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81章 81
七日之后, 云挽和谢玉舟离开天渊城,回到了太虚剑川。
这七日的时间里,楼招澜不仅教会了谢玉舟如?何使用螭龙链, 还对云挽的剑术进行了一番指点。
云挽从前?的剑术是沈鹤之教出?来的, 后来又跟着谢玉舟学过一段时间,但?这二人皆是少年成名, 修炼更多靠的是悟性, 不如?楼招澜来得稳扎稳打, 因此云挽近来受益良多。
从天渊城出?来, 云挽和谢玉舟就直接出?现在了川上故城的城郭外?。
那日医馆之事造成了不小的骚乱, 好在伤亡不多, 太虚剑川也及时将那突然形成的魔气眼消除,如?今城中又恢复了平日的繁荣。
刚一入望仙道, 云挽便?见四周张灯结彩, 一派热闹喜庆之景。
谢玉舟觉得疑惑,拉了名弟子来询问。
那弟子笑嘻嘻地?道:“小师叔竟不知道吗?前?几日沈师兄刚回来后,便?将此前?一直被耽搁的结契宴提上了行程,再过两日便?是他与凌师妹的结契大典了,小师叔和祝师妹赶回来的正是时候。”
他此言令谢玉舟和云挽脸上都出?现了愣怔之色。
谢玉舟咬牙道:“他就急成这样?这是生?怕我们赶回来了碍他的事吧?”
云挽没接言, 她其实并不太惊讶,那日沈鹤之的态度已经很明确了,他如?今会做出?这样的选择,不也是合情合理的吗?
谢玉舟没回思过崖, 而是直接带着云挽来了飞泠涧。
行至那片幽萃竹林时,她腕上的聆福也随之响起。
从前?, 云挽也曾日思夜盼着那缀着银铃的手链能响起,可如?今再听到那细碎清脆的铃音时, 她却生?出?了一种想捂住耳朵的冲动。
穿过竹林,绕过假山玉湖旁,那栋熟悉的竹楼前?,正站着一名青年。
无霜剑合在鞘里,又被沈鹤之握于?手中,他长?身而立,像是特意等在了此处。
想来云挽和谢玉舟踏入飞泠涧时,他便?已经知晓。
那双倒映着竹影的漆黑眼眸冷漠注视着逐渐靠近的两人,于?是这片向来冷清寂静的幽萃竹林,竟也难得被染上了几分剑拔弩张。
时隔七日,他好似与那日抱着凌苏苏离开天渊城时,并无什么不同。
半丈之外?,谢玉舟停下脚步,问他:“那只赤狐呢?”
“她叫凌苏苏,”沈鹤之纠正他,“她即将成为我的妻子。”
妻子
这两个字从他嘴里吐出?,当真是让人觉得异样,云挽不禁扬眸去看他,他好似有所?察觉,但?也只是匆匆扫她一眼,并未有任何停留与波澜。
谢玉舟则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沈鹤之,那妖狐姓有苏,你恐怕连她本名都不知晓,竟就要?与她结契当道侣?”
沈鹤之却道:“她早已脱离了有苏氏,也不准备再回去,从今往后她只会是我的道侣、我的妻子,她从未做过伤害太虚剑川,乃至伤害昆仑之事,你们为何一定要?赶尽杀绝?”
他这番话令谢玉舟露出?失望之色:“沈鹤之,即使你不在乎这些,但?你身负厄骨,与旁人不同,一旦那只赤狐当真是怀揣目的而来,你便?会带着整个太虚剑川,甚至是整个昆仑坠入深渊。”
“我真不明白?,你为何会变成这般模样?你是真要?置你身上的责任于?不顾吗?”
“我的责任”
沈鹤之重复着这句话,竟轻轻笑了笑,那笑容浅淡又飘忽不定,似是轻易便?会被吹散,而他的眼底,则是一种浓郁至深的悲伤。
这还是云挽第一次见他露出?这副神情,像一把带锈的钝刀,慢慢压在伤口上。
他并未因谢玉舟的话而恼怒,只是道:“我一直都是这般,是你不了解我罢了。”
谢玉舟捏紧了拳头:“我不是想用责任来压你,我是担心那只赤狐心怀不轨。”
“我明白?,”沈鹤之道,“自我懂事起,我便?明白?,我这一生?早已注定,情爱于?我,是最可怕的禁忌,也是最恶毒的诅咒,随时会令我万劫不复”
“可我已经不可能再放下了,”他看着谢玉舟,“她是妖没错,可她冒险隐藏身份来到太虚剑川,是为了我;她与家族脱离,也是为了我她已向我迈出?了这么多步,甚至将自己逼至了绝境,若我在此时因胆怯而放手,先一步万劫不复的,便?是她。”
“谢玉舟,”沈鹤之的神色是那般的认真专注,“今日放你进入飞泠涧,并不是想与你争吵”
“厄骨的责任我没有忘记,也不敢忘记,但?这一次,我也想试着去为我的私心奢求一次。”
私心云挽突然就想起,这两个字沈鹤之从前?也说过,只是那时场景似已太过久远,久远到有些模糊,又仿佛是她一直在刻意忽略,直至与眼前?的一幕重叠时,才重新变得清晰。
她垂着视线,也沉默着,她就又听谢玉舟质问道:“你就没想过,万一你的私心是错的呢?如?果错了,你又要?如?何弥补?你又是否能弥补得了?”
沈鹤之没有立即回答,云挽却庆幸地?想,她想,还好有小师叔在,否则仅凭她自己,是根本没办法与他争辩的。
在他说出?那些话后,她便?再难吐出?一个字来,仿佛是有什么哽在喉咙里,又凝在心头,堵地?呼吸都变慢了。
“不会错,”沈鹤之坚定开口,“她除了我,已经什么都没有了,我爱她,也信她,所?以我是一定会护着她的。”
谢玉舟胸口起伏,终是忍无可忍:“你非要与她结为道侣,我可以不拦着,我也可以不将她的身份揭露出?去,但?我不能什么都不做!”
谢玉舟说着,竟用力撞开沈鹤之,直奔他身后的竹楼而去。
他此举太过突然,在沈鹤之反应过来之前?,他已一掌震开了他那扇紧闭的竹门。
“我是太虚剑川的长?老,自不可能如?你一般什么都不在乎,我今日便?要?用螭龙链将那只妖锁于?此处!”
金色的灵气于?他掌心萦绕,隐隐形成一条盘绕游走的长?龙。
屋中的少女被惊得兀地?站起,她已再次藏起了赤红的狐耳和狐尾,模样与常人无异,只是脸色仍隐有些苍白?,显然是伤势未愈,如?今被谢玉舟惊吓,她更是不住瑟缩,格外??*惹人怜惜。
沈鹤之急急伸手去扣谢玉舟的肩,想拦下他的步子,可谢玉舟突然发难,心中早有准备,他肩膀一沉,就躲开了沈鹤之的手,而他那蓄着金色长?龙的一掌也朝着满目惊恐的凌苏苏重重拍去。
“谢玉舟!”沈鹤之怒不可遏,无霜剑在此时骤然出?鞘,冰寒之气四溢开来,他竟一剑朝谢玉舟刺去。
这一刻,沉重的剑压令谢玉舟的额头上渗出?了冷汗,他知道沈鹤之这是要?逼他躲闪,可眼看着就要?得手了,若是失败,他恐再难寻到机会。
思及此,他便?心一横,即使拼个重伤,也一定要?将那一掌拍出?。
只要?能用螭龙链将那赤狐锁住,她再有什么不轨的心思,也很难实现了!
可也是在这时,雪色的衣摆拂过,在清脆的银铃声中,一道身影竟徒自撞向了那朝谢玉舟而去的利剑。
一切都太过猝不及防,沈鹤之甚至来不及收剑,便?神色巨变,因无霜剑那最锋利的前?端已不受控制地?没入了那片温热柔软的胸腔之中,来自本命剑的触感?清晰地?从灵魂深处传来,又袭上指尖。
还差一寸,剑尖就会洞穿心脏,缠魂扣可转移旁人七成的攻击,却唯独挡不住他的攻击。
“你疯了?”他不可置信地?看着云挽,声音克制不住地?发着抖,而他手中的无霜剑,仿佛也感?觉到了某种痛苦,那环绕于?上的剑气,似是在戚戚地?悲鸣,竟隐隐失控地?反过来刺痛了他。
“小师叔打伤凌苏苏;你、你又打伤我,如?此、如?此便?算是两清了”
她一张嘴,便?有大量鲜血从她唇齿间涌出?,止不住地?一团团落在雪白?的前?襟上,仿佛绽开了血色的花,于?是那说出?的话也变得断断续续,起伏飘忽,可她的眼神却很平静,那清清泠泠望向他的目光,死寂到如?一把匕首剜在了他心头。
而与此同时,自谢玉舟掌心冲出?的金龙也迅速缠住了凌苏苏,一圈圈紧缚着收缩,勒入她的皮肤,渗透到她的经脉,又死死锁住了她的灵骨。
自螭龙链之上幻化而出?的骨钉也随之深深扎入,令她扑倒在地?,尖叫着挣扎。
这份痛苦应当是极度强烈的,凌苏苏脸上竟又冒出?了细密的赤红绒毛,仿佛是又要?显出?原型来。
沈鹤之却并无任何反应,他怔怔地?站在原地?,像是什么也未察觉到,又仿佛不知因何而变得麻木,只任那几乎有些凄厉的惨叫一声声传来。
谢玉舟也终于?意识到身后发生?了什么,他惊怒转身,恰将慢慢向后跌去的少女搂入了怀中。
“云挽!”因过于?惊恐,他的手几乎是颤抖地?压上了她胸前?的伤口。
偏离心脏一寸,可那一剑来自沈鹤之,来自无霜剑,放眼整个昆仑,都难以找出?比他更锋利的剑意,云挽是自己主动撞上去的,毫无设防之下,那股激荡的剑气立时就震碎了她的心脉。
谢玉舟太慌张了,他甚至都分不出?神去追究沈鹤之,只迅速用自己的灵气为云挽续着心脉处的损伤。
见云挽抬眸看他,谢玉舟的眼睛都有些发红:“你是傻子吗?你去撞他的剑做什么?”
云挽却勉强抬手拉住他,轻声道:“没事的,我还死不了”
她这副模样,让谢玉舟抿紧了唇,随后他突又偏过头,双目赤红地?瞪向了沈鹤之。
“面对那只赤狐,你就可以为了不伤她,主动丢掉本命剑;面对云挽就不行是吗?”
沈鹤之抿着唇,那把沾满血的剑被他提在手中,他却好似没怎么使力,只虚虚地?握着;又好像那把剑此时已不再属于?他,而是自地?狱业火中生?出?,令他不敢去握。
他不知在想什么,那双漆黑的眼眸紧盯着脸色愈发苍白?的云挽,仿佛是如?他平日里的那般寂静冷郁,又仿佛那份平静只是一种假象,撕开来看,是一种从未在他身上出?现过的惊慌失措、失魂落魄,就连他额间的血色剑印都似是被那些情绪染得更加浓郁。
“沈鹤之,”谢玉舟满面怒意,“云挽最初就是你亲自领回来的!是你要?将她带回飞泠涧的,她是你的师妹,你现在是要?亲手杀了她吗?”
也不知是因恼怒,还是因过于?激动的情绪,谢玉舟的呼吸都在发抖:“你处处维护那只赤狐,是当真觉得她是什么良善的性子吗?她对云挽所?做之事,你是一点印象都没有了?”
“九尾赤狐有苏氏,诞于?火海,以炽火为食,不惧地?火,她却在云挽面前?佯装跌入地?火炉,又假意被炙焰灼伤,令云挽被旁人污蔑怀疑。”
谢玉舟冷笑:“九尾赤狐天生?擅长?狐衍之术,能轻微影响旁人的喜恶,也可令周围之人天生?对其生?出?喜爱亲近之意,这是在藏灵峰的典籍中有过文?字记载的,你怎知她那时不是在刻意针对云挽?不是在刻意引导旁人误会厌恶她?”
“自她入太虚剑川起,云挽就处处受人排挤,你敢说这不是她做的?”
谢玉舟一声声地?质问着他:“我知晓你已经昏了头,所?以即使我这么说了,也许你还是不信,我也找不出?更有利的证据,再与你争辩本也没有意义。”
“我也知晓,即使那赤狐刻意挤兑云挽,也并不能说明她是在打什么坏主意,或许不过只是姑娘家的捻酸吃醋,算不得大奸大恶。”
“可我是太虚剑川的长?老,我不得不防,所?以我必须要?用螭龙链锁住她,以防她有不轨之举,但?螭龙链也只是会造成剧烈的疼痛,并不至于?伤她性命,这份疼痛,你从前?忍得了,她就不能忍吗?”
“你说是她主动为你将自己逼至绝境,那她既知自己是妖,又知你身怀厄骨,知你肩负重担,她就非要?眼看着你与养育你的宗门决裂,她想与你有这份姻缘,就不能为了你忍受螭龙链之苦吗?”
沈鹤之嘴唇动了动,像是想说什么,可他的目光落至谢玉舟怀中的少女身上时,落至她微垂着的眼睫上时,那些原本要?说的话,又好似都被风吹散了。
谢玉舟看着沈鹤之,眼底尽是失望悲痛之色:“我承认用这些道理责任绑架你,是非常自私的行为,会令你觉得痛苦,甚至于?这个做法也不一定就是对的。”
“可是活于?这世间之人,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责任和痛苦,我亦有我的责任要?去坚守。”
谢玉舟已俯身将云挽抱起,他不欲再与沈鹤之多费口舌,只道:“往后你要?与那只赤狐如?何恩爱,我不会再过问你好自为之吧。”
说罢谢玉舟便?抱着云挽从他身边走过,头也不回。
沈鹤之顺着他的脚步,望着他怀中那重伤的少女,可她却只是安静地?靠在谢玉舟的肩上,微垂着视线,自始至终都未将目光投向他。
凌苏苏的挣扎已经停歇,她匐在地?上,鬓角的发丝被冷汗打湿,嘴唇也轻轻地?发着抖。
“师兄”她声音轻细地?唤着,眼底满是担忧之色,“祝师姐没事吧?”
谢玉舟的话,她自是听了个清楚,她咬牙道:“我对祝师姐,并无恶意,那时主动跌入地?火炉,是想向令旁人不将我与赤狐联想到一处,我、我也不知他们竟会那样对祝师姐”
凌苏苏咬了咬嘴唇,又道:“师兄应当也看到了,那位楼前?辈要?对祝师姐出?手时,我是挡在她前?面的,我对她真的、真的没有恶意,我知道祝师姐若是出?事,师兄一定会很伤心的”
“我不想看师兄伤心”
沈鹤之终是垂眸看向了她,可他却并未接言,而是慢慢向她走来,又将她扶起。
寒气自他周身散开,逐渐渗入少女的经脉,令那来自螭龙链的疼痛减轻。
他没生?气吗?
凌苏苏的目光闪烁了一下,才轻声道:“师兄不该为了我和他们争吵的螭龙链的疼痛,我并不惧怕,只要?能与师兄永远在一起,这些不算什么的。”
沈鹤之仍不言语,凌苏苏便?勉强牵出?一个笑容:“两日后,我们还是如?期结契吧,只要?结了契,便?再没有人能分开我们了。”
“小师叔和祝师姐对我有偏见,应当只是与我接触的时日少了,待日后,他们或许也能对我有所?改观”
沈鹤之还是没出?声,凌苏苏有些不安,她攥住了他的衣袖,正想再说些什么时,他便?低声说了个“好”字,很简短,只是尾音却好似带了一份很轻很轻的哽咽与颤抖。
他哭了?为了她吗?
不,不对,不是为了她
即使灵骨处正一阵阵地?传来仿佛被截断了般的疼痛,凌苏苏还是忍不住露出?了惊异之色,她下意识抬眸想去看他,那环着她的胳膊却在此时骤然收紧,她的额头便?撞在了他的肩上,再看不见他的面容。
凌苏苏不禁有些愣怔地?想,这位沈剑君,是在为了他的师妹哭吗?
就算有那个东西?在,他还是会为了她哭?
第082章 82
思过崖的竹屋之中, 脸色略显苍白的云挽,半倚在榻上,翻看着手中的竹简。
那竹简中记载的, 正是与缠魂扣有关的文字。
缠魂扣以魂为引, 以骨为质,一旦首尾环扣, 便缠魂附骨, 想取下来只有两个?办法, 一是制作缠魂扣之人?身死;二则是佩戴缠魂扣之人?身死, 就如?楼招澜那时所?说?那般, 不死不休。
而那佩戴缠魂扣者, 若想在不触发缠魂扣的情况下死亡,也只有两个?办法, 一是选择自戕;二则是被制作缠魂扣之人?亲手斩杀
就如?同那时在飞泠涧, 沈鹤之刺入她胸膛的那一剑
云挽慢慢放下了手中的竹简,神情有些异样,竹简中还说?,这缠魂扣,最早是一名修士, 因?爱上了一位无法修行的凡人?,为了为其抵挡伤害,而研制出的咒术灵器,因?此缠魂扣虽看似只是一件能够转移伤害的灵器, 实则却是一种神魂之间的标记,甚至比道侣之间的双修还要亲密缠绵。
且那记载之中, 还专门提醒了一句,若要为爱人?炼制缠魂扣, 其转移伤害的程度,最好?定在四成之下,因?一旦超过四成,便不仅仅只是分担伤害,而是在换命替死
他将此物给她时,分明是做好?了替她去死的准备。
云挽根本想象不出,那时的沈鹤之,到底是抱着一种怎样的心态,为她炼制出了能转移七成伤害的缠魂扣,也不怪从前的她会误以为他对她有情,即使真正的爱人?,都不一定能做到这等程度,他却为她至此。
她想,她根本没办法去怨恨他,不管发生什么,也不管他做出了怎样的选择,甚至于?此时的他,即将与旁人?结为道侣,她也没办法去恨他。
云挽下意识伸手摸向?身旁,手心触到了那片熟悉的冷硬后,她那颗浮动着的心,也终于?慢慢回落。
即使事事不如?意,但好?在她的本命剑又回来了,她便也少了一份彷徨,多了一份坚定,至少前路不再迷茫,她可以一步步走下去了。
屋门被“吱呀”一声?推开?了,谢玉舟端着一碗药走了进?来。
“幸亏我之前从扶向?柔那顺了一株肉身灵芝,要不然就你身上这伤,没有个?大半个?月,是别想好?了。”
云挽没有束发,一头青丝如?绸缎般顺滑垂至后腰,因?重伤初愈,她的唇色有些苍白,却将那张不施粉黛的脸衬得?愈发恬静。
谢玉舟将药递给她,她便二话不说?一饮而尽,仿佛尝不出那份苦涩滋味,又好?似是早已习惯。
被褥半滑至下,露出整洁的雪白衣领,她偏头冲谢玉舟露出了一个?笑容,谢玉舟脸上的表情就有些不好?看了。
“你还知道笑!”他此前见她伤得?重,都不敢与她说?重话,如?今终是找到机会了,“沈鹤之那把剑有多锋利你不清楚吗?他那一身剑气,就是你爹来了都不可能敢凭肉身去接的,你呢,你竟然直接撞过去了!”
“你就算想拦他,你也可以拔剑去拦,我当时都快得?手了,你帮我阻上一阻,那赤狐必定能被我用螭龙链锁住。”
谢玉舟本来还想说?,要不是沈鹤之及时将剑尖偏了几分,指不定那一剑就直接捅她心脏上了,到时候可就真是死在了亲手带自己入道的师兄手里,搞不好?都不用凌苏苏做点什么,沈鹤之当场就会灵气逆流,直接带着厄骨一起崩了。
不过话到嘴边,谢玉舟又觉得?,这么说?跟在夸沈鹤之似的,他便又给憋回去了。
再看云挽时,她唇角笑意变淡,像是有些怅然。
“小师叔,”她抬眸看他,“你有想过吗?若我不那么做,若不是我主动撞在他的剑上,落得?重伤,若我当真如?你所?说?那般冲他拔剑,会是怎样的结果呢?”
她的话让谢玉舟怔了一下,随后他就彻底反应了过来。
如?果云挽真的在那时拔了剑,结果无非两个?,一是她的确拦住了沈鹤之,而他也得?了手,成功地将那只赤狐锁住了,可再之后呢
螭龙链直接作用在灵骨上,尖锐的骨钉会造成难以想象的痛楚,沈鹤之在与凌苏苏有关之事上向?来是拎不清的,谁知他是否会冲冠一怒为红颜,冲动地与他二人?在飞泠涧打起来,若再严重些,万一他脑袋一热,带着凌苏苏叛逃了
虽然谢玉舟也不确定沈鹤之是否会昏头到那种程度,但看他那时那副油盐不进?的模样,万一就真会发展成那般呢
而第二种情况则是,云挽的剑没能拦住沈鹤之,螭龙链自也未能得?逞,到时,沈鹤之有所?防范之下,自不可能再给他们出手的机会,要么他二人?直接与他翻脸,要么就只能认下凌苏苏这个后患
但云挽那时做出的那个选择,却让事情完全变得?不一样了,她主动撞在了沈鹤之的剑上,还险些直接被他一剑毙命。
沈鹤之因伤了她而愧疚自责,自也不会再去阻拦谢玉舟,所?以凌苏苏被螭龙链锁住后,他也没做出什么过激的行为,甚至于?,谢玉舟觉得?,当时的情况,若他一击未能得?手,之后再想出手,沈鹤之也不会再阻拦了。
这的确是最优的选择,可以避免很多麻烦,也可令那些不确定的危机消失。
甚至再往深处说?,即使沈鹤之日后当真冲动地想做出什么惊人?之举,但只要思及那时云挽被他重伤之事,他也必定会因?心底强烈的愧疚而掂量几分,不至于?直接与他们撕破脸皮。
更何?况谢玉舟其实很了解沈鹤之,拨开?那层冰冷的表象,他本就是个?优柔寡断之人?,分明自幼便开?始修习无情道,却是最容易被情绊住脚的性子。
即使他如?今为了凌苏苏好?似魔怔了一般,云挽在他心中也不是没有分量的,事实上谢玉舟甚至隐约觉得?,那日沈鹤之在与他起冲突时,一直在刻意回避云挽,若非是云挽故意往他剑上撞,他恐怕都不愿与她说?话
想明白这些后,谢玉舟心中却突然觉得?有些堵,他的目光落在云挽身上,便见她轻依靠着床榻,半掩着的竹帘将细碎的阳光筛来,细碎地撒在她的发间眉眼,令她看起来格外沉静。
谢玉舟心底莫名就升起了一种熟悉的感觉,他想起了许久以前,在他刚接触云挽时,沈鹤之与他的那番谈话。
沈鹤之问他,对云挽是什么印象。
他当时是怎么回答的,他说?:“慧极必伤。”
她太聪慧了,总会做出正确的选择,且坚定地执行,但她所?看到的正确,对她自己来说?,也许并非是对的
“云挽”谢玉舟突然唤她。
那细碎光影下的少女偏头看来,他便问她:“你就没想过吗?若是你当真死在他剑下了怎么办?”
云挽愣怔了一下,思绪也一时飘荡。
“我那时没想那么多,”她低声?道,“只是觉得?我应当这么做”
“如?今细细想来,”云挽又轻轻笑了笑,“我亦不觉得?有何?不值,若当真死在了他剑下,就当是用这条命,还他的恩情了。”
还他带她入道、授她剑术的恩情;也还他赠她缠魂扣,替她挡伤,多次救她于?危难的恩情。
如?此,便算是两清了。
只是,云挽没说?的是,其实那时她主动往他剑上撞,不仅因?为那是最优的选择,还因?为她心底抱了一份莫名的期许
她想,在天渊城时,他都能为了凌苏苏丢弃他的本命剑,这一次,是否也能为她做到此呢?
她还想,他既将缠魂扣都给了她,甚至甘愿为她而死,那也许只要她挡在前面阻拦,他便不会再因?凌苏苏而与小师叔大打出手了
那份期许隐秘又酸涩,悄悄藏在心底,让她在细碎恍惚时,止不住地去遐想;又令她在惊醒回神时,生出一种仿佛抛却了尊严般的耻辱。
所?以她不会说?出口,更不可能主动承认。
可遗憾的是,她好?像自作多情了。
就像是他自己说?的那样,他当初冲动之下将缠魂扣赠予了她,如?今果真是后悔了吧。
谢玉舟叹了口气,他最终没出言规劝她,只问道:“你之后有什么打算?”
打算?她没有什么特别的打算,如?今她已重新?寻回了自己的本命剑,又得?了楼招澜的修为,之后大概就是一边修炼,一边守株待兔,等着戮心主动上门,再用手中之剑斩杀他。
“我的意思是,”谢玉舟犹豫了一下,还是道,“明日就是沈鹤之与那只赤狐的结契宴,你要去观礼吗?”
第083章 83
太虚剑川, 以剑道立宗,再早些年,门内一致认为, 剑术才是正道, 旁门左道皆为异类,尤其是双修之术, 更是为人所不齿。
因此在那?几年中, 门内虽未明?令禁止弟子?寻找道侣, 却对那?些通过双修之法?提升修为的同?门隐隐露出鄙夷耻笑之意。
直至某一任掌教, 与一女子?相爱, 并大张旗鼓地在太虚剑川举行?了结契大典。
他凭一己之力, 改变了整个宗门对双修道侣的看法?,甚至创出了一套适合太虚宫心法?的双修之术, 还在望仙道一处山中湖里栽种了一棵姻缘树。
自那?以后, 门内弟子?也不再忌讳寻找道侣,而若有弟子?想在太虚剑川内与道侣大办结契宴,就只需交上一笔灵石,便可在这山中湖举行?。
与爱人共乘一叶扁舟,划至湖中心的姻缘树下, 再施术结契,就算是真正的礼成了。
沈鹤之和凌苏苏的结契宴,自也是这个流程。
这场结契宴原本该是四个人的,只是在被那?些意外耽搁后, 他二?人如今已没了急着结契的心情。
云挽伤势未愈,她自不想前?去给自己添堵, 但谢玉舟却没这些顾忌,凌苏苏毕竟是赤狐妖, 他心里仍不放心,于?是结契宴那?日,他早早就出了门。
只是云挽独自在屋中读了一上午竹简后,她又生出一些莫名的念头来,她突然就想去看看,在片刻的犹豫后,她起?身出门了。
之前?因凌苏苏假称自己自俗世而来,沈鹤之便专门去学了些俗尘的礼数,如今她身份虽已曝光,但旁人却不知晓,所以原本为这场结契宴做的准备也就一同?保留了下来。
远远向山中湖走去,便能见红绸飘带,闻喧嚣热闹。
云挽并未出现在人群中,而是落在了附近行?宫的屋顶上。
向下望去,她恰能看到那?对被簇拥着的新人。
凌苏苏是大长老的徒弟,沈鹤之又是上任掌教唯一的弟子?,这场结契宴自是来了许多人,三峰长老与门内有名有姓的精英弟子?皆在。
崔檀昭意外身亡后,崔见山就一直有些消沉,也未再来主动?找过云挽的麻烦,前?不久城中出现魔气之事也是他在带头处理。
崔檀昭虽为凌苏苏所杀,但崔见山大抵当真觉得此事不能怪她,便也始终没追究迁怒,云挽原本觉得奇怪,如今却突然意识到,或许是因凌苏苏本体?乃是九尾赤狐,擅狐衍之术,影响了崔见山的情绪,这才避免了许多不必要的麻烦。
只是不知,若崔见山知晓了凌苏苏真正的身份,是否还会如现在这般镇定。
云挽得了楼招澜的修为,如今悄然停在屋顶,也不会被旁人察觉。
她距离很?近,很?快就见那?穿着红色喜服的两人,携手向湖边小舟走去。
木舟上雕刻了一行?字:
“百年修得同?船渡。”
沈鹤之先?一步踏入摇晃的木舟中,随后又将凌苏苏扶至了身旁。
云挽不是第一次见他穿着那?样鲜艳的色彩,但此时再看,却仍觉得晃眼?。
她垂眸紧盯着,思绪有些飘荡,而恰在这时,那?一身喜服的青年像是有所察觉,竟突然抬眸看来。
这突兀的一瞬,云挽不禁生出了一种想转身就走的冲动?,但最?终她还是硬生生停住了,只双手环胸,立在屋顶上,冷漠地回望着那?道目光。
她知道沈鹤之能如此及时地发现她,与她手上那?枚缠魂扣有关?,那?以他骨魂制成之物,自蕴藏着属于?他的气息,他轻易就能感知到。
这遥遥望上的一眼?,显然令沈鹤之的情绪有所触动?,那?投来的目光,隐约间似是变得格外强烈,甚至是炙热,云挽脑海中竟冒出了一个可笑的念头。
她想,沈鹤之不会在这大庭广众之下,突然跑过来和她打招呼吧?
但好在那?滑稽的一幕最?终并未出现,沈鹤之很?快又移开了视线,转过身去牵起?了凌苏苏的手。
既已踏上了姻缘船,又怎会突然上岸?
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修得共枕眠,这是他自己求来的姻缘,对于?这一刻的他而言,最?重要的自是那?即将与他结契的妻子?,又怎会是她这个师妹呢?
云挽发现自己比想象中的要平静,唯有那?靠近心脏处的剑伤在隐隐作痛,却不算太难忍。
木舟很?快便在灵气的催动?下缓缓破开水流,向湖心的巨大姻缘树而去。
茂密的树冠几乎遮住了整片天空,枝头挂满了粉色的树叶,又被风吹散,在空中打着旋,零零碎碎地落在湖面上。
传闻在姻缘树下结缘,便可得到天道的祝福,沈鹤之仰头看去,当木舟终行?至树下时,他就见在树冠之下笼着一层隐约的灵光,浓郁而充沛,让他莫名有些愣怔。
一种空落落的感觉从心底迸发而出,细微到不易察觉。
他突然就想起?了云挽,他原以为她今日不会来,却没想到她居然会出现在屋顶。
他的师妹愿意来观礼,他该高兴才对,可对上她那?清清泠泠的目光,他却只觉得心慌,一种无法?克制的心慌。
他恍惚了许久才意识到,她望向他的眼?神,与那?日她主动?撞在他剑上时一模一样
“师兄?”
身旁的少女唤了他两声,他才惊醒般地回神。
低头看去,那?张浓妆艳抹的脸就闯入了他的视线,于?是心底那?份异样的不安感也随之被驱散。
“师兄,”凌苏苏问他,“与我结契,你会后悔吗?”
“不会。”他几乎毫不犹豫就给出了答案。
凌苏苏不禁轻轻笑了起?来,她看着他,眼?神闪过了几分?异样的情绪:“师兄对我,当真是很?好了”
她说着就伸出了手,指尖也随之泛起?了灵光:“我们现在便结契吧只愿我心底的这份情谊,能得到天道的祝福,也愿我能得偿所愿”
沈鹤之也伸出了手,掌心向上,灵气自丹田而来,形成细长的红色灵线,缠绕在手腕之上。
只需两人将手掌交叠,属于?各自的红线便会捆绑在一起?,这便是同?心契了,而自此之后,他们就会成为最?亲密的道侣,灵魂相契,纠缠难分?。
凌苏苏望着沈鹤之向她摊开的手掌,却迟迟未将自己的手掌放上去,直至沈鹤之眼?底露出问询之色时,她终是看向了他。
少女的眼?眸漆黑明?亮,其内映着几分?笑。
“沈鹤之,”她慢吞吞开口,竟连名带姓地唤起?了他,“你刚刚出神时,是在想祝云挽吧。”
她的语气太古怪,沈鹤之皱起?了眉,他下意识想反驳,可正如凌苏苏所言,他刚刚的确想起?了云挽。
见他沉默,凌苏苏唇角笑意愈深:“在你心底,你的师妹一直比我更重要不是吗?”
沈鹤之终是明?白了她的意思。
“你是在因云挽而吃醋吗”
爱人因自己而吃醋,或许本该是一件值得欣喜之事,毕竟这意味着她在乎他,可沈鹤之却觉得自己的心脏好似被人紧紧攥住了,疼痛中,又伴随着隐约的窒息感。
“云挽被旁人污蔑排挤之事,与你有关?对吗?”他轻声问她,嗓音有些低哑。
凌苏苏神色间透出讥讽之色:“若我说是,你打算替她出头?”
沈鹤之没应声,她再抬眼?,便见他深深地望着她,那?双漆黑的眸子?中倒映着她的面庞,其中蕴藏着一种浓郁至深的哀伤。
凌苏苏抿紧了唇,她想,她大概还是有良心的,因为在那?样的注视下,她竟破天荒地道:“如今临门一脚,你还有反悔的机会。”
谁知面前?的青年却摇了摇头,他只回了两个字:“不悔。”
“从今往后,你会是我的妻子?,你所犯过错,便是我的过错;你所亏欠之事,便是我的亏欠你对云挽的伤害,即使?要我以命相抵我亦不悔,但我不可能放手,我不可能放开你”
这番情话堪称动?人,但凌苏苏却好似完全未被触动?,只目光沉沉地看着他。
而下一刻,沈鹤之便将闪烁着灵光的手掌压在了她的掌心,仿佛是生怕她会后悔。
手腕的红色灵丝延展缠绕,眼?见着同?心契便要结成。
这电光火石的瞬间,凌苏苏便知,她再无回头的可能了。
传闻姻缘树的种子?,乃是天道丢下的一颗会爱人的心,只要相爱的两人在树冠下许愿结契,这份缘分?便会得到上天的祝福。
但也有另一个传闻,说是,若在这姻缘树的注视之下,辜负了真心者,将受剜心失魂之苦。
凌苏苏看着沈鹤之,眼?底露出了一种苍凉的悲戚,而那?悲戚之中,又涵盖着一份隐约的怜悯。
这一刻,她脑海中浮现了许多过往的画面。
一身藏蓝衣袍的少年,手撑下巴看着她,眼?底带着挑衅的笑意:“有苏大小姐,愿赌服输,你之前?可是亲口说过,若是我赢了,你就答应我一个条件。”
那?是她第一次外出游历,不曾想刚一离了赤狐的领地,就遇上了这处处与她作对的小子?。
他说他叫燕少慈,背着一把大刀,出身一处她听都未听过的刀宗小派,而自于?她结识后,也不知是不是巧合,她竟走到哪便都能遇上他。
附近小镇有捉拿邪修的悬赏,她接下悬赏,追至邪修老巢,谁知那?少年却突然路过,致使?邪修逃跑
他说要赔罪,带她去了附近的客栈歇脚,谁知那?客栈又是家黑店,夜半举着大刀的老板娘冲进屋内,愣是削掉了她一片皮毛
类似之事一件接着一件,令她不胜其烦,可那?少年却好似赶不走一般,总若有若无地跟着她,她便主动?提出要与他比试。
若她赢了,他就永远不要出现在她面前?;若是她输了,她就无条件答应他一个条件。
燕少慈的修为不比她低,可惜他并非出身名门,所修刀术不过平平,她有信心能赢下他。
谁知两人比试之地,乃是附近修士专门猎捕妖兽的树林,四周被设下了诸多锁妖阵,她措不及防下,误踩入了其中,若非燕少慈及时出手,她险些便受了重伤,而那?场比试,自也是她输了。
“你想做什么?”她冷眼?看着他,只觉自遇上这少年起?,她便一次比一次倒霉。
“也没什么特别的,”少年眼?底笑意更浓,“镇子?外有一棵姻缘树,我想让你与我在树下结同?心契。”
她目光闪烁,问他:“你没听说过一句话吗?”
“在姻缘树之下,辜负真心者,是会受剜心失魂之苦的。”
少年却认真地看着她,那?双眼?睛好似变得格外炙热明?亮,他笑答道:“你又怎知我不是真心的?”
这出乎意料的回答,让她不受控制地露出吃惊之色,她突然就发现,那?少年的眼?睛其实?很?漂亮,她也突然明?白了,为何自己一路过来,总是会遇上他。
后来,她并未真的与他结契,因?*他临时改了口,只说想与她一路同?行?,希望她不要再赶他走。
再后来,她决心与他私奔,约定好了在那?棵姻缘树下见,可她等了一日又一日,等来的却是她父亲,和奄奄一息的少年。
她的父亲,有苏氏的家主有苏应寒,给燕少慈种下了枯骨症,誓要生生世世将他二?人分?离,却又冠冕堂皇地,将这称之为考验。
她痛苦祈求,崩溃咒骂,可她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个少年,在她最?爱他时,死在了她怀中。
直至最?后,她自断一尾,种入了他的灵魂,这般,往后的每一世,她都可以寻到他,而他也会在见到她后的第一眼?,爱上她。
这便是九尾赤狐最?特殊的狐衍之术。
之后,她就彻底与有苏氏断绝了关?系。
“濯灵,你一定会回头的,”有苏应寒看着她,眼?底是怜悯和笃定,“在生生世世的磋磨下,他对你的爱也会被磨平,他一定会背叛你。”
她脚步未停,也不没有回头。
她决不会回头!
在腕间的红线缠绕于?一处前?,有苏濯灵便猛地探出了另一只手。
尖锐鲜红的指甲瞬间延展而出,变成了锋利的妖爪,在沈鹤之最?不设防之时,她的五指便用力地捅入了他柔软的腹部,而原本聚在她腕间的红色灵丝也骤然消散,结契的进程被她硬生生地截断了。
想要挖走一个人的灵骨,便需趁其完全放下戒备时,但像沈鹤之这样的人,早已习惯了剑气环身,即使?是在睡梦时,也不会给旁人偷袭的机会。
但修士在施展同?心契时,却会将自己的命门弱点主动?暴露而出,这便是有苏濯灵为自己计划出的出手时机,也是她一定要与沈鹤之结契的原因。
此举实?在太过突然,沈鹤之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而面前?的少女也解除了所有伪装,细密的绒毛自她面颊上生出,一双赤红的眼?眸也冷漠地望着他。
那?锋利的五指兀地扎入血肉后,就用力收缩,精准地握住了琉璃骨。
直至此时,沈鹤之终是明?白了她的意图,他一掌朝她胸口拍出,她却不躲不闪,只咬牙迎头而上。
而那?一掌,最?终也即将触上她时停住了,他看着她,眼?底满是痛楚之色。
沈鹤之没办法?杀她,他也不可能对她动?手,这点有苏濯灵一直都明?白,因为这是移情蛊附带的另一条效果。
中蛊之人,绝无法?杀死施蛊者。
琉璃骨被她自他腹部那?血肉模糊的伤口中抽出,强烈的疼痛令他的脸色立即变得苍白,他踉跄了一步,面前?的少女却旋身而起?,退出木舟,脚尖点在了水面上。
她垂眸看向了自己的右手,便见沾满血的手心里,躺着一截闪耀着七彩琉璃之色的灵骨,这便是她这一路而来的目的了。
她再抬头看去,就见那?一叶扁舟之上的青年此时正捂着腹部的伤,一瞬不瞬地紧盯着她。
他轻抿着唇,血色在赤红的喜服上晕开,变得浓重阴郁,而他那?望着她的眼?眸也宛如含着炙热的火,带着压不住的惊怒之色。
这般模样,就连有苏濯灵也不得不承认,这位沈剑君,的确生了一张艳丽无双的面庞,如此浓烈的情绪,令他的五官格外绮丽夺目,是人间不多见的殊色。
“你是有苏濯灵。”
“是,”她没有否认,“我一直与你假意恩爱,便是为夺得你的琉璃骨,救治我的爱人。”
“爱人”他重复了一遍这两个字,仿佛是觉得陌生。
“你一直在骗我?”
“是,”有苏濯灵已没有隐瞒的必要,“我心中所爱,从不是你,与你一起?的每一日,对我来说都是煎熬。”
像一把锋利细长的刀,深入骨髓,沈鹤之竟一时分?不清那?份疼痛到底是因为灵骨被强行?挖走,还是因为面前?之人那?冷漠的话语。
琉璃骨已失,沈鹤之不受控制地吐出了一口血。
当初他将云挽的魔气转移至自己身上后,那?股魔气便始终未曾消散过,如今他眼?前?竟又隐隐现出了些许血色。
疼痛连带着难忍的怒意,如一团炙热的火不停燃烧。
“为什么?”他问她。
“因为只有你的琉璃骨能治好枯骨症,”有苏濯灵道,“要怪便怪你太蠢,竟看不出我对你无半分?情谊。”
沈鹤之冷声道:“你当真以为,拿到了琉璃骨,便能走出望仙道?”
“那?不然呢?难不成你要将一个心里装着别的男人的女人留在身旁,日日提醒你,我到底有多爱他?”少女眼?瞳赤红妖异,眼?底是一种极具攻击性的笑,与平日那?个凌苏苏极不相同?,“你知晓我为何从不愿与你亲近吗?”
“因为我心有所属,不愿让旁的男人碰我。”
终于?,无霜剑骤然斩出,霎时便将湖面冻成了最?坚硬的冰,霜花飘落,天地一片凄寒。
有苏濯灵却讥笑道:“沈鹤之,你根本舍不得伤我,不是吗?”
这话像是刺痛了他,锋利的剑刃在下一刻压在了她的脖子?上。
“我不可能放你离开,”他咬牙切齿,望着她的眼?神近乎疯狂,“你是我的。”
可他话音刚落,余光便瞥见了一抹身影,那?些强烈的情绪突然被动?摇,他像是惊醒了一瞬,有些慌乱地偏头看去。
匆匆赶来的云挽,正脸色苍白地看着他。
湖面被冻凝住的瞬间,岸边的众人就察觉到了异常,而在之前?,云挽却先?于?所有人发现了不对,因此她也是第一个赶来之人。
在真正看清所发生的一切之前?,云挽原本只是隐有些不安,却并不算很?担心,因为她很?清楚,不管凌苏苏想做什么,她都不可能是沈鹤之的对手。
但她怎么也没想到,她赶到近前?后,竟见沈鹤之一身是血,而凌苏苏手中则正握着一截琉璃骨,她几乎能想象到不久之前?到底发生了什么。
可那?把无霜剑,却只是压在她的脖子?上,他没有对她出手,她身上甚至连一丝一毫的伤痕都没有。
而匆忙而来的她,也恰清晰地听到了他最?后的那?句话。
他说,她是他的那?是一种隐忍不发的怒意,和强烈而陌生的占有欲,也是从不会出现在他身上的偏执。
她不会再看不出来,即使?到了此时,即使?她亲手挖出了他的琉璃骨,他也根本舍不得伤她。
止戈剑出鞘,云挽执剑便向那?赤狐少女的后心刺去,她得了楼招澜的修为,剑术有了巨大的精益,此时一剑便如惊鸿闪电,一旦得手,凌苏苏必死无疑。
可那?赤狐却并不躲闪,只微扬唇角,带着几分?讥笑看着她。
而下一刻,便听“当”的一声,云挽虎口一麻,整个人都不受控制地向后退了一步。
挡住她的,是无霜剑。
云挽脑海中有一瞬间的空白,她从未想过,无霜剑的剑尖,竟会有一天对准她。
那?处靠近心脏的剑尖仿佛又隐隐传来了刺痛感,凌苏苏的笑声也随之传来:“祝云挽,其实?我一直很?羡慕你,甚至可以说是嫉妒,不过现在想想,好像我也不必如此了,毕竟你最?在乎的师兄,爱我如命,根本不可能让我死。”
“若我死了,他会疯的。”她微仰着下巴,几乎是在炫耀。
云挽的目光下意识就落在了沈鹤之身上,他单手执剑,垂着视线,令她看不清他的神色,又好似是默认了凌苏苏的话。
“有螭龙链在,”他道,“她逃不走的。”
第084章 84
一个人执迷不悟到底能到什么程度?云挽从?前?很难想象, 如今仍无?法理解。
但看着面前?的?沈鹤之,她却?突然有些恍惚。
她原本以为自己已经能够平静地面对,可此时此刻, 看着那把?闪着寒芒的?无?霜剑, 她还是鼻子?一酸,眼眶泛红。
沈鹤之终于掀起?眼皮看向了她, 他目光幽深, 眼瞳也格外漆黑, 仿佛映不出半分光亮, 额心?剑印赤红炙热, 似是将那双眸子?都映出了血色。
云挽突然就?意识到, 沈鹤之现在的?状态很不对,她清晰地看到, 正有一股与灵气截然相反的?气息环绕他流淌, 那是魔气!
他是受到炼情剑的?反噬了吗?还是说琉璃骨被夺走,厄骨失控了?
云挽止不住地一阵慌乱,有苏濯灵却?仍在笑:“沈剑君果真是相当在乎我了,不仅自己舍不得伤我,甚至舍不得让旁人伤我”
“不如这样吧, ”她看着云挽,眼底是藏不住的?恶意,“只要沈剑君愿意为了我,亲手杀了你的?这位云挽师妹, 我就?放下我从?前?的?爱人,与你结为道?侣。”
“只要你向我证明, 我在你心?里,比祝云挽更重要, 我就?可以是属于你的?。”
有苏濯灵一字一句地说着,云挽也随之慢慢瞪大了眼睛。
她的?心?脏开始剧烈地跳动?,连带着握剑的?手也冰冷发凉,因为她发现,沈鹤之并未有反驳有苏濯灵之意,他提着手中的?剑,那双漆黑无?光的?眼瞳仍一瞬不瞬地望着她。
甚至于,云挽能隐约感觉到,自面前?之人的?剑上,散发而出的?杀意
这一瞬,云挽摒住了呼吸,又仿佛是忘记了要如何呼吸,握着剑的?五指像泄了力般的?发软。
从?前?经历的?的?事,一幕幕在她脑海中闪过,她想起?了最初入望仙道?时,那条看不到尽头的?登仙路;想起?那片葱郁的?幽萃竹林,和那浓郁又浅淡的?冷木香;也想起?了除秽节的?夜晚,漫天如萤火的?灯慢慢飘浮汇聚
心?脏随着起?伏的?呼吸传来针扎般的?刺痛,像是被那处靠近心?口的?剑伤牵动?,云挽的?视线变得湿润模糊,她很清楚,若沈鹤之当真要杀她,她不会抵挡,也不会躲闪。
缠魂扣是沈鹤之赠予她的?护身灵器,是为护住她的?性命,却?唯独拦不住他亲手刺来的?剑。
只要他动?手,她就?一定会死在他的?剑下。
也是在这一刻,锋利的?剑气骤然而出,云挽的?一颗心?,也彻底沉了下去?,像浸入了最冰冷的?海底;又像被按入油锅烹炸;被压在砧板上千刀万剐,疼痛到窒息,煎熬到每一次呼吸都是一种折磨。
寒芒如闪电刺来,将她鬓角的?发丝吹起?,剑光把?她那双含泪的?双眸照得格外明亮,她望着那执剑的?青年,眼底是一种视死如归的?决绝,和消不尽的?哀伤。
沈鹤之似是因她的?眼神怔了一下,但也只是一触即散,转瞬而逝,他的?剑势并未停下,眼见便要伤在她身上。
云挽下意识咬住了嘴唇,可那冰寒的?剑却?未触上她分毫,反而在她面前?,骤然转势,那凛冽而来的?杀意也在这一刻彻底变了方向,于电光火石间,那一剑竟直接洞穿在了有苏濯灵的?左肩。
异变太过突然,云挽愣怔在原地,恍惚着未能做出反应,她的?视线仍有些模糊,她便以为自己是生了什么错觉。
那份险些死于沈鹤之剑下的?感觉并未完全?消散,仿佛还停留在脊骨之间,一阵阵地发麻发软,握着剑的?整条胳膊都提不起?力气,就?连两条腿也如灌了铅般的?沉重,迈不出一步来。
但眼前?所见,也终于让她明白了过来,沈鹤之刺出的?那一剑,竟本就?不是冲她而来的?。
有苏濯灵的?脸上也露出了不可置信之色,无?霜剑剑气锋利如霜雪,强烈的?疼痛令她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
“怎么、怎么可能?你怎么可能”她嘴唇嗫嚅,整个人都因疼痛而轻轻战栗。
剑尖回收,一连串的?血花被带出,沉郁的?殷色立时染透了有苏濯灵的?整个左肩。
她仓皇地踉跄了一步,匆忙地捂住了伤口,望向沈鹤之的?目光再没了之前?的?从?容,反而带上了忌惮和小心?,那段琉璃骨也被她更紧地攥在了手心?。
坠在她身后?的?八条赤红狐尾环绕着她张开,其上的?绒毛隐隐炸开,如八条凶残地巨蟒,齐齐对准了沈鹤之。
但沈鹤之却出奇地没有乘胜追击,在那一剑被抽出后?,他竟也踉跄着后?退了几步,直至将无?霜剑插在地上,才勉强撑住了摇晃不稳的身形。
鲜红的?衣摆铺在净白的?冰面上,拖过之处却?留下一道?浓郁的?血痕,他单手撑剑,另一只手捂着下半张脸,很快就?有更多?的?血从?他的?指缝间渗出。
云挽明白,他此时这般模样,应是遭到了反噬,是因他为有苏濯灵修了炼情剑,所以主动?刺伤她,才会被反噬得如此厉害吗?
“师兄!”她跌跌撞撞地向他而去,伸手想去?扶他。
沈鹤之却?微微侧身躲开了她,她的?手不禁僵在了半空,眼泪也随之落下。
“师兄”她又哽咽着唤了他一声,他终于放下了捂在唇上的?手,偏头看来。
此时的?沈鹤之是从?未有过的?狼狈,他的?唇角沾着血迹,艳红异常,鬓角的?发丝凌乱地贴着他的?侧颈,而那双看着她的?眼眸,更是透出妖异的?红色,像是覆上了一层血色的?膜,甚至那份血色仿佛还在生长蔓延,顺着他的?眼尾攀爬,又与他额间的?灵莲剑印相连,若隐若现,形成了猩红浓郁的?魔纹。
这副模样,惊得云挽的?手都向后?缩了一下,他似是被她此时的?反应刺痛了,竟躲闪开她的?眼神,不敢再看她,甚至拧开头去?,令垂下的?发丝挡住了他的?侧脸。
可他大概真的?伤得很重,他努力不想让云挽看到他的?窘迫狼狈,便用手指压着唇角,却?还是止不住地闷咳出声,而越来越多?的?湿红也从?他的?唇齿间涌出。
云挽能感觉出来,沈鹤之身上的?魔气其实不算很重,只是轻微的?丝丝缕缕,与从?前?那股盘踞于她体内,自她心?魔生出的?魔气很像。
这股魔气,应当是因他受到了炼情剑的?反噬而生。
只是此时他的?灵骨被强行?挖走,储存着灵气的?经脉就?像被开了一道?出口,原本属于他的?灵气正在一刻不停地向外涌动?着,逐渐濒临失控,若任其这般下去?,那股魔气必定会被灵气压制,而他便会真正的?堕魔,到了那时,他体内的?厄骨也会被诱发而出,天魔必定会借此复生。
“师兄,”云挽压下了心?底的?慌乱,用力握住了沈鹤之那只沾满了血的?手,“你别怕,有我在的?,不管发生什么我都不会放弃你,我现在就?去?将琉璃骨抢回来。”
可还未等她有所动?作,那只手却?反攥住了她,攥得很紧,他也再次抬眸向她看来,说出的?话却?是:“此事你不要插手。”
他的?声音低哑,带着气息不稳的?轻颤,云挽几乎能清晰地感受到他的?痛苦和挣扎,她心?便又传来了钝钝的?痛。
“师兄是在把?我当外人吗?”
“不是。”他摇头,却?并未将目光看向她。
有苏濯灵终于从?那穿肩而过的?一剑中缓过了神,她知晓沈鹤之已不能再为她所用,当即御起?遁光便要冲入天际。
可她刚腾空,一道?金色龙影就?环绕她身周而生,似一条困住她的?锁链,令她的?身形为之一顿,而伴随其中的?,是阵阵传来的?龙啸之声。
在那如锁链般的?金色龙影的?另一头,一名?白衣少年不知何时出现,他单手抓握,似是在用力拽着什么。
那少年,正是姗姗来迟的?谢玉舟。
他仰头看着半空张牙舞爪的?赤狐,面容是从?未有过的?严肃。
“小师叔!”云挽露出惊喜之色,“你怎么现在才来!”
谢玉舟听罢却?很恼怒:“你当我不想赶紧过来!”
他忍不住对着沈鹤之翻白眼:“谁知道?他在发什么疯,把?湖水冻起?来不说,还将此处空间封进了他的?冰霜之气中,我和崔见山几个在外面急得团团转,硬是闯不进来,一靠近便会被剑气攻击,简直莫名?其妙!”
“不过刚刚估摸着沈鹤之是受伤了,那层寒气也碎掉了,我就?顺利闯进来了!”
他的?话让云挽有些吃惊,她原以为自己能第一个赶到是因为她是最早察觉异常之人,但如今看来,似乎是因为她这一路走来,并未被寒气拦下,那些剑气也没有攻击她。
可是为什么?
云挽看向沈鹤之,沈鹤之却?仍垂着头,并未出声,也没做出任何反应,更无?主动?解释之意。
而恰在此时,半空中竟传来了锁链断裂之声,沈鹤之也终是有了反应,他抿着唇抬头望去?,正看见了强行?挣断了螭龙链的?有苏濯灵。
她此举太过决绝,就?连谢玉舟都未能反应过来,竟直接顺着惯性,后?仰着摔在了地上,脸上甚至闪过了几分茫然。
疼痛令有苏濯灵的?脸色变得愈发难看,八条赤尾却?不停鼓动?着,散发着淡淡的?红光。
眼见她转身便要继续逃脱,云挽连忙握紧手中的?剑,可身旁那柄无?霜剑却?先一步斩出,截住了有苏濯灵面前?的?路。
沈鹤之紧盯着她,那双因魔气而变得赤红的?眼眸带着隐忍不发的?情绪:“你若强行?离开望仙道?,螭龙链会勒断你的?灵骨。”
有苏濯灵却?笑了起?来,她卸去?伪装的?模样妩媚艳丽,如此笑时,便格外浓艳:“你能为你的?师妹忍受螭龙链勒断灵骨之苦,你又怎知我不愿为我的?爱人忍受这份疼痛?”
第085章 85
“沈鹤之, 你与她废什么话!”谢玉舟从地上跳了起?来,怒斥道,“她都把你的琉璃骨抢了, 你还担心她会不会被螭龙链伤, 你有病吧!”
沈鹤之没理会谢玉舟,只紧盯着有苏濯灵, 她刚刚那番话, 似是当真将他刺伤了。
“有本事就?杀了我。”有苏濯灵握紧手中的琉璃骨, 扔下这句话后便径直从沈鹤之身旁掠过?, 朝他身后而?去。
沈鹤之骤然出手, 反手扣住她的肩, 她便一掌重重拍在了他的胸膛上,出手狠戾、毫不留情。
他没有躲闪, 那一掌之下, 他的身形虽纹丝不动,脸色却?变得愈发苍白,可?他还是没放开按在她肩上的手,也并未移开落在她身上的目光。
云挽仰头看着空中的两人,她突然就?意识到, 沈鹤之提剑去阻拦,并非是要对有苏濯灵出手,而?是担心她强行离开望仙道会被螭龙链所伤;担心她要忍受螭龙链碎灵骨之苦。
即使到了此时,他心中依旧放不下她, 这种?放不下,是一种?爱恨交织的痛苦, 是被爱人伤害后,却?又?不忍怨恨的痛苦, 是自愿剜出血淋淋的心脏,吞下那份苦果的炙热爱意。
所以他才不愿让她插手,因他二人之间,不管是爱抑或是恨,都容不下她这个外?人
而?最令云挽感到痛苦的是,她其实能够理解这份爱而?不得带来的难耐。
“沈鹤之!你出剑啊!”谢玉舟急了,“你杵在那是等着被她打死吗?人家根本不在乎你,也不可?能手下留情!你在那深情给谁看呢!”
“放开我!”有苏濯灵的肩向后挣,手掌也再?次拍出,重重击在了沈鹤之的胳膊上,可?她这一掌竟未能令那只擒住她的手松开分毫。
眼见着谢玉舟已?提剑追了过?来,有苏濯灵的神情也阴沉了下来。
她是一定要将琉璃骨带走的!
又?一次的,有苏濯灵一掌拍出,却?打在了自己的臂膀上,那一掌极为凶狠,将她自己的整个左肩都卸下,她的身体也随之做了一个扭曲的拧转,竟真将被扣住的肩挣了下来。
沈鹤之微瞪大了眼睛,显然是没想?到有苏濯灵为了逃离他的掌控,居然不惜伤害自己,断尾求生。
有苏濯灵没有丝毫停留,兀一脱身,便一头向望仙道外?逃去。
这处山中湖距离望仙道的出口并不远,而?妖族又?极擅逃遁,一旦让有苏濯灵离开,便再?难追捕到她。
可?就?在这时,另一道金色遁光却?从斜下方击射而?来,速度奇快,又?来势汹汹,只一眨眼的功夫,便重重撞上了那片赤色。
赤红光芒散开,在有苏濯灵诧异的目光下,血线自她那只握着琉璃骨的手腕上炸开,竟险些硬生生将她的手腕彻底斩断。
她连忙用手压住伤口,扶着手腕惊恐向后望去。
白衣少女执剑立于空中,血顺着她的剑尖滴下,见她望来,那剑尖就?指在了她的咽喉处。
“将琉璃骨交出来。”
云挽的声音很冷,而?随着她话音的落下,空气中便隐约窜起?了锋利的剑气,宛如渔网丝线,束缚而?来,令有苏濯灵的面容愈发凝重。
她不明白为何祝云挽会突然变得如此厉害,但?现在的她的确不是她的对手,并且此处是太虚剑川,耽误的时间越久,她逃脱的可?能就?越小。
此时谢玉舟也已?从后方赶来,与云挽一同隐隐将她包围。
更令她感到绝望的是,此时沈鹤之架起?的那片寒气已?完全散去,而?不远处正有数道身影迅速靠近。
太虚剑川的三峰长老很快显出身形,为首的崔见山怒瞪着她:“凌苏苏!你这孽畜要做什么?”
他见了她此时的模样,自已?知晓他们这群人被凌苏苏欺骗已?久,如今想?起?崔檀昭的死状,他心中更是怒不可?遏。
有苏濯灵却?只是冷漠地看了他一眼,她根本不欲与崔见山多争辩,这个所谓的太虚剑川大长老,在她看来,只能用“愚蠢至极”来形容,而?他那个死在她手上的女儿,也是与他一般的愚蠢,愚蠢又?讨厌,就?像一直嗡嗡叫的苍蝇。
当初若不是崔檀昭一直找她麻烦,她也不会借着那次机会将她一剑斩杀。
只是
有苏濯灵又?颇为忌惮地看向了云挽,她手中的剑,让她感到恐惧,甚至于,在周围这一众人中,唯有云挽的剑令她如此畏惧。
她卧薪尝胆了这么久,难道真的要死在了吗?
有苏濯灵的目光落在了自己受伤的手腕上,也落在了掌心的琉璃骨上,她心底生出了一股巨大的悲愤,那悲愤中还参杂着浓烈的怨恨。
她如今已伤痕累累、疲惫不堪,可?她还是恨这世道不公,恨她不能与爱人相守。
凭什么她明明什么都没做错,却?要与她的爱人忍受这份苦楚?
她羡慕祝云挽,也痛恨沈鹤之,每每看到他二人在一起时,每每看到沈鹤之即使身中移情蛊,也掩不住对祝云挽流露而出的爱意时,她便愈发地恨。
凭什么他们能如此恩爱,而?她的爱人,却?要生生世世受着枯骨症的诅咒。
“少慈,少慈,我还能再?见到你吗”
有苏濯灵反复念着那个少年的名字,她眼眶已?有些湿润,而?这时,她却?突见一道人影正向她缓步而?来。
无霜剑被他提在手中,寒气环绕在他身周,阴郁冰冷,连带着他的面容都好似在冰霜之下变得模糊。
有苏濯灵突然便好似找到了救命稻草。
“沈鹤之!”她大声道,“你不是爱我吗?你帮我将这些人拦下来,然后与我一起?走!我们离开太虚剑川,从此隐居,我再?也不会离开你!”
云挽心中一惊,她回头看去,恰看到了向他们这边靠近的沈鹤之。
青年的发丝被风吹得凌乱,将他眼尾的赤红魔纹都遮得朦胧,云挽却?生出了一种?极不详的预感。
沈鹤之此时的状态非常不对,她自悟出斩魔剑后,眼睛便能格外?清晰地捕捉到魔气,如今自也能看到那股逆行之气正暴戾地乱窜,透出猩红的血色。
她仍记得,在不久之前,她原想?一剑斩杀有苏濯灵,却?被沈鹤之突然挡下攻击。
难道他现在也是来阻拦他们的?
这念头产生的瞬间,一片冰寒的剑气就?突然以沈鹤之为中心荡开,如将石子?投入水面后荡开的涟漪,看似速度不快,却?根本无处可?躲,转瞬就?到了眼前,云挽的心也随之沉了下来。
电光火石的恍惚下,那水纹般的剑气就?从她身上荡过?,但?古怪的是,那股蔓延的剑气却?当真如水波般的柔软,轻轻触上她的皮肤,甚至于她指缝间穿梭,好似落下的一道缠绵的吻,未对她造成任何伤害。
云挽正满面茫然时,附近的其他人竟齐齐面色大变,一个个的宛若遭到了巨力的攻击,纷纷被击飞了出去。
谢玉舟反应不慢,但?饶是他已?横剑去挡,却?还是被震得闷咳了一声,直接跌了下去。
三峰长老更是狼狈,挡在最前方的崔见山甚至吐出了一口血。
就?连被包围在中间的有苏濯灵也未能幸免遇难,事实上她也是伤得最重的,因众人本就?是悬在半空,在这份冲击之下,所有人皆被打落了下去,但?其他人还有余力做一个缓冲,她因本就?受了重伤,如今更是直直被拍落在了下方的空地上。
一时之间,还如常立于半空的,竟就?只剩下毫发无伤的云挽,和一步步走来的沈鹤之。
云挽蹙眉看着那道越来越近的红衣身影,仍未能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
而?转眼间,沈鹤之便已?到了她面前。
他比她高出许多,她只堪堪到他肩膀的位置,如此近的距离,她不得不仰起?头看他。
垂下的发丝被风吹起?,拂上她的脸颊,他身上带着一股很重的血腥气,混杂在幽萃竹的冷木香中,好像带上了一股很强烈的攻击性,侵入她的鼻息,令她觉得陌生。
她看着他,只觉他的面容也是那般的陌生。
生在他眼尾的赤红魔纹好似更加浓郁,甚至隐隐有向侧颈攀爬之意,他的双眸已?完全被猩红占据,沉淀着污秽的红黑之色,其内又?倒映出了她的面庞。
云挽分不清他眼底的情绪到底是什么,心跳却?突然变得剧烈,她下意识想?向后退,可?这个动作未能完整做出,她便被猛地拉入了面前之人怀中。
他一只手握着她的肩,另一手禁锢在她腰间,臂膀不住收紧着,像是恨不得将她揉碎在骨血之中。
紧密到没有丝毫缝隙,连每一寸呼吸都被压在了一起?,心跳也在一呼一吸间交织,极具侵略性。
这个拥抱实在是太
云挽有些僵硬,她想?挣扎,但?他抱得太紧了,紧到她使不上任何力气,宛如置身于最浓稠的沼泽中,越是想?挣扎,便陷得越深。
他的胸膛紧贴着她,仿佛是将他那颗跳动着的心脏挤入了她怀中,她抬起?胳膊轻搂住了他的腰,便好像是捧起?了他那颗炙热又?脆弱的心脏。
云挽突然就?生出了一个念头,她想?,若是她愿意的话,此时此刻,她其实可?以轻易杀死他,他在她面前,根本没设防。
她很快又?发现,此时两人身周竟缠绕着肆虐的剑气,将四周封得密不透风,谢玉舟几人皆被拦在外?面,一旦想?要靠近,剑气便会带着凛冽的杀意袭去。
这是怎么回事?
云挽再?一转头,就?见有苏濯灵已?艰难地从地上爬了起?来,她全身都是血,狼狈不堪,却?还是撑着一口气,再?次御起?遁光,向外?逃去。
云挽情急之下,下意识便又?挣了挣,可?这轻微的动作却?让那环着她的怀抱又?收紧了几分,几乎让她觉得有些窒息。
他抱得太紧了,紧到透着某种?令她无法理解的疯狂之意,就?连他腹部的伤口都避无可?避地压上了她,他却?好似根本感觉不到疼痛,任血污弄脏了她的衣衫。
“是魔气!”崔见山的怒吼声传来,“沈鹤之如今被魔气所控!他的剑气失控了!”
云挽目光闪烁了一下,就?听谢玉舟大声叫她。
“云挽!”他道,“你赶紧带沈鹤之回飞泠涧,我与其余几位长老去捉拿赤狐!”
云挽向他看去,他便又?提醒道:“你手上不是有掌门令吗?”
“以你如今的修为已?能控制此物,万不得已?之时,你就?自己从飞泠涧中退出!再?将外?围的封魔大阵全部打开,把沈鹤之关在里面!”
“飞泠涧的阵法是你父亲设下的,足以困住瞬间失控的厄骨!”
第086章 86
沈鹤之抱得?太?紧了, 紧到都?有些妨碍到了云挽御剑。
她向飞泠涧而去的路上?,他?的胳膊就一直紧紧缠着她,下巴也顺势压在了她的肩上?, 整个人的重力?的往她身上?靠, 她不得?不反搂着他?,将他?撑起, 才不至于与他?一同跌下去。
他?却又得?寸进尺般地埋入了她的颈窝, 鼻尖也总不经意地蹭上?她的侧颈耳垂, 气息在一呼一吸间喷吐而出, 带着温热的痒意。
太?紧了, 甚至并不能单单只用?一个“紧”字来形容。
从前云挽与沈?*鹤之日日生活在一处, 他?教授她仙术,指点她剑法, 在某些特?殊的情况下他?自也是?抱过她的, 但那些拥抱,都?与此时的不同。
以往的他?,即使抱她,也是?带着师兄对师妹的照拂之意,并无任何越界的触碰, 而如今这般,却是?一种强势的侵略和挣不脱的缠绵,仿佛每一处都?被他?紧缠着,每一寸皮肤都?被迫染上?了他?的呼吸。
他?的胸膛压在她心脏处, 温热的心跳便也一下下地传来,亲密到令她有些窘迫, 但她最终并未推开?他?,也未曾出言阻止。
云挽知晓现在的沈鹤之因?受到了魔气的影响, 是?不清醒的,与他?说什么他?也听不见。
只是?她仍有些无法理解,为何被魔气影响的沈鹤之,会突然穿过人群,跑来抱住她?又为什么,那些失控乱窜的剑气,将旁人都?击飞了,却唯独不伤她?甚至连他?深爱着有苏濯灵也未能幸免遇难。
在片刻的疑惑后,她又好像找到了答案,她想,他?会对她这般,应当是?与那枚缠魂扣有关。
缠魂扣本就是?用?他?的魂他?的骨制成,其内自也包含着他?的气息。
云挽一时觉得?庆幸,一时又莫名怅惘,眼见着飞泠涧终于出现在了下方,她也终于松了口气。
以前都?是?沈鹤之带着她御剑,这还是?她第一次用?飞剑载着他?,却没想到会是?在这般情况下。
她已有许久未回到飞泠涧的竹屋了,屋内的陈设倒是?没有任何变化。
她原本想扶着沈鹤之躺下,再?为他?包扎伤口,但他?却根本没有放开?她之意,踉跄几步后,他?竟抱着她一同摔在了榻上?。
“师兄,你的伤”云挽焦急地伸手推他?的肩,想从下方逃出来,可?他?的力?道却大得?出奇,她顾及着他?的伤不敢挣得?太?用?力?,便不出意外?地被牢牢禁锢在了他?的臂膀之间。
沈鹤之周身的气息很混乱,丝丝缕缕的灵气与魔气交织着,又相互抗衡着,时而冰冷柔和,时而炙热暴戾。
云挽自习得?斩魔剑后,便对魔气格外?敏感,如今这般近距离接触,只觉全身都?产生了一种强烈的排斥感,
她最终只得?用?手肘撑着向后挪,可?她这个举动却又好像令沈鹤之变得?格外?激动。
肩上?传来了很强的压迫力?,她被身前那股力?道逼迫得?向后跌去,又一路躲闪,直至后背“砰”地撞在了墙上?,她终是?被彻底挤压围困在了一方狭窄的天地中。
“不要走,别离开?我,”沈鹤之贴在她耳边,无意识般地哑声?哀求她,“不要推开?我”
云挽不禁有些吃惊,如沈鹤之这般的性情,何时用?这样?的语气说过话?即使前不久面对有苏濯灵的背叛,他?也未曾如此低声?下气过。
云挽知晓他?是?因?神?志不清才会这般,可?她心底还是?生出了一股异样?的情绪,那只原本想去推他?的手,最终也慢慢搂上?了他?的脖子,又紧紧抱住了他?。
“我不会离开?,”她轻声?安抚他?,“不论发生什么我都?不会离开?,我怎么可?能丢下你不管呢”
话一出口,云挽突然又觉得?酸涩,不知从何时起,她已再?未与沈鹤之语气温和地说过话了,好似每次见面,不是?在争吵,就是?在闹别扭。
而不久之前,她甚至为了算计他?,主动撞上?了他?的剑,与他?落了个两败俱伤的境地。
云挽心中难过,不禁更紧地搂住了他?:“师兄,你不要怕,我从未讨厌过你,我一直爱你,我也会一直陪着你”
只有面对着神?志不清的他?,她才敢将藏在心底的话肆无忌惮地说出口。
她爱他?,一直爱他?,不管怎样?都?爱,爱到可?以不顾自己的性命,可?以舍弃一切底线和尊严。
她也绝不可能如谢玉舟所说那般,将他?一个人关在飞泠涧。
即使厄骨失控,她也会陪着他?,她是这世间唯一能使出斩魔剑之人,即使真到了那一刻,也理应由她来守着他?。
即使厄骨到了再无发挽回的余地,也该由她来亲手杀死他?。
云挽的安抚好似起了些作用?,那副疯狂之态在此时停滞了片刻,但片刻之后,他?却好像是?觉得?不够,急迫得仿佛是想寻找着某个出口,她此时已退无可?退,他?便又冲来。
只是?,这般仿佛仍是?不够的,身后那面撑起的墙像是?让他?终于寻到了最适合发力?的方式,他?的额头压在她的肩上?,反复又持续地猛蹬着,像是?想将所有多余的空隙挤开?,又好似是?恨不得?与她彻底融为一体。
她抱着他?,背靠着墙,便一次又一次地被他?拥个满怀。空气中的血腥气愈发浓郁,灵骨被硬生生挖出,他?的伤本就没愈合,如今大抵是?更加严重了,可?他?此时这般,云挽根本推不开?。
因?贴得?太?近,佩于他?腰间的无霜剑都?随之一同反复压来,也不知是?否与魔气有关,那柄原该冰寒彻骨的无霜剑,此时竟散发着灼人的热意,即使隔着衣衫,那莫名的温度都?沉甸甸地坠来,让她觉得?有些惊慌。
云挽下意识伸手过去,手腕却被一把攥住了。
这番情形其实已完全出乎了她的预料,自沈鹤之身上?传来的那股强势的侵略性陌生得?可?怕,他?第一次彻底褪去了那份仿佛与生俱来的冷意和内敛,变得?浓艳炽烈,又像是?发了狂的野兽,用?尖锐的獠牙,叼着猎物的咽喉,仿佛下一刻便会将她吞吃入腹。
云挽吃惊于魔气竟会造成如此严重的影响,又莫名生出了一种慌乱惊悸的情绪。
她其实不太?明白他?在做什么,或者说是?不敢去细想,但她却又隐约觉得?,他?的确是?在对她做着些什么,这零星的念头令她无法平静。
沈鹤之伤得?很重,又是?伤在腹部,可?肌肉绷紧时,那份力?道还是?强得?可?怕,带着强劲的爆发力?,只是?临近时,那巨大的冲击又收敛了几分,并未给她造成任何不适,反倒好像令他?更加痛苦,他?的呼吸起伏着,鼻息也愈发混乱。
可?每一次覆来时,她还是?下意识觉得?害怕,连带着思绪也如浆糊一般,又或许,那并不是?害怕,而是?下意识想要逃避什么。
此时的他?,是?神?志不清的,他?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如今的拥抱,也并非是?出于他?的本意。
云挽反复告诫着自己,垂下视线努力?忍受着,她其实并不讨厌这种感觉,却又隐约担心自己真的不讨厌。
她突然就想起了从前他?授她剑法时的模样?,那时他?轻握着她的手腕,带着她的手臂一同挥剑,她便能清晰地感觉到,自他?骤然紧绷的臂膀间爆发而出的力?道,只是?那时的力?道是?作用?在剑上?,如今却是?冲她而来。
他?的剑,向来冷若冰霜,现在却如火烧般炙热,云挽不禁又开?始慌乱,连手都?下意识攥紧了。
而这一刻,像是?终于即将抵至终点,竹榻本就靠着墙,此时更是?被带动着一阵天崩地裂,几欲崩溃。混乱又冲动,云挽的发鬓已完全散开?了,玉簪跌在一旁,一头乌发如绸缎般垂下,那些声?响持续到仿佛永不会停歇,因?此当一切骤停时,世间所有声?音都?好似消散了,云挽茫然地咬着唇,一时未能做出任何反应。
她的心跳很快,脑海中却莫名冒出了三个字——结束了。
沈鹤之仍紧抱着她,但许是?他?腹部的伤被牵扯得?太?过严重,他?像是?正在忍受着某种强烈的痛苦,自腰腹的伤口处带动着不住振颤,云挽甚至能隐约感觉到一股浓稠的血液带着热意隔着衣衫喷涌而出。
她下意识闭上?了眼睛,睫毛轻颤着,像是?在默默忍受着什么,半晌才低声?道:“我先帮你包扎伤口。”
她也不知沈鹤之是?否能听到她说话,只是?她又一次伸手去推他?时,竟当真将他?推开?了,那股沉重的压迫感也终于消失。
他?的腹部有个巨大的血窟窿,附近的衣衫已完全被鲜血打湿了,紧贴在他?身上?。
沈鹤之的气息比之前平稳了许多,那股交织在空气中、隐隐失控的魔气也落了下乘,至少短时间内,不必担心厄骨出问题了。
但藏在他?气息之中的,还有一种压不住的魇足,云挽很难去形容,却又不敢去仔细触碰,她有些说不清的慌乱,指尖也一阵阵地发麻。
她从前便知道,魔气会诱发人的负面情绪,而欲念,也属于其中一种,却没想到,有一日她竟会亲眼见识到,还是?在沈鹤之身上?。
她低头向竹榻下看去,就见无霜剑早在沈鹤之刚进屋时,便已被他?随手扔在了地上?。
她又忍不住后悔起来,她想她刚刚该推开?他?的,她其实是?能推开?他?的,他?受了伤,还伤得?这么重,且他?每次抱她时都?没有设防,她可?以轻易把他?打晕的
云挽看着因?失血过多而脸色苍白的沈鹤之,突然就觉得?很羞愧,她这般所为,算是?趁人之危吧
她最终掐断了这些念头,强迫自己不再?多想,而是?垂下视线,解开?了他?的衣衫,认真地为他?处理起了伤口。
很快云挽便真的再?没了考虑其他?的心思,神?情也变得?凝重了起来。
灵骨自灵根中生长而出,即使碎裂或被剜出,也是?可?以等它重新生长出来的,就如沈鹤之此前强行闯出望仙道,挣断螭龙链那次。
那时他?的琉璃骨便被螭龙链勒得?碎裂,但因?他?的灵根尚还完好无损,琉璃骨便又迅速重新生长了出来。
但有苏濯灵在强剜灵骨时,似是?故意般的,竟连带着重创了沈鹤之的灵根,也是?因?此,直至此时,他?的灵骨都?未有重新生长的趋势。
云挽心脏一阵狂跳,手脚都?开?始发凉,她脑海中念头急转,几乎在瞬间便有了决断。
灵根脆弱,一旦受损,便难以医治,就像从前的崔檀昭。
但好在沈鹤之自身修为不低,那处受损的灵根已完全被灵气包裹,只要在其上?,再?续上?一段健康的灵根,便可?令琉璃骨重新生长。
也就是?说,云挽要将自己的灵根分一半给沈鹤之,她并不觉得?这个行为有何不值。
失去一半灵根,她仍可?以修炼,但只要琉璃骨能重新生长,沈鹤之身上?的魔气便可?以被压制,厄骨自也会相对变得?安全。
她想着,已扶起了沈鹤之,又解开?了自己的衣衫,五指蓄上?灵气,猛按向了自己的丹田。
穿破血肉的疼痛并不算太?难忍,但当手指触上?灵根,开?始分离时,她就立即痛得?冷汗津津,肩膀也不住颤抖。
怎么会这么疼?她恍惚间,突然就联想到了沈鹤之,他?被剜出灵骨时,应当是?比此时更加疼痛的,可?又或许他?早已习惯,毕竟那时他?为救她,顶着螭龙链的限制,强行闯出望仙道时,便应已经习惯了灵骨碎裂的疼痛
她思绪纷乱间,那半截灵根终于被取出,她几乎是?撑着最后一口气,才将其种入了沈鹤之的丹田中。
待那半截灵根完全融入他?的身体,又引着他?体内的灵气开?始循环流转后,云挽也再?支撑不住,整个人都?软倒在了他?怀中。
沈鹤之的心跳逐渐趋向平稳,那股乱窜的灵气也终是?有了秩序,迅速修复起了破损的灵骨。
云挽好半天才缓过神?来,她再?坐起身时却一下子僵住了。
沈鹤之醒了。
他?那双眼眸此时已褪去了血色,但眼尾的魔纹并未消散,于是?他?的面容便仍是?陌生绮丽的,而他?望向她的眼神?,已没了那份朦胧的疯狂,反而极为清明,其中又带了几分吃惊茫然,像是?对此时状况的不解。
两人都?衣衫不整,散开?的发丝也胡乱纠缠着,是?止不住的暧昧。
云挽突然慌乱了起来,又莫名窘迫心虚,像是?被撞破了什么一般。
她想,她该解释的,比如解释自己是?在为他?疗伤,让他?不必多想。
依她对沈鹤之的了解来看,只要她这么说了,他?就一定会相信,他?们便仍是?最正常不过的师兄妹。
只是?那些话到了嘴边后,最终又被她咽了回去。
事已至此,或许已不必再?去粉饰太?平,更何况,那个办法,在她带沈鹤之回飞泠涧的路上?,她就已经在考虑了。
此时此刻,那也是?最好的办法。
云挽深吸了一口气,终是?慢慢抬起手掌,于是?便有一枚荧蓝色蝴蝶从她掌心幻化而出。
“师兄,”她对他?道,“这是?移情蛊,你应当认得?,也应当知晓它的作用?”
沈鹤之不是?傻子,听她这般说,立即就明白了她的意思。
云挽抬眸对上?他?错愕的目光,勉强笑了一下:“我可?以陪你修炼情剑,也可?以陪你一起守厄骨,不论发生什么,我都?不会离开?你,也不会放弃你”
“所以,师兄不要再?爱别人了,爱我好不好?”
她的声?音很轻,是?轻轻的央求,却又等同于是?舍弃了自己的尊严,将心底的最深处扒开?给他?看。
那些深藏已久的情感,再?克制不住地流露而出,他?不可?能再?看不出那份炙热无悔的爱意。
她的唇角挂着浅淡的笑,望着他?的那双眼眸却是?那般的哀伤。
沈鹤之没挪开?视线,但他?眼底的情绪却不停变幻着,是?从未有过的丰富多彩。
不可?置信,震惊又无措,他?恍惚间甚至以为自己仍沉浸在魔气带来的幻象中,而眼前的少女,也不过是?一道引诱他?的魅影。
可?此时的她,却比那些旖旎纷乱的幻象更加恐怖,因?那并不单纯只是?被魔气诱发而出的欲.念,而是?一种爱意。
他?的师妹,他?的云挽,她怎么会对他?有这样?的感情?
她怎么能、怎么能
沈鹤之生出了一种很莫名的恐惧感,又或许那并非是?恐惧,而是?一种他?说不清道不明的异样?情绪,从尾椎升起,又在脊背攀爬,连指骨都?阵阵的酸软发麻,像是?带着痛意的快感,剧烈地冲击着他?的灵魂,令他?茫然又魇足。
他?甚至在这一瞬忘记了呼吸,而下一刻,他?已不受控制地推开?了她伸来的手。
这个动作的幅度其实不算大,却仍令那只停在她掌心的蝴蝶受了惊,瞬间消散成了泡影,而她望向他?的目光,也带了一份受伤。
少女的眼眸清澈漆黑,其内饱含着如水般的柔软情绪,又倒映出了他?满面的无措。
从前那些别扭与争吵,那些他?每次靠近她时,她的远离和排斥,好似都?找到了答案。
她爱他?,她竟是?爱他?的
沈鹤之突然就不敢再?去看她的眼睛,他?几乎是?跌跌撞撞地滚下了竹榻,一路向外?逃去。
“师兄”
云挽想去追他?,可?她自行剜出了一半的灵根,元气大伤,如今连起身的力?气都?没有。
她看着他?落荒而逃的背影,怎会不明白他?的拒绝之意。
他?拒绝了她,即使有移情蛊,他?也不愿意爱她,他?甚至无法面对来自她的爱意。
而自此之后,他?们也再?做不了师兄妹了。
泪水淌下,胸口剧烈地起伏着,云挽有些想笑,最后却不受控制地吐出了一口血,眼前也一阵阵的发黑。
这个结果她早该想到了。
第087章 87
沈鹤之叛逃了。
这是云挽醒来后听到的第一个消息。
她是在飞泠涧醒来的, 一睁眼就看见了坐在床头,正读着竹简的扶向柔。
扶向柔说,她强行分离灵根后, 情绪又大起大落, 致使气血紊乱,昏迷了整整一个月。
说严重也算不得太严重, 至少云挽如今已经无大碍。
与扶向柔一同来的, 还?有星机宫掌门谢绮眉。
这两人出现, 不仅是为了给云挽疗伤, 还?是为沈鹤之, 或者说是为厄骨而来。
那日事发后, 有苏濯灵受了重伤,本是不可?能在一众长老的追杀下逃离太虚剑川的, 谁知她竟强撑着一口?气冲至了望仙道的出口?处, 被早已等在那的戮心?给救去了魔域。
而最让人怄气的是,有苏濯灵前脚刚被救走,沈鹤之就为了这妖女?叛逃了师门,跟着一块去了魔域。
“真给他能耐的,”谢绮眉提及此事时, 神色不善,“他一路逃往炽烈血渊时,我?与阿扶便得了消息,昆仑各宗门也纷纷派出弟子?前去捉拿他, 谁知竟都被他拦在了剑下!”
“他的本命剑是当初玄微剑尊留给他的,一身修为也有一半承自?玄微剑尊。昔日的剑尊宁愿牺牲性命也要守护昆仑, 他倒好,竟为了个妖女?与我?们倒戈!”
扶向柔替沈鹤之说了句好话:“至少他并未伤人性命。”
谢绮眉却怒道:“他有本事倒是杀啊!大张旗鼓叛逃师门, 又犹犹豫豫手下留情,羞辱谁呢?”
谢玉舟难得叹了口?气。
正所谓好事不出门,恶事传千里。
无霜剑主沈剑君遭未婚妻背叛,被挖走琉璃骨一事,刚一发生,便在整个昆仑传得沸沸扬扬,而事件核心?的几个人,也被好事者扒了个底朝天。
据说那妖女?出自?隐世已久的有苏狐族,乃是有苏氏的大小姐。
她身负天狐神血,本是最受族人看重的下任家主继承人,但她却爱上了个得枯骨症的人族小子?,还?为那小子?专程勾引了沈剑君,对他好一番的骗身骗心?。
而那病弱的小子?也不是个省事的,据说他幼时被诊出患枯骨症时,家中长辈就带他前来太虚剑川求过一次琉璃骨。
只?不过昔日的太虚宫掌教祝言昂,也就是沈剑君的师父,直截了当地拒绝了。
于是这名为越无疾的小子?便因无法修炼,成了家中弃子?,他也自?此恨上了太虚剑川。
好在他最后被那位万魔护法戮心?捡了回去,这才有了栖身之处。
又听闻那位万魔护法戮心?大人,最喜笼络人心?、收服羽翼,他知晓了有苏濯灵和?越无疾之事后,便亲手为其策划出了这场巧夺琉璃骨的计划,这才有了后来发生的事。
按理来说,故事到此,应当以沈剑君与魔域结仇收尾,谁曾想沈鹤之竟直接为那妖女?叛出了师门。
他提着无霜剑,一路西行,所有妄图阻拦他之人,皆败在了他剑下,就连看守炽烈血渊的守渊人也被他锋利的剑气击退。
那之后,他又自?炽烈血渊的入口?,进入到了归墟魔域,彻底与昆仑划清了界限。
再?后来的发展,就是从魔域传出来的了,带着股子?三分真七分假的夸张。
说是那沈剑君,被心?爱之人抛弃后,恼怒又痛苦,初到魔域,就毫不犹豫杀去了戮心?所在的碧落殿。
众人原以为他会?手刃有苏濯灵和?越无疾这对奸.夫.淫.妇,抑或是直接将有苏濯灵给抢回来,重振无霜剑主的威名。
谁知这沈剑君见到那有苏濯灵后,竟连剑都拿不稳了,别说将爱人抢回来了,他愣是站在原地,被那妖女?用匕首往心?窝子?里扎了一刀,甚至还?被威胁着将自?己的修为分了部分给那越无疾,最后才灰溜溜地离开了,是半点好处没讨到。
有人说,沈剑君之所以会?这般,是因太过深情,即使有苏濯灵伤他至深,他也舍不得让她难过。
也有人说,沈剑君此举完全是因他为有苏濯灵转修了炼情剑,又说他何其可?怜,为那妖女?改了道心?,却落得如此下场。
当然,不管真相到底如何,众人谈及这些时,皆是将这位沈剑君当作了笑柄。
笑他心?爱之人都与别的男人跑了,他倒好,不仅为她叛出师门、自?毁道行,甚至甘愿将一身琉璃骨拱手相让,又是为那奸.夫续命,又是给他送修为的,恐怕那有苏濯灵就是想要天上的星星,他都能给亲手摘下来,出奇的大度,也出奇的窝囊
有人说他这般乃是英雄难过美人关,不该算作窝囊,试想一下,从前修习无情道的无霜剑主,撕开伪装后却是个痴情种,传出去也是段颇有趣味的佳话。
也有人骂他脑子?被狗啃了,大好的前途和?一身修为就断送在了这么?个不爱他的女?人身上,实在不值当。
后来,又传那万魔护法戮心很是赏识沈鹤之的才能,三顾茅庐想将他收为己用,但都被沈鹤之一剑劈出去了,据闻若非是因那处是在魔域归墟海,周遭魔气浓郁,戮心?颇为如鱼得水,他恐怕真会死在沈鹤之剑下。
有关于这些事,众说纷纭,但云挽听谢玉舟和?谢绮眉七嘴八舌地讲述时,脸上却并没什么?特别的神情。
她没将自?己私下与沈鹤之之间发生的事道出,实际本也没有说的必要。
谢玉舟的目光却在此时落在了她身上,他忍不住指责她:“你说说你!你把你的灵根分给他干嘛?到头来竟让他拿着你的东西,跑去归墟海胡作非为!”
云挽却摇了摇头:“若不将灵根给他,待他周身灵气全部流逝殆尽,厄骨便会?占据上风,会?出问题的。”
说到厄骨,所有人都露出了愁容。
谢绮眉叹息:“那归墟海中满是魔气,身处其中,体内的灵气便会?受制,实力?也会?被限。若遇上危险,一不小心?便会?阴沟里翻船。”
扶向柔也露出严肃之色:“寻回厄骨、捉拿沈鹤之之事还?需从长计议,我?们几个长老掌门的,一旦出现在魔域,归墟海必会?放出悬赏,到时我?们遭遇那群魔族的围攻,双拳难敌四手,再?向脱身就难了。”
云挽撑着下巴,听着他们的对话,视线却落在了搁在一旁的止戈剑上,面上也露出若有所思之色。
她不知他们的“从长计议”是指什么?,但她却很快有了决断,实际上自?她听说了沈鹤之叛逃魔域时,她便已做好了打算。
她要去归墟海找他,她要将他带回来,又或者说,她必须要将厄骨带回来。
自?她习得斩魔剑那日起,斩魔就成了她的职责,如今厄骨流落在归墟海,她自?不可?能坐视不管。
只?是她亦是有私心?的。
怎么?可?能没有私心?呢?可?就算有又如何呢?就算有又能怎样呢?
藏在心?底的秘密终于曝光,她虽因沈鹤之那般的态度觉得窘迫,可?至少她也不必再?遮遮掩掩,如此想着,她竟又难得生出几分轻松。
云挽没将自?己的决定告知任何人,谢玉舟却好像早已猜出了她想做什么?,许是因太了解她的性情,他没有出言阻拦,反而将自?己私藏的归墟海相关典籍借给她翻阅。
临出发时,谢绮眉专程来找了云挽一趟,提出了一个让她有些意想不到的请求。
她说:“你能将你手中那枚移情蛊借于我?研究一番吗?”
她想了想,又解释了一句:“前些日子?我?与阿扶讨论此事,隐约有了些猜测,但尚无法确定。”
云挽倒是不介意,她原本有过将移情蛊用在沈鹤之身上的打算,但既然沈鹤之已经拒绝了,此物?对她而言便没什么?用了,她毫不犹豫就取出了那枚蛊蝶,交给了谢绮眉
归墟海,碧落殿。
有苏濯灵面色苍白地卧病在床,越无疾从外间走来,为她端来一碗汤药。
少年被他扶着坐起,又接过汤药喝了下去。
越无疾看着她的面容,不禁有些欲言又止,好半晌才低声道:“你那日伤得那般重,何必还?要将修为分给我?。”
有苏濯灵却笑着摇头:“你初得琉璃骨,若让你慢慢修炼,不知要到何时才能修成,如今我?将自?己的修为分给你,我?们也可?早日用狐衍之术令你忆起前生往事。”
她说着,便慢慢搂住了越无疾的腰,靠近了他怀中。
“少慈,这本就是我?欠你的,你不必觉得自?责。”
少女?的语气里带着无限的爱意,可?在她看不见的角度里,那被她环住之人,却露出了怨恨嫉妒之色。
“阿灵若我?当真想起了前生往事,那我?到底算是燕少慈还?是越无疾呢?”
有苏濯灵却并未察觉到他的情绪,反而笑道:“说什么?傻话呢,你一直都是我?的少慈。”
越无疾出屋后,就见戮心?正站在屋外的廊中看着他,一脸的思索之色。
他脚步顿了顿,就面色如常地从他身旁经过。
戮心?不禁道:“有了琉璃骨,你便可?以与你心?爱之人长相厮守,她爱的到底是当初的燕少慈,还?是你越无疾,你又何必太执着呢?”
“更何况,待到你想起前生往事,你自?也就是燕少慈了。”
越无疾偏头向他看来,他眼底带着几分笑意,只?是那笑意中满是讽刺之意:“若我?当真成了燕少慈,那越无疾呢?越无疾又会?去哪?”
戮心?目光闪烁了一下,他突然笑道:“你想不想让越无疾,不再?活在燕少慈的阴影下。”
越无疾蹙眉:“你又想做什么??”
“我?不想做什么?,”戮心?摊手,“我?只?是有些累了,也很好奇你和?那位有苏氏的小公主会?有一个怎样的结局,你知道的,我?当初会?选择帮你,是因为你所经历之事,让我?想起了我?的妻子?。”
越无疾脸上仍是犹疑之色,但最终他还?是一步步走了过去
整座山海界呈漏斗形,上为仙域昆仑墟,下为魔域归墟海,而两片区域的交界地,正是炽烈血渊,此处也是从昆仑墟进入归墟海的唯一入口?。
也是因此,炽烈血渊戒备森严,三宫十二?宗皆派出弟子?前来把守,他们这群人,又被称为守渊人。
前不久,沈鹤之正是击败了这批守渊人,这才成功从炽烈血渊,进入到了归墟海。
云挽从前没来过炽烈血渊,但她对此处却是有些熟悉的,因她曾在觐仙镜中预见过这样的场景。
在那个未来中,沈鹤之堕魔叛逃,而她也亲自?追来了此处。
她那时总担心?那个未来真的会?成真,可?真到了这一天时,她却又出奇的平静。
在炽烈血渊,云挽遇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也听说了一件意想不到的事。
她见到的人,是虞惊意。
自?崔檀昭死后,他便心?灰意冷,自?请前来当了守渊人。
而据虞惊意所说,前不久,戮心?竟遭到了越无疾的暗算,被他当众斩杀。
能够掌控着整座碧落殿的绯魔扳指也落入到了越无疾手中,他借此在魔域称尊,甚至要在不久之后,与那位有苏氏的大小姐,在归墟举行大婚。
虞惊意说:“归墟海持强凌弱的风气很重,其内之人以实力?为尊,道德界限极低,那越无疾虽不是魔族,但能杀死万魔护法戮心?,又成了碧落殿的主人,自?也得了一批人的拥护,当真有不少人称他为魔尊。”
这个消息着实让云挽有些吃惊,她得了楼招澜的修为,也答应过她要手刃戮心?,却没想到,戮心?在最后竟会?以这样的方?式死去。
虞惊意提及这些时,眼底是止不住的厌恶和?愤怒。
有苏濯灵身份曝光后,虞惊意就与崔见山一般,终是意识到了来自?凌苏苏的那份恶意。
甚至在虞惊意看来,崔檀昭之死,罪魁祸首正是有苏濯灵。
“祝师妹,从前我?师父针对你,我?看在眼中,虽并不认同,却也从未帮助过你什么?,”虞惊意的神情有些落寞,“阿昭从前便说我?懦弱,我?那时心?中还?有些不服气,如今想来我?的确是个懦弱之人。”
“倘若那时我?能鼓起勇气做些什么?,也许她也不会?落得那样的下场了。”
就像虞惊意说的那样,从前的他与云挽其实算不得是熟识,他最终没再?继续说下去,反而是送了云挽一件黑袍。
“归墟海之人对来自?昆仑的修士恶意极大,披上此物?便能遮盖住你周身的灵气,令你看起来与那些魔修无异,也可?为你省去许多麻烦。”
云挽没有拒绝,休整一日后,她就披着那件黑袍,进入了归墟海。
炽烈血渊中心?通往归墟海的那道入口?,与她记忆中在幻境里见过的一般无二?。
峭壁之底,张着一道漆黑的深渊巨口?,其中魔气与灵气不住交织着,令人望上一眼,便不可?抑制地产生出恐惧战栗感,甚至比从前在幻境中所见,更为浓郁骇人。
云挽只?犹豫了一瞬,便徒自?跳入其中。
翻涌的黑浪,是阴湿粘腻的魔?*气,一触上皮肤,便不停缠绕四窜,令经脉丹田中的灵气都变得僵硬滞缓。
云挽所修剑诀,本就极抵触魔气,如今骤然被魔气包裹,止戈剑都在这股压迫之中,发出了阵阵呜咽的嗡鸣。
她撑了片刻,意识就彻底在粘腻的漩涡中消散了。
再?睁眼时,入目便是如赤血般燃烧的夕阳,云挽正躺在一处巨石旁,以巨石为中心?,展开了一道灵气构成的防护光罩,可?保护从昆仑墟来此的修士,令他们不被魔修偷袭。
而巨石之后,则是一片散发着灵光的漩涡,那也是云挽进入此处的入口?,之后她也需从这里回到昆仑墟。
归墟海的景致地貌与昆仑墟很是不同,昆仑墟植被茂密,灵气浓郁,四处皆是一片欣欣向荣的生气。
而归墟海则充斥着浓重的魔气,令土地都变得干枯蜡黄,天空也好似总罩着一层污秽的血色,云挽便觉得胸闷气短,胃里也止不住的犯恶心?。
她知晓她这是身体中的灵气与周遭环境产生了冲突。
就像谢绮眉和?谢玉舟说的那般,昆仑中人,一旦进入归墟海,自?身灵气就会?受制,实力?也会?大打折扣,若是遇上了危险,很容易无力?应对。
云挽很快裹紧身上的黑袍,艰难地站起了身,走出了那层防护灵光。
外界的空气更为滞涩,她能看到空气中有丝丝缕缕的黑线在流淌,这是来自?她自?身的能力?。
自?她习得斩魔剑后,她的眼睛便能清晰地捕捉到魔气,也能看到魔气之间细微的裂纹,而只?要她出剑斩断那些裂纹,魔气就会?减弱甚至会?消散。
云挽的手按在了止戈剑的剑柄上,在片刻的犹豫后,她最终并未选择拔剑。
她现在人生地不熟,最该做的事是找个安全的角落,先令身体适应归墟海的环境,再?去打探沈鹤之的下落,找到他,劝他跟自?己回去。
在此拔剑斩魔气,实在目标太明显,易引起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云挽做好决定后,就缓步向光秃秃地树林外走去。
她正有些庆幸地想,还?好没有专门埋伏在此的魔修时,迎面便劈来一道劲风。
云挽连忙后退,但盖在头上的兜帽还?是被斩碎了,她的面容也露了出来。
四周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她瞬间就被一众魔修包围住了。
乌黑的发丝从鬓角垂下,黑袍之下隐约可?见纯白的衣裳,于是那张不施粉黛的面庞就被衬得愈发宁净。
没有妩媚娇艳,也无俏丽乖巧,轻抿着的朱唇,如落在黑白水墨中的一点红梅,少女?的模样,能轻易令人联想到一片冷冷清清的洁白雪色。
“居然还?是个小美人!”为首那生着一脸络腮胡子?的魔修兴奋地搓着手。
他身边的瘦高个也大笑起来:“看来今日咱哥几个是能好好痛快一番了!”
络腮胡子?却照着他脑袋扇了一巴掌,斥道:“真给你美的!这种从昆仑墟来的美人,在拍卖行可?是能卖个好价钱!那些个世家魔将最喜欢抓这样的灵修回去当侍妾了!”
瘦高个摸了摸脑袋,“嘿嘿”一笑:“我?这不是没玩过这等姿色的吗?”
络腮胡子?一脸没好气:“待会?儿?抓她的时候,你在她身上摸几把过过瘾就得了,她的元阴之身可?得给好好留着!指不定咱哥几个就能靠她走向荣华富贵了!”
云挽的手已按在了止戈剑上,目光也沉了下来,她活这么?大,还?没有人对她说过这般的污言秽语。
而那几人见她要反抗,竟也不恐惧,反而好似更兴奋了,他们一个个抄起了武器,一边狞笑着靠近,一边不住说着些不三不四的话语。
魔气虽令云挽受限,但斩杀面前几人对她而言却并非是难事。
她五指猛地收紧,经脉中的灵气也随之逆着那股滞涩的阻碍流淌起来,但在止戈剑出鞘前,一阵凛冽锋利的寒意竟骤然笼罩而来,仿佛是从天而降的一张巨网,顷刻间将这片光秃秃的树林冻凝在了漫天银白冰霜之下,一派的冰寒肃杀。
寒意从指尖蔓延而来,却又好似带着灼人的怒意,云挽的手不禁僵住了。
那围住她的几个男人猛地停下脚步,脸上皆出现了戒备狐疑之色,而下一刻,无数剑光从四面八方?生出,又迅速飞斩至眼前,转眼从几人身上穿过。
只?是因那些剑光太过锋利,他们一时竟未能作出反应,但也不过片刻,那几名魔修便同时捂着嘴,发出了凄厉的惨叫。
血水与断舌被吐出,那些剑光竟未立即取走他们的性命,而是割断了他们的舌头。
手腕上的银铃手链轻响,云挽似有所觉地转身向后看去,就见那道熟悉的身影此时正执剑立于不远处的巨树之下。
在这光秃枯黄的归墟海中,他仍穿着一身洁净的白衣,只?是那白衣上却再?没有独属于太虚剑川的灵纹,一时便令他的身影,显出几分异样的陌生。
额间的赤红剑印猩红似血,他那双恍若覆着寒霜的眼眸也仿佛被映得赤红,带着凛冽的杀意。
青年慢慢走来,走入了这片自?他剑气生出的冰寒中,他没有看云挽,手腕却在这时突然转动。
剑光落下,那失去舌头的几人再?次发出了惨叫,先是剜去双眼,再?是斩去四肢,最后一剑刺入咽喉,惨叫声终于停下,四周陷入了一种古怪的寂静,满地冰霜被污血染红,云挽看着沈鹤之的目光也带上了一种她自?己都形容不出的愕然震惊和?无措。
不一样,太不一样了
如今这个站在她面前的沈鹤之,与她从前认识的那个师兄,几乎是完全不同的;也与那日落荒而逃的他,完全不同
她从未见过他这般狠戾的模样,仿佛周身都被一股浓重的杀意包裹,即使一身白衣,也再?不是从前那副衣不染尘的仙人模样,反而让人望之心?底隐隐有些战栗。
是陌生的、炙热的,又带着隐约的侵略性。
云挽看得分明,此时的沈鹤之很清醒,他并未受到魔气的影响,也没有堕魔的征兆,他只?是有些生气?
也或许是因此处乃是归墟魔域,他便不需再?做任何收敛。
终于,沈鹤之偏过头来,将目光落在了她身上。
并不带任何温度的目光,像是在看陌生人。
“害怕了?”
云挽怔了一下,才意识到他是在问她对他这般行为的看法。
她慢慢摇了摇头,他就又问:“你来做什么??”
“除了来找你,我?还?能做什么??”云挽很真诚。
沈鹤之蹙眉:“赶紧回去吧,我?不想看见你。”
语气也冷冰冰的,像在与一个毫不相干的人说话。
“师兄”
“祝姑娘,”沈鹤之打断她,“我?如今已叛出太虚剑川,当不起你这声师兄,我?亦无意再?做你的师兄。”
这般伤人的话,竟就被他语气自?然地说了出来。
云挽却是出奇的平静,她又好像是短暂的发了会?呆。
沈鹤之在察觉到她在盯着他剑刃上的血迹看时,他竟皱眉将剑往身后藏了藏。
云挽却突然开口?了:“沈剑君既不愿再?作我?的师兄,那不如当我?的道侣吧我?觉得我?们还?挺合适的。”
她此言一出,沈鹤之握剑的手都猛颤了一下,他紧盯着她,像是无法理解她是怎么?说出这样的话来的。
云挽抬眸看他:“沈剑君如今会?出现在我?面前,难道不是专程来寻我?的吗?”
“是因在归墟海内感受到了缠魂扣的气息,所以不远千里赶来寻我?。”
“还?有那些人,”云挽扫了一眼地上的尸体,“是因为他们对我?说了那样的污言秽语,沈剑君才如此恼怒地将他们虐杀不是吗?”
第088章 88
沈鹤之垂眸望着?云挽, 目光沉沉。
少女被完全笼在黑袍之下,但那盖在最外层的阴郁漆黑,反而衬得她的面容更加鲜亮。
如?云的乌鬓, 红润的嘴唇, 小巧的下巴,再往下细腻白皙的玉颈, 和整齐的雪色衣领一同被黑袍掩着?, 又半遮半露。
她的衣着?其实并不暴露, 甚至可以算得上是穿得很严实了, 但沈鹤之还是克制不住地紧绷, 他连忙止住了视线。
“你未免太自作多情了, ”脱口?而出的话带着?冰冷的抗拒,“此处乃是泯仙镇, 是归墟海与昆仑墟的交界处, 魔气最为稀薄,我自进入归墟海后就一直住在此处,察觉到缠魂扣的气息,便恰好来?看上一眼罢了,根本不存在所谓的不远千里为你而来?。”
“至于斩杀那些魔修, 那是因?为他们本就该死?,即使今日被围困的不是你,而是位陌生姑娘,我亦会这般做。”
“所以, 祝姑娘,烦请你自重不要总想象着?我会为了你, 做出什么出格的事。”
沈鹤之难得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但那双望向她的漆黑眼眸中却满是疏离, 就像是在看一个毫不相干的人。
可是,若当真不相干的话
“沈剑君何必急着?与我解释这么多?”云挽并未避讳他的目光,“倒像是在欲盖弥彰。”
她的眼瞳很清澈,是一种令人不忍玷污,也不敢玷污的干净。
沈鹤之的视线只停了一瞬,就迅速转开了:“你若实在不愿回去?,便自行寻个去?处吧,但不要来?纠缠我,我亦不想与你有任何牵扯。”
他顿了顿,又道:“过些日子,我还要去?抢亲。”
“抢亲?”
云挽先是有些疑惑,随后才突然?反应过来?。
有苏濯灵即将与越无疾在碧落殿成?亲,他竟要去?抢亲?
云挽忍不住问他:“为什么?”
“这很难理解吗?我对她念念不忘,想要得到她,所以要将她抢回来?。”
他说得很理所当然?,又像是故意要说这番话给她听。
云挽也果然?未再接言,她看着?沈鹤之,像是有些茫然?,他却没打算再继续解释,反而径直向她身后的枯林外走去?。
只是当他从云挽身旁经过时,她却骤然?拔出了止戈剑。
锋利的寒芒闪过,剑刃精准地压在了沈鹤之的脖子上。
青年脚步止住,她便道:“我不可能放你离开,厄骨绝不能流落在归墟海。”
她顿了一下:“我此前所说那些话,你也可全部忘记,只要你愿意跟我回去?,我们还可以像从前那般只作师兄妹。”
沈鹤之没有立即回答,半晌才突然?问:“若我不答应呢?”
“我会用斩魔剑杀了你。”
云挽的声音很轻,却又带着?一种决绝。
沈鹤之一时竟生出几分恍惚,原来?他与云挽,也会走到这个境地,又或许,自他离开太虚剑川起,他便已早该有所预料。
他久久地沉默着?,云挽抬眸看去?,就见他眼底竟带着?些许讽刺的笑。
“你”她刚想说些什么,沈鹤之就将手掌摊开在了她面前。
只一眼,她不禁露出吃惊之色。
就见沈鹤之的手掌上遍布着?一种金色的咒文,从掌心蔓延,顺着?命门流淌入经脉。
那是除秽所用的净尘咒印,但它此时出现在沈鹤之掌心,它的作用便不再是驱除魔气,而是一道限制厄骨的禁制。
若厄骨无事,净尘咒印便蓄势待发;但倘若厄骨被诱发,天魔也会随之在沈鹤之身上复苏,那这道净尘咒印便会瞬间将他的身体当作囚笼,将那天魔困住。
这以身祭阵的困魔之法,云挽父亲的师父曾使用过,这还是她从前在阮秋楹那听来?的。
只是后来?之人皆无那般修为,自也使不出这个囚困天魔的法子,但沈鹤之却不同,他自身天赋就不低,又得了玄微剑尊的一身道行,他如?今的修为早已到了一种深不可测的地步,这道术法他自是能用的。
也就是说,沈鹤之其实早已考虑过该如?何处置厄骨了,所以即使不将他带回昆仑墟,也不必担心闹出什么大乱子
云挽有些愣怔,望向沈鹤之的目光也带了几分复杂。
外界关于沈鹤之的传言颇多,但大多都有些夸张。
她有时也觉得,他或许的确如?他们所说,真的为爱疯魔了,毕竟她也曾亲眼见识过他到底有多爱凌苏苏,就连他自己都在刚刚亲口?承认了,他要去?抢亲。
云挽甚至都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在真正进入归墟海之前,便已抱着?必死?的决心……
但如?今看来?,他又好像比她想象中的更冷静理智,他做好了一切打算,仿佛与从前的那个师兄并无什么不同。
她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亦不知他想做什么。
她不清楚他在魔域的这些日子都经历了什么。
只是在对上他的目光时,她突然?就又觉得,他变得很陌生,像隐在一层黑雾之中,带着一种看不真切的危险。
面前那只手很快垂了下去?,沈鹤之没再看她,而是继续迈出步子,向她身后而去?。
脚步声在远去?,云挽知道,沈鹤之对厄骨的处置是非常合理的,她已无需再忧心,她此时的确应该回去?了,回到昆仑墟,将这些告知给小师叔几人,然?后继续做她该做的事。
比如?说努力修炼,继任掌门;再比如?说精进剑法,似她父亲那般,去?寻找更好的除魔之法
可是,云挽也知道,倘若她今日就此离去?,她与沈鹤之,大概此生都不会再见面了。
又或许,她应当还能从一些闲言碎语中,听到有关于他的事,可想来?也不会是什么好话。
也说不定在未来?的某一天,她会突然?收到他已身亡的消息那时,她又会在做什么呢?
忙着?处理宗门的事务?在不知名的秘境中历练?
不管是什么,那时的她,大概都早已将沈鹤之放下,甚至也可能会与旁人喜结良缘,只将他藏在记忆深处,让他的身影连同那些过往的心绪,一起随着?时间褪色。
她可能会唏嘘地说上一句,没想到从前对她那样好的师兄,竟会在最后落得这个地步。
也可能会与谢玉舟一起,追忆一番过往,但醒来?之后,一切便了无痕迹,他们仍只是从彼此的生命中擦肩而过的路人
路人
这个词突然?将云挽刺痛了,她心底一片酸涩,克制不住便转过身去?看向了那个在逐渐远离她的人。
“师兄,”她叫住他,“你就没什么想与我说的吗?”
青年的身形似是停了一下,但他很快就只冷淡地吐出两个字:“没有。”
自再次见面后,他便始终对她是这个态度,此时也不例外。
云挽慢慢攥紧了拳头?,她突然?就想起了自己从太虚剑川离开后,一路向炽烈血渊而来?时,心中生出过的那些念头?。
她从前便喜欢沈鹤之,是从第?一次在登仙路见到他起的那一天,就开始喜欢了。
只是最初因?知晓厄骨与无情道之事,她不敢将这些情感?表露出来?;后来?又得知他与凌苏苏两情相悦,她就更不敢让那份隐秘的心事被旁人知晓。
直至凌苏苏阴谋曝光,直至沈鹤之叛逃,直至她亲自追着?他来?到归墟海
她对他始终有着?一份求而不得的煎熬,可她却从未主动为这份感?情争取过什么。
所以她这次其实不仅是为厄骨而来?,也是为他而来?,她想尝试着?去?争取他,哪怕最后的结果不尽人意,哪怕她曾被他拒绝过一次。
哪怕那时的她很难过,又有些窘迫,但那些似乎都抵不过心底的那份炙热。
甚至于,如?今厄骨之事已了,她更可以肆无忌惮地去?争一次了。
她喜欢他,她那么喜欢他,她有时甚至在想,若她早些迈出那一步,若那时她可以没有顾虑地告知他这份心绪,她是否早便得偿所愿了?
每每思及这些,她便觉得懊悔,所以,她不想再后悔了。
在那脚步声即将消失时,云挽突然?转过身去?,一头?撞在了他背上,又紧搂住了他的腰。
此举太过突然?,沈鹤之猛地僵住了。
“放开。”
“不放,”云挽固执摇头?,“师兄心中明明就是在乎我的,又何必装出这副模样?”
沈鹤之似是屏住了呼吸,但随后就有一阵寒气散开,他竟直接将她震开了。
“我说过了,不要纠缠我,”沈鹤之回头?看向她,“非要让我说更难听的话吗?”
“你还有什么更难听的话要说?”她看着?他,“你可以尽管试试,若我被你伤透了心,说不定当真会转身就走了。”
她像是在与他较劲,竟伸手将肩上那件碍事的黑袍扯了下去?。
洁白的衣衫露出,在这片枯败的天地中显得格外明亮。
那黑袍本就是遮掩灵气而用,此时脱下后,她的气息也愈发浓郁。
沈鹤之下意识抿住了唇,他一时觉得喉咙发紧,竟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为何不说话?”云挽问他。
“祝姑娘是没有廉耻之心吗?”他终于开口?了,眼眸幽深,“追着?个不要你的男人跑来?归墟海,也不怕被旁人取笑?”
“可旁人又怎知师兄从前对我有多好?”云挽不甘示弱地看着?他,“在这世间,我只遇见过两个愿为我而死?之人,一个是我已去?世的母亲,还有一个便是你。”
“旁人愿意怎样取笑我都不在意,但一个愿为我而死?之人,难道不值得让我昏一次头??”
沈鹤之蹙眉打断了她:“前尘往事,我根本不想去?回忆,我如?今最不愿的,就是和从前相识的人再有牵扯。”
“可是,”云挽咬了下唇,才道,“有苏濯灵已要成?亲,师兄为何就不能考虑考虑我呢?”
“就不能试一试吗?至少你并不讨厌我,不是吗?”
“或许师兄还有别的顾虑?你可以与我说,是担心那些流言蜚语吗?”她认真地看着?他,“我可以想办法处理的。”
她的眼眸太亮了,又像盛着?雾蒙蒙的水汽,明眸如?星,那份执着?便宛若炙热燃烧的火焰。
沈鹤之突然?就猛地扭开了头?,下一刻,他袖袍拂过,一道灵光屏障便挡在了云挽面前,将她完全隔开。
“别跟着?我!”
简短到凶狠,又冰冷到几乎凝成?寒霜。
他转身离去?,又仿佛是落荒而逃。
“师兄!”云挽焦急唤他,却被那道屏障阻拦着?,再难上前分毫。
沈鹤之离去?的背影很决绝,和那日推开她时一般,云挽的神情再难自若,心绪也剧烈起伏。
她亲自追着?他来?了归墟海,他却甚至不愿与她好好说上一句话,即使是要拒绝她,为何不能好好说清楚,为何要故意用伤人的话刺她?又为何每次都是这般逃掉?
面前那层灵光屏障让她觉得恼怒,又令她羞愤,又或许是一种止不住的迁怒。
周身灵气迅速流转,霎时间灌入了手中之剑。
无数剑光汇聚,止戈剑重重斩在了那道屏障上。
巨响炸开,灵光粉碎,云挽趔趄一步,用剑撑着?,才勉强没有跌下去?。
此处是归墟海,魔脉纵横交错,空气中也蓄着?浓郁的魔气,而那些魔气本就是与灵气相互逆流抗衡的,昆仑墟的修士前来?此处,必会感?到不适,也是因?此,沈鹤之才布下了这道屏障,他大概是以为,她不会拼命将屏障击碎。
可也不知是在与什么置气,她竟直接耗尽了自身灵气,斩出那样威力巨大的一剑。
归墟海内没有灵脉,灵气被耗空,再想恢复并非那么容易,云挽的脸色透出了几分苍白,垂下的睫毛也止不住地轻颤着?,她一时竟没了起身的力气。
而片刻之后,一道阴影从头?顶罩下,雪色的衣摆也随之出现在了她的视角中,她一抬眸,就对上了一双隐含怒意的双眸。
“你不是要把我一个人扔在此吗?”她因?气亏,声音变得很轻,“还回来?做什么?”
青年并未回答,只是眼底的怒意愈发浓重。
此时的云挽很虚弱,可这份虚弱,却令她整个人都带上了一种破碎的清冷感?,也变得格外诱人。
脆弱又干净的灵修少女,正是归墟海的魔修最喜爱的玩物,正如?此前袭击云挽的那几人所说,她这副模样,若被抓去?拍卖行,必是能卖上个好价钱的。
那些污言秽语仿佛又在耳边想起,沈鹤之的情绪几乎变得有些失控。
云挽此时正用剑支撑着?,勉强着?自己不狼狈地跌下去?,于是她身上的衣衫便清晰地勾勒出了她腰间的曲线,胸口?起伏的呼吸被强压着?,却还是清晰地落入了沈鹤之眼底,于是某些画面便不受控制地慢慢浮现。
那时他对她的所作所为,他其实一直知道,却并非是一开始就知道,而是逐渐回忆起。
在一次次的恍惚中,在一个个深夜的梦中,那些记忆渐渐拼凑,变得愈发清晰,连带着?那些触感?都好似挥之不去?。
失控的,疯狂的,像是打开了某个隐秘的开关,又好似探索到了某个神秘的天地,是一种他从未有过的感?受。
他知晓那是被魔气诱发而出的欲.念,可他却怎么也无法将它从脑海中驱除。
她明明是他的师妹,是他最不敢亵渎之人,可他却根本克制不住,他几乎每个深夜都会梦到她,有时是梦到那日的事,那片紧致的小腹,紧压之下,便会觉得快慰有时又是在做一些更过分的事。
直至惊醒之后,他才会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才会意识到,他在如?何肖想觊觎他的师妹。
他唾弃自己,却又无法制止,甚至于今日见到她的第?一眼,那些隐秘的念头?就不受控制地疯涨,他看向她的每一次,都会忍不住去?注意她的身体,他始终难耐地紧绷着?,不敢将视线在她身上停留太久。
而此时此刻,她耗尽了一身灵气,如?此落魄而勉强地站在他面前,他怎么可能把她一个人扔在此处?
他难道要眼睁睁看着?她被那些魔修抓走,被旁人伤害?
沈鹤之竟笑了起来?,可他的眼底却充满了痛楚之色。
“云挽,你何必这般逼我?逼我承认我在乎你?逼我不得不面对你?”他终是不再称她“祝姑娘”,声音却在止不住地发着?抖。
“你又要我与你说多少遍,我不爱你,我也不可能爱你,我心中所爱另有其人,哪怕她伤我千百遍,我仍念着?她,只要她肯回头?,我一定会原谅她。”
“云挽,你要我现在接受你,你是想让我把你当什么?泄.欲的工具吗?”
这个直白的词语让云挽瞪大了眼睛,她抬眸吃惊地看向他,突然?就意识到,那日发生之事,沈鹤之竟是知晓的。
“那日本就是我自愿”
“祝云挽,”他突然?用力捏住了她的下巴,咬牙切齿,“谁教你这么做的?谁允许你这么做的?”
他指尖的力道让云挽吃痛,她蹙眉看着?他,便撞见了他眼底浓郁至深的痛苦和挣扎。
“为了我这样的人值得吗?”
“哪样的人?”云挽不明白,“师兄于我而言,一直是高悬的明月为你做什么都是值得的。”
“就算是明月,也早已坠落。”
云挽却固执地看着?他:“若明月当真坠落,就不能落入我怀中吗?”
两人沉默地对视着?,又好似在做着?什么无声的对抗。
而片刻之后,沈鹤之伸手抓起那件黑袍,披在她肩上,将她整个人都严实地裹了进去?。
随后他竟俯身一把将她横抱而起,云挽不禁惊了一下,她想挣扎,那抱起她的臂膀却骤然?收紧,将她牢牢禁锢在了怀中。
她突然?就意识到,此时的沈鹤之,并不是作为一个师兄在抱她,而是作为一个男人,将她抱起。
她也突然?意识到,自那日的事发生后,他再不可能欲盖弥彰地只做她的师兄了,而对于这种复杂的心绪,他是抗拒的,也是因?着?这份抗拒,他才会对她那样冷淡。
可此刻,他终于妥协了,只是这般的妥协,却让她忍不住觉得难过,亦有些难堪。
越是朝城镇走去?,魔气就愈浓郁,云挽本就耗尽了一身灵气,如?今更觉难耐,她的呼吸变得困难,意识也渐渐模糊。
“师兄。”她最终喃喃唤了他一声。
搂着?她的臂膀似又紧了几分,云挽便忍不住低声对他道:“我爱你”
在意识消失前的最后一刻,她听到他轻轻应了她一声。
他说:“我知道。”
这一次,他的声音再没了那些冰寒的冷意,反而变得很温柔,像带着?暖意的水,慢慢将她包裹
归墟海的夜晚,是魔气最为浓郁的时刻。
只是泯仙镇靠近昆仑墟,魔气向来?稀薄,因?此生活在归墟海内的灵修大部分都会住在此处。
客栈的房间内,云挽被安置在了里屋的床上,沈鹤之则盘坐于外间的塌上,打坐调息。
两人的距离并不算近,但修士的五感?本就格外敏锐,如?此距离之下,沈鹤之便能清晰地感?觉到,那床上少女的每一次呼吸;每一次翻身
被褥轻轻的摩擦声时不时传来?,就连空气中,都隐约充斥着?一股淡淡的甜香。
那是云挽身上的味道,也是对于他而言,很熟悉的味道。
从前在飞泠涧时,他与她住在一处,也时常指点她剑术,她每次靠近时,身上便会带着?这样的甜香,他那时习以为常,如?今却觉得自己的每一寸思绪都好似被牵动着?。
在那份几乎发疼的紧绷下,身旁的无霜剑都难耐地震动了起来?。
那股莫名的情潮自残留的魔气而生,却又好似隐隐影响到了他的本命剑,每每爆发时,便会带动着?他的剑一同发作。
沈鹤之五指按下,一把压住了那把蠢蠢欲动的剑,随后他重新闭上眼睛,调动着?周身的灵气于经脉中流转,将四周裹缠而来?的魔气抵开。
今晚他不打算入睡,他也不敢睡,他怕自己一旦睡着?,便又会做那样的梦,还是在她身旁梦到那些旖旎的画面。
他只会更加厌恶自己
调息、入定、凝神一切似是终于平静下来?,直至那股甜香突然?变得浓郁,沈鹤之意识到了什么,他猛地睁开眼,一具温软的身体便直接倒入了他怀中,少女的胳膊也搂住了他的脖子。
“师兄,”她的气息吹在了他耳边,“我好难受”
第089章 89
“师兄, 我好难受”
云挽克制不住地将脑袋枕在了沈鹤之的肩上,额头也蹭上了他的下巴。
此时正值午夜,魔气浓郁如稠, 云挽又在不久前刚耗尽了一身灵气, 她如今只觉胸闷气短,呼吸艰难, 几?乎忍耐不了, 唯有在沈鹤之身旁, 她才能隐约感觉到细微流淌的灵气, 也才能稍觉轻松。
只是她轻松了, 沈鹤之却并不轻松。
在她扑过来抱住他的那一刻, 他便像被定住了一般,再难动?弹分毫。
强烈鼓动?的心跳;愈发急促的呼吸;还?有那股熟悉的, 从?尾椎升起的过电般的触感直至来到归墟海后, 直至每晚梦见她后,他才明白,那份陌生,其实并非是抵触抗拒,而是是一种因?她而生的快感
沈鹤之在这一瞬间, 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不小心睡着了,又做起了那些?旖旎的梦。
可他却又是清醒的,清醒地可以?克制自己的行为和思想,这反而让他觉得越发痛苦。
沈鹤之竟产生了一个荒唐的想法, 他想,若是当真在梦中该有多好, 梦中的他向来思绪混沌,一切仅凭本?能, 根本?不需克制,更不会像此时这般,清醒地明白,他该推开?她。
归墟海的月光,总带着几?分淡淡的猩红,倾洒而来时,便好似连夜色都变得妖异。
一身雪衣的青年,垂眸静坐于榻上,泠泠如玉石尊像,缠于他怀中的少?女,恍若那月色下的女妖,迷离而柔软,分明纯净到不带丝毫欲色,又莫名的妩媚。
可惜任是她如何痴缠,那低眉阖眼?的青年也如苦行的圣僧,丝毫不为所动?,只是,若当真不为所动?,又为何不直接将她推开?。
“师兄,”云挽仰头看?他,突然问道,“我可以?亲你吗?”
微垂着的眼?睫猛颤了一下,他目光惊异地看?向了她,云挽却好似以?为他是默认了,她便当真凑上前去,慢慢向他的唇靠近,但在即将触上时,青年却又突然回过神,手掌抬起,迅速压了上来,少?女柔软的唇和温热的呼吸就撞上了他的手心,那份触感令他的心跳都好似失控了一瞬,整个人也愈发紧绷。
“不可以?。”他的声音很?轻,是在极力的压抑下,才能勉强平稳的气息。
“为什么?”云挽抬眸看?他,随着她开?口说话,她的嘴唇便像是在主动?亲吻他的掌心。
沈鹤之的手像被烫了一般,下意?识就往后一缩,在她再次贴上来前,他竟拿起一旁的无霜剑,剑身倾斜着拦住了她的上半身,又将她压至了一旁的榻上。
她躺倒?*在了他身旁,冰寒的剑横在身上,她就疑惑地偏头看?他,挣扎着想起身,可那柄剑使的力却非常巧,横压在身,她便当真突破不了这层限制。
剑柄轻抵在她的肩上,合在剑鞘中的剑又被沈鹤之握在手中,轻拦在她的胸口。
沈鹤之的呼吸不可抑制地变重了。
会用剑将她推开?,本?就是因?为他不敢去触碰她,可当真将剑压在她身上后,他却又发现,这份触感竟比他亲自触碰她来得还?要可怕,她微微挣扎着侧身来看?他,那柄剑便像是落入到了最柔软的怀抱中,鲜活的心跳从?其上传来,又以?最温柔的姿态压上,一切的一切,都无比清晰地从?本?命剑之上投射到了沈鹤之的灵魂深处,仿佛此时覆在她身上的,本?就是他自己,他终是明白了软玉温香到底是一种怎样?的滋味。
沈鹤之不禁唾弃起了自己,他想将剑从?她身上拿开?,却又发现那柄向来听凭他差遣的无霜剑竟失去了掌控,沉重如千斤,令他拿不起分毫。
他一时觉得恼怒,一时又生出几?分窘迫,不知究竟是自己出了问题,还?是他的剑出了问题。
好在沈鹤之掩饰得极好,云挽看?不出他的挣扎,她只觉他周身寒气环绕,那柄寒剑更是灵气流转,在他身旁待了片刻,她的呼吸都变得顺畅了许多。
“师兄,”云挽低声唤他,“你若愿意?与我双修,我就不会难受了。”
沈鹤之身上有琉璃骨,琉璃骨可以?化解魔气,甚至可以?将周围这些?丝丝缕缕的魔气转化为灵气,只要能与他双修,她的经脉丹田自是会再次变得灵气充盈。
再说了,他们从?前又不是没双修过。
更何况如今他身上的琉璃骨,本?就是自她赠予他的那半截灵根之中生长而出的,所以?她才大着胆子,这般提议。
沈鹤之既将她抱了回来,又对她这般温柔,在云挽看?来,他应当是已决定要跟她回去了,他既已接受了她,未来或许还会与她做更亲密的事。
又或者,他其实还?有些?动?摇,那只要她再主动?些?,也许他就能想通了。
沈鹤之却沉默了。
云挽犹豫了一下,问他:“你不愿意吗?”
“不是,”他顿了顿,还?是解释道,“这个办法不能用,我身上有魔气,若与你双修,恐怕会染给你。”
他掀起衣袖,手腕就露了出来,云挽的目光落于其上,就见他的手腕上竟遍布着一道道猩红的魔纹。
“为什么会这样?,”她有些?吃惊,但很?快又反应了过来,“是因?为炼情?剑的反噬。”
沈鹤之没接言,他不知要如何与她说,他原也以?为自己会受到炼情?剑的反噬,但直至他来到了归墟海,他的功法也没出现什么太大的问题。
唯一的不对劲,反倒是出在了那难以?启齿之处,他的功法似是受到了魔气的影响,诱发出了一种古怪的欲念,令他几?乎每晚都会梦到她
这是他时至今日都无法理解的,他自幼修习无情?道,几?乎已断绝了情?.欲,即使那时与凌苏苏定情?,他也从?未对她产生过任何欲念,甚至于他本?身对于床笫之欢是有些?排斥的,他很?不喜欢那种失控的状态,与他向来遵奉的道心有悖。
修无情?道者本?就少?,修炼情?剑者就更少?了,他甚至找不出能作为参考的其他例子。
所以?如今这般情?况,他自己也解释不清楚,只能理解为,是因?那日灵骨被挖,魔气又被诱发时,他便被引诱着对云挽做了那些?事,这才令那样?的状态始终与魔气一同残留,时不时就会冒出来影响他的心绪。
至于他手上这道魔纹,实际也和她有些?关系,这是当初自她身上引来的魔气,是由?她的心魔而生。
也不知是被挖过一次灵骨的后遗症,还?是因?他此时身处魔域,四周本?就魔气浓郁,这道魔气就变得极为根深蒂固,轻易无法移除,但在他逐日的压至下,又好像与他达成了某种平衡,并不至于闹出什么大乱子。
沈鹤之最终没有解释,只默认了云挽的说法。
云挽沉默了下来,心中也隐隐有些?不是滋味,虽然知晓他来归墟海是为了有苏濯灵,也见识过他冲冠一怒为红颜的模样?,但此时见他亲自承认了他是因?她而遭遇了功法反噬,还?被魔气侵蚀,她还?是觉得有些?难过。
她想问他是不是还?对凌苏苏念念不忘,心底深处却又不想再听他提及旁人,又或许,她其实知道他给出的答案,不会是她想听的。
许久之后,她问他:“如果没有魔气,你会愿意?与我双修吗?”
沈鹤之目光闪烁一瞬,云挽以?为他不会回答,他却转过视线看?向了她,低声道:“若没有魔气,我可以?与你双修。”
云挽回望着他,又忍不住得寸进尺地问道:“你心里愿意?吗?还?是说只是为了迁就我?”
这次,沈鹤之没回答,他也不知该如何回答,他心里怎么可能不愿意??他对她的渴望都快压不住了,甚至令他的本?命剑都变得失控,他怎会抗拒与她双修?真要说起来,他应当比她更想与她亲近,可他又根本?无法忍受,他无法接受自己当真对她做些?什么。
他是卑劣的,是肮脏的,他满身泥泞,怎能去污了她的衣裙?
这份强烈的自厌念头,也让他生出了一股极强的自制力,即使他的本?命剑都在与他抗衡;即使他腕间的那道魔纹也烧出灼人的疼痛;即使他的每一寸呼吸,每一滴血液都在叫嚣着,怂恿着他,催着他将她揉碎吞吃,他也仍只是静坐在她身旁,不敢越雷池半步。
他不能、不该,也不配
“睡吧。”他终是转开?了视线,主动?合眼?凝神。
云挽见状生出些?失落来,她其实还?想再与他说些?什么的。
此时的无霜剑还?压在她怀中,冰寒彻骨的触感并未给她造成任何不适,甚至让她原本?的那份不适都减轻了几?分。
且不知是否是错觉,她总觉得这柄剑,每次被她触碰时,都像是刻意?收起了锋芒,变得格外轻柔,甚至是炙热?
这个念头连云挽自己都觉得古怪,她都怀疑是不是自己的知觉出现了问题,竟能从?一柄冰肌玉骨的寒剑之上,感觉到炙热?
她忍不住抬起胳膊,将那柄剑握在了手中。剑鞘包裹着锋利的剑刃,其上又雕刻着繁复的纹路,入手沁凉,又带着股坚硬沉稳的质感,而透过那层剑鞘,她亦能察觉到那股沉寂的凌厉。
云挽心中突然就产生了一种极异样?的情?绪,无霜剑是沈鹤之的本?命剑,早已与他气息相融,按理来说,除他本?人以?外,旁人应当无法如此毫无阻碍地触上他的剑,可她此时手掌压于其上,竟有种与他灵魂相触的错觉,亲密得过分。
剑修的本?命剑,唯有道侣才能触碰,但此时的无霜剑合在鞘中,且他也并不是将剑柄交给了她,所以?她不该有这种感觉才对。
云挽觉得疑惑,下意?识就用手轻轻摩挲起了那柄剑,指腹蹭过剑鞘上雕刻着的纹路,顺着边缘,一寸寸抚过,越是触碰,那份炙热之感就愈发强烈,仿佛怀中这把剑,是真正活了过来,与她的呼吸心跳应和。
云挽突然像是察觉到了什么,手上动?作一停,扭头看?去。
她发现沈鹤之不知何时竟重新睁开?了眼?,安静地望着她。
他像是已经看?了她许久,目光幽深,其内又好像暗含着某种浓烈的情?绪,而那绽放于他眉心的赤色剑印,则宛若血色流淌,将这片清冷的夜色都染上了些?许温度。
云挽的心脏突然就剧烈地跳动?了起来,呼吸也变得局促,此时的沈鹤之,实在太勾人了,似鬼似妖又似仙,可那妖异又圣洁的吸引之中,又带着若即若离的疏远,仿佛轻易便能触到他,又仿佛只稍一眨眼?,他就会消失。
云挽突然就生出了一种强烈的冲动?,她想拥抱他,甚至想亲吻他,因?为只有更为亲密的接触,只有彻底融为一体,那令她失落的距离感才能完全消失。
但下一刻,她却只觉怀中一轻,无霜剑竟被他重新拿起,搁置了一旁。
“睡吧。”他再次垂下了视线,又像是不敢再看?她。
第090章 90
归墟海魔气浓重, 云挽睡不安稳,迷蒙之间,她只觉得一只微凉的手轻轻解开了她的衣衫。
她先是惊了一下, 但?察觉到他身上熟悉的气息后, 她最终并未躲闪,粗糙的指腹很快就触上了她腹部的伤疤, 又?似是有些爱怜地轻轻摩挲着?。
那是她将?自?己的灵根分离而出时留下的伤痕。
“疼吗?”青年的声音在耳旁响起, 轻飘飘的, 令人听不太出情?绪。
此时伤口已经完全愈合, 她自?是不疼的, 可云挽却突然觉得有些委屈。
她忍不住埋怨他:“师兄都不心疼我, 我来?找你,你还凶我。”
“我不是想凶你, ”他的声音很低, 显得格外温柔,“只是归墟海很危险,也很脏我希望你能赶紧离开,才迫不得已说?了那些违心的话。”
他的胳膊揽住了她的肩,将?她搂入了怀中?:“我怎么可能不心疼你?你是我在这世间最在乎的人, 我不想看着?你为了我受到任何伤害。”
这般的话语,柔软中?又?仿佛深情?,云挽一时沉浸其中?,她不禁往他颈窝里钻了钻, 轻声问?他:“师兄会爱我吗?会与我回去吗?会愿意当我的道侣吗?”
“云挽,”他似是轻叹了口气, “你不明白吗?我一直爱你”
一直爱她?
云挽有些茫然,她却又?觉得, 他所说?的爱,似乎并不是她想要的。
昏昏沉沉间,他像是又?与她说?了些什么,她却再也听不清晰。
再醒来?时,窗外已蒙蒙亮,那股浓稠流淌的魔气也稀薄了许多,云挽偏过头去,就见沈鹤之正背对着?她,站在窗边。
她坐起身,正欲说?什么,沈鹤之却率先开口了:“昨晚我就在想,这些话我该怎么与你说?,你才听得进?去。”
他说?着?,便?转过来?看向了她,眼神认真。
“什么?”云挽才睡醒,尚还有些懵懂。
窗边的人走上前几步,慢慢坐在了她身旁,他问?她:“你知道我为何要叛逃吗?”
这时,云挽终于彻底清醒了过来?,她看着?沈鹤之,轻声道:“是为了有苏濯灵。”
“是,”沈鹤之没有否认,“我离开太虚剑川,正是为了可以肆无忌惮地做我想做的事?,而我想做的,就是能在距离她最近之处守着?她,即使她不爱我,即使她背叛我,即使她狡猾又?虚伪,可我还是舍不得恨她,更舍不得杀她,甚至舍不得见她受半点伤害委屈。”
他的目光几乎透着?某种炙热,是一种深情?到几乎卑微的情?绪:“我如?今已不是什么太虚剑川的沈剑君,不管我为她做什么,都不会牵连到旁人。就算被她伤害,也是我心甘情?愿,所有因果也只由我一人来?背。”
他的语气是那样坚定,坚定到足以打破一切美梦,云挽看着?沈鹤之,不禁生出了一份陌生的惊悸感,连指尖都隐隐传来?了麻痛感。
“外界那些关于我的传闻,你应当都听说?了吧。”
“我以为那都是夸张的说?法。”
“都是真的,”沈鹤之笑了笑,“因为我想要的只有她,为了她,我什么都可以不在乎。”
“我若活着?,便?要用我的余生,尽我所能去爱她;我若死了,就以我的性命封印天魔。”
“总之,不管是什么,我的选择都不会是你,永远不会是你你明白吗?”
并非是冷漠疏离的态度,他的语气甚至极为温柔,可这些话,却是自?云挽再遇见他后,听到的最伤人的话。
她才意识到,沈鹤之将?她带回来?,并非是决定接受她,而是在斟酌如?何与她说?明这些。
她也终于明白,即使到了此时,沈鹤之仍旧放不下凌苏苏,他爱她爱到甚至可以放弃一切底线,可以不在乎自?身安危,可以忍受旁人的耻笑、丢弃所有尊严。
“云挽,回去吧,”他道,“若你还念着?从前那份情?谊,就永远不要出现在我面前,昨日?与你说?了许多违心之言,但?我说?不想见到你,却是认真的。”
沈鹤之垂下视线,自?嘲般地笑了一下:“毕竟我这副抛却了尊严的模样,并不愿被你看见”
云挽好半晌都未能接言,一个人的心,到底要多坚硬,才能承受住这番话。
她原以为,她距离得偿所愿只差一步了,却没想到最后等来?的,竟是这样直白的拒绝。
这一刻,似是比想象中?的还要难熬,却也比想象中?的更加释怀。
“你之前说?要去抢亲”
“骗你的,是为了赶你走才那样说?,”沈鹤之道,“我从未想过去抢亲,我爱她,所以祝福她,只要她开心便?好。”
原来这才是他心中所想
“云挽,我待你好,是因将?你当作师妹,当作亲人,你愿意追随我而来?,我已很感激,你不需要觉得亏欠我,更不需要将?你的爱情?给?我。”
“我不是你的良人,不管是谁,都比我这个深爱着别人的人更好,我也不可能一边心中深爱着?旁人,一边享受贪恋你的肉.体,那样龌龊的行径,我做不出来?。”
“我明白了,”云挽沉默了许久,终是慢慢道,“师兄,谢谢你与我说?这些,我今日?便?会离开,我会回到太虚宫,从今往后不会再纠缠你了。”
至此,沈鹤之好似终于松了口气。
他从一旁拿起那件叠得整齐的黑袍,放在了云挽身旁:“回昆仑墟的出口就在泯仙镇外的东郊,我就不送你了。”
云挽低下头,攥紧了黑袍,好半晌才将?其披在了身上。
沈鹤之已站至了屋门?口,像是迫不及待想将?她送走。
“师兄,”云挽仰头看着?他,忍不住问?道,“我们还有机会再见吗?”
沈鹤之抿了下唇,最终摇头:“不要再来?归墟海了,我亦不会再回望仙道,你的未来?,有更多的事?可以做,而非在我身上浪费时间。”
那副温柔的语气,却像钝刀子,一点点地在她心间割。
“好。”云挽竟笑着?点了点头。
那就别再见了。
她站起身,向外走去,只是在从他身旁经过时,她忍不住停下脚步,再次看向了他。
“师兄我还有一个请求,”她犹豫了一下,方才道,“你可以亲我一下吗?”
沈鹤之似是怔了怔,她昨晚也说?过这样的话,却与此时是完全不同的心绪。
这一瞬,他几乎真的动摇了,但?他的目光只在她的唇上停留了片刻,就迅速移开了,最终只是坚定地摇头。
“我知道了。”云挽像是早料到了他回拒绝她,所以并没有太失望。
今日?一别,便?是此生不复再见,她原该说?些更好听的话作为道别词的,但?是此时此刻,她却又?一句话也说?不出,只觉喉咙里像堵了一块棉花。
“师兄,”她低声道,“愿你往后一切安好。”
“嗯你也是。”
再多的话,便?真的说?不出口了,云挽终是转过身去,迈出了屋门?。
她的身影在远去,沈鹤之垂着?视线,没有去看,直至脚步声即将?消失,他终于忍不住最后望了一眼,却也只望见了一抹稍纵即逝的背影,他的心脏突然就像是空出了一块,生出了一种难耐的失落。
她走了,是他亲自?把她赶走的。
无霜剑又?发出了阵阵嗡鸣声。
“别闹,”他伸手将?剑按住,神情?有些止不住的落寞,“我跟她是不可能的”
刚刚与她说?的那些话,其实并非全部是真的,他说?了谎,但?也算不得全是虚言,只是稍稍改动了一些细节。
比如?说?,他会来?归墟海,不是为了守着?有苏濯灵。
那时他遭有苏濯灵背叛,被挖出琉璃骨,他原以为自?己会被炼情?剑反噬,却没想到云挽竟将?自?己的灵根分离给?他,又?向他表明了心迹。
那时他浑浑噩噩从太虚剑川逃出,心中?几乎没怎么想有苏濯灵之事?,反而陷在了不知该如?何面对云挽的自?责之中?。
与她的过往总一幕幕在脑海中?闪现,他从前不知她的心思,如?今知晓了,便?只觉痛苦崩溃。
等他终是冷静下来?时,他已不敢再回宗门?,可不回去,他又?能去哪呢?也是因此,他才来?到了归墟海。
他其实也的确是为有苏濯灵而来?,却并非是为了与她再续前缘。
他是来?杀她的,他想和她同归于尽,这才在自?己身上种下了净尘咒印。
他的炼情?剑是为她而修,只要她死在他手上,他自?也会被功法反噬到为她殉情?。
到时他以血肉之躯祭阵,以他的修为,完全可以将?厄骨和整座碧落殿都封印起来?,至少五十年内,天魔都不会重新问?世,而归墟海也不会对昆仑发难。
只是,最后的情?况却实在出乎他的预料,他的确闯入了碧落殿,却没办法对有苏濯灵下手。
他不仅无法杀她,甚至伤不了她分毫,还被她一刀刺入了心脏,险些死在她手上。
他在她面前,又?何止是没有尊严?只是将?剑对准她,他的心都止不住的疼痛,心如?刀绞也不过如?此。
他不得不承认,他还爱她,即使她做了那么多伤害他的事?;即使她与他站在完全不同的阵营;即使她恶毒又?狡猾,但?他还是深爱着?她,爱到无法自?控,爱到连对她拔剑都无法做到。
这样的他,又?怎么可能接受云挽的感情??哪怕只是试试也不可以。
如?果他心中?并无所爱,如?果他还是从前那个太虚剑川的沈剑君,那么她爱他,他便?可以接受回应她。
就像他所说?的,他其实一直爱她,只是这个爱到底是情?人的爱,还是亲人的爱,又?有何妨呢?只要她高?兴,他愿意给?她一切她想要的。
但?现在的他,早已跌落深渊,满身泥泞,心底甚至还装着?另一个人,他又?怎么能违心地去享受她炙热而纯净的爱意?
他不能那样作践她
心绪剧烈的起伏着?,手腕上那道沉寂已久的魔纹竟又?被触动了,带来?剧烈的灼疼,令他的眼前都浮现了血色。
沈鹤之慢慢捂住了心脏,痛苦地蹙眉,剑气逐渐变得凌乱,从他周身溢出,又?围绕着?他不停乱窜着?,无霜剑发出一阵阵的悲鸣,仿佛正忍受着?更为炙热的痛苦。
这个瞬间,沈鹤之几乎想将?那还未完全走远之人追回来?。
只要紧紧抱着?她,他的痛苦便?可被抚慰,可是他不能,他也不配
云挽披着?黑袍,从泯仙镇一路向外而去,并未引起任何人的关注。
只是当人声与喧嚣远去之后,她终是忍不住哭出了声,但?哭着?哭着?,她又?轻轻笑了起来?。
她一时感伤难过,一时又?轻松释怀,这个结果好似并未出乎预料,也在她能够承受的范围内。
她已尝试着?去争取他了,虽未能得偿所愿,但?至少未来?的她不会再后悔了。
即使日?后的某一天,她听到了他的死讯,她也能平静地接受了。
四处的魔气愈发稀薄,她又?回到了昨日?那片枯树林中?,只要再往前些,便?能看到回昆仑的出口了。
也是在这时,周围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云挽心中?一惊,她手掌向腰间一摸,止戈剑就被拔了出来?,与此同时,一大群魔修不知从何处冒出来?,蜂拥着?将?她包围。
这伙人很多,一个个严肃规整,不似昨日?那几名?魔修那般散漫,且每个人的修为都不低。
云挽心中?很快就有了判断,他们是专门?为她而来?,甚至做好了完全的准备。
不待她再细细琢磨,最前面几人就向她冲了过来?。
剑影闪过,刃芒四射,迅速便?有几人倒在了血泊中?,但?云挽的心还是慢慢沉了下去。
他们人太多了,且此处乃是魔域,她周身灵气消耗之后,根本无法立即恢复,若是无法立即脱身,她必定会在最后因灵气枯竭而落败。
这正是昆仑各派掌门?长老不敢轻易来?归墟海的原因,一旦落单后被魔修围攻,只要他们人足够多,即使修为上有差距也可被弥补。
云挽尽量将?剑招压到最低,每一剑都精准地斩杀一名?敌人的同时,她也一步步地向那处回昆仑墟的入口移动,但?经脉丹田之中?的灵气还是消耗得飞快,她的脸色也逐渐变得苍白。
云挽的呼吸愈发局促,在又?一次斩杀一名?敌人后,她沉声问?道:“是谁派你们来?杀我的?”
能一次性调动如?此多的魔修,想来?背后之人在归墟海也该有个响亮的名?号。
在她看来?,整个归墟海,最想要她性命的,应当是戮心,可惜戮心在不久前死在了越无疾手中?,还被他抢走了碧落殿,那么指挥这群人来?拦截她的,就必不会是戮心。
她出自?太虚剑川,如?今虽尚只是一名?弟子,但?她的父亲却是上任掌教,若有人因此来?寻仇,倒也能够理解。
见她突然问?话,那些攻击她的魔修停了下来?,云挽终于有了喘息的时间。
她迅速调整内息,心中?也努力想着?该如?何周旋。
“既然想要我死,那也该让我死个明白吧,”她道,“至少让我知道,是谁想要我的性命,待我死后,也好有个索命的对象。”
站在最前方的一名?魔修却一脸戒备地看着?她道:“我家主上并不打算取姑娘性命。”
云挽心中?一动,可也是在这时,一道戾风突然从侧旁袭来?,那群魔修竟趁此时机偷袭她。
她骇然闪躲,却根本来?不及,因那袭来?的并不是攻击,而是一团遮天蔽日?的白雾。
那是毒粉!
云挽的脸色霎时间变得更为苍白,那似是某种会让人神志不清的毒,只稍沾了些,她的意识已隐隐有些昏沉。
她恍惚间,突然意识到,今日?打斗到此,她竟始终没有受伤。
她猛地看向了手腕上的银铃手链,瞬间明白了过来?。
那背后之人,是知晓缠魂扣的存在,他们是害怕惊动了沈鹤之,这才不敢让她受伤。
如?此了解她,又?打算如?何处置她呢?
她今日?,会死吗
这个念头让云挽觉得有些难过。
来?归墟海是她自?己的选择,所以无论会遇见什么,她都不会后悔,可若是她今日?死了,那些在乎她的人,又?该怎么办呢?
小师叔是否会后悔当初没阻止她?他或许还会懊恼于没有跟着?她一同来?。
师兄那么急迫地想让她回昆仑,便?是害怕她会在此遇险,却不想最后临门?一脚,她也再回不去了
云挽紧咬着?唇,意识也越来?越模糊,在她跌下去之前,一片熟悉的寒气却将?她笼住,她微微瞪大了眼睛,随后便?被一双胳膊抱起,但?也是这一刻,她意识到了不对。
那并非是熟悉的气息,更不是熟悉的怀抱,她咬牙抬眸看去,就看见了那个人的脸。
“越无疾。”她的嘴唇在颤抖,好半天才挤出这三个字来?。
这时,围在四周的魔修也齐齐跪下,大声道:“恭喜主上喜得美人!”
很显然,越无疾便?是那个背后指使他们之人。
他此时心情?不错,竟轻笑了起来?:“祝姑娘还真是比我想象得要温顺乖巧,我这般将?你抱起,你竟也不躲难不成以为我是沈鹤之?”
云挽这才想起了之前听到的那些传闻,他们说?沈鹤之曾去过碧落殿一次,却并不是去找有苏濯灵讨要说?法的,甚至还被她当胸捅了一刀,自?甘将?修为分给?了她的情?郎。
她原以为那些说?法皆是假的,却在不久前得了沈鹤之亲自?的承认。
“祝姑娘,你说?若是你那位师兄,知道我用他的修为,把你给?抓回去了,他会不会被气疯呢?”
“你想做什么?”她越发昏沉,却还是强撑着?一口气,不愿妥协。
“你放心吧,我不会伤你性命,更舍不得让旁人欺负你,你这身精纯的修为,可不能白白浪费了。”
“更何况沈鹤之的缠魂扣在你身上,我本也杀不掉你,”他望向云挽的目光,带着?一种缠绵悱恻又?暧昧缱绻的恶意,“我不过是想让你做我的女人,当我的炉鼎。”
“也不知祝言昂在地下,能不能想到,他的女儿竟有一天会落到我手中?,甚至连一身修为,都成了供给?我的养料。”
云挽露出不可置信之色:“你不是和有苏濯灵”
他的手指压上了她的唇:“阿灵的名?字可不是你能随便?提的,你也不配与她相提并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