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绑架
哭泣的雄虫太容易成为话题中心, 诺德向劳埃德匆匆道别,将哭泣的雄虫塞进共享星舰回家。
离开诊所时,天边乌云渐然合拢, 天色变得昏聩,暮色透过落地窗将客厅染成灰暗的色调。
“他们都在说谎!”亚盖突然抓起一只古董花瓶, 狠狠地砸向投影,瓷片在谢尔顿的虚拟影像中四溅, 碎片散落一地,“舅舅上周还教我处理政务危机,他说加西亚永远不能背弃…嗝…背弃…”抽泣让雄虫蜷缩成一团。
“冷静点, 亚盖,军部去年还宣称卢申坠入黑洞呢。”诺德用绒毯裹住颤抖的雄虫,一只手轻轻揉捏雄虫哭得发抖的消瘦肩膀, 语调轻柔,“说不定这只是某种障眼法。”
怀里的抽泣突然停顿。亚盖抬起红肿的眼, 像是抓住了一丝希望,“你是说……军部在声东击西?”
“现在军部的兵力在向γ-83星倾斜,很有可能只是让敌军掉以轻心的假消息。”诺德点点头,语气沉稳, “联邦之前也不是没有过这样的先例。”
话虽这么说, 其实诺德心里也没底。
早在得知凯尔文中尉贪污,将财产转移时, 他就有所察觉。背后勾结星盗和约克集团的幕后黑手,一定是一只位高权重的虫。
而整个联邦,能动用权力虚构假身份的,除了兰斯诺特,就只有谢尔顿·加西亚一只虫能做到。
兰斯诺特不可能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那么,这么做的就只有谢尔顿一只虫了。
可是……诺德回想其与谢尔顿的相处,内心不禁泛起一阵疑惑。
他不觉得谢尔顿是那样的虫。
为什么他会和约克集团勾结?
为了钱?可整个联邦都找不到第二只比加西亚富有的家族了。
还是为了权?勾结反叛军,发动又一次血洗联邦的战争,实现权利的更替,然后取代兰斯诺特坐上元帅的宝座?毕竟对方离那个位置,曾只有一步之遥。
诺德暗自叹息。
知人知面不知心,权力就像一面镜子,照得见优雅从容的表象,却照不透深藏其后的野心与算计。
或许,那位的野心,比想象还要深邃难测.
“雄主,我回来了!”
留着褐色扎短碎发的高大硬汉推开门,大步流星走进来,身上还带着星豸的血腥味。
他小腹微微隆起,颈侧的虫纹泛起不寻常的紫色——那是孕期雌虫接触其他雄虫信息素后的排异反应。
诺德下意识捂住自己的左锁骨上的腺体。
亚盖的雌君已经怀胎三个月了,但是亏得雌虫强悍的体质,前脚竟然还在边境线杀异兽。
“雄主,是利伯莱不好,让您受惊了,您的雌父已经取保候审了,您不要担心,会没事的。”
精神临近崩溃的雄虫扑通一声撞进雌君的怀抱,利伯莱爱怜地亲吻着他的脸庞,亲了半天才注意到客厅还有一只虫。
“诺德阁下。”他面色羞赧,由于抱着亚盖不能行礼,动作有一瞬间的慌乱。
“不用行礼了,照顾好亚盖的情绪,我先回去了。”诺德像一个操心的老父亲,托儿媳妇照顾好自己生病的好大儿,才功成身退地告退。
“阁下,元帅拖利伯莱带一句话——”军雌转身叫住欲走的雄虫,顿了顿,似乎在回想那段冗长的嘱咐,“他说,现在联邦不安全,您一定要保护好自己,尽量不要走夜路,庄园里有雄虫防身的道具,管家知道在哪里,您出门在外带两件就好了;地下室的武器库里有他改良过的信息素干扰器,能屏蔽S级以下雌虫的感知;还有天冷了,一楼房间有换季穿的衣服,如果晚上睡觉冷的话,柜子里有自发热毯子。”
诺德:“……”
这是一句?
他把兰斯诺特拉黑了,接收不到他的消息——
也难为利伯莱背这一大段。
“我知道了,谢谢。”诺德点点头,心中却不以为然,兰斯诺特还真演深情把自己演进去了,诺德心想。但是诺德没空接他的对手戏,星币已经攒够,离开已是万事具备只欠东风。
谁都没想到的是,前一秒被嘱咐保护好自己的诺德,后一秒就被绑架了。
雄虫走出威廉庄园没几步,口鼻就被虫从身后用手帕捂住,瞳孔猛地收缩,一股甜腻的香气钻入鼻腔——是迷药!
那只虫异常魁梧高大,虬实的臂腕赶得上诺德大腿粗。
靠,兰斯诺特那个乌鸦嘴!!!
联邦昨天没危险前天没危险,他一说马上就有危险了!
昏迷前诺德看到的,是一只泛着冷光的机械义肢,和一双琥珀色的眼睛.
再次醒来时,眼皮如有千金重,酸软的肌肉像是被星舰引擎碾过。
他似乎被关在一个压舱里,入目是一片昏暗的灯光,在潮湿的空气中摇曳不定,地面满是湿漉漉的污渍,散发着一股腐臭与血腥混合的气息。
巨大抽血仪器矗立在一旁,旁边摆着一个个透明的玻璃容器,里面已经盛有一些雄虫的血液,那殷红的颜色在这黑暗的环境种格外刺目。
他适当地挣扎了一下,手腕却更疼了——
更诡异的是,透过玻璃,无数相似的舱体排列在幽暗空间里,里面关押着只和他一样的雄虫。
只是和诺德惊惧交加的表情不一样,他们偏过头,目光麻木失焦地定在新来的供体身上,一秒,两秒,然后又机械地转回去。
狭小的压舱里,诺德只能听到自己快要跳出胸腔的剧烈心跳。
这里是哪里?
不——他不应该问这个问题,因为他已经认出来,和他间隔两个压舱,尼威弗给他看过的,属于他弟弟艾佳伦的脸。
这里是约克集团的根据地,制炼“血蔷薇”的地方!!
“我已经按照要求向你们提供了他的信息。”一道熟悉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你们应该按照履行承诺,放了我弟弟。”
诺德心脏猛然揪紧,他不可置信地循声看过去,心脏好像有万箭穿过——
红色的头发,凌厉狭长的双眼。
雌虫那削瘦而修长的身影轻轻侧转,金瞳与诺德的目光在空中相遇。对方的眼中闪过一丝几乎察觉不到的颤动,随即又恢复了平静无波的神情,漠然地移开了视线。
“别急啊弟弟,等我们办完正事再放也不迟,”黑暗的角落,走出来一只长发及腰、长相妖冶浓重的雌虫,他的指尖夹着一根黑水晶烟斗,吐出一口紫雾,走过来将诺德的压舱门被打开。
“我就说,一只亚雌怎么可能能做出安抚雌虫精神海的甜点……原来是一只美丽的S级雄虫,竟然还是兰斯诺特那家伙的雄主,这可真是奇妙的缘分,啧啧啧…”
诺德被他喷出来的烟雾呛住,剧烈地咳嗽起来。
“多亏了你提供的情报,不是你告诉我们,这只小可爱失忆,跟兰斯诺特那家伙闹掰,这次任务绝不可能这么顺利。”雌虫嘴角划过一丝魅惑的笑,和那瘦弱的身形不同,他的力度大到惊虫,手指钳住他的下颚,强迫性地让他抬起头。
“你说什么来着,兰斯诺特派了20只军雌眼线盯着他,我本来只打算派盖斯文一只虫去的,还好你及时提醒……嗯,这么看起来他培养出来的精兵确实有两手,把他们全部弄死都废了不少功夫呢,你说是吧,尼威弗?”
诺德只觉得胸腔快泵出绝望的气息,呼吸都成了困难,他转过头,一字一句地低声追问,“是你?”
红发雌虫微微低下头,“对不起诺德,我实在没办法,他们说,只有抓到你才能放了艾佳伦……他快不行了,在这种地方活不久的,他需要治疗。”
“所以你就出卖了我?”诺德发现自己的声音在颤抖,“这些雄虫也是你提供信息,被他们抓过来的,是不是?”尼威弗所说的,给反叛军提供假信息根本就是胡编乱造。
要是提供假信息,反叛军根本不可能给艾佳伦活命的机会。
尼威弗没有回答,低垂着头,好像只要能把头扎到地下就能当他没有背叛诺德,“对不起。”
“你一开始接近我的目的就是这个?”诺德哂笑一声。
没有回答。
起初,尼威弗是感谢诺德的。诺德长着一张出众的皮囊,性格温柔又讲义气,可是随着时间的流逝,那种积压在心底的不甘、嫉妒将他整只虫吞没。
凭什么都是蓝星人,诺德在这个世界就是养尊处优的雄虫,凭什么他就要备受煎熬,亲眼目睹双亲被虫残杀,唯一的弟弟还要遭受如此苛待?
反叛军日日发给他艾佳伦被抽取血液的残酷画面,诺德却身为S级雄虫备受联邦敬仰,是万众瞩目的焦点,活得那么骄傲自在,诺德什么都有,而他想要的只有艾佳伦。
“你曾经从那巨虫手中救了我。”诺德哽咽着说。
“你认为,那两只虫子为何会突然变成虫态?”卢申带着笑容解释道,“一切都在我们的计划之中,为了保护你、赢得你的全部信任,做一件看似伟大、实际上并没有真正的生命危险的英雄救美,这种感觉真是令人愉悦呢。”他伸出殷红的舌头舔舐着嘴唇,“不知道S级雄虫,血液是不是也是上乘的呢?”
诺德看着这个和他一起并肩作战的雌虫,心脏一点点被绝望蝉噬,变得麻木。
“好一出背叛大戏。怎么样,被最信任的朋友出卖的滋味如何?”卢申斜倚着墙,拍动手掌,“你觉得你那位号称最爱你的雌君,会不会也这样背叛你呢?”
全息投影在空中展开,兰斯诺特的身影出现在画面中.
切尔诺星时间,3259年11月19日,凌晨1:04分。
星舰指挥室的警报红光与全息沙盘的蓝光交织,在军雌冷峻的面容上投下诡谲的阴影。
他面前的战术屏上,反叛军的猩红色机甲群正以蜂巢阵型推进,激光炮的幽光在漆黑的宇宙中织成死亡之网。
兰斯诺特沉沉地看着眼前的情景。
这是位于第一星系东侧,距切尔诺星300万光年的γ-83星,也是联邦除约克集团外最后一只反叛军。只要解决掉他们,他就可以集中全部力量清缴根扎在联邦的反动势力。
只要解决完反动势力,他接下来所有的时间都能献给他的雄主。
去带雄主看海,去宇宙各个星系旅游,看花,赏海,滑雪,度过只属于他们的二虫时光——雄虫一直想去瑰岩星看山脉上的玫瑰花海,他在那里最好的观景区购置了一栋别墅。
他还要再向诺德求一次婚,带雄主亲自定制戒指,请求他,让一切重新开始。
他的虫造子宫也移植完成,不久之后就能拥有一只属于他们的虫崽。
想到这里,军雌冷峻的脸上浮现一丝笑容。
“元帅!第三舰队请求离子炮支援!”副官的吼声混着爆炸的轰鸣传来。
兰斯诺特正要下令,手腕上的军用光脑突然剧烈震动。
亚盖的通讯ID疯狂闪烁,他瞳孔微缩,指尖在战术屏上划开分屏——
“兰斯诺特,诺德不见了!”亚盖哭肿的眼睛占满半个屏幕,“我在共享星舰的站点旁边捡到了他的光脑……你快……嗞嗞……”
通讯戛然而止。
兰斯诺特瞳孔几乎地震,轰鸣在耳畔掠过,身体好像坠入了冰冷的深渊。
他迅速回拨亚盖的电话,战术屏的信号却遭到屏蔽,主屏幕爆出刺眼的雪花纹,反叛军的猩红机甲群诡异地停止推进,画面扭曲着浮现出一张妖冶苍白的脸——是旧商业集团的头子,卢申·麦哲林。
“好久不见啊,元帅。”
雌虫咧开嘴笑了起来。
“听说元帅丢了心爱的玩具,”电子合成音带着滋滋杂响,“不如看看这个?”
他侧身避开,露出被关押在压舱,全息投影锁定放大,手腕处的斑斑红痕清晰可见。
翡绿的瞳孔骤然收缩成细长的针状,兰斯诺特的身体抑制不住颤抖,战术屏边缘,他刚刚攥过的金属扶手已留下五道凹陷的指痕。
军雌唇角的弧度冰冷瘆人,怒火在瞳孔里翻涌,一字一句,低声道,“放了他。”
“有什么事,冲我来。”
“放?”他冷呵一声,低头摩挲着指尖,“元帅想得未免太天真了,”卢申勾起唇瓣,手在空中虚虚地操控了一下,镜头就锁定在雄虫身上,手腕的斑斑红痕清晰可见,“煮熟的鸭子送到嘴边,岂有吐出来的道理?不过若是元帅足够有诚意,不妨现在就撤回你的军队,再换三座星港的通行权,我倒是能考虑暂时饶这个漂亮的雄虫一命。”
“不然……今晚我就抽干他的血,炼成药剂,你以后想念你家雄主的信息素,可以在我这里买到,我会特、别、给、你留一盒。”
“你做梦!”
不知是不是迷药的原因,诺德只觉得身体使不上一点力气,光是循着声音抬头看去都要动用他全身的力气。
他和兰斯诺特的视线在空中交汇。
军雌身披战甲,一身冷鞘肃穆,下颌紧紧绷着。
诺德想,他此刻一定很狼狈,不然怎么可能看到兰斯诺特这么奇怪的眼神。
好像要碎了似的。
“怎么样,元帅是要那十万军雌陪葬,还是选择救你的雄主?”卢申缓缓地勾起嘴角,抚摸着手里的电击棒。
γ-83星的屏障正在龟裂,反叛军的自杀式舰群如蝗虫扑向缺口。
第三舰队队长汇报的声音急切,不知道元帅在纠结什么,“只要继续用粒子炮坚持十分钟,埋伏在陨石带的第一舰队就能完成合围了!元帅,请您下令!”
副官也紧跟着:“检测到敌舰队80%能量输送到左翼引擎,这是要发动自毁式冲锋!元帅,来不及了!”
虫纹在军装领口下泛起金色的光。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瞳孔已恢复冰川般的冷绿。
兰斯诺特攥紧了双拳。
为了今天,他带领第三军团足足准备了三个月。
从勘测地形、排兵布阵、拟定作战计划,他和军官殚精竭虑,一切计划得天衣无缝——他们已经疏散平民虫,留下来的都是反叛军——他们的目标很简单,不让任何活的生灵离开这座星球。
现在放弃,他们所有的计划都会功亏一篑,原先的进攻优势转而变成腹背受敌的状态,十万军雌都会名葬于此。
副官的声音再次传来:“元帅,请您下令!”
屏幕那头,连篇战火轰击的声音传来,军雌的声音低沉、决绝,一如既往,带着让人内心深处战栗的狠戾:
“继续进攻。”
……
四个字把地下室的三只虫都砸了一下。
卢申没想到兰斯诺特会这么果断,真没意思。
诺德愣了愣,深吸了一口气,旋即苦笑一声,身体彻底软了下去,锁拷抻得肌肉生疼。
兰斯诺特又一次放弃了他。
这种痛感,比被尼威弗背叛时还要痛一万倍。如果尼威弗是他在荒星随手搭救,带着施舍意味的帮助,兰斯诺特却是他真心付出过的。
尽管不肯承认,但他的心里或许是残留着那么一丢丢希望的火苗的吧。藏着自己都未曾发觉的小心翼翼,以观望的态度,去观察三年后的兰斯诺特,看他千里迢迢赶回来的样子,看他因为嫉妒疯狂的样子,从而去寻找自己确实被珍视的痕迹。
其实,理智上,诺德全然能理解他。
兰斯诺特背后是无数军雌的性命,他们敬仰他、膜拜他、追随他,他是一个伟大的统帅,雌虫的荣耀刻在战场上,那是他的生命。
他一只雄虫,拿什么和那么多条虫命抗衡?
即使兰斯诺特真得这样做,诺德后半生也绝对备受良心谴责。
换做自己,大概率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可是,感情上,灼烧的哀痛和绝望充斥着整个胸腔,理性的缰绳拉不住主观的情绪,等回过神来,泪水已经蓄满了整个眼眶。
“怎么了啊小宝贝儿,难过哭了啊……”巨大的环形帷幕缓缓收起,卢申转头冲着雄虫咧嘴一笑,“真可惜,本来你这么好的引子,我还想好好养着呢,但是怎么办,兰斯诺特他不要你欸,那我只好给你个痛快咯……要怪,你就怪兰斯诺特吧,是他先背叛了曙光军,现在又害死了你……”
话落,压舱的三根导管刺入雄虫的臂弯,雌虫狞笑地看着这一幕,嘴角漾起愉悦的笑意,“不过你不用担心,你不会被轻易忘记的,我会让所有雌虫记住你鲜.血的味道。”
针管贴着雄虫纤细的皮肤,刺入腕臂的前一秒,黑暗的地下室响起光脑通话的声音。
“放了他。”光脑那端的声音干脆、冷峻,杂糅着极浅的暴虐怒意。
“我已经遵守你的诺言,将东西放到了指定地点。”
那个声音诺德不会认错,对方曾用那样近乎诱哄的声音亲吻他的手背,夸赞他做得甜点好吃,邀请他去家里做客。
此刻,诺德却只想笑。
这些雌虫嘴里,究竟有哪一句话是真的?
银灰的眸子泛起一丝冷意,带刺的导管戛然而止。
“你背叛了我们的承诺。”谢尔顿说,“这让我很难相信,我们未来的合作能顺利进行。”
“背叛又如何?”卢申满不在乎地勾起嘴角,“我现在发现,背叛的代价,似乎比不上这只雄虫的价值呢,既能叫兰斯诺特那家伙痛苦一生,还能做出完美的引子,难道你不想要吗……怎么,还是说,你和传闻一样,也对他动了情?”卢申轻蔑地嗤笑,“真是荒谬。”
“你应该清楚,现在杀他,除了泄愤没有任何好处。”谢尔顿说,他的声音平静而坚定,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留下他,价值远不止那点药引。”
“那又如何?”卢申冷笑,“曾经你们哄骗我,要剿灭联邦的雄虫,将他们的骨髓挖出来,重塑雌虫的地位……”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刺耳的尖锐,“重塑个狗屁!你们把曾经应该属于旧贵族的利益尽收囊中,甚至比变本加厉,将那些家伙捧在手心,跪在这些废物脚下摇尾乞怜!”
电话被掐断,他的目光徐徐转回雄虫身上,那双眸子里暗藏着无伦的癫狂。
“难道,不应该补偿我吗?”
那双银灰的可怖眸子看过来时,宛如被毒蛇盯上,诺德的后脖颈爬上一层细密的鸡皮疙瘩。
这就是旧商业集团——约克集团现任首领,卢申·麦哲林的本来面目。一个折不扣的变态,其产业不仅触及联邦传统行业,他还经营者黑市血液萃取工厂,和无数家买卖雄虫活口的地下场所。
他憎恨雄虫,不惜一切手段折磨雄虫,白天用他们提炼血液,晚上就将几只雄虫同时送给某只雌虫玩乐。荒星捉来的雄虫出身卑贱,就算被玩掉了diao都不足为惜。
“警告,警告,结界有不明生物闯入,有不明生物闯入,正在遭受激光炮轰击,正在遭受激光炮轰击!”电子安全网的警报声传来,声音尖锐刺耳。
“什么?”卢申往后撤了一步,尼威弗应声向前。
卢申启动地下室的按钮,出来一个小型战舰,20只压舱整齐堆叠,被移入战舰后侧。这里不是他最大的血液提炼工厂,而是位于塔森星一个极小的小厂,按理说不会有别虫知道这里的地址,但事实是他就是被发现了。
“你开着星舰把引子带走。”卢申说,把诺德从压舱里放出来,从裤子后兜里抽出来一个银质匕首,抵上雄虫的下颚,一手腕环住诺德的脖颈,“至于你弟弟,等我们转移到山谷,我就把他放走。”
舱门是用最高强度的材料制成,没有卢申的允许根本打不开。
“你要干什么?”尼威弗蹙眉。
“当然是……”他嘴角裂开一个弧度,“会会兰斯诺特,让他亲眼看到他的雄虫死掉的样子。”.
“卡尔,我将指挥权限交给你,稳住队形,把胜利的果实摘下来,献给联邦的虫民!”兰斯诺特说。
“您要去哪里?”副官焦急的脸浮现在战术屏上。
兰斯诺特没有回答,他打开星舰大门,肩胛骨裂开一道缝隙,展开白色的羽翼,只身投于黑暗无垠的宇宙。
“元帅!”此时正是对战的关键期,脱离阵型的战舰都无法抵抗敌军的炮火,何况是□□凡躯?
兰斯诺特充耳未闻,只是要紧牙关,反复在心里说,快一点,再快一点。军雌的双翼收拢贴合在身后的鞘翅,千钧一发之间,那速度竟然是比激光炮更快!
竟然是军雌的禁术“熵裂”!
“元帅,您不能这样。”副官瞪大了双眼,嘴里咆哮着劝阻的话,“‘熵裂’的极限状态最多只有20秒,您会……”
“熵裂”由于突破熵增定律,逆转时空,故而得名,那是调动全身的精神海、以透支生命为代价的极速飞行模式,巅峰速度甚至能超过光能弹,一旦超过这个时间,对身体的损耗不可估量。
敌军的激光炮在身后交织成死亡之网,兰斯诺特充耳不闻,如蝶穿花,在炮火中翩跹起舞。
他的翅膜被高温灼伤,却仍能精准计算每一道激光的轨迹——这是十多年军旅生涯刻入骨髓的本能。
“诺德,诺德…”他在心中默念,仿佛这样就能减轻翅根撕裂的痛楚。
记忆不受控地回溯到那个雨夜,他推开雄虫递来的醒酒汤,任由那份心意在茶几上冷却。
统领十万大军的将领不会因一只雄虫的生死而舍弃他的部下,但是兰斯诺特·涅尔一定会去。
哪怕粉身碎骨也会。
一切声音戛然而止。兰斯诺特已经进入跃迁通道,双翼收拢成流线型,精神力在体内奔涌如潮.
天台,卢申掐住雄虫的脖子,刀柄抵在他的下颚,只要刀尖再往上移一点,雄虫喉管就会被割破。
兰斯诺特赤手空拳,偌大的白色羽翼展开遮天蔽日,缓缓降落,矗立在天台,鲜血顺着额角留下,如同一尊煞神。
兰斯诺特看着雄虫,眼眶几乎要突出。
“放开他,条件随你开。”兰斯诺特将目光转向卢申,再开口时声音如砂纸磨擦。
“这可是你说的。”卢申匕首在诺德颈上游走。
他从腰后侧摸出一把锋利的银刀,丢到兰斯诺特脚畔,咧开嘴笑了笑,“那,你把自己的翅膀剜下来。”
诺德惊了。
将翅膀生剜下来,那是一种怎样的痛苦?雌虫战斗状态下的羽翅边缘锋利如刀,轻易就能割破钢铁,但翅根的神经密集,极其敏感,可以说是雌虫身体最脆弱的部位,平常只要用力捏一下都会发红。
卢申却不觉得有什么。
他曾经就被雄虫活生生剜下翅骨,他痛恨雄虫,是兰斯诺特说要推翻旧制,塑造一个雌虫至上的社会。
然而,曙光军的将领却背叛了他的追随者。
凭什么他可以过得那么幸福?他应该和自己一样下地狱才对!
“你先放开他,让我做什么都可以。”兰斯诺特咬牙切齿,拳头握紧,指甲掐进肉里,渗出了血。
“少废话!”卢申把匕首贴得更近,雄虫白皙的脖子爬上一刀狭长的伤口,“你现在不剜,我立刻就杀了他!”
兰斯诺特冷冷地看着他卢申,弯腰拾起刀具,利落地将匕首插进鞘翅。
刀具破开鞘翅,骨头连着肌肉纤维被暴力撕开,几滴鲜血顺着兰斯诺特的鞘翅蜿蜒而下。
刀柄打着圈转动,几根白色的羽翅散落在空中,血肉一点一点被剜出来。
诺德感觉什么东西像堵在喉咙里,只觉得难受极了。
他强撑着最后的力气,尾勾尖端刺向卢申的后腰,毒素迅速蔓延,然后四肢就跟那随风摇曳的海草一般软了下去,无力地晕倒在地上。
卢申倒吸了一口凉气,踉跄两步,呼吸顿时急促,虚弱的冷汗淙淙流出,“你这贱虫!”
他偶捡起掉在地上的匕首,手腕却被一只有力的大手直接掰断,对方毫不客气地将他从天台踹下去,然后小心翼翼地抱起了地上的雄虫。
一阵风吹过,悬停在侧的星舰俯冲下来,将卢申稳稳接住。
对不起诺德,没能早点赶来…”兰斯诺特飞到诺德身边,虔诚地将虫搂进怀里,他的声音沙哑颤抖,但环绕他的臂弯却坚定有力,“我保证不会再让你受伤了,我们走。”
“小心!”余光捕捉到头顶的白炙光亮,诺德眼神闪过一瞬间的慌乱。
星舰的激光炮喷射而出,刺眼的强光越来约灼眼,诺德闭上了双眼。
预料之中的痛楚并未降临,温暖宽阔的怀抱为他隔绝身后的战火,雌虫飞行的速度之快,如果能形容的话,或许比火箭还迅猛。
军雌用翅膀将虫护在怀里,两只虫以一个相拥的方式,投身于漆黑、神秘的无边宇宙。
他的声音微哑,但拥护他的臂弯力道却不容忽视。
诺德以面对面的姿势紧紧贴着那只虫,就在这个时候,他忽然清晰地感受到他胸膛震动的力量。
沉稳、有力,心跳得很快,鼻尖是熟悉的硝烟裹挟着雪木的味道。
这样的速度,之前在被巨虫袭击、被谢尔顿抱起时的速度都不能与之媲美,速度快到诺德发声都很难,他抓着对方的肩膀,却被他一只手轻轻拨开。
兰斯诺特一只手抱着他,一只手用一种古怪的姿势,将身上的轻便战甲脱了下来。
这个战甲防火防电,虽轻,但强度极高,能减缓反作用力冲击,紧要关头还能提供氧气。他手腕一转,将护甲稳稳地扣在了诺德身上。
“给我干什么?你更需要这个吧。”诺德心下一凛,就见明亮的火光里,兰斯诺特那双白色翅膀最外层的覆羽在一瞬间被灼烧,白色变成了深红褐色,再变成焦黑色。
“滋拉——”像一大盆水浇到烈火烹热的油锅里,羽翼烧焦的糊味席席传来。
他被护在怀里,火焰烧不到身上,但是兰斯诺特不一样,他慌忙解开战甲的扣子把它还给对方,只是被雌虫更加严丝合缝地揽入怀里,挤压了诺德动作的空间,沙哑的嗓音生涩开口,“不用,我撑得住。”
激光炮在身后炸开,热浪滚滚,冲天的烈火疯狂地舔舐着雌虫的翅膀,雄虫的眼睛里倒映出明亮刺眼的火光。
军雌拖着残缺的翅膀,宽大的手掌死死地覆着雄虫的后脑勺,拼命往前飞。他飞得越来越吃力,越来越缓慢,直到实在撑不住,慢慢开始下坠。
兰斯诺特飞到γ-83星球的上方,残缺的翅膀如绽开,焦黏的血肉撕扯开来,骨翅展开到最大限度,翅尾微微向内蜷缩弯曲,模仿降落伞的原理,让他们坠落的速度尽可能慢,直到距离黄土十米左右处,翻过身,让雄虫在自己上方,翅膀收拢,将雄虫护在骨翼里,这样他坠毁的时候,身体能垫在雄虫身下。
“诺德,对不起,是我没能保护好你。”坠在土地的前一秒,他如是说。
翡绿的眸子,绝望而深沉地看着他的雄虫。
如果时光能重来,他一定不会被傲慢和偏见蒙蔽双眼,早该丢盔弃甲献出所有的真诚。他想,如果一开始他没有犯那样的错误,一切是不是还有补救的机会?
从他剑指联邦权力的核心那天起,就注定了要走向一条不归路。
他离开时,怎么能让雄虫的记忆停在最糟糕痛苦的时候?明明他们还有很多事情没有完成……
“喂,兰斯诺特,你别死啊。”从万米高空坠下,就算是再强悍的军雌也无法幸免于难。
伴随着一声剧烈的闷响,雌虫全身骨头散架,翅膀像一具残骸,血液从颅骨处流出,好似没有生命的木偶。
“我还没原谅你呢,你死什么?”诺德拍了拍雌虫的脸,张开双臂,俯身抱住了雌虫。绝望如潮水般涌来,颤抖着触碰他焦黑的翅根,一滴细小的泪珠蔓延至眼尾,还没来的及掉落在地上就蒸发成了水蒸气.
巨大山谷中央,那座工厂如一座沉默的钢铁巨兽,刺鼻的消毒药水味弥漫在空气种,冰冷的机械运转声嗡嗡作响。
谢尔顿踏进这座工厂,入目是一片冰冷的灰色,透明的管道纵横交错,储液罐在微弱的灯光下折射出幽冷的光。
一直走到走廊尽头,一道红色的警示灯突然亮起,谢尔顿深呼了一口气,面无表情地推开门走进去。
内里是一个金碧辉煌的办公室,里面有一张巨大的长方形议会桌,两侧分别坐着四只雌虫,他们或身着议员长袍,或西装革履,或身着一身得体军装,甚至还有穿着白大褂的。
“加西亚议员长,我们在这里恭候您多时了。”一只矮胖的,穿着黑色长氅的雌虫起立,朝他颔首。
谢尔顿环顾一周。
如果有虫对联邦的上层权力中心熟悉,会发现他们都是一些有头有脸的虫,或是主治医师,或是上议院议员,或是旧贵族有话语权的虫,甚至还有军部警署厅厅长。
落座后,这些虫开始商量起来。
“只差一点,兰斯诺特就会死无葬身之地,还是那小子福大命大,还留口气喘着。”一名穿着军装的虫说。
“兰斯诺特陷入昏迷,军部军心不稳,这是个大好机会,”医生雌虫说,“趁机进攻切尔诺星,把军部拿下。”
“可我们的人手根本不够,就算叫盖斯文响应所有星盗一举进攻,也不够他们那些虫手的三分之一——哦对了,别忘了他们的武器可比我们先进一百倍。”
“你忘了吗,我们还有兵力啊……”身穿黑色西装的军雌说,“我没记错的话,加西亚议长手上还有一支训练有素的特种部队。”
他这话一出,所有虫的目光都看向他。
“各位说得对,”谢尔顿笑了笑,猩红的兽瞳平静地扫视一圈,“棋子该归为了。”.
联邦第二医院,VIP病房宽敞明亮,面积是普通病房的三倍大,房间角落摆放着一组沙发和茶几,茶几上摆放着一个插满鲜花的花瓶。墙面被粉刷成柔和的米白色。
病床位于病房中央,是一张高级的电动护理床,床中央的雌虫身形削瘦。很难相信,那具脆弱的、枯瘦的身体,竟然是属于联邦的元帅,骨翼没能收覆住,残缺的翅膀暴露在外,输液管插在他消瘦了一截的手腕,氧气罩升起的细弱白雾证明虫体还在虚弱地运转着。
兰斯诺特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梦里,他牵着诺德的手,漫步在丛林里,细细簌簌的虫鸣从幽深处传来,他们一起看月亮、数星星。
雄主说,有一种名叫萤火虫的昆虫,他们的尾部能发出淡黄的光,只出现在环境很好的地方,于是他们往林子里走了好久好久,希望能找到这只昆虫。
可是他们走了很久都没找到,雄虫最后累了,他们在林间的木屋里歇下,诺德靠在了他怀里。
然后他把诺德拥进怀里,像拥抱着一汪明亮清澈的湖水,温柔浪漫,然后他就这样和雄主陷入了温柔乡。
要是一直这么睡着不醒来就好了,这样诺德就能永远在他身边,他也不用去应付联邦那些乱七八糟的事了。
诺德穿着单薄的病号服坐在床边,身上披着一个白色的兽皮毯,直直地看着面前的虫。
“你死了吗?”雄虫压抑着胸膛剧烈的起伏,却不知道他的眼里还残留着泪水,看起来像一颗美丽脆弱的菟丝花,“别装了,我知道你醒了。”
“你要是还不醒,我今晚就偷渡到格蕾星。”
“……”
第29章 挑衅
诺德叹了口气, 他已经在这里守了十几天,雌虫都没有任何反应。
医护虫说如果兰斯诺特还醒不来,大概率变成一只植物虫, 想到这儿,诺德鼻尖不禁有点酸。
明明可以摆脱兰斯诺特是一件很开心的事。
要是兰斯诺特还和以前那样, 对他很差,永远是只坏虫就好了。
这样他也不至于那么纠结, 连离开都像被剪不断的感情缠住。
但兰斯诺特三年后偏偏又像换了只虫似的,为了赶来救他,竟然动用“熵裂”, 星舰整整半个小时的路程被他压缩至三分钟,全身粉碎性骨折,精神海也陷入暴乱。
——就算是演戏, 成本未免也太高了。
雄虫神色复杂地看了眼平躺的雌虫,将身上的兽皮毯叠好放在椅子上, 把他身上的被子掖了掖,刚准备离开,手腕却被一个粗糙的手掌抓住。
“?”
“别,别走…”
医疗仪器发出尖锐的嗡鸣, 病床上传来徐虚弱沙哑的声音。
透过雾化的呼吸面罩, 他看见那双翡翠般的眸子正艰难地撑开缝隙。
灰翳笼罩的翡绿瞳孔缓慢聚焦,最终定格在他脸上。
诺德忙扑到旁边按住雌虫乱挥的手臂, 对着刚进门的副官道,“卡尔,叫医生!”
“兰斯诺特你还好吗,有没有哪里不舒服?”诺德小心翼翼地把虫扶起来。
兰斯诺特的喉结上下滚动,他伸出手揭开氧气罩, 诺德只觉天旋地转,整个人跌进带着消毒水气味的怀抱。
军雌瘦了一圈的怀抱带着点凉气,后腰被铁钳般的手臂死死扣住。大病初愈也不知哪来的力气,箍得诺德骨头都疼。
“诶,你这么大动作干嘛,针管都掉出来了。”
“诺德,我以为你真的走了……”兰斯诺特瓮声瓮气的,声音因为好几天没进食有点哑。
“没走,我去给你倒杯水。”诺德拍拍他的手,示意松开。兰斯诺特在昏迷情况下做了好几场大手术,身体处于严重缺水的状态。
“我不渴…”雌虫充耳不闻,手腕环得更紧了,烦躁的唇瓣擦过雄虫脖颈皮肤,“不放,我一放你就走了。”
“……我真不走,你这样弄得我好疼。”要走他早走了,至于等到现在?
雌虫手上的动作松了点,但还是没有放开他。
走廊里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看到病房里黏黏糊糊的两只虫,副官的脚步顿在了门口,假模假样地咳了两声。
诺德有点窘:“快放开,医生都来了。”那双环住他的手臂终于恋恋不舍地卸了力,诺德从他的无情铁爪里挣脱出来。
兰斯诺特的表情看着还挺控诉的。
“元帅,您感觉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医生问。
兰斯诺特摇了摇头,除了五脏六腑绞作火辣的疼,他神智还算清醒。
“接下来给您做基本的瞳孔和肢体活动检查,有不舒服的您要及时告诉我。”
“各项指标趋于正常,”医护虫用仪器检查兰斯诺特各项身体指标,“您先前的虫造晶腺移植手术并未达到预期效果,还需持续观察。新移植的皮肤非常娇嫩,注意尽量不要暴露。”
事关生命安全,医护虫交代得事无巨细,可惜被交代的对象心不在焉,他死死盯着雄虫的身影,好像对方只要有一点要离开的想法就会把输液管拔掉暴起。
果然,雄虫给他打了一杯水后就走了。
“你去哪里?”兰斯诺特慌忙起身,被子掉在地上,他直接把手上的输液管拔掉,光脚踩在地上。
“诶,您身体还没恢复,不要随便乱动!”医护虫连忙把兰斯诺特按住。
“我去食堂给你买点吃的。”诺德按了按眉心,回过身,“你别乱动。”
兰斯诺特这才舒了口气般跌回病床上,点点头,声音黏糊糊的,“好,我等你回来。”
一旁的卡尔:……
真地很想自戳双目好吗!?
你跟他说这个仿佛有分离焦虑症、比三岁小孩还粘虫的,是战场上那个运筹帷幄、杀虫不眨眼的煞神兰斯诺特??!被只会教培的低级异兽附身了吧?
兰斯诺特揉了揉太阳穴,自从雄虫不在他的视线他就变如脸,声音冷然,“反叛军那边现在是什么情况?”
副官表情也瞬间变得严肃,应声走向前,“所有γ-83星的叛乱分子已被清除,第三舰队在完成此任务后立即向塔森星进发,成功摧毁了叛军的星际舰船,并且顺利地将20名被拘禁的雄性个体解救出来,目前已被安全转移至雄虫保护中心的医疗机构接受必要的医疗护理,但是……”副官犹疑了一瞬,“星际海盗团伙飞船随后抵达现场,将卢申撤离。”
“那只贱虫呢?”兰斯诺特眯了眯眼睛。
“您说的是…尼威弗?”副官哽了一下,低头道,“现场没有发现他的尸体,大概率是和卢申一起被接走了。”
“那就好。”
卡尔懵了:“啊?”
叛徒都跑了好什么?
“我要亲手杀了他。”兰斯诺特黑着脸咬牙切齿、一字一顿。
就这么死了,岂不是白白便宜他?.
听卡尔说,联邦第一医院已经被反叛军渗透,甚至还参与了部分“血蔷薇”的制作,已经不值得信任,所以兰斯全程是在第二医院接受治疗的。
第二医院的食堂比第一医院小不少,诺德找了一个卖沙拉的窗口,打包了一份辐射净化的沙拉,沿原路返回。
“哟,这不是诺德吗?”
一道略带嘲讽的声音从身后响起,诺德身形微怔,转过身。
为首的是一只矮胖紫发雄虫,中等身材,十只手指都戴满了各种不同颜色、奇形异状的宝石戒指,脖子上还挂着一个两指宽的大金链子。
他被七八只雌虫簇拥着,每只虫手上端着看起来很香的菜品,毕恭毕敬地跟在他身后。
“赫蒂斯?”诺德愣了愣,没想到在这种地方能碰到这只虫。
赫蒂斯·司曼,是原白塔雄虫之一,第二大公爵家族的年轻一代的唯一S级雄虫,跟亚盖极其不对付,自从诺德和兰斯诺特协议结婚后,他最不对付的目标换成了自己。
赫蒂斯嘴角微勾,看了眼诺德打包的沙拉,露出一个嘲讽的笑,超绝不经意地伸出一只脚,将跟在他身后的一只亚雌绊倒。
亚雌端着一砂锅的热汤,金黄滚烫的浓汤朝诺德的脚边狠狠洒去。
诺德皱眉后退,亚雌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汤汁洒在一边的草地上,砂锅也摔成碎片。
“玛利亚,你这是在做什么?”赫蒂斯勾着唇,嘲讽道,“差点烫到我们尊贵的诺德冕下了,还不道歉?”
亚雌咬着唇,“对不起,诺德阁下,对不起,都怪玛利亚没长眼睛!”他左右手交替往自己脸上抡巴掌,随即爬过去,手忙脚乱地擦拭着诺德被溅到汤汁的裤腿。
“没事,你起来吧。”诺德扶起亚雌,换来对方感激的一眼,直起身,冷冷地看着赫蒂斯,“不知阁下叫住我有何贵干?”
赫蒂斯,“哦,没事,就是没想到诺德冕下是S级雄虫,还是元帅雄主,午餐竟然还吃这不入流的菜吗?想着给您加餐,但是既然泼了那就没办法了……不然你趴下去舔干净?”
他今天的胳膊不小心擦伤了,主治医师今天不在家,他纡尊降贵到第二医院就诊,本来心情无比糟糕,没想到还有意外收获,竟然能碰到这只讨厌的虫。
在诺德二次分化之前,赫蒂斯是联邦唯一一只A+级雄虫,所以当兰斯诺特把旧贵族赶下马时,他理所当然地以为,自己一定会是那只战力最强悍的雌虫的雄主。
赫蒂斯翘首以盼等着兰斯诺特求婚,司曼家族当时为了巴结这位新上任的王,给了不少好处,那只兰斯诺特看都不看一眼,转手找了一只在白塔最不起眼的B级雄虫!
那只B级雄虫是荒星来的,没背景没资源没虫脉,在白塔时就孤僻寡言,竟然连奉承他都不会,除了一副皮囊一无是处!
可是就是那只平民雄虫,二次分化竟也分化成S级,竟然超过他成了“联邦最想嫁雄虫”第一名!全联邦的雌虫跟一百年没开过荤似的,把他的照片疯狂转发不说,还一个个恬着脸,说什么“宁愿做诺德的雌奴也不做其他雄虫的雌君”,都不把他放在眼里!!
诺德淡淡收回视线,心想看来兰斯诺特受伤的保密工作做得很好,至少这只虫还不知道,不然数落他的方式就不会那么轻飘飘了,“吃太好容易发福,阁下也要节制为好。”
赫蒂斯震怒,又羞又恼:“你,你说什么?
“字面意思,阁下日安,我还有事就先走了。”
眼见诺德即将走远,赫蒂斯踢了一脚他旁边的军雌,“去给我把他抓回来!”
军雌面露为难,“雄主,这是不是不太好?”
“有什么不好,废物,要你何用!”赫蒂斯一脚踹向军雌的屁股,却因为身体太重,脚还没抬起来就把自己摔了,还正巧摔倒在亚雌泼洒的汤上。
“雄主,您没事吧?”军雌忙放下手上的餐盘,要把赫蒂斯扶起来,对方却伸出肉乎乎的手,给了他一个大比兜,然后把目光放在雄虫的背影上。
“诺德,你不想知道为什么这么多年你跟兰斯诺特都没有虫崽吗?”
果不其然,诺德的脚步停了下来。
赫蒂斯脸上露出一抹得逞的笑:“因为兰斯诺特在做实验!他要找到最合适的实验对象!”
“你知道他三天两头往劳埃德的诊所跑,在做些什么吗?他在拿雄虫做实验,我也是其中一个……而你,我倒要看看,你能不能接受自己的雌君怀上别的雄虫的崽!”
第30章 浴室
诺德跟着兰斯诺特回到了涅尔多庄园。
兰斯诺特现在的状态没有办法驾驶星舰, 还是卡尔用自己的小型飞行舰把两只虫送回家的。
飞行舰缓缓降落在庄园的停机坪上,诺德透过舷窗望去,熟悉的建筑轮廓在暮色中若隐若现, 让他生出几分不真实感。
大门的电子系统识别出主虫的虹膜,兰斯诺特推开门, 从进门檀木鞋柜第二层拿出一双鹅黄色、毛茸茸的拖鞋,放到诺德跟前。
这个动作他做了几千遍, 熟练得仿佛从未间断过。
“我怎么记得这双拖鞋以前就有?”这不是他三年前买的大黄鸭吗?
“嗯,”兰斯诺特蹲下身,轻轻握住他的脚踝, “你很喜欢这个,之后都买的都是同款。”
雄虫向来念旧,只是拖鞋穿久了会滋生细菌, 所以之后卖的都是一模一样的款式。
诺德不自在地缩了缩脚,“我自己来。”
外面有点湿气, 雌虫又熟练地从毛巾架上取下毛巾,娴熟地按在雄虫的毛茸茸的头上,轻轻擦拭着。
诺德像一个没有感情的复读机:“……我自己来。”
涅尔多家的侍虫不知何时已恭敬地走上前,齐声恭迎着平安归来的家主, 脸上挂着宛如复制粘贴的姨母笑。
为首的贝肯双手交叠站在最前面, 看诺德的眼神,像是在看一个离家出走终于肯回家的叛逆少年。
那眼神好像再说了:“对嘛, 早点回来不就好了,哪儿还有那么多事。”
“雄主,想吃什么我去做,家里还有菠萝咕咕肉的食材。”军雌帮雄虫脱下外套,挂在衣架上, 随后开始解自己的军装扣子。
自从诺德同意回“家”,兰斯诺特整只虫就充斥着一种不正常的兴奋,虽然他极力克制,但是诺德能从他的言行之间看出来。
就比如现在看着他喷火的眼神。
好像不是要去做饭,而是把他做成食物。
“我肚子不饿,要不你先去洗澡吧。”
兰斯诺特眼睛瞬间瞪大,这才猛地想起他已经在病床上躺了两个星期,身上不知道有多脏,他竟然浑然不觉,还一个劲往诺德面前凑。
雄虫好不容易态度松动了些,要是再被嫌弃……他不敢想象。
军雌下意识往后退了两步,脸上闪过一丝赦然。
“我现在去洗。”
诺德猜他肯定误会什么了,拽了拽军雌的袖口,“那什么,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怕你太累了,洗完澡就早点休息吧,让机器虫随便做点什么就好啦。”
兰斯诺特听到自己的心脏打起鼓来。
是啊,这就是三年前的诺德。那么美好、那么贴心,一直都没变过。
可他以前竟然会给雄虫贴上“虚伪做作”的标签,自负又愚蠢地把虫推开。明明诺德跟别的雄虫都不一样,他怎么能那么蠢,竟然用了那么长的时间去观察、验证。
军雌拳头在身侧攥紧,垂眸看着雄虫看着他时仰起的昳丽脸庞,和水嫩的红唇,心里涌起一阵强烈的冲动。
好想亲一口。
好想抱住。
以前的他想亲就亲,想抱就抱了,根本用不着委屈自己。
但是不行,要克制,注意不要吓到雄虫,不能越雷池,哪怕半步也不行,不然一切都会前功尽弃。
诺德摸了摸下巴,想到虫族的料理,哪怕最精致的佳肴也寡淡得很,像又贵又不好吃的白人饭,改口道,“算了,我随便煮点面条就好了,你要吃吗,还是喝营养液?”诺德随口问了一嘴,没觉得兰斯诺特会理他,毕竟他可是出了名的营养液忠实拥护者。
“要吃你…”兰斯诺特脱口而出,“下的面。”
说出口又意识到不对,连忙收回。
他不知道怎么重新追求雄虫,按理说应该顺从、乖顺,像雌君守则里规定的那样?
这些年他和诺德换着下厨,诺德喜欢做菜,大部分时间都是雄虫做,兰斯诺特负责洗碗刷锅。
但是不应该,至少现在不应该,那样太恃宠而骄了。
“我来吧,雄主。”兰斯诺特站在诺德身后,以一个环抱的姿势将虫虚笼在怀里,打开厨房上层的柜子,将雄虫平时最喜欢的荞麦面取了出来,然后又后退半步。
“你?”诺德转过身,狐疑地看着他。
恕他想不出来,一个只知道喝营养液的雌虫还会煮面,他不是一直说这种劣质碳水是低等虫才吃的吗?
“我会的,你以前教过我。”军雌抿着唇,“我还会菠萝咕咕肉,还有酸辣油烹淀粉条,你很喜欢吃这两道菜,冰箱里还有食材。”
诺德:……
咕咕肉是什么肉?酸辣油烹淀粉条又是什么,别告诉他是土豆丝吧?
“还是我来吧,”诺德把衣袖挽起来,接过锅具,他还是不信任兰斯诺特的厨艺,即使他上次的牛排看起来不错,“你先去洗吧,你要辣口还是清淡的?”
“都可以,你做的我都喜欢。”
“……”
诺德瞥了眼杵在他身后不动的雌虫,身体尚且空荡荡的,嘴唇泛着不正常的白,全身粉碎性骨折,手腕当然也不能幸免,突然想到什么,“对了,你洗澡手是不是不太方便啊,要帮忙吗?”
兰斯诺特的脸一瞬间红了。
不,与其说“红”,更像某种兽类兴奋的前兆,血液在身体里沸腾,翡绿的眸子竖成针状,身体轻轻颤抖,不过也只是一瞬间,很快就消了下去。
雄虫还爱他。
至少,还是没那么讨厌他了。
这样的想法如一旦产生,犹如一团火星,迅速燎原,在脑海灼烧扩散的面积越来越大。
“会不会太麻烦你了。”兰斯诺特低着头,假意推拒,声音轻得如同蚊蝇。
“哦。”诺德转过身,“那你叫只仆虫帮你吧,我要煮面了。”
兰斯诺特:“……”.
细长的荞麦面在锅中翻滚,升腾的热气如轻纱般缭绕,突然,一道尖锐的声响,仿佛玻璃碎裂,从邻近的淋浴间刺破了宁静。
诺德一怔,担心兰斯诺特可能出了什么状况,赶到浴室门口。
“兰斯诺特,你没事吧?”他轻轻叩门。
过了好半天,嘶哑、颤抖的低喃才从里面传来,“没事,雄主,只是不小心把镜子打碎了。”
…这还能不小心?
诺德以为他不方便,毕竟手腕肌肉全部断裂烧伤了,又问,“要我进去帮忙吗?”
“…………”
又过了很久,自怨自艾的、略带绝望的声音再次传来:“……丑。”
“嗯?什么丑?”
“……我。”
他不敢相信镜子那头竟然是自己。
他的胸、腹部,那曾为了让雄虫更爱自己,逐帧学习星网上那些他曾经嗤之以鼻的丰胸丰臀锻炼技巧塑造出来的完美部位,那个但凡有一点伤疤也会用药膏涂敷处理、保持皮肤的光洁紧致的部位,如今覆盖着丑陋狰狞的紫色瘢痕。
不仅如此,曾经引以为傲的翅骨,如今却像被雷击过的枯树,连正常收束都变得力不从心。
雌虫的翅膀的骨翼在战斗状态下,边缘硬度极高,锋利程度堪比无情的利剑,甚至能切割钢铁。
与坚硬的铠甲不同,翅膀的根部、内里都极为柔嫩,轻轻一触便会触动全身,引发一阵酥麻的脆弱神经。
——因此,只能向它们此生唯一认定的雄虫展露。
虽然诺德可能不记得了,无数个夜晚雄虫依偎在他怀里,撒娇要看他的翅膀,兰斯诺特一点抵抗力也没有,那敏感的翅膀根部被雄虫捏在手里轻轻抚摸,引起一阵触动灵魂的战栗。
即使移植虫造骨翼强度不比原生翅膀差,但也回不到当初的美丽。
——而现在,雄虫夸赞过的、爱抚过的身体变成了这副无比丑陋的模样!
雄虫对他好不容易亲昵一点了,他竟然要用这副样子继续追求雄虫——不把虫吓跑都万事大吉了!
军雌被剧烈的恐慌捕获,心里好像有一座大厦崩塌。
哪怕直面死亡,他都没有此刻这么恐惧。
诺德听到兰斯诺特的回答,要说的话堵在了嗓子眼儿。
他木着脸憋了会儿,最后实在没忍住,歪在门槛上,乐不可支地笑出了声。
“现在知道丑了,我在你旁边看你这样几天了呢。”
“…………”
“其实也还好啦,看习惯了就觉得丑的还挺有特色的。”
前两天因为担心雌虫身体的颓靡病态一扫而空,昳丽的眼尾笑出两滴晶莹的泪珠,雄虫接着道。
“…………”
诺德当然不是那种没心没肺的虫,往雌虫伤口撒盐,这么说也只是为了缓解尴尬。
虫族对翅膀有多么看重,诺德是知道的。不仅是身体素质强悍的军雌以那对能帮他们辅助作战的兵器为傲,不少雄虫也觊觎它的美丽。在兰斯诺特上台前,总有雄虫残虐雌虫,将翅膀强制生剜下来做标本的新闻。
有过身体关系的雌雄虫对彼此的信息素异常敏感,他感受到兰斯诺特的信息素,临近崩溃、愤怒,又带着一丝深入骨髓的恐惧。
诺德试探性地转动门把手,竟然是开的。他猜是兰斯诺特腕骨还没办法彻底弯曲,所以没有上锁。
雾气蒸腾的浴室内,雌虫颓靡地坐在花洒下,光裸着上半身,下身是没有换下来的迷彩军绿色西装裤。
军雌的身体较之先前消瘦了一大截,但也只是和他自己比罢了。
锋直的锁骨、精瘦的腰,无一不体现着这是一只极其具爆发力的身体,腹肌的沟壑上布满胸肌哪怕饿了两周,也是饱满到一只手都抓不住。
热水从头顶流下来,蓝色的短发紧贴在脸庞,翅根新长出的羽毛呈现莹润的珍珠色,与周围焦黑糜烂的羽翅呈现鲜明对比。
“别看,好丑……”兰斯诺特翡绿的眸子震颤,惊慌失措地转过身,正对着诺德,翅膀抖了抖了,想要往回收,可是徒劳无功。
雄虫纤细的手指覆在雌虫的翼根,声音温柔安静,“不丑,很好看。”
兰斯诺特对手雄虫温柔如水的眸子,感觉心脏都在颤。
“你不是说,伤疤是雌虫荣誉的勋章吗?”
“……”
“谢谢你救了我,”诺德说,“那时候你还挺帅的。”
谁也没办法预测下一秒会发生怎样的意外。
上一秒和你称兄道弟的朋友,转头出卖你,带来破天富贵的直播间也同时引来了杀身之祸。
虽然这次意外,有兰斯诺特的一部分原因,但是他还是很感谢军雌能来救他。
“不会有下一次了,诺德。” 沉默在空气中蔓延,兰斯诺特说出了那句近乎承诺的话语,声音严肃,像是在交换誓言,“我以虫神的名义担保,不会再让你陷入危险。”
诺德笑了笑,没作声。
视线在地上逡巡一圈,发现地上除了沐浴露,还有一个黑色的盒子,应该是医护虫开的敷料烧伤的药。
他挤了点沐浴露,从卡口里取下花洒,将温度调低了一些,把打成泡沫的沐浴露覆在雌虫背上。
“医生不是说温度要在 40℃以内吗?” 诺德问,“你这温度都快 60 度了,烫猪皮呢?”
雄虫纤细修长白嫩的手指覆在雌虫翅膀的根部,划过健硕的背肌,手指所到之处,肌肉无声战栗。
大概帮他洗了半分钟不到,诺德就听到从前面传来的、极力压制的隐忍喘息。
“很疼吗?” 诺德绕到雌虫面前。
只见冷若冰霜的面孔此刻扭曲着,金色的虫纹纹蔓上颈侧,翡绿的双眼在清醒和涣散中反复游荡,像死死压抑着什么。
——神智显然徘徊在崩溃的边缘。
“不,别看”
可是身体的反应骗不了人。
诺德惊了:“……不是吧…这…就……”
他还什么也没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