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51章 51
“你父亲具体?是如何身陨的, 我其实并不知晓,”阮秋楹道,“那时你父亲刚随我从凡间回到太虚剑川, 他还未来得及说什么, 便急急忙忙地要赶往垂仙洲,寻找星机宫宫主谢绮眉。”
“我并不清楚他们在做什么, 只知那时的三宫宫主在合力研究着某种消除厄骨的办法, 且已初见?苗头, 只是你父亲意外失踪了三年, 打断了他们的进程, 那三年中, 谢绮眉和扶向?柔也一直在寻找他。”
云挽轻蹙起?眉,扶向?柔她是见?过的, 至于谢绮眉, 她虽未见?过,却也算得上是和她有?过交集。
她曾在藏灵峰中得到过谢绮眉写下?的手稿,其上绘制着斩魔阵和换命阵的剑阵图,只是在她记下?上面的内容后,那篇手稿就自行损毁了
如今听阮秋楹这般说, 云挽便隐约觉得,此事似乎没那么简单。
“那时扶向?柔同样也在星机宫,但他三人却并未成功会和,你父亲死?在了前往星机宫的路上, 尸体?恰是被星机宫弟子在垂仙洲的边缘发现的”
提起?这些时,阮秋楹神情间的哀伤更重:“那时正值垂仙洲的雨季, 待我们赶到时,已找不出凶手的痕迹, 所以他到底是如何死?的,又?是何人杀了他,时至今日?也无人知晓。”
“我有?过很?多怀疑对象,可你父亲生前乃是太虚剑川的掌教,放眼整个昆仑墟,也找不出能轻易杀死?他之人”
“我最后便只能使用?逆山河洄溯时光,”阮秋楹垂下?了视线,看起?来很?是落寞,“只要能阻止祝师兄前往垂仙洲,能改变这段过去,他便不会遭遇毒手了,可我怎能料到,他看到我后竟会那般生气,甚至不愿听我多说一句,便将我给推出来了”
说到此处,阮秋楹所知晓的那些,就已全部?讲述给了云挽。
“也许”云挽道,“我父亲那时是想保护你。”
“改变过去与未来,扭转既定的因果,这等事,又?有?谁做到过?也许的确有?人能做到,可行此事之人,又?能有?什么好下?场呢?定是比那万劫不复更惨痛的代价。”
“可是我不在乎,”阮秋楹回答得毫不犹豫,“就算再?给我一次机会,我还是会做出相同的选择。”
云挽沉默了下?来,她突然就想起?了沈鹤之,她忍不住想,若是她在相同的场景下?,又?会做出怎样的选择呢?
她知道沈鹤之喜欢的人是凌苏苏,他只是将她当作师妹,可即使只是师妹,她也没办法忘记沈鹤之曾对她的那些好
他在她最艰难时,助她护她,带她入道,前不久甚至还主动将她的心魔转移到了自己身上。
她当真能放下?他吗?她真的能眼睁睁地看着他堕落深渊,自己却不伸出援手吗?
阮秋楹深吸了一口气,终是不再?继续沉迷于那份悲伤之中,她对云挽道:“我早便知晓你的存在,亦知晓掌门?令的去向?,可我并未将此事说出来,因为?我不想看着掌门?令落入崔见?山手中。”
她说着,又?问云挽:“我听谢玉舟说,你并未将掌门?令交于崔见?山对吗?”
云挽点头。
阮秋楹便长舒了口气:“崔见?山不适合当掌门?,掌教之位若真落在他身上,太虚剑川或许会毁在他手里。”
云挽目光闪烁了一下?,她有?些不解:“不知阮师叔希望谁来当这个掌门??”
阮秋楹显然看出了她的想法,她偏头看着她,目光沉静中又?带了几分炙热的笑意:“你真的不明白?吗?你父亲将掌门?令留给你母亲作为?信物,便是有?培养你当下?任掌教的想法?”
云挽没马上回答,而是露出了几分迷茫之色:“我身上并无太多优于旁人之处,论实力,放眼整个宗门?,我不是最厉害的;论为?人,我的朋友也不多阮师叔为?何觉得我适合当掌门??就因为?我的父亲?”
阮秋楹却道:“也许你不知道,其实你与你父亲很?像,我在第一眼见?到你时,就知道,你一定是他的女儿。”
“后来我又?观察了你几日?,打扫悬渊地牢是个苦差事,你却未曾流露出丝毫厌烦不耐,即使无人监督,也认真仔细,没有?任何偷懒之处,小事上都是这般态度,我又?有?什么理由觉得你会在修炼上偷懒?”
“论实力,你年纪尚浅,即使先?天不足,也可靠后天努力追上旁人,你父亲当初的资质同样不如崔见山,但太虚剑川那一代的首席之位,还是落在了他身上。”
“论为?人,”阮秋楹看着云挽笑道,“能看出你不善言辞,但我观你路过其他牢房时,也并未因面对的是有罪无势之人,便歧视唾弃,这般不骄不躁的性子,可遇不可求太虚剑川究其根本仍是以实力为?尊,当你实力足够,且真心为?宗门?的发展做打算时,又?何必担心无法得到他人的喜爱?”
云挽还是头一次被人这么直白?地夸奖,她的脸都不自觉红了,支支吾吾地说不出话来。
阮秋楹见?状不禁笑了一声:“你父亲曾给予你厚望,只是早早地去世,未能将这些心意传达给你,我如今身陷囹圄,不能给你太多的帮助,我只希望你不要妄自菲薄。”
云挽被她一番话说得心跳都有些变快了,但随后她就又?冷静了下?来。
犹豫了片刻,她最终还是略显无奈地道:“阮师叔恐怕不知,我的本命剑刚在前不久碎裂,我的修为?也就此停滞不前了,这道坎还不知何时能迈过去,未来到底会怎样,我也想不明白?。”
自忘悲剑碎裂后,她就一直将她装在剑匣中,背在身上,阮秋楹此时也看向?了那只剑匣。
“原来那里面装着的碎剑是你的本命剑。”阮秋楹露出了思索之色。
她很?快就抬手打出了一道灵光,云挽见?状吓了一跳,此处是悬渊地牢,不仅外围设有?限制灵气的阵法,牢房内更是天罗地网,阮秋楹被关在其中,怎么还能施展灵术。
那道灵气化为?了一层灵韵,慢慢笼罩在了剑匣之上。
阮秋楹点了点头:“我明白?了。”
她对云挽道:“你这把本命剑本就不适合你,它若不在此时断裂,也必定会在某一日?离开你,真正属于你的机缘还在未来等着你。”
她说完后才察觉到云挽的脸色不对,她立即笑了起?来,神色间难得透出几分张扬:“怎么?你觉得这悬渊地牢关得住我?”
云挽有?些不明白?:“那阮师叔为?何不离开。”
生活在这孤寂的一方囚牢中,又?有?什么好的?
阮秋楹却只是垂下?了视线,轻声道:“禁术逆山河需以人命献祭,不论出于什么原因,这的确是我犯下?的错我需承担这个后果。”
云挽与阮秋楹分别后,便慢吞吞地离开了悬渊地牢。
一路往回走的过程里,她都在思索着阮秋楹与她说的那些话。
她说忘悲剑本就不适合她,因此才会断裂,可那个在未来等着她的机缘会是什么呢?又?会在何时出现?
她当真有?成为?掌门?的资格吗?
云挽从前也曾有?过一段不知天高地厚的时光,那时的她,身边有?师兄作伴,又?偶得三五好友鼓励,便以为?自己什么都能做到,以为?谁都不会离开
可那次凶冢的经历和那蹉跎的一年,却彻底磨平了她的锐气,她方知世事艰险难料,她亦是那般渺小
云挽知道如今的自己最缺的是什么,她早已失了斗志,无论是寻找修复本命剑之法,抑或是此时这番平和的倔强,皆是她在苦苦支撑、粉饰太平罢了。
她不明白?自己要到何处,又?怎么走得清前路?
她可以努力去争掌门?之位,可那之后呢?她又?该做什么?
云挽想不清楚。
师兄已决意与凌苏苏成婚,他们马上就要成为?相伴一生的道侣了,他已不再?受螭龙链的限制,他的厄骨和炼情剑亦不需她来操心
云挽又?忍不住想起?了阮秋楹的那些经历,她与她那般相似,最后却落得个那样的结局。
她觉得茫然,而恍惚间,当年出现在觐仙镜中的画面好似又?在她眼前闪过。
她突然有?些不确定,若那个未来一定会实现,她是否也会如阮秋楹那般,为?了沈鹤之,为?了这个从未爱过她的师兄,走上一条毁掉自己的不归路
*
天边一片阴郁,云挽回到住处时,山谷里竟下?起?了雨,她迎面走入院中,就见?谢玉舟正站在屋檐下?安静地等着她。
对上他的视线后,云挽就明白?了过来。
“你见?到她了?”谢玉舟问她。
云挽“嗯”了一声,她忍不住问道:“小师叔安排我去打扫悬渊地牢,到底是想给我找个差事做,还是想让我见?到阮师叔?”
“都有?了,”谢玉舟道,“在我们那一辈中,阮师姐其实是天赋最高之人,若非她入门?时师父已?*身体?不佳,又?没过几年就为?了封印天魔身陨,并无太多时间教导她,也许掌教之位会是她的”
云挽听得有?些吃惊,谢玉舟便又?道:“或许你不知道,放眼如今的太虚剑川,门?内的最高战力既不是崔见?山,也不是沈鹤之,更不是我。”
“是阮师叔吗?”
谢玉舟点头:“悬渊地牢根本困不住她,只是你父亲死?后,她违反门?规,擅用?禁术,伤及无辜者?性命,铸成了大祸,禁术最终失败,她亦心如死?灰,这才自愿留在地牢之中,再?不出世。”
谢玉舟停顿了一下?,看着云挽犹豫道:“我是希望你不要步了她的后尘。”
“我”云挽有?些愣怔,好半天才嗫嚅道,“我不会的”
沉默对视片刻,谢玉舟缓缓吐出了一口气:“先?不说这个。”
他手掌一翻,掌心便出现了一柄赤晶所铸的铁剑。
他将剑递向?云挽,说道:“今日?锻剑锋一位名为?石照宗的弟子专程跑来,说是铸了一把剑要送给你。”
云挽露出不解之色:“为?何?”
“我估计他喜欢你,”谢玉舟的神色有?些异样,“剑我替你收着了,只不过我也将该给的灵石付给了他。”
云挽下?意识就伸手想去掏灵石,却被谢玉舟伸手止住:“不用?给,你收着吧。”
云挽没再?与他争,只是默默将那把剑接了过来,谢玉舟便又?道:“你日?后若是有?了喜欢的人,我会主动澄清与你的关系。”
云挽却摇头:“我不会再?喜欢别人了。”
她抬眸看向?谢玉舟,鬼使神差之下?,突然道:“小师叔,要不我们结为?道侣吧。”
她此话显然将谢玉舟震住了,他盯着她看了好半天,有?些疑惑道:“你确定吗?我倒是不介意,我手上正好有?不少双修功法,但始终没找到陪我修炼的合适人选如今想来,与你一起?,倒也不错。”
“我”
云挽张了张嘴,她只是一时冲动才突然这么说,竟没想到谢玉舟会答应得如此快,她心底不禁生出几分悔意,脑海里却又?冒出了那日?在飞泠涧时,沈鹤之为?凌苏苏穿上了一身大红喜服的模样。
于是她的目光慢慢变得坚定,最终点下?了头:“我确定。”
“小师叔,”云挽深吸了一口气,“就让我成为?你的道侣吧。”
如此,也好彻底断了她对沈鹤之的心思。
从今往后,他们各自嫁娶,再?无瓜葛。
第052章 52
“大舅哥, 你快帮我看看!我穿这身衣裳怎么样?”
少年一身大红喜服,丰神俊朗、目若朗星,他唇角含着几分笑, 在沈鹤之面前飘飘然转了个身, 模样很是肆意。
沈鹤之却蹙眉:“不?要?这般唤我。”
谢玉舟歪着脑袋,一脸天真地看着他, 奇道:“为何不?能?不?是你自己说的吗, 你说你把云挽当作妹妹, 她也将你当成哥哥, 我如今马上?就要?与她结为道侣了, 自是要?唤你一声大舅哥的!”
沈鹤之没吭声, 只沉默地看着谢玉舟,那目光初看沉静, 内里却又?好似是藏了些什么。
谢玉舟忍不?住勾起了唇角, 眼底却带着几分探究地:“沈鹤之,你知不?知道你现在的样子真的很像是在吃醋”
沈鹤之并?无太大的反应,只冷淡地移开视线:“别胡说八道。”
谢玉舟又?笑了两声:“你都?想到?哪去?了?我说的吃醋,是指哥哥见不?得妹妹成为别人新娘子的那种吃醋。”
沈鹤之仍是毫无反应,仿佛他的话未曾让他的心底起任何波澜, 只是他掩在衣袖下的手指却下意识般地蜷缩了一下。
事情大概要?从一月前说起。
那日谢玉舟突然就闯来?了飞泠涧,抓着沈鹤之的肩膀,一口一个大舅哥地叫着,扬言自己也要?与云挽成婚, 所以特地来?找他商量商量。
沈鹤之刚开始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待到?他确定了谢玉舟并?非是在开玩笑后, 他竟难得生出了一股令他几乎有些失控的怒意。
他不?得不?压着纷乱的心绪,问他:“你为何要?与云挽成婚?”
“还能为何?”谢玉舟向?他得瑟, “自然是我的小云挽主动提出来?的。”
云挽主动提的?
沈鹤之只迟疑了一瞬,便知道谢玉舟所言不?虚。
云挽心悦他,甚至因着这份爱而不?得生出过心魔,她会?迫不?及待想与他结为道侣,不?是合情合理吗?
但沈鹤之还是很恼怒,恼怒地拔出了无霜剑,直压在了少年的脖子上?,他冷声质问他:“你为何要?答应她?云挽年少不?懂事,你跟着胡闹什么?”
谢玉舟也不?乐意了,他的本命剑顺势出鞘,猛挡上?了无霜剑的锋刃。
“你别是非不?分的!”少年不?甘示弱,“你师妹心悦我,她如今想与我成婚,我答应了她,她只会?觉得高兴!”
他这话不?假,只是
“你对她”沈鹤之目光沉沉,“没有半点真心。”
他自幼便与谢玉舟相?识,又?如何看不?出他根本就不?喜欢云挽。
既然不?爱,又?为什么要?娶她?
就算云挽如今与他的关系已生疏至此,他也绝不?可能眼睁睁地看着她受到?旁人的伤害。
那少年却怒道:“沈鹤之,你能不?能不?要?总是这么自以为是!云挽同?样是我亲眼看着长大的,你在乎她,难道我就不?在乎她了吗?我既无心悦之人,那我就愿意为了让她高兴,向?她许下我的后半生,从此与她大道相?伴!”
“就算我如今对她并?无男女之情,那也只是暂时?的!谁敢保证以后不?会?有呢?横竖我不?会?再与旁的女子有瓜葛,我整个人都?是属于她的!”
谢玉舟的话终是让沈鹤之握着剑的手慢慢垂了下来?。
他知道他说的是对的,且以他对谢玉舟的了解,即使他并?未爱上?云挽,但与她结为道侣之后,他也会?负起一个道侣该有的责任。
他不?会?做出出格的事,不?会?背叛她,亦会?怜她护她,若云挽都?能接受,他又?有什么理由阻止?
甚至于沈鹤之脑子里竟又?冒出了一个荒唐的念头,他想,若他与谢玉舟站在相?同?的位置,若云挽心悦之人是他,若他并?不?受厄骨限制,亦没有心悦之人,他同?样会?做出相?同?的选择。
只要?她高兴便好。
想明白了这些,沈鹤之却并?不?觉得如何高兴,他轻抿着唇,胸中莫名憋闷。
他便想,许是因谢玉舟这幅模样在他看来?实在有些不?着调,云挽又?是他亲手教出来?的师妹,他总归还是希望她能觅得一个真正爱她的良人,而非如今这般,只是凑合着将就。
沈鹤之不?再阻拦,谢玉舟立即笑了起来?,美滋滋地对他道:“正好我手上?有几本双修功法,囤积许久了,却始终没找到?合适的人陪我修炼,云挽不?就是最?合适的人选吗?我与她结为道侣,也算各取所需了。”
双修
这两个看似平平无奇的字眼,却像一道惊雷一般在沈鹤之耳边炸响,令他几乎有些恍惚。
也对,谢玉舟对云挽虽无太多男女之情,但云挽是喜欢他的,他二人既要?结为道侣,又?怎会?没有肌肤之亲、夫妻之实?
与心爱之人亲近,她定也乐意至极。
可沈鹤之却禁不住想起了许多年前的事,那时?的云挽,因经脉之中充斥着来?自剑山秘境的锋锐剑气,他便不?得不?用双修之法为她治疗,那也是他第一次体会双修的滋味
在那之前,他也如现在的谢玉舟一般,天真地以为,所谓双修,不?过只是一种特殊的修炼方式罢了,直至那被他护在怀中的少女,于懵懂中向?他伸出手来?,轻轻抚上?他的灵骨,他方才明白,双修之法,到?底是如何的极尽缠绵旖旎
那番灵魂战栗般的触感,即使只是稍纵即逝地抚过,也令那时?的他,生出了难抑的欲念,甚至连无情道都差点出了岔子。
这段过往,无论过去?多久,沈鹤之每每忆起都?会?觉得极为荒谬。
而此时?此刻,他突然就意识到?,待谢玉舟与云挽成婚后,根本不?需太长的时?间,他一定会?爱上?她,他不?可能不?爱她。
他并?未体会?过双修的滋味,自不?会?明白那等逾越的触碰会?带来?多可怕的失控。
当她反复抚上?他的灵骨,与他神魂交融时?,他们便会?愈发亲密难分,他也会?在一次又?一次极致的欢愉中,对她生出别样的情感,再也离不?开她
谢玉舟一定会?爱她。
沈鹤之明白,云挽最?后必是会?得偿所愿的,她会?与她心悦之人两情相?悦,而他也根本没什么好担心的
他
谢玉舟突然亲热地搂住了他的肩,笑眯眯地打断了他的思绪:“大舅哥呀,其实是这样的,我想着云挽也是从俗世来?的,与你那个凌苏苏一样,我这不?就跑来?找你取经了吗?我也想为她办一场盛大的婚礼!”
他略显不?好意思地看着沈鹤之,终于道明了来?意:“其实我的意思是,要?不?你和凌苏苏成婚时?,顺便把我和云挽也给捎上?呗,咱们四个一块办一场风风光光的结契大典怎么样?我就不?去?额外再做准备了。”
沈鹤之猛地转过头看向?了谢玉舟,神情显出几分不?可置信。
“为何?”好半天,他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只是这简单的两个字,从唇齿间吐出时?,却又?带上?了莫名的沙哑。
“哎呀,你别多想!”谢玉舟解释道,“我不?是不?够在乎云挽,才不?想多花心思,来?你们这儿捡便宜的!实在是你和你那个凌苏苏的婚礼太大张旗鼓了!”
他道:“你看啊,凌苏苏和云挽都?是从俗世而来?,咱俩又?都?想用俗世之礼迎娶她们若你与凌苏苏的结契大典在前,同?门?都?奔着新鲜劲儿来?凑了热闹,尝了鲜,我再与云挽成婚时?,他们也就见怪不?怪了!”
“我自己倒是无所谓,可云挽就是个小女孩,你别看她平日里一副冷静自持的早慧模样,本质还是个小孩子,他们这些年轻小孩最?在意这些了,我既是她未来?的夫君,自不?可能让她受这委屈!”
说罢,谢玉舟还一脸坚定地对沈鹤之道:“总之,你若不?同?意咱们四个一块办结契大典,我必是会?加紧赶工,将我与云挽成婚的日子定在你们之前的,我估摸着这种事你也不?在意,但你那个未婚妻不?也是个跟云挽年纪差不?多的小孩吗?而且看着还挺矫情的,别到?时?候被气哭了,又?撺掇别人在背后说我们家小孩坏话。”
“谢玉舟。”沈鹤之蹙起了眉,语气中带了几分警告之意。
“好好好,行行行!”谢玉舟懒得跟他争论,“我维护我的,你维护你的,反正意见我给了,你自己看着办吧!”
沈鹤之犹豫了片刻,才道:“我去?问问苏苏的想法吧。”
出乎他意料的是,凌苏苏答应得很痛快,甚至在听说了云挽要?与谢玉舟成婚后,眉宇间都?隐隐带了几分喜色。
又?或者,她会?同?意,也并?未出乎沈鹤之的意料,此事本就无伤大雅,苏苏对云挽从未有过恶意,云挽能觅得良人,想来?她也是真心在替她高兴。
于是之后的一个月里,谢玉舟开始紧急地找人定制喜服,风风火火地为不?久后的结契大典做起了准备,而消息也很快在太虚剑川内传得沸沸扬扬。
沈鹤之与谢玉舟,在太虚剑川可都?算得上?是风云人物,如今这二人竟准备同?时?与人结为道侣,门?内弟子都?忍不?住开始期盼,想来?一睹这史无前例的盛大婚宴。
而今日,谢玉舟的喜服终于送了过来?,他便迫不?及待地穿着来?向?沈鹤之炫耀了。
“大舅哥!你快说句话啊!这身衣裳穿在我身上?到?底如何!到?底能不?能在大婚那日艳压你!让我们家小云挽出尽风头!”
沈鹤之抬眸看向?了那一脸笑意的红衣少年,他本就看起来?年龄小,又?素来?张扬,这身红衣更显出他的俊俏鲜活。
他看着他,脑子里突然冒出了一个念头,他想,云挽做事总是谨小慎微,性子又?偶显沉闷,也难怪她会?喜欢上?这样的少年郎。
“你该去?让云挽看的。”这句话脱口而出。
谢玉舟扬眉一笑:“我早给她看过了,这不?是想再找个人帮我参谋参谋吗?”
他拍了拍沈鹤之的肩:“就算我不?唤你大舅哥,咱俩不?也算是好兄弟吗,我这不?马上?要?成婚了,自是要?向?你分享一番我的喜悦!”
他的话让沈鹤之的目光微微闪烁了一下,他忽就想起了那些少时?的过往。
早年的他,与谢玉舟其实很不?和睦,谢玉舟极讨厌他。
谢玉舟年纪很小时?便因天赋奇高,被领回了太虚剑川,所有人都?夸他是天才,对他众星捧月,直至沈鹤之出现,他的那些光环,便彻底到?了沈鹤之身上?。
他不?明白这世上?为何会?有沈鹤之这样的人,处处压他一头,还总是沉着冷静,只任凭他一人愤怒抓狂,将他衬得愈发面目可憎。
甚至于他还曾为了能击败沈鹤之,在练功上?急功近利,出了很严重的岔子,令自己的外貌永远停留在了少年模样。
但那之后,他便知晓了沈鹤之身上?发生的那些事,知晓了厄骨,知晓了螭龙链,他方才明白了自己的肤浅,明白了天外有天,人外有人的道理。
也因着从前的所作所为,谢玉舟对沈鹤之生出几分愧疚来?,甚至不?惜热脸贴冷屁股地与他主动结交,硬生生成了沈鹤之在这座宗门?中唯一的好友。
那时?的沈鹤之因修炼无情道,并?不?会?有太多的情绪波动,所以每每谢玉舟来?找他麻烦时?,他都?无法理解他的那份固执,更不?懂他的恼怒。
可此时?此刻,沈鹤之却很莫名地产生了一种恍然明悟之感,他突然就懂了他那时?年少轻狂的胜负欲欲,懂了他冲动的攀比之心。
又?或者,他并?非是懂了,而是终于感同?身受地体会?到?了那份心绪,虽然很细微,却还是被他所察觉。
沈鹤之觉得不?可思议,他更无法理解,为何在这一刻,他竟真的生出了想与谢玉舟一较高下之心?
难道他当真担心谢玉舟会?在婚宴上?抢了他的风头吗?以他的性格,他根本不?可能在意这个。
“大舅哥,”谢玉舟又?胡乱叫了起来?,“要?不?你待会?儿跟我回思过崖吧,你好歹也算云挽的娘家人,她如今要?出嫁了,你也去?看看她呗!”
他说得随意,沈鹤之的心却慢慢沉了下去?。
娘家人?他怎么还能算是云挽的娘家人?她连飞泠涧的通行令牌都?还给了他,她已不?再将飞泠涧当作家,更不?想与他再有瓜葛了,他又?如何能自诩是她的娘家人?
沈鹤之垂下了视线,只道:“苏苏快回来?了,你也快些离开吧。”
第053章 53
身着赤色嫁衣的少女?坐于铜镜前, 如披了一身艳丽红霞,乌发垂至后腰,衬得颈间肌肤白?皙若雪。
周晴在?她身后笑?道:“云挽, 我还是第一次见你这副模样。”
那少女?闻言转过身来, 她涂着脂粉,唇点绛色, 明眸似水波流转, 容色绝丽, 如此鲜明之色, 带着一份强烈的视觉冲击。
周晴被她的模样晃了一下, 好半天没说出话来。
“不好看吗?”云挽显得很不自在?。
“怎么会不好看!”周晴认真道, “我原还觉得,小师叔天资颇高, 你与他结为道侣, 对你而言定是有诸多益处的,如今想想,分明是他艳福不浅!”
“我也?觉得我艳福不浅。”突然接话的,是不知何时?出现?在?窗外的谢玉舟,他的胳膊肘压在?窗框上, 单手支颐,笑?盈盈地看着浓妆艳抹的云挽。
周晴吓了一跳,在?背后说人?闲话被当场抓包,她不禁有些尴尬, 好在?谢玉舟并不在?意。
云挽问他:“小师叔怎么突然来了?”
“新娘子这般好看,我自是要来多看看的。”
他这话说得有点黏糊, 云挽很迟钝,没什么太大感觉, 周晴却如坐针毡,她连忙寻了个借口,逃也?似地离开了。
谢玉舟似是觉得好笑?:“我们?俩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没同你朋友说吗?”
云挽“嗯”了一声:“说了只会徒增旁人?的担忧。”
那少年很快就进了屋,径直向她走来。
云挽抬眸疑惑地看着他,还未等她有所反应,谢玉舟竟俯身将她一把抱起,又就着这个姿势,环着她坐到?了床上。
“小师叔?!”
云挽惊了一下。
虽然她说要与谢玉舟结为道侣,不是在?开玩笑?,也?做好了要和他当真夫妻的打算,所以她也?明白?他二人?之后是必会有肌肤之亲的。
但是这是不是太快了,他们?还没结同心契呢
见谢玉舟缓缓向她低下头来,云挽一时?犹豫了起来,她不知道自己该不该推开他。
最?终她还是心一横,闭上了眼睛。
现?在?逃避了,以后不也?还是逃不了,她既已决定了要当小师叔的道侣,没必要在?这时?扭捏。
陌生的气息喷洒而来,云挽脑子里竟冒出了一个不合时?宜的想法。
她想,小师叔和师兄给人?的感觉还真是不同,师兄身上总带着一份无法忽视的冷冽,即使已不再修无情道,也?总让人?觉得难以靠近,可?那份经年不散的冰寒,又是那样具有侵略性,唇齿交缠时?,便会从舌尖蔓延开,直至充斥了整个鼻腔,令人?觉得逃无可?逃。
而谢玉舟的气息却要温柔许多,又或许是因她对他本就没有心动,如此近距离之下,她仍不会生出太慌乱的情绪。
云挽及时?止住了自己的思绪,她不该在?这时?还念着沈鹤之,沈鹤之又不喜欢她,她与小师叔这般,也?没什么不好。
没有心动,便不会有任何失控,他们?可?以一直这般相敬如宾。
只是预想中的柔软却也?并未落下,少年的声音反而贴着她耳边响起:“我刚刚去?飞泠涧了。”
云挽猛地睁开眼睛,所有的旖旎都在?这一刻散去?。
谢玉舟也?在?看她:“我原是想让沈鹤之来思过崖看看你的,但是他拒绝了 ”
云挽轻轻点了下头,心绪彻底平静了下来:“事已至此,他也?没必要再来见我。”
谢玉舟的表情有些不置可?否。
云挽便道:“小师叔,我决定要与你结为道侣,是认真的。”
谢玉舟却摇头:“你先别死心得那么快,咱们?再等等。”
“等什么?”云挽不明所以,那少年却将拇指压在?了她的唇上,重重碾了一下,艳色的口脂立即就晕开了。
“我是觉得吧,”谢玉舟又将指腹上的嫣红点在?了自己唇上,随后冲她扬眉一笑?,“我每每在?沈鹤之面前提及你时?,他都很不平静,虽然他一直在?克制自己,但我又不是第一天认识他了,真当我看不出来吗?所以搞不好他自己心里都还不清楚他真正喜欢的是谁呢!”
他似是觉得自己说得很有道理?,还自信地点了点头:“那个凌苏苏才与他认识多久,你又与他认识了多久,我们?就再逼他一把,看看他能忍到?何时?。”
云挽有些吃惊,但她也?终于明白?了他的意思,她神色间很快透出了几分怅惘,之后便垂下了视线:“他的无情道都是为她破的,即使他真对我有过几分情意,我在?他心中,也?仍是比不过凌苏苏的,爱与不爱,还不够分明吗?”
谢玉舟却“哼”了一声:“谁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呢?沈鹤之自己不也?说了吗?他认识凌苏苏,并且为她破了无情道的那一年,他是处在?重伤失忆状态的,又有谁敢保证,他转修炼情剑就一定是为了凌苏苏?万一是为了你呢?”
他这话让云挽微微瞪大了眼睛,毫不犹豫地反驳道:“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
两人?对视片刻,谢玉舟又无奈地叹了口气:“算了算了,此事交给我就行?了,你就别管了!”
“小师叔”云挽很迷茫,“你到?底要做什么?”
少年却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又恢复了那副笑?盈盈的模样:“你就先别管了,倘若沈鹤之当真不来阻拦,真让我与你成功结契了,咱们?以后就好好过日?子,我会好好疼你的,不过在?此之前,我会帮你认认真真地试探他一番。”
“他不会阻拦的”
云挽不太明白?谢玉舟所谓的试探到?底是什么意思,那少年便又低下头来,将脸颊凑近,轻蹭上他,眨眼间,他的下巴上就沾上了细腻甜香脂粉。
云挽露出疑惑之色,谢玉舟却已经将她从怀中放下。
“好了,我还有些事,就先走了!”少年笑?眯眯地伸手帮她理?了理?发尾,云挽只好点头与他告别。
望着那少年离去?的背影,云挽仍有些发愣,她大概能明白?谢玉舟的想法,可?是沈鹤之又怎会来阻拦呢?
她与谢玉舟的婚事已经准备了一月有余,他若当真介意,又怎会在?这一月之中,甚至不来见她一面。
她要与谁结为道侣,沈鹤之本便不曾在?意。
云挽觉得心中苦涩,一时?竟也?说不清她到?底希望他能有何反应。
她似也?隐隐期待着沈鹤之会如谢玉舟所言那般前来阻拦,却又觉得,他若当真阻拦,她反而该恼怒。
他已有心悦之人?,且也?即将成婚,他又怎能还摇摆不定地想着她呢?
云挽也?知道,这份假想,不过杞人?忧天罢了,沈鹤之不会那么做的,可?这份清醒的认知,又让她觉得失落
而也?是在?这时?,她的思绪一滞,像是突有所感,偏头看向了屋外的美人?樱。
白?衣青年立于粉白?花雨之中,安静地看着她,他周身的气息仍是那般冷清,而落在?他肩头的细软花瓣便仿佛偶然闯入,给那生硬的轮廓,平添了一份莫名的柔情。
对上他望来的视线,云挽的心脏猛地一跳,连呼吸都下意识止住了。
她有一瞬间几乎以为自己看错了,她想着,是因为她心中正思念着他,才生出了这样荒唐的错觉吗?
他怎么会来呢?他不该来的
云挽竟一时?挪不开视线,生怕一眨眼他便消失了。
可?是对视良久后,那青年却抬起脚,一步步走至了她面前,从那虚幻如醉酒般的梦中,一步步出现?在?她眼前。
一片花瓣从他肩头飘落而来,轻蹭过她的脸颊,又隐入她漆黑的发间,云挽被猛地惊醒,这才恍然意识到?,原来不是幻觉,他真的来见她了。
她的目光慌乱地下移了几寸,又突然注意到?了自己此时?的装扮。
她还穿着那身大红的嫁衣。
面前的青年似是看出了她的窘迫,轻声道:“你今日?很漂亮。”
这是一句礼貌性地夸奖,但听?在?云挽耳朵里,却让她不可?抑制地心跳如鼓,而参杂于其中的,还有几分不是滋味。
“师兄你怎么来了?”
云挽终于抬眸看向了他,却见他的视线落在?了她的唇上,目中似隐隐带着几分异色,凝望半晌才道:“我能进去?坐坐吗?”
云挽没有拒绝的理?由,她侧身让出了一条路来,青年便径直走入,又在?桌旁坐下。
气氛难得地宁静,云挽很快端起茶壶,为他添了杯热茶。
两人?沉默着,都没人?主动开口。
云挽突然就发现?,她与沈鹤之,似乎很久没这般平和地相处过了。
上次见面,是在?飞泠涧,她偷偷跑回去?,却恰撞见他在?为凌苏苏试穿喜服,便匆匆扔下了那枚通行?令牌,有些慌张地逃走了,连一句交谈都没有。
再上次,他将她绑去?了藏灵峰,强行?为她驱除心魔,她因心中抗拒,根本没给他什么好脸色,还专挑些伤人?的重话说
再上上次呢,似乎太久远了,云挽也?记不太清了
但像今日?这般平和的相对而立,的确是许久不曾有过的了
云挽不禁在?想,他到?底是为何而来的呢?
沈鹤之并未让她想太久,他主动开口了:“听?闻你要与谢玉舟结为道侣,我心中多有挂念,只是不知你是否愿意见到?我,所以直至今日?才寻来。”
云挽听?得发愣,她很快就想起那次他为她驱除心魔时?,她的确说过讨厌他,只是那些言辞皆是她在?冲动的状态下说出的赌气话,并非真的是她心中所想,沈鹤之却显然当真了。
云挽下意识想解释,又觉得好像也?没什么解释的必要。
见她不言,沈鹤之的目光不知为何,又在?她的唇上停留了片刻。
“我今日?本也?不想来的,”青年顿了顿,“但你始终是在?我身边长大的,是我当作亲人?的师妹,即使知晓你如今或许不愿见我,我还是要来问你一句”
他的神色终于在?此时?变得郑重:“你当真想好了吗?想好了要与谢玉舟共渡一生吗?”
“修行?之人?,一旦成为道侣,便是要结下同心契的,此咒法虽不至于令双方同生共死,却也?会增加彼此之间的感知与联系,且契约结下之后,便会对双方产生约束,若要解开,必是会有损修为的。”
“谢玉舟毕竟对你”他的目光又在?她唇上犹疑片刻,才问道,“你真的做好准备了吗?”
云挽明白?沈鹤之的意思,所谓结为道侣,其实就是结下同心契的意思,这道契约相当于通过外力,强行?令两人?生出心灵感应,一旦对方受伤或身亡,便可?通过此契约感知到?相应的状态。
而与这道契约相随的,还有另一道约束,那就是一旦契约生效后,契约双方便只能同自己的道侣双修,或是有肌肤之亲,倘若带着这道契约与旁人?双修,便会遭遇反噬。
所以与俗世的一夫多妻不同,在?昆仑墟中,道侣是绝对平等地一夫一妻,绝不能参杂进旁人?,因此择选道侣向来都是一件极严肃的事,绝不是可?以凭借着冲动就随意了之的。
只是,如今沈鹤之这般来提醒她,云挽不知为何,突然觉得有些可?笑?,她入道时?间算不得太长,却是与人?双修过的,而那唯一与她双修过之人?,正是此时?站在?她面前的沈师兄。
“我不会后悔的,”云挽似是笑?了一声,“师兄看不出来小师叔待我极好吗?”
第054章 54
沈鹤之的目光停在了云挽的脸上, 他深深地望着她,像是想?看明?白他在想?什么,但也只是片刻, 他便?轻点了点头:“我明?白了。”
云挽就见他翻过手?掌, 取出了一枚令牌,那正是前不久她跑回飞泠涧, 偷偷还给他的那枚。
“这个你收着, ”他将?令牌放在桌上, 又缓缓推到了云挽面前, “若谢玉舟日后欺负你, 你随时可回飞泠涧。”
“我 ”说到此处, 沈鹤之略微顿了顿,才道, “我会替你做主?的。”
他不知为何又看向了云挽的嘴唇, 但这次只是触了一瞬,他就又转开了视线。
“小?师叔不会欺负我”云挽却几乎毫不犹豫地反驳了他,“我也不会再回飞泠涧了。”
更何况,就算她当真在未来与谢玉舟不睦,飞泠涧也不是她的去处, 那时的沈鹤之也已与凌苏苏成婚,飞泠涧便?只是他们共同的家,而她也不过是个外人罢了,再跑回去只会格格不入。
她的话让沈鹤之抿住了唇, 连目光都?骤然紧了一瞬。
两人都?没?再说话,只沉默地注视着彼此, 像一种无声?地对峙。
“云挽,”他再次问她, “你当真那么厌恶我吗?”
云挽的目光闪烁了一下,神色间显出几分异样,但她却并未如沈鹤之所料那般说出伤人的话,反而是道:“我从未厌恶过师兄,自我入太虚剑川以来,师兄便?帮了我许多,前不久还为我除去了心魔,师兄是我的恩人,我怎么可能会厌恶你呢?”
她的声?音很轻,轻到不带任何棱角,几乎有些温柔,仿佛一瞬间便?抹平了他心底那隐约的疼痛缺失感,可他又觉得,这好?似并不是他想?听的,可他又想?听她说什么呢?
这电光火石的念头?*太快了,沈鹤之根本想?不明?白,而面前的红衣少女?已垂手?拾起?了那枚令牌。
她没?再拒绝,甚至主?动道:“令牌我收着了,师兄若无其他事,便?离开吧。”
这算是在对他下逐客令了,云挽不想?与他争吵,更不愿向他解释自己为何对他是这般态度,她也解释不清楚,毕竟她对他,从未有过任何厌恶之情。
她喜欢他,不可抑制地喜欢,喜欢到即使只是见到他,都?会觉得痛苦,所以不如远离他,从此不再见他,甚至与旁人成婚
至于这枚飞泠涧的通行令牌,她收与不收,早已没?有太大的区别了。
“好?。”
他最终点头应下,可云挽的心却也随之慢慢沉了下来。
她痛楚地发现,她其实不希望他如此快妥协,她根本不想?他就这般离开,她希望他能与她争吵,能来向她质问,质问她为何不愿再回飞泠涧,质问她为什么要嫁给谢玉舟
她看着沈鹤之起?身,看着他走出竹屋。
云挽的嘴唇动了动,几乎下意识便?要唤他,可她最终却还是忍住了,只眼睁睁看着他的背影逐渐消失在视线中。
他一次也没?回头。
沈鹤之离开了,这处院落又只剩下云挽一人了,她独自站在窗边,望着屋前的樱树有些怔怔出神。
昆仑墟因灵气充盈,加之望仙道气候宜人,生长在此处的植被几乎四季常青,那挂了一树粉白花瓣的樱树,宛若被定格在了最美的时刻,锦簇细蕊如雨摇坠,绰约秀美、香韵馥郁,云挽却突然觉得很失落。
这份强烈的情绪令她整个人宛如泄气了一般,连肩都?耸拉了下来。
或许与谢玉舟此前说的那些话有关?,在沈鹤之出现在她面前的那一刻,她便?不可抑制地产生了一些不切实际的期待,是那样的焦急和迫切,仿佛整颗心脏都?被架在火炉上炙烤,又好?似灵魂深处裂开了一个巨大的洞,空虚到怎么都?填不满。
她等着,也盼着,可直至她向他下了逐客令,他也并未说出她想?听的话。
沈鹤之没?有流露出阻拦之意,她是否与谢玉舟结为道侣,他根本就不在乎,甚至于他是祝福她的。
想?想?也是,他怎么会阻拦呢?他即将?和凌苏苏成婚了,那才是他想?要的。
云挽拖着沉重的步子,坐至了铜镜前,她伸手?想?将?发间有些沉重的饰物取下,目光却突然注意到了一抹异样。
铜镜很光滑,其内清晰地倒映出了少女?的脸庞,而那份浓妆艳抹则为她平添了几分平日里没?有的鲜亮,只是她原本涂抹着绛色口脂的唇却完全被蹭花了,边缘微微晕染开,带着一种凌乱的越界之感。
云挽眼底露出了迷茫之色,但也只是一瞬,她就猛地惊了一下,立马瞪大了眼睛,也终于意识到了什么所以沈鹤之那时一直盯着她的唇看,是以为谢玉舟对她
很快地,云挽就恍然反应了过来,她唇上的朱色是谢玉舟用手指刻意蹭花的,所以这本就是他故意为之、有意引导而出的误会,他从一开始就知道沈鹤之今日会来寻她,又或者说在沈鹤之真正现身前,他便?已经不知藏身于何处,亲眼看着谢玉舟将她抱在怀里、与她亲昵。
这些都是谢玉舟早有预料的,也是他刻意做给沈鹤之看的,就像他说的那样,他想?借此来试探沈鹤之。
按理来说,谢玉舟如此擅自主?张,云挽该生气的,可她心底却并没?有任何恼怒的情绪,反而有些愣怔地想?,小?师叔试探的结果出来了,像是又一记重锤敲在她心间,带着一份麻疼,让她愈发清醒,也让她彻底死心了
云挽最终抬起?手?,用?手背重重地擦拭起了脸上的脂粉,可那些色彩却好?似怎么也擦不掉,一团团晕染开,是那样的狼狈
思过崖边缘的樱树林中,白衣青年正一步步地走着。
他走得很慢,好?似正在心不在焉地想?着什么,不知迈出了第几步,他终是停下了脚步。
而此时再看去时,便?会发现他的脸色微微有些苍白,带着一种强行压抑的痛楚。
他抬起?手?来,衣袖滑下,腕口就露出一道狰狞的伤疤,而那微微凸起?的伤疤之上,则正流淌着一道猩红的魔纹。
那便?是他将?云挽的心魔转移至自己身上后,自魔气之中生出的印记。
他原本以为如此细微的魔气很快就会被琉璃骨彻底消化,但是令他没?想?到的是,直至他手?腕上的割伤完全长好?,那道魔纹竟也随之一同生长了出来,如附骨之蛆,黏腻冰冷、挥之不去。
今日见到云挽后,也不知是否是因为这些魔气本就源自于她,沈鹤之竟感觉到一种极度危险的蠢蠢欲动,几乎想?要撼动他的理智。
他甚至不敢再在她面前久留。
沈鹤之也说不清这是一种怎样的心态,但无论如何,他都?不可能让她看到自己这幅模样。
他今日原本并不想?来见云挽,所以谢玉舟那般提议时,他才会毫不犹豫拒绝他。
但他其实并非不想?见她,事实上自那次云挽悄悄将?飞泠涧到通行令牌还回来后,他心中便?一直惦念着她,惦念到有时甚至会很莫名?地愣怔出神,连凌苏苏都?看出了他大概是有什么心事。
他想?过去寻她,可他又怕寻到她之后,会从她嘴里听到那些伤人的措辞,他就一直下意识地逃避着,也或许,他所逃避的,是些别的什么他不敢面对之事,只是连他自己都?很难想?清楚。
后来听闻云挽要与谢玉舟成婚,他便?想?着,她在思过崖,与谢玉舟一起?,应当过得很快活,他的确没?什么可惦念她的,甚至于她大概是并不想?见到他的。
但今日与谢玉舟交谈后,沈鹤之又忍不住在想?,云挽即将?出嫁,他也是该去看看她了,至少看看她是否安康。
于是谢玉舟离开后不久,沈鹤之便?悄悄潜入了思过崖,没?有惊扰到任何人。
云挽住在峡岭竹屋中,他曾来此寻过她三次,这是第四次。
他有过许多设想?,却没?想?到会恰撞见她身穿嫁衣,被谢玉舟拥在怀中的模样。
少年紧紧抱着她,她也搂着他的脖子,沈鹤之的目光只触上了一瞬,就连忙移开了。
他没?再看他们,却几乎能想?象到他们正在做什么。
再后来,谢玉舟便?离开了,他看到他唇上蹭着口脂,下巴也沾了脂粉。
他原本并不想?出现在云挽面前,却在莫名?的恍惚下,忘记再隐藏自己的行踪。
身穿嫁衣的少女?转头向他望了过来,她的眼底写满了迷茫,唇上的绛色则被完全蹭花了,那隐约流露而出的懵懂,令她看起?来仿佛刚被人狠狠地蹂.躏过。
沈鹤之的第一反应是恼怒,但随后他又不明?白自己有什么好?恼怒的,毕竟谢玉舟并非是真的在欺负她,云挽和他即将?结为道侣,以后便?是夫妻了,这等亲密之事,本就是他们自愿的
沈鹤之的手?指很快就重重压在了腕口的血色魔纹之上,强行镇压住了那股四处乱窜的魔气,可疼痛却并未减轻,反而变得愈发强烈。
他浑浑噩噩地向外走去,脑海中乱象翻涌。
他看不清那是什么,只是在那片纷乱的画面中,有一道身影始终存在着。
他下意识想?去追逐她,却怎么也看不清她的模样。
她的名?字印在他心中,几乎便?能脱口而出了,可他又茫然地怎么也叫不出口。
直至走至思过崖的谷口,他终是撑不住地向下跌去,一双手?却在这时扶了上来。
那人竟是谢玉舟。
少年猛扯过他的手?腕,一眼就瞧见了那道魔纹。
“什么意思?”谢玉舟问他。
沈鹤之却蹙眉挥开了他:“与你无关?。”
谢玉舟有些恼怒,可他再向他伸出手?时,却连他的衣角都?触不到了。
“沈鹤之!你在倔什么?此事非同小?可!倘若厄骨被诱发,便?是整个昆仑墟的事,怎么就与我无关?了。”
青年的神色却愈发冰寒:“不会发生那样的事。”
谢玉舟有些不可置信:“你何时说过这般自负的话?你是在同我置气吗?因为云挽?”
沈鹤之目光一紧,冷声?道:“不是。”
“我无碍,”他道,“你回去吧。”
他说着便?转身要走,谢玉舟却道:“你今日若是走了,我回去就跟云挽说,说你为了她染了一身的魔气,手?腕上甚至出现了魔纹,你猜她会是什么反应?”
沈鹤之的步子猛地一停,他抬眸看向谢玉舟,竟难得露出几分怒色:“你想?做什么?”
谢玉舟却笑了:“沈鹤之啊沈鹤之,我该说你什么好??我与你认识也二十多年了,我如今这般可是在关?心你,结果你倒好?!”
“算了算了,”他又摇了摇头,“我不想?做什么,但魔气相关?皆非同小?可,我至少得知道你的准确情况,再一同想?处理的办法?。”
“你若是拒绝,我就去和云挽说,”他两手?一摊,一脸无辜之色,“你可以当我是在监视你的厄骨。”
第055章 55
时间过得很快, 转眼?婚期将至,而云挽也刑满释放,不需再被禁足在思过崖。
这段时日里, 沈鹤之没主动出现过, 云挽只知谢玉舟时不时地会?往飞泠涧跑,但他具体在做什么, 她却?并?不知晓, 也或许是与不久之后的结契大?典有关, 因为她很快就收到了一张喜帖。
云挽刚拿到喜帖时, 有些发愣, 因为那上面的字迹很熟悉, 是沈鹤之亲手写下的,但也只是一瞬, 她便不再沉溺于其中, 毕竟她可是做好了与谢玉舟结为道侣的准备,自?不会?再去留恋不相干的人。
沈鹤之对于现在的她而言便是不相干的人。
周晴原是想邀请云挽去弟子苑住的,但云挽考虑到与谢玉舟成为道侣后,他们必然要住在一处,她最终仍留在了思过崖。
谢玉舟没再提试探沈鹤之之事,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他也已?经明白了沈鹤之心中所想,知晓了他根本不会?对这样无聊而幼稚的试探有任何?反应。
因结契大?典就在七日后,飞泠涧也开始张灯结彩,凌苏苏不再频繁外出, 而是向无涯峰告假,为婚宴做起了准备。
而这日, 云挽却?遇上了一件不同寻常的事。
她照常前去城中采购结契大?典所需物品,却?在返程的路上, 于山门附近的角落里,撞见?了虞惊意和崔檀昭,他二人不知正?在为何?事争吵。
云挽本无心偷听,可他们却?恰好挡在了她的必经之路上,她不可能若无其事地现身打断,便只能藏身在一旁,有些心不在焉地等待他们先行离去。
“崔师妹,你平时任性?妄为便算了,如今竟跑去与邪修做交易!你不怕把自?己毁了吗?!”
虞惊意从来都听命于大?长老,对崔檀昭亦很是纵容,云挽还从未听他对她说过如此?严厉的话?。
崔檀昭也果然表现得极不配合,她冷“哼”了一声,斥道:“你既决定了要一辈子做我爹的狗,我便也是你的主子!主子的事你少管!”
这话?极尽羞辱,虞惊意却?毫不恼怒,神色间甚至露出几分痛楚之色:“崔师妹,我从未有过伤你之心,只是不愿见?你误入歧途。”
崔檀昭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我误入歧途又与你何?干?当初我让你带我离开时,是你亲自?拒绝了我,如今就别来装好人了。”
“更何?况我如今心悦之人是沈师兄,可不是你!”
云挽心中一动,崔檀昭的话?让她有些吃惊,她曾也听说过崔檀昭和虞惊意有过婚约,崔见?山起初会?收虞惊意这个徒弟,便是有让他来照顾自?己女儿的打算。
只可惜崔檀昭一心扑在沈鹤之身上,从未瞧得上过虞惊意。
只是如今看来,那些说法似并?不能当真
虞惊意抿紧了唇,半晌才道:“你是师父最重要之人,师父也待你极好,你在太虚剑川好歹有人护着”
崔檀昭冷笑着打断他:“你当真以为我爹有多爱我吗?”
“我六岁之前,我爹对我、对我娘皆是不闻不问,他的心思只在他的修行上,我甚至鲜少会?见?到他。”
“直至六岁那年,我爹不知从哪弄回来一朵极焰冰莲,匆匆放在书房的桌上便离开了。”
“那冰莲原是含苞待放的状态,我爹便只用一道封印草草包裹,但望仙道内气候温暖,冰莲在其作用下,竟主动绽放,冰蓝极焰瞬间包裹住了整座洞府,我也身陷其中。”
“母亲为救我,强行用身体阻断了冰焰,最终重伤而死,等我爹赶来时,我虽苟活,却?也伤及根骨,再无修炼得道的机会?”
“在那之后,我爹对我的态度便彻底转变但你当真以为他那是在乎我吗?他不过是心里觉得愧疚,想补偿自?己罢了!他何?曾真正?补偿过我什么?这些年来,他何?曾在乎过我?他又何?曾明白过我真正?想要的是什么?”
这一连串的质问令虞惊意沉默无言,崔檀昭便红着眼?眶瞪着他:“你们都能修炼!你们一个个都大?道坦荡!只有我什么都没有!凭什么只有我?我又做错了什么?!崔见?山若真在乎我,就不会?一心只想着他的掌门位置,从未有过为我寻找修复根骨之法的念头!”
“他明明知晓若沈鹤之能与我双修,我根骨所受的寒伤便可在一定程度上得到缓解,可他却?从未为我争取过!”
崔檀昭竟又笑了起来,笑得有些悲凉:“我原本还以为他是担心厄骨被诱发,才不愿帮我!可如今沈鹤之已?马上要与那个凌苏苏结为道侣了!可我这位据说很娇惯我的爹,却?为了与祝云挽争掌门之位,刻意收凌苏苏为徒,还对她颇有照拂!”
“他从来就没在乎过我!他心里只有他自己!”
她看着虞惊意,目光中的恨意是那般浓烈,那份控诉之情,如杜鹃啼血。
云挽没想到,她竟会?无意间听到这样的秘闻,她以前一直以为崔檀昭是喜欢沈鹤之的。
如今看来,她大?概从未喜欢过沈鹤之,一直追着他跑、表达爱慕之意,也不过是为了能与他双修,从而治疗根骨的寒伤。
沈鹤之修得一身精纯寒气,又身负琉璃骨,那极焰冰莲对他而言根本不算什么。
虞惊意犹豫了一下才道:“师父一直在让我寻找治疗之法。”
“让你寻找?”崔檀昭不禁嘲讽起他来,“虞师兄,凭你之能,你甚至没有反抗我爹的勇气,他让你去寻找治疗我之法,也不过是求得一个良心上的安慰!”
崔檀昭在门中总是嚣张跋扈、肆意横行,有不少人背地里因她而偷偷指摘崔见?山,说这个大?长老的名声,迟早要被他这个女儿败光了。
云挽也曾觉得崔檀昭因被她父亲惯坏了,而有些愚蠢,但现在她才明白,崔檀昭的所有行为,都源自?于她对她父亲的恨意。
“阿昭,”虞惊意似是轻叹了口气,“即使师父只是出于愧疚,他对你亦是不错的,至少可令你衣食不愁,也无性?命之忧”
崔檀昭却?突然怒了:“这根本不是我想要的!我想修炼!我想变强!我想靠自?己!而非依赖旁人!”
虞惊意没有反驳她,亦没与她争吵,他最后只道:“那些邪修手中并?无能治你根骨之法,你不要被他们骗了。”
崔檀昭没马上接话?,而是呼吸剧烈地起伏着,好半晌,她竟彻底平静下来了,语气也变得很冷漠:“我还没那么蠢,我并?未与那邪修做什么交易,是他主动找上了我,我将他拒绝了。”
虞惊意蹙起了眉,崔檀昭便有些不高?兴:“你不相信我?”
“不是,”虞惊意摇头,他有些欲言又止,停顿片刻才道,“你若有什么困难,尽可与我说,我会?全力?助你的。”
崔檀昭抿住了唇,难得没再出言嘲讽他,反而问他:“今日之事,你又会?去向我爹告状吗?”
虞惊意下意识收紧了拳头,但最终还是摇头道:“不会?。”
“好,”崔檀昭点?头,“希望你记住你所说的,若你敢出卖我,我会?恨你一辈子的。”
虞惊意目光闪烁了一下,就见?崔檀昭垂下视线道:“我累了,先回去了。”
“我送你回去。”
“不必了,”崔檀昭拒绝道,“我现在只希望你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我不想看见?你。”
她的话?显然让虞惊意有些失落,但他还是点?了点?头,应了下来。
那两人很快就离开了,云挽也终于从角落里走了出来,只是她的神情有些古怪。
她走至崔檀昭刚刚站立之处,俯身从地上捡起了一片水粉色的花瓣
那花瓣是从崔檀昭肩上掉下来的,边缘微微卷曲,显得极为柔软,底色是白的,其上的那抹粉则像被水晕开的墨。
云挽看着那片花瓣,觉得有些熟悉,却?一时想不起来这是什么花。
望仙道气候潮湿温暖,山岭峰涧之中都种植有不同种类的花,有些云挽时常会?见?到,自?也认得;那些不常见?到的,她便只是有个印象,让她以花瓣辨认,实在有些为难她了。
她没太当回事,更无心去理会?崔檀昭到底是不是真的爱慕沈鹤之,只一路回到了思过崖,仍做着自?己的事。
直至入夜后,于半梦半醒间,云挽突然灵光乍现,也终于想起了那片花瓣到底来自?于什么。
那分明就是芙蓉花!
而整个望仙道内,只有两个地方生长着这种花,一是剑冢所在的埋骨峰,二便是禁地浮玉林。
云挽对此?浮玉林的了解,还是来自?芙蓉。
芙蓉仅是天?魔魂魄碎片生长而出的自?主意识,而他自?己也说过,他的本体正?是被镇压在浮玉林的一棵巨大?的木芙蓉树之下,他给自?己取的名字也是源自?于此?。
这个认知让云挽一瞬间睡意全无,她猛地坐起身来,瞪着眼?睛,神色间透出了几分惊恐。
今日她撞见?虞惊意与崔檀昭争吵时,便听虞惊意说,崔檀昭在与邪修做交易,难不成她身上的芙蓉花当真来自?浮玉林?
至于她要做的那个交易,应当也与浮玉林有关,或者说是和天?魔残魂有关!
云挽的第一反应便是,她该将此?事上报,可随后她又皱起了眉。
如今太虚剑川内管事的正?是大?长老崔见?山,崔檀昭既是他的女儿,那她若是真的勾结魔修、意欲不轨,不说崔见?山是否会?刻意舞弊维护,此?事如果由她报了上去,或许崔见?山甚至不会?相信,反而会?觉得是她在故意找麻烦。
更何?况,就连云挽自?己都不敢确定,毕竟除了浮玉林,埋骨峰内同样种有芙蓉花
只是埋骨峰上只有一座剑冢,又距离太虚宫主峰甚远,剑冢常年处在封闭的状态,弟子平日里轻易不会?前往,她实在想不出崔檀昭特意跑去的理由。
云挽心中犹豫着,她又想,她该先将此?事上报给小?师叔,他好歹是太虚剑川的长老,有弟子私闯禁地,他不可能不管。
但随后她又觉得这么做,恐怕无法达成目的,还会?让小?师叔处于被动状态。
前不久在炼剑锋时,谢玉舟才为了她与崔见?山争吵,还出言训斥了崔檀昭,她如今刚结束思过崖的禁足,若在此?时指出此?事,怎么看都像是在借机报复。
万一打草惊蛇,让崔檀昭借此?洗清了嫌疑,更好地隐藏了她所做之事,那么天?魔的残魂碎片可能真的会?出问题。
至于虞惊意,云挽根本不信虞惊意会?主动作证,她也不是傻子,她看得分明,虞惊意和崔檀昭的关系很不简单。
而此?事若再严重一些,天?魔很可能会?就此?复生,到时候、到时候师兄又该怎么办?厄骨可是在他的身体之中,他不可能不受影响。
云挽很快便明确了应对之策,她的第一步,是需要找到有力?的证据。
想明白这点?,她并?未有任何?耽搁,而是连夜起身,迅速赶往了浮玉林。
若崔檀昭身上那片芙蓉花花瓣的确来自?浮玉林,那么她必定已?经擅闯了禁地,云挽不信她不会?留下任何?痕迹,到时她只需用那些痕迹来指认她。
夜色中的太虚剑川透着一份冷寂,而禁地浮玉林则位于望仙道极南之地,此?处禁制重重,甚至因其过于危险,宗门并?未令弟子前来把守。
因此?云挽一路闯来,竟没遇上一个人。
她很快就抵达了目的地,这也是她第一次来扶玉林。
那是一片看起来没有任何?特殊之处的翠林,只在入口处立着一块石碑,其上标注着弟子不得入内的字样,还绘制了一些咒文,那便是位于最外层的、防止旁人误入的阵法。
云挽只借着月光看了一眼?,就发现了不对,因为那道阵法,已?被人解开了。
不是破开,而是解开,就相当于被手持钥匙之人打开了大?门,令这片禁地变得毫无阻碍,任何?人都能轻易进入。
这个发现让云挽的呼吸都不自?觉放轻了,她不禁猜测起来,据她所知,手上持有禁地“钥匙”的唯有太虚剑川的几位长老,难道事情比她想象得更严重?此?事还涉及到了长老?
云挽不敢犹豫,她赶紧翻出传音石,想通知谢玉舟,可还未等她将灵气输入其中,便觉一阵天?地变幻,她一个站立不稳,竟在强烈地失重之下,猛地向前趔趄了一步,手中的传音石也掉落在地,转眼?便不知滚去了何?处。
云挽心中一惊,她从地上爬起来后,就发现自?己已?出现在了密林深处。
她恍惚间,也明白了这是怎么回事,浮玉林最外层的阵法被解开了,此?处禁地又本身是一座秘境,她靠近之后,就被直接吸了进来。
对于太虚剑川的弟子而言,擅闯禁地是一件非常严重的事,云挽心中止不住地有些慌乱,即使事出有因,此?事若被大?长老知晓了,以他对她的恶意,他也不可能轻易放过她
而就在这时,云挽突然听到了隐隐约约说话?的声音。
她的心脏剧烈跳动,连忙将自?己藏身于密林之中,又朝着声音的方向缓缓移动。
穿过层层密林,她率先看到的,是一棵巨大?的木芙蓉树。
茂密的树冠遮天?蔽日,只有零星的月光漏下,而那翠绿的树叶间,则开满了水粉色的芙蓉花。
粉白之色沉甸甸地坠在枝头,粲粲如朝霞。
而在那棵树下,则站了两个人,其中一人正?是崔檀昭,而另一人则藏身在一件漆黑的斗篷之下,令人看不清面容。
云挽微微瞪大?了眼?睛,她从前也曾与邪修有过接触,是在沈鹤之失踪的那一年中,她为了寻找他,用灵石从一名邪修手中,换来了情人咒的施术之法。
那邪修也与眼?前这个人一般,披着一身漆黑的斗篷。
云挽觉得奇怪,难不成邪修都是这幅打扮?
“我有些好奇,”黑衣人冲着崔檀昭笑了起来,“你偷了你父亲的令牌,带着我这个身份不明的人来到此?处,你就不担心酿成什么大?祸吗?”
他一开口,云挽便怔在了原地,因她发现这声音竟是如此?的熟悉,她曾经也听到过。
此?人正?是将情人咒的秘诀卖给她的那个邪修!
云挽脑海中有许多念头闪过,她也终于恍然明白过来,那时在炼剑锋,崔檀昭会?知晓她使用过情人咒,显然就与此?人有关!
“昆仑墟的未来,与我有何?干系?从未有人考虑过我的未来,又凭什么要我替旁人着想?”崔檀昭很不耐烦,只问道,“我要的东西呢?快给我!”
“别急,”黑衣人似是很有与她交谈一番的闲心,“我这人一向讲诚信,不会?不给你的,念在你帮了我一个大?忙的份儿上,我有必要提醒你一句”
“你要的那东西,本身便来自?因果之力?,亦可改变既定因果,用归墟海的术语来说,算是一种孽,你若是使用了它,便会?背上一份孽债,终有一天?,你会?为此?付出代价。”
崔檀昭神情不变,也并?未流露出任何?恐惧忌惮之意,反而显得极为一意孤行。
“我们只是在做交易,我的事就不用你操心了。”
黑衣人见?状,也不再与她浪费时间,而是慢慢从怀中掏出了一只玉匣。
他将玉匣托在掌心,又小?心翼翼地在崔檀昭面前打开。
晶亮的荧蓝之色率先溢出,像是某种闪耀的粉末,紧接着,就有一只荧蓝色的蝴蝶从玉匣中飞出,在寂静的夜色中扇翅,透着一种危险而美?丽的虚幻感。
云挽也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因为她认得那东西。
那是移情蛊!
第056章 56
云挽自是认得移情蛊的, 那时她的本命剑刚断,她无意间路过觐仙镜,便向其?询问, 自己的本命剑该如何修复, 谁知记载着移情蛊的卷轴却落至了她面前
云挽那时不?明白这是何意,如今看?来, 难道觐仙镜那时是在提醒眼前这一幕吗?
那晶蓝的蝴蝶不?停扇动着翅膀, 仿佛真的拥有生命般地盘旋飞舞着, 拖出一道荧荧灵光。
云挽的神情变得很凝重?, 她藏在袖中的手?也下?意识收紧了, 她明白, 崔檀昭从那神秘邪修手?中换取这枚移情蛊,便是想将此物?用在沈鹤之身上, 从而将沈鹤之对凌苏苏的爱意, 转移至她身上
她看?到崔檀昭抬起手?,那只蓝色的蝴蝶就轻轻落在了她的指尖,她脸上满是兴奋之色,整个人都忍不?住轻轻颤抖了起来。
而就在这时,那黑衣邪修却像是发现了什么, 猛地将玉匣关闭,抬头向云挽的方向冷冷看?来,厉声斥道:“何人在此!”
云挽心中一惊,崔檀昭的面色也变了变, 她连忙将那枚移情蛊收入袖中,然后顺着黑衣人的目光望了过来。
云挽来不?及多做犹豫, 在意识到自己被发现的瞬间,她就猛地抽出了腰间配剑, 迅速从树丛之后跃出。
“是你?”那黑衣人果然也认出了云挽。
崔檀昭很是吃惊:“浮玉林是禁地,你为何会来此?”
云挽不?欲理会,迎面便一剑劈向了那神秘邪修。
黑衣人并不?躲闪,反而一派气?定神闲的模样,剑光由上而下?砸在他身上,那层黑色斗篷也在瞬间四分五裂。
雪色衣袍飒飒作?响,两鬓的乌发向后荡开?,浓郁的赤色剑印如血液流淌,一张如冰霜般寒冷,又美玉白璧般俊美的脸便在剑风之后显露而出。
他目光冰寒,似霜似雪,那过于艳丽的五官,被这份冷意染上了一片肃杀之气?,是那样夺目,也是那般熟悉,云挽手?中动作?一顿,整个人都僵在了原地,那原该狠狠斩下?的剑,也骤然一停、临时收起了气?势。
在崔檀昭惊恐地唤了一声“沈师兄”后,那青年便一掌重?重?拍出,直击在了云挽的肩上,她来不?及躲闪,也或许是本身就不?想躲。
巨力袭来,她整个人也倒飞而出,摔在了一旁的灌木丛中,一时竟连爬起的力气?都使不?出,只狼狈茫然地趴在地上。
崔檀昭不?受控制地发出了一声尖叫,她惊恐地向后倒退,不?可思议地看?着那负手?而立的冷漠青年,颤声问道:“你、你到底要做什么?”
“崔师妹,你怕什么?”青年看?着她,“你刚刚不?还将移情蛊用在我?身上吗?”
那藏在黑袍之下?的神秘人,竟是沈鹤之!这是崔檀昭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的,而或许是夜色的作?用,青年额间那枚赤红剑印,如今看?去,是那般妖异诡谲,令崔檀昭不?住惊恐后退,直至最后,她竟一步踉跄,猛地向后跌去,可就在这时,一只手?却突然从身后探来,一把揪住了她的领子,将她用力撑住。
凌乱起伏的呼吸在她耳边响起,随之而来是云挽尖锐到几?乎有些变调的声音:“你看?清楚!这个根本不?是沈师兄!”
崔檀昭惊恐回头看?向云挽,就见她脸色苍白,嘴角还沾着血迹。
“沈鹤之”蹙眉,神情有些古怪地看?着她:“受了我?一掌,你竟还活着。”
掉落在地的玄晶铁剑已被云挽重?新拾起,她手?腕扬起,剑尖便指向了那青年:“你根本不?是沈师兄,你身上没有无霜剑!”
在云挽刚刚斩碎那件黑色斗篷,看?到那人的脸时,她也险些没反应过来,但那邪修一掌击在她肩上后,她手?上的护身灵器却被触动了,清脆的铃音让她迅速回神的同时,也终于意识到那古怪之人根本就不?可能是沈鹤之!
“我?知道你是谁,”云挽目光沉沉地望着他,?*嘴唇轻启,唤出了他的名字,“芙蓉。”
“你到底想做什么?”
“芙蓉?”青年重?复的同时,面容竟一阵扭曲变化,又蠕动着变做了云挽的模样,他似是觉得很好?笑,“真是一个愚蠢的名字,他竟给自己起了这样的名字?”
他这话让云挽露出几?分诧异之色,但随后她却突然明白了过来,脸色骤然一变,而亲眼目睹了神秘人面容变化的崔檀昭则露出了惊恐之色。
“你、你到底是何人?”她声音颤抖,再没了平日里那副嚣张跋扈的模样。
“我?是什么人?”神秘人的脸再次蠕动变化了一番,此时竟又变做了崔檀昭的模样,它笑道,“我?就是你呀!”
云挽在意识到那神秘人只是顶了张沈鹤之的脸后,便立即联想到了芙蓉,而身旁这棵芙蓉树之下?封印着的,正是芙蓉的本体,也是天魔残魂的碎片,所?以她刚刚才以为面前这人就是不?知为何偷偷从飞泠涧溜出来的芙蓉,而他跑来与崔檀昭做交易,也是为了从这浮玉林中取出自己的本体,从而彻底恢复自由。
但在那人否认了自己是芙蓉后,她就彻底反应过来了,此人的确不?是芙蓉,但他也的确来是天魔的残魂碎片,因当年天魔的魂魄本就被撕裂成了三个部分,想来眼前这个,便是另一块碎片生出的自主意识了。
云挽一把拎起了吓得腿都软了的崔檀昭,对她厉声道:“我?先拖住此人,你立即用传音石联系三峰长老!就说天魔残魂逃出来了!”
“天、天魔残魂?”崔檀昭看向了那顶着她的脸的怪人,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它怎么会逃出来?”
云挽一把将她搡在身后,又将玄晶铁剑横于身前,这才冷声道:“这很值得惊讶吗?你难道不知道浮玉林中关押的是什么?你既敢将这个身份不明的邪修带来此处,会想不?到现在发生的这些?”
崔檀昭愣怔着,此时也不?再像平日里那般对云挽冷嘲热讽,好?半天她才反应过来,连忙道:“浮玉林内设有许多屏蔽阵法,此处是无法使用传音石的,我?们身处其?内,甚至无法被外面的人定位到”
“那你就往外跑,跑出浮玉林后联系三峰长老过来!”
崔檀昭的眼神有一瞬间变得很异样,她像是有些不?理解地看?着云挽:“你就这么相信我??将逃生的机会留给我??”
云挽冷冷看?她一眼,手?却在此时猛然伸出,精准地探入她的衣袖,五指一抓一收,她合拢的五指之间就透出了荧荧蓝光。
崔檀昭瞪大了眼睛,那枚被她收起的移情蛊,此时竟被云挽抓在了手?里。
云挽也稍愣了一下?,因那移情蛊被她纳入掌心后,其?上竟传来了一种古怪的触感,像一颗跳动着的温热心脏,紧贴着她的皮肤,仿佛正在与她的呼吸慢慢趋同,又仿佛这颗心脏本就该是属于她的。
这怪异的情绪刚一升起,就又被她强行压下?,她手?腕一转,剑柄便击在了崔檀昭的肩上,崔檀昭还未反应过来,整个人就倒飞了出去,落在了几?丈之外。
“你若还想要我?手?上这东西,”云挽道,“就赶紧去将三峰长老叫来!”
崔檀昭的反应很快,她迅速连滚带爬地起身,向浮玉林之外跑去。
浮玉林之内无法御剑,但好?在崔檀昭的速度并不?慢。
云挽再次将目光落在了那古怪神秘人身上,那人已不?再是崔檀昭的模样,反而变出了一张陌生男人的脸,那张脸很英俊,剑眉星目,目光流转间,又带着些许的清冷之意,隐约看?去,云挽竟又觉得那张脸有些熟悉,她蹙眉思索了片刻,就吃惊的发现,这张脸的眉眼竟与她有几?分相似。
“你不?认得我?现在的模样吗?”怪人饶有兴趣地看?着她,见她目露茫然之色,不?禁低笑了一声,“祝言昂还真是够可怜的,年纪轻轻就死了,自己的女儿都不?认得他了。”
他此言一出,云挽便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他此时的脸竟是、竟是她父亲?
他认得她父亲?甚至于他们曾经还有过交集
“你来自哪?”云挽握紧了手?中的剑,质问道,“星机宫还是药仙宫?”
怪人又笑了起来,他没有回答云挽的问题,反而是道:“我?知道你父亲是怎么死的,你想知道吗?”
云挽抿了下?唇,目光却很坚定:“我?不?会和你做交易的。”
面前之人的面容很隽秀,连带着他唇角的笑意都让人有种如沐春风之感,并不?带任何邪气?,也难怪阮秋楹当年会那般爱慕他。
只是此时顶着这张脸的人,却正用着一种满怀着恶意的目光看?着云挽:“谁说我?要与你做交易了?你还没有与我?交易的资格,我?亦不?打算告诉你祝言昂到底是如何死的。”
“毕竟”他顿了顿,“我?会送你下?去亲自问他。”
他话音落下?的同时,云挽便觉一阵利风从身后袭来,紧接着便是崔檀昭惊恐地大叫。
“祝云挽!躲开?!”
云挽汗毛倒立,她不?明白原本已经离开?了的崔檀昭为何会突然回来,但她也来不?及做出别的反应,只能就地翻身一滚,躲过了那突袭而来的一击。
但她刚一撑地起身,就听“哧”地一声,长剑锋利的刃竟直接从她腹部贯穿,她整个人也随之僵在了原地,而那柄剑的另一头,则正被崔檀昭握在手?中。
云挽吃惊地抬眸看?去,恰对上了崔檀昭充满了恐惧之色的双眸。
第057章 57
云挽仰着头?, 紧盯着崔檀昭,从这个角度,她能借着月光清晰地看到, 崔檀昭的四?肢皆缠绕着纤细的猩红丝线, 她整个人也如提线木偶一般,被那些丝线操控。
她会突然折返回来, 主动?攻击她, 便是与这些丝线有关。
浓郁到几?乎形成实质的魔气将崔檀昭完全包裹在内, 混乱而黏稠, 令她彻底失去了对自己身体的掌控。
“我、我”崔檀昭看着被她一剑刺穿腹部的云挽, 似是想说些什么, 但她实在太慌乱也太害怕了,此情此景下, 她最终也没能说出完整的句子来。
下一刻, 那贯穿了云挽的长剑就?被她扬手拔了出来,带出一串血花,云挽踉跄后退一步,伸手捂住了伤口,粘稠的血从她指缝间?溢出, 她的脸色也变得有些苍白。
那古怪邪修却在这时“咦”了一声,神色很?是异样,他歪头?打量着云挽,奇道:“你身上?有什么东西?为何连着两?次, 本该致命的伤,落在你身上?竟都失效了大半?”
“难不?成你当真是杀不?死的?”
云挽没回答他, 而是突然咬牙提剑,向那些缠绕在崔檀昭身上?的红色丝线用力斩去, 可令她吃惊的一幕却出现了,她的剑竟径直从丝线之上?穿过?,如砍上?了一道幻影,未能对那阴邪之物造成任何伤害。
青年不?禁笑了起来:“小丫头?,若斩魔是那般容易的事,昆仑墟也不?至于谈魔色变了。”
云挽眉头?紧锁,她一边戒备着,一边小心观察着崔檀昭,她这才发现,那些捆绑在她四?肢上?的红丝并非是真的“捆”在上?面,而是从她的经?脉之中?生长而出的。
那操控她之物更不?是什么秘术法宝,而是由最浓郁坚韧的魔气构成。
那是崔檀昭此前在与那天魔残魂接触时,他趁机种在她经?脉之内的种子,是他早早布下的陷阱、留下的后手。
云挽的眼底,也终于出现了慌乱恐惧的情绪,她知道崔檀昭很?可能已经?没救了,魔气这东西本就?顽固难消,斩不?断,亦消不?掉,否则当年的玄微剑尊,也不?至于耗尽了一身精血,才施展出了斩魔阵,甚至于这斩魔阵也未能真正?将天魔除去,依旧留下了不?小的隐患。
再像不?久前,云挽所染的心魔其实已经?足够微弱了,却仍是需要大费周章地转移至沈鹤之身上?,再借由他的琉璃骨,才得以消除。
而此时控制着崔檀昭的魔气则来自最污秽阴毒的天魔,且已在她的经?脉里悄然生长了不?知多久,即使将她的经?脉尽数击碎,都不?一定能令魔气消散。
云挽隐约觉得,崔檀昭的心智大概也已经?因这份魔气而受到了不?小的影响,那时在炼剑锋,她与她对峙时,她便曾因她流露而出的那份疯狂情绪,而生出过?些许疑惑。
此时的崔檀昭,面上?尽是痛苦之色,那些魔气显然给她造成了不?小的疼痛,她便冲着不?远处的“青年”厉声尖叫:“你放开我!你想要的我都给你了!你为何还要将魔气种入我身体中?!”
“别这么激动?呀,”青年倒是气定神闲地笑了笑,“你越是激动?,魔气的流转速度就?会越快,或许过?不?了多久,你就?与我一般,是真正?的魔了。”
他的话令崔檀昭惊惧不?已,她奋力地挣扎着,可那些丝线却紧贴着她的皮肤不?停蠕动?着,像细长的虫子,一点点地占据着她的经?脉,蚕食着她身体之中?的灵气。
“崔姑娘,你这般挣扎做什么?”青年双手环胸,偏头?看着崔檀昭,有些奇怪地问道,“你不?是恨你父亲吗?你不?是根本不?在乎昆仑墟的死活吗?为何现在又?不?想入魔了呢?像我一样当个魔有什么不?好的?”
“不?!不?!”
崔檀昭很?绝望,可她此时狼狈的模样,却未能动?摇那青年分毫。
他很?快便缓缓转过?头?,目光也随之落在了云挽脸上?。
“很?可惜,”青年眼底闪过?一抹浓烈的杀气,“你和你父亲一样,让我觉得厌恶,我不?能让你活着离开。”
他说着,手指就?冲着崔檀昭轻轻一点,冷声吩咐道:“今日,你便在这太虚剑川的禁地中?,将她杀了吧。”
“也算是用祝言昂女儿的血,来祭奠我被关押在此多年的屈辱”
云挽意识到了什么,她提剑便想向那青年冲去,却被崔檀昭刺来的剑挡开了。
青年笑道:“我可还有很?多事要做,就?不?在此不?奉陪了 ”
“真不?知若是有一天,昆仑墟的人知晓了祝言昂和他女儿,都是死于我之手,会是怎样的反应”
他这轻飘飘的一句话,却让云挽瞪大了眼睛,他竟然说,她父亲是死在他手中的!
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云挽奋力抵开崔檀昭的剑,却只捕捉到了一闪而过的衣摆,只晃神间?,那青年就?消失在了原地,再找不?到任何痕迹。
他逃走了。
崔檀昭在魔气的控制下,身法变得极快,力气也巨大无比。原本的她根本不是云挽的对手,此时云挽却几乎有些招架不住她的攻击。
也或许是腹部的伤口,和那拍在她肩上?的一掌,令她并不?处在最佳状态,加之她本命剑碎裂已久,如今的武器算不?得太趁手,只是抵挡住崔檀昭的攻击,云挽都已经?觉得很?吃力了,她不?得不?打消去追那天魔残魂的念头?,全力以赴地应对着崔檀昭。
崔檀昭本人的状态其实很?差,她脸上?沾满了泪痕,身体却被魔气操控着,不?敢不?顾地向云挽冲来,而在那些魔气的作用下,她的皮肤也隐隐开始发红,其上?似有生出魔纹的征兆,那双充满了绝望恐惧之色的眼眸,也在慢慢变得猩红。
“祝云挽求你、求你救我”
她哽咽着,声音从喉咙里挤出:“我不?想变成魔,我爹会杀了我的,我不?想死”
这还是云挽第?一次听崔檀昭用这样的语气与她说话,她心中?不?禁觉得怪异,。
前的她,虽未明确表示过?,可她心底却是非常讨厌崔檀昭的。
她刚入门时,孤立无援,崔檀昭便时时来找她麻烦,甚至欺辱打压她,她讨厌她,甚至也曾讨厌到希望她能从这世上?消失。
可面对着眼前这个仓皇失措的崔檀昭,她却还是忍不?住生出了几?分恻隐之心,她很?清楚,她已经?没救了。
若是侵蚀她的只是普通魔气,或许还可用净尘咒印尝试着祛除,但此时她身上?的魔气却是来自于天魔,即使崔见山亲自来了,恐怕也只能大义灭亲了。
“祝师妹,求你救救我”崔檀昭一边卑微地向她讨饶,身体却又?矛盾地一次次攻击而来,显得那般地滑稽。
“我从未、从未喜欢过?沈师兄,我也没想过?要与你抢沈师兄,”她抽噎着,“我起初会讨厌你,与沈师兄无关,也与我父亲无关是因我幼时见过?你父亲”
云挽愣了愣,就?听崔檀昭道:“我那年不?过?五岁,父亲几?乎不?理会我,母亲修为不?济,一次她带我外出游玩,我们却撞上?了一伙邪修,是祝师叔、祝师叔将我们救了下来”
“他说我根骨奇佳,是剑道奇才,假以时日,必会成为名镇一方的剑君”
崔檀昭的声音都隐隐有些发抖:“祝师叔还说,待到我未来择选本命剑时,可去寻他帮我参谋,我那时便在想,为何我父亲不?是祝师叔、为何我父亲会待我与母亲那般冷漠,为何他那么自私,心中?永远只想着自己”
“可那之后不?久,我便伤了根骨,修为再无精进的可能,而祝师叔也在不?久之后,意外身亡”
说到此处时,崔檀昭早已泣不?成声。
从她听说祝言昂有云挽这么个女儿那日起,她便止不?住地怨恨她,这份怨恨与沈鹤之无关,与她父亲无关,甚至也与祝言昂和云挽无关,是因为她自己,是因她这些年的遭遇,是因她真正?怨恨的人,其实是她自己,也是这属于她的、无常而莫名的命运。
“祝师妹,求你救救我,”崔檀昭自己大概也知道,云挽根本救不?了她,但这时候,她却只能向她求助,“我不?想死,我还不?想死”
云挽从前与崔檀昭有颇多恩怨,如今看到她落至这个下场,或许该评她一句“咎由自取”,再讽刺她几?句。
可那些话云挽却说不?出口,她也并不?觉得轻松,亦没有丝毫报复的快感甚至于,她心底竟生出了一种异样的情绪,而她握着剑的手,竟在此时感受到了一股轻微的灵气波动?,如绵延的潮水,源源不?断,取之不?尽。
那是眠雪十六剑!
不?,准确来说,应该是眠雪十六剑中?,她始终没有悟出的第?十七式。
谢玉舟从前便与她说过?,太虚剑川内,掌握着眠雪十六剑的人其实很?多,除他和沈鹤之以外,三峰长老和好些内门弟子也修炼有这套剑法。
只是这眠雪十六剑的精华,便在第?十七式和第?十八式上?,这两?招需得修炼之人通过?自身的经?历来参悟。
有的人参悟出的后两?式极度高?明,这套剑招便是一流的剑术,就?像沈鹤之那般;而有的人悟出的后两?招,却平平无奇,这眠雪十六剑施展而出时,便只是二流剑招,就?如谢玉舟这般,也因此,谢玉舟主修的剑术并非这套。
而三峰长老与其他修炼有此剑术的内门弟子,也是与谢玉舟类似的情况,所以眠雪十六剑在他们手中?,并不?算太厉害。
云挽从入道起,便一直在修炼这套剑法,只是或许因她入道本身就?晚,又?或许因她心中?还有许多迷茫,就?连她强行拔出的忘悲剑,也是一把无法与她相配的本命剑,所以她始终未能领悟出这至关重要的后两?招。
也是因此,眠雪十六剑在她手上?到底能发挥出多大的威力,她又?到底该不?该转修其他剑法,始终是个未知数。
据谢玉舟所说,每个领悟出后两?式之人,那两?式剑招都会被赋予极为独特的作用,比如沈鹤之的眠雪十六剑,后两?招分别可降下霜雪、燃起冰蓝极焰,一瞬间?冻凝住天地间?的一切有形之物;再比如谢玉舟,他的后两?式可令春生木长,草木繁茂,却并没有太大的杀伤力
这一刻,云挽紧握着手中?的剑,突然就?隐约明白了什么,她从前总以为,眠雪十六剑的后两?式,是要去她去参悟些什么,可她现在却恍然发现,她根本不?需去参照理解旁人的剑术,因这后两?招,是要她自己去创,是凭借着她的本心,依照着她的夙愿,完全由心而生。
此时此刻,她看着面前的崔檀昭,心底的念头?也越发强烈清晰,她不?想她死,她不?想看着她在自己面前被魔气侵扰,变成一个面目全非的怪物。
“崔师姐,”云挽看着她,一字一句地问道,“天魔残魂刚刚所言,你应当都听到了吧?”
崔檀昭有些迷茫地看着她,就?听她道:“我希望你到时能帮我做个证,我想请星机宫与药仙宫宫主一同前来,寻找天魔残魂,并调查出我父亲真正?的死因”
崔檀昭愣了愣,随后便反应了过?来,连忙点头?道:“我都听到了!我一定帮你作证!我知道错了,我们不?要让天魔逃走!”
“好。”
云挽的目光落在崔檀昭身上?,她也终于慢慢抬起了手中?的剑,她的感官仿佛突然变得极为敏锐,四?周的一切的细微变化都被她纳入眼底。
她能清晰看到崔檀昭经?脉之中?流淌的那股魔气,按理来说,这来自天魔的浓烈魔气,是不?可能被任何灵气攻击祛除的,可云挽却莫名在那股魔气与灵气交融之处,看到了一道明显的分界线。
她心中?有一种强烈的预感,只要她砍断那条线,崔檀昭就?能得救!
这便是她想创出的这第?十七式
云挽的剑还未真正?落下,那第?十七式也还差一步成型时,一寸锋利的剑尖便从崔檀昭的心脏处破开,猛顶而出,而崔檀昭脸上?那带着些许期翼的神情,也瞬间?凝固。
她被突然出现在她身后之人,一剑穿心,当场毙命,而云挽那即将聚起的一剑也顷刻间?被打断。
她灵气骤然受阻,心绪陷入茫然,这即将领悟而出的第?十七式也彻底被打断,混沌到再找不?到丝毫痕迹。
周围所见皆变得浑浊不?堪,云挽心底生出了一股巨大的怒意,手中?之剑也猛地刺出,几?乎是在崔檀昭心脏被刺穿的同时,锋利的剑尖就?没入了那不?速之客的左肩中?。
崔檀昭的身体慢慢倒下,她身后那人的面容终于露了出来。
待云挽看清她的脸后,她眼底的怒意却转瞬成了震惊。
“祝师姐,她入魔了,我、我是想救你”
没入少女左肩的一剑丝毫未收力道,荡开的灵气几?乎完全震碎了她整条左臂的经?脉,也随之伤及了她的心脉。
她只来得及说出这句话,就?软倒在地,躺至了崔檀昭身旁。
云挽的大脑一片空白,她怎么也没想到,凌苏苏竟会在此时出现。
她刚刚见她对崔檀昭出手,便以为是那天魔残魂返还回来,却没想到,这出现之人,竟会是以为崔檀昭已经?入魔,急着冲上?来想将她救下的凌苏苏。
云挽僵立在原地,直至不?远处突然传来了嘈杂的脚步声。
“大长老!”有弟子大声喊道,“她们在那里!”
第058章 58
凌苏苏和崔檀昭均躺在地上, 浓稠的血从二人?身?下淌出,空中很快便充斥出一股浓重的血腥气。
而?云挽则愣愣地站在原地,她手中的那把剑上刚从凌苏苏肩上拔出, 剑刃上还沾着血迹。
这便是崔见山赶来此地后所见的一幕。
他?五感敏锐, 自看得出来崔檀昭已当场毙命,而?凌苏苏也身?受重伤。
今夜的月光很明亮, 他?却?有一瞬间觉得自己的太阳穴好似被人?重重敲了一记, 震得他?五脏六腑都传来了麻疼, 连魂魄都好似离体了一般。
“昭儿!”崔见山一个箭步, 便将地上那已没了人?气的少女抱起, 那张向来刻板严肃的脸上, 也第一次流露出了浓重的悲恸之色。
随他?一同赶来的弟子,“呼啦啦”地将云挽围住, 一个个都拔出本?命剑, 神色戒备地看着她,显然?已将她当作了那个杀人?凶手。
众人?皆亲眼目睹她一剑刺伤凌苏苏,此情此景下,也根本?不需多做考虑。
虞惊意作为?崔见山的首徒,自也与其他?人?一同赶来了, 他?看到崔檀昭的尸体后,猛地踉跄了一步,险些没能站稳。
云挽终于在此时惊醒,她扭过头, 有些恍惚地向众人?看来。
她在即将悟道之时被强行打断,本?身?便处在惊悸之中, 体内灵气尚混乱不堪,大脑如?一团浆糊, 此时此刻,她只能极勉强地吐出三?个字。
“不是我。”
可这简短的三?个字,是那般的苍白无?力,根本?不会有人?相信。
崔见山将少女已经开始僵硬的尸体轻轻放下,这才转过头来,恶狠狠地瞪向云挽。
“我今日便杀了你这个小杂种!”
寒光闪过,崔见山的本?命剑骤然?出鞘。
目睹自己的女儿死在面前,这位向来看重颜面的太虚剑川大长老,亦难得露出了失态的一面。
云挽没有躲闪,事实上她本?也无?力闪躲,只能极为?勉强地扬手用剑去挡。
但以她此时的状态,又?如?何抵挡得了大长老在暴怒之下施展而?出的剑招。
只听得“当”的一声巨响,玄晶铁剑立时被震飞了出去,那柄剑实在脆弱,掉落在地后,剑刃竟直接破损卷曲了。
碰撞而?出的反震力将云挽掀翻出去,她整个人?都跌落在地,重重摔在了那棵芙蓉树低垂而?下的枝叶中。
粉白的芙蓉花被她压在身?下,又?蹭上她的脸颊。
她躺在花叶之中,狼狈而?艰难地抬头看去,就见崔见山已再次举起了手中的剑,狠狠向她砍来,带着凌烈的杀气。
云挽下意识闭上了眼睛,但预想中的疼痛却?并未传来。
那砍来的一剑,在真正落下之前,便被挡了下来,连带着那些冲她而?来的戾气,也被一同隔在了外面。
激烈的灵气对冲震荡,几乎令天地都为?之一晃。
云挽不禁重新睁开眼,她视线模糊,隐约只看见一道白衣身?影拦在她面前。
在抵开崔见山的一击后,他?匆匆回头向她看来,显出几分焦急。
云挽思绪混沌,但这种时候仍会站在她这边,护着她之人?,她实在想不出第二个。
“小师叔”
这声呼唤令她身?前之人?动作微顿,而?崔见山怒不可遏的声音也终于传来。
“沈鹤之,她擅闯禁地,杀害同门!你这是非要护着她了?!”
沈鹤之?
云挽猛地瞪大了眼睛,她努力看去,青年却?已转过头,不再看她。
“此事尚未有定?论。”沈鹤之沉声开口。
“尚未有定?论?”崔见山好似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她戕害同门乃是众人?亲眼所见,还有什么可狡辩的?”
沈鹤之却?道:“眼见不一定?为?实,这个道理崔师叔还不明白吗?”
“此处乃是禁地浮玉林,其中关押着天魔残魂,本?就充满了未知的危险,谁敢保证我们看到的就一定?是真的?”
“更?何况,按照规矩来看,崔师叔本?也不能在此私自对弟子用刑,涉及天魔相关,应先?押入戒律堂的大牢中,待经过了审讯、问明前因后果,再做定?夺。”
沈鹤之的语气很平静,平静到几乎有些冷漠,令人?听不出丝毫维护之意。
“崔师妹遇难一事令人?遗憾,但崔师叔若在此时伤及祝师妹的性命,难免有杀人?灭口之疑,甚至会让我们丢失许多重要信息。”
他竟然唤她祝师妹
这称呼实在太陌生了,云挽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
崔见山握着剑的手收紧了几分,神色间流露出了几分不甘。
但他?最终还是将剑收回鞘中,冷声对一旁的弟子吩咐道:“将她押去戒律堂。”
两名弟子应声后,迅速从两侧包抄而?来,他?们警惕着,刚靠近就一把擒住了云挽的肩,将她压在地上,又?取出缚灵锁缠住她的手腕胳膊,令她再施展不出丝毫灵气。
云挽没有反抗,她也反抗不了,她只是仍望着那道身?影,可那青年却?再没回头来看她,他?几步走?至凌苏苏身?旁,又?轻轻将她扶起,仔细地为?她止血疗伤。
整个过程里,他?都没望来一眼。
云挽的视线愈发模糊,可她却?还是注意到了,沈鹤之的脸色很苍白,苍白到仿佛他?才是身?受重伤的那个,想来见到凌苏苏此时这副模样,他?心中定?是焦急慌张的。
又?或许云挽真的太了解沈鹤之了,她轻易便能感觉到他?的紧张,和那份若有若无?的、对她的恼怒。
凌苏苏是被她打伤的,不管出于什么原因,那也是即将成为?他?道侣的未婚妻,他?会恼她,会怨她,不也是应该的吗
思绪到此时便止住了,因为?云挽彻底失去了意识。
混乱的梦境交织破碎,动荡不安。
云挽醒来时,仍有些恍惚,她一睁眼就看见了斑驳的天花板。
四周陷在幽暗之中,她置身?于一间封闭而?狭窄的地牢里,身?下是冷硬的石床,唯有墙壁的最高处开了一扇小窗,透出丝丝缕缕的光亮。
地牢的墙壁上绘制着限制灵气的符文,令身?处其中的人?无?法轻易逃脱。
云挽出神了片刻,这才慢慢想起自己昏迷之前发生的那些事。
四下无?人?,寂静到只能听到零星滴落的水声,云挽脸上并无?太多情绪,但她却?又?好似察觉到了什么,只犹豫了一下,就抬起了手,看向了自己的手掌。
只见在她的掌心里,竟藏了一颗蓝色的痣,那颗痣不过芝麻大小,不细看很难注意到,但若是真细看起来,就会发现那颗痣竟散发着某种淡淡的荧蓝之色。
云挽心念一动,一只蓝色的蝴蝶便从痣中幻化而?出,围绕着她慢慢盘旋飞舞了起来。
移情蛊云挽神色微变,整个人?也紧绷了起来,她怎么也想不到,这东西竟会落到她手中。
蝴蝶盘旋了片刻,又?飘然?落下,停在了她的指尖。
晶蓝的翅膀微颤,却?在翅根处晕着一抹红,好似一滴落于其上的血。
那也的确是血,是云挽的血。
她那时将这枚蛊收在袖中,谁知崔檀昭前来袭击她,那蛊便从她袖中滑落,又?沾上了她的血,她再去寻找时,已再找不到丝毫踪迹。
因她当时正提防着天魔残魂,又?要与崔檀昭周旋,便也没时间去仔细寻找,却?不想这枚移情蛊沾了她的血后,竟直接融入了她的掌心。
云挽手指微收,那只荧蓝色的蝴蝶便被她拢起。
它没挣扎,像是已将她视作了“自己人?”,而?云挽则又?感觉到了那一下下炙热的心跳,就仿佛她握在手掌中的,当真是一颗心脏。
这一刻,云挽又?想起了自己曾在藏灵峰看到的、那些有关于移情蛊的描述。
“‘移情蛊’制作之法极为?苛刻,需寻一名被挚爱负心之人?,令其伤心欲绝、求而?不得,再被千万种毒虫噬咬,如?此经年,其心脏便会融入万虫之毒,最终破茧成蝶”
这一枚又?会是属于谁的、伤痕累累的心脏呢?
她的迷茫似触动了那枚蛊蝶,它又?轻轻震起翅膀,于是那抹浓艳的血色便愈发刺眼。
那些关于移情蛊的描述,仿佛又?在她眼前浮现。
“蛊蝶呈荧蓝之色,只需在蝶翅上滴入鲜血,再种入他?人?眉心,便可令中蛊之人?,对爱人?的情感完全转移至下蛊者身?上”
也就是说,这枚蛊会栖身?在她掌心,是因为?她的血滴在了上面,令它处在了蓄势待发的状态,她只要将它种入旁人?眉心,它便会生效
这个认知让云挽的呼吸突然?变得局促,这枚移情蛊本?就是崔檀昭想用来施在沈鹤之身?上的。
崔檀昭想将沈鹤之对凌苏苏的感情,转移至她身?上,从而?与她双修,为?她缓解根骨的寒伤。
所以此时此刻,云挽只需找个机会,将这枚蛊种入沈鹤之眉心,他?便会爱上她
这念头仅只是一闪而?过,甚至并未形成真正的假设,都令她有种心惊肉跳之感。
仿佛一个近在咫尺的美梦,她只要一伸手便能攥入掌心;可又?像是一道深渊,她只要一伸手,就能将那对真正的有情人?推入深渊
她
外面突然?响起了嘈杂的脚步声,云挽也猛然?回过神来,她连忙翻过手掌,将那只荧蓝色的蛊蝶收起,又?坐起身?*?,向外看去。
“探望时间只有一刻钟,一刻钟之后必须离开。”守卫弟子语气虽恭敬,说出的话却?很是铁面无?私。
紧接着,脚步声靠近,一道白衣身?影从拐角处走?来,一步步走?入了云挽的视线中。
她抬眸,就恰对上了那双熟悉而?疏冷的眼眸。
云挽掩在衣袖下的手下意识收紧了。
不待沈鹤之开口,她便率先?道。
“我要见小师叔,他?来之前,我什么都不会说。”
第059章 59
云挽的话让沈鹤之?微怔了怔 , 好半晌后,他才道:“谢玉舟暂时来?不了,他正在浮玉林探查。”
云挽目光闪烁, 她似是反应了一下, 随后便垂下视线,果真不再开口。
沈鹤之?不禁问道:“你在生气??因为他没能第一时间赶来?探望你?”
这个问题其实很?奇怪了, 奇怪到不像是沈鹤之?问出来?的, 云挽有些不解地抬头向他看去, 可他的脸上却?并无太多神情, 令她一时判断不出他在想什么。
“为何要生气??”云挽的声音很?轻, “我?如今是小师叔的未婚妻, 他若想为我?洗清嫌疑,必是要寻找出有力的证据我?与崔师姐争斗, 浮玉林中自?会留下许多痕迹, 他不先来?看望我?,也是担心旁人在他之?前将痕迹毁去孰轻孰重?,我?不会分不清楚。”
更何况,浮玉林乃是关押天魔残魂的禁地,如今有弟子在内身亡, 内部还不知发生了什么异变,崔见山作为大长老,因崔檀昭丧命一事而变得冲动,谢玉舟不可能再放任不管。
关于这些, 云挽都想得明白,她便对沈鹤之?道:“师兄请回吧, 待小师叔来?了,我?会将我?经历的一切都告知他。”
沈鹤之?没立即接话, 他垂眸看着她,而她则表现?得很?平静,只是掩在这份平静之?下的,却?是一种毫无缝隙的倔强。
他很?了解她,当然明白她认准了的事,就一定不会去违背,她说了要等谢玉舟来?,就绝不会与他多说一句。
但是
“崔长老此?时正在戒律堂等着审问你,你若不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要我?如何为你辩护?”
云挽几乎想也没想,就毫不犹豫地道:“那就请师兄明哲保身,不要为了我?遭他人怀疑非议。”
“在浮玉林时,大长老是因为突然撞见崔师姐身亡,这才一时冲动,对我?出了手,如今他也该冷静下来?考虑因果厉害了。”
“更何况有小师叔在,他不会让大长老真的伤害我?的”
她顿了顿,似是想到了什么,又补充道:“那时还要多谢师兄出手相助。”
云挽觉得自?己说得有理有据,沈鹤之?应该可以放心了,可他好像还是生气?了。
他总将自?己的情绪藏得很?深,令人轻易察觉不出他的心绪,可云挽却?又总是下意识地过分关注他,也对他太过了解,所?以即使他在极力克制,她仍能察觉到他那隐约的怒意。
地牢幽暗,衬得青年那双眼眸格外明亮,他的视线紧紧落在她身上时,就如炙火燃烧,带着一些灼人的滚烫,云挽不禁生出了一种难以忽略的煎熬感?。
她想她是否该说些什么来?缓解气?氛,但这念头只是一闪而过,就又被?她打消了。
毕竟这有什么必要呢?
沈鹤之?盯着她看了许久,似是想看明白她到底在想什么,可云挽却?低垂着视线,拒绝之?意几乎写在了身上的每一处。
沈鹤之?突然道:“你不愿与我?说,是怕我?不信你?”
云挽心头猛地一跳,连手都下意识收紧了,她扬眸看去,目光微闪,在片刻的对视后,她终是轻声道:“那种情况下,师兄要如何相信我??”
要如何相信,崔檀昭其实是被?凌苏苏所?杀
这话说出来?,谁会信她?她更无法在沈鹤之?面前将这些说出口。
除了谢玉舟,根本不会有人愿意站在她这边,她又何必去多费口舌,平白让人觉得,她是因对凌苏苏心怀不满,才又将她打伤,又如此?诬陷她。
“云挽”沈鹤之?唤了她一声,他看向她的眼神很?异样?,像是一种审视,又仿佛带了几分挣扎和痛楚,“我?何时怀疑过你?你竟觉得,我?会不信你?”
云挽有一瞬间竟不敢去与他对视,那些话也滚过喉咙,几乎要脱口而出,但随后又被?她咽了回去。
她重?新低下头,态度冷硬而固执地再次重?复道:“我?要见小师叔,在他来?之?前,我?什么都不会说。”
她看不见他的面容,自?不知他此?时是一种怎样?的神情,可她却?清晰地知道,他正紧盯着她。
就在云挽以为沈鹤之?还会再与她争辩些什么时,他却?只道:“我?明白了,我?会让谢玉舟尽快赶来?的。”
他的语气?平静,再没了之前那些莫名的情绪,好似从未被?触动过。
衣衫轻晃,发出窸窣声响,面前的青年不再逗留,转身便要离开。
云挽本就不欲再与他多有交集,可眼见着他要离开了,她心底还是产生了一种空落落的感?觉。
“师兄”她突然匆匆叫住他,沈鹤之?果真停下脚步,回头向她看来?。
云挽深吸了一口气?,轻声问他:“凌师妹如何了?”
“她还未醒来?,”沈鹤之?道,“但暂无性命之忧。”
浮玉林是太虚剑川的禁地,发生了如此?大的事,谢玉舟根本不敢耽搁,听?到消息后就立即跟着二长老和三长老一同赶来?加固封印,排查潜在的危险。
因其内无法使用传音石,直至有弟子前来?通报,谢玉舟才知道沈鹤之?竟亲自?跑来?找他了。
他几步赶至浮玉林入口时,就看到沈鹤之?正在等着他。
不待沈鹤之?开口,他就主动道:“之?前不是说好了,你去询问云挽细节,我?来?此?处寻找线索吗?”
他有些奇怪地看着他:“你这么快就问完了?云挽怎么说的”
“不是”沈鹤之?嘴唇轻动了动,“云挽不愿与我?说,她执意要见你。”
谢玉舟不禁露出疑惑之?色:“她为什么不跟你说?”
少年偏头看着他,他那副几乎带了几分天真的神色,突然就让沈鹤之?觉得有些刺眼,他移开视线,低声道:“她是觉得我?不会相信她说的话”
谢玉舟张了张嘴,反应了好半天,脸上的神情也一阵变化,好半晌,他突然一拍脑门道:“我?明白了!如果是那样?的话,她的确不会跟你说。”
沈鹤之?蹙眉再次看向他,眼底满是询问之?色。
谢玉舟便道:“我?先问你一个问题。”
“什么?”
“如果有一天,云挽和凌苏苏吵架了,你帮谁?”
“自?是谁占理帮谁。”
谢玉舟听?罢嗤笑?一声,脸上竟难得露出了几分嘲意:“沈鹤之?,你以为你在端水吗?还谁占理帮谁,若是我?的话,我?可只会帮亲不帮理!若有人胆敢欺负云挽,我?可不会在乎是不是云挽有错在先,我?定是站在她那边的!”
“更何况,你所?谓的理,又是谁的理呢?这世间哪有那么多公平道理可讲,若是云挽和凌苏苏二人皆是站在自?己的立场上,做出了对自?己最有利的选择,只是这个选择也让她们站在了对立面,你又要帮谁的理?”
他这个问题让沈鹤之?一下子怔住了。
“难怪云挽不信你呢,”谢玉舟的语气?几乎有些尖酸刻薄,“是我?我?也不信你。”
“沈鹤之?,你这副模样?,我?真的很?想揍你!”谢玉舟的手甚至都忍不住捏成了拳头,“你若坚定地选择你那个凌苏苏,我?还能敬你几分,可你如今这般摇摆不定又算是什么?”
“什么意思?”沈鹤之?抿紧了唇,面上不解之?色更浓。
“你当真是身在此?山中,连这也看不明白了?”谢玉舟道,“云挽要说的,定是会对凌苏苏不利的话,你如今是凌苏苏的未婚夫,她要如何对你说?她又如何能开口说?她说了,你会相信吗?”
谢玉舟这番点破令沈鹤之?僵在了原地,他也恍然知晓了云挽为何会对他那副态度,一种极复杂的心绪从心底升起,他下意识想去反驳谢玉舟,却?又不知该反驳些什么。
谢玉舟紧盯着沈鹤之?,也是在这时,他突然注意到了什么,目中厉色一闪,五指便在此?时猛地探出,狠狠抓向沈鹤之?的耳后。
沈鹤之?的反应很?快,他身形微晃,就轻易躲开了谢玉舟的袭击,但劲风袭来?,他鬓角发丝荡开,露出的耳后皮肤上,竟正扎着一根银针。
“你受伤了?”谢玉舟问道。
沈鹤之?的脸色很?阴沉,他只简短地回答了三个字:“不碍事。”
“你伤重?到需得靠这种办法强行支撑,这叫不碍事?”谢玉舟很?恼怒,“是崔见山将你打伤的?可以他的实力他不可能近你的身才对。”
“别问了,”沈鹤之?后退一步,避开了那少年的锋芒,“云挽还在等你,你若不在崔见山提审她之?前向她问清楚,到时要如何为她洗清嫌疑?”
谢玉舟根本不甘心,他再次探手而出,向沈鹤之?抓去。
可真要论?起来?,他并不是沈鹤之?的对手,他的手腕很?快被?轻易擒住。
“我?伤得不重?,只是苏苏如今受了重?伤,云挽又身陷囹圄,我?怕耽误要事,才出此?下策,”沈鹤之?顿了一下,“云挽是你的未婚妻,你既那般看重?她,便不要在我?身上浪费时间。”
似是怕谢玉舟不信,沈鹤之?竟抬手自?行将耳后银针取出,而此?举之?后,他的脸色与神情也并无任何变化,仿佛的确如他所?说,他根本没受重?伤。
谢玉舟面上闪过狐疑之?色,他皱眉打量了沈鹤之?片刻,在确定他真的无事之?后,才道:“那我?先去找云挽了。”
沈鹤之?点头。
谢玉舟走得匆忙,因此?他并未注意到,他离开后不久,空气?中便蔓延开了一股浓重?的血腥气?。
在青年的那身白衣之?下,像是突然裂开了无数道伤口,浓稠的血从他指尖滴落,又很?快打湿了他腹部的衣衫。
沈鹤之?仿佛感?觉不到任何疼痛,只面无表情地捂住了腹部的伤口
地牢狭窄阴暗,云挽靠在石床上,手指轻轻摆弄着那佩戴于左手之?上的银铃手链。
铃铛轻晃,却?并未发出任何声响,那份古怪的寂静,令云挽竟有一瞬产生了自?己的耳朵仿佛出现?问题的错觉。
得益于这件护身灵器,她在浮玉林中两次遭遇来?自?天魔残魂的致命攻击后,都未真的当场丧命,甚至连崔檀昭被?控制着刺穿了她腹部的那一剑,真落在她身上后,也轻微到几乎可以忽略。
云挽一时觉得庆幸,一时又觉得很?不是滋味,每当她想彻底划清与沈鹤之?的界限时,就会在不经意间察觉到他对她有多好
外间突然传来?声响,云挽连忙收起思绪,坐直上半身,有些紧张地探头看去。
好在出现?在她视线中的并非是崔见山派来?提审她之?人,而是谢玉舟。
“小师叔”云挽那颗悬着的心终于在此?时落下,看着走至她面前的少年,她眼眶一酸,差点哭出来?。
谢玉舟见她衣衫上还沾着血迹,连忙道:“我?急着赶去浮玉林寻找线索,都没来?得及好好看看你,你的伤如何了?”
“我?伤得不重?,”云挽道,“小师叔,你先听?我?说,浮玉林之?内的事非同小可,旁人我?都信不过,所?以只能告诉你。”
浮玉林中发生的事,令云挽觉得委屈,可除了谢玉舟,她却?不敢将真相告知给任何人,因这宗门之?中,无一人能信得过。
崔见山是太虚剑川当今的掌权者,却?无能分辨是非,更无法解决天魔残魂外逃一事。
这一刻,云挽是如此?清晰地感?受到,上位者的无能,会造成多么严重?的后果。
云挽拉住了谢玉舟的手,语气?凝重?地将遭遇了天魔残魂一事详细地讲述了出来?。
其中她重?点提到了天魔残魂亲口与她说的,有关于她父亲死因之?事。
谢玉舟听?完之?后,表情也一下子严肃了起来?。
“此?事至关重?要,你不直接与崔见山说明是对的,他如今沉溺于丧女之?痛中,说不定根本不会相信你所?言”
“而且我?此?前在浮玉林内探查,并未察觉到任何魔的痕迹,被?关押在太虚剑川内的那片天魔残魂一直被?阵法封印在芙蓉树的树根里,那道阵法同样?完整无损,毫无被?入侵过的迹象但听?了你所?述之?事,我?现?在怀疑那阵法之?中封存之?物已经被?取走了”
“那要怎么办?”云挽问他。
谢玉舟却?突然道:“你还记得阮秋楹吗?”
云挽点头,谢玉舟便又道:“我?接下来?会离开太虚剑川一趟,这段时间,为免有人想杀你灭口,也为免崔见山拎不清地继续找你麻烦,我?会将你托付给她。”
说到此?处,谢玉舟捏紧拳头,愤愤道:“沈鹤之?现?在是个当局者迷的蠢货,别说你不信任他了,我?都不敢相信他!谁知他会不会做出什么超出我?们预期的事。”
“更何况,”谢玉舟看着云挽道,“我?听?你所?言,总觉得凌苏苏有些古怪,虽然没有证据,但我?现?在很?怀疑她”
“为何这么说?”云挽不明白。
谢玉舟“哼”了一声:“浮玉林乃是太虚剑川的禁地,你出现?在那里,是追着崔檀昭去的,她又为何也会如此?恰巧地出现??”
“她那时对崔檀昭出手,说是为了救你,可她明明可以选择只将崔檀昭打伤,令她无法再攻击你,但她竟直接把她给杀了。”
“不管怎么说,崔檀昭都是大长老的女儿,她到底为何能对她下如此?狠手?”
“更何况,”谢玉舟道,“你不觉得她这个人很?奇怪吗?自?她入门之?后,你就一直在被?针对。”
“先是因与她比试,本命剑被?沈鹤之?失手震碎,紧接着门内就到处谣传你因心悦沈鹤之?而欺辱凌苏苏”
“这之?后便是炼剑锋一事,”谢玉舟道,“我?实在想不明白,凌苏苏一个修行之?人,到底为何会那么不小心地跌入地火之?中,还逼得你不得不使出回溯示魂之?法自?证清白。”
谢玉舟的话让云挽下意识攥紧了拳头,但她还是低声道:“或许她的确是不喜欢我?的,因为她早就看出我?喜欢沈师兄了”
“真的只是因为这个吗?”谢玉舟提醒道,“回溯示魂之?法短时间内不能重?复使用,你不久前才用此?法自?证,如今又遭人污蔑,却?连自?证的手段都没了这真的只是巧合吗?”
云挽有些吃惊,谢玉舟就又道:“表面来?看,也许凌苏苏是因为看不惯沈鹤之?对你太关心,但往深处想,也说不定是别的什么原因?我?说不清楚,总之?是我?的直觉”
“此?事还需从长计议,”谢玉舟道,“我?们先将这个难关渡过”
“不过沈鹤之?只要一天还与凌苏苏不清不楚的,我?就没办法完全信任他,更何况他身负厄骨,这么说可能有些伤感?情,但他本身就充满了危险和不确定,我?们不得不防他”
谢玉舟的一番话,让云挽的心跳都有些变快了,那种许久未曾感?受过的动荡飘摇的不安,又慢慢袭上心头。
“小师叔,还有一件事。”云挽翻出了手掌,那枚荧蓝色的蝴蝶很?快就浮现?而出。
“这是移情蛊?”
谢玉舟刚刚在听?云挽讲述那些内容时,便已经知晓崔檀昭是为了得到移情蛊,才将那天魔残魂假扮的邪修带去了禁地,如今看到此?物,自?然立马认了出来?。
云挽点头:“这枚移情蛊之?上沾了我?的血它好像认我?为主了,我?不知该将它交给谁”
“交给旁人做什么!”谢玉舟差点跳起来?,“这东西落到你手中了你不早说!我?现?在就去将沈鹤之?叫过来?!”
“为何要叫他来??”云挽疑惑地看着他。
谢玉舟理所?当然地道:“不是说这移情蛊可以将中蛊之?人对心悦之?人的爱意完全转移至下蛊之?人身上。”
“你既有了此?物!当然要把它用在沈鹤之?身上!那个凌苏苏还不知道有着什么目的,沈鹤之?如今喜欢她,我?真怕等到她露出真面目那日,沈鹤之?会拎不清地做出些混帐事来?。”
“但有了这移情蛊,沈鹤之?日后就会喜欢你,我?们也可一劳永逸了!”
云挽有些茫然地看着谢玉舟,她没想到他竟会这么说,又或者,以谢玉舟的性?格,这的确是他能说出的话,而在他的怂恿下,她竟真的在这一刻动摇了
若她将这枚移情蛊用在师兄身上,她不就能得偿所?愿了吗?且她绝不会做出伤害背弃他之?事,自?不必担心厄骨因此?被?诱发
云挽很?快又将这念头掐灭了,她摇头道:“不能这么做。”
她抿了下唇,声音里透出几分苦涩:“移情蛊一旦破了,后果会更严重?的。”
更何况,移情蛊带来?的爱,只是一种自?我?欺骗,一种幻梦一般的假象,那也根本不是她想要的。
到了那时,他每多爱她一分,她就会愈发清醒地明白,那本就不该是属于她的。
她的话也算提醒了谢玉舟,他冷静了下来?,细细思量一番后,他点头道:“此?法的确有诸多不合适之?处,先不论?移情蛊一旦破了会如何,此?物来?自?归墟魔域,且其功能似是可改变既定因果你若是用了它,未来?必会付出成倍的代价”
谢玉舟叹了口气?:“这枚移情蛊你就暂且收着吧,现?在面对的危机很?多,你也别着急,咱们一件件地来?解决。”
云挽并不急,但谢玉舟却?很?急,他甚至没留下来?再与她多说些什么,就匆匆离开了。
云挽又独自?一人待在地牢中,不时看着自?己的掌心发呆。
小师叔离开后,沈鹤之?再未出现?。
云挽不清楚谢玉舟有没有将她所?说那些告知给沈鹤之?,她亦猜不出他会是怎样?一副态度,而当天晚上,崔见山便派出弟子前来?提审她了。
奇怪的是,那两名执事弟子,走至地牢后,竟在即将靠近她的牢房时,被?一道透明屏障挡住了,再难寸进分毫。
云挽起初觉得茫然,但随后就突然反应了过来?。
是阮秋楹来?了。
那两名弟子最终无功而返,不久之?后,崔见山就亲自?现?身在了这处憋闷的地牢中。
他不是一个人来?的,二长老别叙和三长老程惠风也一同跟了过来?。
想来?戒律堂地牢遭人入侵一事,触犯了三峰长老的权威,令他三人皆聚集在了此?处。
崔见山的脸色很?难看,看到云挽仍安坐在石床上后,他甚至愤恨地捏紧了拳头。
如水波般的灵气?缓缓荡开,以云挽为中心,将她身处的整间牢房都包裹在了其内,而阮秋楹也终于在此?时现?身。
与三峰长老呈对峙之?势,她却?不露丝毫慌乱神色,反倒看起来?不卑不亢。
“阮秋楹,”崔见山一字一顿地吐出了她的名字,“你铸成大错,理应被?关押在悬渊地牢中,如今越狱而出,又出现?在此?,是何意思?”
“还请三位止步,”白衣女子却?只是环抱着一把剑,站于云挽身前,“在谢师弟回来?之?前,任何人都带不走她。”
崔见山冷哼一声,猛地拔出了配剑,而站在他身旁的两位长老也同样?祭出了自?己的本命剑。
“阮师妹,你以戴罪之?身,擅离悬渊地牢,又执意护着你身后这私通魔族之?人,是打算成为太虚剑川的叛徒吗?”程惠风质问她。
别叙也道:“祝云挽虽是掌门师兄之?女,却?并未在他身边长大,掌门师兄痛恨魔族,她却?不一定如此?,阮师妹何必念着这份旧情,如此?是非不分?”
这剑拔弩张的一幕,让云挽也有些坐不住了,她紧绷着,不知阮秋楹会如何应对。
阮秋楹没有回答任何人的问题,只拔出本命剑,横在胸前,再次重?复了一遍之?前的话:“在谢师弟回来?之?前,任何人都带不走她,我?说到做到。”
崔见山怒笑?一声:“阮秋楹,你道心破碎,修为早已停滞不前,又与悬渊地牢中被?关押多年,剑术未有任何精进!你当真以为我?们三人会怕你不成?”
崔见山很?愤怒,阮秋楹却?平静异常,她简短地吐出了一句话:“你们随时可以动手。”
“好!”崔见山道,“你既要做这个叛徒,我?们也不必再顾念昔日的同门情谊!”
说罢他大喝:“结剑阵!不需手下留情,直接将她斩于剑下!”
别叙和程惠风闻言皆脚下错步,身形晃动,与崔见山一同隐隐将阮秋楹包围在内,而三人手中的剑也连续斩出。
剑风飒飒作响,剑阵瞬间凝结而成。
太虚剑川乃是昆仑三仙宫之?一,而三峰长老又是宗门的领袖,他三人结出剑阵使出的全力一击,必是不可小觑。
云挽被?阮秋楹挡在身后,自?不会被?波及,但如此?近距离之?下,她还是能感?觉到那股惊人的气?势,那也是此?时的她难以企及的高度。
虽然谢玉舟说过,阮秋楹是当真太虚剑川中的最强战力,但就像崔见山说的那样?,阮秋楹早因祝言昂身死之?事道心破碎,又长年被?关押在悬渊地牢之?中,剑术未有精进,她当真能接下如此?强力的一剑吗?
云挽不禁为她捏了一把汗。
而阮秋楹也用她的行动,回答了这个问题。
她的剑芒,是一种清浅的白色,骤然斩出的瞬间,云挽竟隐隐嗅到了茉莉花的味道。
并不令人察觉到任何暴戾,仿佛那一剑本就不是一招攻击,反而像一个轻落下的吻,一个柔软的拥抱,又像是一个充满了哀伤的梦
可就是这样?的一剑,竟令天地变色,那来?自?三峰长老的攻势在这道剑芒之?下瞬间土崩瓦解,这座幽暗的地牢也在一瞬后被?夷为了平地。
灰尘落尽,月光照射而下,几道残星摇晃着挂在天际,显出几分荒诞。
三峰长老被?反震的力道击得狼狈后退,那白衣女子慢慢垂下手腕,收剑回势。
“我?说过,”她轻声道,“今日没有人能带走她。”
云挽微微瞪大了眼睛,呼吸都不自?觉变快了。
真要说起来?,她与阮秋楹的接触其实并不多,但她对阮秋楹,却?有着一种很?复杂的情绪。
她也不知是因阮秋楹与她父亲关系密切,还是因她们之?间有着如此?相似的经历,她对她便总有种同病相怜之?感?。
云挽一直有些同情她,又或许她其实是在同情自?己。
可就是这样?一名道心破碎的剑客,却?在今日,用最温柔的姿态,斩出了她见过的最强一剑。
令人艳羡敬佩,又让人唏嘘叹惋
第060章 60
戒律堂位于望仙道的边缘, 靠近思过崖,除了被安排在此处当值的弟子,平日里基本不会有人路过。
因此阮秋楹的那一剑倒也没波及到无辜者?, 只是原本在附近巡逻的弟子皆受到了不小的惊吓, 一个个都?远远地围了过来,借着月色, 小心翼翼地向那废墟中央的女子看去。
阮秋楹穿着的那身白衣是太虚剑川的门服, 但一众弟子却愣是无人认得她, 他们疑惑地猜测着她的身份, 又觉得不可思议至极, 毕竟三?峰长老?在她面前, 竟显得那般的不堪一击。
太虚剑川之中,何时有这般厉害之人了?
“阮师妹, ”崔见山咬牙切齿道, “你如此行径,又怎么对得起早逝的师父?”
他眼见着不敌阮秋楹,居然直接搬出了师父来压她。
只可惜阮秋楹本就不是会被世俗观念束缚的性子,自不会被触动分?毫。
若崔见山以祝言昂来激她,也许还会起些效果, 但是祝言昂的女儿此时就正?阮秋楹护在身后的,这条路自是行不通的。
眼下这种情况,和外敌入侵其实没什么区别,只不过这个外敌不算是真的“外人”, 且她对屠杀宗门弟子也没兴趣。
若掌门令在崔见山手中,他完全可以打开护山大阵, 将阮秋楹困杀于其中。
那阵法乃是初代祖师留下来的杀招,任是阮秋楹再厉害, 也必会不敌。
可惜即使所有人都?将崔见山视作太虚剑川的掌权者?,他也的确不是掌门。
只要?一想?到这点,崔见山心底的愤恨之意就愈发浓郁,他盯着那被阮秋楹护在身后的少女,恨不得现在就冲上去将她碎尸万断。
程惠风蹙眉看着阮秋楹,犹豫片刻,她主?动上前一步,语气还算温和地道:“阮师妹,我知?晓你会这般,是不愿相信祝云挽私通魔族、戕害同门。”
“她毕竟是祝师兄的女儿,我们亦不愿相信她会做出这等事来,但现在证据确凿,我们既是太虚剑川的长老?,就不可能放任不管。”
她说话的同时,偏头看了别叙一眼。
别叙也点了点头,他对崔见山道:“崔师兄,我们不如让阮师妹亲眼看看证据,也省得她拎不清地做些糊涂事。”
云挽其实很不解,若说崔见山认定了她私通魔族,是因为突遭丧女之痛,变得冲动行事,那为何另外两位长老?也会如此坚定认同他呢?
此事涉及浮玉林,本就非同小可,他们凭什么能这般武断地定她的罪?
云挽也很好?奇他们会拿出什么证据,她就见崔见山冷笑了一声,从怀中掏出了一枚传音石,低声吩咐道:“将人带来戒律堂。”
不过片刻,一道遁光就从天边而来,落至了众人面前后,两道身影也随之现出,一人是虞惊意,而另一人竟是被缚灵索困住的周晴。
周晴看起来极为狼狈,她披散着头发,衣衫上也沾着泥污,双目红肿赤红。
她一出现,便被虞惊意一把推至地上,跪到了崔见山面前。
凌乱的发丝垂下,挡住了她的脸,她低着头,一声不吭,云挽却猛地站了起来,一颗心也慢慢地沉了下去。
眼前的废墟令虞惊意稍愣了愣,他向云挽和阮秋楹的方向看了一眼后,眼神变得有些怪异,但随后他便冲着崔家山抱拳道:“门中弟子都?知?晓,与祝师妹关系最好?的便是周师妹了,可周师妹这一身修为却并非是她自己修炼出来的,而是靠着禁术!”
“噬魂咒本就来自归墟魔域,是可逆天改命、修改根骨资质的禁术!若非这二人狼狈为奸、勾结魔族!她又是从何处学来的禁术!?”
崔檀昭身死一事对虞惊意的打击显然不小,他这番话说得铿锵有力、情绪激动,尾音都?带上了压不住的怒意,似是恨不得立即将云挽和周晴挫骨扬灰。
周晴终于在这时抬起了头,她神色中带着一种不屈的倔强:“我说过很多次了!我所修禁术与云挽无关!此事是我自己的选择!”
虞惊意冷哼了一声:“你还要?狡辩到何时?”
周晴抿紧了唇,瞪视着虞惊意:“我修炼禁术是我有错在先,你们依照门规惩戒我,我亦无悔!可你们凭什么污蔑云挽!她根本什么都?没做错!她凭什么要?因你们的偏见认罪!”
她又扭头看向了三?峰长老?,呼吸剧烈起伏着:“依我看,什么昆仑三宫太虚剑川!上位者无能到是非不分?,用这等手段去针对一个弟子”
她话还未说完,崔见山便放出了威压,令她再支撑不住。
她面露痛苦之色,扑到在地的同时,也吐出了一口血。
云挽按耐不住了,她下意识就想?上前,阮秋楹却拉住了她的胳膊,冲她摇了摇头。
周晴修炼禁术一事云挽是知晓的,所以她也明白,一旦此事曝光,就根本不可能有任何回旋的余地。
云挽紧攥着拳头,终于主?动开口:“虞师兄,你说我与周师姐私通魔族,是否太过武断。”
她道:“那日我会出现在禁地,是因无意间在山门附近撞见了虞师兄与崔师姐争吵,听?说了崔师姐在与邪修做交易一事。”
“此事虞师兄在场,自也可以作证,我看到崔师姐肩上落有芙蓉花的花瓣,便想?到浮玉林中恰有一棵芙蓉树,因担心禁地出事,才悄然前往,谁知?竟正?撞见了崔师姐在与邪修做交易的一幕。”
在云挽看来?*,虞惊意还算是非分?明,可她这般说完后,他却好?似更怒了。
“你说得没错,崔师妹起初的确是在与邪修做交易,但那邪修本也是你带来的!”
他指着云挽怒斥道:“你所修的情人咒正?是从那邪修手中换取来的,最先与他做交易之人不就是你吗!”
“你本就与他有所联系,这才将他引来太虚剑川,又诱惑崔师妹与他接触,伺机伤了崔师妹的性命!”
“更何况!浮玉林是不允许弟子进入的!你又如何知?晓其内栽种有芙蓉树?”
云挽有些吃惊,她没想?到虞惊意竟是这么想?的,她看向了阮秋楹,却见阮秋楹也扭头朝她看来,只是她的神色却有些古怪。
阮秋楹什么都?没说,她很快又转开了视线,好?似根本就不在意旁人都?说了些什么,只仍挡在云挽身前,未有任何动摇之意。
“还有一事,”崔见山看着云挽,“一年前凶冢那次意外本就存疑,前去除秽的弟子全部?阵亡,却唯有你活了下来,不正?是因为你本就和魔族是一伙的吗?”
“够了!”厉呵出声的,竟是趴在地上的周晴,她几?乎是挣扎着起身,“你们又何曾知?晓过一年前凶冢之事对云挽造成过多大的伤害!她亲眼看着师兄师姐死在面前,甚至因此生了心魔!你们甚至拿不出切实的证据来,凭什么这般污蔑她!”
“那些死去的师兄师姐,用性命维护云挽,令她幸免遇难,不是让她活着出来被你们这般对待的!”
在刚相识时,云挽与周晴的关系其实算不得多好?。
因云挽知?晓周晴修炼禁术,两人皆小心戒备着彼此。但一年前的凶冢一事,却让两人越走越近,周晴一直都?理解云挽的痛苦,她亦是那段时间里唯一陪伴在她身边的人。
周晴指着崔见山的鼻子,几?乎有些癫狂地大笑着:“谁不知?道你针对云挽仅仅就是因为掌门令在云挽手中!你如此小肚鸡肠,怎么比得过昔日的祝掌门!”
“祝掌门身死之后,你大权在握,却如此苛待他的女儿,说出去真是让人笑掉大牙!要?我看,你女儿会死,你有什么资格去怪别人!本就是你自己做的孽!真正?对不起崔檀昭的人,分?明就是你!”
周晴这番话完全是踩在崔见山的痛处在骂,他也果真被激怒了,一道剑气迅速打出,向周晴击去,可在那道攻击真正?落下之前,浅白的灵光却骤然荡开,将周晴护在了其中。
阮秋楹出手了。
她的神色极为冷漠:“依照太虚剑川的门规,修炼二类禁术者?,只需废去修为、逐出师门崔师兄是要?在此杀了她吗?”
崔见山怒道:“此人勾结魔族!杀了她又何妨?”
“崔师兄,”阮秋楹道,“这等冠冕堂皇的话,与别人说说就算了,倒也不必在我面前卖弄。”
“你!”崔见山握着剑的手都?收紧了,可他根本不是阮秋楹的对手,自也不可能伤得了她。
周晴却在此时从怀中掏出了太虚剑川的弟子令牌,大声道:“我修炼禁术,是我有错在先!我认罪!也愿接受门规的处罚!但云挽未曾私通魔族!她与魔族没有任何关系!你们不能因我之过而随意污蔑她!”
她说着,竟用力将那枚弟子令牌掰成了两半。
“从此以后,我周晴便不是太虚剑川的弟子了!三?峰长老?更无权对我指手画脚!”
话音落下的同时,她又抬起一掌,猛地击在了自己的胸口处,那一掌出手狠辣、毫不留情,一招便废去了她一身的修为。
云挽瞪大了眼睛,她又想?上前去,阮秋楹却再次拉住了她,她的手很有力,她竟怎么也挣脱不开。
血顺着周晴的唇角淌下,她的脸色立时变得苍白无比,但她却冷冷地笑了起来,那副狠戾的模样,令三?峰长老?都?微微皱起了眉。
随后,周晴就扭头看向了云挽,这也是她被虞惊意带来此处后,第?一次郑重地看向她。
她的眸中含着盈盈的水光,像是一种痛苦的挣扎,又仿佛是一种极度期许。
“云挽!”她突然开口,几?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对她嘶吼道,“你一定要?当上掌门!一定不要?让这群是非不分?的小人成为太虚剑川的掌权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