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排胖瘦不一的小藕跪在我面前,听我训斥了半个小时，这些藕们耷拉着脑袋，噤若寒蝉。
我不敢拿大的那个出气,但又实在气不过,所以揪出这些替身来当代餐,好过一过骂他的瘾。
现在都还觉得屁股蛋子疼，虽然上了药,可那一阵清凉一阵火辣的感觉实在匪夷所思。
本身就很能学，再有工具书和先前小蜘蛛们的教导,哪吒可真是能折腾。
昨晚虽说我一时被迷惑答应了,可他掌掴起来也真没个分寸。
早上他看着我的巴掌印还笑,我扑过去就在他脸上咬一口。
“夫人,要不你就冲着我来？你自己答应的，又玩不起。”
撑开窗户,少年人夫探出一张明艳面庞，那副餍足的表情流转于眉眼间,无端地让人心动。
“我又不敢找你麻烦。”
提起嗓门这么回着,我又看向在我面前乖巧的藕们,实在是没必要拿它们撒气,一定是被哪吒传染得脾气不好了。
这么想着,我和颜悦色地说道：“解散。”
“呀”
小藕们作鸟兽散,有的跑去池塘，有的去爬秋千,还有的就去后院玩耍，丝毫没有被我教育的阴影在。
哪吒也从窗户跳了出来，戳着我的脸笑。
“你怎么不敢找我麻烦，你在我身上作威作福的时候忘记了？”
面庞轻微抽搐,实在不想大白天和他这么没羞没臊的，我掐诀结印，对着他脸上滋溜一条水花。
“醒醒吧，堂堂大神，满脑子废料。”
被迫二次洗脸的哪吒啧了声，胡乱用袖子擦掉。
如今孙悟空坐牢的期限已到，虽说五百年都等过来了，但就是临近终点，才让人有些心浮气躁的。
“你说唐僧怎么还不来？”看着吊床上的少年，我放下手中的莲蓬，忍不住又问道。
“你问我几回了，懒得理你。小和尚自有天命护佑，来这救出孙悟空是迟早的事。”
慵懒似猫儿那般伸了个懒腰，哪吒又犯困地侧过身，身体随着吊床轻悠悠晃荡。
我用莲子打他后背，他还是无动于衷。
那我就不闹他了，打算去找孙悟空唠嗑，我一个旁观的都这么急躁，更别说猴子。
果不其然，我带着零嘴去时，孙悟空无聊地揪着自己的猴毛玩。看到我，那双琥珀色的眼睛亮得能反射太阳光。
“小龟，俺今早看到观音菩萨了！”
“噫？”
“他让俺等一个西行取经人，快快，你帮俺去看看那小和尚到哪里了。”
“那好，我去找一下。”
没想到还有这插曲，我将东西放下，打算去瞧瞧，正好我自己也坐不住。
起飞之前，我想起要给哪吒交代一声。变出一只小乌龟，刚要吩咐它，就听到背后传来他的声音。
“你也太宠孙悟空了。”少年插着腰，红色的眼眸隐隐有着无奈。对比起曾经气得能喷火的模样，现在是淡定些了。
孙悟空顺势怂恿着：“你俩都老夫老妻了，小龟宠俺，你是不是也得跟上。快快，替俺去催催小和尚。”
哪吒：“……堂堂一个齐天大圣，要我宠？”
孙悟空：“这就叫妇唱夫随啊。”
我走过去牵他，嘿嘿一笑，“我俩也能在长安城逛一逛，如何？”
长安城——
大城市的繁华的确不是小乡村能比拟的，运气很好的是，一入城就得知了唐僧的消息。小和尚正在举办佛法大会，免费听讲，围观的人很多。
人群摩肩接踵，实在寸步难行，在这份拥挤中，我和哪吒隐了身形坐在云端上俯视。
讲座上的年轻人细皮嫩肉，俊美端庄，拥有着超然佛性的同时，却又因为右眼旁的泪痣而引出几分风流姿态。
“唐僧，真的好俊啊，这样去取经，也难怪被女妖惦记。”
观摩了半晌，我发出了由衷地赞叹。
“金蝉转世，这模样确实没有什么大变化。”
“和金吒大哥的气质也有点像，都有那种超脱的佛性。”
“大哥和小和尚才不像，不过白白嫩嫩的大肥肉走在路上，铁定要被肉食者打劫。”
“有没有小妖打劫你呀？相公”一时兴起，我勾着他的腰带，好笑地望着他。
“有啊，被我收拾了，以为我像你这样处处留情？”
“……”
实在是太让人放心了，我完全没有被绿的风险。
“唐小龟，既然见到他了，我们逛街去呗。”
哪吒从后背靠过来，将下巴抵在我肩头，开始不规矩。捏捏我的小肚子，又张嘴虚咬我的肩头，我活像个布娃娃。
虽然隐去了身形的，但是在云端之上太亲热也不好，而且背景音还是唐僧念的佛经。
我抵着他脑门，把人给推开，整理好衣带，“再等等。”
“有什么好看的，你喜欢听佛经？我也能给你念，我听得可多了。我能念到你烦，唐小龟，小笨龟，夫人……”
烦人的小莲花还是将我从宣讲台这里拉走了，我俩融入了街市中，像寻常小夫妻那般边逛边吃。
不改吃货本性，从街头吃到街尾。哪吒吃不下的那碗乌梅汤，我也拿过来自己喝。
“贪吃龟。”
“嗯？唔——”
唇边的些许汤汁被他用舌尖卷去，也不在乎周围是不是有人看，哪吒弯起眼眸，意犹未尽道：“吃你嘴里的，好像比碗里的甜。”
“我可真怀念当年容易害羞的你。”招架不住他这直球，总是节节败退的我发出感慨。
“还喝不喝了？再给你叫一碗？”
我摇头，结了账后，拉着他离开摊位。
途径一处小巷，里面支着个小小的书摊。有的是新书，但大部分都是二手货。
卖书的大婶给我推荐话本，说现在的小姑娘都看《邪魅妖精俏小姐》《霸道神尊软娇娇》一类的。
王侯将相的也有，但更多的还是写神仙精怪这类，凡人的想象无穷无尽，也精彩极了。
我甚至翻看到一本写哪吒的，登时兴致大起。
“快看快看，是写你的耶。”
我激动地将在另一边翻不正经工具书的哪吒给喊过来，他拧着眉瞧上一眼，然后目瞪口呆，“我？我有什么好写的？”
“老板娘我要这本。”我当即拍板。
大婶眼里放光彩，赶紧把自己压箱底的书都拿出来，疯狂推荐。
“我这里还有几本莲花太子的话本，要不要都看看？长得漂亮又很能打的神仙最受欢迎了，还有二郎真君的。这种闺房乐趣的书也多，全都是新版本，小两口慢慢挑啊！”
没想到小小书摊，惊喜多多。
我把写哪吒的书全买了，一共三本，他也是装都不装，买了最新版本的工具书，图文并茂的那种。
回去时，我给孙悟空说唐僧再等等就要来了，最长不过半年，有了这颗定心丸，猴子满意极了。
当天晚上，我与哪吒坐在榻上，纷纷打开了各自的书本。工具书他瞄了两眼，然后就开始打量我。
“这些写我的书，都是杜撰了些什么？”他靠过来，气息撩过我的面颊，清香萦绕。
“我随便翻看了下，有两本是降妖的正经书，还有一本是谈情说爱的。里面说你夜御数女，威猛无比，弄得女妖连连求饶。”
他挑起眉梢，拖长的音调透出痞痞的态度，“也不算写错，我的确让你求饶，威猛无比，只不过对象只有你。”
“咳咳，总之你别打扰我，看你的工具书去。”
“那我看了，招数就能用在你身上吗，我会很小心的。”卷起我的一缕长发，小莲花手腕上生出一截柔软的莲梗，灵巧地钻入我的衣物中。
我被捏得虚了语气，软在他怀中，抱怨道：“干脆你开个洞府叫无底洞吧，怎么都吃不饱的。”
“对，我就是吃不饱，不仅吃不够，还要换着花样吃。我再问你一遍，书和我，哪个更好。”
那我只能丢开话本，侧身搂住他，表忠心地亲上去。
接着就是一番快乐互动。
待到兴致渐消，我枕在哪吒胳膊上看到丢开的工具书。也不知道最新版会多些什么花样。
毕竟事关自己，我还是要瞧瞧才行。偷偷摸到书的一角，我将书顺过来翻看，哪吒瞬间有了动静。
“没睡？”
身后的人笑眯眯地问，一只手揉着我的耳垂，听这声音还很精神。
“没有第三回。”我学着他咬牙切齿地说，末了怕他赖账，还补充道：“速战速决也不行。”
“那你现在看书干什么？我以为你意犹未尽。”
“只是好奇罢了。”
既然都被他发现没有睡着了，我也正大光明地披上衣服，坐直身体翻开书籍。
哪吒干脆也爬起来，靠在我身上一同观摩。他的手不太老实，我也没在意，只是这次的书上，那男性画像的脸格外清秀温润，让我觉得面善的同时又感到眼熟。
“你看老半天，看出什么了？”
知道我不是在钻研这些道具和姿势的博大精深，哪吒也好奇地多瞧了几眼。
“你说，这画上的男人，有没有点眼熟。”
被我这么一指，哪吒凝眸细看，也跟着我歪头，“好像是有些面熟，这眼角还有痣，居然把脸画得这么精巧。”
“对吧，以往我们看过的书，注重的都是行房方面，哪里这么刻画过脸。全新版本大升级？”
“可能画得好看些，卖得好点。”
这个销售思路也不是不行，但我现在的重点就在于，这张脸像谁。女性画像也非常好看，只不过是那种拼装出来的感觉，远远不如男性给我的熟悉感。
我和哪吒看了一刻钟，实在想不出来，他将书抽走扔掉，不准我再思索纸片人。
“如果你还有精力，要么再陪陪我，要么就睡觉，选一个。”
面对如此蛮横的选择，我当然是马上表演一个秒睡了。
关于对工具书纸片人的熟悉感，就这么被我抛去脑后。
直到半年后，五行山的佛帖被揭开，我和哪吒看到佛光大盛，第一时间奔去孙悟空那里。
只见躲在草丛里望着窜天猴的小和尚很是无辜，他瞧见我俩，脸上展开亲切地笑容，立即过来拦着，声音清润地说道。
“二位施主别再过去了，那边的猴儿推山而出，地动山摇的，很危险。”
明明自己躲藏的地方也不算安全，他还惦记着我们的安危。
“我是天上来的，托塔李天王三子哪吒，这是我夫人唐小龟。我们知道你，去取经的唐和尚玄奘。”
唐僧愣住，开始用怪异的眼神看我们。哪吒也不绕弯子，用三头六臂的法相晃了晃，惊呆小和尚。
“请恕贫僧眼拙，竟是没有认出莲花三太子。不过，神仙也能娶亲了？”
哪吒：“反正我能。”
整了整衣冠，将袖袍拢好，唐僧就要跪拜下来。哪吒抬了他胳膊一把，只道：“不需大礼，说起来你前身可厉害。”
毕竟是金蝉子转世。
听不懂的唐僧只是眨眨眼，他又牵挂地看了眼天上，刚出来放风的孙悟空早就跑没影了。
难为好动的家伙被关了五百年，这会儿肯定到处撒欢。
我只说：“放心吧，悟空应该是去洗澡了，我们都认识的。”
“原是这样，诸位是要与贫僧一同取经吗？这样的话，路上应该很有伴。”忽然高兴起来的唐僧，眼里流露出小孩子秋游般的期待。
与当初在宣扬佛法时给人的感觉不一样，虽然还佛性依旧，面庞温柔。可他语调轻快，笑容清澈，看着活泼开朗许多。
果然，人还是需要接触才能了解的，私底下居然这么开朗。
我看着跋山涉水终于过来的唐僧，突然灵光一闪，将哪吒拉到一旁小声吐槽。
“大发现，我想到之前那本春宫图的男主像谁了。”
和我想到一块去的哪吒露出了不忍直视的表情，“我也想到了，可怎么会像取经的小和尚。”
这么一想，表面是个不沾红尘情缘的俊和尚，背地里却是春宫图的纸片人模板。
过于禁忌了，也因为图画里面是有很多发型的，难怪一时想不起。
因着画像的缘故，连带着我现在看唐僧，都觉得他不正经起来。
不知道我俩在叽叽咕咕聊什么，唐僧也不凑来偷听。
哪吒这个耿直的家伙将工具书拿出来询问时，我嘴巴张得老大。
不知道是该吐槽他随身携带的行为，还是吐槽舞到正主前的操作。
谁成想，唐僧看到这小黄本，竟是没有面红耳赤退避三舍，他只是摸了摸鼻尖，憨憨一笑。
“哦，是这本艳文录啊，之前有画师说，想借我的样子画，我就给他画了。”
我嘴角一抽，“你知道他拿你画什么了吗？”
“男女之事，也就那些，如果能帮助到一些人，也是好事。可能我皮囊太好，看起来不太像正经和尚，没所谓啦，多行善事，助人为乐。”唐僧双手合十，依旧开心地说道。
我和哪吒露出被他超度到的表情，同时竖起大拇指，“格局真大。”
唐僧开朗道：“不知道二位用过这本书没有？这书与往常的不太一样。”
哪吒登时面上飞红，他假意咳嗽，含糊道：“一般般吧，我和娘子用着也就那样，不是很适合。”
你在这种时候吹什么牛啊！这本书就没试过几回！毕竟后半部分都是女方强势的情景，哪吒先前还说买上当了。
以他的脾气和自尊心，万不能真的被我压。我也知道他这点，所以床榻之间都是顺从他的。
趁着唐僧没注意，我拧了他的腰一把，用眼神制止他继续讨论这本书。
“咕噜噜——”
唐僧饿肚子的声音就像一场及时雨，化解了这个话题带来的微妙气氛。
我当即邀请道：“去我家吃饭吧，正好也等悟空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