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你谈恋爱了?”
闻冬上楼时张星序正在烧热水。
她翻出玉米剥掉外壳, 手劲用力一掰,清脆的断声响起。
垂着眼,没跟张星序搭话。
热水沸腾冒泡。
张星序看了她一眼, 提起烧水壶倒进不锈钢盆, 端进冰箱冷藏室。
“外面下雨了?”关上冰箱他问。
“什么?”闻冬薅下玉米须, 扭头看了眼阳台,“没下雨。”
“那你怎么不高兴。”
闻冬怔住,“很明显?”
张星序:“很明显。”
她上次说淋了雨不高兴。
今天没有淋雨,为什么也不高兴。
他想到什么, 直言:“你不喜欢刚才那个朋友?”
“不是。”闻冬不想跟他解释, 跳了个话题问:“你什么时候去上班。”
“明天。”张星序说, “午饭你得自己做了。”
闻冬嗯了声, 她这段时间的午饭基本都是张星序早上做好装盒让她带到公司,饭点再放微波炉里加热。
别的不说,至少不用吃那死贵又难吃的外卖了。
虽然张星序厨艺也不怎么样。
但她忙起来也管不了那么多,随便扒两口又开始埋头工作,吃什么都一样。
闻冬本想说点什么,转瞬又给忘了。
晚上吃饭, 她接到姐姐闻静打来的电话。
闻冬看着手机响了好一阵, 还是接了。
一句话没说,听闻静在那边问她田澄来找她没有。
闻冬说:“来了。”
又问:“你是不是回家了。”
电话那头安静一瞬,“妈想跟你说两句。”
“不想听,她要骂就骂吧。”她挂断电话, 抬眼发现张星序在看她。
“家里人。”她放下手机说。
张星序没什么情绪‘嗯’了声, 起身绕过她走到阳台关窗。
外面下雨了。
下了整整一夜。
闻冬起来的时候张星序已经走了。
有那么一瞬让她回到余悠刚搬走那会儿, 不出门就没人和她说话,整个屋子一点声音都没有。
张星序早出晚归, 好几次深夜回来闻冬已经进了房间。
连面都没碰上。
只是偶尔,闻冬能在冰箱发现他带回来的水果。
写着字条,留给她的。
他上六休一,每周排班调休,和闻冬的作息基本岔开。
闻冬所在的部门还在招人,终于在中旬招进来两个实习生,进公司时眼里都闪着光,怀揣着对美好未来的憧憬。
“简直像极了当年的我。”闻冬发语音给张星序说。
张星序没回,一般要到下午三四点,才会一条条往上翻记录,再引用她的消息回复。
闻冬问过他为什么每天回来那么晚。
张星序说采摘园五点开饭,六点过后加班双倍时薪,九点刚好坐园长的车回敬安。
闻冬噎住,“所以你在加班?”
张星序:“有问题?”
闻冬:“你不是不缺钱吗?有时间加班不知道回来躺着休息?”
张星序:“我觉得你说得对,不能啃老。”
闻冬:“我什么时候这么说了?”
张星序又不回了。
过了半个小时,他突然问她:“你是想让我回来休息,还是做饭?”
闻冬在地铁被人挤到扶手边,不可思议把他的语音又点了一遍。
耳机传来他的声音,有点冷,尾调下压,不像问句,更像陈述。
闻冬抽出手打字:【当然是休息了!你以为你做饭很好吃吗?!】
顺带补了个头顶冒火的小鳄鱼表情包。
张星序秒回:【我做饭不好吃?】
忧郁小薯条:【好吃个鬼!上次你那个蛋炒饭盐都没撒开,第一口简直咸齁了好吗?】
1874:【按照你的教程规格放的。】
忧郁小薯条:【真该给你颁个奖,甩锅第一名。】
哪想张星序连发三条:
【我还没开始学甩锅。】
【你会吗?】
【教我。】
……?
这人在跟她装还是真的在搞抽象?
没想到当天张星序果真卡着下班时间回家,让闻冬教他甩锅。
闻冬满头黑线,给他来了场蛋炒饭的现场教学。
张星序一言不发看完,说:“你不会甩锅。”
闻冬气得想笑,手里的锅铲扬了又扬,“要不要我给你报个新东方进修一下?”
“不用。”张星序拒绝,“我要上班,没空。”
闻冬无语到扯了抹笑。
随着五一假期临近,闻冬又开始加班,跟张星序打了好几次面照。
“你们五一不放假吗?”她把脸偏向门口,眼睛却还牢牢锁着电脑屏幕。
张星序说:“节假日三倍工资。”
闻冬视线飘到他身上,不解:“你很缺钱吗?”
可平时除了买点肉和菜,也没见他买过什么。
就连衣服也是他带来的那几件。
张星序轻嗯,“我算了一下,不太够用。”
“你花哪了?”闻冬放下电脑从沙发站起,警惕:“你谈恋爱了?!”
张星序眉心浅蹙,“我挣钱跟谈恋爱有什么关系?”
闻冬踩着拖鞋走近,一脸着急:“你可别被坏女人给骗了啊,对方让你转账了?”
张星序放下包,照例拿出一盒水果给她,“什么乱七八糟的。”
今天是蓝莓。
闻冬顺手接过,看也没看直接放到玄关柜,“什么什么乱七八糟的,你真谈恋爱了?”
她语气很急,给张星序看纳闷了,“你为什么这么关心我情感问题?”
闻冬没被他带跑,扯回正题:“你先回答我是不是。”
张星序垂眼看她。
玄关顶灯从头顶照下,她仰着脸和他对视,睫毛被照得发光,落下一片阴影。
头发松散披在肩上,有两缕钻进衣领,神情认真,好像他真被骗了那样。
“没有。”张星序听见自己说。
他没有谈恋爱。
闻冬紧绷的神经瞬间松懈下来,心有余悸拍拍胸口,“吓死我了你。”
“你呢?”他问。
“我什么?”闻冬抱起蓝莓转身走进厨房。
水龙头哗啦声响,自来水冲着保鲜盒里的小果。
张星序的声音夹在水流声里,听得闻冬脊背一僵。
“你谈恋爱了吗?”
水声停止,闻冬倒掉盒子里的水,扭头看他:“我跟谁谈?你吗?”
张星序皱眉,几乎是下意识说:“不行。”
你还拒绝上了?
闻冬站在原地眨了眨眼,“大哥,我刚才应该不是在给你表白吧?”
“表白可以,谈恋爱不行。”
闻冬彻底傻了。
等反应过来张星序已经走进房间。
“你谁啊你!”
闻冬一用劲,捏爆了手里的蓝莓。
给她气得牙痒痒。
第二天她起了个大早,专门搬了把椅子坐在门口等张星序出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门从里面拉开,闻冬靠着门的身体一歪,差点仰翻在地。
张星序眼疾手快抬腿抵住,伸手扶着肩膀把她往椅背上推。
闻冬被顶醒,按着背回头,不可思议盯着他收回去的腿,“你敢踹我?”
声音有点哑,带着没睡醒的困意。
张星序问:“你在这里做什么。”
闻冬左右扭了扭酸痛的脖子,“当然是找你算账!昨晚那事咱俩还没说清楚。”
“没什么好说的。”张星序不想聊这个话题,“让开,我要出去。”
闻冬不让。
张星序面无表情看着她。
她好像很喜欢反坐椅子,这会儿也是,直接横挡在他面前。
睡衣都没换,显然刚醒就过来的,还不小心在他门口睡着了。
僵持了几秒,张星序突然弯身,抓住闻冬身下餐椅双手一提,把她连人带椅搬到了客厅。
倏然腾空,闻冬吓得惊叫,慌忙之中攥住他领子,“你疯了张星序!你要把我扔下去吗!!”
叫破了音,很难听。
张星序手臂绷紧,肌肉线条分明,半截小臂隐匿在衣袖下。
他一手珠串一手电子表,腕部被遮挡得严严实实。
“你好吵。”他放下她转身走进卫生间。
闻冬坐在椅子上惊魂未定。
淋浴水声响起,她后知后觉喘了两口气,按住狂跳的心脏,喉咙干得要命。
张星序洗完出来,闻冬在狂喝水。
他看了她一眼,擦着湿润的头发进了房间。
吹风机嗡嗡响起,隔墙传来有些闷。
再出来,闻冬眼尖发现他脖颈有一道划痕,顿时忘了才想好的措词,开口问他:“你这儿受伤了?”
她指了指自己的脖子示意。
张星序朝她走来,瞥了眼她的指尖,“刚才你抓的。”
闻冬彻底不说话了。
他拿出两张采摘园的通票给她,“给你行的方便。”
顿了顿,补上一句:“昨天忘了。”
昨晚就想给她的,结果被她一通质问给问昏了头。
张星序从冰箱拿了瓶冰露出门上班。
关门声隔断了里外两人。
闻冬看着桌上的采摘园门票,心中倾塌一角。
觉得自己挺不是人的。
最后那张门票被她用来邀请李曼悦了。
采摘园在郊区,市区没有公交直达,只能打车。
闻冬赶着五一最后两天蹭了李曼悦家的司机过去。
那天上午阳光大好,她穿了一身绿色背带裙,上搭羊腿袖宽松白衬衫,同色嫩绿贝雷帽。
背了个手绘向日葵的帆布包,容量极大,挂件是两枚小瓜子。
李曼悦形容她穿得像个春天。
采摘园很大,刚进门就是一片枇杷林,闻冬提着篮子一头扎进去没再出来,李曼悦喊了两声没答应,索性去了茶室。
闻冬吃得半饱才出来,还没来得及发消息问张星序在哪,转头看到路标指着前方有樱桃,一双眼睛顿时就亮了,脚下方向一拐,跑了过去。
园区有停车场,闻冬要逛,李曼悦就没让司机开进来。
她刚到茶室坐下,透明落地窗外贴地驶进一辆迈凯伦。
车身漆黑,线条流畅到极致,车脸设计展露着迈凯伦的弯形车标。
车门上旋升起,驾驶位上的人还没下来,李曼悦就看见闻冬口中的那个室友朝车身走了过去。
第22章男大不中留
闻冬接到李曼悦的电话时, 她衣服正被樱桃树枝勾住。
园区的樱桃为了方便采摘,枝压得低,她钻在里面边走边吃, 头发被树叶扫得凌乱。
“赶紧来茶室。”李曼悦说完挂断, 仿佛只是下达一个通知。
闻冬莫名其妙。
上次听她用这种语气叫她还是在玉泽山要她回去捉奸路知意的时候。
大多数时间李曼悦都是冷静的, 有种泰山崩于前而色不改的稳重,只有少数几次,比如长了痘,或者股票跌了, 才会在她脸上看到一丝烦躁。
闻冬顾不得其它, 一把揪住树枝扯出, 叶子纷纷掉到地上。
她抬手一抓, 摘了满满一把樱桃往茶室走。
采摘园很大,她绕了好几分钟都没找到茶室在哪,反倒误打误撞走到了草莓棚,外面挂了块牌子不让进。
闻冬歪头看了两眼,没人。
她正要跨进去,包里的手机震动起来。
还是李曼悦。
开口恶毒至极:“你最好不是死在路上了。”
闻冬把迈出的脚收了回来, 左右两条路, 她按照感觉选了右边,解释:“我好像迷路了,你手边有他们园区的地图吗,我这会儿在草莓大棚这里。”
李曼悦不知道在干什么, 好几秒没说话。
“喂?你在听吗?”闻冬问。
“算了, 我就知道你靠不住。”语气听起来颇有几分恨铁不成钢的意思。
电话挂断, 闻冬更疑惑了,左拐右拐走到了露营区。
青草地上扎着浅色的露营帐篷, 有人在烤东西,孜然肉香飘了过来,闻冬顿时走不动道,决定过去问路。
十五分钟后,张星序正要折返,余光瞥见闻冬拿着两串菠萝牛肉走了过来。
她一身绿色太过显眼,头发双扎丸子绑在后面,碎发刘海烫成小卷,贝雷帽摇摇欲坠。
边吃边走,也没看路,踩在鹅卵石小路不小心一绊,到嘴的牛肉直接飞了出去。
张星序额角一跳,朝她走去。
闻冬还没来得及心疼,那还剩两口的烤串被人用纸巾包裹捡起,扔进旁边垃圾桶。
一抬眼,黯淡的眼睛霎时亮了,“好巧啊张星序!你居然在这儿!”
她递出另一串给他,“吃吗?我没碰过,刚才问路那个姐姐给我的。”
“不用。”张星序视线下移,眉皱得更深了。
她的帽子缠了蛛网,衣袖不知道在哪染了汁液,小腿被咬了蚊子包,一双白色帆布鞋蹭得到处都是泥。
“你钻哪去了?”他问。
闻冬一口咬下牛肉,说话带了点鼻音,一个一个跟他数:“枇杷,樱桃,我看樱桃园出去那条小路有野生刺梨。诶你知道刺梨吗?那个花跟蔷薇花很像,粉色的,开了好大一片。”她双手往外一展,“我还拍照片了,给你看。”
说完要去拿包里的手机。
只是还没碰到包,就看到烤串的油渍顺着竹签沾到了手上。
她右肩一耸,背包挎带掉到臂弯,伸出去,“我手脏,你帮我拿一下。”
张星序怀里抱着一盒小型收纳箱,闻冬这才注意到,问他是什么。
“没什么,装东西的。”
闻冬背包很大,东西却很少。
张星序伸手摸到一手湿润,表情瞬间变得十分难看,再往旁边,才碰到她的手机。
“你往包里装什么了。”他拿出手机给她。
“啊?”闻冬没接,低头看了眼,“没什么啊。”
手机,充电器,几颗硬糖,就没了。
见他指尖泛着水光,闻冬想起,“我好像丢了几个樱桃进去……?”
张星序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照片也不看了,转头往茶室走。
“你生气啦?”闻冬两三口吃完烤串追上去。
张星序径直走进盥洗室,才注意到把闻冬的手机也带了进来。
他抽出纸巾平铺在台面,把她的手机放到纸上,挤出洗手液洗手。
手机屏上滞留着浆果干涸的痕迹,手机亮起,弹出推送广告。
他垂眸瞥了眼,锁屏壁纸是张简单的手绘,加大加粗用涂鸦体写着‘暴富’,写了整整一屏。
下一秒,手机的主人就进来了。
她走路带风,刮到他身边,带着一股烤肉的香。
张星序侧目,闻冬打开水龙头开始洗,水流冲到手背留下白色泡沫。
“看我干嘛?”闻冬关水,挤了一泵洗手液在手心揉搓,看着镜子里的张星序问,“我脸上有花?”
“你身上有虫。”说完抬手一捏了只青虫下来。
闻冬浑身一激,后颈连着头皮都麻了,“真的假的,你别骗我!”
她不敢动,声音听起来快哭了,“我这辈子最怕没脚的虫和脚多的虫……”
“死了。”
张星序看她一眼,重新洗手。
闻冬迅速洗完抽纸擦干,原地蹦了两下,到处拍身上,又在镜子前转了好几圈,把帽子取下问张星序,“我头上没有吧?”
张星序说:“暂时没看到。”
两人走出盥洗室,闻冬把包里挤坏的樱桃拿出来扔了。
她总共没摘几颗,本来想着给李曼悦带过来,哪想后来吃起来就忘了。
想到李曼悦,她往茶室一扫,没看见人。
正要问张星序看见她没,转念一想,两人好像还没见过面?
张星序突然停下,目光看着一处。
闻冬循着他的视线看过去,那个坐在庭院里跟别人谈笑风生喝茶的不是李曼悦又是谁?
不过她对面那男人是谁?
好脸生,她肯定没见过。
再看张星序,人已经先她一步迈了过去。
“张星序你又不等我!”
闻冬声音不大不小,李曼悦和张越铭同时看去。
李曼悦带着歉意一笑:“不好意思,我朋友。”
张越铭也笑,看着闻冬。
她手里握着手机,头发松散帽子歪戴,要小跑才能跟上前面人的步伐。
张星序不动声色往张越铭身前一挡,“不是要摘青梅?我跟你去。”
张越铭眼中笑意变大,对李曼悦略一颔首,“李小姐,那改天再聊。”
李曼悦也没留人,说了几句客套话。
闻冬喘着气,见张星序头也不回走了,刚要喊人,李曼悦拉了把椅子到她脚边,“老实交代,你这室友什么来头?”
“什么什么来头?”闻冬目光还在黏张星序身上,李曼悦在她眼前一挥,“人都没影了还看,你望夫石啊?”
闻冬对这个称呼感到异常怪异,刹那想起什么,“等等,你怎么知道他是我室友?你们之前见过?”
“卷毛187,看谁都像有仇,这个园区还有其他人吗?”况且他还穿着这里的工作服。
好像也是?
张星序那身高在乐城这边的确不多见。
闻冬坐下给自己倒了杯茶水,吹了吹,“刚才那男的谁啊?你认识?”
“我还想问你呢,他跟你那个室友什么关系?”
茶杯刚碰到嘴,闻冬被烫得一缩,把杯子放了回去,扭头追着离开的方向看,不可思议:“他俩有关系?”
李曼悦轻嗯,下巴点了个位置,“那男的今早开了辆全碳迈凯伦进来,高调得跟什么一样,刚落地你那室友就过去了。”
她话说到一半,顿了顿,“你觉得我是不是该换辆车了?”
闻冬看向那辆车,她不认车牌,但好车都是比出来的,光是外形就能把旁边的车甩到巴黎去。
闻冬暗暗咂舌:“他这是超跑吧?”
李曼悦哼笑,“全球限量20台,你觉得呢?”
闻冬瞪大眼睛,“你再说一遍?多少?”
要是换个人说这话,她肯定当个玩笑笑了。
但李曼悦什么人?闻冬不信也得信,毕竟是真看见过她用现金砸人的。
不过砸的不是她罢了。
可话又说回来,她倒宁愿被砸的人是她。
只一眼李曼悦就知道闻冬思绪飞了。
她轻扣桌面,“帮我去问问。”
闻冬跟忘了一样重新端起茶杯,这下直接烫到舌头,鼻子眼睛皱到一起,“万一是你误——”
李曼悦打断她:“你家好像缺台洗碗机?”
闻冬起身,“那他俩没关系也要有关系了。”
提上包就出发,一路问到青梅林,路上又看到了挂着告示牌的草莓大棚。
闻冬一心想着洗碗机,步子都没停一下,掏出手机给张星序打电话。
“刚才那是你室友?”张铭越问。
张星序想了想,换了个称呼:“房东。”
“住在一起?”
“嗯。”
张铭越抓起小果丢他,笑说:“那不就是室友?”
张星序偏头躲开,采摘青梅动作很快。
“最近睡眠怎么样,习惯吗?”张铭越又问。
“还行。”
“你上个月回来那两天我正好出差去了,白叶让我跟你说,你那个——”话音被铃声打断。
是语音通话。
除了闻冬没人会打。
张星序拿出手机看,左滑挂断。
下一秒收到她发来的语音:“你在哪边?我怎么没看见你。”
张星序打字,问她要了张附近的照片。
接着把装有青梅的腰桶放到地上,“月湖湾二期的项目麻烦你帮我查查是谁在负责。”
他留下这句话,拨开树枝往外走。
张越铭喊他:“你就这么把我扔在这啊?”
张星序没回头,“她迷路了。”
张铭越笑出声,直接捡了颗饱满的果子丢过去,结果砸到重重叶片掉下。
他走近捡起,故意说给张星序听:“男大不中留啊。”
第23章张星序的事我管定了
闻冬给张星序发完照片站在原地等他, 顺手揪了两个梅子在衣服上蹭了蹭,咬开。
酸得她面目狰狞。
眼一闭直接吐了出来。
闻冬四下看了眼,附近没人。
她用脚尖扒开一个浅坑, 把青梅丢里面, 再踩点泥巴盖回去。
没看见没看见。
下一秒, 张星序不知道从哪钻出来,吓了闻冬一跳。
“你走路怎么都没声的。”
“是你在做亏心事没注意。”张星序瞥了眼她脚下,“往这边走。”
闻冬狠狠跺了两脚才跟上去。
“我刚才过来看到草莓大棚了,为什么不让进啊?”
“那两个棚通风没做好, 烂果了, 你别去。”
“啊……”闻冬惋惜, “全烂了吗?”
“嗯。”张星序回头看她一眼, “你想摘草莓?”
闻冬眼神乱瞟,“也不是想摘,就是——”
张星序:“想吃。”
闻冬跳起拍他的肩,笑:“还是你懂我!”
青梅树千篇一律,张星序却像装了精准导航一样,带她走回小路。
“我还有个事想问你。”闻冬说。
张星序没回头, 听她继续说:“那个要青梅的人是谁啊, 采摘园的老板吗?”
“你在说我?”张越铭探出身子看她。
闻冬一怔,干巴眨眼,扯了扯张星序的衣角,压低声音皮笑肉不笑:“他从哪冒出来的。”
“我一直在这儿啊。”张越铭挑眉, 去看张星序, “你跟人家解释一下。”
“不认识。”张星序划清界限, 将青梅倒进采摘蓝,把小桶重新绑到腰上开始采摘。
张越铭手一松, 掉了两颗果子滚到闻冬脚边。
他从矮坡上下来,拍了拍手上的灰,“不认识?”
张星序也不看他,自顾自地摘。
他能抓好大一把青梅,看得闻冬牙酸。
张越铭无端一笑,去看旁边的闻冬,“他是我雇的小时工,怎么,你也看上他了?”
“没。”闻冬摆手,“我想着过来帮忙。”
说完捡起地上的梅子用树叶擦了擦,放进篮子。
张越铭这会儿在闻冬眼里就跟顶着‘天价标’一样,属于有钱人的行列。
有钱人来采摘园雇小时工,好像也没什么不对?
“你是他朋友?”张越铭问。
闻冬下意识去看张星序,反应有点迟缓:“对,我们……”
不对不对。
闻冬大脑飞速运转,总觉得有哪儿不对劲。
“怎么了?”张越铭问,“不是朋友吗?”
张星序瞥了他一眼,没什么情绪。
张越铭莞尔,继续问闻冬:“话说你为什么会觉得我是这个园区的老板?”
他顿了顿,猜到什么,“是你那个朋友告诉你的?”
提到李曼悦。
闻冬顿时想起在茶室外面,她喊着张星序的名字追过去那一幕。
她声音不大,路人基本没反应,可他却和李曼悦同时转头。
不认识?
不认识他听到你名字反应这么大做什么?
骗子!
“不是。”闻冬盯着张星序回答。
她攥下眼前的青梅,指关节隐隐泛白,“我瞎猜的。”
“不过你倒是提醒我了,这园子还不错,除了偏僻也没什么缺点。”张越铭脸上挂笑,故意问张星序:“你觉得怎么样?”
张星序情绪很淡:“谁当老板都一样。”
他又摘完一桶,绕过树枝出来,红色果篮正好倒满。
张越铭挑眉,“那我去找你们园长商量一下?”
“随你。”
闻冬的注意力被张越铭转移,震惊:“你要为了他把采摘园买下来?”
“为了……他?”张越铭指着张星序,大笑,“他多大的脸啊,我给他买。”
如果说前面一切都是闻冬的猜测,那这他这话的语气完全是坐实了两人关系匪浅的事实。
别人她不清楚,反正她的甲方不会用这种口吻跟她说话。
他俩之间的状态反倒像她和李曼悦在外面装陌生演戏一样。她可太熟悉了,看两人的眼神立即就变了。
张星序提上篮子,“还要什么?”
张越铭:“我看刚进门那枇杷就不错,多摘点。”
说着拿出手机拨号,背过身对电话那头熟络寒暄。
张星序带上篮子离开,闻冬跟上,“你不等等他?”
张星序垂眸看她,“早干完早收工。”
闻冬追了两步,“你实话告诉我,他是不是你朋友?”
“不是。”
“你骗人!”闻冬往前猛跨一步堵住他去路。
“我骗你什么了。”张星序停步,面无表情和她对视。
“你和他明明就认识,他跟你说话那语气,就差把‘张星序好哥们’这几个字刻脸上了。”
张星序安静了好一会儿。
太阳隐进厚重的云层,四周无风,闷着热。
手臂被树枝刮过的地方泛着明晰的疼。
闻冬一动不动站在身前,仰头看他。
眉毛深深皱起,像被日光刺到,又像是为了刚才他的回答。
“你知道你现在脸上刻着什么吗?”张星序问。
闻冬:“什么?”
“‘张星序的事我管定了’。”
他拨开她继续往前。
闻冬一个趔趄差点栽进沟里。
“我……”闻冬猛地喘了口气,胸膛上下起伏,“我吃饱了撑的才来找你!”
闻冬不认路,靠着感觉一通乱走,结果走到了边上的农家乐。
她也没管那么多,给李曼悦打电话叫她过来吃饭。
等菜端上桌了,李曼悦才姗姗来迟。
闻冬歪头一看,“你家司机没送你过来?”
李曼悦坐都没坐,双手环抱轻笑:“问出来了吗?”
闻冬瘪嘴,喝了口荞麦茶。
“有两个答案,看你信哪个。”
“张星序说他不认识,但超跑说张星序是他雇的小时工。”
李曼悦笑意敛尽,一秒变脸:“我哪个都不信。”
她转身就走,“洗碗机你别想要了。”
“诶诶诶!别急着走啊。”闻冬赶紧起身拉住她,“我话还没说完呢。”
“我听那个超跑说,他要买这个园子。”
李曼悦挑眉,“这个?”
闻冬点头:“对!”
李曼悦呵笑:“他一个观花市的人跑这大老远来买个果园做什么?”
闻冬猜测:“做慈善?”
“慈善你个头!”李曼悦戳着她的脑门推开,拉了把竹藤椅坐下。
闻冬捂着额头,嘴角下拉委屈巴巴的。
她倏然想起什么,把手放了下来,“等会儿,你说他也是观花市的?”
李曼悦:“什么叫‘也’?”
闻冬:“张星序也是啊,我没跟你说吗?”
李曼悦冷笑:“你背着我跟个男人合租我还是昨天才知道。”
“瞒得够紧啊,闻冬。”
一提到这个闻冬就心虚,抽出筷子双手奉上,让她先吃饭。
“你认识那个超跑啊?”吃到一半,闻冬打量着李曼悦的脸色问得小心翼翼。
李曼悦嗯声,“去年年会的时候见过一面。”
闻冬:“在乐城?”
李曼悦:“在观花。投资方攒局,他坐主位。”
闻冬一口排骨还没吃进嘴,直接掉到碗里。
“他不是挺年轻的吗,也没秃顶,不应该吧?”
李曼悦刚想说点什么,电话打了进来,是自家司机。
她几乎是立即提包起身,“走了?”
“好,我马上过来。”
闻冬大眼瞪小眼,“你去哪?不吃饭了?”
“这顿我请,司机我先带走了,洗碗机明天送到你家。”
三句话把闻冬安排得明明白白。
她也不闹了,一屁股坐回去开开心心地啃排骨。
午饭吃完,闻冬绕着农家乐外的公路散步。
忽然——跑车轰鸣疾驰而过,酥麻贴着脊背迅速窜上后颈,闻冬吓得僵在原地。
巨大的风把她的裙角吹起,紧紧贴着腿。
黑车经过没到半秒,她后知后觉反应过来,李曼悦好像在车上。
李曼悦居然丢下她上了超跑???
她还没来得及生气,天空突然砸下豆大般的雨点,密密麻麻连成一片。
闻冬双手抱头四处逃窜,直接躲进了休息的凉亭。
手臂被雨打湿,衬衫紧贴皮肤,潮湿的感觉像被蜗牛爬过,濡湿黏腻。
她取下帽子拍掉水珠。
拿出手机一看,天气预报那一栏已经变成了大雨。
一起进凉亭躲雨的还有另外一对母女。
母亲用纸巾擦着女孩脸上的雨水,女孩咯咯笑个不停,手里握着一个硕大饱满的枇杷。
闻冬看了一眼,坐到一边给李曼悦发消息。
李曼悦没回。
她退出去刷朋友圈,批阅奏折似的给大家点赞评论。
余悠晒了两张牛奶猫的照片,闻冬刚打出两个字,张星序的消息就从顶部弹出:【你在哪】
闻冬想到他上午那个态度,当即哼了一声,假装没看到,继续打字。
隔了五分钟,她才慢悠悠点进对话,回他:【农家乐外面的凉亭】
忧郁小薯条:【怎么,想好要跟我道歉了?】
1874:【我为什么要道歉?】
忧郁小薯条:【你今天差点把我推沟里去了你不知道?!】
1874:【我没推你。】
闻冬气不打一处来,跟他争:【你推了!】
1874:【是你没站稳。】
闻冬说不出话。
对话框删删减减,最终挑了张【受死】的表情包发过去。
这场雨下起来没完没了。
中途女孩爸爸穿着雨衣过来接走了母女俩,一时就剩闻冬独自待在凉亭。
她百无聊赖打开消消乐,28步用完还剩最后一个冰块。
风裹着雨从斜边吹进凉亭,她被吹得一哆嗦,抱着手臂换了个位置。
四周只剩游戏音效和雨水冲刷叶子的声音。
闻冬靠着柱子困得都快睡着了,迷迷糊糊看见一个人影撑着黑伞走在雨幕里。
她分不清是不是做梦。
头往下狠狠一点,瞌睡泡破了。
她揉了揉眼睛,看不清。
雨太大了,落在公路上溅起水花,整个世界被蒙上一层雨雾面纱。
人影越来越近,闻冬眉毛越皱越深。
张星序收伞迈进凉亭的那一刻,闻冬条件反射站起来,瞌睡彻底醒了。
“这么大雨你来干嘛?!”
张星序递过手里的红色篮子,嗓音带着初夏雨水的湿润。
“草莓。”
第24章你难过吗?
草莓色泽鲜艳颗颗饱满, 沾了点雨水,安静躺在采摘蓝里。
这抹红映入闻冬眼里,将寡淡无聊的午后撕开一道口子。
“你……”她一时说不出话, 嘴唇动了动, 声音被雨水冲走, 裹挟着树叶流进排水沟。
“不是想吃草莓?”张星序把篮子递到她手上。
闻冬双手接住,果篮上的水珠蹭到背带裙,霎时晕染开一团深色印记。
“草莓棚不是烂果了吗?你去哪摘的?”还冒着这么大的雨。
“三号门。”张星序垂眼拍掉肩上的雨。
他穿着采摘园的短袖,衣服是棉质, 沾水浸润, 根本拍不下什么。
黑色防晒袖套从臂膀到手腕, 珠串不见了, 电子表还戴在手上。
闻冬拿起一个草莓咬下。
雨水混着草莓汁液在口腔蔓延,酸酸甜甜,果味浓郁。
她三两下吃完一颗,摊着草莓蒂问张星序:“咱们怎么回去?”
他只带了一把伞。
要么等雨停,要么扔下她一个人离开。
张星序看她,衬衫贴在手臂化成半透明, 和肤色混为一体。
视线下垂, 鞋子也湿了,袜子上溅了几点零星的泥浆。
“我没吃饭。”他收回目光,重新撑开手里的伞。
闻冬摁亮手机,屏幕显示下午一点半, 惊诧道:“你一直忙到现在?!”
张星序轻嗯, “我先回餐厅了。”
园区餐厅有单独分出来的员工食堂, 中午和晚上都在那边吃。
他打着伞走出凉亭。
雨水重重砸在伞面,声音太大, 吵得什么都听不清。
张星序刚走下台阶,一股外力突然从后面冲来,腰间顿时一紧。
他蹙眉低头,只见闻冬紧紧抓着他的衣服,扯得快变形,手里还拎着草莓,抬脸看他,“我跟你一起去。”
张星序眼皮一跳,她手臂的温度透过T恤传到身上,有着不属于这个天气的热。
握伞骨的手不自觉收紧,嘴角轻抿。
闻冬一直盯着他没移眼,似乎在征询同意。
“你先放开我。”他说。
闻冬摇头,攥得更紧了,整只手从他后腰贴了上去,呈半揽的姿势锁着他。
“不行,你这伞太小了,我松开你肯定淋雨。”她把草莓直接挂到伞托,双手抱住他的腰,“走吧。”
张星序心跳都快停了。
他深吸一口气,把她的手扯了下来。
热源抽离,理智回笼。
雨声再次清晰。
闻冬的手却跟藤蔓一样迅速缠上他。
手挽手,贴得极近。
隔着一层薄薄的袖套。
她毫无顾忌地握住他的手腕。
没了珠串,无意间感受到他的脉搏。
“你心跳好快。”闻冬抬头看他,“你怎么了?”
张星序目光一触即离,“……没事。”
“这样也行,不过你的伞得往我这边偏一点,我个子矮,风一吹雨全淋我脸上了。”
伞面倾斜。
张星序乱得和这场雨一样,找不到头绪。
等走到室内他才如梦初醒。
左肩湿透,风一吹泛着凉意。
伞托上挂着草莓,篮子淅淅沥沥滴着水。
闻冬不见了。
张星序环顾四周,不是餐厅。
她把他带到农家乐来了。
张星序拿出手机正要打电话,兜头扔来一条毛巾,“快擦擦。”
闻冬说:“我中午就在这里吃的,他们家的糖醋排骨特别香,你要不要尝尝?这顿算我的。”
说完递过菜单,让他点菜。
“你点就行。”他没看,还给了她。
闻冬照着店里的招牌菜点了两菜一汤。
菜上桌后外面的雨小了一些。
闻冬捧着碗喝了两口蘑菇汤,身上总算暖和了点。
“你几点上班?”她问。
张星序:“两点。”
闻冬:“这都一点五十了?不休息吗?”
“吃完饭就过去。”他停顿一下,垂下眼又说,“你可以去茶室,等雨停了再走。”
“反正你四点下班,等你一起好了。”
李曼悦一走,她一个人打车实在心疼车费。
张星序没表态。
沉默喝了一口苦荞茶。
后面两个钟头,雨势渐收,闻冬一篮草莓吃完准备去找张星序。
结果前脚刚踏出门,后脚天就破了。
一点准备没有,给她淋得立马掉头。
她都开始怀疑是不是有人在她头顶端了盆水,瞅准了时机泼她。
张星序下班过来找她。
身上的衣服已经换回了今早出门那套,珠串重新戴回右手。
闻冬没忍住打了个喷嚏,揉了揉鼻子:“你可算来了。”
鼻尖被她揉得发红。
张星序把伞给她,闻冬捂嘴又打了个哈欠,眼角泛泪:“好困啊。”
她身上衣服快干了,可鞋还湿着,踩在地上全是水。
两人撑伞走出采摘园。
张星序带她抄近道走小路。
闻冬问他打车了吗。
张星序说:“还在排队。”
这一排就是大半个小时。
郊区偏僻,来往车辆少,加上雨天出行困难,连个影儿都见不着。
闻冬站得脚都肿了,忍不住提议:“要不在这边找个民宿住吧?明天再回去。”
张星序侧目看她,“和我?”
闻冬四周打量,“这里还有其他人吗?”
张星序转过头,“你心还真是大。”
闻冬反应了两秒才明白他在说什么,耳根一红:“谁说是那个意思了!”
张星序不接话。
闻冬愤愤踩了一脚水,直接别过头不理他。
耳朵的红蔓延到脸上,感觉浑身都在发烫。
又过了几分钟,张星序垂眸刷新打车订单,余光瞥见闻冬挪着步子靠了过来。
“你解释一下,我就不生气了。”她不看他,梗着脖子语气生硬递过来一个台阶。
其实没什么好解释的,他本来就不清白。
可对上她偷偷瞟过来的眼睛,他心里那股理所应当又被粉碎成渣。
他不应该这么对她。
“以后不要说这种话。”张星序说,“我会误会。”
闻冬想说点什么,却无从解释。
她有些烦躁地去踩脚边的水坑,水面被推开一层层涟漪,晃得倒影凌乱。
白色帆布鞋泥泞不堪,帆布包被她用来挡雨,内里残留的樱桃汁液被雨水沁湿透了出来,染红向日葵,脏得不行。
闻冬后颈一片冰凉,没忍住又打了两个喷嚏。
张星序循声望去,摸出口袋里的小包纸巾递给她。
两人隔了半米距离,伞檐相碰,在水坑落下一片阴影。
闻冬吸不住鼻涕,一把抽出纸巾擤鼻涕。
半包纸用完,她才好了点。
“你上次问我为什么分手。”闻冬转脸看他,他很平静,没被雨影响,也没被她影响。
“其实不算分手。”闻冬说。
“那个人追了我三个月,每天变着花样给我送吃的、约我出去玩,我当时觉得他是真喜欢我,后来他在微信跟我表白,问我能不能做他女朋友,我跟他说了一大堆,我说我是那种很传统的人,谈了恋爱就要考虑结婚的,他就不说话了。”
闻冬笑了一声,“不过也能理解,现在大家节奏都这么快,认识恋爱分手一周都能过好几轮,我还在这儿抱着结婚的目的去跟人家谈恋爱。”
张星序看着她,仿佛要把她看穿。
“那你喜欢他吗?”
他的声音在雨声里的响起,听得闻冬想哭。
“喜欢啊,一个人满心满眼追了你三个月你不喜欢啊?”
张星序神色未变,一语道破:“你是喜欢他,还是喜欢他追你的感觉。”
闻冬愣住,沉默了好一阵,才说:“可能都有吧。”
张星序又问:“那你想跟他结婚吗?”
想吗?
或许当时的她真的考虑过这个问题,可对方又亲自把它推翻了。
闻冬自嘲一笑。
好奇怪啊,她没从那个男生口中听到的问题,居然从张星序这里听到了。
这种感觉就像有人往她胸口上插了一把剑,多年后有个人路过,毫无征兆将那把剑拔了出来,伤口开始汩汩流血。
她一时分不清是疼的还是难过。
雨越下越大,叶子在水里打转,有些被冲走,有些留在原地。
闻冬说:“你能不能等我把话说完?”
张星序不语。
雨丝斜飘进伞,打湿了她的发丝。
“他给我告白的时候是寒假,我在家过年。本以为这件事就这么算了,结果第二天他突然跟我说他来莲山找我了,问我能不能出去和他见一面,就算是拒绝也想跟我当面把话说清楚。”
“冬天,晚上,十一点。他说他来找我。”闻冬扯了抹笑,“我当时估计也是昏了头,觉得对不起他,衣服都没换,披了件棉袄就要出门。”
“结果下楼的时候碰到了我爸,他刚打牌回来,问我去哪,我撒谎说去找田澄,他二话没说给了我一巴掌,让我滚回去睡觉。”
闻冬低下头,“其实现在想想,还真要谢谢我爸那一巴掌。”
“因为那男生第二天就跟别人官宣了,照片在酒店拍的。”
张星序问:“你难过吗?”
闻冬说:“一般吧,也不是很难过,就是挺恶心的。”
“我不是问这个。”张星序说,“我是问你爸打你,你难过吗?”
“……”闻冬偏过脑袋不看他,眼泪瞬间就掉了下来,又被狠狠擦掉,语气不悦:“你烦不烦啊!”
“那我不问了。”
闻冬把纸全部用完,一股脑塞进包里。
过了几分钟,鼻涕又顺着鼻腔流出来,她仰头去看伞骨,漆黑一片,是下午她和张星序一起撑的那把。
再看张星序。
手里的伞明显比她小一圈,风一吹,还有要翻过来的征兆。
他在看手机,没什么情绪,看不出到底打没打到车。
闻冬心一横,直接两步踩进水洼跨了过去。
张星序眼前冒出一团绿影,等反应过来,闻冬已经拽起他的衣服去擦鼻子,说话闷闷的:“我说了那么多你都不安慰我一下,我不管,我也要恶心你。”
她胡乱擦了一通,发现张星序一动不动注视着她。
“干……干嘛。”她开始心虚,“大不了回去给你洗干净。”
“想抱可以直说。”
“谁想——”
张星序倏然毫无征兆抱住她。
清新的皂香窜入鼻息,后脊触电般麻了一下。
闻冬浑身僵硬,木愣地接受了这个不算安慰的安慰。
第25章我要是个男的,肯定娶你。
下雨天色暗得异常快, 鬼风呼啸,吹得路边香樟左摇右晃。
两人搭到车已经是五点半。
司机是个三十出头的年轻人,带着副驾驶的老婆过来摘蓝莓。
他们没想到今天会下雨, 家里窗户没关, 阳台还有两盆花, 怕被风吹掉砸到人,这才冒雨开车往回赶。
后座堆着几个纸箱,装着杂物占去一半位置。
“这些是给孩子收的玩具,早上出门忘了搬, 挤挤能坐。”司机说。
这个天气有车就不错了, 闻冬一头钻进车里连说了好几声谢谢。
张星序靠在车窗, 位置狭窄, 两人肩膀紧紧挨在一起。
一想到刚才在路边的那个拥抱,闻冬就热得不正常。
他们上车后没说过话。
张星序一直在看她,她却探出脑袋在跟前面的司机老婆聊天。
闻冬自来熟,对方说什么她都能接上两句。
张星序沉默坐在后面,很少开口,偶尔话题落到他身上, 闻冬口一顺也就帮他答了。
雨水从窗外滑走, 留下蜿蜒水痕。
采摘园回敬安要开大半个钟头,下着雨车速变慢,行驶到后半段,大家都有些疲惫。
雨声助眠, 闻冬歪头靠在纸箱上打瞌睡。
电台音量被调小, 隐约能听到雨天路况播报。
张星序阖眼小憩, 一个弯道,闻冬倏然倒了过来, 猛地撞到他的肩,她痛得皱了皱眉,没睁眼,换了个姿势重新睡。
肩头一沉,她靠在了他身上。
头发蹭到侧颈,有点痒。
呼吸起伏,带动车内沉闷的气流,扫到手背。
张星序手指蜷起,感知般去掐手心。
电子表一分一秒跳动,并不明晰的痛感让他坠入一场似梦非梦的幻境。
他抬手想推开她,还没碰到,被她往下一扣,牵住了。
张星序呼吸一窒。
她的手很烫,覆在他的手心传递温度。
四周安静,雨刮器机械地扫着车前玻璃。
闻冬脸颊滚烫,连着呼吸都是热的,整个人越睡越昏。
不知道过了多久,一双微凉的手探上额头,她鼻音极轻‘嗯哼’了一声,在冰凉褪去之际主动贴了上去。
“你发烧了。”张星序说。
闻冬闭着眼睛摇头,天旋地转,难受得厉害。
后半段怎么回去的都忘了,楼爬了一半,她抱着栏杆死活不撒手,脸颊烧得绯红,一双眼睛无精打采地盯着张星序,摆烂:“走不动了,不走了。”
张星序问她是不是想睡楼道,闻冬说:“是又怎么样。”
结果他还真把她丢楼道自己上楼了。
闻冬骂了他一句没良心,转头坐上台阶喘气。
后来她就真的睡着了,再睁眼是刺眼的灯光,张星序的声音朦胧在耳边响起,问她衣服在哪。
记忆零星混乱,她记得自己好像洗了澡,又喝了感冒灵,总之等她第二天早上醒来,感冒得更严重了。
她迷迷糊糊去客厅喝水,眼前递来一支温度计,让她测体温。
闻冬浑身没力气,径直从张星序面前走过,说话都是气音:“不测。”
额头烫得能煮鸡蛋了,还测什么。
她给自己倒了杯温水,喝了两口才有声音说话:“我待会儿去打针,咽喉发炎了,痛得要死。”
说完也没管张星序,回房间换衣服下楼。
结果钥匙和手机都没带。
她本来打算去社区医院,刚走下楼开始犯懒,脚一拐去了小区外边的诊所。
诊所医生一看,直接把人摁下来打了吊瓶。
旁边有个同小区的大妈也在输液,精气神十足,完全不像生病的样子。
闻冬坐了半个小时,听她把街坊邻居讲了个遍,讲到上周把小区那只作恶多端的橘猫带去绝育时,没忍住一笑。
大妈看过来,瞧见闻冬的脸色,问:“你没吃饭啊?”
闻冬点头又摇头,说自己没胃口只吃了点小面包。
大妈跟没听见一样,抬手一招,吼着隔壁早餐店的老板要了两根玉米棒给她,“现在这些年轻人,感冒了也不知道吃饭。”
边说边往小荷包里掏钱。
闻冬觉得不好意思,正要把钱转给她,才想起自己没带手机出门,“我回去拿个手机,等我啊。”
大妈一个劲说不用,闻冬说:“你不要医生还要呢,我医药费都没结。”
她输了半瓶水精气神恢复不少,好歹有力气爬楼了。
等她举着半瓶消炎药爬回七楼,发现门开着,有人踩着高跟鞋站在门口。
“李曼悦?”闻冬疑惑,“你来干嘛。”
“不对,你还有脸来?”她想起昨天这个女人抛下她疾驰而去的身影,火气瞬间上来。
李曼悦闻声回头,视线上下一扫,呵笑:“好潮啊闻冬,五月份了还穿毛衣呢。”
她轻啧,从屋里退了出来,“好好的打个吊瓶做什么?你感冒了?”
“还不是拜你所赐。”
闻冬拎着玉米进屋,发现厨房站着一个安装师傅,还有李曼悦的两个黑西装保镖,三人正在捣鼓着什么。
“在量尺寸,准备给你装洗碗机。”李曼悦说,“昨天下雨了,我想着亲自上门看看你,哪想你不在家。”
下巴一转,瞥了眼客厅的张星序,“他死活不让我进门。”
“好在我猜到了,提前带了你给我的备用钥匙。”
张星序抬眸看来,眼神凉飕飕的。
却在触及闻冬时眉心一皱,走了过来。
他替她拿过吊瓶,“你怎么回来了。”
闻冬反应慢半拍,把玉米也给了他,“吃一根?你还没吃早饭吧?”
李曼悦轻飘飘来了句:“厨房里给你炖着粥呢,可贴心了。”
闻冬用力嗅了嗅,“有吗?”
她什么都闻不到,玉米吃进嘴里也只剩甜味。
李曼悦抱臂轻哼,盯着张星序没移眼。
目光中带着毫不掩饰的探究,将他从头到尾扫了个遍,落到他右手腕上的珠串时停留了两秒,微微挑眉,旋即扬起一抹笑。
“张——”李曼悦忘了他名字,问闻冬:“他叫张什么来着?”
“张星序。”
闻冬话音刚落,张星序突然按住她的手下拉,“手放低,回血了。”
闻冬低头,只见手背输液管一条醒目的红,看着都疼。
她抽了抽嘴角,见张星序还没有要松开的意思,没忍住提醒:“你能放先开我吗?”
张星序面不改色:“等会儿。”
等会儿?!等到什么时候?
李曼悦还在旁边看着呢!
闻冬还想挣脱,张星序握住纹丝不动,她压根争不过他。
李曼悦歪头,摸了摸眉毛,“你要不还是让他牵着吧,这血要是凝固了,流回去小心引发血栓。”
闻冬被她吓得不敢动。
张星序按压输液器,直接把血挤了回去,又盯着看了几秒,恢复正常才松开她。
“你上来拿手机?”他问。
闻冬点头,“对,我差点忘了。”
李曼悦带着安装师傅一起下楼,还顺带把闻冬送到了诊所。
“工作人员回店里取货,发票你到时候收着,我就不过来了。”李曼悦说完回头望了眼小区,眼眸微微眯起,转过头问闻冬:“那个张星序喜欢你?”
闻冬听乐了,“别搞笑了姐,你要这么说我还觉得你对那个超跑有意思呢。”
“昨天也不知道是谁见色忘友,抛下我就走。”
“可人家未必看得上我。”李曼悦牵了牵她的衣领,“叫你一天少看点霸总小说。他们那种人,结婚对象在生下来的时候就定好了。”
她顿了顿,想到什么莞尔一笑,“不过也不一定。我要是个男的,肯定娶你。”
“你都没戏,你还指望我能攀上他?”闻冬脱口而出,“那我祖坟得冒多少青烟?”
李曼悦笑笑,真心实意劝她:“你自己好好养病,没事对你那个室友好点,以后有的是好日子。”
她这话没头没尾,闻冬听得莫名其妙。
目送她离开,定睛一看,眼眸顿时瞪大——
这个女人还真换车了!!!
闻冬输完液准备找医生开点感冒药,医生让她下午再来吊两瓶,然后给她开了一盒咽炎含片。
闻冬抿着草珊瑚含片回家,微苦清凉的味道在舌根蔓延。
一进门才想起张星序今天居然没上班?
他在厨房熬粥,闻冬凑近才勉强闻到一点香气,哑着声音问:“你今天休假?”
张星序说:“请假。”
闻冬一脸稀罕:“不想赚钱了?”
张星序看了她一眼,抬手关火,把粥盛进装着葱姜的碗,搅匀给她,“喝完。”
闻冬拉过餐椅坐到一边,双手接过半信半疑:“还真是给我煮的?”
后面半个钟头,两人你一碗我一碗把那一锅粥消灭得差不多了。
闻冬吃得大汗淋漓,想去洗澡又想到下午还要去诊所,索性换了件衣服。
她抱起换下的衣服出去洗,撞见张星序在看感冒药的说明书。
“你也感冒了?”她问。
张星序把说明书折好塞进盒子,嗯了一声。
“那你待会儿跟我下去打一针?”
“不用。”张星序倒了杯热水回房。
临近中午,洗完碗机师傅带着产品上门安装,闻冬听着他们乒乒乓乓折腾了好大一阵,吵得她脑瓜嗡嗡。
下午两点一过,闻冬去敲张星序门,本想叫他一起下楼,但敲了好几次都没反应,想着可能在睡觉,就没继续。
输液输了两个多钟头,针头一拔,张星序的消息就弹了出来:【晚上想吃什么?】
闻冬用棉签摁着针眼,翘起小指一个一个点过去:【可、乐、鸡、翅】
等了两分钟,针眼没流血了,她才问他:【会做吗?】
1874:【会。】
然后分享了一篇可乐鸡翅的菜谱给她:【你要是不会可以看看。】
闻冬自动忽略,问他出门没有。
张星序发来一张农贸菜市场的照片。
忧郁小薯条:【那我去买可乐!】
闻冬直奔便利店提了瓶两升的可乐,刚要回家,走进小区被腾叔叫住,“冬丫头,过来!”
“怎么了?”闻冬脚下转弯走了过去。
这会儿小区的老头围坐在一起下象棋,腾叔在旁边观战,隔壁两桌老太太把麻将搓得热火朝天,一度盖过这边的声音。
腾叔双手背在身后,看了眼她手上的东西,关心:“我听吴婶说你今早在王医生那输液?感冒了?”
闻冬抬起手给他看,“可不,王医生那针法好差,给我扎得都快痛死了。”
白净的手背上明晃晃两个青色针眼。
腾叔轻叹:“让你多穿点,别看出了两天太阳就以为夏天来了。”
闻冬听着唠叨频频点头说是,也没不耐烦。
“诶!赵爷爷,你这不能跳马啊!他炮过来吃你车!”
闻冬手一指,姓赵的老人连忙把马收了回来。
对面那人嚷嚷:“闻冬你够了啊,每次来都偏着老赵。”
闻冬笑嘻嘻不说话,站在旁边看他们下棋。
反正她回去也是无聊,不如在这儿等张星序一起。
二十分钟后,姓赵的老人输了。
闻冬安慰他说没事,再接再厉。
又看了眼时间,还早,刚想让各位前辈给她个机会让她来一轮,就见小区门口停下一辆奔驰,车头三叉星徽异常醒目。
车挺稳后驾驶位下来一个身穿白色西装的女人,温婉知性,嘴角噙着恰到好处的微笑。
隔着老远闻冬都能感觉到她身上那股如沐春风的气质。
紧接着,副驾驶门推开——
张星序从车里出来,手里还提着她买菜用的布袋子。
闻冬整个人一时僵愣在原地。
周围闹哄哄的,新的对局开始了。
腾叔落座,让她好好指挥,喊了两声没反应,抬头一看。
她正一动不动地盯着小区门口。
小脸紧绷,如临大敌。
再看门口两人,一男一女正说着什么。
腾叔霎时明白过来,问闻冬:“那你男朋友啊?”
闻冬暗暗咬牙,提起可乐疯狂摇晃,气势冲冲走了过去,哑着嗓子中气十足地喊:“张星序!”
第26章我跟你什么关系?
张星序闻声回望。
闻冬一脸视死如归, 手里抱着的可乐宛若核武器。
她步子很快,几乎是跑到面前的,先警惕看了白叶一眼, 又盯着他, “你怎么这么久才回来。”
张星序抬腕看表, “我四点半出门,现在五点十八,去菜市场来回二十分钟,半个小时不到买完了菜, 很慢?”
闻冬心思压根没放在这上, 反驳:“反正我等了你好久。”
张星序实事求是:“我没让你等。”
闻冬瞪他一眼。
“这位是你朋友?”站在一旁的白叶询问。
她双眼含笑, 眼下卧蚕明显, 说话温温柔柔的,听起来很舒服。
闻冬觉得这种声线就该去做深夜电台主播,太适合念睡前小故事了。
再加上她一身浅色,淡妆得体,温婉得毫无攻击性,衬得闻冬身上那股挑事儿的刺头劲一下就上来了。
张星序还是那副万年不变的表情, 嗯了一声, 甚至都懒得介绍她们认识。
但她闻冬是什么人?大名鼎鼎的社交悍匪。
当即转瞬一笑,扬起灿烂笑容伸手:“你好,我叫闻冬。”
白叶莞尔,伸出手礼貌回握:“我叫白叶, 是张星——”
她话还没说完, 张星序突然扣住闻冬手腕, 连个招呼都没打,带着她转身就走。
手上柔软一触即离, 闻冬如梦初醒,扭头去看站在车边笑得一脸无奈的白叶。
她抬手轻挥,正在给她做拜拜。
“喂!张星序你也太没礼貌了!我跟人家握手有一秒吗!”
张星序头也没回:“她没洗手。”
“没洗手怎么了?我刚输完液也没洗手。”闻冬理直气壮。
哪想下一秒张星序直接松开了她,丢得比什么都快。
闻冬一愣,垂眼看了下自己手心,也不走了,站在原地提高音量:“你干嘛?我怎么你了这么嫌弃?”
说完也不管他,掉头打算去找白叶。
人家的自我介绍都没做完,她连对方是谁都不知道。
结果刚走两步喉间一紧,卫衣帽子被人从后面拽住,闻冬呼吸一窒,脸涨得通红。
她哑着嗓子去拽衣领:“张星序……你!你这是蓄意谋杀……”
张星序折返,松了手上的力道,“还走不走了。”
“走,走。”闻冬捂着脖子大口喘气,“什么都听你的。”
身后奔驰启动驶离。
闻冬回首瞄了一眼,又去看张星序,艰难咽下口水,“这可乐我能喝吗?有点渴。”
张星序说:“不行。”
闻冬说:“我不对嘴喝。”
张星序:“感冒不能喝可乐。”
闻冬:“谁说的?”
张星序:“我说的。”
闻冬:“……”
沉默得有点久。
一阵风吹了过来,闻冬没忍住缩了缩脖子。
张星序说:“刚才你说要听我的。”
然后迈步走进便利店,自动欢迎的机械电子音响起。
他捡了一份关东煮给她,顺带要了杯热水。
关东煮刚出锅,闻冬一口咬下肉丸,烫得张大嘴巴在原地跳。
张星序拿了两盒薄荷糖结账。
转头看她泪花都烫出来了,又要了包纸。
闻冬一口吞下肉丸差点哽住,使劲锤了锤胸口。
什么味都没吃出来,只觉得烫。
张星序等了她一会儿。
外面来来往往都是行人,店门口一窝蜂涌进几个背着书包的学生,闻冬被挤到一边,张星序抬手去扶,隔空一个下意识的动作让他自己都愣了愣。
闻冬看他,“走啊,愣着干嘛。”
可乐顺到他的手里,跟买菜的袋子一起。
闻冬踏出便利店,想起了白叶的事。
手里一次性水杯传来温度,暖着掌心。
刚才和白叶握手也是这种感觉。
她的手修长白皙,没戴首饰也没做美甲,指甲修得圆润整齐。
很干净的一双手。
闻冬微微用力,纸杯有些变形。
张星序听见她莫名其妙来了一句:“她的手好软。”
紧接着,一双鹿眼直勾勾盯住他,真诚发问:“你牵过她的手吗?”
张星序用有病的眼神瞥了她一眼。
闻冬追着问:“真的很软,怎么跟你形容,就是那种雪媚娘,冰冰凉凉软软的,很好牵,你知道吧?”
张星序冷着脸:“不知道。”
他抬步走进小区。
腾叔注意到这边,喊了声闻冬:“你们小俩口吵架啦?”
“叔你别乱说!”闻冬两步追上张星序,丝毫没被腾叔的话影响到,接着话继续:“那我过两天带你去吃,就在时代广场,一点都不远。”
她一口喝完手里的水,把纸杯揉成一团丢进垃圾桶,擦掉嘴角的水渍问:“你这周哪天休息,我下了班咱们直接过去。”
“你为什么不解释。”张星序停下脚步,“那个人误会我们关系了。”
闻冬眨眨眼,循着记忆回溯,意识到他在指腾叔。
“这不是你走得太快,我追你来了。”
没等张星序说话,她又把话题扯回到自己那边,“话说你就没牵过女生的手?”
“小时候幼儿园放学回家不手拉手吗?还有中学阶段那个广播体操,要男女牵手合跳,你也没跳过?”
没等她说完,张星序抬步往单元楼走,摆明了不想继续听。
闻冬滔滔不绝:“我上初二的时候男女比例失衡,我被分到和女生跳,那个女生的手也很软,冬天我冷得握不住笔,她就给我暖手,人特别——”
张星序冷不丁打断她:“牵过。”
“啊?”闻冬大脑宕机了半秒,脱口问:“谁啊?”
张星序:“你。”
闻冬心跳猛地停住,睫毛颤动:“谁?!我?”
她伸出五指,看着交错的掌纹陷入疯狂回忆。
记不得,根本记不得。
张星序缓缓吐出一口气,再次停下。
闻冬猝不及防撞到他,皱着眉后退半步,“干嘛不走了。”
下一秒,他毫无征兆牵住她的手,指缝贴合十指相扣。
他看着她,“昨天在车里,你像这样,我们牵了一路。”
闻冬浑身一麻,彻底乱了,心脏开始狂跳。
她急急忙忙抽了出来甩了甩,吓得不轻:“少诽谤我!”
“和我牵手什么感觉。”他问。
闻冬对视一眼匆忙瞥开,“我不知道!”
张星序:“没感觉?”
闻冬硬气:“没感觉!”
“没感觉你脸红什么。”
闻冬抓狂:“你闭嘴啊!”
本来都走到单元楼门口了,闻冬脑子乱成一锅浆糊,一头扎进小区里的彩票店,耳根红得快要滴血。
张星序跟进去时她正在扫码付钱,付完也没走,拿了两张刮刮乐在店里刮。
老板看见张星序,眉毛一扬,语气熟稔:“来啦?今天买点什么?”又推荐,“两本喜相逢?”
“不用。”张星序说,“我陪她来。”
闻冬动作用力,仿佛在刮他一样。
手臂大开大合,咬紧牙齿,一口气刮完。
没中奖。
第二张刮开,中了十块。
老板问她要不要再来张中国红。
闻冬:“来!”
刮完又没中奖。
闻冬扭头,不爽:“你看什么看!”
张星序也没生气,问她:“能走了吗?”
闻冬气不过,又买了一张甩到他面前:“你来。”
张星序放下手里的可乐和菜,随意刮了两下,“两百。”
闻冬:???
她看了一眼,彩票店老板也探头过来瞅:“哟,幸运奖啊。”
“行啊你小子,要现金还是转账?
张星序:“现金。”
买菜方便。
彩票店老板凑了两百的零钱给他,笑着说:“欢迎下次再来啊。”
张星序抽了张十块出来,“下次再说。”
十块递到闻冬面前,她人都傻了,“凭什么啊?”
凭什么她刮了三张就中十块?
这人随手一刮中两百?
老板斜瞟一眼,怂恿道:“那要再刮一张不?”
闻冬手都伸过去了,张星序一把拦下将抓她了回来,“回家。”
闻冬一口气没提上来,被拎小孩似的拎走了。
“我告诉你张星序,我现在很生气!”闻冬挣脱开桎梏跑开,站在他两步之外,抬手指着他。
张星序看了她一会儿,得出结论:“因为我中了奖,你没中,你心里不平衡,所以生气。”
“我是那么小心眼的人吗?!”闻冬怒视,双手在空中画了个圆,“是这两天所有的事加起来让我生气!”
“刚才白叶话都没说完,你就把我拽走了,还有昨天那个开超跑的,哪有你这样的人?一天到晚藏着掖着,连个名字都不想我知道。”
她咽喉发炎,说话声音沙哑,这会儿气得厉害,几乎在吼着说话。
张星序眉宇渐紧,上前两步,凝视着她:“你想认识他们?”
“我是想认识你!”
“我尊重你的秘密,但你是不是太过分了?昨天莫名其妙抱我,今天又在李曼悦面前牵我手,就在几分钟前你还在那大言不惭问我有没有感觉,我跟你什么关系啊?要被你这样反复推拉试探,很好玩吗?!”
闻冬一激动容易泪失禁,说到一半红了眼眶,鼻翼翕动。
“还有!我想做什么是我的自由,你少干涉我!”闻冬扔下这句话径直跑进单元楼,把张星序和他那未说出口的解释抛到身后。
可乐在手上勒出痕迹,指尖因用力而隐隐泛白。
张星序听见自己的心跳清晰回荡在耳边,呼吸也沉了下去。
他几乎忘了呼吸,濒临窒息的感觉却将他再次拉回现实世界。
阴沉的天,黯淡的树,身边有人走过,好像在跟他打招呼,声音拉得很远。
他在原地站了半分钟。
这才朝着闻冬的方向进了楼。
第27章“想你。”
闻冬没带钥匙, 又不想见到张星序,索性裹紧衣服去了天台。
三角梅花期到了末尾,挂着即将凋零的花, 红艳艳一片。
番茄苗她种下后就没管过, 偶尔上来晾床单才想起浇水, 这会儿已经开了淡黄色的小花。
丝瓜顺着搭好的支架攀爬,叶子嫩绿,在风里颤颤巍巍。
闻冬知道,除了张星序不会有别人在打理。
可一想到他又忍不住生气。气他理所当然把她排除在外, 气他这么久还是没把她当朋友看。
每次她觉得他们关系好不容易拉近了一点的时候, 他又二话不说把她推开。
冷漠自私!不近人情!
她把自己身边的朋友都介绍给他认识了。
李曼悦, 余悠, 田澄,他哪个不认识?
就连工作上的事她都跟他讲,现在轮到他了,不仅不介绍,连接触的机会都不给她。
闻冬扯出泡沫箱里的杂草,愤愤揪断。
绿色汁液染到手指, 青草味道穿入鼻息, 带着一点土腥味。
不原谅!坚决不原谅!
张星序就算道歉她也绝对不能这么轻易原谅他!太过分了!
什么‘她没洗手’这种话都来了,唬鬼去吧!
闻冬拔完草发现一只七星瓢虫,掏手机正要拍照,看见田澄给她发了消息, 问她哪套婚纱好看。
她和老赵的婚期定在国庆, 房子已经装好了, 等到他们结完婚搬进去刚好。
这段时间田澄在试婚纱,基本隔三岔五就要问她意见。
闻冬主打一整个情绪价值拉满, 一张张看过她试穿的照片,再逐个挑出亮点夸夸。
直到看到那条鱼尾婚纱,闻冬直接疯狂给她发感叹号,“这条!就这条!!”
田澄腰细,但她在幼儿园上班,平时不太爱穿束腰的衣服,露腰款衣裙更是一度从她衣柜中除名。
闻冬极力推荐:【目前这条在我眼里Top1!剩下的你自己斟酌!】
田澄发来语音,笑着说:“我也觉得这身好看,但就是价格有点小贵。”
忧郁小薯条:【怕个屁,让老赵掏钱,他不够我给你垫。】
田澄笑得更欢了,一个劲说爱她。
闻冬又点开那套婚纱,放大看细节。
细钻和珍珠交错点缀,灰冷色的薄纱拢着双臂,裙身在灯光下泛着闪闪星光,肩颈曲线展现得一览无余,腰身曲线收拢,曼妙得宛若海底人鱼。
美得要死!
张星序就是这个时候上来的。
闻冬压根没察觉到,还在看婚纱。
裙摆从膝盖位置展开,平铺在地像跃出海面荡起的波纹。简约又不失大气,轻奢典雅,越看越适合当主纱穿。
厚厚一叠彩票突然递到眼前,闻冬吓得一仰,一屁股坐到了地上,一脸懵地盯着张星序,“干嘛?!”
冰凉传来,她撑着地想起来,结果蹲得太久脚麻了,‘嘶’了声歪坐在地上,双腿跟电视里的雪花屏一样不断闪烁。
张星序朝她伸手,闻冬偏过头没理:“我坐会儿。”
过了两秒,张星序的手还伸着。
“地上凉。”他说。
她回眸瞟了一眼,这才注意到他左手拿着一叠喜相逢。
闻冬想也没想抓住他的手站起,撑着墙问:“你拿的这什么东西?”
“刮刮乐。”张星序拿给她,“在楼下没有不让你买,是不想你花钱。 ”
闻冬:“所以你花钱了?”
“之前买的。”
他说完停顿一下,补了句:“给你买的。”
“你又来!”闻冬扶着墙没接,“哪有你这样打个巴掌给颗糖的?”
张星序默了两秒,“不是。”
多的一个字也别想听到。
闻冬等了会儿,见他还是没有要说话的意思,擦肩下楼,“别想用几张彩票就把我收买了。”
好样的闻冬!成功抵挡住了彩票的诱惑!
她刚夸自己两句,一进门人傻了。
玄关柜上放着比两本字典堆起来还高的刮刮乐。
一转头,张星序跟了进来,把手里那叠一起放上去,推到闻冬面前:“三百张,慢慢刮。”
“你疯了??”
闻冬是真觉得他脑子有病。
难怪楼下彩票店大哥看他跟看财神爷一样谄媚。
“没疯。”他走进厨房,“上次你说想中彩票,我去看了,刮刮乐最简单,比较适合你。”
闻冬深吸一口气,看着眼前这堆彩票额角突跳。
她拿起一张,面值20元,品种不同什么颜色的都有。
她平复了好一会儿心情,才问他:“所以你的工资全花这上了?”
张星序洗完手抽纸擦干,取下深绿色围裙穿过头顶,双手绕到身后系结。
“不是全部。”
指尖缠绕却怎么都系不上,胡乱绑在一起很快又松散开。
闻冬看不下去,两步上前替他系了个蝴蝶结。
张星序身躯一僵,“谢谢。”
“张星序。”闻冬喊他名字,“你有把我当朋友看吗?”
张星序不回答。
取出鸡翅改花刀,冷水下锅,放入葱姜料酒去腥焯水。
天然气在灶台蹿起火焰,像沉寂火山口流动的蓝色岩浆。
闻冬收回视线,用拇指去搓手掌残留的汁液,没了耐心,“你要是想当哑巴,那堆彩票留着你自己慢慢刮吧。”
她转身要走——
张星序喊住她:“非得是朋友吗?”
闻冬步子一顿,定在那儿了。
她不知怎么一下想起今天李曼悦在楼下问她那句:“张星序喜欢你?”
她当时觉得纯粹是李曼悦想多了。
张星序怎么可能喜欢她,一天到晚都没给过她好脸色,还时不时呛她两句。
可现在她有点不确定了。
“闻冬,你可以试着考虑我。”张星序说,“我能解决你生活里的大部分麻烦,也是目前为止你谈恋爱的最佳人选。”
闻冬僵硬转过身,“你在跟我……告白?”
“是。”他承认,又疑惑:“不明显吗?”
“可……可你上周还在这里跟我说,表白可以,谈恋爱不行,这么快你就忘了?”上次她在洗蓝莓,张星序反问她有没有谈恋爱。
张星序说:“我没忘。因为你提了所以我才开始考虑这件事。”
“我想了三个晚上,我并不排斥你进入我的生活,但你有时候太吵了,我需要自己的私人空间,你如果不接受,我们可以再商量。”
“等等!”闻冬紧急叫停,“我答应你了吗?”
张星序看着她:“你没拒绝。”
闻冬深吸一口气,指了指锅:“水开了,你先把鸡翅捞起来。”
张星序捞出鸡翅平铺,倒掉浮沫水洗锅。
“我看你刚才在挑婚纱。”他说,“选好了可以发给我。”
闻冬盯着他的背影看了两秒,问:“你是不是觉得我现在就想原地嫁给你?”
张星序说:“不是。我还没想到那么远。”
“不过你既然有这方面需求,我会认真考虑。”
闻冬无语到极致,摇头没说话,折步去洗手池洗手。
晚饭期间,她认真且郑重地拒绝了张星序。
“为了避免我俩之后尴尬,我可以当做这件事没发生过,OK吗?”
张星序放下筷子,问:“为什么。”
闻冬说:“哪有为什么,你表白之前就没想过我会拒绝吗?”
“没有。”
闻冬轻哼,夹了块鸡翅,“那你还挺自信。”
“不是自信。”张星序看着她的眼睛,坦诚:“我会追求你。”
“所以我不接受你为了避免尴尬当今晚的事没有发生过,这对我不公平。”
闻冬双眼一闭,鸡翅都不香了。
她跟着放下筷子,睁开眼和他对视:“那你想怎么样。”
“不想怎么样。”他重新拿起筷子,“表白不是为了要一个答案。”
过了会儿,又说:“但我希望如果你有谈恋爱的需求,可以第一时间考虑我。”
闻冬挪开视线,嗯了声算是答应。
过了半晌,她反应过来,问:“所以你现在是……有恋爱需求?”
张星序:“嗯,这段时间一直梦到你。”
“查了下周公解梦,说我白天想得太多了。”
闻冬没放在心上,扒了口饭:“想什么?工作上的事?”
“想你。”
筷子脱落,刚扒吃进嘴里的饭掉了几粒出来。
闻冬脸上一热,快速眨眼,嚼着饭有些含糊不清:“有些话大可不必说得这么直接。”
“是你在问。”
张星序起身去厨房给她重新洗了双筷子。
闻冬:“……”
不问了。
再也不问了。
饭后张星序把彩票搬到客厅矮桌让她刮。
闻冬一时不好下手,“中奖了算谁的?”
张星序眼睛都没眨一下,“五五分。”
闻冬嘿嘿一笑,伸手去拿:“九一就行,你九我一。”
然而她一连刮三张都没中。
不信邪又刮开两张,喜提二十块。
手机里播放的好运来被她掐断。
闻冬起身趿着拖鞋进卧室把财神爷画报拿出来,又把刮刮卡换成了身份证。
主打一个实名中奖,玄学拉满。
当晚她一口气刮了五十张,连保底的两百四都没刮回来。
气急败坏把张星序叫出来,第一张就中了五百。
闻冬双腿一蹬,抓着头发在沙发扭来扭去,面目狰狞:“气死我了!”
手一伸,“你做鸡翅剩的可乐呢?”
张星序拿给她。
闻冬坐起抱着瓶子猛灌一口,眉毛深深蹙起,满脸写着不对劲:“你是不是没拧瓶盖?这么快就没气了。”
张星序说不知道。
甩了支温度计让她测体温。
闻冬抓着他的衣领往下一扯,额头轻碰,“早就退烧了。”
两人距离瞬间拉近,鼻尖拭过,呼吸交换一瞬。
额间温度传递,一时分不清哪个更烫。
闻冬意识到不妥连忙撒手,爬起来就走:“我回房间睡觉了。”
第28章他的因果会蔓延到你身上
那天告白过后, 闻冬仔细地观察了张星序三天,发现他和平常没什么不同。不管是语言还是行为,甚至是表情, 都跟以前一模一样。
没有避嫌, 不会尴尬, 正常上下班,时不时给她带一盒水果。
搞得闻冬开始怀疑表白的到底是不是他。
要说异样,大概是他开始准时下班了。
闻冬通勤半个小时,下班回家基本都能看到他在厨房做饭。
上次她说他厨艺不好, 结果不仅没有打消他的积极性, 反倒刺激了他, 恨不得包揽一日三餐。
闻冬问他怎么不加班了。
张星序说:“等你把彩票刮完再加。”
闻冬瞥了眼客厅矮桌下收起来的刮刮乐, 心里恨得牙痒痒,一边恨一边又不敢去算到底亏了多少。
张星序对她不中奖就不继续刮的行为感到奇怪,他说:“花我的钱你心疼什么?”
闻冬痛心疾首:“你的钱就不是钱了?何况这还是你加班加点辛辛苦苦挣来的。”
哪想张星序问了句:“所以你不是心疼钱,是心疼我?”
闻冬想抽自己两嘴巴子。
张星序说:“你不用觉得可惜,刮刮乐的概率就摆在这,亏损很正常。”
闻冬没有被他安慰到。
她开始把剩下的彩票分类放好, 规定自己每天只能刮两张, 中奖了再继续,没中奖就及时收手,还写了一张便签压在矮桌上时刻提醒自己:不能上头!不能冲动!
以前她起床第一件事要么喝水要么上厕所,现在第一件事是找刮刮卡。中奖了能高兴一整天, 没中奖也能深呼吸后安慰自己福气在后头。
第一周她起得比张星序还早, 整颗心都拴在刮刮乐上。
第二周闹钟没响她先醒, 时间充裕得可以在家吃完早餐再去上班。赖床的毛病莫名其妙被治好了,闻冬自己都觉得神奇。
闻冬刮了十来天, 终于在一个周三的早上中了两百块。
她不敢相信揉了揉眼睛,又跑到阳台拉开窗帘,对着窗外的晨曦一个个数——
真是两百!
她连着刮下一张,中了五十!
再来一张——
就没中奖了。
闻冬举着二百五兴奋得连招呼都没打,踩着拖鞋下楼兑奖,兑完再一口气爬上七楼,对张星序说的第一句话是:“咱们今晚出去吃吧?”
刚好最近她在出外勤,跟同事整天往外面跑。
下个月是高考季,有个客户大张旗鼓地要给他家孩子做高考应援,上来就是‘钱不是问题’,据说租下了7号那天他家到学校那条路上所有的广告位,就为了给小孩加油打气。
闻冬不用在工位上画图别提多开心了,再加上早上中奖,喝咖啡都觉得甜。
张星序下班过来等她,闻冬跟曾哥打了声招呼就溜了。
时代广场离这边两站远。
等地铁的时候闻冬发现张星序今天没带包,歪头看了眼,“你回去过了?”
张星序说今天没背包。
天气渐热,乐城的风里已经有了夏天的味道。
他穿着白色卫衣,头发修短了一些,发尾依旧卷卷的,颜色似乎更浅了,在夕阳下闪着金光,几乎和他那双琥珀色的眼睛融为一体,眼角开扇,到眼尾才分出岔来,不注意看会觉得是内双。
抬眼对视一瞬,那股冷淡散了些许,微微低头,问她在看什么。
闻冬偏头就笑,地铁从身后疾驰而过,吹起碎发。她眼里笑意盛然,映着窗外的霞光,像揉碎的波光。
眼尾显着一点红,说是昨晚没点蚊香被咬的。
机械女声播报到站信息。
闻冬看了回去,问张星序:“你想吃什么馅的雪媚娘?”
张星序想了想,“巧克力。”
闻冬挑眉,“你这次居然没有说‘都可以’。”
张星序问:“你呢?”
闻冬抢了他的话,“我都可以啊。”
雪媚娘的店面不大,但环境干净卫生,侧边还特例开了透明窗让大家看制作过程。
闻冬一口咬下,鲜芒果从软糯表皮溢出,鼻音‘嗯’声不断,含糊不清地问:“是不是特别软?!”
张星序没吃。
闻冬吃得旁若无人,奶油沾得到处都是,翘起手指准备拿纸。
张星序抽出随身携带的湿巾给她。
闻冬擦了擦手,鼓着双颊看他,有点不敢相信,眼神好像在问‘你这么快吃完了?’。
张星序提着甜品袋子返回店里,又给她买了两个。
闻冬手一挡,抢先扫了码,嘿嘿一笑:“都说了我来,早上中的彩票你忘了?”
买完雪媚娘两人去吃煲仔饭。
店招牌打着正宗广式,闻冬点完餐在看手机。
曾哥让她这周把客户的照片修出来——就是那位即将高考的小少爷。
别说,私立高中的英伦风校服穿在身上还挺像那么回事儿,额前碎发遮住眉毛,眼神桀骜不驯,呈高位睨着镜头,一看就是位不好惹的主儿。
曾哥接着又发来了一大串的注意事项,闻冬两眼一黑,把手机翻转扣在桌上。
张星序洗完手回来,“在看什么。”
闻冬说:“男高生。”
张星序眉心微不可见蹙起,“都没成年,你看他们做什么?”
闻冬微微歪头,“你这话意思,那我看成年的?”
张星序不解:“你不是一直在看成年的吗?”
闻冬刚端起手边的柠檬水准备喝,听到他的话一顿,把手放了回去,“张星序,你以为我在看什么?”
张星序反问:“不是擦边?”
话音一落,店里其他人的谈话声一静。
闻冬后背一热,宛若蚂蚁爬过,压低声音咬牙警告:“谁让你在外面说这个的?”
张星序看到她逐渐涨红的脸,点了点头,表示理解:“那回去说。”
闻冬翻开手机,“问题是我压根没看啊!”
说着把手机递到他面前,他却瞥开目光,“我不好这口。”顿了顿,补了句:“未成年尤其。”
就在闻冬气到快掐人中的时候,手机响了。
她拿起看了眼,径直挂断。
张星序看着她。
闻冬说:“未成年的电话。”
张星序欲言又止。
闻冬第一次在他脸上看到这种表情,还有点新鲜,问他想说什么。
张星序说:“犯法的。”
闻冬:“……”
早知道不问了。
电话再次打来,这次没等闻冬掐断,对方先挂了。
挂完没过五秒,微信语音弹了出来。
张星序意识到什么,“对方在缠着你?”
闻冬点开飞行模式,“现在还犯法吗?”
张星序问:“他勒索你多少?”
两人东一句西一句,怎么听怎么像仙人跳。
周围声音渐渐小了,都在听他们这桌的动静,就连端砂锅的老板都多看了他们两眼。
闻冬说:“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想象力这么丰富?”
张星序还是问:“多少?”
闻冬冷哼一声,“八千。”
他沉默了一会儿,决定先问她意见:“你想怎么办?”
闻冬抽出筷子,“我想先吃饭。”
乐城夏日白昼时间长,两人吃完饭出来天际还泛着高饱和的蓝,冷暖双色交替,在高楼建筑间的缝隙里侵染着浪漫的蓝调时刻。
闻冬没忍住用舌尖去顶上槽牙,“这锅巴好粘牙。”
路过一家便利店,张星序进去买了盒口香糖给她,绿箭薄荷味的。
闻冬嚼了三片才觉得嘴里干净了,用纸裹住吐了吃进第四片。
傍晚温热的风吹过,两道身影被路灯拉长,一前一后慢悠悠地散步回家。
时代广场这边还在扩建,前两年边上修了个湿地公园,连带着月湖湾的房价跟着涨,火爆得不行。
就连李曼悦都心动过,户型都挑上了,最后被她爸一通电话给叫走了。
月湖湾的二期工程早早就启动了,但一直到现在都没什么进展,外面谣言传得满天飞说要烂尾。
工地外一圈用蓝色铁皮挡板隔开,警示语贴着‘施工重地,当心落物’。里面已经停工,安静得不像话。
闻冬放慢脚步,抬头看了空荡荡的高楼一眼。
张星序回头,循着她的目光看去。
“那就是你看上的房子?”
十分钟后,两人头戴安全帽站在工地,张星序指着停工的十二楼问她。
天色暗下,工地上没灯,根本看不清。
但闻冬还是点了头。
准确来说是她和李曼悦一起看上的房子。
刚有这个想法的时候,闻冬浑身的细胞都在叫嚣,跟李曼悦打电话到凌晨四点商量装修风格。
李曼悦喜欢北欧简约风,她喜欢日式原木风,讲了半天谁都没有说服对方,李曼悦索性来了句:“我直接把隔壁也买下来,到时候一个装北欧一个装日式。”
闻冬想了下自己小金库的存款,突然觉得装修风格也不是那么重要了。
不过后来因为种种原因,房子没买成,她倒过来转悠了好几次。
有些人喜欢包,有些人喜欢车,闻冬喜欢房。
不是家,就是房子。
那个她小时候在白纸上画尖顶的房子,那个能让她躲在里面不用淋雨的房子,那个就算什么都不做也不会出现苛责声音的房子。
闻冬打开手机电筒,有尘埃在空气中飞舞。
脚下是水泥沙石,她走了两步,爬上混泥土堆起来的小丘冲张星序招手,嚼着口香糖说:“来,跳吧。”
她站的地方比张星序高一点,手电筒的光线扫过去,他正一言不发地抬眸看着她。
两个月前也是这眼睛,隔着山雾、不带一丝情绪地看来。
冷漠又疏离,像一阵初春寒风,让人抓不住却又忘不掉。
而此时此刻,他就站在她面前。
卫衣挽起一截,露出小臂。
珠串在光下泛着幽冷的深色绿光,有点像佛珠,在腕上缠绕了四圈。
他们之间的距离明显更近。
可他依旧让她觉得陌生。
“为什么看上这儿?”他问。
闻冬思绪回笼,耸耸肩,“有山有水,风景挺好?”想了想又说:“其实哪儿都行,也不是非得月湖湾,况且这儿都停工了。”
她朝他伸手,“你跳不跳?”
“不跳。”张星序拿出手机转身要走。
闻冬急急忙忙从小丘跑下,一个没停住直接冲到他面前拦住。
她语速很快:“我以前听人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命运流转,如果不小心介入了别人的因果,就需要帮那个人把那件事还回到正轨上去,我忘记那句话怎么说的了,总之就是你得跳一下。”
她仰脸看他,指了指天,“意思意思就行。”
她好像总有一些无厘头的理由说服自己去做某件事。
用他的话来说就是:迷信。
薄荷的味道在夜晚涌动,裹挟着丝丝凉意,萦绕在他们之间。
初夏宁静,夜空中繁星点点。
张星序,一个坚定的唯物主义者。
他从来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站在一个女生面前,说:
“那你有没有想过,你把自己搭进去了,他的因果会蔓延到你身上。”
第29章她一颗心软得稀巴烂
闻冬不知道要怎么回答张星序的问题。
她愣了好一会儿, 张星序摘下安全帽走出工地。
闻冬在后面追他,脚边踢起灰尘,烙下一串脚印。
这边离家不远, 属于那种步行难走, 打车又浪费的距离。
闻冬跑了一会儿发现张星序是真没想等她, 步子快得跟什么一样。
她气不过扫了辆助力单车,蹬踩两下飞快冲出,不紧不慢骑到他身边,“干嘛不等我?”
她说话气息带喘, 额角碎发被风吹到两侧, 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 偏过头看他。
张星序反问:“你不是跟上了?”
闻冬哼声:“那是我聪明。”
她加速骑行, 懒懒抛下一句:“张星序,你好慢。”
薄荷夏风从身侧刮过,随着少女的离开消逝。
路上人来人往,她摁着铃七拐八绕,骑出一段距离停下来回头冲他竖小指挑衅。
等他走近,她又踩着单车骑远, 将他甩在后面。
回到家附近, 闻冬把车停好归还,正想去拿快递,回头一看,张星序进了超市。
闻冬思索两秒, 砸吧着嘴跑了过去。
进去没看见他, 她径直拉开冷柜拿了瓶可乐。
汽水淌过舌尖在嘴里炸开, 刺激得她眯起眼睛,又捡了只雪糕。
边吃边往果蔬区走, 没找到张星序,看着黄瓜还算新鲜,挑了两根称重。
闻冬吃着雪糕,怀里揣着可乐,手上还挂着黄瓜,索性拉了个推车,刚转身,就在速食区发现张星序。
“你要买泡面啊?”她走过去问。
张星序看了眼配料表,把火鸡面放了回去,“不买。”说完就走。
闻冬把他刚才选的那一大袋放进推车,“想吃就买呗,火鸡面咱们这个经济条件还是能全款拿下的。”
张星序提着购物篮,里面装着她常吃的那款早餐麦片,还有几盒鲜奶。
除此之外空得可怜,对比她的推车,过来这段距离已经不知道‘顺手’捡了多少零食进去。
“我去买点黄豆,明早打豆浆喝。”她把推车推到张星序面前,一口咬下最后一块雪糕,冰得牙齿都在打颤,然后把包装放进推车,自己去称散装黄豆。
走前还没忘提醒他:“这口袋你可别当垃圾给我扔了啊,待会儿要拿到前台结账的。”
张星序扫了一眼,葡萄味的。
可乐喝了一口,汽水在瓶子里晃出气泡。
他收回视线,继续往前。
这边闻冬称好黄豆过去找人,电话震了下。
刚才她要扫单车就把飞行模式关了,这会儿又有电话打进来,是闻一鸣。
先前吃煲仔饭就在打,这都过去快两个小时了,还没放弃。
闻冬看到这个名字就不想接,直接挂断。
对方消息立马弹出:【别跟我说你在加班,我看你微信运动一分钟一个样】
不给她任何机会,口吻强硬命令:【闻冬,接电话!】
电话再次打来。
闻冬有些烦躁,右滑接通,“有事?”
“你脾气还挺大?给你打一晚上都不接。”闻一鸣在那边吊儿郎当地问,游戏音效传到这边,他语气激动:“对面大残!都没技能可以一波!”
闻冬皱眉,“你不是快高考了?还在打游戏。”
闻一鸣里所以当,“考前放松啊,劳逸结合。”
阵亡音效响起,他划着灰色的屏幕去看敌方水晶,问:“群里消息你看了吗?我想要下半年首发那个新款机型。”
闻冬说:“没看。”
闻一鸣冷哼:“少装了二姐,我还能不知道你?”
“我跟你说,这次爸可是发话了,我十八岁生日和升学宴一起办,他跟妈送电脑,大姐送手机,你送个平板不过分吧?”
闻冬讽刺地扯了抹笑,“还升学宴,你能考上再说吧。”
“这不,又对我没信心。”闻一鸣话音带笑,压根没把她的话放在心上,“我考不考得起这升学宴都要办,怎么着?就通知你一声。”
又说:“你可以不回来,但生日礼物别想赖账。”
明知道他是这种性格,闻冬还是对他这副理所应当然的态度感到不爽。
甚至气得想笑,她说:“你来乐城,我亲自送你两耳光。”
闻一鸣反呛:“哟哟哟!不得了,翅膀硬了想飞了。”
电话那头有人在问什么,他应了声:“说着呢。”
转头换了副语气:“二姐,你工作两三年不会连八千块都没有吧?那我怎么听说你之前还想在乐城买房来着?”
警钟一震,闻冬眉心紧拧,声音冷夏:“谁说的?”
“啊?不会吧。”闻一鸣不太信,没回答她的问题,岔开问:“二姐,爸问你是不是谈恋爱了,是男方想跟你一起买不?”
“和你有关系吗?”她态度冷淡,明显不想多说,“管好你自己。”
挂断之前,她斩钉截铁地拒绝了闻一鸣,“不管你考不考得上,你想要的东西,我一分钱都不会出。”
闻冬收好手机,转身看见张星序侧对着她站在调料架前,推车在他面前,篮子兜在车里。
他没看这边,好像在看货架上的什么东西,手上拿着她的可乐,修长的手指握住瓶身,汽水与肤色形成鲜明对比,另一只手拧住瓶盖,小幅度地旋开。
动作很缓。
看着不像要喝的样子。
闻冬没过去,就这么盯着他看。
一通电话接完她没了心情,就怕过去他问一句怎么了,她会跟倒豆子似的一股脑把苦水全吐给他听。
闻冬不爱跟别人抱怨这些,也不喜欢分享那些她觉得不开心的事。
她总觉得即使是很好的朋友,人家也没有义务承担你的负面情绪,所以很多时候她都是自己消化,消化不了的就交给时间。
田澄说她这一点像缩头乌龟。
闻冬笑嘻嘻打岔:“世上无难事,只要肯放弃。”
就连网名有段时间都是【退堂鼓一级选手】。
田澄是最了解她的人,也知道她和家里的情况,但哪怕到了这个程度,闻冬还是不愿意倾述。
只有那么几次,她实在受不住了,半夜崩溃到睡不着,爬起来给田澄打电话。
田澄次次都会接,然后听她在那边压低声音哭,什么也不问,就这么陪着她。
一想到田澄,心里顿时好受多了。
闻冬摸出手机想给她发条消息问她在干嘛,目光还没收回来,只见张星序将瓶盖回旋盖紧。
接着——单手横过瓶身,用力摇晃。
闻冬怔愣一瞬,莫名有种不好的预感。
果然,张星序再次重复之前的动作,一点点拧开瓶盖,又控制着力度,让可乐不会被气体带着冲出来。
明明隔得老远,闻冬却觉得自己能听到他打开瓶盖时的‘噗呲’声。
这个人!居然在偷偷放她可乐里的气?!
闻冬震惊,消息也不发了,大步过去抓他现行:“张星序!”
张星序回神,默默将辣椒油的配料记下,抬手递出可乐。
闻冬瞪着他,没接。
张星序面色如常,眼神坦荡,丝毫没有被抓包该有的心虚,问:“不喝吗?”
闻冬一把抢了过来,“气都被你放完了还怎么喝。”
她刚走两步,突然想起什么,“之前那两次也是你?!”
难怪她总觉得最近的可乐味道不对,加再多冰块都救不回来。
原来是他在搞鬼。
张星序说:“可乐喝多了对牙齿不好。”
“我有个同学牙疼到撞墙,最后进了医院。”
闻冬:?
“你笑起来好看,牙齿也漂亮。”张星序顿了顿,继续说:“而且碳酸饮料一定程度上会导致骨质疏松,你本来就矮,老了会更矮。”
闻冬一时不知道是该气还是该笑。
她长这么大,除了拔智齿的医生夸过她牙长得整齐以外,就没听过有人说牙齿漂亮的。
夸她漂亮会死啊!
还说她长得矮,她好歹一米六,哪里矮了?
脑子里过了一圈,还没等她反驳,张星序又说:“如果以后我们会在一起,你还是可以喝这些,因为我会照顾你。”
闻冬嘴唇微动,“你……”
“但是我并没有信心能比你活得更久,照顾你这件事极有可能会食言。”
他想了想,“我说这些并不是想要你怎么样,我只是在陈述一种可能性,你可以选择相信我,我也有能力承担你的信任。”
这都扯到哪了?
不是在说可乐吗?
闻冬抓住一丝线头,问出另一种可能性:“要是没在一起呢?”
张星序说:“那你开心最重要。”
他拿走她手里的黄豆,绕过货架,眸光扫过最底下陈列的大瓶装汽水,问她:“你要喝什么牌子的可乐?”
闻冬一颗心顿时软得稀巴烂。
嘴上却挑刺般问:“在一起我的开心就不重要了吗?”
张星序抬眼看她,“重要。”
“但喝可乐开心是因为里面含有咖啡因,咖啡因会刺激多巴胺的分泌,从而使你感觉到愉快。这种愉快你从睡觉中也能获得。”
闻冬挥了挥手,率先避开视线,“不喝可乐了,换芬达吧。”
都是汽水,本质没差。
张星序没说什么,捡起放进车里。
两人又买了点生活用品,这才去前台结账回家。
从那之后,闻冬再也没买过瓶装汽水。
偶尔心血来潮也只买听装,性价比虽然低,但杜绝了张星序偷偷放气的可能。
而且她发现,听装比瓶装要好喝!
月底有天她把没喝完的可乐放进冰箱忘了藏,被张星序看到。
他面无表情拿出来,“你就不怕你老了只有一米三,骨头脆得跟纸一样。”
他说这话的时候太阳晒进了客厅,在墙上落下一道光影,烘得整个屋子热热的。
闻冬喝下一口冰镇汽水,毫不在意,“一米三怎么了?不比你一米二还高十厘米吗?”
“再说了,先苦不一定后甜,但先甜肯定是甜到了。”
“我年轻的时候过了这么些好日子,老了吃点苦也是应该的。”
张星序:“……”
闻冬瞧他一眼:“张星序,你要学会享福。”
她不是说你要学会知足。
而是说,你要学会享福。
撇下羞耻和愧疚,坦坦荡荡去迎接属于自己的人生。
哪怕明天是世界末日,也要先吃掉奶油尖上的草莓。
第30章养护指南
儿童节这天, 闻冬下楼丢垃圾的时候买了两包旺仔牛奶糖,顺手发了条朋友圈:【吃了这颗糖,忘了那个仔。】
爬上楼, 张星序正背着包出门, 问她:“哪个仔?”
闻冬把糖抓给他, “这个大眼仔。”
她歪头一看,“你要出门啊?”
他平时上班都背一个黑色斜挎包,买菜也是拎布口袋,双肩包很少背。
张星序嗯声, 瞥了眼手机短信, 语气像下楼遛个弯一样简单:“我去趟观花。”
说完错身要走, 闻冬叫住:“诶不是, 你又要回观花?”
“仙女下凡啊你,每个月回去一次。”
张星序垂眼看她,把糖放进口袋,“不是每个月。”
闻冬这才想起他上个月在采摘园加班哪都没去。
但他来乐城这么久,除了爬山,就没见过他主动去哪, 平时出门要是不喊他, 他能一直待在家里。
闻冬抓了抓眉毛,问他:“这次去多久?”
“三五天。”他顿了顿,“你要是想我,可以打电话。”
闻冬噎住, “我应该不会。”
张星序点点头, 跟没听到一样, “你的电话我会接。”
牛头不对马嘴。
安静了一会儿,张星序还在看她, “你还有要说的吗?”
闻冬踏上最后一步台阶,“没了,路上注意安全。”
张星序问:“要特产吗?”
闻冬眼睛一亮,看了回去:“方便吗?”
张星序:“方便。”
闻冬被逗笑,“那行,祝你归途愉快。”
张星序出门没半个小时,收到闻冬的消息。
一颗旺仔:【张星序,你现在忙不忙?】
1874:【刚上车,什么事?】
一颗旺仔:【珠珠说想我了(对手指.jpg)】
1874:【珠珠是谁?】
一颗旺仔:【你放在冰箱里的葡萄饮料】
1874:【……你喝吧】
一颗旺仔:【好耶!】
闻冬喝了一口,口感微涩,她加了勺糖,又拍了两块冰倒进杯子。
味道不错!拍照发给张星序。
喝完她把衣柜里的夏装全翻出来洗了,阳台晾不下又提着桶上了天台。
她夏装多,一天换三套半个月都不带重样的,折腾完整个天台五颜六色,好似缤纷乐园。
晾完提桶下楼,走到门口时接到一通电话,是李曼悦打来的,让她中午过去吃饭。
这段时间李曼悦不知道在忙什么,送完洗碗机后消停了好一阵,偶尔给她发消息,她也爱答不理。
后面闻冬整天被催着改图,忙起来忘了联系她。
越临近高考她压力越大,广场的投屏海报改了八个版本,打回来还是那句:“感觉差点意思。”
具体什么意思不知道,总之没有那股振奋人心的激励劲儿,搞得她都想把以前高三贴墙上的励志句子抄过来用。
吃饭地点在李曼悦的公寓,乐城寸土寸金的地段,三百平双层复式公寓装得奢华精致,连地毯都是爱马仕,闻冬每次进去都要惊叹一番。
不过这次还没来得及惊叹,注意力被一双球鞋吸引,蓝白相间,鞋舌中间印着一个小人投篮的logo,鞋码偏大,明显不是李曼悦的尺寸。
而且这个女人什么时候开始穿球鞋了?
外面炎热,热浪从身后扑来,吹动闻冬颈肩松散的碎发。
她顺着风的方向抬眼,李曼悦一身墨绿吊带裙从旋转楼下来,单手提着裙摆,光着脚,同色祖母绿的指甲在她手上宛若镶嵌的一颗颗宝石,美得晃眼。
李曼悦把咖啡端到吧台,喊闻冬:“愣着干嘛,要我请你?”
“这谁的鞋?”闻冬又看了眼,弯身换上自己的专属拖鞋。
“小川的。”李曼悦朝厨房走去,“孙师傅,辣椒少放,我最近上火。”
“小川是谁?”闻冬起身,盯着她走来走去。
“男朋友啊。”李曼悦转头看她,“我没跟你说吗?”
“你……他……”闻冬指着鞋问:“他这是住进来了?”
她瞪圆眼睛,“你俩不会还在同居吧?”
说完抬头去看二楼。
李曼悦端了杯冰水给她,依旧是那副轻飘飘的语气,“他昨天回去备考了,这周不在我这儿。”
“……?”
“什么考试?”
“这个月能有什么考试?”
“高考?!”
那不是和闻一鸣一个年纪?
不知道为什么,闻冬脑子里几乎是立即蹦出张星序那句“犯法的”,一个没忍住,“高中生你都不放过?他成年了吗?”
李曼悦坐下沙发,气定神闲:“你激动什么,他自愿的。”
慢悠悠瞥她一眼,才说:“放心,成年了。这次是他复读,提前过来熟悉考场,你别那一副要送我进监狱的表情。”
闻冬深呼吸,一口气喝了半杯冰水,“你别跟我说话。”
李曼悦换了个坐姿,手肘搭在椅背,侧压着腿,问她:“我没记错的话,你那个弟弟也是今年高考吧?”
闻冬点了点头,咽下水,“你想干嘛?”
“我能干嘛?”李曼悦嗤笑一声移开目光,“随口问问。”
略抬下巴,指着角落的一棵小香松,“公司618活动抽奖,你去挑挑有没有喜欢的,五折出你。”
闻冬走过去,盒子大大小小一堆,什么都有。
她想起去年买平板的时候李曼悦笑过她,“你在网上盯折扣,还不如来我们公司抽奖。”
结果一问抽奖条件,累计消费十万以上,顿时什么想法都没了。
闻冬走近坐在地上扒拉,大多是数码产品。
翻到平板的时候一愣,想起了闻一鸣。
但只一瞬,她又放下,扭头问:“你们公司这么抠,连个电磁炉都没有?”
李曼悦呵笑嘲讽,抬了抬手:“你现在从我家下去,右拐三百米打个车去家电城,还能赶在饭点前买个电磁炉回去炒菜。”
闻冬嘿嘿一笑,“那等有了你再通知我。”
说完溜到厨房去抓杨梅。
饭后她在李曼悦家赖了会儿,睡了个午觉起来发现人不见了,一问才知道去给小男朋友送东西了。
闻冬骂她没良心,李曼悦:“我让孙师傅给你留了菜,你可以带回去吃,或者你要不嫌麻烦,吃完把家里收拾干净再走。”
闻冬秒变脸,亲昵地喊她莓莓,“我就知道你最好了。”
李曼悦让她滚。
闻冬坐公交回敬安。
夕阳西下,刚睡醒的脑子昏昏沉沉,被风一吹清醒了几分。
热风糊着脸,闻冬刷了两眼朋友圈退出来,发现张星序发来一条消息。
不是消息。
是已取消的语音通话。
她回了个问号。
隔了十多秒,对方说:【可能需要你帮个忙。】
一颗旺仔:【什么忙?】
忘带身份证?还是回来发现没带钥匙?
她在脑子里把所有可能都过了一遍,张星序的消息还没发过来。
闻冬没忍住又问了一遍:【什么忙?你先说,我不一定能帮上。】
路口遇到红灯,公交停下。
张星序发来一张备忘录截图,【阳台上那盆茉莉,这两天需要浇水。】
对方还在输入中,闻冬一口答应:【没问题。】
张星序指尖一顿,点到发送:
【图里是浇水和剪枝的注意事项,我走的时候正在开……】
一颗旺仔:【开什么?开花是吧?】
闻冬点开图片看,上面写得很详细,浇水的时间和分量,就连剪枝的位置也用红圈标注了出来。
她问:【菜地需要淋吗?怎么淋?】
张星序说需要,然后过了几分钟,给她发了第二张截图。
闻冬说:“我回去就用本子抄下来。”
她为此拆了一个全新的便签本,巴掌大小,扉页郑重写上:【茉莉养护指南】。
写完觉得不够,在右下角画了个眨眼wink的双辫小女孩,然后翻页把截图上的内容抄下,记号笔划重点提示。
做完这些她才端着一杯水走进张星序房间,开门前给他打视频,他没接。
闻冬打开录像,把进门浇水的全过程录下来发给他,“你看啊,我浇完水就走了,连坐都没坐一下,你要是少了什么东西我可不负责。”
她这样录了三天,张星序说:“你可以把花搬到客厅,那里采光好,也不用每次录视频。”
闻冬一想也是,有时候下班太晚了会忘记浇水,摆在客厅醒目,而且花香不腻,白色小小一朵,她养了几天还养出感情来了。
后边她摘了一捧花,拆开口罩做成香包挂在门口,一进门就能闻到。
这盆花当年被余悠抱回来后就没管过,张星序来之前长得张牙舞爪,叶片发黄,花期也短。
现在长得绿油油的,花谢剪完枝没过几天又从两侧抽芽,生长速度令人惊叹。
但另一边,张星序去了一周多还没回来。
闻冬问他采摘园那边怎么办。
张星序说不知道。
“你没请假吗?”
“请了,最多批三天。”
“那你现在……”
张星序说:“算旷工。”
闻冬安慰他说没事,“就算有麻烦也等回来再说。”
第二天她去上班,张星序回来了。
进门一股清冽的淡香飘过,口罩在头顶晃悠,底端下系着一串铃铛,推门叮当响。
再看客厅,茉莉迎着阳光开得正好。
旁边是躲在遮阴处的多肉,一盆挤着一盆,上面用标签贴着各自的名字。
闻冬喜欢给家里的东西起名。
冰箱叫小布,电饭煲叫喷喷,打豆浆的破壁机叫阿碎。
沙发那一排的玩偶也都有自己的名字。
很奇怪的习惯。
这种习惯甚至影响到了他。
他换洗衣服洗完澡出来,有人在摁门铃,很急促的样子,边摁边拍。
张星序的第一反应居然是:大吉被人打了。
大吉是门的名字。
他走近看了眼猫眼,眉心微蹙,拉开门。
铃铛在头顶叮当作响。
铃下两人四目相对,少年愣住,盯着张星序没移眼,嘴角一扯:“你谁啊?!”
张星序眼神冷淡,“我也想问你是谁。”
少年二话不说挤开他强硬闯了进去,鞋都没换,打量的目光四处一扫,像是笃定什么,回头问:“闻冬呢?”
闻冬没看到张星序的消息。
她走到小区撞见他下来丢垃圾,冲上前开开心心和他打招呼,正惊讶他怎么突然回来了。
张星序沉着一张脸没回她,转身走进单元楼。
闻冬莫名其妙,赶紧追上,“你怎么了?”
张星序不说话。
闻冬一头的雾水,跟着他一口气爬上七楼,最后一把揪住他的衣摆,喘得不行:“到底怎么了?”
张星序低头看她的手,闻冬反应过来立马松开。
他的视线移到她身上,声线偏冷,像白雾环绕下松针尖端凝聚的露水,带着深山的冷寂:
“我才出去几天,你都带到家里来了。”
闻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