悦目面前。
“洪姐,把大闸蟹给他收走。”男人语气不悦。
“可,可是少爷……”
“我说收走,没听到吗?”
这是对陈悦目的惩罚,从小到大一贯如此。
陈悦目靠在椅背上,默不作声把拆好的蟹肉端起来交给洪婶。
“坐没坐相,吃没吃相。以前教你都白教了,像个未开化的野人。”陈父训斥他,“不知道跟谁学的这些上不得台面的习惯。”
像是回应这句似的,福春掰开蟹身狠狠嗦啰一口,声音在这鸦雀无声的大厅里尤为突兀。
大块蟹肉蟹黄连着壳被她嚼碎在口中咋咋作响,福春一边吃一边拿起盘中另一半蟹身递给陈悦目:“给你,吃吧!”
说完,她的视线与主位上的人在空中交锋。
第23章 那幅画
饭后,福春经过厨房提出帮忙收拾。
“别别……小姐,我来。”洪婶惊慌,赶紧摘下手套把人推出去。
福春碰一鼻子灰,尴尬地晃悠到冰箱边上,在一排整齐的冰箱贴中看见和家里一模一样的猫头鹰冰箱贴。
“这里也有猫头鹰。”她开心地把合成一对的猫头鹰扯下反过来贴。
陈父不知何时来到她身后。夏良协午饭过后就走了,这时家中只有她一个外人。
福春回身,见他与陈悦目近乎一样的身姿静静站立。
“ 为什么想要反着放呢?”男人的手越过她,将猫头鹰扯下,“凡事要有规矩,正是正,反是反。正反不能乱,顺势而为才能安富尊荣。”
“一个冰箱贴而已,至于吗?”福春问。
“所有的大事都是由无数件小事组成。”陈父昂首站在厨房,挺拔的身躯让空间显得狭小。他眼神轻佻蔑视,高高在上教育福春:“细节决定成败。”
男人趁说话的时候目光滑过福春身躯,好皮囊里装着干草垛,如果不是陈悦目,陈大教授绝对懒得和她多费唇舌。
“可是陈悦目喜欢把它反着贴。”
他并不着急回答,而是将手中猫头鹰又反着贴回去,等到陈悦目从楼上下来两人目光聚焦在他身上。
水流声不断,三人站在厨房。
等待咖啡的间隙,陈悦目走到冰箱前。
这是一次实验也是一次较量。
手伸出,猫头鹰被扯下。福春紧紧盯住那只手。
高手过招瞬息万变也只在眨眼之间决出胜负。
啪!
两只猫头鹰正正好合在一起。福春诧异瞪视对面,得到陈悦目冷淡回应。
“干吗?”
水声停下,他转身端起咖啡静静上楼。
这是非常好的一课,漂亮的课不需要教师多费唇舌。三分道理七分实践,生活教学生做人。
“你看,就算不喜欢他也会按照正确形式摆放。”
陈教授志满意得离去。
*
“我带你逛逛。”回到房中,陈悦目早已站在里面等待。
福春没什么兴致,一倒躺在床上,对于刚才种种憋了一肚子火,“窝囊废。”
这里就像个高压锅,人住久了迟早扭曲。福春本不想掺和陈家的事,可陈悦目偏偏要将她拖进来,不仅拖进来还把她拖进旋涡中央,弄得现在骑虎难下。
陈悦目恍若未闻,坚持要带她下楼。
“我不去!”
她的手腕被箍住拖拽起来,福春死命地捶打,腰被抱住动弹不得,没一会吻便落在脸上。
“放开我。”
陈悦目一语不发,双手捧住她的脸,只将吻细细密密落下。
“你是故意的。”
他们总是以性来掩盖矛盾。
福春放弃般地纵容他在自己身上亲吻,手搂住他的脖子将两人一起带倒在床上。
“你就是故意的。”她喃喃,脸露出一半在被窝外,被陈悦目用手指轻刮,“我什么都没做。”
“带我来这的目的是什么?”
“吃大闸蟹。”
福春抄枕头砸他。
“再装一个。”
陈悦目起身,目光真诚:“我带你参观我家。”
「艺术是生活的镜子。」
陈家艺术气息很浓厚。书、画到处都是,多却又不显得凌乱,和装潢搭配浑然天成散发着一股高雅劲儿。
“这是漆画。”
“我以为是油画呢!”
“油画系教授画的,可能融入了油画技法所以看着像。”
福春把脸抬起来,站直,“这画值多少钱?”
陈悦目想了想:“超过一米的大概五十万上下。”
“这么多?!赶上画家了。”
“本来就是。”他笑道,“很多艺术家本身也在高校任教。”
两人沿着走廊向前。
“怪不得你家能买到画。艺术家多清高呀,想买还不一定卖你呢!”
“艺术家才不清高,给够钱让画什么画什么。
“再说这些画都是送的,没花钱。”
福春转头,见对方继续道:“靠资源置换,画要有人买才有价值,我爸就是那中间商。”
不提每年来读mba的企业家,光是会议,培训认识的三教九流都不知道有多少。送到嘴边的肉,只要愿意张口就能吃得满嘴流油。
油画漆画在陈悦目家不算多,最多的是水墨画和书法,毕竟比起抽象的色彩企业家更喜欢在办公室挂一幅“难得糊涂”。
画只是他们家最不起眼的一角,再往下甚至陈悦目都不太清楚。
所以当初他放弃沃顿商学院跑到英国读哲学才会把陈父气得暴跳如雷。哪怕读个野鸡大学金融专业陈教授都有办法把手头的资源过到陈悦目手上。
“画我真看不懂。”
知道画漂亮已经是福春鉴赏能力的极限,看多了没了惊喜也就那样。
她把注意力放在拐角的一面墙上,上面都是摄影作品。画她看不懂但是摄影拍出来的事物都是实打实的,至少她能认出来里面是个人。
“呦,怎么光屁股叠一块了?”
她指着一面墙的照片,十几张拍摄的都是同一个场景。只有角度和人物动作有些微不同。但场景足够荒诞震撼,使得每张照片都充满张力。
“这是我的收藏。”
“难怪。”这风格放在那老古板身上格格不入,如果是陈悦目的话就不稀奇。
“这是行为艺术。”陈悦目咬住福春耳朵告诉她作品名字。
说完两人会心而笑。
“名字就跟你这人一样奇怪。”
“是荒谬。”他俯下身亲吻她的唇瓣,“Absurdity is King, but love saves us from it.”
“什么意思?”
“你知道的。”
“我不知道。”
“荒谬当道,爱拯救之。”
“……没听说过。”
“你问我带你来家里的目的,我想说了你愿意听吗?”
咳嗽声打断谈话,福春瞥见陈悦目身后呀地叫了一声。
陈父依然身姿笔挺,双目被阴影遮盖,神情严肃对陈悦目说:“你跟我上楼。”
没有陈悦目,福春也没兴致闲逛。她走到楼梯边,陈母早已站在那里。
楼上渐渐传来争吵。
女人手搭上栏杆见怪不怪的语气对她说:“听见了吧?”
陈母的红指甲上几乎与木头融为一体,手又好似一团白面,白晃晃的十分显眼。陈悦目的肤色遗传了他母亲,比别的男人白上好几度。白嫩白嫩又劲劲儿的,看起来特别让人想欺负。
福春收回目光,听见陈母冷言冷语:“你满意了?”
“不是我让陈悦目带我来的。”
“来都来了。”陈母哼了一声,“聪明的就要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多少身价别贪得无厌绝了后路。”
楼上吵闹声越来越大,隐隐还传来桌椅碰撞。
福春抬头注视上方,让陈母一人在那自说自话。
“陈悦目在这个家根本做不了主。”她双手捧着茶杯望向杯中漂浮的花骨朵,“现在就是没结婚允许他玩玩,等找到合适的对象就马上安排结婚。路都已经为他铺好的,包括以后工作调动,房子,孩子的学校这些。他什么都不用管,照着做就成。”
陈母长吁:“小孩叛逆总想走自己的路,可是他走来走去就会发现父母给他的路是最舒坦的。”
说完她望着福春,发现对方置若罔闻,眼睛一眨不眨看着楼上居然在嘟囔:“不会把人打死了吧?”
“喂,我说话你没听见吗?”陈母皱起眉头,想把茶杯摔桌上却发现周围没桌子只好在楼梯上磕两下,“你居然无视我?!”
“我听懂了。”福春回答,“陈悦目以后要找人结婚。”
她慢慢踏上阶梯语气担忧:“这动静对吗?把人打死了还怎么结婚?”
咣!
玻璃碎裂声炸出门缝。两人一惊,随即上楼冲进书房。
房内一片狼藉。玻璃渣碎了满地,只有书柜边角还残留碎裂玻璃块。陈悦目脸颊挂彩,被陈父压在书桌上。桌上笔墨纸全部扫到一边,好好的老坑砚居然掉在地上摔掉一个角。
“哎呀!你们在干什么!”陈母瞠目结舌,指着陈父,声音都在发颤,“你,你……”
缓过神,她走上去抢来奖杯扔在地上,狠狠捶打男人胸口,“你想杀死他啊!!”
陈母哭出声来:“他是你儿子呀!你疯了你个混蛋……”
陈教授不耐烦推开身前人,“别烦我。”
他理好衣衫,像变了个人似的优雅站在那,仿佛自己也刚刚看到这狼藉的场面先一步指着他们,“你们太不像话了。”
陈母和福春傻住,一时间不知作何反应。陈悦目瘫倒在桌上喘气。
“我说过我的忍耐有限度。”男人冷静陈述,“难道要把爱你的父母逼到发疯你才满意吗?”
“虎毒不食子!”陈母还沉浸在方才震撼的场面中,如果不是到的及时,恐怕手里那座奖杯已经将自己儿子的脑袋砸碎。
“我教训儿子还轮到你管?”陈父转身大怒,“你要是能教好至于让他这么没出息吗?”
他理了理袖口,狠狠瞪着在场的人:“这都是你们逼的。”
陈父离去,留下沉默的三人。
陈悦目坐起来,麻木而平静:“我问他洗头妹这么好,凭什么他找了不让我找。”
他火上浇油把最后一丝体面掀掉。
陈母大叫,发了疯又把屋里砸得更烂,陈悦目嗢噱。
等人走后,福春来到陈悦目身边,他看向窗外缄默不语。
外面风和日丽,谁能看出气派的别墅里早已破烂不堪。
洪婶敲门进来,默默收拾不敢多说一句。
窒闷的空气压在他们身上,陈悦目步履蹒跚被福春掺着走回自己房间,每一步都压在木地板上发出声音,像他们骨头的嘎吱作响。
福春把他按在椅子上,“衣服脱了。”
她弯腰撩起他的衣摆,手指滑过他身上的淤青,把脱下来的T恤在垃圾桶上仔细抖落一遍然后放在门口等着洪婶来收。
陈悦目呆滞坐在那任由摆布。
手指触上他的伤口,这双手抚摸过他无数次,他闭上眼,痛并快乐着追逐那细腻温热的触感。
“抱着我。”
福春把他搂进怀里,像母亲搂着孩子。
“答应过要带你看看家里。”
“不看了。”
“我房间里画还没带你看过。”
“那些摆在地上的,你不在的时候我就悄悄看过。”
陈悦目笑了笑,脸在她怀里蹭着,嗅她身上的味道。他是这么迷恋这副身躯,恨不得把她融进自己的血肉。
“还有一幅画你没见过。”
书桌下有个抽屉带锁,钥匙就放在窗台仙人球下面。
陈悦目拉开抽屉,从里面拿出一张未画完的画。
纸是普通的素描纸,用的蜡笔画的,还很鲜艳。但是画得不怎么样,是小孩简笔画水平。
“没画完呢。”福春摸摸几乎掉光的铅笔稿,“这又是哪个大师画的?”
“是我画的。”
她并不意外,静静等待陈悦目继续说下去。
“那天开放日,他们答应我会陪我画完。”
陈悦目的手摸在画中央的蜡笔小人上,左右两边的铅笔极淡可是笔刻出的划痕清晰印在纸上。
“我是为了挽救一场失败婚姻生出的产物。”
陈悦目的父亲是他外公的学生。一次讲座偶遇让母亲对他一见钟情,两人就此相识结了婚。
有了婚姻的加持陈父在事业上步步高升,日子也越来越富裕。人满足了温饱之后就会想要更多。所谓饱暖思y欲,陈父也不例外。
他在陈母怀着陈赏心的时候就开始出轨。男人起先还会胆怯,到后来外公去世陈母无依无靠他就大胆起来,直接当着陈母的面说她不能再满足他了。
那时候陈母一个人带着孩子回到筒子楼,两人基本就差拿张离婚证。
“后来为什么又不离婚了?”福春摸着陈悦目耳朵,带着点哄小孩的意味。
“是呀,为什么不离婚呢?”离婚了就不会有那么多痛苦。
陈父花天酒地的日子过得多了偶尔也会想念平稳踏实的住家生活,加上陈赏心在学习方面展露惊人天赋,陈父为了女儿也时常回到筒子楼看望母女。
那时是一家三口最快乐的时光。陈母也萌生为这段婚姻再努力一次的想法。不仅是因为感情也是因为事业。陈母不想因为离婚的缘故在事业上受到无端肘掣。
明明错的是男人,这个社会也会拿放大镜在女人身上挑错堵住她升迁晋职的路。
还有分财产也是个问题。要的多一定会被指责是贪心,只有带着孩子净身出户才能证明自己的高洁。
犯错的时候人们总会说:“男人嘛!”挣功的时候却说:“只是个女人。”
陈父甚至不用说什么,这个社会已经用大棒加胡萝卜帮他把一个女人驯服好了。
可是出轨只有一次和无数次,人的欲望是无止境的。陈父依旧在外面花天酒地。陈母为了栓住陈父又怀上陈悦目。
“孩子能栓住的只有女人,蠢女人才会妄想用孩子栓住男人,呵呵。”
陈悦目又窝在福春怀里,一只手攥住她的食指,像婴儿攥住母亲的手。
感情的折磨加上怀孕的摧残让陈母患上产后抑郁。生下陈悦目后陈父为她找了干部疗养院修养。
陈悦目从小就是保姆带大的。
“可是你看起来跟洪婶也不怎么亲。”
“不是洪婶。”陈悦目继续说道,“是我爸在外面找的小三。”
“是个洗头妹。”
男人是一旦你纵容他他就会在你头上拉屎的狗东西。陈父当年如日中天,无所畏惧。那时就连舅舅做生意也要仰仗他的鼻息。他是当之无愧的一家之主,于是为了照顾还在襁褓中的陈悦目,他把其中最温顺没主见的情妇带回家里。
“我什么都不知道。自打有记忆起就是那个女人在照顾我,我把她当我亲妈。”他的第一声妈妈就是对那个女人喊的。
她不完美,但是对陈悦目无微不至。
除了陈父之外没有人知道她来陈家之前的过往,所以陈母从疗养院回来的时候一家人相处得甚是和睦。
“我就像这样常常躺在她怀里听着心跳声睡觉。”
一个人精力有限,陈母的关注都放在优秀的陈赏心身上。陈悦目是她挽回感情失败的产物,她差点把命都搭上也换不来丈夫回头,于是她再也不想见到陈悦目。
陈悦目自然和带大他的那个女人更亲近。在与陈悦目情同母子的生活状态下女人的母爱被唤起,她不想再继续与陈教授这段不伦关系却十分想要个孩子。
最终她如愿怀孕,但是被陈母发现。
陈父无耻的做法激起陈母的怒火,两人在家里大打出手,情妇在推搡中摔倒流产,从此精神崩溃。
陈母意识到自己的东西不能让别人抢走,亢奋精神使出浑cy 身解数守护她的财产。
就这样,保姆赶走了,陈悦目有了爸爸妈妈。
“幼儿园开放日那天所有人都来了。我把满分作业拿给他们,墙上我的小红花贴了长长一排。”
父母陪他做活动,他们手牵手在广场上用蜡笔画下我的家。为了画好这幅画陈悦目练了很多次,他熟练地用铅笔打好草稿,然后他们一起在纸上画上天空,画上绿草地。
陈悦目认认真真画着自己和姐姐。
“老师要一对一和父母汇报学习情况,轮到我时他们被叫进室内。”
然后陈父陈母告诉他等会再陪他一起把这幅画画完。
福春看着那画了一半的画默默叹气,又把怀里的人紧了紧。
陈悦目继续用淡漠的语气说:“那个女人也来了,远远站在角落。”
她小声唤陈悦目的名字。
“陈悦目,陈悦目……”
陈悦目小心翼翼走去。女人的脸蜡黄疲惫,身上的套装凑近看也相当粗糙廉价,她的身上散发一股苦臭,不再像以前那样香香的。
“你怎么了?”陈悦目问。
女人靠近,神情复杂。她颤抖着双手试探将他抱在怀里,他又听见那熟悉的心跳。
扑通,扑通……
他听着福春的心跳,那么温暖,让人心安,想让他钻进她的皮肤,随着血液流淌拥抱她的心脏。
扑通,扑通……
陈悦目闭着眼。
“叫我妈妈。”
“你是保姆。”
他怎么可能不知道自己亲妈是谁。趁他睡觉在旁边和他爸做/爱的女人,称呼她保姆已经留了面子。
急促的心跳回荡耳边,眨眼间那女人抱着他来到顶楼。
四周都是白茫茫的天空,下面传来尖叫声,哭泣声和警笛声。
再多他就记不住了。
“只有那段记忆很模糊,明明我其他事都记得很清楚。”
陈悦目强迫自己想起来,能想起的只有天台刮在脸上的风,四处都是。
他头痛欲裂,站起来把福春压在桌上。
他一出生就在这种稀烂狗屎一样的环境下长大,那个女人死后更是没有人肯施舍他一点爱。母亲后来陪着姐姐去了北京,陈悦目只能和父亲一起生活。女人的死让陈父不得不收敛,但满腹欲望怎么可能凭空消失?这些不过都转化成恶意发泄在陈悦目身上罢了。
陈悦目知道自己也不是什么好人,懦弱,自私才是他的本质。这样的他才和福春是相配的,他们之间不需要谁仰望谁,肉ti和金钱交织搭建的结实关系牢牢将他们锁住。
和福春在一起,他可以尽情释放自己,把人性的卑劣面展露给最亲近的人才是最大的幸福。
反正福春会包容他,包容一切。
陈悦目的手扶在福春腰上,触摸让她从尾巴骨开始打颤,耳朵里朦朦胧胧传来声音。
“你是不是觉得我在等这张画完成很可笑?你知道更可笑的是什么吗?这么多年我都不敢离开他们。”
他可以逃的,可还是回来了。像条狗一样守在他们身边。
“是不是很好笑?是不是!”
福春张着嘴像离水的鱼,哪怕一个字,一个音节也好,声音被噎在喉间鼓胀成一团。
像丑陋锋利的岩石破开清澈明朗的溪水,她仰起脸,痛苦承揽一波又一波,被迫与陈悦目感同身受。
福春泪眼朦胧,皮肤源源不断散发着温暖,接纳一切。
“你什么都不懂。”
温热的呼吸围裹那个受伤的灵魂,一股强大而无法抗拒的力量让人无处可躲。
就像……
陈悦目颤抖。
一束阳光照在书桌,照亮福春柔韧疲惫的躯体。
第24章 五分钟
第三天,风和日丽。
陈父一大早去学校,出门时碰见陈赏心把女儿送来而后匆匆离开。陈母早上五点就醒了,和洪婶一起吃完早餐就呆在书房练字。
陈家人起得很早,除了陈悦目。
风从窗户小缝吹进来撩动书页。纸张摇摆声淅淅沥沥传入耳中。
福春睡醒,下意识在怀抱中找到舒适的位置。
“还睡吗?”
她睡眼惺忪,手比脑子更快用拇指碾在眼前薄而嫣红的唇上。
陈悦目含住她的拇指,任由她在口中翻搅。
这张嘴,福春喜欢得不行。
窗外传进孩童认真而欢乐的声音:“每个冬天的句号——都是春暖花开!”
福春骑在陈悦目身上,“是谁来了?”
“是佳佳,我姐姐的孩子。”陈悦目反把人压在身下,“是个小机灵鬼。”
他趴在福春身上,说话时温温地气息吐在她耳廓,“你喜欢孩子吗?”
“喜欢啊!”
“想要吗?”
“没想过。”
“现在想。”
“想这干嘛?”
读书声又大了些。
“我们可以知道爱会带来什么样的痛苦,却不知道爱究竟为何。在此它对我而言是剥夺、懊丧、两手空空。我不再有冲动;剩下的只有焦虑。”
一座看起来像天堂的地狱。还是地狱。
陈悦目起身,推开窗探头朝院子喊:“佳佳,念什么呢?”
女孩扬起手里的书大声问好。
上午十一点,邻居的五只柯基准时出来散步。
陈母在书房听见狗叫欣喜下楼,去到院子发现福春和自家小孩正蹲在一起玩狗玩得不亦乐乎。
“佳佳!”
“姥姥,你把狗狗吓跑啦!”
陈母拽住小孩子躲得远远的,又急又慌:“佳佳咱们不跟那些不三不四的人凑一块。”
遛狗的佣人面露尬色,扯动手中绳子要把狗牵走,五只柯基却一直打转怎么也拉不动。
福春站起来抻个懒腰从容解释:“她说我呢!”她随手一拍狗屁股,调皮捣蛋的毛孩子重新安静下来。
狗被牵走,陈母翻个白眼,把佳佳搂到身后警惕瞪着福春。
“你要在这赖到什么时候?”
“是陈悦目不让我走。”
陈母顾忌体面,思来想去扭头叫来洪婶指桑骂槐训斥她没把孩子看好。
福春笑呵呵站那听着,等对面训完还对佳佳补一句:“姥姥说得对,不要随便和陌生人说话,被拐到山沟里关着就见不到爸爸妈妈了。”
这话阴阳怪气,陈母拉着佳佳进屋再也不想见到福春。她把佳佳放在书房,转身找陈悦目算账。
祸害是他带回来的,现在居然撒手不管。
陈悦目起床之后便不见踪影,陈母找了一圈最后气哄哄坐在院子跟人打电话诉苦。
这些年她净和太太圈的人打交道,早没了年轻时那股劲头。每天和人拉闲散闷攀富结贵,说的全是谁家的胖闺女买两件香奈儿叫老裁缝拼成一件这种鸡零狗碎的事。
陈母对着电话大吐苦水:“我跟你讲,那个狐狸精真不简单……”
一股奶香飘来,她以为是洪婶端来做好的茶点,扭头发现福春正拿着曲奇笑眯眯站她身后。
“哦呦,见鬼了!”陈母挂了电话,心虚一秒又立刻趾高气昂,“你来干什么?”
福春把盘子放桌上,一屁股坐在她对面,举手投足间也不再像前两天那般收敛,“来找您说说话。”
“呵。”
“别气坏自个儿,我也希望你们一家和睦。”
陈母斜她一眼,“合着我还该谢谢你?”
福春从口袋里掏出一枚硬币。
陈母忽然发现她身上穿的居然还是陈赏心的衣服,叱骂:“你可真不要脸。”
福春笑笑,把那枚硬币放在手心把玩,“咱们打个赌怎么样?”
女人活了大半辈子大风大浪也算见得多,临到老来居然要听乳臭未干的臭丫头在这撒骚放屁,她顿觉荒唐至极,高声朝屋内叫喊:“洪姐!洪姐!!”
“让我来找您是陈悦目的意思。”
她伸手打住福春:“甭跟我来这套。
“陈悦目在这个家说不上话,别拿着鸡毛当令箭了汤小姐。”
福春略感苦恼:“他求我的,我总不能见死不救。”
“那我也求求你好吧。赶紧拿钱走人,别逼我到时出手收拾你。”
洪婶光着脚从客厅冲出来,踩在草地上的枯枝被割了一道。陈母无奈只好摆摆手让人回去上药。自己也起身准备离开,临走时被福春喊住。
“Elena.”(艾琳娜)
陈母站住脚步,好半天像被叼住后颈的兽仔动弹不得。她僵硬转身,精致的面庞极度扭曲,眼中满是不可置信。
“你再敢叫一个试试。”女人怒道,“你这样的狐狸精我见多了,在我这根本掀不起风浪。”
“掀不掀得浪起来还要看陈悦目。”福春靠在椅子上,“只是一个游戏,你怕什么?你没跟陈悦目做过游戏吗?”
她走上前,大大的眼睛凑到陈母面前分享秘密:“和他玩可有意思了。”
陈母给了福春一耳光。
“您有爱过他吗?”
“轮不到你来说!”
“那您去跟他说。”福春语调娇媚,“就赌这一把。”
衣服松垮的搭在她身上让胸前乳/沟若隐若现,“不然我就去找陈教授。”
陈母的脸渐渐染上一层寒霜,眼神也变得怨毒。她望着眼前的身躯,这是多么青春的一副身体。每一道弧线都蓬勃盎然。这样的身体她比不过的,从很早以前就比不过了。她可以用手段拴住福春,但是她栓不住她的男人。
就像破裂的水桶,总有缝隙能渗出水来。
“您赢了,条件随意开。”
福春的声音拉回她的思绪,“猜正反是吧。”陈母冷着声音,“正面。”
硬币抛起落下,随后盖在手背上,福春把手拿开,是字朝上。
“你赢了。”
“然后呢。”这样大费周章绝不可能只是为了这碟醋。
福春笑笑,指着后院方向,“陈悦目在收拾后院小屋。”
“去那干什么?”陈母一脸嫌弃。
“我们在打赌,他赌你会骂他没事找事,我赌你会心平气和在那待五分钟。”
“他是对的。”
“我还没说赌注呢!”
阳光照满整个小院。
“我赢了,就让他答应我一件事。”
*
一个家总有很多东西既用不上扔掉又可惜,这样的物件大多找个角落堆起来,久而久之就忘了它的存在。
“你躲在这里做什么?”
陈悦目听见声音,手停了停而后继续蹲着摆弄眼前的木盒。
身后光线被挡住,脚步声渐近。只要五分钟,艾琳娜将是这场游戏的最终胜利者。
“有些东西在犹豫要不要,所以先放在这里。”陈悦目抬眼,“见过福春了?”
女人点头。
他拿出手机点下计时,数字迅速在屏幕上跳动,陈悦目坐在阴暗的屋内看向门外说:“等一下就好。”
只需要五分钟。没有第三人,只属于他们母子俩之间的五分钟独处。
两人盯着手机上过去的三十秒,陈母转身要走。
“连五分钟也不愿意给我吗?”陈悦目问。
“陈悦目,你随时可以来我房间聊五分钟,甚至半个小时一个小时都没问题。”
“那是你的五分钟。我想要的是你呆在我的五分钟里。”
陈母怒道:”什么你的我的?“
陈悦目撇过头:“你是个作家,不会不明白我什么意思。”
时间过去一分钟。
女人叹气:“总不能干站在这。”她说完余光瞥见地上打开的盒子,缓缓蹲下,“这是你画的。”
陈母拿起那张画问:“怎么没画完?”
“是我们一起画的。”陈悦目回答。
女人应了一声,似是想起来:“幼儿园时画的……你还留着。”
“……不知道要不要扔,结果一直留到了现在。”
“留着就留着吧。”
“嗯。”家里有很多画,甚至还能装下很多画,“我想把它放在这。”
他的屋子已经装不下了,“你觉得呢?”
陈母不做声,过了一会才开口:“要放哪随你,你的东西你做主。”
陈悦目抬头看向前方漆黑,自嘲道:“原来我还能有做主的事。”
“你怎么不能有?你本事大着呢!”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第二分钟过去。
“我不想跟你吵架。”
“你太不懂事了。”
“想走的话你就走吧。”
“我是你妈,不需要听你招之即来挥之即去!”
女人气冲冲上去抢过他手里的画要撕掉。
陈悦目没有反抗,任她拿走,看着她把纸揉皱在手中,眼中泛起一线光。
陈母突然卸了力,停下动作,慢慢把手中的纸展开。
在沉默中第三分钟过去。
“你小时候比你姐还乖。”陈母凝望手中的画,回忆那点零星过往,“有时候叫你呆那别动,你就一整天都不动,我一忙就忘了你。”
她沉浸回忆,红指甲抠在纸上印出一道痕,“生你的时候我吃了好多苦头,以为是个男孩你爸能对我好点。”
她后来才想明白所谓传宗接代在男人眼里就是一道锁。解不开锁的钥匙就换一个,解得开锁他们从此就自由了。
女人怎么做都是输。因为她们在男人眼里可以是一切,唯独不是人。
“妈不是不疼你,我只是……我做不到。”陈母撇过头不再看画上面蓝天白云还有那个淡的快消失的小男孩。
人的爱有限,给了这个多点给那个就少了。她也没得过多少爱,哪里还有富裕的去给陈悦目。
“你姥爷从小更疼你舅,我就觉着以后我有了闺女一定要对她好点。”这世上谁能保证自己是个完人?她在遗憾中补偿自己又有什么可指摘的。
“别怪妈妈……”女人低声啜泣,她无能为力,“也没有人爱过我啊!”
第四分钟。
“我不知道。”陈悦目只能这样说。在这个家他已经习惯孤立无援。他可以把恨变出一百种花样却不知道怎么面对爱。
他们是可怜可悲的一家人,除了离开的陈赏心没有一个人知道该怎么爱。
陈悦目拿起木盒中的信件。是姥姥回到俄罗斯后陆续寄给陈母的信。直到姥爷去世母亲才在遗物中找到这些信件,但是对姥姥抛下她的怨恨也让她没有再打开看一眼。
当年姥姥为事业放弃了家庭,丢下陈母独自回到俄罗斯,自此两人天各一方。
信是用中文写的,,一笔一划写得很认真,有些难懂的字甚至标注了拼音。
“放弃你是我人生最痛苦的决定,但我别无选择,只能固执地继续前行。我仍感激上帝赐予我的痛苦,悲伤,欢乐,希望……我是幸福的,只要竭尽全力就应该是幸福的。
“Elena,拥抱当下的光明。
“Elena,拥抱生活吧!
“Elena,我爱你!”
艾琳娜泣不成声。历尽千帆如今她也已为人母,看见母亲的我爱你依然哭得像个孩子。
“我的画能和这些信一起收着吗?”陈悦目问得很轻。
泪水褪去妆容,艾琳娜伸手,滑稽而真诚地拥抱陈悦目,紧紧拥抱自己的孩子。
“我不是个好妈妈可怎么办啊?”
有太久太久,她为了抓住幸福而忘记幸福到底是什么,没有了自我,成为别人的傀儡。
“那你就做艾琳娜。”
陈悦目要的从来不是一个假模假样的慈母。他们是家人,是彼此做的孽欠的债,是长线上解不开又剪不掉的结,就像他渴望的那颗不完美但鲜活真实愿意接纳他的心。
而那根长线只要用心拽紧终有一天会顺利穿过时光孔洞。手指抚过那一道道的结那就是你的生活。
福春蹲在院子门口和那五只小柯基玩耍,“哎呦,你们这群小坏蛋……”
陈悦目母子俩从小道中走来。
“Elena!”福春招手,在太阳下灿烂发光。
她握住艾琳娜的手放在小柯基软软的屁股上,“你摸,很好玩的。”
几只小狗围在她们身边。福春随意地坐在地上与它们玩耍,一只修长有力的手把她拉起。
狗掉了一地,掉在艾琳娜身上,她笑着把小柯基举起来抱在怀中揉搓。
福春被拉到房间,欢笑声不止。手抚上她还在泛红的脸颊,陈悦目利落地捧起她的脸吻上那抹红,吻上嘴角,急切与她深吻。他拥抱她,高大的身躯围裹福春,感受她软在自己怀中,作为一个男人,紧紧爱着他怀中的女人。
一整个下午,他们都沉浸在喜悦中不知疲惫。
“我们的赌怎么算?”
“我赢了。”福春说。
“要我做什么?”
“暂时没想到。”
他们额头相抵。
“还想听我的答案吗?”
福春刚想问什么答案,突然明白他指的什么,再要仔细望去时陈悦目又抢先一步:“算了,我又不想说了。”
他把人压在门板上肆无忌惮。
“你爸好像在外面。”
陈父站在门外,静静听着。
陈悦目无法抑制地笑出来。
以自己快乐的程度他甚至能想象门外的人有多愤怒。
回家以来这是最快乐的一天。
*
装潢布置完毕,别墅内一派柔和雅致,客厅音响正在播放交响乐盖住不和谐的声音。
“你的好儿子。”陈教授冲到厨房斥责妻子,“佳佳还在这。”
艾琳娜把洗好的青提摘下一颗送入口中淡淡回答:“佳佳一早送出去玩了。”
陈父一滞,察觉出一丝异样,还没等看出端倪陈悦目就从楼上下来,直接打开冰箱。
男人在那盯着,直到咳了第三次才让他微微合上冰箱门探出头问:“有事?”
“你在做什么?”
“开冰箱。”陈悦目顺手按开饮水机,“接水。”
“好好回答我,你在做什么?”
他拿起杯子喝水,悠闲靠在冰箱边。
“呆在房间。”
“我再问一遍,你到底在做什么?”
“做/爱,在房间里做/爱!你满意了?”
“你看,你又是这个样子。”
“我就这样,你又是什么样?”
“你觉得做这种幼稚的行为会让我愤怒,我寒心的是你的敌意。”男人语重心长,“那种婊/子给够了钱谁都可以玩,只有你蠢到拿她当宝。”
“在你眼里谁不可以玩,你想玩谁就玩谁,何必只针对她?”
陈父咬紧牙关,深吸一口气不疾不徐开口:“我是就事论事,而你是在污蔑一个父亲的爱。”
“你爱过我吗?”陈悦目平静下来,神情间透出一股底气反问,“或者说你爱过人吗?”
“你这样我无话可说,我很失望。”
“那不碍你的眼,我们一会就走。”
陈教授忽然放松语调:“你别太自信,除了血缘没什么关系是永恒的。她也可以为别人打开双腿。”男人眼中尽是得意,“你才睡过几个女人?你玩不过她的,别到时让她踹了你回家哭鼻子。”
陈悦目关上冰箱门,转身,直接拿着喷射/奶油上楼。
第25章 玫瑰
陈悦目的车这两天被送去保养,傍晚送来时他让人停在路口,然后和福春慢慢走出去。
“回去了?”
“回去了。”
福春迈着小跳步甩起手,连带着被她牵着的手也一下一下扬在空中,陈悦目问她:“以后还来吗?”
来不来的福春想不了那么远,她一蹦一跳,“有好吃的就来。Linda说下次会请我去院子里玩狗。”
“你就惦记着隔壁的狗了。”
“不然惦记什么?”
“大闸蟹不好吃吗?”
“一般般。”
“看来我家没什么让你惦记的。”
两人走到车前,福春一个转身,接话:“有啊!“她手指轻捏住陈悦目下巴晃了晃凑近他面前回答,“惦记你这张嘴。”
陈悦目手一伸紧紧圈住福春腰身将她搂在自己身侧,俯下身要去舔她耳朵。
“等等。”
陈悦目不理,嘴被福春的食指挡住。
他拿下手吻了吻她的指尖然后握在手中,再次准备亲热时听见对方在耳畔说:“告诉你个秘密……”
偌大的家没有开灯,只有炽烈温柔的夕阳慢慢填进屋子。艾琳娜抱着一束康乃馨去岛台,路过冰箱时对着反过来放的猫头鹰莞尔一笑。
*
「分离才是原则,余者皆为偶然。」
工作日,陈悦目赶去机场为陈赏心送行。
佳佳已经由保姆先带回北京,陈赏心处理房产的事情多在北江留了两天。这次回去她没有告诉父母,临到机场才轻描淡写发微信说了一声。
陈悦目那边则是提前一天告知他。
陈赏心对于父母是有怨的。她是天之骄子,优秀到足以让周围人对她释放的都是善意,也因此忽略了家庭中那阴暗的一角。
对于陈悦目,陈赏心想尽力弥补,不知道会不会为时已晚。
“怎么走的这么急?”
“我已经出来太久了。”
说完这句两人皆是一顿,不知不觉间北江已经不算陈赏心的家。
“我的意思是……”
这份遗憾终究是无法弥补,连她自己也悄悄在心里划了界线。陈赏心垂下肩膀,平日意气风发的脸难得一见挂上惆怅。
每个人有每个人的路要走。陈悦目能理解,抱住她安慰:“我明白。”
只是在他们还没准备好时离别已经悄然发生。
“你是我弟弟,我们是亲人。这点无论如何都不会改变。”
支离破碎的家若说还有什么值得留恋的那就是和陈赏心之间的亲情。
陈悦目清楚记得当初那幅“我的家”是陈赏心握住他的手一笔一笔教他画的。
“当然,说什么傻话。”
临别之际,陈赏心五味杂陈,走了几步想挨近陈悦目拉他的手又尴尬放下来与他并排走着。
“抱歉,没能在你需要的时候给你帮助。”
虽然现在说这个为时已晚,可她是真心为陈悦目担忧,“或者你跟我去北京怎么样?”
“姐,我没事。留在北江也挺好。”
“你以前可不是这样想的。”当初陈父亲自去英国把他押回来的时候闹得天翻地覆。
“那是以前,现在我改主意了。”
“是为了福春吗?”
陈悦目不接话,低头清清嗓子扯开话题:“你喜欢吃的千层肉饼我这次买了好多,回去放冰箱里还可以吃两三天。”
陈赏心但笑不语,接过袋子。
走到安检口,两人做最后的道别。
“多给我打电话,有心事要跟我说。也让我帮你做点什么。”
“有你在这个家已经是我最大的帮助。”陈悦目侧头望着橡胶地板上两人的身影仿佛回到小时候,“我为你骄傲。”
她是这个家唯一的光亮,也是陈悦目心中无法割舍的牵挂。
感受到对面异样他抬眸,发现陈赏心正凝望他笑意盈盈,“不怪我?”
“怪你什么?”他从没怪过她。
对面没了平日的端庄沉静,微微歪头靠上前八卦:“你变了,我说不上来。陈悦目,遇到对的人要好好珍惜。””不明白你在说什么。“陈悦目装傻,惹得陈赏心去掐他脸蛋。
姐弟俩难得打打闹闹。
“我在说福春——”
“是她珍惜我还差不多……土了吧唧的除了我谁要她?”
陈赏心看到陈悦目眼中奕奕神采。这种眼神陈赏心很熟悉,她常在丈夫身上看见。
机场广播在头顶响起,她没再多说,拍拍陈悦目胳膊交代:“好好生活。”然后转身进了安检。
回去的路上陈悦目心情颇好,特地绕去花店买了一束玫瑰。
到家时福春也刚回来,两人在电梯相遇。她大咧咧开玩笑:“陈老师,这么早回来啊!”
沉默围绕电梯,陈悦目眼睛盯着电梯显示屏中逐渐上升的数字。
“花真漂亮,能不能给我一支?”
空气变得闷热,逼仄空间内暗潮涌动。
他捧着花低头看了一眼,从中间抽出一支含苞待放的递给福春。
“喜欢吗?”
“一般般。”
叮咚!电梯到达楼层。
福春把花骨朵掐下来插在陈悦目衬衫口袋,刚踏出电梯就被一股力道扯住。脚下步伐踉跄,两人还没进门已经吻在一起。花束被挤得要掉不掉,一片片花瓣顺着脚步落在地上。
陈悦目猛地抵开门,几乎把人拽倒。
屋子天旋地转,鞋子被踢飞,家具左右晃动,门没关严又让穿堂风吹得更开,楼下货车蓄势待发。福春半天推不开身上的人,见缝插针去问:“又遇到什么开心事了?”
“你怎么知道是开心事?”
“猜的。”
“猜的真准。”陈悦目埋首于她身上急切亲吻。
鞋柜上的香薰差点被撞倒,香味剧烈发散,她像探出水面的鱼大口呼吸。
“你开心时做不开心时也做,我俩一天天的净做这点事了。”
他们之间的快乐永远只停留在生理需求上。
陈悦目在她话中嗅到一丝不满,脑袋从她颈间离开,“不想做吗?还是只想让我用嘴?”
福春推开他一屁股坐在床上,顺手捞起掉在地板的玫瑰。
“那你想吃什么?”
“除了做就是吃。”
“食色性也。不搞这些我们还有别的可干吗?”
是啊,他们之间不做这些也没别的了。
她手指拨动花瓣,随口问道:“花是送我的?”
“嗯。”
“今天是什么日子?为什么送我花?”
“是好日子。”
“学校发工资了?”除此以外福春也想不到还有什么称得上好日子。两人在精神追求上相差太远,要不是还有身体关系维系早分道扬镳了。福春知道陈悦目嫌弃自己是个乡巴佬。
“你猜我基金涨了都比这靠谱。”
“那是什么?”
“只是想送你不行吗?”
“我会吃掉的,你又不准我吃花。”虽然这样说,福春也没有去吃,反而很珍惜地捧着埋下头闻味道。
“第一次收到花?”
“嗯。”
“要不要约会?”陈悦目放缓声音,蹲下身去拉她胳膊肘说道,“只有我们两个。”
福春双眼从玫瑰花束中抬起,盛开的花朵遮住她大半脸庞。她看着陈悦目跪在地板,就跪在她面前,拿起她的脚放在自己之上。
她天生四肢纤长,手好看脚也好看。脚趾圆润干净,脚型细瘦,在黑色西装裤间来回摆弄像一支白船。
“去哪?”
“看展,听讲座。不喜欢的话就去看电影,逛街。”
福春来了兴致。
“逛累了就在星巴克休息。我们可以在电影开场之前顺便去楼下Armani取羊皮手套,然后你再帮我挑几条领带。”
“那晚上呢?”
陈悦目捏捏她脚踝,“想看夜景还是想吃麻辣火锅?我一会订位子。”
福春惊喜:“突然对我这么好?”
“这算什么?”仅仅是情侣之间的普通约会就让她这么开心。陈悦目对福春的反应泛起一丝怜爱,他开口承诺:“以后带你出国玩。”
“去一次阿尔及利亚怎么样?”
“那是个什么地方?”
陈悦目闭上眼,任由她乘风破浪。
“在北非,首都是阿尔及尔。”
福春笑他:“你居然也会去名人故乡打卡。”
他的心被福春扯开一条裂缝,海水澎湃奔涌,卷着他翻滚在浪潮之中。
陈悦目开口,唇上的红一直染到脖子,“结婚吧,蜜月旅行带你去阿尔及尔。”
他喘着气,舔舔唇又重复一遍:“跟我结婚。”
福春呸呸吐出花瓣,还没明白发生什么。
“本来想让你先说,不过这事由我来开口也不是不行。”
花被丢在一边,陈悦目紧紧握住福春脚踝,脚下滚烫仿佛抵着把利剑,声音一字一句清晰传进福春耳中。
“你不是一直想知道答案吗?
“我说了你也要给我答案。”
福春睁大眼,被窗台的水晶吊坠闪了一闪。她撇头后躲,心脏咚咚直跳,听到对面已经开口:“你问我是不是爱你——”
福春猛地扑过去抱着陈悦目将吻迫不及待覆上。陈悦目一怔,随即闭上眼反客为主。
结局属于意料之中,福春的反应比想象中更热情。
两人都专心致志像在比赛。福春不知道哪来的牛劲,做到最后他们筋疲力尽。
陈悦目心中从未感觉如此踏实,梦海之中他重新拿起画笔勾勒,画上是他和福春两人的家。
这场美梦一直做到第二天中午,空调的冷风灌进他胸膛。
陈悦目睁眼,发现福春跑了。
第26章 痴汉
一大早,鸡在院子里叫个没完,吵醒了睡在屋里的人。刘芯捂住胸口痛苦呻吟:“知道了知道了,饲料都在你窝里,自己拌点吃吧。”
墙外拖拉机嘟啦啦路过,跟鸡叫声一唱一和,还留下一堆熏死人的尾气飘进屋中。刘芯慢慢坐起来,伸手叫醒睡在身旁的人:“小熙,小熙。”
隆起的被子下慢慢伸出细长手脚,被窝里的人晃悠悠坐起来,背心吊带搭在胳膊上,福春顶着一头乱发咧开嘴问好:“早啊,姐。”
这两天刘芯和福春准备出远门,估计好长一段时间不会回来。两人走之前在家收拾东西,把一些不穿的衣服洗干净收起来。
院子里撑起晾衣绳,拉里拉杂五颜六色的全挂满了。
福春拿小马扎坐在墙根正吭哧吭哧洗外套。
“小熙,扔洗衣机得了,干吗用手洗?”
福春仰起头,拉出外套里面的长标签,“你看,上面写了不能机洗。”
“没那么讲究。”刘芯端着喝水缸子坐在旁边砖头上,“这件就在地摊上买的,一件35洗坏了再买。”
福春已经养成习惯,一时想改也改不过来,“洗都洗了,顺手的事。”她把昨天换下来的衣服也一起丢盆里。
等家里打扫好她们就进城找阮晓柔。那边房间也已经收拾出来,小小的屋子阳光特别好,昨天打视频时晓柔还给她们看来着。
“柔柔他们也快搬了吧?”
福春扶了扶搓衣板,把肥皂用力刷在衣服上,“别担心,搬哪都得带着你。”她把泡沫抹在刘芯脸上,“你是福将。”
阮晓柔现在住的地方是从她老公亲戚那租的,屋子两室一厅夫妻俩住刚刚好,只是总面积不大,未来要一家三口生活就稍显拥挤。
“我怕给她添麻烦。”刘芯坐那絮絮叨叨,“她还大着肚子,万一我出点什么状况还要反过来她照顾我。”
“那你不会不出状况?”
她一脸委屈:“这又不是我能控制的。”
衣服洗好,两人一起扭干,福春笑说:“你看,你一身牛劲能出什么问题?”
刘芯丧着脸站福春身旁,大的快突出来的眼睛一会看她一会看地,最后憋不住:“这次过去不就是去看病的。”
“看完病就好cy 了!”
福春不吃她这套,她转身回屋将放在床上的衣服一件件塞进行李箱。
“到时我去上班就住宿舍了,你有啥事跟二瓜直说,别一个人别别扭扭坐床头唉声叹气。”
“行,我不叹气,唉!”
院子外有人敲门,福春上一秒还在笑话刘芯下一秒就跟受惊的鹌鹑扑棱进被窝。
门又敲了几声,刘芯出去开门,是村头卖猪肉的来找她借个扳手修三蹦子。
“你要出去呀?”
她随意把扳手拿给他,一边回话:“去城里住两天。”
“还回来不?”
“兴许吧。”
“你那鸡咋办?有人给喂吗?”
“不知道。”
“那你卖我得了,省得没人养又跑出去。”
刘芯回答:“随它去吧,要走也拦不住。”反正鸡肯定比她活得好。
螺丝拧紧,她拿回扳手,听到身后的人又问:“老汤家闺女和你还有联系吗?”
屋内咚地一声,不知道摔了什么东西。
她赶紧咳嗽两声扶墙拍胸口虚弱回道:“不知道啊,我一直病着呢!她欠你钱了?”
对面拧了拧把手发动车子对她说:“没啥大事,她家老太托我打听打听她是不是死了。”
“哦。”
三蹦子启动扬起一阵灰扑了刘芯一脸。她回身,发现福春不知什么时候躲在她后面。
“咋出来了?”
福春鬼鬼祟祟拉着她进屋问:“说我啥事呀?”
“没啥事,你奶问你是不是死了。”
“那就好。”她拍拍胸脯,“家里没有别人来找我吧?”
“这谁知道呢?”
福春东张西望,总觉得有人在监视她。
*
陈悦目坐在椅子上,直直看着前方。
学校考试周,他被安排监考。大阶梯教室里两个老师商量好轮流巡逻。陈悦目坐在前面讲台,瞄一眼手表生无可恋。
上学期作弊现象严重,有学生拿手机偷拍期末考场放到网上引起舆论发酵。学校连夜彻查紧急开会,三令五申强调考场纪律。轮到这次期末不仅学生从严要求,连老师也不允许带手机进考场。
天气转凉,挤满人的大教室里仍然闷窒,一点也没有入冬的样子。陈悦目望着窗外的榆树,一片落叶掉进窗台。
一眨眼三个月过去了,福春至今没有一点消息。
后排的老师走上前来,陈悦目冲他点点头起身交替巡逻考场。
他在人消失的第二天就跑去找福春的两个朋友,人被他翻来覆去问了又问。挖坑,威胁,软的硬的都来了一遍就是一点线索都问不出。警局那边托人查过也是石沉大海,好好一个大活人就这样人间蒸发。
陈悦目不担心福春遇到意外,因为在他问花康宇和阮晓柔时那两人并不怎么担心,明显她们知道福春是安全地躲在了一个地方但不打算告诉他。
风将枯叶吹到陈悦目脚边,身边考试的学生正面愁容憋答案。回过神来,他轻叹一声从那名学生身边走过,把考生吓得当场石化。
考试结束,陈悦目直接拿着手机回家。路口那家馒头店依旧人来人往,只是卖馒头的柜台前再也见不到福春。
他跑去找人的时候才知道福春就用手机说了一声然后连工钱也不要就直接消失。
“走的那么突然,欠钱了吧?”老板见陈悦目面颊阴郁问,“你是债主吗?”
陈悦目站起来冷脸走出店外。
老板悻悻坐回去,手机里播放的电视剧突然发出一声爆喝:“欠我的你拿什么还!”
回到家,陈悦目打开衣柜见里面挂着的几件鲜亮长裙眼中冒火。福春消失后他隔三差五派人去村里蹲点,可惜一点有用的线索也问不出来。
红裙被拽出来丢在床上,陈悦目钻进去,冰凉的布料盖住脸,他尽全力去嗅福春残留的那点味道,压抑的感情再次鼓胀起来。
眼前的鲜红漫进眼睛,陈悦目张开嘴,将舌尖伸进微凉空气。
红裙之下他蜷缩身躯,想象着自己躺在福春的心脏。她的血液贯穿他,心脏一次次强而有力鼓动,他随着她的节奏,仰起头,却在爱意难耐之时听见她说不爱他。
陈悦目嘴唇翕动,像烈日下河岸边的鱼。
“你凭什么……”
福春走的那天什么也没带,拍拍屁股说走就走,在自己说爱她的时候毫不留情地踹了他,对这里没有丝毫眷恋。
直到周遭寂静,他又尝到那味道,是他咸涩的泪……
发泄过后,陈悦目起身打开保险箱检查里面的东西。
柜子除了现金和几个腕表还有就是一个布袋。他从里面掏出袋子。那是当初阮晓柔送给福春装东西的。袋子里是一把土,福春当宝似的。
先前他打扫屋子顺手帮她把东西放进保险箱,福春当时还很开心有个地方能放宝贝,只不过保险箱密码只有自己知道,问了几次陈悦目都不想告诉她。
现在看来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他扯扯嘴角,又将袋子扔回去,笃定福春迟早会回来拿它。
*
今天太阳很大,上午晾的衣服中午全部干透。福春捧着衣服一边收一边闻被太阳晒过之后留下的香味。
“姐,咱们今天就能走。”
行李都收拾好,晓柔那边上午打电话时说预计她们今天去也已经铺好床单被褥。福春要赶在这两天报道上班,要是今天走还能跟着在晓柔家住一晚。
刘芯用筷子搅着一盆面糊站在门口说:“行啊,一会吃完饭就走。”她想了想,“走之前看看你奶吗?”
福春挠挠头:“她不能打我吧?”
“不能,都过去多久了。”刘芯打包票,“你奶不记仇。”
“也是,我奶记性不好。”福春想通了又开开心心继续收衣服。
等到下午两人把家都收拾利索,刘芯提溜着鸡去花康宇家,福春则悄悄绕回自己家看奶奶。
自去年逃出来后她就没联系家里。福春的事在村里相当丢人,知道的拿出来说免不了要笑话她家。福春爸妈外出打工听不见心不烦,可是福春奶奶常年在村里受人飞短流长。
她奶一个活泼开朗的老太已经憋一年多不敢出门了。
福春走在路上越想越难过。她决定给奶奶道个歉,再抱抱她。
小时候她最喜欢抱着奶奶,虽然她奶总嫌她臭。
福春走到路口,情难自禁大声呼唤奶奶。
“奶——我亲奶!我回来啦!我的奶呦!”
当她嚎到第三声从巷子里忽然蹦出来一个佝偻背的老太。
福春双眼发亮,张开双臂奔跑过去,“奶呀!我回来了!”
跑着跑着她渐渐停下,看着老太巍然不动,渐渐启动,然后喝了脉动似的朝她快步走来。
福春退后两步,又吓得连滚带爬跑出巷子叫喊:“奶啊,别追了救命啊!”
老太太面无表情举着拐杖一步一个脚印追她。
她跑,她是那个速度;她走,她还是那个速度;她停下,她依然是那个速度。就像个迅速拉近的镜头追赶福春。
福春被吓得三魂不见七魄,一边喊救命一边又舍不得回头看。
刘芯叫的车停在巷口,她拉开车门让福春一溜烟窜上来。
“快点,开车!”
老太依旧穷追不舍,福春把头伸出窗口喊她回去。
“你别追了,我害怕!”
奶奶手一挥,一个小东西咚地砸进车里。福春拿起来发现是她小时经常吃的巧克力。
她奶记性不好,但还记得她喜欢吃什么。她是爱她的,这个佝偻背的老太是世界上最好的奶奶。
哪怕所有人都嘲笑她,奶奶始终站着她身边。
车子停下,福春探出窗外殷勤呼唤:“奶奶!”
奶奶也很给力,举着拐杖冲过来。
福春忍了又忍,最终还是在那根粗大的棍棍捅进来之前大喊开车。
夕阳西下,载着刘芯和福春的小轿车翻起尘土匆匆逃出村里。
第27章 天道好轮回
三个月后
陈悦目决定和福春鱼死网破。
大半夜,他拿着厚厚一沓寻人启事贴在大街小巷,车站,公厕,路灯,所有能贴的地方全部贴了一遍。环卫工跟他屁股后头一路揭一路骂,骂他不得好死,天打雷劈。
陈悦目扭头甩了一句:“求之不得。”
距离福春消失已经过了半年。唯一的线索就是三个月前她抖音定位在青海的一张图片。陈悦目拖了关系找人在青海搜了一圈,直到上周才发现发图地还是在北江。
陈悦目被耍了,还是被蠢到家的手段耍了。
他只要想到福春动动手指轻易摆了自己一道就气得发疯,每晚脑子里想的都是她,恨不得把她嚼碎,要她那张脸再也笑不出来,让她再也逃不掉。
“去爆了她的通讯录,往她家门口泼大粪。”
电话那头连连哀求这位祖宗:“大哥,我们不是催债公司,再说你这是暴力催收,是违法的。”
“你搞偷拍敲诈的跟我谈违法?”
“哥,不是这样讲的……”
陈悦目才不管他怎么讲,直接威胁对方月底再找不到人就别想拿尾款然后挂掉电话。
掉落的寻人启事随夜风滚到街口,一群年轻人穿过商场准备去街对面的海底捞。缘分的事很奇妙,走过多少路都不见得低头瞧一眼,偏偏踩中一张薄如蝉翼的纸时会驻足弯腰。
“这就是缘分啊!”夏良协拿起寻人启事盯着看,模糊的像素挡不住神采扬奕的脸庞,这张福春手捧着花的照片看得出拍照人的用心。他视线向下挪见上面的联系电话大笑:“陈悦目,强扭的瓜可不甜。”
同事走在前面回头催他:“夏老师,来啊!”
夏良协手一握将寻人启事揣进大衣口袋快步跟上。
*
饭点时间海底捞门前人山人海。夏良协和同事们到场又等了半个多小时才被领进去。进门之后他屁股还没挨上凳子就被同事催促拿果盘。
客人们挤在调料区,他退后两步排队一不留神踩中别人的脚。夏良协转身说抱歉,随即眼前一亮。
福春穿着白色工服埋头往人群里钻,听见对方说抱歉头也不抬地说了句没关系便要绕过。岂料她往左对方也往左,成心拦住她不让走。
“先生……”福春一抬头,对上夏良协的笑脸。
“不认得我了?”
“你是?”这张脸很熟悉,但她愣是想不起在哪见过,便装客套说了句好巧。
话语太没诚意,夏良协一眼就看出她早忘了自己,只好从口袋里掏出寻人启事指着她笑说:“我可认得你呢!再想不起来我是谁我就给这纸上的电话打过去了。”
“喔!”福春呵呵笑着喔了半天憋出三个字,“下梁歪。”
“是夏良协。”
她环视四周谨慎问道:“你的上梁来了吗?”
“老师没在,我跟同事打完球来聚餐。”夏良协靠近她语带埋怨,“为什么不加我微信?”
当初离开陈家前他把福春叫到一边缠着她要微信,福春给了他个二维码,扫完一个月之后才发现加错了人。
“你害我跟抠脚大汉聊了一个月。”
福春嘎嘎笑。
“是陈教授把你电话给我的,我加你为什么一直不通过?”
“微信有啥好玩的,我也不怎么用。”福春走到调料台为客人夹水果。
“方便联系你。”
“想找我你就来海底捞,我送你小零食和玩具。”带福春的师傅走到她身旁递眼色,她在这磨蹭太久了,在海底捞服务员不能闲下来。
福春端起果盘要走,又被夏良协扯住,“加我微信,我不告诉陈家的人。”他倾身,凑在福春耳边,“悄悄的,只有我们。”说完也不知有意还是无意的嘴唇擦过福春耳廓。
“现在是工作时间,领导不让带手机。”
“那你下班加我。”
福春也不回答,只站着赔笑,等到同事来催时便赶紧跟着离开。
微信的事夏良协没再提,只是后来点名要福春服务他们那桌。一大群人又是拌麻酱宽粉又是做滑蛋捞饭,最后还要唱生日歌前前后后让福春跑了十几趟伺候他们。
离开前福春拿着五六袋小零食送他们出门,夏良协转身把打包的食物直接给她,“用干净锅涮的,全是肉还有小吃,你带回去。”
“我就在海底捞工作,这些东西早吃够了。”
“拿着吧。”他把东西硬塞给福春然后揉她脑袋,“小丫头,记得加我微信。”随后潇洒离去。
*
休息日,四姐妹难得聚在阮晓柔家。晓柔刚生完孩子,加之前些时候申请的公租房已经排到,姐妹们便商量好来这帮她搬家。
福春抱着宝宝逗个不停。一会举高高一会做鬼脸把小孩吓得哇哇大哭。
“一股鸡屎味,跟我小时候一样。”
“烦死了你,一天天的能不能消停点?”花康宇扑到床上狠狠揍她,“去帮二瓜收行李。”
“我要和小宝宝玩!”
“玩你个头,去干活。”她把福春踹下床自己抱着宝宝。
厨房一堆锅碗瓢盆,有些是家里的,有些是晓柔店铺里的,所有餐具要分门别类打包好装进纸箱。福春走到厨房接过晓柔手里的盘子继续洗。
“快洗完了,你进屋去吧。”晓柔扶了扶腰又要抢过去干。
刘芯也在旁边帮腔:“你俩进屋照顾宝宝,这块我收尾。”
“就这么点活抢什么?我来。”福春戴上手套在水池里哗哗翻弄,“怎么样?我现在在海底捞干出经验了,刷碗快着呢!”
“你最厉害!”花康宇抱着宝宝从屋里头出来拿给晓柔喂奶,“二瓜以后让她去你店里干,就做个洗碗经理。”
姐几个坐在一起聊天。阮晓柔紧紧搂住怀中的小婴儿满脸洋溢幸福。
从村里出来后她在舅舅的小店干了一段时间遇到现在的老公。男的在市政建设工程中心工作,那时负责公园绿化总跑到店里吃米粉,一来二去两人走到了一起。
晓柔的经历她婆家都清楚,男方父母觉得她上进踏实,结婚之后还出钱帮她开早餐店。
本来两人去年领完证就打算办婚礼了,谁知道晓柔先怀了孕。男方工作忙又怕女方操劳,索性等孩子生下来再摆酒,反正该给阮晓柔的一样不会少。
“……多好,遇到了合适的。”花康宇拿抹布擦碗然后放进箱子,“知道怜惜你。”
阮晓柔把孩子抱直拍奶嗝道:“他也不是怜惜,我说不好,你问大姐。”
这时门外响起开锁声,四人顿住动作。福春赶忙把水关上。等门打开,几人皆松了口气。
门外站着一个黑皮帅哥,身高一米九几,木着张脸在外面鼓捣鞋套。
“哎呦,咱家大宝贝快给爸爸亲亲!”
壮汉一进屋就撅个大嘴跟要吃小孩似的,还没碰到孩子就被阮晓柔赶去厕所洗手。男人洗完手抱着孩子跟她们一起坐在饭厅,两只脚上套着蓝色鞋套。
“不好意思啊,脚太臭就不脱鞋了。我这臭脚都熏跑仨女朋友了。”
晓柔老公本身是爱出汗体质加上工作缘故常常外出脚臭味其大,上大学时甚至创下过把自己熏吐的记录。
“脚臭天生随我爸,没辙。那时把女朋友熏跑给我难过的呦,哈哈哈哈哈……”
“你这人,啥也不往心里去。”阮晓柔端来盆倒上药水给她老公,“既然回来了就赶紧泡脚,别把宝宝熏坏了。”
“是是,都听你的。”男人起身去厕所脱鞋冲脚。
福春洗完碗从厨房出来与晓柔老公击掌打招呼。两人在去年见过几次面,那时福春作为晓柔娘家人对他进行考察。
“春儿,辛苦了。”
“不辛苦,晓柔给做好吃的。”
男人转头问:“媳妇,做啥好吃的了?”
阮晓柔提起厨房垃圾袋下楼,“做了土豆丝卷饼,你泡完脚一会去吃。我先下楼倒垃圾。”
“我去吧!”屋内四人齐声道。阮晓柔赶紧提上鞋挡了回去,“我下楼走走。”
“二瓜,我陪你去。”福春要跟着被她拦住,“你刚干完活歇会。”
刘芯悄悄在旁边也穿上鞋,“我跟你一起下去。”
晓柔老公正在擦脚,被她勒令必须多泡一会。大家争了一阵,最后只有刘芯陪着一起下楼。
垃圾桶就在斜对角不远处,一来一回五分钟的时间。这么近的距离阮晓柔觉得出不了事便跟刘芯出来透透气。
她住的地方是个老小区,进出口没人管,车辆随意停在路两边,窄窄的路还经常窜出个人,有时在小区里开车都开得提心吊胆。
“阮晓柔!”
路旁传来一声叫喊,紧接着一道黑影跳出来拦在她们面前。阮晓柔吓得踉跄,缓过神来发现是前夫苦瓜脸。
她站那茫然失措,旁边刘芯赶紧把她拉到身后。
“你这人有完没完?”
“没完!”苦瓜脸把吃完的饭盒往地上一扔瞪着她们咬牙切齿,脸上的皮肤也像苦瓜一样大包连着小包长一串。他找了阮晓柔好久,这次进城说什么也要把她抓回去。
苦瓜脸在她逃走后陆续又找了几家姑娘都没成。这年头但凡有点能力的男人都进城打工,二十几岁还留在村里都是烂到了极致的。
阮晓柔离开影响了他家名声,现在村里都在传是他不能生才让媳妇跑了的,父母三天两头对着他叽叽歪歪。苦瓜脸不服气,他要把阮晓柔找回来给他家续香火,自己用过的女人谁都不准抢,阮晓柔就是死也要埋在他家的地里。
“彩礼都退了你还想怎么样?”刘芯情绪激动,一边把呆滞的阮晓柔往身后拉一边据理力争,“做人要讲信用,你,你不道德。”
“她她,她给我戴绿帽子就道德了?你怎么不骂她?!”
“你少污蔑人!是你糟蹋我我才跑的。”阮晓柔杵那不动,声泪俱下嘶喊,“我结婚了还来纠缠我干啥!”
她悲伤又气愤,好像有只巨大的利爪扼住喉咙,要不是刘芯扶着早就背过气去。
苦瓜脸见只有她们二人,鼓鼓劲一把上前拽住阮晓柔胳膊将她向外扯,“谁准你结婚的?我要去告你重婚,除非你给我生小孩!”
“我们根本没领证!”阮晓柔一边努力挣脱纠缠一边又顾忌体弱的刘芯,拉来扯去几乎就要被苦瓜脸拽走,她仰天发出一声撕心裂肺地嚎叫:“天啊!”
苦瓜脸忽然放开她的手,紧接着一道似闪电发亮的身影从她们身旁掠过。
阮晓柔还呆愣着,就见福春已经抄菜刀冲上来砍人。
想一个人死的时候不会多说废话,特别是在杀人渣的时候,就是手起刀落死就完事。
福春的刀每一下都朝着苦瓜脸的动脉砍去。对面躲了十几下之后已经被吓得双脚瘫软,裤子也湿了一大片。晓柔老公见状赶紧冲上去拦人冲着他说:“还不滚!”
苦瓜脸趁机爬起来,逃跑之前还不忘撂狠话:“你会有报应的!”
“x你大爷的报应!”福春蹬腿大骂,直到花康宇给了她两拳才冷静下来。
阮晓柔在后面哭得几乎昏厥,男人赶紧搂住妻子温声细语安慰:“没事了,没事了……”
他们着急搬家也是因为苦瓜脸的骚扰。自从知道阮晓柔怀孕他就不断打电话辱骂,还给阮晓柔发了大量的性骚扰,性威胁信息,孩子出生以后甚至寄花圈到家里。
阮晓柔也试过报警,但是对于那种混子拘留两天又放出来继续作恶根本无济于事。钱也给了,警也报了,她已经走投无路被恶鬼缠上。
“要不咱俩算了吧。”晓柔崩溃。
“说什么傻话?我们不是约好了要陪宝贝闺女健康长大吗!坚强点!”
“坚强点阮晓柔,我们有理走遍天下。”花康宇在旁边给她鼓励安慰。刘芯拉着福春也跟着附和:“快点搬走他就找不到了,别太担心。”
福春沉默伫立,突然跟通电了一样立起菜刀,“我去杀了他!”她眼神阴冷,“杀千刀的还敢咒我,走着瞧看咱俩谁先有报应。”
(记得看作话小剧场)
第28章 我不爱你
饭点,海底捞内热闹非凡。头顶播放的欢快歌曲压不住鼎沸人声。服务员们一个个如设定好般带着标准微笑忙碌穿梭在蜿蜒曲折的小路上。
福春站在靠窗边的台子,手拎着大铁壶正小心翼翼为客人服务。
“你好,给您加下汤底。”
“你抖什么?”陈悦目语气冷漠,“汤溅我手上了。”
他吃到一半突然换位置。原来坐外面的是个细瘦的男生,传菜添水都有很大的空间,换成陈悦目这人高马大的肌肉大块堵这连手都伸不开,稍微动一动就能碰到他。
“没抖啊!我给您拿块毛巾。”
“不用不用,我们这有……”
其他人说到一半噤声,餐桌气氛变得波谲云诡。
有眼睛的都看得出陈悦目状态不对,偏偏俩当事人不说破,周围的人也只好硬装下去,“毛巾,还是再帮我们换一条吧!”
“好的。”
“笨手笨脚。”
换成别的地方福春直接一个耳刮子就呼上去了,但这里是海底捞到处都是摄像头。店内宗旨客人至上,要求全体服务员无论何时都不能有一丝一毫的松懈,连添水添晚了都要受批评。
眼下状况福春也料到事情不能善了,可没别的办法只好任之由之。他们叫她她就来,让干什么干什么。跳科目三,扯面,做响铃卷,每次去陈悦目那眼神都跟点着的煤气灶一样蹭蹭盯着她冒火。
终于等到过了高峰期,陈悦目那桌吃走了一波又一波的客人,他们才伸手买单。
“一共消费1138,这边有个一百元优惠券请问需要用吗?”
“几点下班?”
“那把券给您用上,还需您支付……”
“我等你。”
福春说不下去,弓在他身侧回答:“别等了,我晚上十一点才下班。”她把打包好的小零食分给大家,分到陈悦目的时候犹豫着到底要不要给,结果对面一把连手和袋子一起抓住,力道不大却让福春挣脱得很难看。
福春身上火辣辣的,好像被烧穿了个洞后背都湿透了。陈悦目倒跟没事人似的昂首阔步直接离开。
第二天中午,陈悦目又开车来财大海底捞。
这回他一个人来,指名要福春服务,一个人点了一个大锅硬是坐了一下午。
“你有话好好说,坐这不动我怎么赚钱?”福春欲哭无泪,她给陈悦目的杯子里添满水,桌上的餐具还好好摆着,没一点动过的迹象。
“那你想怎么说?”陈悦目反问。
他双手插在外衣口袋,一副找茬的样坐在那随时准备砸场子,逼得福春无奈给出承诺:“下班再说。”
陈悦目满意离开,等到晚上福春下班,他早早将人堵在楼下大门。
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福春丧头耷脑走过去,临近他身边又立刻换上一副假冒伪劣的笑容寒暄:“陈教授,这么晚不回家休息吗?”
陈悦目黑脸瞪她不废话:“跟我回去。”
福春也装不下去了,劝道:“陈悦目你别这样。”
两人在商场大门外顶着呼啦啦地寒风。
陈悦目发火:“别怎么样?别一声不吭甩下人跑了还是别东躲西藏发一张青海定位的图片欲盖弥彰,福春你可以啊,这半年居然把我耍得团团转,你个死骗子。”
福春甩开他手不耐烦:“我骗你什么了?我什么都没答应你,你一厢情愿还能怪我了?”
“回去。”
他们在马路上拉扯。
“我不回!”福春骂他,“臭不要脸。”
“为什么不回去?”陈悦目似是想到什么,脸色变了几变,直直站在风中质问,“你有别的人了?”
他咬牙切齿:“是不是有别的男人?!”
福春本来就心里有气,先前苦瓜脸那一出已经让她恶心得够够的,没想到陈悦目这样的人上人居然也来这套,男的无论高低贵贱都是一副死德行。
“是是是,我有人了,还不止一个,不知道多爽呢!你满意了?”
福春说完见对面合上眼紧捏拳头,一副准备出手揍她的架势。她退后几步准备拔起一旁红白警示柱当武器防身,没想到对方铁青着脸说:“跟我回家,这事当没发生过。”
福春语塞,一时间不知道蠢和大度哪个更适合形容陈悦目,她无奈道:“好聚好散吧。”
“你觉得可能吗?”
“我除了漂亮啥也没有。”
“那我就要你这臭皮囊。”
福春干脆豁出去:“要不肉偿,你说个数,睡完咱俩就拉倒。”
“一辈子,干死你。”
陈悦目不知道在哪学的,说完那刻福春鸡皮疙瘩从脚后跟起到脑袋顶,连带着看陈悦目都没了昔日那点光环。要不是跑不了她都恶心得想找个洞钻进去算了。
“……各退一步行吗?”
“怎么退?”
“你让我考虑几天。”
“考虑几天。”
“嗯,几天。”
“几天是几天?”
福春说不出来,陈悦目拉起人又要拽走。
“哎哎,七天七天行了吧?!”
“太久了,明天回答我。”
“咱俩的事这么重要不需要好好考虑吗?”
这理由陈悦目很受用,“那就两天。”
“我们的情分就值两天?”
“你有完没完?”
“你咋这么抠连七天也不给我?再说我的东西都在你那,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你怕什么?”福春说完又问他,“你保险箱密码多少?”
“你回来我就告诉你。”
“不告诉拉倒。”
“你的东西不要了?”陈悦目试探。
福春对东西放在他那还是放心的,反正现在走不了,东西可以慢慢找机会拿。
她把手机揣进口袋警告陈悦目,“说好了七天就七天,不准反悔!”福春不给他掰扯的机会,说完一溜烟跑走。
*
暂时摆脱了陈悦目,她又把心思继续放在赚钱上。在轮休前一晚,福春忙完赶到阮晓柔家看望刘芯。
“还说来看我们,沾枕头就睡。”刘芯坐在床边和阮晓柔说话。
“累坏了。”阮晓柔把孩子哄睡后放在福春身边,“一个大孩子,一个小孩子。”
“辛苦她了,为我的事东奔西走。”
小屋子里几个小虫围着暖黄的光飞绕,刘芯低头,伸手遮在福春眼睛上,“她就是这样,对谁都好的掏心掏肺,也不管值不值得。”
福春这次回北江全是为了刘芯。
刘芯从小心脏不好,原来靠药物控制,这几年病情愈发严重,已经到了需要做手术的地步。这次进城就是为了手术的事,她是来找父母要钱做手术的。
“连我父母都做不到。”
刘芯家在村里算比较富裕,她父母是最早一批进市里打工的。那时候夫妻俩做小本生意赚钱辛苦,加上刘芯身体原因所以就没带她进城。后来有了弟弟,一家人忙着照顾小的怕忙不过来又继续把她放在农村。前两年刘芯爷爷奶奶都不在了,父母也没说让人进城一起生活。
“其实我们这么多年没见,感情都生疏了。”刘芯有时甚至忘了爸妈长啥样。和他们说话都是为了要钱买药,总要钱刘芯也很羞愧,好像欠了他们一样。
“天下父母心,你爸妈肯定疼你,不然也不会一直给钱让你治病。”阮晓柔安慰,“村里那些乌七八糟的事我们又不是没见过,人心狠着呢!”
“是吗?”
刘芯知道父母爱她,可是爱有多少就不得而知。
做手术的事她只开了个头,父母就给她五千说多的没有了。她拿着五千装傻,笑呵呵地说谢谢爸妈。其实刘芯在楼下都看见了,弟弟买的新车是奔驰。
“不说这些,能做就做不能做就算了,人总有一死。”刘芯躺下来悄声说。
夜阑人静,阮晓柔抱起孩子出屋给她们关上灯。
过了一会,福春在床上翻了个身。
*
翌日,距离福春要求的期限只剩一天。陈悦目重新去加她的微信顺便每日一问:“想好没有?”
他发完消息按开密码锁发现屋内传来响动。洪婶昨天才来打扫所以现在家里不可能有人,陈悦目立刻把门关严,拉住门把手低吼:“谁在里面?”
屋里静悄悄。
“我报警了。”
过了一会,门内瓮声瓮气回答:“是我。”
陈悦目眼睛一亮,假模假样咳嗽两声压下得意,打开门慢悠悠走进去。
“舍得回来了?”
福春站在屋内,朝他伸手:“你把东西还给我。”
地上乱七八糟,倒着被拖出来的保险箱,还有一堆一堆的纸散落。陈悦目看清状况抱手站在那又露出骂人似的笑。
“你来就是为了这个?”
“你先把东西还我。”
“我说过你回来就还你。”
“你这是抢。”
“你这叫偷。”
“我不跟你说了。”福春推开他要走。
“站住。”陈悦目威胁,“你敢走我就报警,说你偷东西,走廊有监控。”
“我偷你什么了,你这破保险箱都没打开,我连个屁都带不走。”
福春扭过头回嘴,见他背对自己站着连身都不转的得瑟吊样来气。她心想陈悦目要是敢说她偷了他的心,她就打死这个恶心怪。
好在陈悦目没这样,但是回答依旧很恶心,是资本家剥削劳动人民的恶心,“你偷了我的Richard Mille,两百万的手表。”
“你别太过分陈悦目。”
“没你过分,死骗子。”
“我说了我没骗你,少骗子骗子地叫我!”
“臭东西。”
“陈悦目跟你没完——”
福春邦邦给他几拳,又打又踹把陈悦目衣服扯得松松散散,一不留神两人缠成麻花扭在一处难分难舍。双方嘴里不干不净,吵得面红耳赤气喘连连,非要以吻堵上才罢休。
“还敢说你没骗我。”
“我就是没有骗你。”
陈悦目把人压在床上箍住,从他们相拥的那一刻他就知道他们依旧属于彼此。可是消失的这半年她到底去了哪,做什么,陈悦目一无所知。福春对他隐瞒了很多事,不肯跟他透露半点。
她只把他当成生命的过客从没有过一点留恋,在他已经把身心交托给她的时候。
“为什么离开我?”
“……”
“因cy 为我爱你……
“是不是?!”
福春要挣脱,双手被陈悦目牢牢禁锢,他的目光如探照灯将她紧迫锁定。她偏过头不敢看,被掰住下颚强迫直视对面双眼。
“你爱我吗?”
福春闭上眼痛苦蹙眉。
她没骗过他,是真的。
“不爱。”
……
阳光明媚,空气清爽,大床柔软还有随手放在床脚没看完的书,属于他们两人的家从未变过,以及福春不爱陈悦目。
吧嗒!
水龙头漏下一滴泪。
“我们不是一路人。”福春说。
陈悦目什么都听不进去,在福春说不爱他的时候自尊碎得四分五裂,只有执念牢不可破盘踞在脑海。
明明最开始的时候他比谁都清楚福春就是个无赖,吃定他咬死他让他没辙,可陈悦目已经走火入魔。
“你爱我,你一定爱我,你只是害怕。”
“我不爱你,我肯定不爱你。”
“你懂什么是爱,我是你第一个男人!”
“我会爱,我爱过人。我的爱不用男人教!!”
陈悦目不信邪,用所有尽下流手段一定逼她说出我爱你。
“让我走吧,陈悦目。”
福春紧紧攥住床单,像孤独挣扎在汪洋大海的溺水者。浪潮一阵一阵翻涌,让她意识在模糊与清醒之间来回摇摆。
如果陈悦目只是个寡情薄意的纨绔那么他们还可以没心没肺的相处,可是福春看走眼了,陈悦目不是那种人。
这死狗心里竟然还有爱。
她喜欢爱,也会爱人,对心中有爱的人总是很仁慈。
福春不想伤害他,在每一次要淹没的时刻,即使海水倒灌,也要在口中喋喋:“我不爱你。”
第29章 爱我
“爱我,爱我,爱我!爱我爱我爱我!”
床铺之上发泄后瘫软交叠的两具肉/体像捉不起的泥鳅。
福春抽噎着,缓过神来用最后一点力蹬开陈悦目,破口大骂:“陈悦目你王八蛋!”
她跳起来给他两脚,每一下都往陈悦目屁股上踹,“我要阉了你这死狗!”
套子早就干掉,不知道在什么时候被摘下来丢在地上。陈悦目一边挨揍一边笑,跟疯了一样。
他要让福春怀孕,生一个,生两个,生三个,每个孩子都是扎根在土地里的锁链,牢牢将她锁住再也跑不掉。
从前陈悦目不屑这样的做法,现在他成了这套理念的拥趸。
福春脚踩着他的脸恶狠狠说:“我跟你一刀两断!”她再也不想见到这王八蛋,提上裤子摔门离去。
到嘴的鸭子岂能让它飞走,陈悦目不会轻易放人。两周后,他又来到海底捞,坐在福春负责的区域指明让她服务。
“你以为ktv点公主呢?这是海底捞!”福春一边倒水一边用腹语骂他,“王八犊子你老实坐着,敢找麻烦我弄死你。”
她说完随即又绽开笑容大声道:“给您撇一下浮沫。”
陈悦目睨着她揶揄:“海底捞还教变脸吗?”
“教,什么都教。我建议你也来干两天,专治没皮没脸。”
福春端起碗碟要走,又被陈悦目拉住,“给我唱首生日歌。”
“唱生日歌要预约。”
“上次怎么可以?”
“上次看你们人多。”
陈悦目伸手要叫经理。
“哎哎!”福春还指着月初那点工资生活,迫于生计只能老老实实叫来人唱歌。
陈悦目这个恶徒唱完歌又照上次把海底捞所有能点的项目都点了一遍。diy的网红吃法全部让福春来来回回伺候他做了满满一桌。
拖到大晚上快下班的时候福春忍不住抱怨:“我们工资计件算的,你这样我还赚不赚钱呀?”福春也将他一军,“赚不到钱我就跑路了。”
“……我以为点的多能帮你多赚些。”
“你真想帮我多赚要么多带几个人要么多长几个头。”
陈悦目调侃:“福春,半年不见你更幽默了。”
“吃完赶紧走,好让我翻台。”
“几点下班?”
“11点,结账去外面等我,我有话跟你说。”
陈悦目心下一动,语气却与任何往常无二:“什么事?”
福春捏捏他下巴回答:“要紧事。”
“好。”
他痛快结账,将吃的东西全部打包送给福春。等到商场关门,陈悦目站在门口外终于等来人。
“多注意休息。”他靠近将福春头发撩到耳后关心道,“身体没事吧?”
问这句醉翁之意不在酒,打的什么主意双方心知肚明但都不戳破。福春瞟向他伸过来的手顺着他的话说:“觉得又有点累,恶心。”
“我陪你去趟医院。”
“去了。”
“医生怎么说?”
“医生说啊……”她笑眯眯从身后掏出个黑色垃圾袋,猛地照陈悦目脸上抽过去。
“身体好着呢!能活五百岁!!!”
陈悦目愣了下神,等看清是什么东西连连后退疯狂干呕。
满天的卫生巾,哗啦啦落在他身上。
福春扬起袋子嘴里叫嚣:“杀千刀的,喜欢恶心人是吧,老娘也喷点东西送给你……”
她憋了两周就等这一刻呢,没想到陈悦目自己送上门来了。这狗货就是发霉的老被子欠抽!
“没怀孕你是不是觉得很可惜啊?”
福春扔完袋子里的就捡地上的卫生巾继续丢他,像山上扔屎的野猴。
陈悦目在震惊中迟迟无法缓神,最后憋了口气强忍着恶心跨步上前将人制住,“闹够了没有!”
福春没闹够,还试图把卫生巾塞陈悦目嘴里,被他反剪双手作押送犯人状。
“我闹你大爷!”她不服自己的报复凭什么降格为闹,小孩子做错发脾气才叫闹,“我这叫替天行道。”
“恶不恶心,还专门带用过的卫生巾到处跑!”陈悦目怫然,转念又想到什么压不住嘴角笑意半瞋半喜,“你还专门拿着这袋破玩意等我?期待我来找你?”
他乔装怒容斥道:“算了,这回咱俩扯平了。”
福春嗤之以鼻,歪脑袋努力啐他:“咱们俩之间没有扯平,要么你滚,要么你求我!”
“还记着呢!小气鬼。”
他松开她,手挑起福春下巴想吻上去却被躲开。
“继续待在我身边,做什么我不管你。”陈悦目说,“不放心可以签合同。”
“我不要,我才不当玩弄感情的死骗子,就不继续耽误你了。”
福春转身要走。
“回来!”陈悦目喊住她,“我说结束才结束。”
“我们俩就没正经开始过吧?”福春反问。
大半夜商场外面的小广场空空荡荡说话还带点回音,陈悦目厚颜无耻说:“是吗?我只跟女朋友上床。”
福春也没好气喊道:“我随便,艹的舒服就行!”
下班的同事正推开门出来,听见话语窒住两秒又默默关上去走卸货通道。
陈悦目想撕烂她的嘴更想撕烂她的衣服。
“没羞没臊。”
“我就这样,看不惯你躲我远点。”
“我凭什么躲?”
“那我躲着你总行了吧?”
两人小学生骂架,一路走一路骂。
分开之后又加上微信互骂,骂一会互删然后加上再继续骂,从微信一直骂到支付宝,大有不死不休的气势。
*
“你傻啊,他都带你回家了还觉不出爱来!?”花康宇一语点醒梦中人。
沉默半晌,厕所传出冲水声,福春从里面走出来辩解:“我以为他扯我回去只是为了对付他爸妈呢!”
休息日,四姐妹在阮晓柔家里碰头。
“你少点普度众生的心思吧,自己都泥菩萨过河。”
“就是,我这人就这点臭毛病,人美心善。”福春被花康宇扇后脑勺。
阮晓柔一边哄孩子喂奶一边问她:“那就跟了他呗。”
对她来说能踏实过日子已是最大的幸福。
“小熙不爱他呀!”刘芯抢答。
“对呀,我不爱他就不耽误他了。”福春说完呆呆坐在那。
“真的一点感觉都没有?”三姐妹皆歪头好奇。
福春想了想诚实说:“喜欢是肯定喜欢的!在床上特别喜欢。”
花康宇又给了她一下,然后板起脸审犯人似的问:“什么感觉?”
姐妹四个里连刘芯也谈过一段,只有花康宇到现在还是个牡丹,牡丹还写爱情小说。
福春如实交代:“爽!!!”
阮晓柔补充:“那也得和爱的人吧?”她想到什么表情一下变得很难看,“找个不爱的只会觉得恶心,碰一下都恶心。”
福春问她:“那和爱的人是什么感觉?”
阮晓柔望着怀中熟睡的小婴儿想了想说:“嗯……闻不到脚臭。”
花康宇神情疑惑,刘芯垂下头若有所思,福春缠着阮晓柔想叫醒宝宝。
大门突然打开,晓柔老公提前回家,身后还跟着另一个人。
福春嗷一声跳起来,准备和陈悦目拼命。
“少自恋,不是来找你的。”陈悦目拽开她的手,把买来的婴儿衣服和奶粉放在地上。
“陈教授,随便坐。我给您倒杯茶。”晓柔老公穿着鞋套去厨房烧水。
陈悦目一屁股坐福春边上,两人留着一个巴掌宽的距离。福春往沙发边上挪一寸他也跟着挪一寸,直到挪无可挪,陈悦目挑眉看人趾高气昂。
“嘚瑟什么?”福春站起来拿小板凳坐在茶几对面。
阮晓柔不知道陈悦目会来,更不知道自己老公跟陈悦目认识。她走去厨房问丈夫,得到的答案模棱两可:“就是在单位认识的,不知道怎么就聊到你了,然后发现大家都认识哈哈。”
阮晓柔对自家这傻缺丈夫无语。
“咋啦?”
她把孩子给他,“没事,你进屋照顾宝宝。”
“他们科办的主任和我是朋友,找他聊天的时候刚好碰见的。”等阮晓柔出来,陈悦目先开口解释。
这理由确实没什么好说的,只是一切未免太过巧合,巧合到一切都这么恰恰好。
“还带礼物来,让你破费了。”
陈悦目轻轻啊了一声,随后不经意带过:“不破费,应该的。”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福春欲起身轰人,刚巧晓柔老公端着茶从厨房出来,“最近准备搬家,家里没什么好茶叶,招待不周。”
玻璃杯内滚滚冒热气,大片茶叶翻滚着占满多半杯子。陈悦目拿起来吹了吹,象征性喝一口然后放在台上。
客厅内恢诡谲怪。
“那个……”
“陈教授看起来真年轻。”
陈悦目向侧旁看去一个瘦小佝偻的女人坐在阮晓柔边上,他知道刘芯,但还没和她正式打过照面。
“是大姐吧,常听福春提起你。”
刘芯怪不好意思:“提我干嘛,三天两头跑医院看病的病秧子。那,那什么,小熙这段时间多亏你照顾。”
陈悦目顿了顿,突然火药味十足:“照顾女朋友应该的。我还要谢谢你们这半年收留她,让我一顿好找。”
“春儿是为了照顾大姐。”花康宇插嘴,“再说我们也不清楚你俩什么情况就由着她了,不是故意不告诉你。””我没怪你们。“陈悦目双腿交叠比阮晓柔还一副主人家的架势坐那缓缓道,“听说你在补习班的工作下个月也不干了。没事啊,正常提流程就好,老板也不会怪你忘恩负义。”
福春朝陈悦目龇牙,还没说话就被花康宇打断。
她脸色铁青坐那双手握杯,沉下声解释:“我下个月去小毛垣复读。先前事情没确定就没说,现在跟您报备。”
花康宇说的小毛垣是北江旁边一个镇上的中学,以专收差生复读,管理严格而闻名所以人送称号小毛垣厂中学。她半工半读始终不是办法,想提高成绩只能心无旁骛复读一年,和姥姥商量后花康宇选择去小毛垣。
阮晓柔这时跳出来缓和气氛:“不是说来看孩子的吗?宝宝睡着了你要不要看一眼?”她把自家抱孩子的老公推出去。
晓柔老公战战兢兢捧着自家娃给陈悦目过目。也不知道是倒霉催的还是陈悦目煞气重,刚瞅一眼孩子就哇哇哭。这下阮晓柔也没辙了,又着急忙慌抱回来哄孩子。
福春看不下去,站起来对陈悦目说:“你跟我来一下。”
陈悦目就等她这句话呢,慢悠悠起来挨近她回答:“好啊。”
狭窄的楼道内,两人在拐角小窗前对立而站。
福春抹了把脸,老实交代:“我接近你是有目的的。”
她实话实说,自己就是个村姑,真没什么好惦记,而且当初接近他也动机不纯,有利用的成分在里头。
陈悦目静默半晌,抬起眼睛淡淡道:“目的达成了吗?没达成你继续啊!”
福春气乐了,对方伸手要摸自己的脸被她一巴掌拍掉。
陈悦目笑道:“唯利是图很正常,没点本事怎么吸引你。要钱,要名还是要性?嫌我一个人不够是吧,那多找几个男人一起伺候你行了吧?”
他如今也是什么浑话都说得出口了,就是这样福春也不看他一眼。
“我说了我不回去,要我说几遍才能听懂。陈大教授你不会听不懂人话吧?”
“越来越会骂了,再多骂两句。我让你那仨姐妹一起听。”
“这是我跟你的事。”福春揪他领子警告,“敢动她们我就杀了你。”
她狠绝的神情一点不像在开玩笑,如果手里有刀陈悦目笃定她会砍在自己身上。他又一次嫉妒得翻江倒海,福春对所有人都可以掏心掏肺,除了他。
“呵,福春你别逼我,把我逼急了事情就不像现在这么好收场。”
“你来呀,我还怕你不成?大不了就同归于尽。”
“和你死一块也不算亏。”
福春不想理这疯子。
陈悦目抓住她。
“为什么不肯回来?”
“我不爱你,呆在你身边就是行尸走肉。”
“先呆着再说。”
“我不要。”福春用尽力气把他推倒。
身后灭火器咣啷一声滚到墙根,陈悦目跌靠在墙上,红着眼问她:“你心里那个人到底是谁?”
福春把灭火器捡起来放好转身上楼。
“你不说是吧?那我们之间的帐就好好算清楚。”得意的声音回荡在楼梯间,“花康宇家的债是我还的。”
陈悦目看见她停下脚步。
“这笔钱你说我该找谁要?”
这是他的杀手锏,陈悦目知道用了他俩之间就完蛋了。反正用不用都会完蛋,不如完蛋的彻底一点,做不到让福春爱他就让福春恨他吧。
福春站着楼梯上居高临下,楼上小窗的光刚好有一部分照在她脸颊。她的脸一块明一块暗,和她颤抖激动的声音一样让人捉摸不透。
“好哇,这笔债我来还。”
第30章 折磨
下课,陈悦目打开手机见支付宝弹出消息。他平时沟通多在微信上,和学生交流习惯用邮件,能用支付宝传话的只有一个人。
福春:还债。
陈悦目哼一声。
她今天算客气的,也可能在忙的缘故,换成平时就直接开骂或者跑去农场给他的鸡胖揍一顿。
走到岔路口陈悦目又拐去学校停车场取车,过去的路上把订好的酒店房号发给福春。
对面也甩过来一条链接,并附言40:58,1:10:23,1:26:15,我要这三个姿势。
陈悦目没有马上打开链接,拿着“一年一度扫黄行动”宣传单扇开车里热气,然后才趁发动车子的空档直接把进度条拉到福春指定的位置。呻吟声断断续续,他瞄了一眼,抽空给福春回了个OK。
这是福春的还债方式,钱债肉偿。这年头欠钱的是大爷,福春只要提出还债,陈悦目就要开好房等她下班过来。
家里福春是不会再回去的,她信不过陈悦目,说他会耍手段把她锁住。陈悦目也的确这样想过,但是以福春的性格即使被锁也会从楼上爬下去,相比之下,现在用还债的方式保持联系也不错,她的东西还在家里,以后再慢慢找机会把她骗回来就是。
陈悦目先到酒店,看一眼时间把包放下去浴室洗澡。十五分钟后,外面传来粗鲁敲门声。
他腰上围圈浴巾开门,门外的人二话不说闯进来把他按倒在床铺,然后一屁股坐他脸上。
没有问候,没有温存,直入主题。两人沉默,只偶尔发出喘息。
福春冷着脸翻身坐起来,在陈悦目情动潮红时给了他一巴掌,“今天先还五万。”
恋人之间才会心贴着心,他们是债务关系连接的只有生/殖/器。
她把点的“菜”全部吃了一遍,爽完提裤子就走,头都不带回的把陈悦目丢那。
和喜欢的人才叫做/爱,与陈悦目之间是交/配抵押私人借贷,是冰冷的金钱交易。没有爱,只有恨。
*
“我日不死那狗货!”福春坐在门诊室外语气愤懑。
工作日下午,她陪刘芯来医院复诊。
“我还有点积蓄,要不给小语拿去把钱先还上。”刘芯担忧,“那个陈悦目看起来不像正常人。”她还处在上次见面的惊吓中,一想起那个煞星坐在沙发上杀气腾腾就打怵。
“他就那死样。”福春从塑料袋掏出手机玩,“你甭怕他。”
“妈呀你先前跟他在一起时也这样吗?那安嘉和你知道吧我觉得和他有点像。小熙,咱躲着他点。”刘芯一紧张就爱疑神疑鬼,絮絮叨叨说着越想越离谱,然后就把自己吓进医院住两天。
福春满不在乎:“放心吧,他敢动我我就跟他同归于尽。富家子的命比我金贵,怎么看都不是划算的买卖。”
“你就非要跟他在一起?”刘芯问。
福春抬起头满不在乎:“他要缠上来就让他缠呗,缠到腻歪自然就跑了。”
刘芯还想再说,这时外面的电子屏叫到她的号。福春搀扶她起来,打断了谈话。
北江二院在软硬件上都属北江市最好的医院,无论什么时候来各科室都人满为患。二楼药房18个窗口从九点开始全部大排长龙。拿药基本上没半个小时出不来。
看完病福春暂时把刘芯安置在药房旁边妇产科外的空位上,一转身就撞见夏良协从门诊里面出来。
“哎呦,又见面了。”
福春歪脑袋看看他又看看上面的科室门牌。
“我陪弟妹来的。”
“哦,这样。”
夏良协看了眼刘芯问:“不介绍一下?”
“这我姐。”
“噢,你还有个姐姐啊,长得和你真像。”
福春切了一声打断他:“瞎说,都不是一个爹妈生的。”
夏良协笑道:“你可真有意思。”他转身朝刘芯伸手,“夏良协,算是……福春的朋友?”
刘芯忽然连连咳嗽,“咳咳,不好意思啊,咳咳,小熙给我拿个口罩。”
夏良协脚下默默退开两步。
给刘芯戴上口罩后,福春转头说:“那什么,我就不耽误你了。”她要去对面排队拿药,“有空再聊。”
“别等有空,你现在加我微信不就好了?”
“你为啥非要加我微信?”
“因为他属耗子的,就喜欢偷。”陈悦目在他们身后凭空出现。
如果不是从晓柔家来医院做了一个半小时地铁,福春都以为北江只有指甲盖那么丁点大。
真是越烦谁谁越往跟前凑,妖魔鬼怪凑一窝了,她实在没有挤不出好脾气:“你怎么来了?”
“看了你的微信。”
“什么时候看的?!”
陈悦目扫一眼身旁两人淡定回答:“1:26:15那个姿势的时候偷看的。”
福春给了他一脚。
挨踹陈悦目也不生气,福春发现他这阵受虐倾向渐渐明显,有好几次被揍的时候他都在偷乐。
傻子才整天乐,福春气不过,转头告诉夏良协:“我去拿药了,回头微信聊吧?”
这下换夏良协在那傻乐了。
两人当着陈悦目的面互扫微信码,夏良协还贱嗖嗖和福春拍个照发朋友圈。
陈悦目就站那看着,完事还给夏良协朋友圈点赞。
拿药的时候陈悦目又跟在福春身边,走一步贴一步,黏得死紧。
“干嘛呢?”福春瞪眼,想抬手抽他又觉得这样是在奖励他。
“别跟那人渣走得太近。”
陈悦目今天穿一身中灰色西装领羊毛风衣配一副银框眼镜,立在那一本正经颇有几分上课的架势。
“人渣?哪个人渣,我就看见旁边黏着个人渣。”福春不是好学生,不喜欢上课听讲。
“我是人渣,但和他比是小巫见大巫。”
“一个垃圾堆里的就别比谁更臭了。”
陈悦目循序善诱引导:“他今天自己一个人来医院吗?怎么从妇产科里出来?”
“人家陪弟妹来。”
“他是独生子。”
前面叫到刘芯的名字,福春赶紧排上去把药单给窗口。
她对陈悦目是烦得透透的,偷看手机的帐还没跟他算,这货居然好意思凑到她跟前嚼舌根。
拿到药,她转身说:“我没功夫看你们在那扯牛子比骚,你要不服气就去找下梁歪单挑,别在我面前叨叨。”然后就走去扶着刘芯下电梯。
陈悦目不死心又要凑上去,“去哪,我送你。”
福春直接竖起中指逆着电梯缓缓升起,给了他干净利落的回答。
*
又是休息日,福春晚上来阮晓柔家找刘芯,一进屋就扎被窝里把人吓一跳。
“妈呀吓死我了。”
她从另一边钻出来与刘芯脸贴脸,两个手指夹着一颗小糖对她说:“姐,吃糖不?”
被窝另一边伸出一只拳出来捶她,福春抬起身子一瞧发现花康宇也在。
“你也来啦!”
晓柔喂完奶就把孩子丢给老公也进屋和她们躺在一块。
四人横七竖八窝那说一会话睡一会觉。
阮晓柔最近心思敏感常把脚伸出去担忧询问:“春儿,你闻我脚是不是臭?”福春闻了闻也把自己的伸出来非要让花康宇比比谁的更臭。
花康宇拍掉她的脚说不如比谁脑子比较蠢。刘芯跳出来端水主持公道评论小语学习最好但是小熙脑子最聪明。
花康宇突然举起手机分享看见的超恐怖小故事,因为顾忌刘芯身体所以只讲给阮晓柔和福春,把刘芯气得在旁边叽叽歪歪抹眼泪说她打击报复。
三人哄好了刘芯不知怎么的话题又扯到男人身上。花康宇舅舅自从知道家里把债还完就开始打姥姥家宅基地的主意。他的地户口分出去的时候已经给了,现在又拿着当初借给花康宇爸妈的钱说事让姥姥把宅基地转给他。
“说什么分男不分女,又说我是花家的人没资格分村里的地,我可去他的吧!”
为这事花康宇三天两头回村帮着姥姥干仗。家里成天坐一堆人在耳边嗡嗡,把老太太气得养了好几只狗看门,现在天天满院子捡屎。
福春快笑死了。
“你还笑!”花康宇指她。
福春她奶也是个不省心的。本来上次都把人轰出去了,她不知道从哪里悄默声过来骑上她舅的三蹦子直接开进沟里去。
大晚上的那一通闹啊,吵得花康宇脑子都快炸了。
四人有老公的骂老公没老公的骂爹骂舅骂姘头,最后得出结论: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夜深人寂,福春睡不着左右翻腾,刚才骂人时又想起陈悦目偷看她手机这茬蹭蹭冒火,她打开微信加陈悦目好友留言:“发张J照看看。”
三分钟后,陈悦目通过好友并且发了照片。福春截图转手给他举报拉黑一条龙。
“小熙。”刘芯从身后抢她手机,“你干嘛呢?”
花康宇和阮晓柔都睡着了,刘芯坐起来把靠在脑袋下的毛毯撑开给她们盖上,转眼看见福春那块还有个小亮点。
“没什么,睡不着撒撒火。”福春见对方点开相册一脸凝滞赶紧找补,“我举报他了,臭流氓。”
刘芯把手机还给她问:“你是不是喜欢那个陈悦目?”
“以前喜欢,现在不喜欢了。”
这个回答似乎不是刘芯想要的,她佝偻背坐在床上,呆呆望着窗外月光。福春用食指和拇指捏起她后背薄薄的衣衫晃动,让细小的凉风吹进她身体。
“姐,睡觉吧。”
刘芯躺下来钻进福春的被窝。
“我烦他缠着我才故意折磨他的。”福春把手机放在地上充电,“死变态上赶着找虐那我就不客气了。”
刘芯不置可否:“我对讨厌的人可做不了这么亲密的事。”她伸手将福春的碎发撩到耳后压低声音,“这不是对爱的人才做的吗?”
“不爱也能做啊!”福春无所谓,“喜欢做就做呗。”
“如果我有了爱人,我会把喜欢的东西和他分享。”她们靠在一起,黑暗中眼睛看着眼睛闪闪发亮,“就像以前我买了冰淇淋蛋糕也只愿意和你们分着吃,和爱的人分享东西的快乐很美妙。”
福春说:“以后我遇到了爱的人也可以和他做这事。”
“那不一样。”
冰凉的空气渗进被缝,刘芯把被子拉高和福春埋进被窝,手点在她的唇上悄悄道:“一起探索的快乐是你们独一无二的体验。如果我先吃完了蛋糕再跟你们一起吃,我知道是什么味道就没意思了,你明白吗?”
福春起了好奇心:“姐,你以前试过吗?”
刘芯摇头:“我在等。”
“但我可能等不到了。”她又开始絮絮聒聒,“生啊死的我早看淡了,这次出来也只是为了和你们多待一阵。挺好的,我先投胎转世下辈子还做你们大姐。”
福春搂住她,把她搂进自己怀里,强而有力的心跳声回荡在刘芯耳边。
“如果有下辈子我要当大姐,这辈子你先好好活着。”
“小熙,死其实没有想象的那么可怕。”
“不要,我不要你们死。”
木门因为干燥发出嘎吱一声响。过了一会,刘芯说:“如果我先去了天上,可以帮你问问她过得幸不幸福。”
“别再说了。”福春推开她翻身。
刘芯发现自己说错话,哄了福春好一阵也没哄过来,直到睡着她还是背对自己。
*
刘芯的话多少进了福春耳朵,加上工作忙便好一阵没搭理陈悦目。
工作日,陈悦目抽空去了海底捞找福春。
上次被她举报微信封号三天之后两人再没联系,陈悦目看着自己农场里完好无损的小鸡琢磨:“怎么不揍你了?”
秉承山不就我我来就山的原则,他直接找上门。福春从白班调到晚班,早上十点才从商场后门出来,一出来就被陈悦目堵住。
“好狗不挡道。”
“干吗不找我?”
“找你干吗?”
陈悦目说:“还债。”
福春打个哈欠,随意找个花坛边坐下。早上风大,她抻脖子迎着风让自己头脑暂时清醒。
“你确定还要这样玩?”
陈悦目上前两步靠近她,沉声问:“你什么意思?”
福春抬头说:“我还你钱,写借条的。”
“你觉得我缺钱吗?”
“你不缺钱,缺虐。”福春说,“我不想再跟你做了。”
“为什么?你跟谁在一起了,夏良协吗?”
“我怎么非要在烂人堆里挑一个呢?”
两人挨近,膝盖似有若无擦碰,福春把腿收回不耐烦道:“我想跟我爱的男人在一起。”
这是实话,戳陈悦目心窝子的大实话。
“你爱谁?”陈悦目问。
“不知道,我在等。”
他哼了一声,奚落:“八字没一撇的事。”
“那又怎么样?我愿意!”
“你就等吧,等到人老珠黄我看除了我谁还要你。”陈悦目狠狠伸手去掐她脸蛋。
福春哎呀一声,拿脚踹他,“你才没人要,我人见人爱。”她挺直身板,连吹在风中的头发丝都透着股自信,“只要我想找很快就能找到,勾勾手就过来。”就是这副样子才勾得人死心塌地甘之如饴。
陈悦目坐在她身边,两人没挨着,中间留了一个指头宽的缝,只有彼此的气味纠缠在一起。
“没找到爱的人之前为什么不能上床?你不会开始信那套守贞的老掉牙观念吧?”
“我想和爱的一起做不行吗?好吃的要和爱人一起分享才快乐。”
“谁跟你说的?”
“反正我觉得有道理。”
男人对吃到嘴的和吃不到嘴的完全是两种态度,得手的时候就高风亮节论忠贞,得不到手就开始大谈特谈解放自由,横竖就为了自己也能凑过去舔一口。
“性和吃喝一样都是生理需求。”陈悦目笑她,“等不到爱的人你就不吃饭了?””需求和做/爱不一样,我有很多办法解决,用不着你操心。”
“反正都吃了,吃一口和吃两口有什么区别?”陈悦目靠过去,“我不说谁知道,你可以边吃边等。”
“你怎么这么烦?叨叨个没完信不信我给你拧下来?!“福春啧他一声,又挪开点,“我愿意分享是我的事跟吃几口没关系,我就想试试和爱的人在一起探索是什么感觉!”
陈悦目撇过头去迎着风不知道在想什么,过了好久他吸吸鼻子回头对福春说:“只用嘴总可以了吧?”
福春很佩服他的没完没了,同时也疑惑自己胯/下到底是有什么巨大的魅力能让他念念不忘,她被都陈悦目逗乐了。
福春拍拍他的脸嘲笑:“陈教授,你这叫舔狗知道吗?”
陈悦目笑着凑过去舔她耳朵。
“滚,你别碰我。”
福春的每一寸皮肤他都了若指掌,她的身上已经不可避免留下他的痕迹。陈悦目光是靠呼吸就能轻易撩动每一处按钮,找准位置,不需要很用力,只要轻轻一挑,就像开关灯那样简单。
“好,我不碰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