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定胜天(三) 江潮还在等我。……
谢寒玉突然开口, “我在那里待过,对蓝溪河很熟悉。”
“寒玉,你这几天太累了, 还是我派其他人去吧!”于天青摇了摇头, “而且,你一个人也不行啊, 说不定奈清闲和天帝都在找你呢。一旦落单,就太危险了。”
“没事,总是要对上的, 而且江潮还在他们手里。”
许无意听到这里抬眸去看他, 谢寒玉俊秀清冷的侧脸映入他的眼帘, 自己已经七年没见过谢寒玉了, 当初听说怀仙门大弟子陨灭以后, 他难受了好一阵子。
虽然谢寒玉对自己根本没什么情谊, 只是把他当成一个普普通通的道友,可他还是在内心深处抱着一丝隐秘的情绪。
可没想到, 七年了, 谢寒玉又回来了, 许无意不知道是什么缘故, 但是他清楚的感受到自己内心那一抹激动。
他想要把自己的想法公之于众, 把自己的心刨出来给谢寒玉看,哪怕得到的只有他冰凉的一眼。
谢寒玉却只是和于天青,关正阳颔首, 拿起剑便离开。
许无意到底是犹豫了一下, 接着转身追了出去。于天青和关正阳对视了一眼,他一掌拍到了关正阳肩膀上。
“都怪你。”
于天青撇嘴,抱怨道, “你们家这个什么许无意,不会要翘我们明朝墙角吧?我跟你说,这可不行,虽然明朝现在不见踪迹,但是趁人之危可是不好的。”
“我又管不住他。”关正阳一脸正气,“无意不是我的弟子。”
于天青冷笑了一下,“那你这个白刃里长老能干什么?我才不管什么无意有意的,他现在去找谢寒玉,就是故意的。”
“你,我只能管你。”
关正阳认真道,伸手把于天青拉过来,“你总是担心明朝他们,都没想着担心一下我。”
“你有什么好担心的……不是整日待在我身边好好的吗?”于天青心里生出来一丝暗喜,这人什么时候会说话了!
还真是罕见。
“行了,管不了就管不了吧。”
“寒……谢公子,还请留步。”
许无意缓慢开口,“我,我有事想和你说。”
谢寒玉停下脚步,似乎是有些疑惑,“嗯”了一声,背对着许无意。
“我,我其实……我其实喜欢……”
谢寒玉轻咳了一声,“江潮还在等我。”他说完就抬步离开,很快就不见了踪影。
许无意在后面心情低落到了极点,他实在是没想到谢寒玉居然连他的话都不愿意听完,就已经离开了。
身后传来脚步声,偷听到一切的于天青虽然有些幸灾乐祸,但面上还是满满的同情,像模像样的拍了拍许无意的肩膀。
“唉呀,无意啊,要不让关师祖好好开导一下你,他应该是有过经验。其实这人啊,不能在一棵树上吊死,我们明朝和谢公子之间呢,那是一个人都容不进去的,怀仙门和百重泉,那是天造地设,你个白刃里的就别想了啊。”
谁让他当初在锁龙井对着明朝一顿排挤,欺负他们百重泉没人,于天青他是很记仇的,故意道,“关长老,快去安慰一下。”
谢寒玉到了蓝溪河,那里的鬼魂几乎挤满了整条河,到处都是腥臭的血液和腐烂的尸体。
他一直往里面走,一只手臂扒住了他的腿,声音沙哑,气若游丝,“救,救我。”
谢寒玉弯下身子,把人抚起来,那人脸上尽是鲜血和已经干了的泥土,衣裳凌乱不堪,一条腿被鬼气侵染,只能一瘸一拐的挪动。
“你,你是……谢仙君?”
谢寒玉定睛去看,才发现又是一个熟人,“是我,云大夫。”
他是当年要被投到蓝溪河里面祭祀蛟龙的那对小孩的父亲。
云菖蒲泪眼婆娑,“唉,谢仙君,你说这日子还要多久才能结束啊?本来你把那条蛟龙赶走以后,我们蓝口镇的日子好不容易又好起来了,这谁知道又怎么来了这么多鬼魂,现在啊,过得是生不如死。”
他重重的叹了口气,“我那对儿女,正是上学的年纪,可是现在村里的学堂都没人了。我的药铺里天天都是新来的伤患,这旧的还没好呢,现在又来了。我出来采个药,遇到了一只小鬼,这腿也废了,以后日子该怎么过呀?”
“我先带你回去。”
谢寒玉低声道,“我已经传信给怀仙门,让他们多送些药来。”
“仙君,你的大恩大德我实在是无以为报。你不知道,短短几天,蓝口镇的人就少了一半。那河里面,简直变成和之前蛟龙在的时候一样了,到处浮的都是尸体。”
云菖蒲说来心酸,“算了,不说了,既然谢仙君你来了,我们的日子就有盼头了。”
谢寒玉看着他带着希冀的目光,心里面变得异常沉重。
云菖蒲很是激动,到了蓝溪河就开始大声喊叫,“谢仙君来了,来救我们了。”
两个年轻人从院子里面跑了出来,紧接着就是一群人也从四面八方出来,看见谢寒玉的第一眼,他们的生机似乎就回来了,整个院落死气沉沉的氛围消散了一些。
远处的天昏暗,只有几颗星子露了出来,甚至连鸟雀都见不到,在他没看见云菖蒲之前,只觉得到处都是一片死寂。
直到现在,他才感受到了那一抹久违的烟火气,当年的蓝溪河,便是这样。
“有谢仙君在这里,大家就放心吧!谢仙君不远万里赶到这里,肯定也累了,大家都赶紧回去吧,不要打扰谢仙君休息。”云菖蒲大声道,“以后呀,咱们蓝溪河肯定又回风平浪静了。”
“走了走了,快点回去吧!”
谢寒玉见人潮渐渐散去,才问道,“姜婆婆还在吗?”
云菖蒲愣了一下,叹气道,“她啊,去年的时候上山捡柴,不小心摔断了腿,后来就一直没好,一个人住在小院里面。不过幸好,这些天鬼魂都避过了她,我也没怎么去看过,应该是还在屋里面待着呢!”
“我想去看看。”
云菖蒲当然不会拒绝,“只是,姜大娘她这些年变得很奇怪,没日没夜的对着她夫君和儿子说话,就像是有人跟她说话一样,你一言我一语的,而且还天天念叨着他们两个人就要回来了。”
谢寒玉想起来云平城那些被天帝蛊惑的人,也是这般模样。而且当初沈南来到怀仙门以后,也找他说过一次,蓝口镇的人似乎开始相信什么东西,变得很是诡异。
甚至到了痴迷入魔的地步。
到了熟悉的院子前面,姜婆婆依旧坐在那个木凳上面,面前摆着三碗白粥和一碟萝卜咸菜,那个石桌还是他和江潮之前见到的。
“姜婆婆。”
谢寒玉喊了一声,对方缓慢的抬起头,脸上的皱纹很是明显,眼尾微微下撇,看上去比之前多了一丝凶象。
“她耳朵不好,很难听见你在说什么。”
云菖蒲在一边提醒道,“姜大娘年龄大了,又没人照顾,能这个样子已经是万幸了。”
“云大夫,云大夫,换药——”
一个尖利的女声从远处喊来,云菖蒲只能先离开。
姜婆婆略显浑浊的眼睛盯着谢寒玉看了好一会儿,伸出手指着桌子上的白粥,声音断续,“吃……吃……好……吃的。”
“姜婆婆。”
谢寒玉提高了声音,姜葵过了好半响儿,才听出来声音,又抬头看着谢寒玉,才缓慢道,“坐,坐下。”
姜葵把碗推到他面前,“谢,谢仙君,我记得你,江,江公子,怎么没来?”
“他不在这里。”
姜葵似乎看出来他的情绪,挤出来一个笑容,“你,你们两个一起,过来。”
“我会找到他,到时候再带着人过来。”谢寒玉笑道,他伸手探了一下姜葵的脉,发现并不仅仅是年老体弱的缘故,她的体内有着被灵力侵染的痕迹。
难道又是天帝吗?
姜葵笑着把手收回去,又拿了一双筷子递给谢寒玉,示意他尝尝,谢寒玉盛情难却,只能吃了几口。
蓝口镇上方开始冒出一缕缕的炊烟,有饭菜的味道飘荡,姜葵和谢寒玉并肩坐在木凳子上,突然,有两个鬼影出现在姜葵面前。
“这,这是我儿子和丈夫。”
姜葵压低了声音道,手指着前面,谢寒玉顺着她指的方向看过去,却只是空空如也。
果真像刚才云菖蒲说的那样,姜葵又一次开始自言自语,一直到了深夜,她连打了好几个哈欠,道,“老了,我去睡了……谢仙君,你,你也去睡,他们,两个不用管的。”
姜葵走到屋里面,门窗被关上,彻底遮住了谢寒玉的目光,她才像是变了一个人般,冲着父子两人的灵位拜了拜,又上了三炷香。
“人已经来了,你们终于能有身体了。”
姜葵声音清晰,抬起手一点点的擦拭着灵位上积落的灰尘,“天帝说了,你们会活的。”
她已经按照吩咐下了药,七年了,这药早该渗透道到骨子里面去,只不过另外一个人没来,少了一具身体。
不过,也很快了。
第112章 定胜天(四) 寒玉师兄,他不见了。……
昏天暗地, 几乎数不清的鬼魂围着蓝口镇,幽绿色的眼眸挤在一起,很是渗人。
到处都是哭声, 年轻的妇女紧紧抱着自己的脸被憋红的孩子, 打着补丁的衣袖被血浸湿,却也只能一声又一声的低哄着怀里的人。
谢寒玉身上的铃铛晃动, 发生清脆的声响,抚慰着蓝口镇的村民。他抬手,耀眼的光芒出现, 把那些人单独分隔出去, 结界设下的那一刻, 哭声戛然而止。
“娘, 好像……不……冷了。”
一个三四岁的女孩摇头晃脑, 稚嫩的声音在一片寂静中显得很是清晰。
“那是谢仙君设了结界, 来保护我们。”
女人耐心解释道,她的脸旁还带着刚才被刀剑划过溅上的血, 与干瘦灰黄色的肌肤相映衬。
云菖蒲的腿没好, 只能拄着拐棍走路, 他看了一下伤情, 除了有些轻伤外, 没人死亡,这似乎是这些天最好的一次。
谢寒玉还在结界外面和那些鬼魂对打。
云菖蒲年龄大了,眼睛有些昏花, 只能看见银白色的剑刃像是流水一般, 只是轻轻的在空中划出一道痕迹,那些鲜血就喷溅出来,齐刷刷的倒下来一大群鬼。
已经到了平日里做晚饭的时间, 可大家还都只是沉默的待在结界里面,不敢出声。
身后的鬼魂隔着结界伸出来细长的手臂,冲天的鬼气阴森森的缠绕着他们,只需一眼,便能让人陷入无尽的恐惧中。
谢寒玉已经解决将近一半的鬼魂,他的身上到处都是被喷上的血,散发着一股难以忍受的腥臭气息。
几只鬼绕到谢寒玉身后,他们像是奉了同一个命令,不约而同的去扯铃铛,谢寒玉腾空跃起,剑身瞬时四散开来。
铃铛开始剧烈的响动。
“铛——铛——铛”
谢寒玉只觉得一阵地动山摇,他的面前出现了两个虚影,与周围的鬼魂不同,他只消一眼,就看到两人表面沾了一丝仙气。
一个中年男子,个子不算很高,身上的衣裳却很整齐。他旁边是一个年轻男子,瞧着有几分桀骜不驯,那人要高一些,身上穿着一身艳红色的宽袖圆领长袍。
正常的鬼魂要么是白衣,要么便是像那个中年男人一般的麻木黑服谢寒玉在蓝口镇待过几天,便发现了这一点,与怀仙门不同,蓝口镇的村民很少给死去的人烧其他颜色的衣裳。
他见了好些女子手里攥着的都是没绣完的白色丧服,可像这样的色泽,哪怕是在活着的年轻男子身上也很少见。
“是谢寒玉,终于见到人了。”
年轻男子看着很是欣喜,“爹,我先把这具身体换到手,到时候再给你找一具,从此以后,我们俩就再也不用被困在这个小小的村子。我还能再找个漂亮姑娘,娶妻生子,以前没做的,现在都能办到了。”
谢寒玉突然感觉到胸口传来一阵疼痛,翻来覆去,像是有人硬生生的从里面把他的肌肤剥开,再留下来一具完整的皮囊,把这些魂魄塞进去。
年轻男子身上的白光越来越亮,甚至散发出来一股极轻的气味,谢寒玉莫名觉得熟悉,他在瑶台银阙的时候闻到过,是天帝身上的味道。
这两个魂魄也受命于天帝,甚至他们有人间的香火供奉,有人给他们裁布制衣。
那人始终相信他们还活着,所以才会选了一匹艳红色的布料,认真的裁剪,又烧给年轻男子。
到底是谁?
谢寒玉胸口的疼痛加剧,他握紧剑柄的手甚至在颤抖,那些魂魄不停不休的朝他挤了过来,他们似乎意识到了自己的虚弱,便越发不要命的开始向这边翻涌。
他中招了。
“这是怎么回事?谢仙君怎么突然不动了,是不是受伤了?”“别胡说,谢仙君那么厉害,怎么可能会受伤,而且这点鬼魂要是还对付不了,那可真是没面子了。”
“你说的轻巧,那你怎么不去呢?”“别吵了,谢仙君这状态明显不对劲,估计真是受伤了。”
云菖蒲也察觉到异样,他凑到结界处,看到谢寒玉脸色苍白,黑色的纹路沿着脖颈开始往上走。
“谢仙君——”
他大声喊道,谢寒玉却没有听到,他的手臂发软,只是提剑就已经变得异常艰难。他无意间看到那年轻男人转过来的脸,微微勾起唇角,竟然格外像一个人。
无数鬼魂扑了上来,嘶喊声冲破天际,谢寒玉身上开始流血,红色的血液顺着衣裳“吧嗒吧嗒”的滴在地上。
伤口被鬼气侵染,灵力自然会受损,瑶台神仙的身体对这些鬼魂来说,就像是大补的汤药,恨不得能咬上一口。
铃铛的声音越来越弱。
谢寒玉眼前一片昏暗,他咬紧了牙,挥手抬剑,重重的一甩,拥挤着来咬自己的鬼魂被剑气一分为二,中间被灵力破开一条通道。
“寒玉师兄——”
“寒玉师兄,谢师兄——”
应忔和却山行的声音传了过来,各色剑气从天而降,把鬼魂打散。
文姜朴接住了倒下来的谢寒玉,探了一下他的头,这才发现对方的额头滚烫,应忔回头看了一眼,“姜朴,你看着寒玉师兄,这些鬼魂我们来解决。”
“好。”文姜朴喊了一声,从随身携带的香囊里面拿出来丹药,也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一把给谢寒玉喂进去,他的脉搏太乱了,寒玉师兄怎么会受这么重的伤?
一只鬼走到文姜朴身边,只一刻,剑刃已经到了她的后背,文姜朴刚拿出鞭子,山鬼就凭空出现,一脚踢过去,那只鬼瞬间变成一滩血水,“姜朴,小心点。”
文姜朴点了点头,山鬼便又离开,她顺滑的长发散在光洁的脊背上,手中的长剑利落的挥动着。
带着怀仙门三个大字的青白色弟子袍被山鬼穿在身上,让她看起来多了一分清丽,那些鬼却见了她就自动避开。
文姜朴看着她又杀了几只鬼魂,这才转过身,去找谢寒玉,可刚才人躺着的地方现在反而空空如也。
她突然就慌了。
寒玉师兄伤的那么重,现在情况本来就不好,要是再被那些鬼魂抓住,岂不是凶多吉少。
应忔也看到了她的身体在抖,“姜朴,怎么了?”
“寒玉师兄,他不见了。”
文姜朴额头上冒出来一层汗,往四周看去,可是这里只是一滩滩腥臭难闻的血水,便只剩下成堆的尸体,断臂被丢的到处都是,甚至在她的脚边,摆放着一条血淋淋的右腿。
周围又恢复了寂静。
鬼魂消失不见,谢寒玉设下的结界也散去,村民这才敢出来,一股脑儿的像是海里成群结队往外面跳的鱼。
“谢仙君怎么了?”“谢仙君呢?”
他们开始在尸堆里面扒,一炷香的时间过去了,地面上除了被翻开的尸体,根本没有谢寒玉的身影。
“对,对不起,应忔师兄,是我没有看好他。”文姜朴心里难受的厉害,眼泪哗哗的往下掉,“我,我这就去找。”
“姜朴,别急。”应忔叹了一口气,“不是你的错,寒玉师兄重伤昏迷,自己肯定动不了。必定是有人故意为之,先不要说对不起,我们几个现在不能分散,蓝口镇鬼魂太多,连带着周围的村镇,受伤的人数不胜数,先熬药吧。”
山鬼走过来,拍了拍文姜朴的肩膀,“别担心,琼玉仙君命大着呢!而且你给他喂了那么多药,或许哪颗起了作用,就好了呢,接着就过来找我们了。”
“我先派阴岭的属下去找。”
山鬼又道,“他们虽然也是鬼,但是不会伤人的。”
只见她在空中写了几个字,一阵凉风刮过,四只穿着绿色衣裳的小鬼就出现在山鬼面前。
“山鬼大人招我们来,有什么吩咐?”一个把头发扎成两个辫子的少年细声道,山鬼看了一眼,默默的移开了双眼,轻咳了一声,道,“去找琼玉仙君,不得伤人。”
“是。”
山鬼安排好,这才又看着怀仙门的几个人呢,“不是要熬药吗?快点啊?”
文姜朴走到她身旁,低声道,“谢谢。”
阴沉的天色下袅袅炊烟升起来,草药的清苦气息夹杂着饭菜的鲜香,让人们惴惴不安的心平息下来。
云菖蒲想起来自己一个人在屋里面的姜葵,便提着药箱过去。
“姜娘子,你怎么样了?”
他见院子里面罕见的没人,便去敲门,可等了好一会儿,却没有听见回应,“难道是出去了?”
云菖蒲心道,刚想要离开,却瞧见旁边摆放着的拐杖。
姜葵自从摔了腿,便一直拿着这个,从未落下过,屋里面没人回应,可是这拐杖也还在,那人到底在哪?
他心里面有些不安,脑海中莫名浮现那两个出现在谢寒玉身边的鬼影,其中那个穿着艳红色衣裳的看着有些眼熟。
是姜葵的儿子!
他一把踹开门,屋里面也没有人,云菖蒲只看见一个香炉正对着大门,里面的香灰已经被清洗干净,姜葵怎么会突然不上香了?
“应仙君,应仙君,”云菖蒲想清楚什么,连忙往家里面跑,直接抓住了应忔的手,“我,我知道了,当时那两个鬼魂是我们镇上一个老婆婆的家人,就是他们两个出现以后,谢仙君才突然变了的。”
“肯定和他们有关,你看,这……这是我拿回来的香炉,一个人上了几十年的香,怎么……会,会突然把这些都倒掉了呢?”
云菖蒲气喘吁吁,“谢……仙君绝对在他们手上,那个姜葵,整日信奉天帝,你,你么快去找。”
第113章 定胜天(五) 这床很大,够你们两个睡……
“爹, 他怎么还不醒?要是真的死了 ,这效果可就大打折扣了,我可不想顶着一张死人脸活在这个世上。”
姜葵在旁边看着谢寒玉, 这具身体相貌出众而且修为高深, 她早就做好谋划了。
这药效已经发作了,只等天帝过来, 就能够把她儿子的魂魄送到里面,到时候,谢寒玉哪怕再厉害, 也不得不变成个孤魂野鬼。
“别急, 都这么多年了, 难道连这一时半刻都等不得?”
年轻男人只能点了点头, 看上去不大乐意, 走到谢寒玉身边, 刚抬起手,就被那双眼睛吓到了。
像是陷进了无尽深渊, 海水翻涌着把自己卷了进去, 他拼命的挣扎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越陷越深, 甚至连喊叫声都被吞没。
“你, 你居然醒了?”
姜葵率先开口, 把年轻男人拉到身后。谢寒玉眼神淡漠,声音没有任何起伏,道, “是那碗馄饨。”
那天早上, 谢寒玉练完剑回去,就看见姜葵端着碗朝他走过来,“谢……仙君, 之前你过来的时候,就是吃的这个,再尝尝,看看味道变没有。”
馄饨上还冒着热气,蒸腾的白雾遮住了姜葵微微下垂的眼眸,她缓慢开口,“只不过这是之前留下来的笋,比不上新春的笋尖嫩,谢仙君别嫌弃。”
姜葵见他猜出来,便毫不掩饰的点了点头,“谢仙君,防人之心不可无,这不是再正常不过了吗?而且,凭什么你能好好活在这世上,我儿子却年纪轻轻成了一只鬼魂?”
“你现在就好好待着,别想着跑了,天帝已经知道了,马上就会过来,到时候一切都会成功的。”
谢寒玉看了她一眼,姜葵那只摔断了的腿还没好,现在还是一瘸一拐的,她在旁边一个人站着,身后是那只年轻的男鬼。
而在山洞的石壁旁,昏黄的火焰正沉默着吞吐着火舌,那个穿着黑色衣裳的中年男人把手伸到火焰旁边,大摇大摆的坐着。
谢寒玉站起身,年轻男人嗤笑了一声,“果然是仙门弟子,都伤这么重,还能起身,娘,你选的人真是不错。”
姜葵却警惕起来,谢寒玉向前走,腰间的铃铛作响,几人这才发现不对劲,他们动不了,姜葵伸出来的手停在半空中,“你做了什么?快停下来。”
谢寒玉没有回头,那年轻男子瞬时急了,“你为什么还能控制这些,不是下了药吗?娘,你到底下药了吗?”
“当然下了,那一整包都被我倒进去了。天帝怎么还不来呢?我都把香炉熄了,要是不成功,那岂不是前功尽弃了?”
谢寒玉走出山洞,这才撑不下去,脚步踉跄,他也不知道自己现在是在哪里,只能唤出纸鹤,可自己的灵力受损严重,根本控制不了。
他还没说话,便倒在地上。
纸鹤扑腾着翅膀,叫了几声,见地面上的人还是没动静,用尖利的喙去啄谢寒玉腰间的铃铛,那里面隐隐约约蕴藏着一股灵力。
它的身体接受到灵力,瞬间变大,带着谢寒玉飞到了天上,纸鹤只朝着熟悉的气味处去。
它突然停了下来。
莲初端着豆腐羹出来,就听到一阵奇怪的鸟叫,翅膀扑腾着让地面上的雨水渐到了布帘上。
她好奇的掀起帘子,就瞧见一只巨大的白色纸鹤驮着一位年轻的公子,两条细长的腿站在地面。
莲初震惊到了,纸鹤见了她,却更是叫个不停,它看上去有些躁动,脖颈一直往里面伸。莲初这才意识到不对劲儿,忙去看它背上的人,衣裳被雨水打湿,那股血气便散发出来,闻得人隔着几步路都恶心。
到底是受了多重的伤?
纸鹤把盖住谢寒玉面容的翅膀展开,莲初这才看清楚了那张脸,开始大喊道,“江,江公子,是谢仙君,谢仙君在外面。”
屋里面突然传出来“咚”的一声。
好像有什么东西掉到了地上。
“快点进来,”莲初招呼着纸鹤,她抱不动谢寒玉,只能一边拉着帘子,一边招呼着纸鹤往里面走。
江潮踉跄着跑出来,纸鹤看见他,瞬间不动了,乖乖收起翅膀。江潮看见自己心心念念了许久的人,眼泪瞬间掉了下来,抱着谢寒玉往里面跑,一直把人放到了床上,这才开始细细端详着许久未见的脸庞。
面色苍白的没了血色,脸颊更是瘦削,他不在的这段时间,阿玉一定很担心自己,吃了不少苦。
江潮握住他的手腕,这才发现谢寒玉的脉象凌乱不堪,半条命已经踏进了黄泉,萦萦的鬼气在他身体内徘徊,而原本的灵力被压制到谷底。
是谁伤谢寒玉这么深,难道又是天帝!
江潮猜测,他半跪在地上,把头埋在被褥上,眼睛盯着谢寒玉。刚才,他已经给谢寒玉输了灵力,但逆鳞不在,他的疗愈能力大打折扣,谢寒玉的伤想要恢复,根本不够。
“铛——”
铃铛不知何时开始晃荡,让江潮想起来谢令,这个总是会在关键时刻守护着他们的男人。他在暗示自己什么?
“铛——”
铃铛碰到江潮的胸口。
他眸色一深,咬紧嘴唇,趁着莲初不在,一把扯开衣裳,手指狠狠的刺进胸口,把血滴在铃铛上。
刹那间,灵力被增强了许多,泛出白光,谢寒玉的脸色也泛出来一点血色,他的手指轻轻动了一下。
江潮闷哼了一声,原本被养起来的红润又消失不见,他连忙拢好了衣裳,伸手放在谢寒玉身上,轻拍着他的脊背。
他要让谢寒玉好起来。
他不要谢寒玉因为灵力涣散被噩梦缠上,江潮在重伤的时候,整日里都是昏昏沉沉的,总是会一遍又一遍的梦见那些不好的东西,精神便会变得更糟。
他要让谢寒玉在梦中也是欢喜的,江潮低头吻上谢寒玉的额头,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眸中只装得下谢寒玉一个人。
莲初从外面进来,整个人都要疯掉了。
“江公子,你说你身体还没好,跪在地上做什么?地上凉,你这岂不是病情又要加重了?”莲初有些气愤,“这床很大,够你们两个睡了。”
“我怕……会伤到他。”
江潮的睡姿一向不好,喜欢翻滚,从小就这样,他自己心里清楚的很。但凡谢寒玉没事,他早就睡到旁边了。
只是现在,江潮不敢,不敢拿谢寒玉的身体来赌。
他太珍惜面前的人了,想要他一辈子平安。
莲初当然看出来他是怎么想的,这些天江潮昏迷的时候,住在这里,自己白天守着,乐重帘晚上守着。
江潮每天晚上都睡在床的正中间,第二天一早却会掉下来,后来乐重帘没办法,只能隔一会儿就起来看看,很快就把眼眶也熬黑了。
莲初当时就在想,谢寒玉是怎么忍受的。
她叹了口气,道,“我给你再搬张床过来,之前你们过来的时候,你和乐重帘睡的那间房的床还在。这样你能看着谢仙君,自己也能休息。快点,别让我担心了,你这伤好不了,后半辈子就等着谢寒玉和其他人在一起,每逢清明节去你坟头上香吧!”
江潮没反驳她,只是默默的站起来,走到隔壁的房间,把床搬了过来,和谢寒玉睡的那张床并排放在一起,中间只隔了一个人能通过的距离。
他躺了上去,莲初这才点点头,她把端来的药放在桌子上,突然看到刚才江潮跪着的地方似乎有红色的粘稠物。
是血。
“你是不是伤口又裂开了?”莲初恨铁不成钢,“谢仙君伤的这么重,你也是,你们到底都去做什么了?”
“赶紧把药喝了。”莲初说罢,转身出去了,另一个人的药还在炉子上熬着呢,还有这只纸鹤,现在在帮自己看着火。
纸鹤,“啊——”,莲初尖叫了一声,慌张的跑出去,“那只鸟,你没被火烧了吧?”
江潮侧身躺着,这样能看见谢寒玉的脸,他伸出手,勾画着谢寒玉的五官,像是要把人托在手心。
谢寒玉的睫毛很长,根根分明,江潮在他睡的时候就喜欢数谢寒玉的睫毛。
他不想吵醒谢寒玉,便只是默默的在心里默念。喝了药,江潮的意识慢慢变得不清,念了还一会儿,最终还是压不住困意,硬撑着的眼睛慢慢合上。
莲初走进来的时候,就看见两个人都睡在床上,江潮伸向谢寒玉的手还露在外面,她唇角勾起,轻手轻脚的离开。
一直到了傍晚,纸鹤安静的待在外面,莲初很快就习惯了它来烧火,安心的在一旁切菜。纸鹤突然抬头,往屋里面看了几眼,它闻到了主人的气味。
谢寒玉睁开眼时,昏暗的烛光并不刺眼,让他能很好的适应,并能看清楚对面那张俊美的脸。
谢寒玉有一瞬间怀疑自己没有睡醒,还是被那些药勾起了幻觉,他看见了自己找了许久的人。
谢寒玉起身,身上的疼痛让他意识到这一切都是真的,江潮正活生生的出现在自己面前。
他的手腕是温热的,凸出的腕骨让谢寒玉莫名想哭,他伸手把江潮凌乱的发丝缕到耳后。
贴近的那一刻,他闻到了一股浓重的血腥气,谢寒玉拿开被褥,江潮白色里衣的那一块已经被鲜血浸红了,伤口粗糙不平,这明明是利爪所伤,而不是刀剑。
是江潮自己伤了自己。
体内翻涌着的灵力滚烫,谢寒玉看着自己泛红的肌肤,熟悉而陌生的血气让他意识到,自己的体内有江潮的血。
他亲手腕出来心头血给自己。
龙的身体是全天下的至宝,哪怕只是一滴血,也蕴含着丰沛的灵力。
谢寒玉心软的说不出话,他的手抚上江潮的伤口,便听见一声低音,“阿玉——”
第114章 定胜天(六) 可是我好想你,想抱,想……
像是平静无波的湖面一下从最底层开始沸腾, 气泡不停向上翻涌,打破了伪装已久的死寂。
谢寒玉垂眸,江潮温柔的眼睛里面带着眷恋, 微红的眼角上还挂着泪珠, 他的嘴唇有些干,泛起一层裂开的皮。
“阿玉, 我好想你。”
江潮的手去碰谢寒玉的指尖,一直到触碰到熟悉的温热,他才从飘渺的天上回到厚实的土地, 惴惴不安的心终于找到了自己的依托, “阿玉, 你是谢寒玉。”
完整的名字让他更安定, 江潮觉得这个世间, 在大多数的时候还是眷顾他的, 哪怕经历过无数次的分离,可冥冥之中还是会让自己和谢寒玉见面。
谢寒玉的眼睛落在江潮的唇角, 俯身就亲了上去, 干裂的唇没有之前好亲, 不再像棉花般柔软, 反而带着结痂的硬质。
他的手抚在江潮的后背, 顺着往下滑,江潮这些天瘦了很多,谢寒玉甚至能摸到他的脊背, 单薄的里衣看着有些空荡。
“瘦了。”
谢寒玉低声道, 江潮的嘴唇变得红润了些,他抬头去看谢寒玉,“你也瘦了。”
屋里面寂静无声, 只有莲初翻动锅铲传来的声音,窗子开了一半,外面细密的雨丝噼里啪啦的打在船板上,乐重帘穿着蓑衣从雨中跑进来,带来一阵湿气。
“哎,这是什么?”他看到乖巧站在灶台前面的白鸟,好奇问道,纸鹤扑腾了几下翅膀,尖利的喙啄着地面上还挂着泥巴的菜心。
“纸鹤,刚才就是它带着谢仙君过来的。”
“所以,谢公子和江兄弟两个人现在都在里面了?”乐重帘连忙把眼睛移开,盯着锅边女人翻动着铲子的手,“谢仙君是怎么找到这里的?还真是神奇,你说,他们这些仙门弟子是不是有什么专门寻人的法子啊?”
“我之前听那些说书的讲,好像有什么割肉,放血什么的,是不是真的?”
乐重帘疑惑,眼神有些飘忽,莲初瞪了他一眼,“你能不能靠谱一点?你又不找人,想这么多干嘛?快点,再去抱点柴火来,不够用了。”
外面的交谈声连带着风一起吹到屋里,江潮也想起来这个问题,忍不住摸了一下鼻尖,小声问,“阿玉,纸鹤是怎么找到我的?”
“不知道。”
谢寒玉摇了摇头,想要把这个话题岔过去,肯定是有锁身术的缘故,纸鹤受到他的灵力支配,只要江潮在人间,锁身术自然会带它找到那个熟悉的气味。
他不愿意多说,江潮似乎也察觉到了什么,便拉着谢寒玉的手,强忍着内心的情绪,另一只手指了指对面那张床,低声道,“阿玉,你快点睡在床上面,伤本来就重,要好好休息。”
谢寒玉看着被分开的两张床,没有动,只是抬眸看着江潮,对方不解,一味道,“阿玉,怎么了,你是不是哪里难受?要不要我抱你过去?”
他从床上下来,谢寒玉觉得自己情绪不对,直接走了出去。
自从用了锁身术,不仅他的灵力修为受到影响,而且这些日子他的情绪也是如此。
他想要去黏着江潮,甚至一刻不离,之前江潮失踪,他便一直压抑着自己内心的冲动,现在见了人,反而控制不住。
“哎谢仙君,你还记得我吗?我是乐重帘。”男人惊喜的看到他出来,“外面下着雨呢,你……您,怎么出来了?”
乐重帘不知道为什么,以前他就害怕谢寒玉,现在过了几年,他见了谢寒玉还是害怕。
年轻男子面色苍白,只有嘴唇看着红肿,乐重帘记忆里的那把泛着银光的长剑也没有被他带在身上。
男人明明满身病气,可他就是不敢去看谢寒玉的眼睛。
“出来透透气。”
谢寒玉看着雨丝沿着船篷滴下来,像是流动着的碎银,他伸出手放在蓬外,任凭雨水打湿自己的掌心,冰凉的触感让他灼烧的胸口冷静下来。
“屋子里面的窗户……不是开着的吗?”
乐重帘小声和莲初说话,被人打了一下,终于安静下来,盯着纸鹤豆粒大小的眼睛,抿着嘴唇,喂给它一片菜叶。
“谢公子,外面凉,你穿的这么薄,要是冷的话,我让重帘进去给你拿件衣裳。”莲初用眼神示意道,乐重帘刚站起身,谢寒玉的声音就传过来,“谢谢,没事。”
他一个人站在船边,水面泛起阵阵涟漪,清澈的能看见里面的石子。
不知道过了多久,莲初看了看乐重帘,让他去喊江潮,自己则道,“谢公子,吃点东西吧!能好的快一些。”
方正的桌子上坐着四个人,江潮就坐在他身旁,拿起汤勺盛了碗汤放在谢寒玉面前,又开始给他夹菜,只是气氛一度很沉寂。
莲初也不知道为什么,只是觉得两人之间似乎发生了什么奇怪的事情,她用手肘碰了一下乐重帘,对方轻咳了一声,道,“哎,都赶紧吃啊,江兄弟,还是你的贴心。夹的都是谢仙君喜欢吃的。”
莲初有些无语,他知道谢寒玉喜欢吃什么吗?自己做的只是一些再常见不过的菜,说不定就刚好做了人家讨厌的呢?
桌子上的三个人没有接他的话,只剩下纸鹤扑腾了几下翅膀,一直到盘子里面的菜肴被消耗完,乐重帘自觉的去刷碗,莲初便催着谢寒玉和江潮进屋。
“晚上,风大,快点进去吧。”
门被关上,也阻断了外面的声音,谢寒玉躺在右侧的床上,默默盖上被褥,把背对着江潮。
直到一只手臂从被褥下面塞进来,搂上他的腰,江潮委屈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阿玉,你是不是生我气了?”
“没有。”
谢寒玉直接道,江潮把他的身子转过来,“那你为什么不和我说话?你肯定是生气了!”
“说了。”
谢寒玉的眸子垂着,睫毛的阴影让江潮看不清楚他的神情,但他似乎已经猜出来了什么,便自己掀开被褥钻了进去,把头埋在谢寒玉的胸口,抬眸去看他。
“阿玉,我只怕自己自己睡觉乱动,你的伤太重,被我碰到了,就更糟了。”
某位被猜透了心思的仙君抿着嘴唇不说话。
江潮可怜巴巴的望着他,“我都要想死你了,恨不得把人揉进怀里,阿玉,你不相信吗?”
他抓起谢寒玉的手放在自己胸膛处,规律而强烈的心跳让琼玉仙君耳后泛上来一层薄红。
江潮变本加厉道,“阿玉,你都没说过想我,可是我好想你,想抱,想亲,还想摸。”
他看见谢寒玉抿紧的嘴唇,亲上去。
“阿玉,别气了。”江潮小声道,“赶快好起来。”
“没有。”
没有生气,谢寒玉觉得这话说出来江潮也不会相信,因为他也不信,只是心里的那股情绪在作怪,他也控制不住,只能强装作无事的模样,问,“奈清闲和天帝把你藏在哪了?”
“云外雪。”
江潮感受着谢寒玉的手缓慢的摸上自己的发丝,自觉的凑近了一些,“玉团儿帮了我大忙,要不是它,估计现在我还被困在上面。它也跟着我下来了,一直在后面船板上待着,只不过这两天被阿喜抱着去玩了,阿玉,你还记得那个女孩子吗?”
“嗯。”
“阿玉,我有件很重要的事情和你说。”江潮的脸色突然变得郑重起来。
他盯着谢寒玉的眼睛,道,“师……奈清闲和天帝其实是一个人,应允当初为了躲避雷劫,趁着谢掌门飞升的时候,趁机杀了人。又把自己的身体一分为二,躲过了天罚,成了天帝。这些日子在天上徘徊着的雷其实就是他的飞升雷劫,他们抓我过去,也是为了要逆鳞,恢复身体。”
“此次雷劫之猛是我平生所见之最,难怪他们会害怕,”谢寒玉沉思道,他探上江潮的手腕,“你的逆鳞还在他们那里?”
“是,但我趁着他们使用秘术的时候在逆鳞上动了手脚,坏了两个人的计划,不过已经又过了半月,或许情况已经不一样了。”
“轰隆——”
一道响雷狠狠的劈下来,银白色的光让漆黑的夜都亮了起来,风声把窗子吹的哗啦作响。
谢寒玉意识到不对,“这雷声与往日不同,里面蕴含着灵力,是天雷。”
雷劫降下来了。
瑶台银阙一片混乱,还没有人的雷劫是在天上过的。
这更像是一场天罚。
那些神仙虽然已经猜到了一些东西,可到底不敢出来,天帝积威深重,很少会有仙人会冒着生命危险去挑开这层遮羞布。
金殿外雷声夹杂着闪电,一个穿着银白色衣裳的男人站在地上,手里的剑刃微微颤抖,被天雷劈过后,反而像是经历过一场洗涤,变得更加干净。
应允的眼神冰冷,几乎穿过眼角的狭长疤痕在天帝和奈清闲合体以后,再次出现在他的脸上。
这一次,无论是谁,都不能阻止他登顶问天的决心,什么琼玉仙君,司命,天道,都会被他踩到脚下。
应允的手抬起,一股股无形的灵力从下界传上来,剑身被灵力包围,他勾唇一笑,挥手斩断了那一道冲着他降下来的天雷。
天雷被硬生生的砍断,声音让整个瑶台银阙都震了三分,漫天的仙人都躲在殿内,不敢去猜外面会是什么模样。
只是他们没注意的瞬间,一个个鬼影从下面上来,钻到院内,细长的手臂握紧了他们的脖颈。
血溅了一地。
剩下的雷似乎也产生了畏惧,开始犹豫,漆丹水躲在门后面看着外面雷电闪烁,亮的他睁不开眼。
“那里好像站了两个人哎。”
司命星君磕着瓜子,眯起眼睛往外面看,“你看,就在天帝身边,好像是琼玉仙君和……和他那个妖精道侣。”
第115章 定胜天(七) 大不了,一起死。……
应允也看见他们, 唇角勾起,“找了你们这么多天,没想到, 今天倒是主动冒出来了。不过, 我已经寻得了方法,只等天雷结束, 你们就会乖乖的被我踩到脚底下,琼玉仙君,也不过如此。”
他轻轻挥手, 又砍断了一道天雷。
一共是十道天雷, 现在已经过了一小半, 谢寒玉看着宛如白昼的天, 闪电泛出强烈的光, 把瑶台银阙照亮。
绝对不能让应允度过天雷, 否则一切都完了。
司命星君瞪大了眼睛,死死的盯着谢寒玉和江潮, 突然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 很凉, 隔着几层衣裳那股冷意都侵入骨髓, “漆丹水, 你无不无聊?”
他翻了个白眼,转身,却发现漆丹水正被两个鬼影擒住, 那拍他肩膀的人是谁?
司命星君眼睛里面传来震惊, 一个瘦小的鬼影紧紧的把指甲都陷入自己的皮肉里面,他这才感受到疼痛,尖叫了一声, “天帝做的?”
“这人真是一点良心都没有啊,好歹一起共事了几百年,他居然连我们的命都不放过?还不如让那天雷直接把他给劈死得了?”
他一咬牙,反手把那只鬼撂倒在地上。
一声轰隆——
这已经是第五道天雷了。
几乎有手臂粗的雷蜿蜒曲折,从天上降下来的那一刻,泛起的光芒几乎把谢寒玉和江潮也照进里面。
应允像刚才一样,握住了剑柄,翻转,下面锋利的剑尖向上,和天雷硬碰硬的对上,他嘴角下意识的弯起,可没想到,天雷变得越来越粗,光芒极盛,几乎要将那柄剑折断。
应允面色一下就变了。
他的手臂开始颤抖,双腿弯曲分开,谢寒玉感受到一股接着一股的灵力向上传送,都汇聚到应允的身上。
灵力充沛却又带着一股生气。
这是活人的灵力,从活人身上剥夺的灵力,连带着他们的寿命和气运,都含在里面,这是违天道之大不韪。
仙门弟子修炼,都是依靠天地灵力,草木精怪亦是如此,若是依靠别人灵力助自己修炼,是要遭到天地背弃的。
应允居然如此大胆,敢在天雷之下强夺他人灵力。谢寒玉觉得奇怪,而天道似乎被他瞒住了一般,光明正大的容许这等行为发生。
“阿玉,你看那边。”
江潮指着金殿右侧一大堆神仙的宫殿,居然尽数也被天雷包围,甚至有些已经化成了灰烬,属于仙人身上的气息也消散在空中。
是仙人的陨落。
四周都感受到了,漆丹水眼神变得难看,司命也难得冷着脸,他掐指算了一下,瑶台银阙的红线已经至少消失了一小半。
“怎么会陨落这么多人?”
司命星君神情一僵,他突然感觉自己身体似乎被什么东西给缠住了,再一看,那只瘦弱的鬼手指勾起,一条若隐若现的线缠到了他身上,而线的另一端通往下界。
他伸手去扯,可这根线像是无穷无尽一般,他根本找不到头尾,只是灵力像是流动着的泉水,在他身上待了一瞬,就消失不见了。
他盯着漆丹水,结果他身上也是如此。
“怎么回事?”
司命星君从袖口拿出来一团红线,缠上那根白线,他就这样看着,红线缓缓升起,越过结界,最终到了金殿旁的柱子上。
“不是柱子。”
司命星君手指勾了一下,红线突然飘起来,落在应允身上,被天雷劈中化成灰烬。
“是天帝,他把罪恶转移到我们身上,天道便以为是我们吸取了活人灵力。”
司命星君气的几乎当即要冲出去,和他大打一场,可徘徊在殿上的天雷发生声音,他拼命躲开,那棵几百年的银杏被拦腰截断,倒下地上。
“出不去,只有谢寒玉他们在外面,怎么办?”漆丹水拽过他,从怀里面拿出来一把伞,躲在下面,“这是我飞升时的法器,或许能挡一会儿。”
“不行,好几位仙人已经因此陨落了,难道天帝就这样踩着我们和凡人的命,平安无恙的度过天劫,高枕无忧吗?我看不下去,也忍不了。”
司命星君本就是个嫉恶如仇的性子,怔开漆丹水的束缚,跑出去。漆丹水犹豫了一下,也跟着跑过去,却看见他停在了院门口处。
“那是不是……逆鳞?”
司命星君讪讪道,漆丹水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只见一条冰蓝色的龙横在长空,身上的鳞片耸立着,无数根白色的丝线缠上了他的鳞片,龙一翻身,瞬间向上了一段距离。
漆丹水便发现自己身上的丝线不见了。
顺着江潮的方向过去,龙继续翻转,丝线也被灵力拉扯着,尽数到了他身上,所以,那些怨气和天罚也被江潮一人之力承担。
天雷向一方汇聚。
漆丹水看着龙的尾巴狠狠甩起,天雷跑向天帝那里,这是第六道天雷。
“我要出去,不能让他们两个人承担这些因果,这不公平。”司命星君低声道,无数根红线甩向结界,他手腕用力,青筋在白皙的皮肤下清晰分明,瞬间结界被破开,四分五裂。
司命星君跑出去,挡在江潮面前,丝线把两个人包围,像是一个密不透风的蚕蛹。
“哼——”
应允自然看到了,却没有放在心上,“不自量力的一群废物,你替他挡了天雷又如何,最后还是落得个魂飞魄散的下场!”
马上就是第七道天雷。
下界的那些人死了又怎样,只要他凌驾在所有人之上,那区区几只蝼蚁对他而言,没有任何用途?
这些细小如微尘的因果不会让他受到惩戒,反而能够成就他的大业,这些人应该感谢自己,让他们无用的生命发挥了一丝光和热。
天雷顺着他的剑刃往下,直直往应允的发丝上劈去。
这不对劲儿,为什么,他的保护罩呢?
那些灵力似乎被截断了。
应允连忙挥剑,可天雷太快,他的半边神族已经被劈焦了,头发散乱着,那身银白色的衣裳已经变成了黑色。
他半跪在地上,猛的吐出来一口鲜血,腥咸苦涩的味道充斥着整个口腔,他睁眼,天雷不断的累积,团在一起,渐渐向他逼过来。
他朝司命星君那边跑去,红绳灵光大现,应允的天雷挤上江潮头顶的雷劫,两者的威力都被加强,红绳摇摇欲坠般开始晃荡,司命星君脸色苍白,手指颤抖的厉害。
雷还没有降下来,他却已经感受到了巨大的威压,谢寒玉去了下界,斩断那些丝线,这才使得天帝无法再靠着别人的灵力渡劫。
可,现在他却找上了自己。
江潮看出来他的恐慌,尾巴缠住了司命星君,把人甩到了远处,他趴在地上,旁边围着一群仙人,“司命,你这是怎么回事?”
“司命,天帝渡劫,你去干什么?”
“你们都是一群傻子,难道就白白等着陨落吗?”司命星君脸色狰狞,那些鬼影还在,只是威力减弱了不少,才让这群人现在面不改色的讨论这些,“你以为天帝收拾了别人就会放过你吗?”
刚才说话的风君面色僵硬,脸色一阵红一阵白,“那是谢寒玉和天帝之间的事,跟我们有什么关系?不要因为你和谢寒玉关系好,就想要拉上我们一起和他作死。”
“那你干脆去死吧。”
司命星君翻了个白眼,鬼影突然又涌上来,缠着了仙人的衣袖,他一脚踹在鬼的胸口,听着旁边的惨叫声,干脆也置若罔闻。
江潮默念了几句,利爪剜向胸口,血腥气便冒了出来,逆鳞对此是最熟悉的,他看着应允的身体变得不稳,脸色也在天帝和奈清闲之间换来换去,他的身上渐渐泛出来龙鳞。
心头血便是用来压制逆鳞的。
可当初江潮动了手脚,奈清闲剜出来的那两碗心头血早就被消耗完了。
现在的应允不知道用了什么秘术,逆鳞没了心头血的压制,遭到反噬当然是轻而易举。
应允脸色铁青,眼角处的疤痕让他看上去异常凶狠,天雷已经迫不及待,趁着他灵力不稳的时候,朝着他的身体劈了下来。
谢寒玉刚从下界上来,一把拽过江潮,躲在金殿下面,天雷就朝着应允一人劈去,逆鳞在他体内混乱转动,剑身被天雷劈断,他也支撑不住,倒在地上。
灵力四散,江潮的胸口一痛,逆鳞从应允体内飞出来,又猛的打到江潮体内,温热的疗愈灵力沿着他的全身流动,江潮的面色这才逐渐红润起来。
谢寒玉眼中露出些心疼,又去看外面,“还剩下最后两道天雷,没了灵力来源和逆鳞,他只能硬抗了。”
殿外强势的灵力威压让人睁不开眼,谁也没有注意到,应允的身体开始消散,却出现了两个人,天帝擦了擦嘴角的血,“真是没用,你那个徒弟和谢寒玉,都该死。”
奈清闲同样脸色不好,头发被劈的干枯,和天帝对视了一眼,道,“既然谢令能扛过去,那他的孩子自然也能。”
“把谢寒玉和江潮拉过来,大不了,一起死。”
第116章 定胜天(八) 这次,我穿着喜服来接你……
金殿轰然坍塌。
天帝和奈清闲转瞬移动到两人面前, 江潮看见熟悉的人,有一瞬的恍惚,从得知奈清闲的真实目的以后, 他便很难再去从容面对这个他喊了多年师父的男人。
江潮像是被两个人拼命拉扯着, 他明明已经看到了处在温暖谎言下的冰凉和残酷,可还是像飞蛾扑火一般, 难以忍受着面前的一切,所以,内心的强烈欲望支使着他想要去问个清楚。
当年的一切都是假的吗, 包括那些早已刻在骨子里面的教诲, 以及百重泉收留的那些人, 真的是他在那个夜晚杀的吗?
江潮心里的答案很明确, 可他就是不愿相信, 甚至是不敢相信, 那些回忆中的自己,无比坚定的支持着奈清闲。
可现在一切都变了, 他的信念坍塌了, 甚至是从基地, 尽数坍塌, 变得一无所有。
谢寒玉摸到他的手冰凉, 抬眸看了江潮一眼,黑白分明的眼眸中透着浓重的悲伤。
感受到谢寒玉的目光,江潮摇了摇头, “我没事。”
“先离开。”谢寒玉低声道, 他抓起江潮飞身而起,天帝却突然出现在两人中间。
他没了剑,赤手空拳打过来, 谢寒玉身子向后仰,他却穷追不舍,道,“躲什么?能为我抗下这道天雷,这是你的荣幸。”
“你父亲当年也是如此,子承父业,不好吗?”
谢寒玉眼神冰冷,天帝看着雷已经到了上头,抓住他,却被人反手摔在地上,他擦了一下唇角,站起来,一拳打在谢寒玉的胸口。
剑刃被拽住,谢寒玉手腕转动,天帝却冷笑一声,道,“还拿什么剑?琼玉,上次被折断的剑,你忘了吗?拿着剑对我,真是可笑。”
“已经是第九道雷了。只要你肯帮我,以后留你一个全尸,也不是不行,还有你那位心上人,我可以仁慈一回,送你们两个去地下团聚。”
他眉毛上挑,看向一侧的江潮。
奈清闲正站在江潮身侧,看上去就像是没有经历过这些一样,两个人看着很是和谐,可之间的情绪却只有自己心里清楚。
“明朝,见个面连师父都不愿意喊吗?”奈清闲眼中浮现出一丝悲伤,又飞速的被掩饰过去,“师父好歹养育了你那么多年,怎么,现在就这么恨师父吗?”
江潮淡漠道,“没什么好说的,你和天帝害死了那么多人,还是早点回头的好。”
奈清闲轻笑了一声,“我马上就要登上顶顶了,为什么要回头?这简直不可理喻,不如你来帮帮师傅,只要躲过了这场雷劫,一切都会掌控在我的手里。你我二人的师徒情谊还有那些恩怨也可以就此一笔勾销,也算答谢了我对你的养育之恩,这难道不好吗?”
他说罢,轻搭在江潮肩膀上的手突然用力,看着江潮的面容开始泛青,“你说说,在百重泉好好待着过日子不好吗?非要和师父作对。”
奈清闲拽住了江潮的领口,接住了迎面而来的拳脚,直接把人撂倒在地上,“天雷而已,你有逆鳞,不会伤的很重,可师傅就不一样了,师父年事已高,承受不了。”
他盯着天上猛地降下来的雷,散发着巨大的光芒。司命星君和漆丹水觉得不好,用法器挡了一下,可仅仅是天雷从那把伞上擦过去,伞柄已经化成了粉末,漆丹水身体不稳,直接被雷劈了上去。
这是漆丹水飞升时的法器,他倒在地上,半响都说不出话来,司命星君也是有过飞升雷的,可这样猛烈的,他实在是没见过。
“谢寒玉他们怎么办?”
“救不了。”
漆丹水面如土色,谢寒玉把天帝甩在柱子上,“砰”的一声,柱子应声倒地,砸出来一个深坑。
天帝半焦枯的头发缠住了他的手,嘴角的血不断往外面流,他一气之下,手指上泛出来一道银光,满头发丝落在地上。
谢寒玉的状态也没好到哪里 ,他手里的剑只是随便找的一把,上一把剑被天帝硬生生的砍断以后,他内心深处居然产生了一丝怯意。
他的剑招看似流畅而干脆,但只有谢寒玉知道他心里面有过犹豫,在剑刃朝天帝胸口刺去的时候,他的手居然顿了一下。
那一瞬间的停滞,让谢寒玉不由抿紧了嘴唇。
“怎么,害怕了?”
天帝看出来,笑道,短发在雷电声中飘飞,“那就陪着我一起承受吧!”
“阿玉,快避开。”
江潮大声道,他化成龙,把谢寒玉罩在身下,天雷已经降了下来,狠狠的打在他身上,天帝和奈清闲在旁边因着江潮的龙鳞受到的波及少了许多。
黏腻的触感让他的手指缓慢的动了一下,谢寒玉闻到一股熟悉的血腥味。沉重的身体压在他上面,因为天雷而张开的鳞片有些扎人,他耳边还带着轰鸣,巨大的雷声让人的听力似乎受到了一些影响。
“江潮,江潮——”
谢寒玉神情不好,连忙去推江潮,却发现他一动不动,原本冰蓝色的鳞片现在变成了胭脂色,他半条尾巴都垂到了地上,听到声音,才缓缓睁开了眼睛。
“对不起,”谢寒玉眼尾泛红,眼泪从他脸上滑下来,一直到锁骨,把那件本就被天雷劈成黑炭的衣裳打湿,“是我,我没有保护好你。”
“可是阿玉,我很开心,能护着你。”
江潮笑着道,他的手臂太沉重,撑不起来,没办法替谢寒玉抚去眼泪,只能在心里面默默叹了一口气。
“阿玉,等到一切结束,我们就回到沧溟山,好不好?我好喜欢那里,清静而安宁,只有我们两个人,不管做什么别人都不会知道。”
他说完咳嗽了几声,强忍着喉咙处翻涌上来的血腥气,江潮没再说话,他不想让谢寒玉担心,便只是摇了摇头,又指了一下天。
天帝和奈清闲虽然伤的不重,可到底也还是被劈的躺在地上。
谢寒玉眼神瞬间变了,他轻轻摸了一下江潮的脸,低声道,“等我回来。”
谢寒玉拔剑走到天帝身旁,他对自己的那一丝畏惧感到悔恨,对方倒在地上一下子没起来,胸口就被狠狠的刺了一剑,剑身猛的被拔出,又重重的捅进去。
“你——”
天帝刚开口,就被谢寒玉一脚踹过去,他嫌弃的看着手里染了血的剑刃,“刚才没杀死你,是我的错,不过是断了一把剑,这次,哪怕是断臂,我也会让你死的彻底。”
奈清闲和他同生同源,天帝身上的伤口与他共用,他强忍着疼痛,手腕挥动,扯过那些输送灵力的白色丝线,向谢寒玉抛了过去。
丝线上带着生生不息的灵力,一碰见谢寒玉,就主动缠上去,奈清闲在一旁晃动着手指,丝线越绕越紧,像是要从人的皮肉里面勒进去。
最后一道天雷已经迫不及待,萦绕着浓重的黑紫色,它还在一圈圈的变大,天帝骨子里面警惕让他第一次感受到即将到来的生死交织。
“先把天雷熬过去,”他看着奈清闲,道,“刚才被你那个徒弟挡了一道,这最后一道,刚好还有最后一个人。”
谢寒玉却冷笑一声,他脖颈上的青筋突起,手腕向外用力,直接挣脱了丝线,反手夺过丝线,把奈清闲和天帝缠在一起。
强烈的窒息感让天帝眼球翻白,“天雷不会劈死我的,你知道的,顶多受重伤,可我还是活着,不是吗?谢寒玉,你不要太自信。”
“那我就让你死。”
谢寒玉慢条斯理的把丝线捋平,缓缓的缠在自己的食指上,他动了一下,丝线直接扎到了血里,白色的丝线瞬间被血完全浸透了。
十指连心的疼痛让他不禁微微皱眉。
“谢寒玉在做什么?他是不是疯了,为什么拿自己的灵力去供奉天帝?”
司命星君远远瞧见,心里一惊,“应允要是熬过去,可不会因为谢寒玉这一点心意而放过他。谢寒玉是不是真的疯了,他到底想做什么?他不管那条龙了吗?”
“他是想让应允死,第九道雷被那条龙挡了大半,只剩下最后一道,若是应允拼尽全力,或许能剩下一条命,只不过会变得虚弱,而且他也拿不准,应允手中会不会还有其他禁术用来复生。”
漆丹水低声道,“可现在就不一样了,应允的手里是丝线末端,便是直接靠他的灵力为生。”
“违反了天道?”
司命星君这才反应过来,“可这对灵力修为影响极大,他之前因为锁身术而残留下来的伤不是还没好?现在这样,岂不是把命都送进去了?”
漆丹水摇了摇头,眼神里面尽是心疼,“他们都不要命。”
“那我就再帮他一把,”司命星君下定决心,“你信吗?”
“什么?”
“谢寒玉会活着。”
他说完直接朝着自己宫殿飞去,飞快的砍下一根同心枝,用灵力催动,很快便冒出枝叶,被他用红绳绑上,又到了天帝身旁,尖利的枝端沾了他一滴血,又在奈清闲和谢寒玉身上也取了一滴血。
司命星君做完,注意着天雷,把那根同心枝插在天帝脚前,接着朝谢寒玉点了一下头,“这样他们绝对跑不了。”
天帝感受到一股灵力向自己体内传来,他一下就明白谢寒玉想干什么,拼命的挣扎,可同心枝的力量深深限制着他不能离开谢寒玉三步的距离。
同心枝作用不大,只会在司命星君手里面才能发挥作用,会让一个人不能离开另一个人,而且效果只有一刻钟,但用在现在,足够了。
剑刃被高高举起,谢寒玉看了一眼江潮,他眼底尽是泪水,朝自己摇头。
奈清闲闭上了眼睛,天雷从上而下,贯穿他的整个身体,泛出的巨大灵力让整个瑶台银阙都开始晃动。
金殿完全倒下,掀起一大片的灰尘,透明的琉璃瓦摔成碎片,甚至远处的仙人也被天雷连累,身体不自觉的弯曲。
倾盆而下的雨冲刷掉了一切的罪恶,江潮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直到雷声的轰鸣终于停了下来,远处的天泛出一丝暖色的红晕。
他睁开眼睛,一只冰蓝色的玉镯不知何时滚落到他面前,上面没有干透的血迹残留着一只手印。
这只镯子和最初的那只一模一样。
没了那些碎金的黄玉,看着更加清透干净,就像是有人想要把那颗完整的心呈现在自己面前。
江潮面无表情,没去碰那只镯子,只是转过身,微微垂下眸子。
他不需要了,江潮欺骗自己。
漆丹水看着狼藉的一片和独自坐在旁边的江潮,不知道该怎么去安慰。
天帝和奈清闲的尸体齐齐的摆在地上,他看见那只朝着江潮方向的手,手指握的很紧,里面似乎还藏着什么东西,只是在最后一刻,没有时间给出罢了。
可他没看见谢寒玉。
这不可能,漆丹水看了看四周,也没瞧见人,直到有几位仙人从殿里面出来,他还是没见到谢寒玉。
“真是自作孽不可活,干什么不好,居然做了一大堆伤天害理的事情,亏他以前还是个天帝呢?真是让人嫌得慌。”
“还得是琼玉仙君,早早的就看透了他是个什么人,你说对不对?”“你这话和当初在金殿里面的可不一样?”
男人似乎有些尴尬,也不顾地上的尸体,便直接跨过去,一直到漆丹水身边,才问道,“怎么不见琼玉仙君呢?”
他的眼睛溜溜的转,直到漆丹水冰冷的目光投过来,这才讪讪的笑了一下。
人到底在哪里?
漆丹水心里面闪过一个念头,他又连忙否认,谢寒玉是正儿八经飞升上来的神仙,不可能魂飞魄散,绝对不可能。
哪怕只剩下一丁点碎片,他都会有办法,让谢寒玉重返人间,可他还是心虚的看了一眼旁边那个低头死死盯着地面的男人。
漆丹水小心的走过去,蹲下来,压低了声音,道,“寒玉,他……他好像……”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江潮打断,“他会回来的,我在这里等着。”
另一个也是倔的要死,他怎么劝?
“也是,我相信他。”漆丹水在心里默默叹了一口气,走回去,天帝的尸体已经被司命星君找人弄走了,还剩下奈清闲的没动。
刚想要把这具尸体也弄走,漆丹水突然感受到周围变得很是安静。
静的可怕,人的脚步声就变得一清二楚。
大红色的衣摆映入眼帘,随后是一只白皙而骨节分明的手,江潮缓缓抬眸,往上看,一个穿着喜服的俊秀身影站在自己面前。
“这次,我穿着喜服来接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