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1章 回京

    之后的几日,胤祺忙着见商行掌柜的找来的工匠,贾琏见着胤祺早出晚归的,知晓自己在他身旁也无甚作用,遂与海关监督打得火热,通过海关监督,手里也收了不少好东西,当然,海关监督也从中得了不少好处。

    为了胤祺所说的绸缎生意,商行掌柜格外殷勤,亲自跑胤祺住着的院子不知多少趟,偶然间也撞见过贾琏的身影,他在海关监督的宴会上见过贾琏,知晓这是海关监督的亲朋,耳闻是京中的国公府子弟,见着这等大人物对于胤祺毕恭毕敬的,掌柜对于胤祺更加谨慎,一些经商时候会使的小手段全收了起来,也不贪图那三瓜俩枣的便宜,能与贵人搭上线,才是他们商行的福气。

    掌柜对胤祺更加上心,一趟又一趟的找胤祺去见他搜罗来的工匠,对于胤祺提出的堪称苛刻的要求也毫不觉着为难,一个不成,再瞧下一个,将那些随着洋人的船,跑到大清来的工匠,全见了个遍。

    总算让胤祺挑出了一些和他心意的工匠。

    约翰挽着袖子,唾沫横飞的与工匠们商议着待遇,能被逼的背井离乡的工匠,哪个都有一肚子的苦楚,乍到大清,正是忐忑的时候,只能在十三行里找些事情糊口,但这终非长久之计。

    见着他们同样面孔的约翰,工匠们先是放了一半的心,又听到胤祺说可以让他们住到庄园里,每个月有十两银子的佣金,无一不立时便应了上京的事情。

    出乎胤祺意料,不知是战争的影响还是灾害的原因,远渡重洋过来大清的工匠,手艺十分精湛,他不仅找到了他想找的琉璃匠人,还有各种其他行业的,最特殊的,甚至还有炼金术师。

    胤祺也不嫌多,确认了那些人并非滥竽充数之人,便将他们全部领回了暂住的院子中。

    等贾琏又成了一笔生意,预计能够大赚一笔时,被满院子黄头发蓝眼睛的人吓得差点蹦起。

    “五阿哥,这些人是?”贾琏脸都皱成一团,嫌恶地问道。

    此时大清依然是天朝上国,在贾琏这等贵公子看来,这些洋人一个个鼻子高的能跑马,粗手大脚的,实在难看。

    胤祺搜罗了不少人才,心情正好,他笑着解释了因由。

    贾琏突然也笑了,一扫前头的嫌恶:“能入您庄子干活,那些人真真祖坟在冒青烟,洋人多狡诈,正好我与海关监督有几分交情,他们的卖身契我替您去办?”

    自从入了粤地,胤祺出门办事基本将贾琏甩开,贾琏也不知哪里让胤祺不高兴,只小心翼翼地敬着,骤然听闻胤祺欲要买人,贾琏只觉着他表现的机会到了,忙摩拳擦掌地抢着要干。

    胤祺听闻,却未顺势将这琐碎活推给贾琏,他只看了贾琏一眼,淡淡说着:“我与他们都签好了契约。”

    契约!贾琏瞬间蹦了起来:“爷,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不买了这些洋人,您将他们放您身旁,实在危险。”

    胤祺却并未将这话放在心上,先不提他身为阿哥,身旁的侍卫从没少过,就说这些人背井离乡,唯一的依靠就是他,正常人都不会背叛他。

    至于说被其他人见着他生意好,眼热将人利诱过去,这事胤祺就更不担心了,凭着他的身份,整个大清除了康熙,也没人会这么明着和他做对。

    若是康熙看中了这些匠人,签不签卖身契,又有什么作用呢。

    胤祺扬了扬手,漫不经心笑着:“我自有安排。”

    贾琏的忧心偏了地方,他只能讪讪说道:“是我多虑了。”

    倒是胤祺,又提醒了贾琏一句:“我的事情已经办完了,咱们在这儿待不了多久,你事情可办好了,若好了,这两日便回京。”

    出门日久,冰天雪地已经成了烈日炎炎,盛夏的日子里,空气都好像被热意变得扭曲,胤祺扇着扇子,算着与黛玉已经分别了多久,眼见事情办完,目的达到,绷着的弦松了,胤祺的思念再也无法抑制。

    贾琏听了胤祺之语,身上余着的酒意瞬间散了个干净,他盘算着这一行的收获,自觉已经赚了许多,连连点头说道:“五阿哥说的哪里话,我自是随着您的安排行事。”

    胤祺点头,示意舞文和弄墨收拾行囊,之前在商行买的那些货,掌柜的早在他到处寻人的这几日里,将东西都凑齐了,发往京城,但要随身带着的东西也不少,舞文和弄墨指挥者人好一番收拾,才将一切弄妥当了。

    等与此地之人告辞之后,胤祺便踏上了回京之路。

    对了,离开之前,还发生了一个小插曲。

    胤祺吩咐人收拾行李的动静不小,被海关监督送个贾琏的那俩人自是听到了动静,她们满心欢喜的也收拾起了东西,就等着遂贾琏入京,日后能有个安稳生活。

    没想到二美羞答答的与贾琏询问日后时,贾琏嘴里说着甜言蜜语,转天却安排人将她们送回海关监督家中。

    一心等着去京中过好日子的俩人,翌日得知这消息时,简直晴天霹雳,她们哭哭哒哒地跪到了贾琏前面,求他怜惜。

    然而郎心似铁,贾琏对着如花似玉的美人,柔声安抚了许久,却并不松口要带他们回京。

    贾琏贪花好色,但深知什么事情是王熙凤的底线,夫妻一场,他最是清楚王熙凤的性格,先不说他们夫妻青梅竹马的情谊,他也不愿如此伤王熙凤的心,就说凭着王熙凤的手段,这俩人还不够磋磨的。

    遂无论如何哀求,贾琏怎么也不同意,他轻声笑着:“正好你们行李都已经收拾好了,等李大人家嬷嬷过来时,你们随着回去,倒也便宜。”

    听见贾琏如此言语,并不念着一日夫妻百日恩,那俩丫鬟哭得更加厉害,她们是被李烨精心教养出来,侍奉贵人的丫鬟,在李家也是锦衣玉食的副小姐,就指望着她们能和贵人搭上关系。

    听说要伺候京中的贵人,她们姐妹抢红了眼,才抢到这个机会,没想到伺候一场下来,最终还是退回的结局。

    想到曾经见过的,其他被退回之人的命运,这俩姐妹打了个哆嗦,哭得更加哀切,为奴为婢也不在乎。

    贾琏没有心软,她们的哭声却将胤祺惊动出来。

    “怎么回事?”胤祺见着院子里闹成一团,鸡飞狗跳的场景,不悦地问道。

    冷汗从贾琏额头上冒出来,在他看来,路上睡了几个人不是什么错,但让这俩人吵到胤祺的清净,就是他的大错了,他连汗都来不及擦,连声说道:“没甚么,没甚么。”

    能让李烨从无数人中选出来培养,那俩姑娘自然也是有眼力的,一见贾琏战战兢兢的模样,便知胤祺必然身份更加尊贵。

    她们不顾阻拦,转身便跪到了胤祺身前,哀哀哭着,求胤祺让贾琏别抛弃她们,不然等回了李家,等着她们的将是一双玉璧千人枕,半点朱唇万人尝的日子。

    胤祺闻言,无声地看了贾琏一眼,这让贾琏更加冷汗涟涟,但是让他将这俩人带回去,实在是做不到,他义正辞严地说道:“爷,我们都是知礼的人家,没有家中夫人发话,如何能够在外头私自纳人呢?”

    胤祺听了,只点了点头,强扭的瓜不甜,胤祺也没有插手贾琏家务事的打算,既然贾琏已经下定了决心,他也不再多言,转身回了屋子,遮住了眼中的嫌恶之色。

    外头的哭声更大。

    等到哭声消了,那俩人想必是认了命,抽抽噎噎地再次检查行囊,将贾琏送的金银收起来的时候,舞文拿着两个荷包过来,与两人说可以消了她们的奴籍,并送两人回家或者自立女户,此时广州商业正盛,不少女人也去了绣坊里头做活谋生,若她们愿意,也能凭着自己双手谋生。

    俩人对视一眼,只觉不可思议,她们从来也没有想过,还能有这么一条出路,不是攀附于谁,而是靠自己而活,对视间,彼此都定了决心,连忙点头应允,唯恐慢了,眼前的贵人便改了主意。

    舞文虽然不知晓胤祺为何还是插手了此事,但见着眼前来美貌丫鬟确实下定了决心,连忙与商行打招呼,将她们安置妥当,当然,也没有忘了去海关监督家跑一趟,销去这俩人的奴籍。

    海关监督这才知道,五阿哥在他辖区停了许久,他却全然不知,错过了一个绝佳的献殷勤机会,悔得肠子都青了。

    他内心埋怨着贾琏的隐瞒,行动却全不敢怠慢,听了舞文的传话,虽然不知晓那俩丫鬟如何得了五阿哥的青眼,却也赶紧让府中的管家去官府为那俩丫鬟销了奴籍,立了女户,莫说为难,李烨甚至吩咐了人要时常关心,唯恐这俩丫鬟受了什么欺负,被五阿哥知道了找他麻烦,那俩丫鬟也因此过了日子不过很是不赖。

    当然,这都是后话。

    此时此刻,胤祺正在广州的码头上,等着船开拨。

    此时粤地已经开了海禁,不少商船通过海运北上,从广州到天津,沿海穿行最快仅半月时间,胤祺在广州所订的货,便是如此上京。

    胤祺原本也想尝试一遭海运,然而海上风浪大,风险高,随性的侍卫当即便跳出来反对,更有舞文和弄墨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抱着胤祺的腿请求,最终胤祺还是打消了这个危险的想法,老老实实地坐船顺着河流北上。

    自广州到韶关,再过南昌乘船北上入运河,悠悠又是数日,船终于到了扬州。

    扬州自古便是繁盛之地,文人墨客不知写了多少诗词赞颂,所谓天下三分明月夜,二分无赖是扬州(1),自从入了扬州之后,运河里的船愈发多了,沿着河两岸都是拎着篮子叫卖之人,借着沿河的便利,赚些钱填补家用。

    胤祺一行也在此下了船。

    船泊岸之时,正是夜幕将至,运河上的水被夕阳照着,橙黄霞红交错,水面波光荡漾,浮光跃金不外如是。

    康熙下江南时,扬州也是重要一地,胤祺并不是第一次到扬州,然而伴驾到底有着顾忌,不能随心而为,这次又到了温软水乡,见着身边人都想见识扬州的富贵,胤祺索性让船靠岸,一行人上岸过夜。

    自码头到城中,熙熙攘攘的人摩肩接踵,此时已是夜间,并无商船停靠,在码头上谋生活的汉子们掳着袖子,勾肩搭背地找家支起的棚子,用上一个铜板点上一碗浊酒,又几个人凑钱点上一份茴香豆,就着这茴香豆,咂摸着碗中的酒。

    更远处,白墙青瓦间,炊烟袅袅升起,刺啦一声,油与菜相触,激发出诱人的香气。

    胤祺领着一行人往城中走去,越往里走,之前的市井之相越远。宽敞的路上足够四辆马车并行,路的两旁是各色的酒楼,幌子支在窗户上,被夜里的风吹得飞扬,灯笼高高挂起,将路上照得亮如白昼,正所谓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2)。

    更远处的巷子里,更是车水马龙,络绎不绝,屋里的嬉戏笑闹之声甚至将河水都震地荡起微波,旖旎温软,远远听着传来的弹唱之声,都能让人酥了骨头。

    临时决定在扬州住下,提前并未有安排,舞文打听了此处上好的客栈,胤祺遂去了那儿住下。

    不愧是温柔富贵乡的扬州,胤祺等人刚进客栈,便受到了十万分的重视,跑堂小厮格外殷勤,用膳时听胤祺提了嘴想出去走走看看,便一口气将扬州的景色说了个干净。

    饭后,已是夜色深深,外头的街市却仍然热闹,胤祺笑着止住了要跟着他的侍卫:“扬州繁茂,你们也难得来一次,便自去逛逛。”

    侍卫对视一眼,想到扬州由于富庶,当地知府很是下了番功夫整治,歹人较其他地方少了许多,更何况胤祺自己也弓马娴熟,一般歹人进不了他的身。

    遂也不违背胤祺的意思,将身手最好的侍卫留下,其他人四散着离开。

    贾琏,自是也被胤祺拒绝了。

    贾琏也知晓他并未能如预期般讨得胤祺的欢心,他也不绞尽脑汁地献殷勤了,难得到了扬州,怎么可以不试试柔媚多情的江南女子,贾琏在胤祺离开后,立即抬腿便进了后头的秦楼楚馆,陷入到旖旎之色中。

    而胤祺,只带着贴身伺候的几人,轻车简行的去了小秦淮河边,静静欣赏着静谧的月光照耀着古桥,遥遥的不知何处传来船夫的歌声,苍凉而厚重,一扫扬州城里的靡丽,听着这歌声,胤祺格外地思念京中的黛玉,月光流淌,不知照了多少的有情人,又有多少人对月遥寄相思。

    等到深夜,夜风去了日间的燥热,胤祺在凉爽的风中,方回了客栈。

    等到贾琏醉醺醺的回来,却只见胤祺的房间灯火已熄,他便也熄了去请安的想法,令小厮烧了热水,给他洗漱。

    刚走没几步,还未上楼,突然与走出来的人撞了个正着。

    贾琏本想发怒,却只觉着怀中人馥郁生香,搂在怀里如入云端,低头一看,只见是个格外标致的美人,骤然与外男相撞,眼睛紧紧闭着,睫毛颤抖着,脸色通红,整个人惶惶然,不知该如何是好。

    这温柔的娇羞,却是与王熙凤截然不同的风情,贾琏一时看得痴了。

    贾琏自诩风流公子,见着那人虽不至于荆钗布衣,身上衣裳却也并未多奢华,便知这不过是小家碧玉般的人物,心头大喜,当即便退了几步,整理好衣物,深深地一揖到底:“琏唐突了小姐,还请小姐原谅则个。”

    那女子听了,睁开眼,见着贾琏的清俊模样,脸红的更加厉害,只垂眸低目,讷讷不敢言语。

    贾琏见此,愈加柔和,恨不能将心都掰出来:“若小姐不弃,琏送你回房间。”

    “哪里来得登徒子。”不等那女子回话,一声厉呵从楼上传来,循声望去,贾琏更是眼前一亮,那又是另一种风情的美人,与眼前美人长得有三分相似,却是性烈如火,一见便是一对姐妹花。

    贾琏连忙张嘴欲言,那女子却不给他机会,噼里啪啦一串话骂出来,直将贾琏骂得脸色青红交错,任她姐姐如何扯她的袖子,也停不下来。

    被这般劈头盖脸的一顿骂,贾琏脾气也上来了,他瞪着眼嚷嚷道:“够了,我是京中荣国府的贾琏,如何会占你们的便宜。”

    那泼辣女子果然住了嘴,瞠目结舌地看着。

    贾琏正得意,准备奚落几句再将她放过,却听见楼上又传来一个苍老的女声:“原来是琏二爷,这可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一家人。”

    第162章 亲戚

    夏日将尽,江上吹来的风已经带上了秋意的萧瑟。

    胤祺站在码头上,疑惑地望着从贾琏马车上走下来的一位老妇并两位妙龄女子。

    贾琏笑着向胤祺解释:“要不如何说缘分呢,这三位是我们东府尤大奶奶的亲眷,正巧也要上京找尤大奶奶投亲,既然遇见了,我想着都是亲戚,便邀请她们同行。”

    胤祺小时候是在宁国府住过的,也知晓宁国府的乌遭事,对那一府的人,全无任何好感,但眼前的尤氏母女,瞧着也是孤儿寡母的,她们三人走路上确实不甚稳妥,胤祺不喜宁国府,却也无意迁怒,听了贾琏所言,胤祺淡淡点了点头,默许了带上尤氏母女。

    贾琏额头的冷汗这才被风吹散,正所谓色令智昏,昨儿个得知了互相有亲后,二姐很是给他请了番罪,就连三姐,都改了泼辣模样,笑着向他请罪,被这两位美人看着,贾琏一时英雄气概骤起,昏头昏脑的邀约尤氏母女随行,全然忘了五阿哥对宁国公府的不喜。

    等过了夜,酒意散了,被冰凉的江风吹着,离家出走的理智终于回来,好在胤祺并非暴戾之人,对于贾琏的自作主张,也没有多少不喜。

    胤祺转身上了大船,贾琏也扶着尤母,请尤二姐与尤三姐上船。

    帆扬起,船员鼓起力气,猛地将船驶离码头,逆着运河水,缓缓北上。

    这边贾琏他乡遇故知,那头京中也有了新客人。

    这事还得从胤祺从粤地买的货物到了京中说起。

    尽管胤祺仍在回京的途中,但他知晓黛玉的能力手腕,绝不逊色于一般男人,即使他不在京中,黛玉也能将一应事宜处理妥当。

    早在离京之前,胤祺便将家中的管事全部召集起来训话,府中一应事物,悉数由黛玉决定。

    管事的不敢怠慢,收到货物的消息,忙回禀了黛玉,胤祺自广州离开之时,便给黛玉写了信,将他在粤地所做之事交代明白,黛玉回想着胤祺信中所列明的货物品种,全是香料、药材等珍贵东西,心里有了主意。

    “你立时领着人去通州那边,将东西小心地弄回来,我记着我在外头有个嫁妆铺子,一直没有用过,便将东西先放那里,找两个机灵人看着。”黛玉轻声吩咐:“记着都是金贵物件,小心收好,万不能受潮、生虫。”

    管事的连忙应了,自去找人不提。

    这一去,便是一天,等到天色已暗,管家终于回来复命,一张嘴声音就嘶哑地不成样子,却是在码头上铺子里跑了一整天,连喝口水的功夫都没有。

    管事先行礼,将货物的去向交代清楚,等黛玉笑着赏了他银子后,管事的犹豫半晌,将斟酌的话说出:“好叫王妃知晓,今日奴才在通州那儿,见着荣国府的管家在那儿接人,奴才自作主张打探,原来是荣国府中邢夫人、李少奶奶、还有薛家的亲眷上京,可巧在路上遇见了,便一道行来。”

    这三家怎么凑一块儿了,黛玉蹙着眉沉思,这三家不过是寻常人家,多为依附贾家过活之人,实是掀不起什么大风浪,左右与她无关,黛玉便也将此事撂开,只笑着对管事说道:“您有心了,此事我知晓了。”

    然而黛玉却想错了,翌日她刚将阿哥府中的事物处理完,正准备去铺子里看胤祺买回来的那批货,便见着贾母派来的嬷嬷。

    说是荣国府来了许多亲戚,不少年轻姑娘,贾母实在高兴,将其苦留住在家中,今日还要开席宴请她们,特特将黛玉请过去热闹。

    荣国府中旁人不论,贾母对黛玉是有着一片慈爱之心的,见着贾母巴巴的派人来接她,黛玉也知贾母是觉着她在阿哥府事物繁重,找个理由让她松快几分,不忍拂了贾母的好意,从善如流的去了荣国府。

    等到了荣国府,果真如嬷嬷所言,那几个亲戚家,却有几个不俗的姑娘。

    贾母乐呵呵的,指着满屋子的姑娘与黛玉介绍。

    头一个便是薛家的薛宝琴,这实在是个标致姑娘,清秀脱俗,熠熠生辉,黛玉细瞧她的说话做事,半点也无闺阁之气,显见着是见过世面的。

    按理说,作为普通亲戚,薛宝琴向贾母与王夫人请安后,就该回薛家的,她嫡亲的哥哥薛蝌掌管着薛家在京中的铺子,如何也少不了她屋子住,然而贾母一见宝琴,实在喜欢的不得了,苦劝着将她留下,与她同吃同住,这让贾府阖府上下,都对薛宝琴高看一眼。

    黛玉见着贾母对薛宝琴的亲热劲,心里暗暗有了计较。

    此外,还有邢夫人兄弟的女儿,名唤邢岫烟的,也是个清秀文静的女子,身上只穿一件半新不旧的衣裳,却不见丝毫局促。

    至于站在李纨身后的两个姑娘,名唤李纹、李绮的,也是水葱一样的姑娘。

    几人听贾母介绍,知晓眼前人是贾家嫁入阿哥府的外甥女,忙从椅子上站起,恭谨地向黛玉行礼。

    黛玉受了礼,又一人给了个手钏,当做见面礼后,才坐到贾母身旁,抱着贾母的手臂撒娇起来。

    这时候,厨房的厨娘们将酒菜送来,王夫人、邢夫人并李纨都站在贾母身后伺候,只让席间的宝琴等人战战兢兢,几不敢动筷。

    贾母一瞧,扫兴地挥手:“你们站在这里,我们娘儿们的兴致都散了,不要你们伺候,让我们自己乐呵乐呵。”

    王夫人自知她没有王熙凤逗乐的本事,最是不讨贾母喜欢,她强笑着应了,又扭头吩咐鸳鸯将贾母伺候好,便领着李纨去了侧间,那头也摆了桌饭菜,正是她们婆媳的。

    邢夫人本想再多赖会儿,也算是在娘家兄弟媳妇面前显示自己的能耐,见着王夫人都走了,自忖留下来也没甚意思,若贾母给她个没脸,就更加难堪,便也跟着离开。

    黛玉冷眼瞧着,也不多言,自己挑着席上的菜慢慢吃着,间或拿着芭蕉冻小壶,将里头热热的酒倒上一小杯,自斟自酌起来,好不惬意。

    薛宝琴妙语如珠,果然将贾母哄得格外开心,黛玉听着她各地的见闻,一时也是出神,盘算着等下次胤祺再出京,她也要跟着出去长见识。

    一时饭毕,贾母犯了困,她入内歪在小榻上,望着满屋子的姑娘们,笑着安排道:“潇湘馆我一直给玉儿留着,玉儿去那儿歇会儿正好,宝琴在这里陪着我这老婆子,你们也回去歇着,下午再去园子里玩也便宜。”

    邢岫烟、李纹、李琦也住在了贾家,不过一个被邢夫人安排的与迎春同住紫菱洲,另两个与李纨住在稻香村。

    几人都应好,唯有黛玉笑道:“老祖宗,我觉少,现在睡夜间容易走了困,反倒不好,好久没见着二嫂子了,我找她说话去。”

    贾母亦笑道:“你们姑嫂的关系倒是好,凤丫头在屋子里憋了许久,想必早就闷了,你去陪她说说话,倒也正好。”

    黛玉遂站起身来,从贾母屋中离开,往王熙凤屋子走去。

    若赶在其他时候,黛玉还得先打发人去那儿问一声,贾琏在不在家,她方不方便过去,但此时她知晓贾琏与胤祺去了南边,王熙凤那儿没有旁人,她随意过去也无妨。

    遂等到了门口,才让人通传。

    王熙凤连忙睁开眼,从榻上起来,一边穿着鞋一边让人给她取来见客的大衣裳要换上,嘴里还骂着:“我这一病,就都不把我放在眼里了,五福晋来府这么大的事也不告诉我,她是何等尊贵的人物,就让我这样蓬头垢面的去见她,她不怪,我还要不要脸了。”

    黛玉噗嗤笑着掀开帘子:“可别怪她们,是我特特吩咐了不许与你说的,你要知道了还不得兴师动众的换衣裳梳头,你这身子刚好没多久,这一折腾,又何必呢。”

    王熙凤苦笑道:“福晋体谅我,我要再说什么就是我不知好歹,我这身子我也知道,哪里又好了呢,都这么长时间了,还是断断续续的没个好,我也不指着能好到哪里去。”

    黛玉见着王熙凤脸上的颓唐之色,心里一惊,她记忆里的王熙凤从来都是风风火火的,何时说过如此哀语。

    她连忙劝道:“何必如此丧气,你是个最明白不过的人,难道不知道,你这病本没多大的事,自己把自己吓了一遭,反而容易郁郁于心,反倒不好。”

    王熙凤惨淡笑着:“福晋待我好,我也不瞒你,自我失了那孩子,时间也不短了,落红之症却一直没有止过,每日只觉着虚汗一阵阵的,想一个人能有多少血够流的,想必我日子也不久了。”

    “旁的我也不担心,就连我家二爷,随着五阿哥跑一趟,能识些眉眼高低,他也不用我操心,我最放心不下的,就是我的巧姐儿。”

    “前些日子我思量着将二姑娘说给薛家那薛蝌,大老爷只是不准,也不知对二姑娘的婚事做什么打算,现在可好,邢家刚来便瞧中了,将邢家姑娘说给了薛蝌,我就一个巧姐儿,若无没了,她孤零零的,还不知道婚事会被如何磋磨。”

    “胡说,”黛玉正色:“要说我,你就是操心太多,巧姐儿才多大,你便担忧起那么久的事情,我记着太医院有个太医,最擅妇人症,我明儿个便下帖子,让他给你瞧瞧,你将巧姐儿托付给谁,也没有自己亲自盯着来得放心。”

    第163章 回京

    黛玉苦劝了王熙凤一遭,让她安心修养,至于迎春的亲事,左右她还小,也不是一日两日立即就能定下的,等她这嫂子身子好了,再慢慢寻摸也不迟。

    随后又与雪雁吩咐了,回去后记得拿着牌子将专门负责后宫妃子请脉的太医请来,为王熙凤好生调理,这才回到前头,以府中事忙为由,向贾母请辞。

    贾母也知五阿哥不在京中,偌大的五阿哥府上上下下都得靠着黛玉操持,她能抽出半日过来已经很是不错,便也不苦拦着,只是吩咐着鸳鸯将那几家子送来的江南时兴玩意儿给黛玉送去一份。

    黛玉又与几个姐妹告辞,无论是三春还是薛邢李几位姑娘,对她都是亲热中带着敬畏,这让黛玉更加觉着没意思,反倒是客居在此的史湘云,见着黛玉还是一如既往,说说笑笑的好不自在,得知了黛玉要回去,还笑着打趣:“我们之中就你成了王妃,可别忘了我们这些人才是。”

    黛玉噗嗤笑了;“好利的一张嘴,今儿个凤丫头不在,换成你打趣我了,我还要说呢,你们无事的时候也来我那儿走走,都是一家子的骨肉亲戚,没得生分了去。”

    贾府行事再荒唐,也怪不到后宅女子身上,成天的憋在家里,好好的女孩儿都得闷坏了,不若多出门做做客,也能长些见识。

    得了黛玉这话,旁人尚可,贾母首先笑得见牙不见眼,都是她的子孙,她又如何不愿她们好,更何况如今哪有女子单独出门的,总得有父兄护着,让宝玉多陪着她们去五阿哥府走几趟,宝玉行事最是讨喜,与北静王等人亦相交莫逆,想必也能让五阿哥高看几眼,只要能在五阿哥心中留下印象,她就算闭眼也安心了。

    不得不说,贾母与贾琏不愧是祖孙,都有着同样的打算,只不过贾琏已经开始行动,并几乎失败,就不知道贾宝玉有没有那份运道,得到胤祺的青眼。

    但这都是后话了,此时的贾母,也不过是忙着嘱咐黛玉,注意身子,千万别操持过了,有什么想吃的想用的,与她说,她打发人送过去。

    黛玉谢过了贾母的拳拳关爱,披上防风的斗篷,踏上四匹上等马拉着的梨花木马车,在贾家阖府的恭送下,回了五阿哥府。

    等回了府中,黛玉将留在家里看家的绿鸢叫来,自从她表了忠心后,黛玉也逐渐将重任托付给她,绿鸢亦没有辜负她的期待,一切都做的很好。

    绿鸢条理清晰地将上午婆子回禀的几件事报给了黛玉,都不是多大的事情,绿鸢便也自己做主了,她又将应对一一道来,黛玉点了点头,让绿鸢退下,又吩咐下去,备好车,她下午要去铺子瞧瞧。

    货物自入了京,便由管家操持,听了黛玉的吩咐,管家提起了一万个小心,提前去检查了一遍,见着确实没有问题,才放心地等着黛玉的到来。

    黛玉合衣小憩,醒来后精神果然好了许多,她坐着管家备好的车,听着外头的热闹到了大栅栏外的铺子里。

    此时的大栅栏正是京城里头最繁荣的一条街道,什么江南的绸缎,西北毡子,关外的皮毛,等等等等,应有尽有。

    黛玉铺子离大栅栏的入口不远,是个绝佳的位置,前头租给了旁人,嫁人时候才将这铺子收回来,等到嫁给胤祺后,事情繁杂,她一时也忘了还有这个铺子,此处便空了下来。

    这是一个面阔三间的二层铺子,一楼规规矩矩的做着几个柜台,侧边不起眼处,有个楼梯直通二楼,那却是专门为高门女眷准备的单间雅室。

    黛玉见着这格局,倒无甚不满,只不过屋子赁出去这么多年,墙瓦门窗全都泛着岁月的陈旧,需好生修葺。

    黛玉将前头铺子全瞧了一遍,又去了后头的库房,只见几大间的屋子里,满满当当放着的全都是洋人的东西,南洋的珍珠、西洋的香料、甚至还有些再精致不过的玳瑁、珊瑚。

    如此种种,都是京中难得一见之物,实在让人目眩神迷,黛玉对于铺子的修葺,更加上心,吩咐管家务必尽心。

    管家得了吩咐,也不敢怠慢,凭着五阿哥府的牌子,找去了工部,工部养着的匠人,手艺最是精湛,不当值的时候,也会在外头接些私活赚些银钱,只不过他们也不是什么人的活都接,寻常人连他们家的大门都摸不上。

    当然,五阿哥府的命令,他们自是不敢糊弄,即使不过是三间铺子,动用他们不过是杀鸡焉用牛刀,但一个个的做得格外细致,黛玉算着日子,等到胤祺回京的时候,铺子正好能收拾好,总算放下心来。

    这边黛玉忙着铺子的事情,旁的事也没有落下,这短短的一段时间里,贾府已经派人给她送了好几个帖子了,黛玉亦挑拣着去了一两次,最让黛玉欣喜的,便是贾家里面的几个姑娘们,办起了诗社,虽说里头还混了个无事忙的宝玉,但瑕不掩瑜,姑娘们的蕙质兰心,在一篇篇的诗中尽显。

    黛玉心中喜欢,忙令人将诗社里的诗集结成册,每人一本,也算是闺阁中的美谈,无论是三春,还是湘云,抑或是客居的几位姑娘,连忙拍掌叫好。

    更遑论宝玉了,他最是喜欢这等风雅之事,当即便自告奋勇的接过了这个事情,便要吩咐人去做。

    黛玉见着兴致勃勃的宝玉,暗自叹息,却也应了,她这表哥,既无经世济民之才,又无忧国忧民之心,也就只适合在富贵堆里当个富贵闲人,每日里赏花弄月,吟诗作画最好不过。

    宝玉得了这个差事,腰板都硬了,袭人等人再劝他读书,他也不过一句我在替五阿哥办事,便搪塞过去。

    这话被贾母听见,她更是喜得不成样子,她就知宝玉是个懂事的,都不用她提点,也知晓靠上五阿哥府,她更吩咐王夫人等人,谁也不许耽误宝玉当差。

    就这样,宝玉借着编诗集一事,在外头很是逍遥了一阵,又认识了不少的人。

    等到这诗集快编完,胤祺一行的船,也到了京城。

    胤祺一行从广州到京城,自珠江到长江,再走运河,一路上途径数个城市,见过苏州、扬州这等富贵之地的风流,也在荒野无人的渡口停过,见过奢侈挥霍的巨贾,也见过沿河叫卖的平民,更见过贫苦不能食的乞丐,莫道说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胤祺自觉这一路走来,对于大清江山,更有了实感。

    到了通州渡口,胤祺率先下了船,在船上晃晃悠悠两个月,骤然踩在实地,胤祺只觉着身子仍在晃荡。

    贾琏立时跟了上来,自扬州尤氏母女上了船后,他与尤二姐尤三姐打得火热,尤老安人左不过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特别是尤二姐,贾琏更是爱得不成样子。他与尤三姐调笑狠了,她说翻脸便翻脸,反倒是尤二姐,从来都是柔顺可人模样,最狠也不过是将嘴里嚼着的果子渣子唾他脸上,这却让贾琏更觉着有滋有味,更加上尤氏姐妹到底是贾家的正经亲戚,贾琏也不能如小厮或者下人媳妇一般,说上手便上手,每日见着活色生香又温柔和顺的尤二姐,恨不得将立时将她娶回家去让他能沾上她的身子。

    如此种种,全被胤祺瞧着眼中,他对于贾琏的做派,更是彻彻底底的看不上。

    在女色上如此拎不清,必定是乱家之源,只从这点,便能看出贾家气运不长。

    “折腾了一路,都累了,各自散了回去吧。”胤祺抬手阻止了贾琏送他的打算,自己掀开帘子,上了府中接他马车,往五阿哥府走去。

    贾琏心里头虽觉不对,但也不知哪里做错,左思右想也想不出个头绪,加之他确实也折腾了数月,此时只想好生歇着,也不深究,先是将尤家母女请上车,自己也坐了上去。

    尤氏上了岁数,没多久便搂着尤三姐睡着了,贾琏见此机会,忙握着尤二姐的手,表着他的心,心肝儿肉的好话说了一串,让她一定等着迎她入府,尤二姐一路上早被贾琏勾得神魂不在,再加上尤老娘时不时地敲边鼓,她早就动了心思,听了贾琏的话,遂羞答答的应了。

    贾琏大喜,忙盘算起来如何说服王熙凤,美滋滋地幻想着美人在怀的日子。

    另一边,胤祺同样心中火热,他与黛玉从未有过这么长时间没有见面的情况,离得远尚好,等入了京中,胤祺对黛玉的思念再也控制不住,他听着车轱辘转动的声音,一圈又一圈,算着还有多久才能见到黛玉。

    胤祺这一路上给黛玉的信没有断过,但他依然觉着攒了满肚子的话要和黛玉说。

    等到马车晃悠悠地终于停下,已经又过了不断时光,胤祺在车里越等越急切,甚至都等不得马车停稳,便将帘子掀开,一跃而下。

    烧酒胡同已经净了街,黛玉正领着五阿哥府的下人们站在门后,候着胤祺回来。

    夕阳照在黛玉瓷白的脸上,将她额间的碎发映的金灿灿的,胤祺瞧着眼里,只觉着一颗漂泊了数月的心,在这一刻终于定了下来。

    胤祺大步上前,在黛玉的惊呼中,一把将她搂住,久久不松手。

    下人们急忙将头深深地低下,假装自己什么也没有见到。

    黛玉被胤祺搂在怀中,闻着他脖颈间熟悉的味道,听着他心中砰砰跳动的声音,伸出欲要将他推开的手,换了方向,搭上了胤祺的腰间。

    夕阳西下,璧人相依,不知时间流逝。

    第164章 私心

    久别重逢,夫妻之间贴心话儿自是不少,鸳鸯帐中,琉璃灯下,胤祺与黛玉头依着头,肩挨着肩,踽踽私语,直到夜半方歇。

    胤祺说着外头的见闻,特别是粤地的独特之处,直将黛玉勾得心头痒痒,缠着胤祺同意,下次再出京,必不能将她落下,胤祺想着路已经趟熟,找个暖和的天气,黛玉的身子倒也能同意,遂点头应了。

    黛玉扬眉笑了:“你这话我可记在了心里,可不能唬我。”

    胤祺笑着将黛玉额前的碎发挽至耳后,在黛玉耳旁低声说道:“我何曾骗过你。”

    温热的鼻息扑在黛玉的耳朵上,白玉似的耳垂通红,她羞得翻过身子,强作镇定:“我知道了,时辰不早了,明日还要去京中请安,早点歇着。”

    说完,整个人都埋入被子之中,胤祺瞧着黛玉乌发间隙透出的那一抹久久未消的红,无声笑了,同样盖好被子,闭目睡了。

    这边小夫妻子在说着私房话,那头夫妻却在正经的算着账。

    荣国府里,贾琏一回来,便向贾赦请安,这些日子贾琏不在,无人帮着贾赦打点外头事情,琐事缠身,很是耽误了他的享乐,贾赦早就不耐烦了,见着风尘仆仆的儿子,他难得给了个好脸色,让他好生回去歇着。

    贾琏受宠若惊地又给贾母与邢夫人请了安,便回了他与王熙凤住着的院子。

    王熙凤一早得到贾琏回家的消息,特特打扮了一番,在家候着他,等到贾琏回了院子,便见着格外动人的王熙凤,瞬间什么二姐三姐的,全被他抛到了脑后,他也顾不上外头的事情,立时便要将王熙凤往榻上拉,王熙凤却忸怩着,以身子不好的原因拒了。

    贾琏满肚子的火气没处出,又想起了尤二姐的动人之处,恨不得立时摸去东府,但这并不现实,他只能压着心里的燥,忍耐着回着王熙凤的询问。

    等听到贾琏靠着海关监督得到了好几件好东西,王熙凤仰着脸,得意道:“就说我们王家认识的人多,有这些亲朋故旧,什么事情做不成。”

    贾琏忍者不耐,小意温存地哄了几句,又听见王熙凤问:“这些东西,在京中都是少有的,你准备卖多少银子。”

    贾琏在粤地,确实找到了一些京中少见的稀罕物,要换成银子,也是少不了的,但是在回京的过程中,贾琏又有了旁的想头:“我的奶奶,你听我一言。”

    王熙凤抬了抬眼皮,示意贾琏说话。

    一阵被轻视的痛苦涌上心头,但事情还是需要与王熙凤商量,贾琏也只能软着声音劝道:“这东西我都想好了,拿出去卖虽然也能得些银子,但我们这样的公府人家,被人知道的也不嫌磕碜,要我说,不若将这东西给朝中重臣送去,也结个善缘。”

    王熙凤嗤笑道:“还什么重臣,你都随着五阿哥去了那么几个月,能得他一句抬举,你还看那劳什子的颜色不成。”

    贾琏却阴了脸,冷笑连连:“什么五阿哥,我算是看透了,就是个冷心冷情的性子,指望着他帮我谋划,那真是做白日梦。”

    说着,贾琏半遮半露的将胤祺一路上的态度说了个遍,当然,俏婢粉头尤二姐之流,他半个字也未提。

    若是五阿哥那头真的指望不上,这些宝贝留着给贾琏活动,也未尝不可。王熙凤琢磨着贾琏的话,心里已经同意了大半,若能得到提携,能让贾琏谋个肥缺,什么银子宝贝得不到。

    只不过

    王熙凤眉头紧蹙:“也不是我钻到了钱眼里,只不过这全家里上上下下那么多张嘴等着,月钱晚了会儿便问道了夫人跟前,更别说还有过节亲戚走礼,家里的银钱实在是不凑手,眼见着要揭不开锅了,可怎么办。”

    贾琏不意家中居然到了如此地步,他眼珠一转,笑着说道:“都说奶奶神通广大,我就不信没有个解决的法子。”

    王熙凤唾了一口,冷哼道:“我从王家带来了多少嫁妆,一件件的都不见了踪影,休想再算计我的东西。”

    床前的烛火一跳,贾琏心跟着噗通,他忙笑道:“我哪里就打着你嫁妆的主意了,老太太那头好东西多,除了给宝玉娶妻,我瞧着也没什么别的用处了,不如与鸳鸯商量着,找一箱用不上的东西,暂且当了,等日后我谋了官,再悄悄赎回来,还给老太太。”

    “哼,”王熙凤更是冷笑连连:“你这黑心种子,连老太太的压箱钱都谋算上了,要说你去说,我可不做这种事,旁的我也不论,你去粤地从我这里拿了不少银子,只要你将这钱完整还我,你要闹什么鬼都随你。”

    说着便翻身睡了。

    贾琏听了大喜,为何?不过是他没有老实的与王熙凤报账,悄悄的瞒下了不少东西,按着京中的物价,他将那些东西出手后,便是一笔远超本金的银子了,将本金还给王熙凤后,他还能大赚一笔,更何况王熙凤还默认了他去找鸳鸯,将老太太的东西当一箱,如此一来,他的私房银子更足了。

    遂也喜滋滋地睡了。

    翌日,一大早醒来,贾琏便与王熙凤招呼着,他要出去走动,便大摇大摆地离开。

    等刚出了二门,贾琏还没想好要给哪些大人送礼,却叫来了他的心腹,名唤兴儿的:“我去粤地数月,家中多亏了珍大哥哥帮忙照看,从我带回的东西里挑两件好的给珍大哥哥送去。”

    兴儿点头应了。

    刚走两步,又被贾琏叫住,贾琏不顾渐凉的秋意,风流倜傥地扇着扇子:“对了,再找些精致得用的东西,给二姐送去,可怜见的,去了那府里,也不知要被那些势利眼如何欺负。”

    兴儿随着贾琏去了粤地,最是知晓他与尤二姐的那段情,只咧嘴笑着:“爷,您放心。”

    贾琏踹了兴儿一脚:“行了,在这里笑得神神鬼鬼做甚,还不快去办事。”

    兴儿揉着屁股跑了,等到了宁国府,贾珍见着了贾琏送来的东西,赞叹地赏了两眼,又想到贾琏出去办事不是第一遭了,往常也会给他带些好东西,但这么急巴巴的,却是第一次。

    贾珍看了眼兴儿,笑着骂道:“你家爷这是在弄什么鬼呢。”

    兴儿左右看了一眼,见着没有荣国府的人,才躬身弯腰,说了贾琏还特特吩咐了给尤二姐送东西一事。

    贾珍摸着下巴上的胡须,可惜刚见到的美人却不能上手,既然贾琏瞧中了,他也不欲与族中兄弟相争,虽然内心遗憾,却也只笑着对兴儿说道:“尤老娘领着她们两姐妹住在府中,路你都是熟的,自去便罢。”

    兴儿忙不迭地应了,乐颠颠跑去。

    贾珍见兴儿跑远,虎着脸对身旁的小厮吩咐道:“去贾蓉那孽障那里说一声,尤二姐是他琏二叔看中的人,让他别打姨娘的主意了。”

    小厮自是领命前去。

    贾蓉见着花容月貌的尤氏姐妹,自是也动了心思,琢磨着趁着请安多去走动,然而还不等他付诸行动,却听到贾珍派来小厮的传话,贾蓉暗骂着贾琏下手够早,却也只能无奈地打消了念头。

    而受到贾琏特特送来东西的尤二姐,更是笑得甜蜜,尤三姐挽起袖子,点评道:“看着东西还是有几分真心,就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将你迎入府去,只送东西有什么用。”

    尤二姐羞涩笑着:“二爷自有他的安排。”

    尤三姐翻了个白眼走了。

    但不管尤三姐如何不屑,不得不说,得了贾琏送来的东西后,宁国府的下人对尤氏母女三人都客气了许多,不再将她们视为尤夫人打秋风的亲戚,见面也有了三分的笑意。

    这让尤二姐心里更甜,每日期盼着贾琏的到来。

    然而贾琏却暂时顾不上这边,他与王熙凤说的话,虽然有唬她的成分,更多的还是他的真心话,男人如何没有一番壮志野心,他实也不愿在家白白虚度,确实是想着疏通关系,谋个空缺。

    故贾琏将尤二姐都抛在了脑后,在京中到处奔忙,他手中的好东西倒也起了些作用,没多久,便谋了个郎中的缺,虽说这郎中与他之前捐的同知一般,同样是五品,但同知却是虚职,而郎中却管着不少事情,这让贾琏更加得意,更加坚定了无需靠着胤祺的想法。

    但这都是后话了。

    对于贾琏的想法,胤祺心中有数,但他毫不在意。

    荣国府后继无人,眼见着气数要尽了,矮子里拔高个选出了个贾琏,随着他走了一路,却是个离不开女人,恨不得死在女人身上的人物,他终究有一日会因为女人而误事。

    此时的胤祺,全副心神都放在给皇太后与宜妃挑选礼物之上。

    胤祺离京日久,回到京中,首先便要往宫中走一遭,给皇太后和宜妃请安,他走遍了大半个大清朝,自是不能空手而去。

    宫里头,皇太后和宜妃早就对胤祺的到来翘首以盼。

    胤祺与黛玉相携,刚走到宁寿宫前夹道的时候,候着的太监便连忙小跑着往宁寿宫跑去报信,胤祺脚刚踏进宫门,便见着在门口等着他的皇太后,以及扶着皇太后的宜妃。

    胤祺连忙小跑两步,向着皇太后磕头请安:“胤祺不孝,让皇玛嬷操心了。”

    皇太后亲自弯下腰,将胤祺扶起来:“回来了就好,回来了就好。”

    说着,皇太后又仔细地打量着胤祺的脸色,见他面色疏阔,并无郁郁之色,满意地点头:“黑了也壮了,我瞧着精神也好了,不错,这才是我大清的巴图鲁。”

    胤祺面色一僵,他不过是被粤地毒辣的日头晒成了小麦色,等冬天猫个冬,很快就能白回来,至于壮,胤祺瞧着胳膊上,肚子上的块块肌肉,倒是无法反驳。

    时人审美,最喜斯文有礼的文人,胤祺虽然对肤色不在意,却也担忧黛玉更爱白面书生,前一日晚上已经被黛玉安慰过许久,即使听见了黛玉斩钉截铁地说,觉着他这样更好,胤祺也只觉着黛玉是安慰,一心想着赶紧白回来。

    没想到刚入宫,皇太后又给了他暴击。

    他身后的黛玉悄声笑着,一双眼都成了月牙。

    皇太后见着,笑意更大:“你瞧,你媳妇也为你高兴呢。”

    黛玉连连点头,胤祺只能木着脸,随着皇太后往屋子里走去,趁着人不注意,在黛玉的手上轻轻捏了一下。

    等入了宁寿宫,胤祺将他从沿途买的新鲜玩意儿献给皇太后,皇太后笑眯了眼,只觉着胤祺是全天下最孝顺之人,就连出宫散心也没有忘了她,大喜之下,皇太后又开了库房,给胤祺和黛玉赏了许多东西,才让他们随着宜妃离开。

    等到了宜妃的翊坤宫,同样的过程又来了一遍,等到夕阳西下,两人才满载而归。

    但,得了满满东西走在路上的胤祺和黛玉,脸上却不见什么喜色,想着宜妃透露的消息,反倒是格外凝重。

    第165章 贵妃

    时间回到更早一些的时候,翊坤宫里,宜妃望着在外头奔波了大半年的儿子,心疼可想而知。

    “胤祺,快让额娘瞧瞧,”宜妃嚷着让胤祺在翊坤宫的厅里站定,绕着胤祺转了一圈,红了眼圈:“黑了,瘦了。”

    胤祺最怕宜妃的眼泪,趁着她还没哭出来,忙插科打诨:“额娘,儿子自觉摔打了这一遭,精神更好了。”

    也不知宜妃从胤祺这话中想到了什么,她看着胤祺的眼神更加心疼,却止住了眼泪,笑着拍胤祺的肩膀:“你这诨小子,就和我闹鬼,你把自己糟践成这样,看你媳妇怎么嫌弃你。”

    跟在胤祺身后的黛玉,抿着唇,眼神中的戏谑直直地投给了胤祺。

    胤祺半侧着身子,连连给黛玉作揖,黛玉静静赏了胤祺的这番作态,才矜持地笑着,慢条斯理地向宜妃回话,话中意思不过是她觉着胤祺是全大清最厉害的巴图鲁云云。

    宜妃如何看不明白小夫妻的打情骂俏,她也愿胤祺与黛玉能相处融洽,更何况黛玉说得话实在好听,不仅夸了胤祺,更是有理有据地将宜妃也从头夸到脚,宜妃对于他们甩的花招,睁只眼闭只眼只当做没看见。

    宜妃戳着胤祺的额头,叹息着说道:“别的我不管,我也不求你在外头有多大的本事,只要您能平平安安的,我也就知足了。”

    胤祺忙要安慰,却只听宜妃更深地叹了口气,面有凄色:“世事无常,贵妃眼见着就不好了,我也不知道能还能操心你多久。”

    贵妃不好了!胤祺骤然抬头,意外地看向黛玉。

    黛玉亦是同样的诧异,她知晓贵妃病了,但她上月十五日入宫请安的时候,怎么突然便病得如此严重。

    夏日将尽,秋日刚至之时,冷热之气交感,最易过了病气,宫中的钮祜禄贵妃,便是在这个时候,又卧病在床。

    贵妃娘娘自从生了十阿哥之后,身子便不甚康健,每年都得闹出几次病症,这一次本以为也如前几年一般,偶感时症,宫里宫外并不多么在意,黛玉也只吩咐管家,例行送了些东西探病。

    得了这消息,黛玉与胤祺对视一眼,双双流出意外与愕然之色,毕竟胤祺从粤地带来了那么些东西,花了不少银子,两人也想这赶紧出手。

    但贵妃病重,对于胤祺而言,确实不是好消息。

    胤祺在粤地采买之时,目的便很是明确,他特意寻了些京中少见的稀罕物,通过黛玉的嫁妆铺子卖给达官贵人。

    贵妃若是薨了,不管是为了皇家的威严,还是为了钮祜禄家的脸面,高管显贵明面上必然会减少豪奢之物的使用,即使私下里依然采买,那也是找那些知根知底的人家,绝不会撞到五阿哥眼前。

    毕竟,谁都惜命,谁也不敢挑战康熙的容忍度。

    而且,这还只是钮祜禄氏作为贵妃薨的情况,万一康熙看在钮祜禄的份上,给她追封皇后,这事可就更加棘手。

    胤祺定了定心神,试探着问道:“额娘,我从粤地带了些南洋的药材,您的那份我让人送您库房了,一会儿出了宫,我再使人给贵妃娘娘送些?”

    宜妃与钮祜禄在宫中也处了这么些年,对于她病重不可谓不伤感,听了胤祺的话,她连连点头“贵妃这次确是不好,太医按着风寒治了些日子,却一点也不见好,反而愈发的重了。

    就这两天,突然就日日昏睡,眼见着身子愈发不豫,前去贵妃宫中请脉的太医,无不连连摇头,苦药汤子喝了一碗又一碗,方子用了一个又一个,却也总不见好,不过是喝着药苦熬罢了,你既然有好的药材,给那头送些过去,说不准贵妃用了受用呢?”

    至于别人在胤祺送去的药材上做手脚之事,宜妃从未担心过。

    作为四妃之一,宜妃在宫中这么多年不是白待的,能在她眼皮子底下陷害胤祺的人,还没有出生。

    更何况,宫中各妃子的关系,并不如何水深火热,康熙是一个重规矩的皇帝,旁门左道没什么用,深宫寂寥,与其斗得乌眼鸡一样,不如彼此扶持着在宫中走下去。

    当然,宜妃能如此自信的原因,更大程度上是众所周知,胤祺从不在太子的备选名录里,他对谁都不是威胁,也没有人会费尽心思的谋害。

    宜妃还不知道,她此时自信的脸,没多久就被现实打得啪啪作响,虽然确实没有人敢在药材里动手,但真的有人在其他地方动了心思。

    胤祺听宜妃如此说,稍稍放下心,又说了些冠冕堂皇的漂亮话,陪着劝慰了宜妃一场,又见过了胤禟和胤滋,才离开宫中。

    从宫中出来,黛玉弯着腰,被胤祺扶着上了五阿哥府的马车,天气开始转凉,马车里面已经铺上了褥子,黛玉将身上的披风解下,从回忆中回神,犹豫地问道:“胤祺,那些粤地带回来的东西,还在铺子里卖吗?”

    胤祺修长的手指在小桌上敲击着,发出清脆地“笃笃”之声,他同样也在沉思着,从翊坤宫到马车的这段路,已经足够胤祺理清楚思绪,他笑着说道:“贵妃娘娘突然病重,确实突然,但娘娘虽然病着,但太医可还给贵妃在调整着方子。”

    黛玉不过是一叶障目,被胤祺这么一点拨,豁然开朗。

    宫中太医最是谨慎,倘若贵妃真到了药石无医的地步,太医早就不会细致地斟酌方子了,不过就是安神汤,参汤交替着喝,吊着命罢了。

    “你是说?”黛玉眼睛亮亮地看着胤祺。

    胤祺缓缓点头:“对,少不了人搜罗些好东西,借着为娘娘祈福理由搭上钮祜禄家,我们趁着这段时间卖了,说不得能挣更多。”

    “还有那些泰西人,我让管家将他们安置在庄子上,他们已经做出了那种透明的琉璃,只不过那庄子太小了,腾挪不开,京城附近的庄子都不好买,再远运送又成问题。”

    这事胤祺也盘算过了,他拨弄着压着衣襟的玉佩,笑着说道:“这东西这时候拿出来太扎眼,我将他们送去江南,前些年甄家替我置了个庄子,那地方大大的,正好可以产这琉璃。”

    甄家置办的庄子,黛玉恍惚中想起当年胤祺拿着江南土产给她时提过一次,说日后再去江南,他们也有了自己的庄子,但黛玉被江南土产吸引,对于胤祺的话,没放到心里。

    在这个时候,竟然派上了用场!

    黛玉与胤祺相视一笑,跃跃欲试地撸起了袖子,准备大干一场。

    第166章 新年快乐!

    夏日的热意彻底散去的时候,在秋风之中,黛玉的嫁妆铺子开了起来。

    果然如黛玉和胤祺所料,贵妃的病,对他们的铺子生意影响不大。

    洋人的东西对于京中之人而言,就是稀罕物件,刚摆上货架,没两天便在京中打出了名号,许多人家都在铺子里采买了许多,甚至为了抢些心仪的东西,很是冒出了几分风波,也不乏有人仗着权势,欲要动手强抢的。

    当然,被胤祺特意派去的掌柜,毫不犹豫的令人打了出去。

    这番做派,反倒是让其他人对这铺子高看几分,在天子脚下居然敢如此行事,足见得其背后之人来头不小。

    京中的达官显贵们,无论多眼热,也不敢随意在铺子里闹事,铺子里的生意愈发的好,甚至掌柜不得不限制每个人的购买数量。

    素来嚣张惯了的那些豪强仆人们,在这铺子里,竟然也服服帖帖的,掌柜说什么,便是什么,一时间,倒也竟然有序。

    这让等着看戏的京中人瞪大了眼,对这铺子,更加小心。

    没几天,不知从哪里传出隐隐约约的消息,人们这才知晓,这铺子是五福晋的嫁妆铺子,此语一出,瞬间将那些躲在暗处,等着机会伸爪子的人幻想打碎,讪讪地收回了想要将铺子强占的打算。

    没过几日,在庄子上透明的琉璃初见雏形的时候,铺子里那些洋货已经全部售罄。

    “胤祺!”黛玉的脸由于激动而泛起红霞,夜已深,隔着紧闭的琉璃窗隐隐能听见外头呼啸的风声:“接下来我们还去南方吗?”

    早先胤祺承诺过黛玉,若是他再去粤地,一定会将她带去,黛玉从胤祺的信里见着各地的风光,早就想要亲眼见见了。

    胤祺却苦笑着说道:“我看悬了,前几天额娘还说,贵妃娘娘愈发不好了,看着可能熬不了太长时间,虽说皇阿玛现在没有再立皇后的意思,但若去粤地,错过了贵妃的丧事,到底不好,等过了这遭事,再去粤地也不迟。”

    是的,在后宫里的女人们猜测了许久后,康熙终于在前些日子露了口风,他不欲再立皇后。

    也不知是不是康熙对太子的舐犊之情发作,还是因为他不允许再出现一个背景雄厚的嫡出阿哥,总之,作为十阿哥的生母,满洲大族钮祜禄家的女儿,钮祜禄贵妃彻底与皇后无缘。

    且不管钮祜禄贵妃内心如何酸涩,后宫里的其他女人们,却是再高兴不过,谁也不愿意头上被人压着,贵妃与皇后还是有着本质的不同。

    但无论钮祜禄贵妃是否封后,身为贵妃,她的丧事也是国丧了,最起码三个月内,是不能在明面上太招摇,像胤祺这般,以散心为由出京,甚至错过贵妃的大事,被有心人抓住了,参个不孝,就连太后都很难将他捞出来。

    黛玉点点头,她熟知宫规,对于胤祺的言下之意一听即明,贵妃或许就是这几天的事了。

    黛玉深深地叹了口气,自她入宫以来,钮祜禄贵妃便缠绵病榻,除了请安时候,也不如何见着,黛玉也不甚伤心,只不过是有点可怜胤礻我罢了,宫中没额娘的孩子,日子终究难过。

    没见着如太子这般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之人,在宫中活着也有说不出的心酸。

    更何况胤禟与胤礻我年岁相仿,秉性相投,就连搬去乾西五所后,两人也挨着住在一块儿,感情与其他兄弟不同,自贵妃病重以来,胤禟也跟着瘦了几斤。

    胤祺对于胞弟,有着几分慈爱之心,黛玉愿意多照拂胤禟和胤礻我几分,她顾不上可惜日进斗金的铺子要被迫停业,怜惜地说道:“人到底争不过命,我日后令人多去看看胤禟和胤礻我。”

    胤祺心里一暖,被外头事情烦扰许久的心定了下来,他伸出手,动作轻缓地将黛玉拥在怀里。

    黛玉顺着力道倒入胤祺的怀中,闻着熟悉的香料味道,听着强健有力的心跳,黛玉只觉着一阵热气拂过耳畔,胤祺低低地在她耳旁说道:“还好有你。”

    黛玉脸上红霞更盛,她愈发软了身子,任胤祺抱着,月儿爬上梢头,透过琉璃窗户,照这这一对璧人。

    翌日,天高气爽,无风无雨,正是适合出门的好天气,趁着胤祺在前头见门客,黛玉换上特意做的普通衣裳,弯腰上了马车。

    马夫挥着马鞭,顺利地将黛玉送到了大栅栏。

    马车窗户上挂着的丝绸帘子掀开,黛玉坐在马车上,静静打量了段时间,只见她那嫁妆铺子虽然还开着门,但货架上的东西已经寥寥无几。

    饶是这样,也有不少人在外头探着头,等着上货的最新消息,好为他们的主子第一时间买到最好的东西。

    黛玉见此,心知已不能犹豫,也不出马车,直接令马夫将车驶回了五阿哥府邸。

    黛玉也知事情的轻重缓急,一进屋子,满屋子已经站满了等着回话的管事媳妇们,黛玉询问过没有十万火急的大事,便命他们先去梢间歇着,又令雪雁拿着牌子将大管事请来。

    等到大管事过来后,黛玉也不犹豫,当即便命管家去传话,让铺子里挂上货物售罄,暂时歇业的牌子。

    掌柜是个久试不第的秀才,为了考试将家底都全部掏空,眼见着岁数愈发大了,深悔蹉跎了大好青春,见着妻子斑驳的头发,又见着骨瘦如柴的儿子,这秀才一狠心,绝了科举的念头,投入传言里最大方的胤祺的门下,只为讨口饭吃。

    养秀才一家,一年也不过百两银子,任哪儿省一珉子也就出来了,这点花费胤祺并不在乎,他几乎没有思索,便收了这个门客,好吃好喝地养着。

    有了这个例子,前来投奔胤祺的人越来越多,尽管胤祺仔细地斟酌过,对于确有科举天赋,不过是时运不济的,多是包封银子让他继续科举。

    至于实在与科举无缘的,胤祺也好生安置着,在某些人眼中,胤祺的恩德比从未显灵的神佛要大许多,无论是被鼓励继续科考的,还是就再胤祺门下的,无一不对胤祺感激涕零,恨不得为胤祺肝脑涂地。

    因此,得了黛玉的传话,尽管掌柜可惜铺子里的好生意,他也没有二话,立时将铺子关了。

    有心人从黛玉铺子的这个动静,很快便明白了其中深意,当即便约束了家里的子弟,不许在外头招惹事情,不然别怪家法伺候。

    第167章 偷娶

    这一年的冬天,来得格外早,好像前一日树上还是满梢的树叶,没几天光秃秃的树枝上便是皑皑白雪,伴着冬日的第一场雪,苦熬了不知多少日子的贵妃,终于油尽灯枯,撒手人寰。

    丧钟响,宫中早就准备好的东西全部拿了出来,宫女就连头上插着的绒花都摘下,只扎了根油光水滑的大辫子,上上下下的忙着。

    宫中的妃子们得到消息,当即卸了钗鬟,被宫女们搀扶着,一脚深一脚浅的去了贵妃灵前。

    已经开府几个阿哥们,听到报丧之声,福晋们立即令人在屋子里挂上白幔,换上孝服便往宫中赶。

    黛玉与胤祺也坐着马车入了宫。

    永寿宫里,胤礻我哭成了泪人,跪在灵前形销骨立,胤禟日日陪着胤礻我,一场场法事下来,也跟着瘦了一圈。

    黛玉暗自叹息,却也只能吩咐两人身边伺候的人,好好的照顾好主子,切勿哀毁过度,伤了身子。

    胤礻我给黛玉行了礼,擦着眼泪,哽咽着向胤祺和黛玉道谢,到底还是听了劝,胡乱塞了几口饽饽。

    宜妃早已到了,一见着胤祺和黛玉的身影,便让身边的宫女将他们叫到了身边。

    才和宜妃说了没几句话,外头喧闹声又起,却是诰命夫人们得了消息,也都入了宫。

    什么南安王太妃,北静王妃,镇北将军夫人等,各自按着品级大妆。

    贾府诸夫人身上都有着诰命,莹王二夫人由贾母领着,与其他府的夫人们一道,在贵妃灵山三跪九叩,唯有尤氏,报了有孕,未入得宫来,留在家里管家,顺带帮着照看荣国府一二。

    元春双眼含泪,远远地看着久久未见的母亲和祖母,恨不得奔出去与他们说些贴心话,但宫规森严,元春在宫中本就不得宠,不过担了个虚名。

    更何况,太子也瞧出了贾家的外强中干,对元春早就放弃,元春在宫中说如履薄冰也不为过。

    元春只能按捺住心里的心疼,担忧地看着年事已高的祖母,不断地跪下又起来。

    等黛玉从宜妃身边出来,见着贾母跪着已经费力,等礼全部行完,黛玉立即吩咐宫女将贾母领去旁边的屋子稍作休息。

    元春见着悄悄离开的贾母与母亲,先是放了心,随即感受到巨大的失落与心酸,她在宫中日日夜夜捡着佛豆,苦熬了一天又一天,心如死灰,形如槁木,也不知哪天才能解脱。

    甚至,元春看着躺在里头的贵妃,看着她隆重的丧事,甚至都有点羡慕,若她日后能有这份哀荣,一切也都值得了。

    宫里年诸事繁杂暂且不提,只说宫外,荣国府的当家夫人们都入了宫哭灵,王熙凤抱病在床,尽管留了个尤氏和李纨,但一个和续弦,一个是寡妇,说话终究缺了威严,有那一等刁奴,仗着老资历,很是闹出了些荒唐事。

    王熙凤不得不撑着病体,请三姑娘探春帮着李纨管家理事。

    几件事下来,那些婆子们可算发现,三姑娘不是那等面软好欺的,行事收敛几分。

    然而探春再能干,也是个未出阁的姑娘,她能镇住家里的婆子,却镇不住家里的男人们。

    家里的当家女人们病的病,不在的不在,贾珍,贾琏并贾蓉几人,再也没了半分收敛,各种寻欢作乐,聚麀之事也不罕见。

    又一日从贾珍养着的粉头院子里出来,贾琏春风满面的与贾珍道谢,盛赞里头之人是个妙人,格外羡慕他的神仙日子云云。

    却只听贾珍唾骂一句:“你我兄弟,你还与我耍什么花枪,有什么话尽管直说。”

    残雪被风吹得簌簌而下,砸在贾琏的脚边,发出啪地一声,贾琏搓着手,凑到贾珍身边,谄媚地笑到:“大哥哥,不知你家里的尤二姐…”

    贾珍瞪他一眼:“又闹什么鬼,你看中的人,我自是给你留着,你和你媳妇说,我有事找你,你过来就行。”

    天边的浮云悠悠往西,被夕阳渡上一层金边,贾琏只觉得他心里也如同被那灿烂的夕阳照亮,只感激涕零,他讪笑着与贾珍说道:“大哥哥说的哪门子话,我哪是那等拈酸吃醋之人,莫说我与二姐还没甚,就算有什么,大哥哥若想,弟也没二话。”

    寒风吹过,却吹不散贾珍心里的龌龊念头,他脸上露出不自然的神色,贾珍本就是个色中饿鬼,对于容色惊人,又格外温柔和顺的尤二姐,早就蠢蠢欲动,不过碍着贾琏,没好意思上手,听了贾琏这番话,心思瞬间活了起来,当日晚上回了家,便与尤二姐透露了一二意思。

    尤二姐闻言,只觉惊骇。

    尤二姐本就是个柔顺之人,家里父亲没了,随着尤老娘入京,在路途中便对贾琏芳心暗许,更何况还有尤老娘不断在旁边与她说着,女儿家终身大事的重要性,她便也羞答答的顺水推舟与贾琏牵扯起来。

    不仅默认了尤老娘退亲,更是一心等着贾琏承诺的,将她接入府去。

    然而盼了一日又一日,贾琏那头却一直没见音讯,若非好东西还是隔三差五的送来,尤二姐简直要怀疑贾琏将她抛之脑后。

    谁成想,尤二姐等了一天又一天,没等来贾琏,却等到了贾珍。

    这让二姐心神大乱,一时不知该如何应答,少不得被贾珍挨挨蹭蹭的占了些便宜。

    “你这混账,快放开我姐。”尤三姐刚洗完脸,见着贾珍这不庄重的模样,怒从心头起,当即便将铜盆里头的水扬起,劈头盖脸的往贾珍脸上泼去。

    贾珍的头发胡子全被淋了个够,香皂的脂粉香呼了他满脸,衣裳裤子更是湿淋淋的,滴滴落落的往下滴水。

    受了奇耻大辱的贾珍眯起双眼,便要发怒,匆忙将眼睛上的水珠子擦干净,怒目看向泼水的地方。

    只见尤三姐双手叉腰,正气鼓鼓地看着她,樱桃嘴微微张着,脸胀得通红,吐着热气,胸脯气得一鼓一鼓的,衣裳上绣着的蝴蝶好像都要振翅欲飞。

    贾珍看得痴了,比起和顺的二姐,这样烈性的三姐更加符合他的眼光,更是心痒难耐,甚至都将二姐甩到脑后,腆着脸笑着,凑过去向尤三姐献着殷勤。

    尤三姐一口唾沫吐到贾珍脸上,冷笑道:“你们家里这些遭烂事,都离我远些,呸。”

    说完便拉着尤二姐,扭头回了屋子。

    贾珍被当头唾了一口,更加心痒难耐,他舔着脸上的香唾,眯着眼睛打量着尤三姐婀娜的身姿,盘算起来。

    屋子里,尤二姐强忍的镇定全无踪影,她慌张得在屋子里来来回回的走,焦急地问道:“小妹,我们一家人现在都仰仗着贾府的鼻息,你这么得罪了珍大爷,我们该如何是好。”

    “要不,我们去求大姐出面帮忙转圜?”

    尤三姐撑着口气,冷笑连连:“你还不了解我们好大姐吗,那贾珍开了口,她不帮着把我们捆吧捆吧送上去,就谢天谢地。”

    尤二姐更慌,心里彻底失了主意。

    反倒是尤三姐,不在意地挥着手:“大不了舍了这身皮肉,贾家那些男人你还不晓得,没一个要脸的,为了与女人做那种事,让他跪着给你叫都心甘。”

    尤二姐嘴笨,闻言也不知如何反驳,只忧虑地看着尤三姐。

    “你甭为我操心,我见着那琏二爷对你有几分真心,他家里那婆娘身子也不好,不知道哪天就没了,你赶紧抓紧琏二爷,哪天能当个奶奶太太的,这才是造化。”

    对啊!她拿贾珍没有办法,但贾琏总能帮忙几分,若她真成了贾琏的人,想必她们娘仨能有个安稳日子。

    尤二姐还不知道,贾珍此行正是得了贾琏的暗示,她一心谋算着如何能更深地抓住贾琏的心。

    自这日后,贾琏只觉得尤二姐对他更是温柔体贴,只要他来了宁国府,尤二姐便要找机会见他,即使琐事缠身,一时来不了宁国府,尤二姐也要托人给他送些亲手绣的帕子,香囊过来。

    这是贾琏在王熙凤身上从来没有体会到的柔情,他闻着香囊里药材的清香,只觉着神清气爽,对尤二姐果然多了几分真心。

    更重要的是,尤二姐对他不再如以往一般严防死守,半推半就的让他占了些便宜,只不过一到要动真格地步,才摇头拒绝,委婉推拒,贾琏本就是一个得不到的就是最香的性子,被尤二姐勾了几次,却没得手,只觉得浑身火气直冒,他搂着尤二姐连声求着,奶奶二姐的一通乱交:“好奶奶,求你疼疼我。”

    尤二姐果然红了脸,她松了衣襟的扣子,却只红脸唾道:“谁是你的奶奶,你的奶奶在那边宅子里。”

    馥郁绵软,软腻香滑,贾琏心神一荡,他埋头往下亲着,含糊不清地说道:“你是我的祖宗,这种时候别提那个毒妇。”

    直将尤二姐逗得直笑,但不论贾琏如何求,尤二姐依然不让他解了腰带。

    这让贾琏急得口舌生疮,出门时正好撞见贾珍,贾珍纳罕的看着他:“琏兄弟这是怎么了?”

    贾琏知贾珍是脂粉里的英雄,玩弄风月更是一把好手,也不怕丢脸,忙将事情一一道来。

    贾珍斜着眼,不屑道:“你也沾了这么多人,怎么还和个毛头小子一样,多大点事就将你为难成这样。”

    “还请大哥哥教导。”呼啸的寒风也拦不住贾琏内心的火热,他眼角都逼红,渴切地看着贾珍。

    “我那二姐,我最是知道,”贾珍这话一出,贾琏只觉得隐隐不舒服,他前些日子还与贾珍明言不介意贾珍出手,这些日子与二姐感情甚笃,听着贾珍言语,甚至有种自己所有物被冒犯的感觉,他压住心内冒出的不愉,耐心的等待着。

    只见贾珍撸了撸胡子,扯着嘴角说道:“二姐想要个名分,你给她个名分不就得了。”

    屋檐上的冰锥突然断了,在地上发出清脆地啪嗒声,贾琏好像心里就被这冰棱插了个透心凉,他当即吓得腿软的直往下溜,他苦笑着拱手求饶:“大哥哥何苦挖苦我,你又不知道我家情况,就算我敢将二姐领回去,在我家那人的手里,她又哪里能撑得过两日。”

    贾珍更加不屑,他点着贾琏的额头:“你怎么就这么死心眼,谁让你将二姐带回家了,这两天小花枝巷里有个房子正要卖,大大小小二十多间的屋子,你将那屋子买了,将二姐娶回家,离你府里又不远,也不怕家里闹出事来。”

    居然还能如此行事!贾琏当即弯腰,兴奋地深深做了一揖:“多谢大哥哥,弟弟明了。”

    随即便兴头头的跑走,张罗着去小花枝巷置办宅子。

    荣国府打理外物的少爷想买个宅子,是件再简单不过的事情,没几日,那屋子便飞快的易主。

    贾琏忙令小厮去将这屋子修葺好,又让人去采买了东西,布置新房。

    正当贾琏心痒难耐地要向二姐提亲时,宁国府又传来噩耗,贾敬吞食丹药,驾鹤西去。

    荣宁二府同气连枝,祖上是同一个祖宗,贾琏与贾敬也没有出五服,需要帮着贾珍前前后后的理事,赶着这时候,娶尤二姐一事还是停了下来。

    黛玉与胤祺仍在宫中为了贵妃的丧事奔忙,突然便收到了贾敬的丧讯。

    身为荣国府的外孙女,黛玉与贾敬也有些拐弯抹角的亲戚关系,但她并不是贾家人,也无需去那头帮忙,只送去丧仪,等到了正日子,在路上搭个祭棚,去吃个酒席罢了。

    至于贾母,邢夫人,王夫人等人,虽说想回去帮着理事,但国大于家,她们在宫中哭灵,实在是抽不出功夫,去管家中事。

    贾敬的丧事,便让尤氏总管。

    至于尤氏借着此事,在下人中如何弄权,又如何趁着过手的功夫,捞了多少银钱,贾敬的葬礼又如何隆重,在生死面前,都事了。

    唯一值得说的是,趁着贾敬的丧事,尤氏和贾珍分身乏术,贾琏与尤二姐更加浓情蜜意,恨不得好成一个人。

    等到贾敬的灵刚在铁槛寺停好,贾琏再也忍耐不住,行了仪式,将尤二姐娶入了小花枝巷。

    趁着这个空子,尤二姐将尤老娘和尤三姐也带去了小花枝巷。

    红烛燃泪,鸳鸯双飞,这一夜贾琏终于得偿所愿,翌日,心满意足的贾琏,便对着小花枝巷里伺候的丫鬟小厮嬷嬷们下令,日后称尤二姐为二奶奶。

    在贾琏丰厚的赏钱下,下人改口改的飞快,等尤二姐早上起身,听见异口同声的“给奶奶请安”时,她怔怔地站着,眼圈突然红了。

    此后她对贾琏更加温柔小意,贾琏只觉得如坠温柔乡,更加不愿意回荣国府,与面黄肌瘦的王熙凤面面相觑。

    说句乐不思蜀,倒也恰当,如是,又是数日。

    然而纸终究包不住火,贾琏煞费苦心的遮掩,终究有被戳破的一天。

    王熙凤是何许人也,偌大的荣国府都能被她打理的妥妥当当,贾琏的异样又如何不知。

    早先贾琏还以贾敬的丧事做遮掩,但眼见着那边的事情都要办完,贾琏还日日不回家,王熙凤再不知道贾琏在外头弄鬼,便白瞎了她脂粉里的英雄这个称谓。

    王熙凤咬着牙让人探听,虽说她生了病,久不理事,但余威仍在,没两天,她就将小花枝巷的事情打听得一清二楚。

    刚开始听见贾琏在外头买了房子,安置了女人,王熙凤还能掌得住,等到听见那人是东府尤氏的妹子,小花枝巷的人对她以奶奶称呼时,王熙凤牙齿咬得咯咯作响,一巴掌拍在桌板上,实木的桌子都被拍得震了几震。

    她还没死呢,就有人盯上了贾琏续弦的位置,若他们这对狗男女能得偿心愿,她就不是王熙凤。

    王熙凤咬牙切齿,脑子里转过一个又一个的念头,尤氏这种小门小户的女人,撞在她手里,都没有回手之力。

    特别是当王熙凤听见贾琏给尤二姐送了不少南边的好东西,她更是恨得目眦欲裂,用着她王家的关系,却还想将她踩下,简直做梦,呸。

    来旺觑着王熙凤的神色,回话更加小心,等他将尤二姐曾经有个未婚夫,但是被尤老娘退了婚后,来旺才觉得王熙凤的神色好了起来。

    确实,在王熙凤听到这个消息的瞬间,她瞬间便定下了几条连环计,尤二姐不死,也得脱层皮。

    王熙凤依靠在引枕上,在脑子里将计划来来回回的琢磨着,一定要做到万无一失。

    屋子里暖盆的炭已经烧到尽头,只余下灰白的灰烬,王熙凤将下人屏退,也无人进来添炭,屋子里一阵赛一阵的冷,王熙凤只觉得她的心就如同这屋子一般,冰凉凉的,冰冷刺骨。

    平儿打了个哆嗦,她不敢打扰王熙凤的沉思,轻手轻脚地掀开帘子,从旁边屋子取了木炭过来,放入炭盆里,明亮的火焰跳跃燃烧,屋子里终于有了点热意。

    王熙凤才觉得她僵硬的四肢百骸暖和起来,撑起身子,僵硬地看着平儿。

    平儿带着担忧的目光,拿着刚冲泡好的红枣蜂蜜水,轻柔地喂给王熙凤:“孙猴子再闹,也翻不出佛祖的五指山,你又何必这么操心,太医都说了,你这毛病就是累出来的,不放宽心,这症候只会越来越重。”

    一口蜜水下去,从喉咙暖和到了肚子,王熙凤只觉得她的精气神重又回来了,之前的心灰意冷随着这蜜水入腹全消失不见。

    她不耐烦平儿慢吞吞的动作,劈手夺过杯子,一饮而尽,破口大骂:“我再宽心,让他们一个个在我头上拉屎拉尿。”

    清脆地声音响起,平儿缩了缩手,藏住被王熙凤拍红的手背,苦笑着道:“你就是吃了争强好胜的亏。”

    高昂着头,青色的绸缎衬得王熙凤脸色如同青白相交,她冷笑道:“我还没咽气,我看谁敢在我面前放肆。”

    平儿知苦劝无用,只能叹着气为王熙凤揉着额头,为她舒缓些身体上的疲劳。

    贾琏仍在京中,任王熙凤有千般计谋,也使不出她的手段,她压着心里的怒气,耐心地等着。

    等着等着,贾赦本要交给贾琏的差事不知为何迟迟未给,王熙凤心火难忍,正要爆发时,却接到了黛玉的帖子。

    原来是钮祜禄贵妃已经移灵,贾母等人也有回了家中,黛玉也终于有了功夫搭理贾府。

    贾母年岁已高,这么一番折腾下来,小病了一场,在家里躺了几日,黛玉得了消息,忙令人包了上好药材,亲自送来了贾府。

    黛玉的母亲贾敏本就是贾母最喜欢的女儿,贾母本就喜爱这像贾敏的外孙女,等到黛玉嫁给胤祺,成了阿哥福晋,黛玉立时便一跃而起,成了孙女中的第一得意人,除了宝玉,再无人比黛玉在她心里更重要。

    听见黛玉过来的消息,贾府上下都在门口恭迎着,黛玉踩着小杌,披着大红色狐狸毛斗篷,弯腰从马车上下来。

    一番见礼后,黛玉笑着将贾母扶起,搀扶着她往院子走去,其余人均跟在她的身后。

    能被阿哥福晋亲自搀扶着,即使这福晋是她的外孙女,贾母也觉得这是道不尽的荣耀,她红光满面,神采奕奕地拄着拐杖,再也半点病容。

    等到回了屋子里,黛玉将药材送上,贾母眼前一亮,拿着药材仔细打量:“这难道是前些日子里京中火热的那个洋人药?瞧着确实与我曾经见过的不同。”

    香炉里的沉香汨汨燃烧,香味被厚重的帘子挡着,将屋子里的香味弄得更加浓郁,黛玉闻着这沉沉的香料,笑吟吟地说道:“老祖宗好眼力,一眼就瞧出来了。”

    贾母被奉承地眉开眼笑,她指着手中的药材对其他人说道:“小可怜们,这些年家里的光景不如往年,多少好东西都没见过,以前我小的时候,家里库房里也收过几支好人参,鹿茸,嫁人的时候,我额娘心疼我,特特给我当做压箱底的嫁妆,现在还在好好收着呢。”

    邢夫人眼神一凝,王夫人捻着串珠的手一顿,其中意思,只有自己知道。

    就连迎春,探春,惜春姐妹,她们从贾母的追忆中感受那个不曾见过的美好年代,都心绪不一。

    如迎春,只是单纯的入了耳便散,探春则想着若她在那时候,想必能更多的发挥她的一身本事,至于惜春,她冷笑着,心里不断讽笑,都说君子之泽,五世而斩,贾府的这富贵日子,也不知还能维持多久。

    惜春只觉满府都是糊涂人,就连手腕最强的王熙凤,也是个看不清的,唯一一个还算明白的,也就是嫁出去的黛玉了。

    可惜贾家没这福气娶到黛玉,不然贾府说不准还能再续些时日的荣华富贵。

    不过,看着贾府里那一堆男人,惜春嘴角冷笑更甚,那些人哪个人配得上黛玉,黛玉若嫁入贾府,才算一辈子都毁了。

    但不管这些人心里有什么盘算,都与黛玉无关,她又关心了贾母一些时候,才在贾母笑眯眯的眼神中,离开了贾母的屋子,去找王熙凤叙话。

    贾府诸人只恨和黛玉不够亲近,见她与王熙凤交好,只有高兴的道理,下人更是殷勤地带路。

    没多久,黛玉便到了王熙凤和贾琏的小院。

    黛玉刚进这院子,就觉得这屋子比她上次来时候,大有不同。

    与之前相比,这屋子看起来更加孤冷空寂,一个个的丫鬟,连呼吸都不敢用大了力气,唯恐招惹了主子的眼,引来责罚。

    就不与王熙凤管家时候,人流如织相比,就说之前王熙凤养病的时候,也没有如此的死气沉沉。

    平儿勉强笑着,将厚重的帘子掀开,冬天冷冽的风一吹,帘子重重地砸在墙上,不仅平儿,就连黛玉心里都有种不祥之感。

    匆匆走进里屋,黛玉只觉得一股热意扑面而来,她侧过身子,咳嗽连连。

    “哎哟,你怎么来了,都没有和我说,我这也没个准备。”王熙凤强撑着身子,笑着对黛玉说道。

    随后她一回头,连声吩咐说道:“没见着福晋来了吗,还不快将那暹罗国送来的玫瑰卤子泡水送上来。”

    说着,她见黛玉脸上被呛红,又招呼着丫鬟将屋里的窗户打开通风。

    窗户木框一开,呼啸的冷风立时卷入,将屋子里带着辛涩苦味的空气一卷而出,也将屋子里的暖意卷了出去。

    黛玉忙招呼人将窗户关上,又将王熙凤压在枕头上,连声说道:“你快躺下,若因为我的到来,让你的病加重了,那才是我的罪过。”

    手一松,王熙凤瞬间软倒在榻上,她喘息几声,强笑着说道:“我们娘儿俩素来交好,我就不和你客气了,我这些日子病得七荤八素的,你多担待我几分。”

    “你呀。”王熙凤胳膊上的丰腴早就不见,她抓住黛玉的手,滑落的袖子中,露出的胳膊上骨头咯人地疼,黛玉心疼地眼泪都掉出来:“你就是操心太多了,这么大的荣国府,缺你一个不少,只有你自己才会心疼自己,你好好养着身子,这才是正理。”

    王熙凤面黄肌瘦,被黛玉这么一关心,只觉得数不尽的心酸,她半真半假的哭道:“阖家上下,就福晋你待我有着真心,我以为我为了这个家殚精竭虑,结果一个一个的,都恨不得我早点死。”

    说着,王熙凤将贾琏与尤二姐一事说出:“那等子下作的娼.妇,勾勾缠缠的一日也离不得男人,二爷这人不管什么香的臭的,都往屋子里拉,哪里有个真心,那尤二姐我就等着她有个什么好下场。”

    到底王熙凤还是将贾琏偷娶一事瞒了下来,不知道是为了她那可笑的面子,还是为了证明贾琏对尤二姐不过是玩玩。

    贾府的家事,黛玉不方便多言,她温柔地看着王熙凤,水一样的眼神里,这份温柔却流入了王熙凤心中。

    她被贾琏冷落,被人算计,好像都不是事,她这几日苦等贾琏不回来的心灰意冷,好像都不再存在,她咬着牙,哼笑着:“不过我是什么人,她们想当二奶奶,还早着呢。”

    黛玉心里一跳,她本不想多言,但瞧着王熙凤那凶狠地神情,只觉得她心思要往偏了走去。

    到底还是怜惜王熙凤的,黛玉轻轻叹了口气,柔声说道:“我们好了这么多年,若你认我的这份交情,我说的话你听了别恼。”

    平儿立即对四下使个眼色,将其他的丫鬟们都挥退,黛玉随身的丫鬟,更是早就被留在了屋子外头。

    王熙凤斜斜坐着,精神头好了几分,她叹气说道:“如今也只有你对我说几句实话,我知你是真心为我好,有话你只管与我说,我再为这恼怒,这成什么人了。”

    汤药的味道卷土重来,黛玉闻着这苦涩的味,只觉得更加难过,曾经王熙凤与贾琏,也是有过两小无猜的日子,青梅竹马如何闹到现在这个地步。

    “要我说,琏二哥这人,惯来就爱贪花好色,今日有尤二姐,你将她处置了,说不准明儿个还有赵大姐,钱二姐的,难道你一个个的都这么防着不成。”

    被黛玉直接的话刺得心脏直疼,但王熙凤知道,黛玉说得是实情,她也答应了绝对不会恼怒,便忍住了心里的愤愤,仔细听着,唯有眼中露出的凶光,告诉了黛玉,她真的有来一个杀一个,来两个杀一双的打算。

    黛玉只做不见,她握着王熙凤的手,继续说道:“依我的主意,二哥他这性子是拗不过了,你这个脂粉堆的英雄,何必将眼光放在后宅里,这府里的情况你又不是不知道,瞧着花团锦簇的,实际上不过是个空架子,哪里值得你这么费心。”

    “你的意思是?”王熙凤惊疑不定地看着黛玉,黛玉点了点头:“你的才华,放在后宅中到底可惜,反正那尤二姐能让琏二哥收了性子,你就当做找个人陪着琏二哥,让他别出去胡闹,你自己去外头看看,不拘做些什么,能赚来银子,你看琏二哥会不会求着你,敬着你。”

    王熙凤心神一动,她试探着说道:“我曾经听人说有个叫印子钱的东西,最是高利。”

    窗外的冷风突然加大,没有扣牢的窗框骤然掀开,厚重的木板砸在墙上,将黛玉吓得一跃而起。

    “你在说什么胡话,”黛玉指着王熙凤斥道:“我们这样的人家,比起旁人,已经得了太多好处,不论做些什么,总能赚到些银子,你没看你家三姑娘管家的时候,都能想出将园子里的出息承包给嬷嬷的法子,一年也是两百两的银子,哪里到了要赚那黑心钱的地步。”

    “福晋莫恼,是我想错了。”王熙凤讨了个无趣,讪讪笑着,见着黛玉对印子钱的反感,赌咒发誓她绝没做过这种伤天害理的事情,黛玉才面色缓和下来。

    等到两人再次坐好叙话,王熙凤又拿出了几个正经的营生,与黛玉探讨,黛玉眼光独到,还真给王熙凤指出了几条路。

    这让王熙凤对黛玉更加叹服,没口子的将黛玉夸了一遍,又令平儿将黛玉送走,这才独自陷入沉思。

    “奶奶。”平儿送了黛玉,见着王熙凤与她出门时无半分变动的模样,心里发慌,连忙推了推她,王熙凤从沉思中醒来,她上下打量着平儿,那眼神让平儿心里更慌。

    怎么说呢,就好像是猎人在盯着她的猎物一样。

    之前让她给贾琏当通房丫鬟,王熙凤也这样打量过她一次。

    平儿最是知道她主子的嘴软心硬,心里只觉着不好,和她一道陪嫁而来的四个丫鬟,死的死,散的散,只剩下她一个独苗苗,眼见着她又被王熙凤盯上,她许是时日无多。

    平儿忐忑地等着,冷汗溢满后背,她回忆着上一次与贾琏同房,还是许久之前,自王熙凤病后,便再也没有过,她不知什么事又招了她的眼,却也只能老实垂手站着,等着命运的决断。

    王熙凤上上下下打量了许久以后,她才终于露出笑着:“好平儿,我给你个再好不过的差事如何?”

    冷汗出得更加厉害,平儿只觉着王熙凤的这个笑,是她的催命钟,她小心翼翼地回到:“能跟在奶奶身边,就是我的大幸,哪里还有更好的差事。”

    王熙凤嘴角却露出神秘笑意:“你说,姨娘如何?”

    平儿大惊失色,当即便扑通跪了下来,磕头不止,她这主子有多恨爬床的丫鬟,平儿一清二楚,这么多年她能与王熙凤相安无事,不过是她从不在贾琏面前露脸罢了。

    平儿流着泪,哭着对王熙凤说道:“奶奶何苦拿我取乐,这么多年我对你的心,你难道不知,何必这么试探于我。”

    屋子外的风更大,就连树上的树枝都被刮断,掉落在地上,平儿听着一支一支树枝坠地的声音,只觉得她的生命,也在一点一点消失。

    却没想到王熙凤也从榻上挪下,与她对着,握着她的手,推心置腹道:“刚刚福晋说的话你也听到了,我听了这番话,只觉得脑子里那些雾蒙蒙的东西都散了,他贾琏是什么人,值得我费这么大的心思,他荤的素的都要沾,我一错眼就拦不住,白得了个妒妇的名声。”

    “我也想开了,你到底是我的人,他想要什么尤二姐尤三姐的,我都随他去,就算他吃了熊心豹子胆,看中了尤氏,我都懒得管,只不过,我这院子里,一定要有个儿子,我的巧姐日后一定要有兄弟撑腰。”

    “我这身子不中用了,与他同不了房,生不出儿子来,我答应你,只要你能生个儿子,我立即回禀太太,老太太,给你摆酒办事。”

    平儿的脸瞬间便红了,但她心里仍然是无尽的苦涩,她叹着气说道:“奶奶你们之间的事情,何苦拿我做筏子,这么些年我只一心服侍您,若我有半点异心,只叫我不得好死。”

    “呸,”王熙凤急急忙忙打断:“大好的日子,赌咒发誓做什么,你这么说我自然信,若不是这么多年只有你一心为我,我也不敢让你生儿子,你就当帮帮我,我保证一定不会亏待了你,若亏待的你,只叫我天打五雷轰。”

    “你刚还让我别赌咒,现在自己又说的哪门子糊涂话。”平儿泪流得更凶:“我是你们王家的人,从小陪着您长大,我有的都是您的,您若想要儿子,我一定不让您失望。”

    说要,主仆两人抱头痛哭,哭声中说不尽的心酸,道不尽的苦意。

    王熙凤哪里想旁人生出贾琏的长子,但她这身子,实在怀不住,她再这么占着,只怕外头的人要生出儿子了,以后她日子更加难过,与其便宜了外头的人,不如干脆掌握在自己手里。

    至于平儿,她又如何想替王熙凤生儿子,莫说日后她自己的儿子只能叫她一声姨娘,就说王熙凤心狠的性子,此时说的百般好,等儿子生下来后,到底这事会成为两人之间的疙瘩,她帮着王熙凤管家理事的日子,一去不回。

    但是平儿又不能拒绝,对平儿而言,王熙凤是她唯一的主子,她真拒绝了,王熙凤不仅能找她麻烦,还能找她留在王家那一大家子的麻烦。

    无论如何,主仆俩算是达成了共识。

    大喜之下,王熙凤连忙派人给贾琏送信,让他回来一趟。

    贾琏收到王熙凤的信件之时,正在小花枝巷里,沉浸在尤二姐的温柔乡中,他一听到小厮的话,一个激灵便从尤二姐的床上滚了下来。

    尤二姐从被子中侧着看去,雪白的胳膊去皓月皎洁,贾琏都忘了自己滚在地上,着魔地摩挲着手臂。

    “又发什么痴,”尤二姐得意于贾琏对他的着迷,她俯趴在床沿,露出更加大片雪白的肌肤。

    贾琏咳嗽两声,艰难地将视线移开,他强做镇定的起来:“没什么,府里有事,让我回去一趟。”

    说着,贾琏连忙换上衣裳,急急忙忙回荣国府。

    只剩下尤二姐独寝难眠。

    月色溶溶,尤二姐躺在上好的杭绸上,身子比绸缎更加顺滑,她自怜着美貌,思索着贾琏什么时候能将她接回府里。

    这么些日子下来,尤二姐也回过味来,虽说贾琏声称是娶了她,但既没有见过主母,也没拜过父母,更没让她踏进荣国府一步。

    她这小花枝巷里的奶奶,不过是个被养在外头的外室。

    不论贾琏如何说王熙凤心狠,但尤二姐也想着进贾府,这才是名正言顺,验明正身。

    更何况,她入了贾府后,贾珍贾蓉那些人,想必不敢再用那种目光盯着她,三姐的终身也能有靠,不会如她一般,绞尽脑汁求男人欢心。

    尤二姐心里的盘算,贾琏全然不知,他从小花枝巷出来,骑着马一径回了院子里。

    王熙凤早就令人将院子里里外外收拾了一遍,贾琏不爱的药气全散了个干净。

    王熙凤本人更是强撑着病体,梳妆打扮的格外精神。

    她笑盈盈地走上前来迎接这贾琏,贾琏只觉着好似回到了他们感情还好的新婚时候,那些争吵告状从没出现过一般。

    贾琏心里警铃大作,王熙凤是何许人,这么些年下来,他再了解不过,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也不知打着什么坏主意,想到小花枝巷的尤二姐,贾琏心里一颤。

    最开始他确实是沉迷于美色,这么些日子出下来,尤二姐在他心里,倒也与一般粉头不同,他不愿王熙凤盯上。

    “奶奶将我叫回,是有什么事?”贾琏心里警惕,说出来的话也硬邦邦的:“在外头跑了一整天,我实在累了,便歇了吧。”

    说着,贾琏便要往床上躺去。

    王熙凤被贾琏冷冰冰的态度伤到,本想讥讽几句,却想到今日的目的,不由的软了态度,只见她笑着说道:“二爷又何必如此着急,在外头那么辛苦,还不先洗个热水澡解解乏。”

    说着,便吩咐平儿进去服侍。

    贾琏更是大惊,心里连连多日不见,家里这母老虎也变了性子,居然允了平儿近他的身子。

    但平儿本就是个美貌女子,虽说名义上是他的通房,他也有些日子没沾染过平儿的身子,一见着平儿的脸,什么小花枝巷,什么尤二姐,都被他抛到脑后。

    贾琏兴头头地便去了里间,平儿在外头收拾着换洗的衣裳。

    等衣裳找好了,平儿一股脑儿的递给王熙凤:“我的好奶奶,二爷终于回来了,想着的肯定是您,我在这里算什么事。”

    王熙凤一把抓住她的手:“你忘了我们说好的事情了?”

    王熙凤眼色沉沉,不容拒绝,说出的话却格外软:“若不是我的身子不争气,今日也不用这么多的花头。”

    平儿僵硬了一瞬,最终妥协,拿着贾琏的衣裳,进了里间。

    没多久,只听见水声四起,砰砰作响,不断有女子的惊呼和男人的喘息之声传出。

    王熙凤站在外面,一步也不挪开,她的心在这声音中,一点一点冷了下来。

    好半晌才移到榻上。

    不知过了多久,神清气爽的贾琏穿着全新的中衣走了出来,见着躺在榻上昏昏欲睡的王熙凤,他心情大好地凑上去,对着王熙凤甜言蜜语不停。

    贾琏本以为这一日之事是王熙凤心血来潮,没想到随后的几日,日日都让平儿服侍,再也不拈酸吃醋,贾琏惊异不已,在持续多日后,终于忍不住向王熙凤问道:“奶奶怎么突然这么大方?”

    王熙凤叹了口气:“二爷有所不知,我这场病,真真将我素日争强好胜的心都病没了,都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我反思以前许多事情,实在做的太过,这般拈酸吃醋有什么意思,不止平儿,二爷你在外面若有什么喜欢的,也全都接进来,我保证不为难他们。”

    贾琏听了王熙凤之语,一开始只是不信,后头又仔细观察了一段时间,见着王熙凤确实如她所言,再未为这些事生过气,再加上尤二姐的软磨硬泡,贾琏终于松了口,与王熙凤坦白了尤二姐之事。

    一边说,贾琏一边仔细打量着王熙凤的神色,见她果然没其他意思,这才放心地将尤二姐接入荣国府。

    后头自然是带着去给老太太,太太磕头等一系列流程,碍着国孝家孝,老太太让尤二姐住到了李纨的稻香村,等过了孝期再正经摆酒。

    贾琏直到这时候,才真的意识到他做了多荒唐的事情,真真吓出了一身冷汗,多亏了王熙凤愿意帮他遮掩,将外头偷娶的事情掩住,不然一旦事发,他刚到手还热乎的侍郎官职,立即就得撸下去。

    想明了这点,贾琏对王熙凤更加热切,奶奶长奶奶短的,两人感情好似又回到了新婚,蜜里调油的时候,就连尤二姐,都被他冷了下去。

    若放在以前,王熙凤霸道的性子又要起来,但许是听了黛玉的劝,这次任贾琏如何伏低做小,王熙凤也无动于衷,只冷眼看着他动作。

    这些后来的事情,刚从荣国府离开的黛玉,还全然不知。

    荣国府外,黛玉坐着的马车还没走多久,便停了下来,也将黛玉从沉思中唤醒,她正要掀开帘子,询问发生了何事,却见帘子早一步开了,胤祺弓着身子,一跃而上。

    “胤祺,你怎么来了!”黛玉惊喜地碰着胤祺的脸,连连发问。

    黛玉出门之前,便与胤祺交代过她的行踪,他们也才一日不见,胤祺不至于如此眼巴巴地过来接她。

    马车里红泥小火炉上放着的铜壶里,沸水在翻腾,胤祺为黛玉倒上一杯茶,轻轻捂住黛玉的手:“自是有好消息,迫不及待要你知晓。”

    第168章 被参

    “什么消息?”黛玉歪着头,好奇地问道。

    胤祺同样侧着身子,斜斜地倚着马车,他嘴角露出神秘地笑意,轻轻地在马车窗户上敲了几声。

    只闻清脆的敲击声传来,全然不是窗户纸的绵软之声。

    “难道是?”黛玉惊喜地看着胤祺,也不等他点头,忙将遮挡着马车窗户的绸缎掀开,果然,原先白色的窗户纸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的清亮、透明的琉璃。

    只见这琉璃格外透亮,中间连一个气泡也没有,隔着琉璃窗户往外瞧去,街上景色纤毫毕现,没有任何阻挡,若非外头的寒风被遮挡的严实,简直让人怀疑,这马车窗户上到底装没装东西。

    “庄子上传来的消息,那些泰西人研究出来稳定、大量制作琉璃的法子,这是管事的特意从江南送来的。”胤祺眼神明亮,格外有神。

    雪缎绣牡丹纹帕子遮住扬起的嘴角,却不能遮挡从眼角眉梢间露出的喜色,黛玉双手一拍:“太好了,江南豪富,那些人最喜欢这类东西,我们在江南的那个庄子,可算派上用场了。”

    胤祺探着手,悄悄握着黛玉柔弱无骨的手,他揉捏着,只觉着暖玉生香,将黛玉清凉的手给捂热。

    有了这个好消息,荣国府的事情,黛玉也腾不出精力去更多的关注,她和胤祺都将注意力放在了江南的琉璃上头。

    林如海入京多年,但苏州祖业仍在,黛玉出嫁之时,也给过不少姑苏的铺子,黛玉派人送信过去,将留在姑苏看家的忠仆,找人将位置最好,最大的那间铺子收拾出来。

    没多久,黛玉便收到的了回信,一切都按她的吩咐弄好,铺子随时可以开业。

    唯一缺少的,不过就是掌柜而已。

    五阿哥府能人众多,但多是京中人氏,让人背井离乡去姑苏开铺子,也得考虑人家乐不乐意。

    洁白的贝齿轻轻地咬着唇,将未上胭脂的唇瓣咬得泛白,胤祺心疼地瞧着黛玉唇上的齿痕,轻轻地伸手抚上:“什么事情将你为难成这样。”

    黛玉蹙着眉,与胤祺数起家里的那几个得力管事,分析派哪个过去姑苏更合适。

    “若是家中没有合意的,我这儿倒有一人,请福晋参详。”胤祺摸了摸鼻子,闻着手指上的幽幽清香,笑着说道。

    “别卖关子了,到底是谁?”黛玉白了胤祺一眼,令他速速道来。

    “此人与我们渊源不浅,”胤祺不疾不徐道来:“当年我们在姑苏见过的那个甄英莲,她夫婿这么多年,也没有考上举人,早些年也丧了考举人的心思,投到我门下当个幕僚,办事最是细致,那琉璃铺子,交给他倒也便宜。”

    黛玉不意想到与甄英莲居然还有这番缘分,胤祺看人的眼光从来错不了,既然他觉得甄英莲的夫婿合适,黛玉也不多言,当即便点头同意了此事。

    很快,江南水乡,姑苏城里便多了一家名为琉璃阁的铺子,名字简单,却人潮汹涌,无他,路过之人无一不被那铺子窗户上大片大片透亮的琉璃吸引。

    姑苏的,外地的,高官巨贾、望族名门之人挥着银票在这铺子里订下琉璃,饶是一块琉璃几乎要与黄金等同,也在所不惜。

    庄子上的泰西人,领着佃户们干得热火朝天,烧制琉璃的屋子昼夜不停,即使如此,也不能满足铺子里的需求。

    没多久,在宅子里装上琉璃窗户,成为了富贵新的象征,胤祺与黛玉,说句日进斗金也不为过。

    冬日的暴雪落下,胤祺和黛玉却全然感受不到这份凉意,内心火热地拢着账册,高兴地给府中的下人们全加了一个月的月例,又免了庄子上佃户的大半租子,至于江南庄子里的那些人,更是赏了不少银子。

    总之,从五阿哥府到庄子上,人人都格外开心,当差都更加尽心。

    然而人的悲喜并不相同,在五阿哥府喜气洋洋,准备热热闹闹过大年的时候,有些人家却不是那么如意。

    透明琉璃的推出,赚了大量的银子,自然就得罪了原先卖窗户之人,那些卖窗户纸的店铺,受到的影响倒不大,普通百姓买不起那么贵的琉璃,他们冬日的御寒,还是以粗纸为主。

    受到最大影响的,是卖由蚌壳、牛角制成的明瓦窗户的铺子,他们将蚌壳和牛角打磨成薄薄的一片,既美观又透光,在透明琉璃出现前,这便是最高级的窗户,达官显贵们全用此物。

    等到黛玉的铺子里开始卖清透的琉璃,蚌壳和牛角打磨出的明瓦,就不够看了,这类店里的生意,一落千丈。

    店铺东家们本想联合着给琉璃铺子找麻烦,若能夺过来最好,一打听,知晓这是京中五福晋的嫁妆铺子,一个个便如掐了脖子的鹌鹑,说不出一句话来,大多只能认了,琢磨着找个门路搭上去,能将琉璃在他们铺子里售卖,喝口汤也行。

    唯有最大的明瓦铺子东家不死心,他们能在姑苏做大,自然也有着数不尽的关系,更何况,这琉璃阁背后有五阿哥,他们家背后的人较之五阿哥,也没差到哪儿去。

    明瓦铺子的东家回了家,便吩咐管家从库房里找出传家的珍宝,再揣上数万两的银票,顾不得快要过年,立即往京中奔去。

    等到了京中,这东家上下打点,将他带来的银子花了个干净,才得了准话,这才惬意地躺到客栈里歇息。

    “老爷,”跟着东家入京的小厮见着前阵子撒银子如流水的模样,心里一阵阵的可惜,等见着他家老爷脸色终于好转,不再整日如乌云压境,这才试探着问道:“您花这么多银子,就为了让琉璃阁关门,值得吗?”

    得了贵人的承诺,明瓦东家心情大好,也有功夫指点小厮:“我这几日花的银子,是我们铺子一整年的赚头,但这银子花得太值,我问了铺子里的师傅,都说做不出那透明琉璃,我做不出的,宁愿毁了也不能让其他人卖。”

    东家想到那铺子关门倒闭的情景,乐得笑出声来,小厮也在一旁笑着奉承着。

    “快了,快了,再等等就成了。”东家摸着胡须,摇着身下的躺椅,美滋滋地喝了口酒。

    果然,没两日,在乾清宫朝会上,便有御史跳出来,参了胤祺一本,直指胤祺身为皇家人,却行商贾事,与民夺利。

    康熙闻言,勃然大怒,立时命人将胤祺召入宫中。

    第169章 爵位

    自从胤祺辞了官后,已经许久不上早朝,这一日亦然,宫中的太监带着康熙的口谕到五阿哥府的时候,胤祺将将醒来,正与黛玉在用着早膳。

    得知宫中来人,胤祺与黛玉忙将象牙筷子放下,布上香案,换上朝服接旨。

    “公公一路辛苦,万岁爷召见,所为何事?”胤祺给那太监塞了个荷包,笑着问道。

    康熙在乾清宫的雷霆大怒,不少人都听在耳中,这公公不欲卷入之中,但想到五阿哥身后的太后和宜妃娘娘,也不能不管不顾,他将荷包退回,满脸含笑地说道:“为万岁爷当差,是奴才的荣幸,虽说外头风雪大了些,比不过江南和暖,却也远说不上苦。”

    胤祺眼神闪了闪,他招手叫来管家,吩咐管家将宫中来的太监领去茶房,喝杯热茶暖暖身子,他趁机与黛玉交代几句。

    这太监本就想给胤祺卖个好,遂笑着应了:“奴婢僭越,讨您府中一杯茶喝。”

    “胤祺?”等这太监一离开,黛玉立即便走到胤祺的身旁,紧紧地握着胤祺的手,胤祺身上早就没有差事,此时正是康熙上朝的时候,连散朝也等不及,令他即刻入宫,必然不是小事。

    帝王之心,变幻莫测,尽管具体何事暂时未明,但眼见着是祸非福。

    胤祺捏了捏黛玉的手心,示意她安心:“放心,没事。”

    那太监无缘无故的,突然提到江南,便是给他暗示了,而他与江南交集不多,想必是琉璃一事被闹了出来。

    胤祺既然敢做这生意,就早就想好了应对措施。

    “估摸着是为了琉璃一事。”胤祺漫不经心地说着,眼中全没有将要被康熙问罪的惶恐。

    这却是胤祺与黛玉早就商量过的情形,两人也商议过应对之法,两人有把握康熙不会追究。

    但帝心难测,他们的应对是否有效,还得看康熙的想法,毕竟他们五阿哥府,确实是做了生意,士农工商,商人地位最低,想必在康熙眼里,胤祺不仅与民争利,还自甘堕落。

    但事已至此,担心无用,黛玉接过雪雁送来的斗篷,踮着脚披到胤祺的肩上,拍了拍上头的浮毛,边系着绸缎带子边说道:“我们赚了这么多银子,也是够用了,宫中现在才知晓此事,已经比想象中晚,你入了宫,不要和皇阿玛顶撞,按照我们商定的法子来,千万不要冲动。”

    胤祺抚摸着黛玉瓷白的脸颊,温润的手指沾上去,只觉着透心的凉,胤祺深知黛玉性子机敏,但最是多思,他不放心将黛玉一个人放在府里提心吊胆,柔声说道:“我明白的,你不要担心,有一件事还得请你去做。”

    “什么事情?”黛玉的声音轻飘飘的,唯恐声音大了就惊吓到什么一般。

    “皇玛嬷年岁大了,前头的事情别吓到她,你入宫去陪着皇玛嬷可好?”胤祺同样轻声地说出了他的请求。

    黛玉眨了眨眼,被风吹得略显苍白的唇扬起:“交给我,你也放心。”

    夫妻二人一前一后的上了马车,往紫禁城走去,等到了宫门口再分道扬镳,一个去了乾清宫,一个去了宁寿宫。

    宫女掀开帘子,黛玉刚走进去,便见着风风火火走出来的皇太后,皇太后身旁,站着眼角微红的宜妃。

    “好孩子,你来了,”皇太后拄着的拐杖在金砖上敲地哒哒作响:“我听你额娘说有不长眼的找胤祺的麻烦,放心,我这就去找你皇阿玛,不许他罚胤祺。”

    浓厚的佛香味在宁寿宫里盘旋不去,平心静气的香料也无法让皇太后冷静,她一想到胤祺要被康熙责骂,心便格外疼,一刻也不能等,就要去乾清宫里找康熙理论。

    黛玉忙将皇太后拦住,此事还无需惊动皇太后的地步:“皇玛嬷,”黛玉笑盈盈地走到皇太后的另一边,搀扶住皇太后的胳膊:“五阿哥入宫前还和我说呢,让我放心,今儿个没什么大事。”

    柔软的鞋底踩在厚厚的羊毛毡子上,悄悄地,没有发出任何声音,皇太后止住脚步,被黛玉一劝,她心里头的担忧缓解了几分,狐疑地看着黛玉:“你说得可是真的?”

    宜妃也同样怀疑地看着黛玉。

    唯恐这是胤祺两口子为了让她们安心而编出的瞎话。

    黛玉丝毫不慌,她仍旧笑意盈然:“我就算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骗您,皇玛嬷您孙子的本事您还不清楚吗,那些小人作祟伤不到他,您就放心在这儿等着五阿哥给您请安。”

    说完,黛玉抬头,向宜妃使了个眼色,宜妃虽然也慌张,却比皇太后要冷静几分,见着黛玉胸有成竹的模样,宜妃深吸口气,与黛玉一道劝起皇太后,好说歹说,才止住了皇太后立时过去乾清宫的念头,踏实在宁寿宫等着。

    西洋钟的上纯金的秒针一格一格走过,不大的声音在这安静的屋子里格外突出,扰得人心烦意乱。

    皇太后时不时地看着那西洋钟上的时间,等着胤祺过来,宜妃手里雪白的帕子都要拧成了麻花,虽然没有皇太后明显,但她时不时地往门外瞥两眼的眼神,泄露了她同样的不安。

    暗暗叹了口气,黛玉心知胤祺让她入宫,许是已经猜到了这般情景,这正是她显本事的时候,遂打起精神与皇太后和宜妃说了些五阿哥府里最近的事情,黛玉本就是口齿伶俐之人,五阿哥府里的一件小事,被她绘声绘色地一说,莫名地添了许多趣味。

    皇太后和宜妃的心神不由被吸引过来,聚精会神地听着胤祺的宫外生活,佛香味慢慢变淡,宫女们蹑手蹑脚地进来换上新的佛香,听得入神的皇太后和宜妃也没有注意到。

    而被皇太后和宜妃如此担忧着的胤祺,此时正在乾清宫中。

    乾清宫里,康熙震怒之下令人将胤祺唤入宫中,但五阿哥府所在的烧酒胡同与紫禁城毕竟有些距离,一来一回需要不短的时间,更何况胤祺还有接旨,换衣裳,所费时间更长。

    在等待胤祺入宫的时间里,康熙将收到折子上需要商议的事情处理的差不多,又声音沉沉地询问大臣,可还有其他要事相商。

    谁都知晓康熙此时心情不愉,谁也不想去触这个霉头,乾清宫里文物大臣如鹌鹑一样,闭着嘴缩着脖子,半晌没有人言。

    只那个参奏胤祺的御史,昂着头格外得意,就算因为他的参奏触目了康熙,被惩罚,那他也算青史留名,他日史官修史,必然有他这不为皇权,为民发生的强御史。

    更别提让他写这折子,他收到的钱财了,总之是不亏的。

    乾清宫门外的日晷上的影子一寸一寸挪,时间过得越久,乾清宫里便越安静,静默站在朝堂上的大臣们,在心里将这梗着脖子的御史骂了个狗血淋头。

    五阿哥若今儿个上朝就好了。

    等的时间愈久,大臣们心中愈慌,无数人心里头都出现了这个念头。

    胤祺怎么就不上朝呢。

    高坐在九龙御座上的康熙,等得不耐烦地转着手腕上的珠串,但他刚想到这句话,盘着的珠子便一顿,他想起了胤祺不上朝的原因。

    终究,是委屈了他这儿子。

    之前胤祺在理藩院的时候,差事做得井井有条,也没有动过什么心思,或许是卸了他的差事,让他伤心了,才这般自暴自弃。

    康熙蓬勃的怒火渐渐轻了,他脸上的阴霾也逐渐消散。

    等到胤祺终于到了乾清宫的时候,康熙已然过了暴怒的时候。

    日上中天,冬日里的暖阳顺着乾清宫的门照入殿中,为殿中镀上一层金光,胤祺从门外跨入,顺这阳光铺成的路缓步走着,金灿灿的日头照在他身上,将他照得格外高大。

    见着逆光而来的胤祺,康熙坐在龙椅之上,神色不明地打量着,原来,他的五儿子,在他没有注意到的地方,已经长大了。

    见着雄姿英发的胤祺,康熙难得的有了几分慈父心肠,遂在胤祺行礼之后,没大怒着兴师问罪,反倒是指着御史,让他再说一遍弹劾内容。

    御史原本高高扬起的脖子,见着含笑望向他的胤祺后,突然便软了下来,原先同僚在他耳旁鼓吹的什么名垂青史,瞬间全部从他脑中消失。

    他磕磕巴巴地,将参胤祺的奏折念了一遍。

    果然,就是胤祺猜测的,琉璃一事。

    胤祺心中冷笑,不动声色地打量着乾清宫里的人,他都已经是个闲散阿哥,还盯着他不放,也不知是谁这么有闲情逸致。

    没几眼,便在一群低头的鹌鹑中,瞧见了格外关注此事之人。

    胤祺讥讽地扯起嘴角,若是他,做出此事倒也不奇怪。

    “胤祺,你可有话要说。”龙椅上的康熙声音沉沉,定定地瞧着他这个儿子,若真如御史所参,因为他的琉璃铺子,害了江南人的营生,就算胤祺是他的儿子,他也不会轻易饶过。

    毕竟,在康熙心中,他最爱的永远是他的江山社稷。

    被康熙点名,胤祺往前走了两步,情真意切地看着康熙:“皇阿玛容禀,”

    康熙垂下眼,示意胤祺继续。

    胤祺拱着手,将琉璃坊的前因后果道出:“这琉璃坊是儿臣在粤地游历之时,遇见的泰西人做出的方子,特特在南边庄子上找了人做这琉璃,不仅没有害了百姓,反倒是让不少人农闲时增了进项。”

    康熙垂下眼,脸色好看几分,他这儿子能力是有,只不过心思没用在正道上头,康熙琢磨着给他小惩,再令他将琉璃铺子关了,便也罢了,毕竟大清的阿哥,做这种事情,说出去也是失了脸面。

    至于胤祺的损失,让他去户部借些银子便也罢了。

    “五弟此言差矣。”三阿哥胤祉见康熙似乎被胤祺说动,当即跳了出来:“食君之禄,忠君之忧,皇阿玛对你费尽心血,你不想着忠君报国,居然行商贾事,实在愧为皇家子弟。”

    支撑起乾清宫的立柱上金龙腾飞,胤祺盯着那腾云驾雾的龙,心里冷笑连连,就胤祉这个定力,还想着康熙的位置,真是做梦。

    “三哥说的是。”胤祺脸上仍然是滴水不漏,他拱手对这康熙继续说道:“儿子做出这琉璃,也不知是否能卖,又能卖出多少银子,便让我府中的门人在江南尝试着卖了段时间。”

    胤祉扯着嘴角,想必他这狡诈的五弟一会儿便要向皇阿玛哭诉,这店赚不到银子,正好无论他如何编,胤祺都有法子戳穿,毕竟那明瓦店的东家,对这琉璃铺子恨得牙痒痒。

    想起明瓦店东家回禀的,那琉璃铺子日进斗金的盛况,胤祉悄悄红了眼,咬着牙暗恨这么值钱的生意怎么就不在他府里。

    “今儿个刚收到南边送来的账册,才知那琉璃生意实在是好。”

    胤祺接下来的话,却大出胤祉的预料,这让胤祉驳斥的话到了嘴边,却无法说出,只张目结舌地吞了回去,像个呆头鹅一般,愣愣地站在那里。

    事到如今,无论是太子还是大阿哥,甚至是四阿哥,都看出来了此事背后有胤祉的身影,一个个的都离他远了几分。

    连远离朝堂的兄弟都无法容忍之人,其心性之狭小,实在不能深交。

    胤祉的小九九胤祺毫不在意,他继续将账册里的数字向康熙回禀,银钱之多,就连康熙都惊得抬起了眼睛,这还只是江南一地,若扩之大清四海,能带来多少收益,没几年,他打准噶尔的银子都不用愁了。

    “儿臣自知才疏学浅,无法在朝廷大事上为皇阿玛分忧,现江南的铺子证明了琉璃生意可行,儿子愿意将这方子献给皇阿玛。”胤祺最后以此语结束。

    一时间,满朝皆惊。

    这五阿哥实在太实诚了,他这琉璃方子,就是只下金蛋的鸡,他居然就这样献给了康熙,真是舍得。

    就连康熙,也骤然抬头,盯着胤祺看了许久,确认他没有半分的不情愿。

    “好!”好半晌,康熙哈哈大笑:“不愧是我的儿子。”

    康熙从龙椅上站起,亲自走下汉白玉的台阶,走到胤祺的身旁,拍着他的肩膀,大声夸赞:“胤祺至纯至孝,献方有功,特封为多罗郡王。”

    多罗郡王,仅在和硕亲王之下,康熙拿了这个爵位奖赏胤祺,也是大手笔了,特别是他前头的大阿哥、三阿哥、四阿哥头上都没有爵位,更显得康熙大方。

    这让胤祉的脸色瞬间黑了下来,什么叫做搬了石头砸自己的脚,不外如是。

    第170章 反击

    轰隆一声,原本晴空万里的天突然响起了冬雷,太阳被悄然而至的乌云遮蔽,乾清宫里突然暗了下来,正如同几个年长阿哥的心。

    暴烈如胤褆,早就对着胤祉怒目而视,他要找事也别害了他们,现如今年幼的弟弟都成了郡王,反倒是他还是个光头阿哥,什么爵位也没有,说出去都招人笑话。

    胤褆呼哧吭哧地喘着粗气,将这笔账记到了胤祉头上。

    就连平日里在朝堂里沉默居多的胤禛,也飞快地转着手腕上缠着的佛珠,压抑着内心的怒火。

    唯有太子,见着大阿哥无能狂怒模样,由衷地愉快,尽管他极力压抑着笑意,但嘴角仍然在不经意间高高扬起。

    朝中的大臣们更是眼神乱飞,第一次将胤祺放在眼中,当然,他们曾经对胤祺也是恭恭敬敬的,但是直到此刻,五阿哥胤祺力压众兄弟,率先得了爵位,某些人恍然发觉,还有这么位成年阿哥的存在,胤祺能够力压兄弟,成为他们兄弟中的独一份,在皇位上未尝没有竞争力。

    至于说康熙对蒙古的忌惮,事在人为,总有办法解决。

    不少人眼珠子直转,捏着胡须的手一个用力,不知掰断了几根胡须,太子、大阿哥身旁已经挤满了依附他们的臣子,想混个从龙之功都挤不进去,索性重新压宝,一旦五阿哥能得大位,他们家族的荣华富贵还少得了么。

    炙热地目光盯在胤祺的背上,胤祺却恍若不知,他只站在丹璧之下,恭谨地低着头,谢过康熙的恩裳。

    梁九功悄无声地领着宫人将烛火点亮,阴沉沉的大殿灯火通明,高坐龙椅上的康熙将下面儿子、臣子的神色看得一清二楚。

    以康熙杀伐决断的性子,他又如何会让那些人的算盘打响,在封了胤祺为郡王后,他瞥过神态各异的脸,最终定定地瞧着太子:“长幼有序,胤祺封爵也不能越过他哥哥。”

    “传我旨意,大阿哥、三阿哥、四阿哥均赐为多罗贝勒。”

    胤褆的脸僵住,他看向胤祉的眼神格外愤怒,他都盼着封爵多少年,却被胤祉给毁了,皇阿玛好容易想起了他,却指给他封了个多罗贝勒,上头还有多罗亲王和多罗郡王。

    就算无功于社稷,看着他身先士卒的份上,若没有老三在里头搅混水,他再不济也能得到多罗郡王的封号。

    胤褆恨不得现在就下朝,他要套麻袋将胤祉狠狠地打一次。

    皇太子脸上轻松而惬意地笑意散去,四阿哥胤禛脸上却露出淡淡喜色,真真是几家欢喜几家愁。

    康熙独坐最高处,将下头的一举一动看了个清楚明白,他冷笑不止,此时他尚是壮年,那些儿子们已经盯着他的椅子,明争暗斗到头破血流,等他老了,还有人会将他放在眼中吗!这些不孝子,要敲打敲打了。

    康熙摸着下巴上扎人的胡茬,冷漠地想着。

    不论是喜还是忧,既然康熙金口玉言下了旨,那就是圣旨,礼部及内务府当家便领了这差事,准备起来。

    “三阿哥就占了这么大便宜?”胤祺从乾清宫出来,赶去宁寿宫将黛玉接回家,当然,他向皇太后和宜妃请安的时候,少不了一番赌咒发誓,让她们放宽心,前头没什么大事。

    皇太后念了句长生天保佑,又从库房里挑了一堆好东西,美名其曰给黛玉压惊,赐去了五阿哥府,不,现在是恒郡王府了。

    干冷而凛冽的风迎面吹来,将胤祺和黛玉身上披着的斗篷猎猎作响,一张嘴便是满口的风,胤祺见黛玉欲要张嘴,忙凑到她的耳旁,紧紧压着黛玉将要被风吹跑的斗篷:“回去再说,天冷,仔细招了一肚子风。”

    黛玉忙扭头环视四周,只见身旁的太监宫女们都将头压得低低的,做出一副我什么也没见着的模样,殊不知这般掩耳盗铃才最是明显。

    本就被风吹红的脸颊更红,黛玉狠狠地在胤祺靴子上踩了一脚,裹紧斗篷往马车走去。

    马车了早早地铺上了胤祺亲手猎到的狐狸毛,四个角落里的炭盆中碳火正盛,室内的热气挂在琉璃上,清透的琉璃布满细细密密地水珠子。

    水珠慢慢地往下滑落,没多久又出现了新的水珠,循环往复,直到马车驶入烧酒胡同。

    外头人多眼杂的,不知道那句话就被人听了去,纵使黛玉满腹心事,一路上也忍着一句未说,等回到府中,黛玉忙拉着胤祺的袖子,将他叫去暖阁。

    “乾清宫里是什么情况?”黛玉虚虚地拢着斗篷,穿着鹿皮靴子的脚轻轻地踢了提胤祺,询问他宫中之事。

    胤祺见着黛玉鼻尖泛红,拢着斗篷的手上青白一片,摸上去冰凉刺骨,也不急着交代,他忙吩咐雪雁将热水取来,有从怀中拿了个西洋珐琅瓷的鼻烟壶递给黛玉,黛玉接过后,用指甲挑了一点点里头的鼻烟,放在鼻子里,瞬间只觉又酸又涩,万般滋味涌上,黛玉用帕子遮着,打了几个喷嚏。

    就着雪雁捧来的热水洗了手脸,黛玉这才觉着缓过劲来,将斗篷解下,换上家常衣裳。

    黛玉解着头上繁复的头饰,又问了遍胤祺乾清宫之事。

    外头的事情,胤祺从不瞒黛玉,他一口将杯中的姜糖水饮尽,只觉着热意从脚底涌上了头顶,他拿着鸾凤和鸣纹样的玉梳,站在黛玉的身后,轻轻地为她通着披散的头发,对着西洋镜里的黛玉,边梳边将宫中事情细细道来。

    听到胤祺被康熙封为郡王,黛玉立时在胤祺怀中扭转身子,面对面盯着他,笑语嫣然:“给郡王爷请安。”

    男人的最高追求,不过就是醒掌天下权,醉卧美人膝,此时胤祺被封为郡王,在兄弟间仅次于太子之下,心爱的姑娘又被他搂在怀中。

    胤祺再如何冷静,也免不住的心潮澎湃,他强抑住心里的震荡,凝视着黛玉,只见黛玉墨色的发被解散,顺着背蜿蜒而下,身上只穿一件天青色的雪缎小袄,一绺发穿虚扣着的盘口,粘在白皙细腻的脖子之上,胤祺轻柔地将那缕头发拨开,带着薄茧的手拂过黛玉的颈项,温热地呼吸吹在黛玉的耳畔脖间,她只觉着心头如有羽毛刮过,脸红了一片。

    黛玉猝然伸手将胤祺抵住,扭过脸去低声啐到:“说正事呢,又作怪。”

    脸颊脖间,露出的地方全都红成一片。

    胤祺轻声笑着,在黛玉红透的脖子上印下一吻,粗粝的胡茬刺到细嫩的软肉,黛玉穿着绣花鞋的脚骤然一缩,看向胤祺的眼里都透着水色。

    “这个亏,你就白吃了不成?”勉强找回出走的理智,黛玉断断续续地问着胤祺。

    在刚收到江南送上来的账本,看到巨额的银子时候,胤祺和黛玉便商量好了,将这放在献给康熙,这般日进斗金的东西,放在一个阿哥手里,迟早要引起康熙的猜疑。

    反正康熙不是小气的人,他们献上了方子,总不会让他吃亏。

    果然,今儿个便换了个郡王回来。

    但是,自己主动将方子献上去还是被迫献上去,心情是截然不同的,尽管一切都如胤祺预想,但对于指使御史弹劾的三阿哥胤祉,胤祺也没有打算放过。

    更何况,借着他封郡王的东风,胤祉还得了一个多罗贝勒的爵位。

    不给胤祉教训,他真当自己好欺负。

    胤祺将黛玉抱在怀里,摸着她顺滑的头发,在她看不见的地方,眼中露出凶光,说出的话却仍旧温和:“相信我。”

    黛玉侧着脸靠在胤祺的肩膀上,听着他轻声细语,只觉着整个人都泡在温热水中,昏昏欲睡,没多久便倒在胤祺的肩膀上睡着了。

    胤祺平时说话办事都和和气气的,不由让人将他当成软柿子捏,忘了他是由不服就干的蒙古老太太养大的,能欺负到他头上的人,还没有出生。

    被胤祺惦记着的胤祉,也出了皇宫,面带喜色地上了自家马车。

    胤祺的方子献给了康熙,内务府里也有琉璃房,他们得了这方子想,必然要先紧着紫禁城、行宫的屋子,哪里还腾得出功夫做出更多琉璃售卖。

    故刚散了朝的胤祉志得意满,立时便派人给明瓦铺子的东家传信。

    当然,若是一般情况下,胤祉的想法并没有错,毕竟天下间最好的东西,自是要留给皇家,皇帝都没用上的好东西,谁敢先用,莫不是不想活了。

    然而,此时情况不一般,康熙心心念念打准噶尔多少年了,上一次亲征无功而返,早就想再去西北再打一次,若非国库里的银子不足,大清的大军早就像准噶尔开拨。

    这琉璃生意的利润,让康熙看到了更快得银子的法子,为了他的征服准噶尔大业,他毫不犹豫地令琉璃房全力织造,将东西卖到大清各地。

    得了康熙的支持,这琉璃铺子可不像胤祺这般小打小闹,没多久,关外都岭南,江南到边塞,都有了这琉璃铺子。

    透明的琉璃,一时间风靡大地。

    只能说,明瓦铺子的东家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这一番折腾之下,不仅江南,其他地方的明瓦生意,也做不下去了。

    但这都是后话了,刚从皇宫出来的胤祉,此时仍得意洋洋,他回了府,先欣赏了一番新换上的贝勒府牌匾,又将东家的女儿,也就是他新得的通房美人唤来,庆贺他得了贝勒的爵位。

    江南毓秀,这美人也如他们铺子里的明瓦一般,弱柳扶风,薄薄一片,却格外秀致,最近最得胤祉欢心,他拿着白玉杯,和这最宠爱的通房饮酒作乐,酒是明瓦铺子的东家特特从江南带来的女儿红,是这通房出生那年埋在地下的,莫道酒香如何,光是这酒背后的旖旎故事,就足让胤祉心旌神荡,一杯接一杯的不停,喝得醉醺醺的。

    胤祉对她爱不释手,一壶又一壶的酒喝得没有尽头,伴着美人的吟唱之声,醉倒在温柔乡中。

    次日并非康熙御门听政的大朝,他在乾清宫里批着奏折,大学士等心腹重臣在一旁的梢间里等着,一旦康熙召唤,立即便要进去。

    能做到康熙的心腹重臣,都已经不算年轻,天尚未亮便起床入宫,熬到现在已经是头昏眼花,几个老大人使劲地掐着大腿上的肉,却也止不住瞌睡。

    突然,只听见里头屋子里“砰”地一声响,传来什么重物落地的声音。

    几个大人精神一震,瞌睡瞬间跑远,他们忙将头抬起,面面相觑。

    在这连呼吸都要放轻的地方,能弄出如此大声音的,必然只有康熙,也不知是什么事情,惹得他如此生气,几人对视一眼,忙走到暖阁外候着。

    梁九功早就在康熙发怒时,领着人悄无声息地将砸在地上的杯子收走,白到透明的瓷裂成一瓣一瓣,被窗户外的日头射着,发出不详的血色。

    “都给我进来。”康熙在暖阁里发出暴怒的声音。

    几人不敢耽搁,提心吊胆地走了进去,前两年刚与鄂罗斯人签订了尼布楚条约,最得重用的索额图站在第一个位置,林如海不显山不露水的混在诸人之中。

    御史有风闻奏事之权,前儿个那御史弹劾之前,没有人知晓他将剑指胤祺,打了胤祺一个措手不及。

    此时康熙突然暴怒,但今日并未重要折子,不知是否和胤祺有关,林如海打起了十二分精神仔细听着,若是有人还不放过胤祺,也能让他提前有个准备。

    胤祺有何万一,他的黛玉该如何是好。

    然而这却是林如海想多了,康熙此次暴怒,却与胤祺毫不相关,他见着鱼贯而入的大学士们,将手中的折子掷于地上。

    套着明黄锦套的折子,上头圈了一个密字,不知是谁奏给康熙的,里头上好的宣纸,被康熙的手抓成一团,指印深深地嵌入了纸中。

    “看看,看看,这就是我的好儿子!”康熙指着地上的折子,犹如喷火的暴龙,重重地喷着鼻息,脖子上一条条的青筋迸出:“刚得了赏,就敢如此行事。”

    林如海更加担忧。

    却也知前头有索额图在,还轮不到他先看折子,也只能敛目,等着索额图将这折子看完。

    索额图心里暗喜,身为赫舍里家的人,他和太子的利益天然一致,不论是哪个阿哥让康熙如此生气,对太子都是好事。

    忍住内心的喜色,索额图跪着捡起奏折,打开一看,只见里头用馆阁体洋洋洒洒写了好几页,引经据典,核心内容是,三阿哥不孝,在贵妃孝期饮酒作乐,剃头洁面。

    索额图拿着奏折的手都颤抖起来,不是害怕,而是激动,不孝乃悖逆大罪,若这折子所言属实,三阿哥这辈子都别再肖想太子之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