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大捷 王爷以后可得多听话啊,不然殷大……
“轰——”
黑洞洞的炮口吞吞吐着火舌, 战场上的硝烟遮天蔽日,刺鼻的火药味儿混着鲜血的味道窜入鼻腔,一月中旬, 洋人与阎云舟所率部队在红河沿岸展开最终的决战。
阎妄川目光紧紧盯着前方的战场, 四个重甲犹如一座座重型的移动堡垒,冲着洋人那队机甲兵压了过去:
“传令重炮策应, 中军押后,曹礼率前营给我断了洋人的后路。”
传令兵来回传信,阎妄川望向红河方向微微眯眼:
“殷大人呢?”
“回王爷, 殷大人在重炮阵地。”
“叫他过来。”
战场之上血肉横飞, 殷怀安虽然已经不是第一次在阵前了,但是面对这样的场面他还是有些不适应,胸口翻腾的厉害, 传令兵过来的时候就见他脸色不太好,阵地上的声音太大, 传令兵贴着他的耳朵喊了两次他才听到。
殷怀安再次目测了一下这里距离红河洋人腹地的位置, 白着一张脸回到了中军之中,他冲着阎妄川招手,拿出一张地图, 一边指着地图一边喊着出声:
“上次我给你那个火炮只要能运到这里,就能打到洋人停在红河的舰船。”
阎妄川一眼就扫到了那里, 红河沿岸地形都在他脑子里,这个地方能打到河岸他知道, 他凑近殷怀安也大声开口:
“不行, 那里地势低平,洋人在那附近有个炮阵,运重炮过去战损会很大。”
洋人也学聪明了, 他们领教了大梁一次比一次射程远的火炮,对于红河边舰船的保护更加上心,所有有可能的射程点都被他们的火力覆盖了。
殷怀安咬碎了牙,洋人之所以能僵持这么久,就是拼那些舰船,殷怀安恨不得将这一次所有舰船都葬送在这里。
“别着急,还有机会。”
入了夜,这场大战依旧没有要停歇的意思。
夜里阎妄川一声令下,收缩兵力,将所有兵力都集中在一个点上,瞬间将洋人的防线击穿,高歌猛进,一副要一鼓作气打到江边的架势,这一突变将洋人的部署打乱了,不得不跟着阎妄川也集中兵力对垒。
大股的洋人兵力开始调动,殷怀安这才明白阎妄川的那一句“还有机会”是什么意思,好一招调虎离山。
“是时候了。”
曹礼的铠甲上全是血迹,脸上却十分精神:
“王爷,末将愿为先锋。”
阎妄川看向他:
“本王可就这么一个家底儿,交给你了。”
“定不负王爷所托。”
殷怀安手握紧了缰绳:
“那箱火药是我特意做的,放了磷粉,只要引燃,别管他多少战船也要化为飞灰。”
那轰然簇起的火焰随着爆炸声升腾到天际,燎原的火势犹如提前到来的黎明,照亮了那片沦陷两年之久的土地。
阎妄川的瞳孔映着烈焰,终于有了片刻动容:
“洋人舰船被炸,给本王扯着嗓子喊出去。”
“洋人舰船被炸,他们回不去了,给我打,全歼洋人。”
一股沸腾的热血随着这句话传遍了战场的每个角落。
一月十三日,捷报传进京城。
“报陛下,摄政王于红河大败洋人,取敌首级过万,击毁战船二十余艘,正逐步收复云南,贵州,广西诸部沦陷之地。”
一封捷报让京城一片振奋,李赢开口:
“摄政王可说何时归京?”
“回陛下,臣入京时摄政王旧伤复发,卧病在床,恐要年后才能回京,此刻军中事物由曹将军和沈将军暂代,摄政王让臣代奏陛下,南境失土收回来后还需能臣干吏抚民,以平灾民两年战乱之苦,他实有心无力,望陛下尽快尽快派官员赴任。”
这一番话让议政宫静了片刻,很多官员默默侧头彼此交换目光,心思各异。
如此大胜仗后阎妄川不回京,到底是真的旧伤复发,还是有意拥兵自重?若是拥兵自重,那为何又要朝廷委派官吏赴任?
况且他还明言让陛下尽快委派官员,但是如今的陛下虽然已经14岁,却并未亲政,这句话到底是有意试探还是真要放权?
早朝之后李赢独自在御书房坐了许久,谁都不曾召见,却忽然在第二天的早朝中提出,要亲赴南境,引的议政宫一片哗然。
而比之一团乱麻的京城,此刻的大营中的气氛却有些不对,一大清早王铁蛋就奉殷怀安的命令带着兄弟将帅帐团团围住,不准摄政王出去,他眼皮跳着确认了两遍,殷怀安的命令都是:
“围住大帐,不准摄政王出去,并套好车架,点兵一千,明日一早去往苏州。”
而屋内阎妄川和殷怀安一站一坐,对峙着。
事情的起因还要回到一天前,殷怀安请了到军中相助的顾云冉过来给阎妄川把脉:
“怎么样?”
顾云冉收了手开口:
“洪军医之前说的就是我要说的,王爷连年战损过重,这半年来更是战事吃紧,身子和精神哪个都歇不下来,如今年轻尚可支撑,长此以往总非长久之事,若要调理也是个慢功夫,就看王爷有没有这个功夫了。”
阎妄川的身体倒也不是什么严重到油尽灯枯的程度,也不是像之前的宋玉澜若不解毒便命在顷刻,他现在的情况就像是一个被扎漏了几个细小口子的米袋子,一时半会儿米漏不干净,但若不赶紧把米袋子的口子封上,迟早有一天这袋子里的米是要漏完的。
此刻大帐之中,阎妄川微微抬头看着抱着手臂的人:
“好歹等朝廷的官员到了再走吧。”
殷怀安深吸了一口气:
“阎妄川,你能不能别和奶孩子似的撒不开手?”
阎妄川沉默了一瞬,鸦羽一样浓密的睫毛微垂,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殷怀安知道他在想什么:
“我知道,南境沦陷地区的百姓这两年过的极苦,男子服劳役还是轻的,重的人被活埋了,女子在这种情景下的遭遇就更不用说了,我知道你放不下这些地方的百姓,但是,你既然想要趁着这个机会让小皇帝插手南境事物,不如放的干脆利索,这南境的百姓是他的百姓,他必须要学会如何安置黎民,除非”
殷怀安停顿了片刻,阎妄川抬眸,直对上那双隐含深意的眼眸:
“除非你想取而代之。”
这句话如擂鼓一样顿挫在阎妄川心头,他知道殷怀安的警告,如今的陛下已经14岁了,等到这场战役真正过去,他必然会要亲政,到时候摄政王与帝王之间的矛盾就会从水下浮到水面。
与其那个时候君臣猜忌,不如在此刻就让出余地,也正是因为如此他才会借口伤重不会京中,避开朝中的风起云涌,南境的土地他打下来了,将后续朝臣任免和教化民心交给小皇帝,他不惧最后兵戎相见,但是若能止歇兵戈,那自然是最好的。
阎妄川闭上眼睛,将人搂到了身前:
“听你的,明日一早就去苏州。”
殷怀安这才笑了算是满意,阎妄川带着人想着去补个觉,就听到门口来来回回踱步的脚步声:
“谁在外面?进来。”
门口的王铁蛋一个踉跄,他也不知道该不该进去。
直到殷怀安出声:
“进来吧。”
王铁蛋此刻表情十分纠结,颇有一种神仙打架小鬼遭殃的感觉,阎妄川看着这才进来的王铁蛋挑眉,方才营帐外面的甲胄声他可听的真切:
“这是围了本王的营帐?”
王铁蛋蛋都疼了,看向殷怀安的目光委屈巴巴的,像是在说大人和你王爷闹好了没有?看的殷怀安憋不住笑:
“好了好了,你回去吧,带兵回去,王爷听话了,不用围了。”
王铁蛋一个振奋:
“是。”
王爷以后可得多听话啊,不然殷大人又要让他忤逆犯上。
第92章 街上到底有谁啊 阎妄川脸更黑了,昨晚……
苏州一处宅院中青石小径幽深, 两侧腊梅错落有致地生长着,一个回廊连着梅园和一座月亮门正通主院,此刻回廊中两个身披大氅的人正边走边赏着两侧的梅花, 正是刚刚到苏州的阎妄川和殷怀安。
四周精致让殷怀安都应接不暇:
“这梅林和王府的还不一样, 好像梅树要比王府的还要粗壮一些。”
阎妄川披了一件玄色衬银色云纹的大氅,从前在战场上提着的心绪如今终于能放下一些了, 眉眼间都是舒展的朗润笑意:
“应该是树种不一样,这宅子真是一步一景,难怪京城中的大人捯饬庭院的时候都喜欢请苏州来的师傅和工匠。”
殷怀安脚踩在青石板上, 转身看着身边的人, 抬手点了点他:
“你说我跟了你一个一品亲王,这两年半点儿福气也没享受着,就风里来火里去了, 我可告诉你,接下来只要洋人没打到家门口, 你就给我老老实实地在这神仙院子里享受。”
阎妄川也想开了:
“是, 日后都听殷大人的,殷大人我们是不是现在就可以回房去享享福?”
殷怀安
京城的朝堂这几日都被李赢要亲下南境的事儿弄的两派争执不下,有人觉得这是陛下体察民情的好机会, 也有人说南境如今战事才平天子出行非同一般,后周清安站出来支持陛下亲去江南。
苏州的园子中, 顾云冉留了医徒在阎妄川身边施针,而她重新回了军中, 战事虽然暂时止歇, 但是大战中的伤员还需要人手,小医徒收起了银针:
“王爷,上午的针施完了, 草民三个时辰后再来。”
阎妄川点头,施针之后气血上涌,浑身都有些热,他坐起身拢了一下衣襟,觉得今天耳边安静了不少:
“殷大人呢?”
喜平将煮好的药茶递给他笑着出声:
“殷大人一早就出去了,和宋世子一块儿出去的,说是要排紫云斋的点心,哦,大人还说中午他一定回来。”
阎妄川干了茶坐在榻边气笑了:
“前两日还担心我担心的眼泪汪汪的,这才几天啊,人都跑的不见影子了,宋鸣羽最近在做什么?很闲吗?”
喜平憋着笑:
“据说是永安王喜欢吃紫云斋的点心,想来世子是买给王爷吃的,倒是殷大人这几日总是喜欢去街上转。”
阎妄川脸更黑了,昨晚折腾到半夜那家伙竟然还有力气去街上逛,街上到底有谁啊?
“走,我们也去转转,看看殷大人怎么就乐不思蜀了。”
阎妄川刚要起身喜平就挡在了他身前:
“王爷,顾大夫说刚施完针最好不要受凉见风,今儿个外面还挺冷的。”
阎妄川提起外面的外衫:
“又不是坐月子,去备马。”
喜平站着不动,阎妄川挑眉:
“嘿,现在使唤不动你了?”
“王爷一会儿骑马要是在街上遇到殷大人”
话说了一半儿阎妄川似乎都能想象到自己一会儿的下场,讪讪放下了衣服,喜平点到为止,笑着出声:
“那我去这吩咐厨房做殷大人爱吃的香煎鸡腿。”
徒留摄政王一人独坐闺中,像是受气包一样。
而街上有永安王府这个吃喝玩乐样样都是状元的世子陪着,殷怀安那是相当尽兴,这苏杭不愧是江南最富庶的地方,加之战火未曾烧到这里,如今战事也算稍歇,又是年节前后,街市上更是热闹。
一上午被宋鸣羽拉着的听了戏,喝了茶,亲自排队买了点心。
“永安王身体什么样?那天瞧着好像还是不太有精神。”
“比之前已经好多了,顾大夫说毒解了,但是身体被这毒耗了这么多年怕是以后也不能和寻常人一样,还是要差一些,不过我们王府不缺好医好药,以后慢慢养还会好一些的。”
殷怀安斜着眼看他,宋鸣羽被他看的不自在:
“你这么看着我干嘛?”
“看世子大人长大了,不是之前那一副和你哥不共戴天的样子了。”
宋鸣羽被说的脸红:
“好了好了,那都过去多久了,你还看不看衣料?”
今天殷怀安和他出来就说要看衣料,估摸着是要给王爷做衣服。
“看看看。”
殷怀安是掐着饭点儿回来的,一回来就见喜平跟他打眼色,他凑过去一些,就见喜平也凑过来低声道:
“王爷难过呢。”
殷怀安微微睁大眼睛。
一进屋果然里面的人这看都没看他,正斜靠着软塌看书,一副别扭的样子,他走过去将新买来的点心在他鼻间晃了晃,阎妄川没反应,他又晃了晃,阎妄川心里那个气啊,一上午也不见影人,回来就和逗狗似的逗他。
他索性转过身不去看身边的人,下一刻身子就被后面的人抱住,像是小孩儿一样晃着他:
“干嘛不理我?”
“街上好玩吗?”
“好啊,人多,乐呵多,比战场好玩多了,尝一块儿,我排了好久的队呢。”
他打开油纸包,喂到阎妄川唇边一块儿点心,他不吃他就一直喂,最后摄政王笑纳了点心。
“明天还出去?”
“去啊,明天绸缎庄有新来的布匹,那家绸缎庄是永安王府的产业,宋鸣羽说白送我的,我得去挑呢。”
果然摄政王又不高兴了,殷怀安看着他耍着小性子的样子心里暗笑,面上却装成什么都看不出来,坐在软塌边上翘着二郎腿:
“反正你施针的时候也不让我看,好在这苏州城人杰地灵,有人不让我看,但是有人等着我照顾生意。”
阎妄川气笑了,合着是在这儿等着他呢,他一把拉过那个心眼和针尖一样小的人:
“不就是前两天施针的时候没让你看吗?”
他前几次施针反应大,周身的筋脉都跟着又涨又疼,他是怕殷怀安看了又要难受。
殷怀安斜觑着他:
“这是又给我看了?”
“给给给,再不给我怕殷大人不看了。”
午饭后京城里的消息送到了王府,阎妄川看消息的时候殷怀安还在挑选着绸缎庄送来的图样,见着阎妄川半天没出声才抬头:
“怎么了?”
“陛下要亲自来南境。”
“亲自来?皇帝出门这么随便的吗?”
阎妄川瞪了他一眼,殷怀安撂下图样走过去:
“怎么想着亲自来呢?是不放心你?不对啊,要是不放心他应该不敢亲自来。”
“周清安的信也到了,说是亲赴南境是陛下自己的意思,朝中因为这事儿还吵了好几天,最后还是拗不过陛下,周清安曾经教陛下不要轻信朝臣折子里说的话,周清安刚才在信中说陛下曾找他到了御书房中单独说他想亲眼看看南境战后的土地,才能选出最合适的官员。”
殷怀安微微挑眉:
“要真是这样这小皇帝还有点儿成为明君的潜质,周清安也算没白当他的老师,不过他也可能是想来看看你这位摄政王到底是病到了什么程度,再者他想要让南境的将士知道大梁不光有摄政王,还有一个正儿八经的皇帝。
总之,他愿意南巡就让他寻,我们不与他们掺和,反正你现在是卧病在床,他总不能让你去军中接驾吧?”
李赢倒是没有让阎妄川到军中接驾,以为他到了江南没有直接去军中,而是直奔苏州,这倒是让殷怀安没想到。
天子驾临阎妄川即便卧病也不能在府里待着等着皇帝上门,一月底,阎妄川着了朝服,率领苏州一众官员接驾。
殷怀安望着远远的车架希望阎妄川的演技好一些。
第93章 小皇帝亲赴南境 你刚才说什么了?我看……
李赢受了苏州群臣的跪拜之后, 他注意力几乎都在阎妄川的身上,他记得去年阎妄川回京的时候好像就一直病着,但是现在瞧着竟然比去年的时候还要消瘦一些, 面色和唇色都浅淡泛白, 时不时的咳嗽。
他过去扶住阎妄川的手臂,手下的小臂依旧结实, 却似乎比去年的时候细瘦了些,细看之下人这人面气色也很差:
“朕都让人传话了,表叔身子不好不必出来接驾的。”
阎妄川起身, 一身蟒袍朝服也没能遮掩住周身的病色:
“陛下亲下南境, 臣哪有不来接驾的道理。”
两次见面之前他都曾打了腹稿,但是每每见到阎妄川又觉得那些话不合适,最后还是只来了一句:
“表叔瘦了很多。”
阎妄川轻笑了一下, 眼角的风霜比去年更重了一分:
“战事结束多吃两顿就补回来了,倒是陛下长高了不少。”
他也有一年没有见到小皇帝了, 少年正是窜个子的时候, 一年的变化很大,已经将将到了耳际,初登基时候那个瘦小怯生生的小陛下已经长成了一个少年天子的模样, 阎妄川对李赢有朝臣对一个少年君主的期许,也有浅淡血缘之下对晚辈的疼惜。
四周无论是苏州的还是京城来的朝臣都在留意着这君臣二人之间的气氛, 却发觉似乎并没有那么多的暗流涌动。
晚上设宴群臣,阎妄川自是要去, 殷怀安还不忘瞧瞧给他使了个眼色。
席间阎妄川有意让李赢多与南境群臣亲近, 虽然坐在下首第一位却也很少说话,却时不时的闷咳,咳的厉害的时候便微微侧过身用帕子按住唇角, 李赢虽然与这边的群臣说着话却也一直用余光留意着阎妄川的情况。
忽然余光瞟到阎妄川收起帕子的时候那一抹红色,他霎时间忘了隐藏地转头看了过来,目底一抹震惊担忧还不曾隐去。
陛下忽然转头看向了摄政王,底下的人也都纷纷跟着看过去,直到阎妄川抬眼轻轻对上小皇帝的目光,他的眼底安泰,几不可见地微微摇头,李赢终于反应过来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生硬地转了个话题:
“朕从京城带了葡萄露来,记得表叔喜欢喝这个,冯庆。”
冯庆会意,下去将阎妄川桌上的酒换成了葡萄露。
阎妄川微微垂眼开口:
“谢陛下惦记。”
席后李赢急吼吼去见了阎妄川,还带了几个从京城带过来的御医,一进门就看到这在南境功勋卓著,炙手可热的火离院副院正殷大人正温柔小意地立在阎妄川身边端药送茶,之前那个猜测瞬间再次印入脑海。
“陛下。”
阎妄川作势要起身,被李赢窜上一步过来按住:
“表叔,方才你”
“没事儿,就是旧伤有点儿犯了,养养就好了。”
那可是吐血啊,伤重到吐血?李赢本以为这所谓旧伤复发是三分真七分假,但是现在真有点儿说不准了。
“朕带了御医来,让御医瞧瞧吧,所需什么药宫中也都是齐全的。”
阎妄川扫了一眼身后那几个御医,倒是也没有推拒:
“有劳陛下挂心了。”
殷怀安侧身给御医空地方,这一环节是他们早就准备好的,若要李赢放心,必是要御医来把脉的,他们也不怕御医把脉,阎妄川那一身的伤,还有顾云冉断言再不休养难以为继的话都不是假的,他们只是微微夸大了。
屋内瞬间静了下来,宫中瞧病的规矩是御医一个一个地把脉,问诊,诊后不得彼此交流,直到所有人都看完才能禀报。
李赢出声:
“如何?”
“回禀陛下,摄政王的脉象既弱又迟,至数不齐,脏腑气机不畅,气血虚耗”
太医回话就是要比军医啰嗦许多,听着却十分严重。
李赢站起身:
“怎会如此?是旧伤的缘故?”
“回陛下,王爷正当盛年脉象不该如此,微臣以为当是王爷受过旧伤,伤后气血未曾养回,又接连虚耗的缘故,我闻着王爷身上的膏药是军中镇痛常用的,可否让臣看看王爷的伤势。”
阎妄川微顿,看向李赢:
“陛下可要回避?伤势不太好看,怕吓了陛下。”
李赢哪会儿这个时候走?
“朕已经不是小孩子了,表叔吓不到朕。”
阎妄川轻笑还带出了几分轻咳,脸颊都白了下去,一边欣赏他表演的殷怀安都觉得阎妄川如果不当将军当个演员应该也是非常有市场的,这半真半假让他演的十足十的真。
蟒袍,中衣,里衣被一层一层脱了下来,阎妄川上身那从肩膀到肋骨再到腹部新伤叠着旧伤的伤疤就这样落在了所有人的眼中。
腹部的伤口当年就差点儿要了阎妄川的命,即便是愈合了也狰狞着吓人,肩膀的旧伤处都是膏药,李赢看的愣在原地,他从未见过一个人的身上有这么多的伤,阎妄川上折子少有说自己哪里伤了,他便以为坐镇中军的王爷不会受伤。
这一晚李赢出去的时候面色凝重,若有所思。
倒是回了院子的殷怀安笑眯眯地爬到阎妄川的身上:
“可以啊王爷,你这一个咳血一个露旧伤可把小皇帝吓着了。”
阎妄川拉着人进了被窝:
“还不是你想的主意。”
那猪血很腥。
李赢第三日亲自来看了阎妄川,两人在书房聊了许久,殷怀安坐在偏厅等着,就见小皇帝出来的时候眼眶泛红,匆匆就走了。
他赶紧进去,就见阎妄川斜倚在太师椅上:
“你刚才说什么了?我看小皇帝出去的时候眼睛都红了。”
阎妄川抬眼:
“你猜。”
“我猜你卖惨了吧?”
他发现阎妄川现在变得有心眼多了,可不是最开始那一门心思忠君报国,恨不得以死报社稷的样子了。
“我和陛下直说等我身子好些就回京城,奏请他亲政。”
殷怀安挑眉,康熙就是14岁亲政,等到他南巡结束,他们再回到京城,怎么也要下半年了,到时候小皇帝都快15了,是该亲政了。
“你觉得小皇帝对你?”
他问的隐晦,阎妄川站起身:
“应该没到最坏的那一步。”
李赢在南境待了三个月,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看到了战后的疮痍,而阎妄川则是完全放手,对于南境流民的安置,收回来的沦陷区的官员委派都全然不过问,虽然还担了一个摄政王的名头,但是却一副只在苏州安心养伤,不问世事的态度。
就连各地偶尔送来的折子到了他这儿也是石沉大海,要么就是让人直接转送到李赢处,这样的做法让李赢心中有些熨烫,他知道阎妄川那天不是说说而已,他是真的准备让他亲政的。
越是这样他越是觉得应该做出个样子来,这真要做事儿了才发觉想要做好抚民赈灾的事宜有多少事儿,三个月他忙成了一只陀螺,每天看不完的折子,见不完的朝臣,也有拿不定主意的时候,他除了问自己的老师周清安,偶尔也会写信给阎妄川。
五月底回京的时候,他特意又去了一趟苏州,却见着阎妄川的气色竟然没比三个月前好多少,这一次的担心要比三月前要真心实意不少。
两个人又是书房密谈,殷怀安撇撇嘴。
这一次小皇帝倒没有眼睛红红地出来,倒是脸有点儿红。
他又进去问:
“你们说什么了?怎么小皇帝脸红红的。”
阎妄川笑了,手捧了一下他的脸:
“因为小陛下要选秀立后了,我打趣了两句,他就脸红了。”
第94章 先永安王是宋督主? 和周清安是堂兄弟……
永安王府
“世子, 王爷叫您去书房。”
小皇帝南巡期间,宋玉澜只在迎驾的那日宴会露了个面,随后就一直告病未曾伴驾, 而是让宋鸣羽随侍, 永安王身子不好也不是一日两日,尤其去年永安王似乎和摄政王之间有了些龃龉, 朝臣也只当是如今战事方休,宋玉澜也不愿与阎妄川照面,也未曾有人说什么。
宋鸣羽提着买来的点心去了书房, 自从他哥身子好了些他就对去书房这个事儿有些触霉头, 因为每次去书房他哥不是考教他这个就是考教他那个,让他忽然有了一种重新面对夫子的感觉。
不过从前他年幼敢顶撞夫子,现在却不敢顶撞他哥, 那人身子脆弱的和琉璃似的,他怕一个不留神就把他哥给气死了, 到了门口他偷偷冲墨砚眨了眨眼睛又指了指书房, 墨砚但笑不语,只是帮他开了门。
“哥,昨天的账册您不是都考过了吗?我一会儿还要去”
他进门的话都还没说完, 就发现书房中不止有他哥,客位坐着那人一身靛色束腰长衫, 气质沉稳内敛可不正是当今陛下的帝师,周清安?
他愣了一下, 才施了一礼:
“见过周大人。”
宋鸣羽对于自己的位置还是摆的十分清晰的, 虽然他是永安王府的世子,但是眼前这位可怠慢不得,周清安虽然人还没入内阁, 可权利却已经和阁臣无异,而且当初他在京城的时候这位周大人对他还挺照顾的,印象中就连已经仙逝的周首辅对他好似也不错,几次叫他去府中吃饭。
周清安也轻笑了一下:
“世子倒是比在京城中时瞧着长大了不少。”
上首的宋玉澜手中端着茶盏,抬眼瞧了一眼弟弟那愣怔傻乎乎的样子:
“年岁总不能长到狗肚子里,总该见些变化才是。”
宋鸣羽干什么嘛,叫他来就是为了开涮的?
“哥,周大人还在。”
他小声提醒了一句他哥,在外人面前要给他留些颜面。
宋玉澜撂下茶盏:
“坐吧,今日叫你来是有两件事儿要与你说。”
“什么?”
他哥这表情看着挺正式的,宋鸣羽下意识有些防备,这人不会又背着他做了什么吧?
“如今战事停了,陛下此次回京想来就要亲政了,永安王府长居南境也不是长久之事,我有意回京城一阵子,你随我一同回去,京城中你不是还有个官职在吗?”
宋鸣羽眼睛一亮,其实战事休止的时候他就在想他哥会不会直接又把他打发回京城,但是这次他如果也跟着他回去的话,那自然好,他们王府就剩了他们两个,能在一起最好了,而且他也有些不放心这人的身体,就怕没看到他出了什么事儿。
“行啊,正好南境暑热,这个时候回京城最好了,这是一件事儿,第二件是什么?”
宋玉澜与周清安对视了一眼,就见周清安轻轻颔首,宋鸣羽弄不清楚这俩人是打的什么哑谜:
“怎么了?”
“第二件事儿是关于家世的,永安王府的王爵由来你是清楚的吧?”
怎么忽然提到王爵的由来了?宋鸣羽点头,他们爷爷与武帝爷死同棺啊,这个事儿别说是他了,满朝文武都清楚的吧。
“世人都知道当年的永安王从前为永安侯,是武帝爷所钟情之人,却从来也不知道,其实永安侯并非是什么将军之后,他真正的身份其实就是在承平八年在牢中自尽的直廷司督主宋离。”
宋玉澜话音落下,宋鸣羽睁大了眼睛,直廷司督主宋离是他爷爷?这,这怎么可能?
“哥,你,你病糊涂了吧?直廷司的督主,不是,不是”
他说不出口,直廷司的督主是内官啊,谁都知道在武帝爷登基之初直廷司的权利空前的大,直廷司督主甚至可以和内阁首辅分庭抗礼,后来武帝爷流放了宋离,裁撤了直廷司,从此以后宦官不得干政,永安王怎么可能是直廷司的督主呢?
而且如果他真的是太监,那,那怎么有的他父亲呢?这根本就不可能。
宋玉澜看着他瞪大的眼睛再次开口:
“宋离也不是他本身的身份,他真正的身份是周家的后人,是成武年间的内阁首辅,先帝的顾命大臣周书循的亲哥哥。”
宋鸣羽现在已经不是懵,而是傻了,他们家祖宗到底有多少个身份啊?他默默看向了周清安,周书循,周书循不是他爷爷吗?他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所以,我们爷爷是周大人爷爷的亲哥哥?”
宋玉澜和周清安都看向了他,这一眼看的宋鸣羽有点儿发毛。
“不,我们的爷爷就是周大人的爷爷。”
宋鸣羽的脑子已经快僵了:
“什么?”
“当年永安王无法有孩子,所以过继了弟弟的次子,就是我们的父亲,因为生来就被过继,所以知道此事的人并不多,父亲自己也是成年后才知道,临终前才告诉了我,父亲说,此事武帝爷连先皇都没有告诉,就是怕日后多生是非。”
毕竟一个是一品亲王,一个是朝中首辅,武帝爷不在乎,但是后来的帝王未必会不在乎,这才瞒下了一切。
这个道理宋鸣羽也明白,他忽然看向了周清安,要是这么说,那他和周清安岂不成了堂兄弟?
“周大人也知道此事?”
周清安点头:
“我比你哥哥知道的还早些,我得中探花那年我父亲便与我说了家中的事宜,先永安王是他的亲弟弟,他一直惦念,所以你刚到京城的时候他总是找到机会便想请你过府来看看,临终的时候还嘱咐我日后要看顾永安王府。”
宋鸣羽记起了那位首辅,他记得他初到京城有一次打马过街跑的快了还冲撞了他的车架,当时知道是首辅他还心有余悸,却不想里面的人掀开轿帘看了过来,好脾气地冲他笑笑,嘱咐了两句也没有动怒,因为那件事儿他一直对那位周首辅印象非常好,以至于后来人说什么他铁腕刚正他都没有代入感。
他恍惚间忽然想起了一件事儿,瞬间抬头看向了他哥:
“所以你送我到京城的时候就知道了周首辅算是我们大伯?”
宋玉澜撩起眉眼轻叱:
“你那个四处闯祸的性子,若不是京城有人看顾我哪敢将你送过去。”
宋鸣羽有些语塞,心里却又有一个地方好像暖呼呼地升腾起了些热气,所以当初以为他哥不要他了那些被抛弃掉的眼泪都白掉了。
周清安见着他几度变了脸色的样子饶有笑意地出声:
“你哥在你来京城之前就已经修书过来,再三嘱咐你是个祸精且不爱读书,一定要盯住了,我父亲只在你很小的时候见过你,那时你白嫩可爱,还想着只要用心教导你总会成才。
后来,你到了京城,你的言行日日都有人报给他,就连你在国子监的课业他都亲自过目,我眼见着他头发都白了好几根,周家从先祖起代代不用父辈荫庇自能科举入仕,他大约从未见过你这样如脱缰野马般的后辈。”
周清安现在想起父亲看宋鸣羽策论时的表情都还想笑,他父亲大抵从未见过那么不堪入目的字和文章。
宋鸣羽想起在国子监时写的东西脸都红了,他有一次还在卷子的后面画了一个乌龟,不会也被首辅看去了吧,天呢。
宋玉澜看着他心虚的样子重重将茶盏撂下:
“就是大伯心慈,想你年幼一个人在京城孤苦,不然板子把你的屁股揍开花。”
第95章 合籍成婚 殷怀安除了晚上偶尔被爆炒一……
阎妄川是在八月抵京, 李赢亲率群臣到城外相迎。
回到京中后,阎妄川以还需要安养为由避开了朝会,只在府中休养, 宫中的赏赐接踵而至, 倒是便宜的殷怀安,每天都沉浸在数银子的快乐中。
阎妄川看着屋内那个围着赏赐看的财迷抬手在他的头上敲了一下:
“我告假你也告假?你这一共也没去过几次早朝啊。”
殷怀安懒洋洋地躺在软塌上捧着一个翡翠雕的小白菜抬眼:
“我不喜欢上早朝, 那群朝臣说话拐弯抹角的,再说,你猜小皇帝有些猜到我们的关系了, 不如直接坐实了。”
阎妄川听了这话眼底的笑意更甚, 隐隐透着一股定色,他抬手轻撩殷怀安额角的碎发,手环过他的腰后:
“下月初一你随我去朝会。”
“干嘛?”
“去了你就知道了。”
九月初一的大朝会, 殷大人跟在摄政王的身后一同进了议政宫,这是阎妄川回京之后第一次参加早朝, 李赢看着他的目光有些期待, 他不知道阎妄川在苏州说的话还算不算数。
“表叔修养了这阵子脸色瞧着好多了。”
“多谢陛下关心,是好些了。”
朝臣中也有不少赶着上来恭贺摄政王大战告捷。
倒是阎妄川与周清安对视了一眼后缓缓起身:
“陛下,臣今日来早朝确有一件重要的事儿想说。”
李赢微微坐直身子。
就见阎妄川步到议政宫的正中央跪了下去:
“陛下冲龄登基, 于国事日渐熟稔,今大战方休, 陛下亲下南境体兵之艰,民之苦, 乃是仁君之表, 臣恭请陛下亲政,广施德政,克昭德音。”
阎妄川忽然奏请陛下亲政的话响彻在议政宫每个官员的耳边, 议政宫静了一瞬,很多人都没想到阎妄川回京后第一次上朝竟然就奏请陛下亲政。
阎妄川话音刚落,殷怀安就出列,将昨晚阎妄川给他写的词儿从头到尾背了一遍,意思很简单,就是他同意摄政王说的话,又吹了一把小皇帝,最后奏请亲政。
随后周清安出列,以帝师之身奏请亲政,议政宫开始又越来越多的朝臣下跪。
李赢没想到这么突然,他依旧按着祖宗规矩三辞,而阎妄川又率群臣三请之后,登基四年的梁安帝亲政。
代表皇权至高无上的玉玺被放在了案头,此后不用摄政王和内阁的蓝批,而正是行红批。
“陛下既已亲政,臣自当请辞摄政王一职,望陛下日后德政广沐,不负先祖所托。”
阎妄川再次拜了下去,李赢有些眼热,亲自步下御阶将人扶了起来。
“表叔,若没有你,朕和大梁都没有今日。”
冕旒后的小皇帝眼睛发红,阎妄川缓缓笑了一下:
“臣只是做了应该做的事儿罢了,焰亲王府会永远扶保陛下和大梁,江山甚重,陛下日后不可懈怠。”
从前的三年李赢在心里其实也猜忌过这位手握重拳的摄政王,毕竟那时的阎妄川想要将这江山握入掌中易如反掌,他不敢去揣测那至高无上的位置对这位摄政王有多大的诱惑。
但是再多的猜忌,每每真的到他面前,又有些站不住脚的心虚。
“朕明白,朕不会懈怠。”
“臣信陛下,今日臣还有一事要奏报,还恳请陛下成全臣的一件私事儿。”
私事儿?殷怀安一下抬起头来,心里有个非常荒唐的念头冒出来。
李赢听了这话有些好奇他会是什么私事儿让他成全:
“表叔尽管讲。”
“陛下,臣与火离院副院正殷大人情谊甚笃,此生只想殷大人相伴左右,肯定陛下下旨,赐臣二人合籍成婚。”
阎妄川此话一出不亚于一个炮弹直接砸在了议政宫中,阎妄川说什么?他要和殷怀安合籍成婚?
就连李赢这个之前稍微猜到了一点儿二人关系的知情人此刻都被这话震的愣在原地,两人有些爱慕是一回事儿,合籍成婚,闹到天下人的眼前可就是另一回事儿了。
别说是朝臣,就连殷怀安这个当事人都不知道阎妄川今天会来这么一出,不由也有点儿咂舌,他知道这个朝代唯一的男子成婚的先例就是他家祖宗和他那位老乡,但是当年的赐婚谁都知道就是一场阴谋,除此之外大梁再也没有男子公然成婚的先例。
就连那位穿成皇帝的武帝爷,强成那样也一样不敢公然给当年的永安王一个身份,他看向前面那个毅然决然不畏惧所有世俗礼教束缚的背影捏紧了手指,此刻阎妄川也转过头,通身气度半点儿不曾折损,就这样当着所有人的面对他伸出手:
“殷大人,可愿与本王携手共度此后半生?”
殷怀安深吸了一口气,阎妄川一个古人都迈出去了,没理由他还顾忌其他,当下直接抬步走了过去,一把拉住了阎妄川的手:
“陛下,我与阎妄川彼此珍爱,亦只愿他相伴余生,请陛下成全。”
这男子成婚有违礼教,御史立刻跳了出来,李赢此刻也觉头大,他这才亲政,第一封圣旨难道就要违背礼法直接给两个男子赐婚?
阎妄川听着他引经据典了一堆,转过身去:
“诸位大人,我家先祖也曾与宁远侯合籍成婚,如今阎宁祠都还立在京中,这阎宁祠是奉正德帝圣旨修建,所以诸位大人如今是认为正德帝也错了不成?”
那位御史赶紧跪下,谁都知道当年给焰亲王赐婚的圣旨乃是废帝所下,若是阎妄川拿出废帝赐婚的圣旨来说事儿那难以服众,但当今陛下却确确实实是正德帝一脉,若说正德帝错了,那御史不如直接找个绳子把自己吊死来的痛快。
阎妄川搬出正德帝,也给了李赢一个下旨的理由。
要真论内心,他自是更希望阎妄川真的能和殷怀安相守一生,如今的焰亲王府只剩下了阎妄川一脉,若是他真与殷怀安长相厮守不纳妾不留后,那焰亲王府也就止于阎妄川这一代了,既没有后代,阎妄川恐怕也不会升起夺位的念头。
就这样,李赢登基后的第一封圣旨便是晋火离院副院正殷怀安为工部侍郎,后特赐焰亲王阎妄川与工部侍郎殷怀安合籍成婚。
刚到车架上殷怀安就冲着人扑了过去,阎妄川一把接住他,就见殷怀安像是急着贴贴的小狗一样,笑着搂着他:
“这么开心啊?”
“阎妄川你这老奸巨猾的,这主意你打多久了?半点儿风声你都不和我透。”
阎妄川将人在怀里颠了颠逗他:
“娶媳妇这种事儿怎么好提前说呢,不和你说就是想瞧瞧你在殿上吃惊的小傻样。”
殷怀安一把咬住了他脖子上的软肉,气的直磨牙:
“屁的媳妇,要媳妇也是你是我媳妇。”
“行啊,我媳妇就我媳妇,谁让我这人就是让着媳妇儿呢。”
阎妄川回府之后堂而皇之地和已经亲政的小皇帝告了假,理由是休养身体准备婚事。
这一天过去朝臣都觉得恍恍惚惚,本以为亲政之路艰难险阻的小皇帝就这样用一个早朝的时间亲了政,本以为和幼主会有一番交锋的摄政王就这样干脆利落地放了权,然后堂而皇之地要与一个男子合籍成婚,这
阎妄川将婚期定在了12月,王府中也没个女眷,连个操办婚事的人都没有,所有事儿都要阎妄川这个新郎官亲自把关,阎妄川一事之间好似比从前摄政看折子的时候都要忙,倒是殷怀安除了晚上偶尔被爆炒一样跟个没事儿人似的,毕竟在床上是阎妄川吃肉,凭什么要他操心花钱?
第96章 大婚 殷大人是美人救英雄
焰亲王与火离院副院正合籍成婚的消息像是长了脚一样蹭蹭地跑满了京城, 大梁也似乎因为这个消息而从绵延了三年的战火中走出来了一些,这一年的年节前夕也比前两年战时要热闹不少。
当然京城中茶楼酒肆谈论最多的就是这位王爷和殷大人,如今不光谈乱, 各个茶楼酒肆都将二人的事儿编成了书来说, 场场爆满。
此刻两个穿着狐毛大氅的贵人正在京城中最大的酒楼二楼落座,正是茶楼说书中的主角, 殷怀安早上没睡够就被阎妄川给薅了起来:
“这么早来这儿做什么啊?”
阎妄川不用摄政,不理朝政,一个月的事件就生出了点儿懒骨头, 当下往包厢的软塌上一躺, 闭着眼悠闲开口:
“听说书。”
殷怀安刚要说什么,只隔着一扇屏风的隔壁话音就落入耳中:
“这殷大人到底是何许人也啊?竟然能让焰亲王为了他在大殿之上请陛下赐婚?”
“这你都不知道?火离院的副院正,就是从前秋大人的徒弟, 我有个表哥在军中,这位殷大人可了不得, 据说现在军中用的火炮, 火铳包括铠甲都出自他手。”
“对对,我还知道一件事儿,当年洋人打到城门外, 焰亲王奋力守城不幸被围,就是这位殷大人用那个火鸢救了他。”
“这是英雄救美?”
“你读没读过书啊?这明明是美救英雄。”
话音落下, 殷怀安刚到唇边的茶水差点儿没喷出来,阎妄川抿唇轻笑撩起眼皮, 一把将殷怀安拉过来, 悄声凑到他耳边:
“快让英雄瞧瞧殷大美人。”
殷怀安斜觑着他,忽然抬手勾了勾他的下巴:
“说实话,那一次你在城楼下看我是什么感觉?是不是觉得我救你的样子英武不凡。”
阎妄川憋着笑:
“殷大人你知道你哪一点最可爱吗?”
殷怀安挑眉, 阎妄川拍了拍他的脸蛋:
“就是这种非常有自知之明的样子,我那天看着城楼上的你哪只是英武不凡啊,简直就是天神下凡。”
殷怀安被他吹的有些无语,但是嘴角却怎么都压不住,一副虽然你很夸张但我还算受用的样子。
忽然,外面惊堂木响起。
“却说漳州之战,洋人炮火声震天,舰船直逼海港,摄政王重伤无法亲赴前线,此刻,殷大人率兵乘舰出海,海面上,洋人仗着舰船无敌肆虐海疆,此时的殷大人临危不惧,正面迎敌,他命人点齐火鸢,无数火鸢从舰船中升腾而起,道道如流星一般直击洋人舰艇而去,火花迸溅,气浪翻涌,直炸的洋人舰艇四处火起”
殷怀安这才反应过来这楼下说书的说的正是漳州那一战他击中洋人主舰的故事,那说书人说的跌宕起伏,而且这说的,说着也有点儿太夸张了,后面这不光说他怎么赢了洋人,还说他如何如何英勇在战场上三救阎妄川,他自己听了都脸红:
“这说书的怎么说的这么邪乎?我哪三救你了?”
阎妄川手中剥了橘子塞到阎妄川嘴里一颗,摇头晃脑的听的津津有味儿:
“这是说书又不是奏折,这是艺术,艺术自然要渲染,你快听后面。”
“只见殷大人飞身上马,手中火铳火舌吞吐,将焰亲王身侧偷袭的洋人斩落马下”
殷怀安
他没有一次说书听的时候这么有羞耻感,终于在他快扣除两室一厅后,下面说书的声音终于停了,阎妄川摇了摇这屋内的铃铛,很快便有伺候的人进来:
“说的好,重赏。”
就见喜平将一整袋的银子都给了那店家,殷怀安终于恍悟,瞪大了眼睛看着身边的人:
“你”
阎妄川欣然点头:
“不才,正是小可”
殷怀安简直不敢在这儿待,急吼吼拉着阎妄川就回了府里:
“你说你让人说书你也别乱编啊,那什么飞身上马救你三次一听就是假的。”
“怎么可能?现在你在京城人的心中可是英武不凡,别说飞身上马救我三次就是三十次他们都信。”
果不其然,没过两天,殷怀安已经在坊间听到了一种说法,说焰亲王当殿要求合籍成婚就是因为他数次相救心生爱慕,而且还有人搬出了当年的焰亲王和宁远侯,说当年焰亲王不满赐婚,但是宁远侯在战场中数次相救,最后两人在战场上生出了情谊。
这么一解释,满京城人忽然就不觉得此事儿多么离谱了,毕竟如今与男子合籍成婚的还是焰亲王,而且同是在战场上生出情谊,完全遵照了先祖的行迹,没啥可指摘的,毕竟救命之恩,以身相许嘛,焰亲王只是许了个男人,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这天晚上殷怀安洗澡出来,阎妄川正靠在床头看兵书,烛火映照下浓密的睫毛在眼底拢出一块儿阴影,想起最近京中的传言他忽然明白了阎妄川的用意,自古两人婚配就是看重门楣,齐大非偶,他如今虽然是个所谓的工部侍郎,但是在阎妄川这种累世勋贵,曾经摄政掌权的一品亲王面前还是不够看。
世人的目光总是对强者宽容,阎妄川殿前请旨说的是两相情好,但落在旁人的眼中便可能成了他勾引焰亲王,久而久之什么难听的谣言都会被传出来。
这京城是天子脚下,若不是阎妄川授意,有哪个说书的敢编排一品亲王?一个大不敬的帽子扣下去够所有茶楼的东家喝一壶的了,这些天京城中的言论分明就是这人怕他被重伤,才弄出了这么一个救命恩人的桥段。
殷怀安走过去一把抽出了他手中的兵书,阎妄川看着湿着头发的人赶紧拿起一边准备好的干毛巾,拍了拍身侧的位置:
“来,我伺候我们殷大人擦头发。”
殷怀安却忽然抱了上去,阎妄川将湿漉漉的人抱了个满怀,瞧着他不太对劲儿:
“怎么了?”
“嗯?谁欺负我的救命恩人了?和我说。”
殷怀安一把拍了他一下,他也不是个多感性的人,但是他就是觉得这种没有言说却暗暗相互的感觉很窝心,不过他一个大男人也不准备把这事儿说出来感动一下,所以抱了一会儿就转过身心安理得地享受王爷大人的服侍了。
婚礼就在十二月,因为是男子所以殷怀安绝不接受什么上花轿十里红妆的仪式,殷怀安是觉得在王府宴请一下宾客就行了,但是阎妄川觉得迎亲的仪式还是不能少的:
“你想啊,这京城百姓都知道我长什么样,但是不知道你长什么样,我前两日还听有人说你长得丑呢,必须得游街给他们瞧瞧。”
殷怀安对于阎妄川这种幼儿园心理很无语,最后还是答应了结婚当日他在自己的宅子,由阎妄川来接他,两人一并骑着高头大马满足一下焰亲王炫耀的心理。
十月初一这天,整个朱雀街上围满了人,殷怀安位于火离院外的巷子更是挤满了人,此刻因为有些微末军功而正式从亲卫军副统领升任统领的宋鸣羽正组织人生生在群众中劈开了一条路:
“都往后站站,挤的殷大人都没路出来了你们还看什么?”
“王爷来了,王爷来了。”
熙熙攘攘的人群看了过去,长长的迎亲队伍,是阎妄川第一次动用一品亲王的全幅仪仗,高头大马上的人一身红色吉服,束发高冠,在军中那冷硬的面容此刻都是掩不住的笑意。
殷府大门在阎妄川到门前时瞬间大开,礼炮齐鸣,震耳的礼炮声整整鸣了一盏茶的时间,也不知这是火离院给的牌面还是给这位王爷的下马威,直到硝烟味儿散尽,殷怀安才从正门步出,街边的人群恨不得削尖了脑袋去看。
门卫立着的人红绸喜服外罩了一层正红色的烟沙罩衣,长身玉立,端的是无双的样貌。
阎妄川亲自下马为他扶缰绳,眼角眉梢的笑意遮不住:
“殷大人请,我们回家了。”
第97章 永安王到 把我当马?那殷大人今晚可要……
阎妄川继承爵位以来, 多数的时间是在北境的,老王爷还在的时候为了避嫌也甚少在府中大宴宾客,但是这一次阎妄川算是奉旨成婚, 焰亲王府一改之前低调的姿态, 这婚礼的邀请函几乎是遍请京中的朝臣,上到皇亲国戚, 高门显贵,低到八品的末流小官都收到了王府的请柬。
这阵仗像是生怕天下人不知道焰亲王大婚了一样,一时之间焰亲王府从清晨起登门赴宴的人险些没把王府的门槛踏破。
王府正门大开, 巍峨的牌匾上挂着红绸, 待两位新郎走进了,鞭炮,礼乐齐鸣, 无数的朝臣恭贺,鞭炮和礼炮的烟雾与人群的笑声交织在一起, 让殷怀安甚至有些恍惚。
人生真是奇妙, 他莫名其妙来了这个世界三年,竟然在这里当着几乎全天下人的面和一个男子成婚了,以后若是不出意外这座王府就是他在这里今后的家, 虽然这里没有自动马桶,没有空调, 但是他想了想那占地面积赶上半个故宫的王府好像也不是不能接受了。
在一片贺喜声中他转头看向了身边的人,他还是第一次见阎妄川穿这样的夺目的红色, 红色的喜服衬得这人颇有些春风得意, 他又细瞧五官,舒眉朗目,不用刀就自然锋利的骨相线条, 嗯,他的眼光确实还不错。
似乎感受到了身旁人的目光,阎妄川用力扯了一下手中的红绸,殷怀安一个不防差点儿被他扯过去,立时瞪了他一眼,这一瞪却被周围的朝臣看得真切,甚至有些调笑议论声。
拜了天地之后阎妄川大声招呼朝臣入席。
今日王府的喜宴堪比大朝会,内厅之中几乎都是宗室皇亲,朝中一二品的大员,但是因着殷怀安出身火离院,虽然现在他已经是工部侍郎,但是一日为师终身为父,秋正和虽然官阶不够,却被安排进了内厅,而同桌除了秋正和便是几个在军中一路随殷怀安征战的火离院的人,明眼人都瞧的出来,这一桌乃是殷大人的“娘家人”。
而就在这一桌得娘家人中却混进去了一个永安王府的世子爷宋鸣羽,这让人不禁想起去年摄政王软禁永安王之后立了宋玉澜的弟弟为世子的事儿,所以这位看着不着调性的二世祖竟然是走了殷怀安的路子吗?
今日的宋鸣羽的脸上扬着一股子说不出的得意劲儿,那模样好像今天成亲的是他似的,就见他和同桌的人叽叽咕咕不知道在说什么:
“想当初,谁人都不知道,就我看出了王爷对殷怀安不对劲儿。”
“你?你什么时候看出来的?”
这话一出火离院几个年纪小的悄悄凑过来问,就连一边几位年纪大的朝臣,不好意思明着听,却也端起酒杯悄悄竖起了耳朵。
“那可早了,那个时候王爷都还没去南境呢。”
“那你怎么看出不对劲儿的?”
“用眼睛看的啊,焰亲王府什么地方?那可是一品亲王府邸啊,殷大人来王府就和回家似的,而且王爷那会儿总是留殷大人在他院子里住,说是什么殷大人第一次在战场见血,有些不适应,那我还是第一次去战场呢,我还吐了呢,也没见王爷把我带到他院子里睡觉啊。”
话语间到现在还混着极深的怨念,周围人的目光都开始渐渐变了,竟然这么早?
“这么看焰亲王怕是早就动了心思。”
“也不对,世子说的时候正是殷大人救了王爷之后,我觉得还是因为殷大人的救命之恩。”
“对,殷大人第一次上战场就救了王爷,王爷感动之余对殷大人多有照顾也是应该的,此后两年战事两人朝夕相处,有感情也正常。”
“世子爷,您还知道什么啊?”
“我知道的多了,我知道王爷和殷大人在军中一直睡一个大帐,有一次夜里”
他的声音越来越小,一桌子的人都猫着腰听着,连隔壁桌的大人都不禁身子往这边挪了挪,夜里?这军营里的夜里发生什么了?
还不等这边说完,门口唱和的声音响起:
“永安王到。”
这一声之后,屋内瞬间安静了一瞬,厅中不少人都冲着门口的方向看去,这位永安王自袭爵之后几乎就没回过京城,以至于者京城之中很多官员就没见过这位王爷,今年年前永安王回京之后也是一直称病不曾上朝,朝中人猜测或许还是因为去年与阎妄川之间龃龉,这才不想碰面。
今日永安王府世子已经到了,按说永安王不来也可,但是这位王爷竟然来了?
大梁如今一品亲王就只有这两位,去年还闹出了软禁那样的事儿来,厅中宾客瞧着门口的目光都有多少有些有些探究,带着好奇,却见方才还在厅中的焰亲王亲自出门相迎,待宋玉澜进了厅中众人才算真的看清这位王爷的模样。
宋玉澜一身靛色缀金的素锦长袍,束着墨玉冠,修长身姿如临风之竹,顾盼之间恍若谪仙,只是瞧着唇色和面色都有些病态的憔悴,哪怕是还好的精神也未能遮掩住,一看便知道这怕真是个久病之人,都说这位永安王身子自幼不好,估计多半也是真的。
“晨起用药误了时辰,来晚了些,王爷莫怪。”
永安王的容貌真是放眼京城都找不出两个能出其右的人,他微微欠身,锦缎长袍轻触地,就被阎妄川托住手臂:
“王爷哪里话,王爷能来我便欣喜,这边请。”
殷怀安在一旁冷眼看着那两位演戏,阎忘川昨晚就和他说想要借着这次婚宴“缓和”一下和永安王的关系,毕竟战事暂休,如今宋玉澜和宋鸣羽也回了京城,总是不能总让外人觉得他们还顾着“旧怨”,该下台阶得下台阶。
宋玉澜贵为一品亲王,与内阁朝臣一同入座,路过宋鸣羽那桌的时候侧头看了他一眼,宋鸣羽想起刚才的高谈阔论立刻心虚地起身,规规矩矩行了礼:
“兄长安好。”
宋玉澜不咸不淡的颔首,让外人也瞧不出这对兄弟到底是不是如传言一样不合。
开席之后阎妄川与殷怀安先是敬了众位宾客两杯,然后便端起酒杯单独走到了宋玉澜的面前:
“王爷,此前之事是我不知轻重,得罪之处还请王爷海涵。”
宋玉澜只是喝了两杯酒面上便已浮起微霞,此刻也起身:
“战事紧急,王爷也是权宜之计,那事王爷不必记在心上。”
说完便干了杯中酒,殷怀安瞧着两人装的和才认识三天半似的默默也跟着喝了酒。
之后这酒席上便放开了似的,两位新郎被轮番灌酒,殷怀安自恃酒量不错都已经觉得喝的头脑发胀,脚底发飘了,宴席散时天色都已经暗了。
送走了最后一波人,殷怀安直接跌坐在了椅子上,脸颊绯红,站的小腿发酸,正要说什么,身子就一下腾空,激的他好悬没直接吐出来:
“唔,你干嘛?我正恶心呢。”
阎妄川脸颊也红了,浑身的酒气,精神眼瞅着高涨起来,他掂了掂怀里的人:
“昨晚谁说自己千杯不醉,喝我就是玩?现在怎么恶心了?”
殷怀安浑身发软,脑子里就像是有台离心机似的一个劲儿的转,昨晚吹牛的尿性没了,该认怂就认怂,他趴在阎妄川的肩头,手照着他的后背来了一下:
“驾,送我去洗澡。”
阎妄川低头轻轻咬住了怀里人通红的那只耳朵,微微磨了一下牙:
“把我当马?那今晚殷大人可要好好骑。”
殷怀安的身子都是一僵:
“滚”
第98章 痴汉曹将军 如果宋玉澜到时候也递上一……
第二天殷怀安嗓子都是哑的, 一连三天,喜平看着殷大人瞧着他们王爷的眼神都像是含了刀片,他识趣地每晚都将主院里的人早早撤出去, 只留下两个守夜, 以备传唤。
婚礼之后,殷怀安还是不喜欢上朝, 但从前只是在火离院那一亩三分地儿告假也就告假了,现在好歹是个工部侍郎,总会不去朝会也不太像话, 以至于大冬日的早上, 鸡都还没叫,殷怀安就得起床。
这日外面的雪下的格外大,伴着呼呼的风声, 殷怀安一条腿骑在阎妄川的身上,脑袋扎在他的颈窝里正睡得昏天暗地, 阎妄川无论是早朝还是练兵都习惯早起, 醒来就瞧着怀里的人,瞧着世间差不多了才用头发在他鼻子下面扫了扫。
“殷大人,要早朝了。”
殷怀安鼻子痒的想打喷嚏, 蒙住被子不去听这种不想听的话,声音烦的要命:
“不去了, 不去了,给我告假。”
“今日是大朝会, 我也得去, 我给你穿衣服,再坚持一天,明日到年节前我都给你告假好不好?”
殷怀安困得脑袋都抬不起来, 任由身边的人抱他起来,闭着眼睛伸出胳膊,阎妄川一件一件帮他穿衣服,等他去洗漱了才快速起来收拾自己。
外面的雪已经下了半尺厚,冷风一吹殷怀安的瞌睡总算是醒了大半,但是烦躁的心情却一点儿也没有减弱:
“我真是受够了,我能不能辞官啊?这早朝的时间也太早了。”
凌晨五点就开始早朝,这是人过的日子吗?殷怀安一脸闹挺。
阎妄川瞧着他的模样好笑,将人搂了过来:
“从前你早朝都起不来吗?”
他以前多在北境,一回来就碰到了下狱的殷怀安,殷怀安索性靠着他走,咕哝了一句:”从前是从前,从前我一个末流小官谁管我去不去啊?现在这官做大了真不好,一旷工就会被发现。”
两人正式结婚之后的好处就是殷怀安可以光明正大乘坐焰亲王的车架早朝,一品亲王的车架所过之处群臣避让,殷怀安再也不用像从前一样偶尔还要给一些大人侧身避让行礼了。
这是年节之前最后一个大朝会,车架停在了青华门外,殷怀安拉住了一下阎妄川:
“要不今天让车架进去吧?你那一身的膏药行吗?”
阎妄川这些日子名为养病其实也确实是在调养,汤药早晚各一次,针灸倒是从之前的一天两次改为了一天一次,这些日子别的不说,卸下担子,又人逢喜事确实瞧着面色好了不少,但是一到雨雪天就犯的旧伤却没有太大的改善。
就连顾云冉也说,那些伤是伤到了骨头和关节,即便是气血补了上来,这旧伤也是没法子,只能尽量保暖,用膏药缓解,别的没啥法子。
“没事儿,都几天没出门了,这次的膏药比从前的都有效,不怎么疼。”
焰亲王的车架是可以直接进宫城的,从正德帝的时候便有了这个规矩,不过历代焰亲王都是武将,除了身体实在不适的时候几乎很少动用这个特权,殷怀安知道阎妄川这是不想在小皇帝刚刚亲政的时候做这种有损皇威的事儿。
才下车架就看到一旁停的是宋玉澜的车架:
“宋玉澜也来了?”
阎妄川忽然看向了车架的后面,瞧到了一个人影,唇边笑意微勾轻轻:
“陛下之前下旨,着南境将领分批回京受赏。”
洋人虽说没有完全溃败,但是南境除半岛之外的领土已经大半都收了回来,南境将领这三年被阎妄川捏在手里,该杀该罚的轮了一遍,如今李赢亲政自然需要与这些南境将领尽快熟悉起来,南寻毕竟见的有限,此刻大捷又逢年节,将驻外将领分批召回受赏也是应该的。
果然殷怀安了悟了似的顺着他的方向看过去,眯着眼一眼就看到了那在一众朝臣中魁梧的鹤立鸡群的曹礼。
他低头笑了,又看向了宋玉澜的车架,拉着阎妄川咬耳朵:
“你说,他们不会真的?”
“曹礼的心思都写在脑门上了,前日他才进京就巴巴去了永安王府。”
殷怀安侧头瞟他:
“你怎么知道的?”
焰亲王大人微微挺直腰板:
“当我三年摄政王白当的?”
殷怀安哼笑一声,又回头扫了一眼曹礼:
“他就这么大咧咧的去了王府?你知道,宫里也会知道吧?没事儿吗?”
毕竟如今的曹礼军功在身,手握重兵,而宋玉澜又是久居江南的王爷,这俩过从太密也不是什么好事儿。
阎妄川一脸的高深莫测:”你觉得宋玉澜为何忽然回京?“
殷怀安一愣,战事已经结束了,永安王府也立了世子,这世子都在京城,按说宋玉澜来不来京城问题都不大,除非他有必须来京城的原因,比如和曹礼关系过密,为了降低朝廷的猜忌才主动到京城。
不会吧?
此后一路往议政宫去殷怀安脑子里就没停下来过,如果宋玉澜到时候也递上一本合籍成婚的折子,不知道小皇帝和朝中官员会不会疯?不过又一想,大概也不会吧?毕竟和阎妄川一样,宋玉澜他们家祖宗也是有前科的。
曹礼是正三品的武将,朝服一穿浓眉大眼放在京里的官员中还真有那么两分打眼,他本就是土匪出身不谙礼数,又甚少来京城,在京城中那些见礼回避的礼节早就随着喝酒吃肉不知道灌到谁的肚子里去了,一下了马就从人堆儿里冲了过去,直奔永安王车架。
“王爷。”
那魁梧的身姿,冲过去的速度就像一只奔过去的大狗,好悬没有掀翻一个文官,最后那文官被他提着脖领子又给薅了起来。
车架的门从两侧打开,里面身着一品朝服的宋玉澜手扶在了墨砚的手臂上下来,端的玉人之姿,不少朝臣看向了这边,这位王爷可是不常出门,上次瞧见还是在焰亲王的婚宴上。
曹礼兴冲冲冲过去:
“王爷怎的没加一件披风?”
宋玉澜眼底笑意凝聚:
“入朝朝服即可,将军许久没回京城,便与本王一同进去吧。”
曹礼的嘴角都快咧到耳朵后面了:
“好啊,王爷先请。”
宋玉澜位列一品,来往官员见到他都要行个礼,曹礼就按着朝服认人,比他官大的他就还一个,比他官小的他就继续把眼睛黏在宋玉澜身上,这丝毫也不避嫌的模样让朝臣多少有些惊讶。
宋玉澜到了殿上与阎妄川微微点头,给曹礼指了一个他应该站的位置,很快,李赢到了殿上,早朝开始。
今日的早朝最大的事儿就是给南境诸位回京的将领封赏,其中曹礼的功劳最大,官职也最高。
李赢知道曹礼是个土匪出身,倒是不似很多文官一样心有嫌隙,反而因为在南境见过他,而比其余人多了一分亲切。
曹礼被升任为虎威将军,从二品。
“待将军来日彻底驱逐洋人,朕再重赏。”
曹礼跪下谢恩。
武将到正二品就是升到了头,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若是来日大捷,这曹礼怕是就要走到武将的头上了。
“曹将军难得回京一次,便留在京城中过个年节再回南境吧。”
曹礼是真心高兴,以至于脸上的笑都收不住:
“臣谢主隆恩。”
李赢到底年少,这议政宫种的老面孔太多,人人说话的时候都是一板一眼一个模子,像曹礼这把高兴都写在脸上的人真是少见,而且他怎么觉得让曹礼在京城比方才封赏他的时候还要高兴?
第99章 破防 俗话说青菜萝卜各有所爱,这对弟……
早朝后殷怀安眼见着曹礼亦步亦趋的跟着宋玉澜, 嘴角的笑都要咧到后脑勺了,他故意拉着阎妄川走到他们的后面,阎妄川本不屑于听墙脚这种事儿, 但是耐不住殷怀安非拉着他, 一直走到青华门外上了车架才算罢。
上车殷怀安把准备好的汤婆子往阎妄川的手里一塞人就歪在了车架的软椅上:
“哎,你说宋玉澜不会真的不遮不避吧?”
阎妄川看着他这一副好信儿的模样也在他身边寻了个地方靠了过去:
“我猜若真的不遮不避也是为了曹礼那憨货。”
“什么意思?”
阎妄川叹了口气:
“南境战事已经明了, 洋人虽然未曾完全溃败但是再难折腾出大浪来,等到水军建起来,洋人被赶回老家是迟早的事儿, 这几年我为了战前方便成立军机处, 越过了陛下和内阁,如今我不再摄政,在府里称病, 这军机处要不了多久就会被陛下裁撤,但是南境终究需要新的守将。
这些守将必须让陛下放心, 而这三年曹礼的军功有目共睹, 今日是从二品,等到来日南境真的被收回来了这正二品自是要给的,二品衔又手握重兵, 放在别的将领身上还有亲族牵制,但是曹礼偏偏是个山匪出身, 朝中既无亲族也无姻亲,想要放心用他, 就必须把他的心留在朝廷。”
殷怀安知道古代那动不动诛几族的连坐罪名, 虽然听着不好听,但是确实可以起到一个威慑作用,在朝中当官的谁不是亲戚关系一大群, 就算自己不想活还得想想父母和妻儿,偏偏曹礼是个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换他是皇帝确实也不太会放心,万一哪天他一个不顺意带着朝廷的兵马再次落草为寇呢?落草倒是好的,万一他谋反呢?
“你是说宋玉澜有心成为他在朝中的牵制?那这可就要过明路了。”
光是过从甚密可不足以成为牵制,除非两人合籍成婚,这才叫牵绊。
阎妄川贼兮兮的笑了一下:
“瞧着吧,这个年节有热闹看了。”
这天的大朝会之后殷怀安就告假不上朝了,用的是染了风寒的借口。
阎妄川虽然也不出门但是外面的消息却日日都会递送进来,这天殷怀安午后正央着阎妄川陪他玩五子棋,就听到了禀报声:
“京中近日有些大人想要和曹将军结亲,这几日曹将军府内都有媒人上门,但是昨日下午曹将军将几个上门说亲的媒人都给赶了出去,闹出的动静不小。”
殷怀安立刻抬头:
“赶出去了?”
“是,还是曹大人亲自赶的,说是不想娶妻,让媒人不要再上门了,今日曹府大门紧闭,闭门谢客。”
阎妄川手指捻着棋子,抬眼:
“我赌五两银子,曹礼这厮现在肯定不在府上。”
此刻永安王府后门,曹礼轻车熟路地溜了进去,直奔宋玉澜的院子。
而此刻的焰亲王府通传声传来:
“大人,永安王府世子来了,说要见您。”
殷怀安和阎妄川对视了一眼,阎妄川冲他摆摆手:
“去吧,这小子肯定有事儿。”
殷怀安到了前厅就见宋鸣羽火燎腚似的,站不是站坐不是坐的满屋子踱步,他抬步进去:
“在这儿拉磨呢?”
宋鸣羽一下就拉住了他,小声开口:
“我们换个地方,我有事儿和你说。”
殷怀安
一处平时没人来的院子里,殷怀安叫人上了几个菜,又提了壶酒:
“说吧,什么事儿啊?”
宋鸣羽搬着凳子又离他近了一些:
“我哥和曹礼好像有些不对。”
殷怀安揣着明白装糊涂:
“他们哪里不对?”
宋鸣羽看了看他,欲言又止。
“说啊,你这火急火燎的过来不就是想和我说的吗?”
宋鸣羽灌了一口酒:
“你别装傻了,我都能看出来你能不知道?你说他俩有什么不对?你和王爷有什么不对他俩就有什么不对。”
宋鸣羽现在简直有点儿怀疑自己了,什么情况啊,先是这货和焰亲王再是他哥和曹礼?这怎么都喜欢上了男人?
“从我哥去年留他过年我就觉得不对头,但是也没多想,只觉得曹礼来都来了他也不好叫人出去,可后来越来越不对,曹礼没事儿就偷偷来,而我哥那从来都独来独往的性子竟然能留他住在自己的院子里,两个人还频繁书信。
这一次我哥说来京城我还挺高兴,我以为他是怕我一个人在京城太孤单了,但是直到曹礼回京之后又来了我们府上,而且又赖到了我哥的院里,我才”
两个人一个说的认真一个听的认真,都没注意门口细微的脚步声。
门口守卫看到缓步过来的王爷正要行礼就被阎妄川一个手势止住,阎妄川披着锦缎披风,脚步踏在已经扫过雪的廊下没有发出什么声音,静悄悄的立在门口,光明正大地听墙脚。
“我说你们都这么回事儿啊?你喜欢男人,焰亲王喜欢男人,现在我哥都喜欢男人了”
殷怀安他摸了摸鼻子开口:
“你哥什么情况我是不知道,不过我从前可是不喜欢男人。”
“啊?你不喜欢男人,那你和王爷?”
“我只是喜欢阎妄川而已,只是恰巧他是个男人,我对其他的男人可没有任何邪念。”
这件事儿他自己之前还纠结过,毕竟在现代对同性相对包容的社会中他都从来没有觉得自己是个弯的,到了这里他还自我怀疑过,有一阵子他观察了很多男人,但是他都没有其他的想法,所以他只是喜欢阎妄川,和男女没关系。
“那王爷对你呢?”
殷大人直接开口:
“我猜他也是只喜欢我吧。”
宋鸣羽撇嘴:
“你倒是自信。”
“合理推断而已,他从前常年在军营,要是喜欢男的,老早就下手了还能轮到我?但是你看他在军中也没传出和谁过从甚密。”
院子里宋鸣羽喝的脸都红了:
“你们都是独独专情一人,那我哥呢?我哥那可是风光霁月的神仙人,那曹礼一介山野痞夫,字还没有我写的好看,在他面前我简直就是诗书全才,我哥连我都嫌弃,怎么会喜欢他?”
殷怀安瞧着这个被亲哥弄破防的人低头憋笑不语。
“俗话说青菜萝卜各有所爱,这对弟弟和爱人的标准还是不一样。”
“你说,怎么不一样?”
“弟弟嘛,做兄长的多少有些盼着其成才的心理,难免严格要求一些,这爱人就不一样了,他只要有一个地方的长处足以让你让你心生爱慕就够了。”
“那王爷哪里让你心生爱慕?”
殷怀安拄着下巴想了想:
“阎妄川长得好就不说了,论文采,反正我是比不上,诗书礼乐样样精通,文能安邦武能定国,文武全才,嗯,哪里都很好。”
宋鸣羽一巴掌拍在脑门上。
“别说了,再说我更替我哥不值了。”
站在门边的人听着听着嘴角逐渐上翘,满意的慢悠悠出去了:
“本王记得昨日逮回来几只山兔和野鸡,剥干净备上炭火晚膳的时候送到院子里,对了,给永安王府送去两只。”
“是。”
殷怀安把宋鸣羽的手拉下来:
“其实你不用纠结这个,别的不说,南境战事你是知道的,南境将领倒是不少世家出身能文能武的,还不是和平时大吃空饷,战事临阵软脚?有什么用处?就凭曹礼能带出一支不亚于北境边军能打硬仗的部队,凭他三年来歼敌无数,就只这两点就足以让永安王侧目。
行了,你赶紧回去吧,曹礼是你哥夫这件事儿板上钉钉了,你再纠结也没用。”
宋鸣羽
殷怀安刚出门就听门口的守卫出声:
“殷大人,王爷说晚上给您烤兔子,让您早些回院子。”
殷怀安眼睛都是一亮,赶紧冲身后的人摆手:
“我得回去吃烤兔子了,你自己能回去吗?我让人送你?”
被秀一脸的宋鸣羽裹紧了披风和他摆手就走了,这个地方一刻也待不下去。
他一身醉醺醺的回了府,一路上觉得殷怀安说的有道理,细想曹礼是比南境一些将领强太多了,粗鲁些就粗鲁些呗,反正瞧着他对他哥细致的紧,没文化就没文化呗,他文化也不好,他哥能受着就行呗,这么一路想一路就走到了他哥的院子前,一股诱人的香气飘了出来。
他推门进去,就见他哥裹了厚重的狐裘斜靠在院子种的梅树下,狐裘边缘露出一截里面月白的锦缎广袖,即便小时候他与他哥不对付也从来都承认他哥长得真好,眼前的人就像是在神仙画卷中,而他将目光再挪动一寸之后,就能看到一个一身束袖劲装的魁梧大汉大马金刀的坐在碳火旁正在翻烤兔子
小时候他烤兔子他哥嫌粗鄙,现在怎么不嫌曹礼粗鄙了?刚才刚刚压下去不能嫌弃这个哥夫的心思通通被抛到了九霄云外。
兔子,兔子,怎么今天所有人都在吃兔子?
第100章 焰亲王挨骂 谁猎的兔子不是兔子?你猎……
曹礼这个在朝中没有任何根基的新贵在如今的京城中就像是一块儿令人垂涎的香饽饽, 不光是朝臣想着和他结亲,就连李赢也想让他在京中能有个家事,但是他毕竟年纪还小, 赐婚这种手段用的也还不娴熟, 曹礼如今也手握重兵,还是个山匪出身, 万一这婚指的不合他心意最后反而弄巧成拙。
他也有心观察一下朝臣对他的态度,结果果然没过几日就听说了曹礼将上门说亲的都给赶了出去,他看着那虎狼似的扑上去的权贵之家心气也不顺, 一时之间竟然也有两分解气, 但是又怕曹礼真的无心成亲,年后他就要回到南境练兵了,他也有些着急。
放眼京中他竟然也没个说话的人, 最后趁着休沐轻车简从到了焰亲王府。
门口的守卫正要进去通报,就见小皇帝摆了摆手:
“不用通禀了, 朕自己去找表叔。”
他熟路地往阎妄川的院子走。
此刻主院的屋内阎妄川躺在榻上由着府医针灸, 殷怀安冷着一张脸站在一旁,屋内的气氛有些紧张,府医瞧着时间到了立刻拔了银针, 这屋内他不敢待了:
“王爷受寒膏药要加两贴,我这就是熬药, 一会儿晚饭后服用。”
阎妄川心虚的做起来拢了中衣,探出手去扯一下殷大人的袖子, 被殷怀安一把扯开, 一双眼睛像是要喷火,声音大的训着这不靠谱的人:
“阎妄川你今年三岁吗?还学会骗我了,说什么部旧宴饮, 宴饮到山里去了?”
李赢才一到院子,正准备着人通传就被这一声吼给震在了原地。
“我就是见你喜欢吃兔子,想着亲自给你猎。”
“兔子,谁猎的兔子不是兔子?你猎的兔子能吃出野鸡味儿啊?昨天才下过雪,怎么不冻死你呢?”
府医才从屋里逃出来,背着箱子刚下阶梯就和身着常服的皇帝陛下照了面,他吓得膝盖一软:
“陛下,下臣叩见陛下。”
李赢此刻的表情却有些尴尬了,听着里面的声音是殷怀安的,而且听情形他在训阎妄川,他本来已经准备偷偷出去了,但是被这人一叫,走都走不了了。
果然,屋内一下寂静了下来,屋门先打开,是殷怀安率先出来:
“不知陛下驾到,未曾远迎,请陛下恕罪。”
他话音刚过来,里面刚刚穿上外衫头发都不曾整理的阎妄川才出来:
“陛下,方才衣衫不整,叫陛下笑话了。”
李赢上前扶住他的手臂,有些不好意思:
“是朕没叫人通传,贸然就来了,打扰表叔,表叔父了。”
殷怀安微微挑眉,表叔父?阎妄川的眉眼软和不少:
“陛下来的正是时候,正救了臣呢,陛下里面请。”
李赢此刻其实也有些说不出的感觉,他的生母在他出生时就没了,小的时候父皇的妃子也好,包括从前权倾一时的刘皇后,都他父皇也都是毕恭毕敬,邀宠的多,本来以为殷怀安虽然是男子,但是毕竟比不得阎妄川的权势,婚后这府中必然是阎妄川做主,可怎么都没想到这一品亲王在家里被这样训。
两人听出李赢是为了曹礼的事儿来的,李赢其实倒也没有真的想要阎妄川做什么,只是旁敲侧击的问他是不是在南境已经有心仪的人了。
阎妄川和殷怀安对视了一眼,笑着给李赢斟了茶:
“陛下原是为了曹将军的事儿来的,臣确实知道一点儿。”
“表叔请说,曹将军抗击洋人有功,如果他在南境真有喜欢的姑娘朕可以为他赐婚,为他夫人封个诰命。”
李赢说完就见两人都看着自己,一时也不知道自己哪里说的不对,他确实想要曹礼在京城中结亲,但想要加恩的心也是真的。
“是有什么问题吗?”
殷怀安看了看阎妄川示意他还是说了吧,阎妄川这才开口:
“陛下,据臣观察曹将军确实是有一个心上人,但是这人的身份臣实在是不好说,若是曹将军有意或许陛下不日就会知道,介时希望陛下不要吃惊,如果曹将军选择隐瞒臣还希望陛下不要另给曹将军指婚,就算是全了他一份默默守护的情谊。”
李赢这会儿是真的有点儿蒙了,这是谁家的姑娘啊,连阎妄川都不好说,而且听这样子似乎曹礼还可能不娶这心上人,不娶还不另娶,默默守候?又想起曹礼真的把上门说亲的人都轰了出去,倒是也明了几分,不再细问。
殷怀安看了看时辰出声:
“陛下今晚就留在府里用晚膳吧,今晚烤兔子,陛下喜欢吗?”
李赢的表现比他预想中要好很多,虽然他知道李赢的放心有因为阎妄川和他成亲的关系,但是只要他不无端猜忌,他也不会与他为难。
阎妄川笑了:
“陛下留下吧,这兔子是臣挨了好一通骂才猎来的。”
李赢进屋其实就闻到了这屋里明显的药味儿,此刻坐在阎妄川的身边这药味儿更浓,就是从他身上传来的:
“表叔身上旧伤还是难愈吗?”
殷怀安看了过去,李赢的眼底有几分真切实意的担忧,阎妄川满不在乎地出声:
“好多了,就是天气不好的时候会犯。”
李赢如今也摸到了些阎妄川的脾气,这人不习惯示弱,从前他没去过兵营,但是上次他去了南境的军营,发现统帅的对一支军队的重要性,将军窝囊,一支军队都窝囊,而南境其实能立起来的军队并不多,所以阎妄川在南境那三年其实很很不好过吧,一个人硬是将一盘散沙给强自拢了起来。
“表叔”
李赢只唤了一声又觉得不知道说什么好地闭嘴了。
阎妄川似乎能感受到他的心意,站起身手轻轻拍了一下小皇帝的肩膀:
“陛下都没自己烤过兔子吧。”
李赢摇摇头,他第一次吃烤兔子还是小时候在焰亲王府。
王府的院中,烧烤架和炭火已经备好了,一棵古梅树下三个人坐在一起,见着人将收拾好的兔子串好了拿上来,殷怀安打趣了一句:
“陛下今日多吃点儿,这是王爷不畏严寒,不遵医嘱,顶风冒雪,外加和我撒谎去城外猎的,今日陛下尝尝,这兔子能不能吃出野鸡味儿。”
李赢从前和殷怀安接触甚少,如今发现他的性格也挺有趣的。
“殷大人,饶了我吧,再不敢了,对了,陛下如今也14岁了,果酒可要喝一点儿吗?”
李赢甚少感受这种烟火气,闻着已经溢出烧烤香气的兔子眼睛有些亮晶晶的点头。
他以为阎妄川会吩咐人去拿,却不想他叫人拿了铁锹亲自去了一边的树下就开始挖,殷怀安顾及他肩膀上的旧伤立刻起身:
“你肩膀不要了?给我。”
李赢也站起来,犹豫了一下出声:
“酒在树下吗?要不朕来挖吧,朕没挖过。”
树下的两人齐齐转头,最后阎妄川把铲子递到了李赢手里。
李赢第一次干这种粗活,很卖力气,很快就挖到了下面封存的酒坛:
“这是臣十八岁那年去北境当值之前埋的梅花酿,有十年多了吧,今日给陛下尝尝。”
这一晚小院中偶有笑声传来,伴着香气四溢的烤肉和冰冰凉凉的清酒让时光仿佛暂时脱离了如今的朝堂,没有皇权之下的猜忌,伴着烟火,让每个人都能做回自己。
李赢有些醉了,阎妄川和殷怀安亲自送他到了宫门口,临走的时候李赢忽然转身:
“表叔,朕今天很开心。”
夜色之下,墨色披风的人立在青华门前,身姿挺拔如松:
“陛下开心就好。”
第二日李赢宿醉刚醒,好在这年节前的最后一日不用早朝,他才爬起来就听到有人禀报:
“陛下,曹将军求见。”
曹礼?这么早过来做什么?
恍惚间他忽然想起了阎妄川昨天的话,不是来和朕说他心上人的吧?
“快传去东暖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