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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1章

    世界上百分之九十九的问题都能通过金钱解决, 因此被金钱滋养出来的人,骨子里就透着对生活的的松弛与无谓。

    谭臣站在沈迭心的家里,却一眼就让人觉得他和这装潢普通的家格格不入。

    “南南没事了?”谭臣问, 抬眼发现沈迭心盯着自己, “怎么了,不能看?”

    沈迭心抿了抿唇,脸色有些不自然地白。

    “你看都看过了, 也没什么好看的。”

    他从谭臣手里拿走相框。

    手背上的针眼从谭臣面前一闪而过, 压住了谭臣原本想说的话。

    “既然都分手了,不仅要离他的人远一点,照片也该收一收。”

    原木相框里,沈迭心抱着南南站在画面中央, 而他身边的则是贺笑坤和另一个女员工。

    四个人站在酒吧门口,每个人脸上都带着不同程度的笑容。

    沈迭心嘴角那一抹笑意虽然淡,也是难得的发自内心。

    也许在拍下照片的时刻, 沈迭心是真得对现状感到心满意足……

    谭臣有些后悔,晚上那会应该下车给姓贺的一个下马威。

    卖老婆和女儿求荣,人类中的败类。

    偏偏沈迭心还那么喜欢。

    谭臣转身, “你还在写歌?”

    “偶尔才写,和音乐有关的东西, 我都不怎么感兴趣了。”

    沈迭心一边回答, 一边轻轻关上抽屉。

    谭臣并没有注意他的动作,放在抽屉里的相框也没顺利被收起,沈迭心悬起的心也终于落定了。

    沈迭心对自己是并无在意,他在意的人除了仍在身边的南南, 就是远在海外的另一人。

    他猜不透谭臣, 但谭臣嘴上说的“不介意”, 他是根本不会相信的。

    如果谭臣不介意,也不会在一开始就反复强调“干净”。

    也许谭臣时别两年还是找上他,也是觉得他干净又听话吧-

    谭臣在这间客厅里转了转。

    明明是今天才初次来到来访,却仿佛一头雄狮,正在视察自己的领地。

    和沈迭心之前的家一样,家具种类不多,也没有什么智能家居。

    但干净又整洁,就连角落也清扫得一尘不染。

    米白色的布艺沙发,圆形茶几上放着装满小糖的玻璃碟,花瓶里的雏菊散发着淡淡的香气……

    这是谭臣任何家里都没有出现过的东西。

    过去短暂拥有过,但沈迭心和小丫头离开之后,就成了看着心烦的存在。

    他从里到外看了一圈,没有在家里找到第三个人生活过的痕迹。

    处理得挺快。

    沈迭心把贺笑坤的痕迹抹去的那么快,谭臣心里又得意又焦躁。

    无论怎样,沈迭心都和贺笑坤在一起那么久了。

    那间卧室那张床……

    这种老房子隔音这么差,隔壁又住着小孩。

    恐怕要把门关上,再叮嘱沈迭心别出声,两个人才能滚一圈。

    这样还能爽吗?

    别是一次都没爽过。

    真是废物。

    谭臣抓起两颗糖,在手里揉出刺耳的声音。

    “你现在这个家里的东西也不多,到时候带几件你和南南必须要用的东西就行,衣服鞋子还有一些乱七八糟地不用带,去了都重新买。”

    他都不用打开沈迭心的衣柜,这周围的一切都足够表明,沈迭心不会有任何一件衣服比谭家的杯子贵。

    谭臣已经安排人去取了几大高奢新一季的男装和童装。

    贺笑坤那个窝囊废,怕是一辈子也给不起几件。

    在谭臣的心里,自己早就把贺笑坤比得体无完肤。

    但沈迭心脸上的表情,似乎对他的说法并不太赞同。

    谭臣蹙眉,“你有什么舍不得的东西要带走?”

    “南南就留在这里,我跟你走。”

    “南南留在这?”谭臣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

    顶着对面灼热且尖锐的目光,沈迭心点了点头。

    南南已经不再是过去那个全然懵懂的小孩。

    把她带在身边,恐怕自己一分钟都不会安心。

    “那就随你。”谭臣的嘴角下压,语气冷而硬,“我养你一个也是养,养两个也没差。”

    沈迭心把南南留下的目的不言而喻。

    不过就是防着他。

    谭臣内心烦躁,转身向门。

    “你去哪……?”

    沈迭心突然的追问,浇灭了谭臣一半心火。

    “我去哪里还需要向你报备吗?”

    “那你几点回来?要是太晚的话……”沈迭心指了指南南的房间,“你回来之前和我说一声,我帮你开门。”

    这样说来,倒有些像等人回家的样子了。

    “有个朋友邀请的晚宴,本来打算带你一起去的,但看你现在这个状态,还是在家里躺着休息吧。”

    谭臣本想随意解释两句,但说起来就成了一长串。

    倒真像是他向沈迭心报备去向了。

    谭臣抿了抿唇,重新调整回冷淡的语气。

    “我先走了,晚点再来接你。”

    想到那是沈迭心和别人睡过的床,他就一秒钟都待不下去-

    灯火通明的晚宴现场中杯觥交错。

    谭臣没有携带伴侣,而是独自前往。

    此时,他正专注地看着手机屏幕。

    和沈迭心新加上的联络方式,第一条消息是谭臣发去的酒店房间密码,第二条就是他刚刚转发过去的资料合集。

    S市的甄雅高中是全国都大名鼎鼎的贵族学校。

    培养出来的知名校友堪比小福布斯排行榜。

    旗下新开设的小学部开始招新的消息一出,家长们都八仙过海,无论是新生还是在别校已经入读,也要拼了命把孩子送进甄雅。

    沈迭心收到资料,就会明白这对南南来说是多么难得的机会。

    但这些对于沈迭心来说还不够。

    谭臣骨节分明的手指敲击着键盘。

    【你不想回华音读书吗?四年时间,你都要把南南丢在N市?】

    【你的女儿你做决定,但小孩的童年就那么几年,你缺席一段时间,也许她就和你生分了。】

    几分钟过去,沈迭心没有回答。

    谭臣默默等了等,直到出现“对方已接受文件”的提示,他猜沈迭心已经动摇了。

    不需要沈迭心立刻答应,只要有一点动摇,就还有转机。

    南南在,沈迭心就跑不了。

    靠孩子留住大人的伎俩,谭臣自认不算光彩,但非常有效。

    “小谭最近怎么有空到N市来?改天有空到叔叔家里吃个家常便饭啊。”

    端着香槟的长辈前来和谭臣打招呼。

    其实他也不过是和谭臣偶尔见过几次,谭臣甚至不记得他到底姓李还是姓张,表现得却像过去关照过很多次,那张年老的脸也因为故作熟悉的笑而显得谄媚。

    谭臣对这种客套感到厌烦,表情淡淡地和他碰杯。

    “看来小谭最近事业顺遂,心情也很好啊。”他对着谭臣露出一个过来人的笑容,“看样子是好事将近?”

    这个问题谭臣倒愿意和他说上几句。

    “算不上好事。”谭臣嘴上否认,嘴角却上扬。

    “瞧你,肯定是谦虚了,你的眼光不会差,能让你提起来就笑,想来不是绝色,也是个难得一见的大美人了。”

    “确实不差。”

    今天他要是把沈迭心带来,恐怕所有人都要盯着看。

    可以挑剔沈迭心别的不好,但单论外貌,很难从沈迭心这里挑出缺点。

    “要是人合适,就早点带回家让你爸妈看看。”

    没聊几句,长辈说教的瘾又犯了。

    “你大哥之前身体健康的时候,你想怎么玩都可以,反正也不指望你能做什么,只要你开心就好。但你大哥现在这个情况怕也是难再留下后代,你呀,压力还是很大啊。”

    大哥,又是大哥。

    谭臣轻笑,“您这话说得倒像是我哥不行了才勉强指望我了。”

    闻言,对方的脸色一变。

    “哪的话,你和大哥都好……”

    怎会是都好。

    所有人只能看到谭玉谨。

    谭臣不愿多说,冷冷放下手中酒杯,直接转身离开了晚宴。

    谭玉谨在病床上躺了不知多少年,但每每提起谭家,就必然把谭玉谨和谭臣放在一起对比。

    一个是天妒英才,另一个则是退而求次。

    难道我就永远都比不上我大哥吗?

    凛冽北风吹散附着在谭臣身周的温暖。

    身体之外是透骨寒意。

    胸口内聚集着翻滚的火。

    那是从记事起就挥之不去的复杂感情。

    他的出生就是个意外。

    是谭家原本和谐生活中突然出现的感叹号。

    此次他的名字之后总是带着不耐烦的语调。

    即便他做得再好,也不如谭玉谨。

    但只要犯了错误,却会得到千倍万倍的惩罚。

    过去他也想要像和谭玉谨一样。

    可他发现,哪怕自己得到和谭玉谨相同的成果,也不会得到一样的对待。

    这世界,从出生开始就不公平。

    有人生来就得到爱,但有人却只能用钱去换。

    谭臣的手紧紧捏成拳,但放进口袋的那一刻,他接触到一个小东西。

    有些棱角,但是碰起来却并不会伤人。

    取出一看,五颜六色的玻璃纸在夜色里闪闪发光,像是蝴蝶翅膀一样漂亮。

    谭臣也不挑,送进嘴里大口嚼碎,在口中化开酸溜溜的柠檬味。

    沈迭心用来交换巧克力的“糖”质,味道还行。

    这个时候,还有人在家里静静等他。

    用钱换来的。

    勉强也算-

    安静的客厅,暖白色的灯光照在沈迭心莹白色的手上,折射出润玉般的光泽。

    原木相框被打开,从四人合影下,沈迭心抽出盖住后面的另一张照片……

    照片上的主角之一还是他。

    只不过要青涩许多。

    青春的眉眼中,还布满积极的朝气。

    沈迭心伸出手,用手指轻轻抚摸着照片中他身边的那个人。

    虽然指腹是柔软的,但他还是小心地躲开那人的脸。

    温柔笑意隔着照片也充满感染力,不知不觉地,沈迭心也跟着笑起来,仿佛又回到拍照时的场景。

    ——

    六寸大小的生日蛋糕上,被整整齐齐地插了十八根蜡烛。

    沈迭心呆呆地看了一会,有些羞赧地问:“这样是不是太多太傻了?”

    “不多,刚好。”

    “真的吗?”沈迭心笑了笑,着急地双手合并,“我希望……”

    “等等,我先把蜡烛都点着。”

    十八根蜡烛逐个点着也需要好几分钟。

    男人低垂着眼,没有丝毫不耐烦。

    察觉到沈迭心的目光,他抬起头,露出浅浅的微笑。

    “等一下许愿不要说出来,说出来就不灵验了。”

    沈迭心慌乱地点点头,“好,那我不说。”

    这场十八岁的生日,也是十八年来第一次被认真对待,他过得很不熟练。

    “要许愿了吗?”

    “嗯。”

    “我猜你这个愿望……是不是和我有关?”

    沈迭心睁开眼,“你怎么知道?”

    对面一副了如指掌的表情,轻轻拍了拍他的脑袋,“你的生日愿意,为你自己许。”

    “那我希望……”

    “别说出来。”

    “啊对对,我忘记了!”

    沈迭心合上眼,默默许下心愿。

    ——

    他当时还有很多愿望想要实现。

    想要去S市。

    想在华音里学习。

    想在大学里交朋友。

    想挣钱给姐姐买一件新衣服。

    想摸一下很贵的钢琴。

    想去更大更好的舞台。

    想在合适的年纪开始人生第一场恋爱……

    不过那些都像这段记忆一样散成无数尘埃,湮灭在他泥沼般的人生里。

    “嗡嗡——”

    沈迭心因这声响一惊,慌乱地把这张相片藏了起来。

    “嗡嗡——”

    他定了定神,才发现只是手机在震动。

    谭臣发来了两条消息。

    【你下楼吧,我不下上去了,省得吵到南南睡觉。】

    【顺便把你的糖带几颗下来。】

    沈迭心怔了怔,不明白谭臣怎么又看上那些糖了,但还是照做,默默回了个“好”。

    有时候他觉得,谭臣也并非如想象那样高深莫测……

    就是个别扭又想获得关注的孩子。

    不过他更顽劣更冷漠,以为手握着钞票就能获得所有人的跟随。

    不过身为过去因为钱而低头的一员,沈迭心自认没有资格否认谭臣这种方式是无效的。

    只是用钱换来的,也同样会被别的东西换走。

    钱能解决很多事情,可唯独换不来感情和爱。

    沈迭心放下手中的照片,轻轻起身去看了眼南南。

    电视上的节目正播放着谭家长子出院的消息。

    一闪而过的现场画面里,被从医院里送出来的男人,和沙发上照片里的男人有着相同的面容……

    沈迭心轻轻关上南南卧室的门。

    转过身,电视上正在报道着谭臣和林听同时出现在N市的一场慈善晚宴。

    谭臣的穿着和从沈迭心这里离开时并无区别。

    他和林听的现场照片被拼在一起,倒是有几分般配的意思。

    沈迭心抿了抿唇,抬手关了电视。

    作者有话要说:

    一更

    第32章

    以往清晨就准时醒来的生物钟被昨晚打乱。

    沈迭心自然醒来, 已经接近九点。

    套房窗帘的遮光度极好,阳光被完全隔绝,昨夜在房间里留下的暧.昧痕迹仿佛也被锁住……

    一起身, 身上盖着的薄被随之从肩上滑落。

    沈迭心立刻从椅背上捡起浴袍穿上, 才让自己不至于一.丝不.挂。

    房间里唯一透着光进来的方向是阳台。

    沈迭心没有刻意去看,但要去浴室必然经过阳台,他去洗了个简短的澡, 在镜子前依稀听见谭臣在和电话那边的人在说单曲唱片之类的话。

    这些词, 对沈迭心来说太遥远了。

    他用浴巾擦了擦略有些长的头发。

    他已经很少留长发,就好像只要头发短一些,就不会再被认出来过去的模样-

    昨天的衣服是不能再穿了,沈迭心正思考着该怎么办时, 洗过烘干的衣服已经被送了上来。

    客房服务是酒店自带,但总有人通知才行。

    除了沈迭心,就只有谭臣了。

    看着二人干干净净的衣服, 沈迭心都有些不太适应谭臣的细心。

    看向阳台。

    谭臣还在通话中。

    沈迭心谢过工作人员,把衣服放到客厅的沙发上。

    谭臣对话的声音传了进来。

    “那就这样说,等我回S市再和你细聊。”

    沈迭心猜他应该是谈得很顺利, 才会用这么轻松的语气说话。

    但谭臣的下一句又变得有些暴躁。

    “林听的事情和他的经纪公司说。”

    话题来到林听这里,谭臣就没再和那边继续, 连客套的话都没说, 匆匆结束了对话。

    沈迭心只能看到谭臣的背,而看不见谭臣的表情,不过也能想象出谭臣现在皱着眉头的表情。

    帮林听的事情可能要出岔子,谭臣怎么可能有好心情呢。

    沈迭心明白祸及池鱼的道理, 放下衣服就要转身离开。

    但近五百平的套房实在有些大的夸张, 沈迭心还没走出客厅就被谭臣发现了。

    谭臣也刚在早上洗过澡, 半干的发随意搭在额前,姿态慵懒而随性,薄唇叼着烟,转身的时候又掐灭。

    从表情来看,他度过了相当满意的一晚。

    谭臣问:“不多睡会?”

    沈迭心:“已经很晚了。”

    往常这个时间,他已经在店里工作。

    也许昨晚是真的累了,沈迭心睡得还算舒服,面色自然红润,唇角被咬的疤刚消退,又被重新吻出红肿的形状。

    谭臣觉得自己清早就开始回味实在过于混蛋,硬是让自己换个话题,问:“你都听见了?”

    沈迭心点了点头。

    谭臣:“见面的时候,我会带上你。”

    沈迭心惊诧,“带上我?”

    谭臣也皱眉,反问:“不带你带谁?”

    沈迭心着实有些懵了。

    林听的事情,为什么要带上他。

    谭臣:“你既然写了歌,应该不止是让它留在纸上吧。”

    沈迭心终于明白,“你是……为我?”

    “当然为你,不然我还为谁?”谭臣有些奇怪地看了眼沈迭心,“好了,也不用太感谢我。”

    他上前,拽着还没反应过来的沈迭心亲了一下。

    两人身上沐浴后的香气融合在一起,伴随着体温不断变得浓郁。

    谭臣的亲吻好似掠夺,但这次却多了几分缱绻,啄吻着沈迭心酥麻的嘴唇。

    “今天回家收拾东西,明天跟我回S市。”

    沈迭心微.喘,“这么快?”

    这个消息比谭臣帮他找唱片公司还要出乎意料。

    “我大哥昨天出院,本来今天就该回去的。”

    沈迭心素净的脸近在眼前,说话时一张一闭的嘴唇像果冻般诱人,但谭臣只能用眼睛瞧,不满地说:“本来最近事情就多,你知道因为你,耽误我多少正事吗?”

    如果沈迭心留在S市,那他也不会连这点时间都挤不出来,更不会连睡觉都要抽空做。

    剩下不到十分钟空余,只够他再抽根烟。

    或者……再亲一次沈迭心。

    谭臣搂住沈迭心,低声说:“两年过去,他都没有教会你怎么接吻吗?用舌头,不会吗?”

    既然那个人不教,那他就当沈迭心的老师,教他怎么一步步享受-

    沈迭心早起洗过的澡又便宜了谭臣。

    清爽又干净的沈迭心被谭臣亲得额头冒汗,发丝凌乱着濡湿贴在脸侧。

    谭臣指腹触摸着沈迭心低垂的眼睫,“留长发吧,我还是喜欢你长发的样子……非常漂亮。”

    没有人比沈迭心更适合长发。

    在雪白与漆黑这两种极致色彩之间,更能突出沈迭心皮相和骨骼的美。

    这张脸,生来就该配黑色长发。

    沈迭心默默抿着唇,既不拒绝也没同意。

    沈迭心自己既不需要漂亮,也不需要留长发。

    那段不得不留长发的过去,他逃了两年。

    但从合同上来说,按照谭臣的心愿改变发型也是正常范围。

    如果谭臣想要,他就去做。

    谭臣脱下浴袍,露出线条流畅精干的肌肉。

    力量感和野性兼具的躯体犹如雕像般充满张力。

    被搂进这样的怀抱,就像靠近敞开肚皮的野兽,除了感受着他的体温,也会因他的健壮而不安。

    不过沈迭心也习惯了。

    离开前,谭臣接着让他帮忙打领带的理由,抱着沈迭心又亲了几下。

    临走前,谭臣吻了吻沈迭心的额头,叮嘱说:“等着我,我出去一趟,很快就回来。”

    这样的语气,让沈迭心都误以为谭臣是个温柔的人。

    可当谭臣走后,诺大的套房只剩他一个人,空气里参与的温存又迅速消失。

    一分钟前,他还听着谭臣的叮嘱。

    一分钟后,面对着空无一人的冰冷套房,沈迭心只感觉到气氛的割裂。

    无论谭臣是冷漠还是热情,都由他自己掌握了主动权。

    而沈迭心被动接受,就只能在不受控的时候遵守自己的底线。

    不交出真心,这是沈迭心两年前告诉自己的话。

    他和谭臣的关系好像经过一个轮回,又重新通过合同联结。

    但现在的他已经学会隐藏真心。

    也许他会交出一颗心,但未必是真-

    不速之客来访时,沈迭心还以为是客房服务。毫无防备地打开了门。

    相比沈迭心的诧异,外面那位的脸色反而淡然许多。

    沈迭心:“对不起,我……”

    “没什么对不起的,是我没提前打招呼就来了。”

    林听脸上还残余着笑意,只不过比看见沈迭心前要黯淡许多。

    他目光试图越过沈迭心往房间里看,但看到的只有没整理的凌乱床铺,以及沈迭心脖子边上的吻痕。

    林听脸上的笑容渐渐褪去,“谭臣在吗?”

    “他出去了,你要不然…”

    “那我进去等他吧。”林听上前一步后才问,“方便吗?”

    论在谭臣心里的重要程度,沈迭心没理由拦住林听。

    他后退一步,给林听让出了进去的空间。

    从接触到林听的第一眼,沈迭心就深深意识到明星与普通人的差距。

    出道前的林听就是人群中比较突出的存在。

    而现在的他则更加完美大方。

    那是一种从骨子散发出来的自信。

    林听相信自己什么都能做到,也相信自己想要的东西都能得到,所以稳定的内核支持着他义无反顾地跟随自己的意愿。

    刚聊几句,沈迭心就听出来他的嗓音也精心保养过,听起来比过去的音色更上一层楼。

    相比之下,沈迭心忽然就有些耻于开口。

    林听扫视了眼客厅,目光淡淡地从他发现的蛛丝马迹上移开,表情淡然地向沈迭心伸出手。

    他摸了摸沈迭心脸边的短发,“这两年……你还是那么漂亮。”

    用漂亮夸一个男人,怎么听怎么刺耳。

    沈迭心礼貌答了声谢,不动声色地离他远了点。

    “你和谭臣,多久了?”林听笑了笑,“没事,你别紧张,我也不会打人,只是随便问两句。”

    “几天而已。”沈迭心如实回答。

    “哦……”林听有些意外,“那就是他到这边出差,顺便约你到这玩一玩?”

    前面也许猜对了,但后面猜错了。

    谭臣并非是顺便玩一玩。

    而是认真地签了合同,拿钱和他玩。

    不过也就是随便玩玩和认真玩玩的区别而已……

    抓着这些解释也没意思。

    沈迭心沉默着,接受着林听近似于审视的目光。

    “没事的,我也不是特地来见你,不是冲着你来的,只是顺便和你聊几句。”

    林听的歌迷都称呼他为国民哥哥,不是因为粉丝年纪都比他小,而是因为他天然拥有亲和力,言语之间总让人有种被催眠般的安心。

    他给沈迭心的安慰同样让人感觉如沐春风。

    但这种大度,总有些说不上来的奇怪……

    “你也不用感到负担,其实这些事也正常,像他们……就是我和谭臣在的那个圈子,对待感情都过于随便了。可能今天看上就睡了,明天不喜欢就扔了,大家都是一时新鲜更多。”

    “不过我是希望谭臣能够早点收心,毕竟谭家需要一个能配得上他的人。”

    林听的笑眼弯成好看的弧度,“而且如果门不当户不对,以后吃苦的也不止谭臣一个,你说是吗?”

    沈迭心:“对。”

    这个苦头他已经尝过。

    余韵不绝,直到今天也没有散去。

    林听按住他的肩,语气怜惜地说:“其实当初那场比赛,我也很期待和你比一比……你为什么没来呢?”

    暗巷里摇晃着的星空仿佛鬼魅手中的黑纱,覆在沈迭心眼前。

    后背与粗粝地面接触的刺痛。

    想要尖叫但又被扼住的喉咙。

    沈迭心的后背几乎瞬间就被冷汗浸透。

    林听瞥了一眼沈迭心惨白的脸,“你看起来很不好,是没吃早饭低血糖了吗?谭臣没有给你叫早餐吗,真过分啊。”

    沈迭心摇了摇头。

    这幅度极轻的动作,已经是他能用出的最大力气。

    林听拍了拍他的肩膀,“没关系,不过是一场比赛,以后你还可以参加更多。”

    没有更多比赛了。

    那一晚已经几乎毁了他的嗓子。

    沈迭心也恶毒地想过。

    如果他没有因为钱答应谭臣,哪那天晚上谭家找的人应该就是林听……

    林听才是谭臣爱的人。

    林听和谭臣的感情之间,他成了无辜牺牲的那一个。

    可是事情已经发生,世界没有扭转时间的机器,沈迭心只能让自己接受事实,就像接受他这糟糕的命运一样。

    就当是谭家用五百四十万,在暗巷里卖走了等价的东西……

    一场充满疼痛的交易。

    “咔哒。”

    酒店的门打开的瞬间,林听就站起了身。

    他迎接到的不是谭臣的笑容,也不止谭臣一个人。

    谭臣手里牵着一个岁数不大的女孩,表情冷漠地问:“你怎么进来的。”

    林听站在原地,有些不知所措。

    沈迭心:“是我开的门。”

    谭臣皱眉,“他让你开门你就开?”

    “你别说他了,是我从秘书那里要来的房间号。”林听抿紧嘴唇,“你要是觉得我不该来,我现在就走。”

    谭臣冷冷地扫了他一眼,径直带着南南从林听面前经过,不加停留地走向餐桌。

    林听低垂的眼立刻就看见谭臣手中带的东西——一份看起来并不精致但热气腾腾的早餐。

    谭臣说:“这家酒店的后厨垃圾得要死,做出来的东西只有好看一样可取,简直不是人类能吃。但接南南的时候我看你家楼下卖的早餐不错,就打包带了一份。”

    这些早餐在过去的谭臣面前,一律被评价为廉价不入流的垃圾食品。

    但现在,谭臣不仅接受了它们,似乎还非常满意……

    林听心底除了惊讶就是阵阵发凉。

    谭臣过去是没有途径接触到这些东西的……除了他身边的沈迭心。

    林听默默咬紧牙关,忽然被谭臣扫了一眼。

    但他脸上的笑意还没调整过来,就听见谭臣冷声问:“不是说要走,怎么还没走?”

    被这样对待,林听没有再留下的理由。

    他这一趟到来,只和沈迭心说了几句,然后就被谭臣冷漠地“请”走。

    沈迭心一边低头吃着糖油饼,一边下意识分析谭臣为什么总和林听吵架。

    好像从两年前,谭臣就和林听关系不和。

    一开始沈迭心还以为他们是朋友而已,后面从只言片语和见面态度里推测出二人曾有过感情。

    别人感情上的私事,沈迭心没必要在意。

    但沈迭心是他们感情中颇为尴尬的存在……

    一个似是而非的第三者。

    也是可以随时被传召和退还的陪同。

    太复杂了……沈迭心放弃思考。

    谭臣的世界以及谭臣对待感情的态度根本无法用正常人的思维去揣测。

    有些事情,即便想明白也无法做主。

    沈迭心默默吃着早餐,决定继续当睁着眼的瞎子。

    “我和林听分手了。”谭臣的声音忽然传了过来。

    沈迭心微怔。

    “我说,我和他早就结束了。”谭臣再度强调。

    “哦……”沈迭心想了想,“那怎么办?”

    “怎么办?”谭臣表情变得微妙,“不怎么办。”

    沈迭心点了点头。

    他就知道这种事情他不可能想通的。

    谭臣盯着沈迭心仿佛什么都不在意的脸,半是恼怒半是命令地说:“但有些事情我还是要做,所以你必须留下。”

    沈迭心:“什么事?”

    谭臣看了眼一直在悄悄偷听的南南,压低声音到沈迭心耳边,“是你女儿不能听的事。”

    沈迭心有些茫然地转头,眼底藏着些许不自在。

    “你能不能……换个方向说?”

    谭臣下意识皱眉:“你听不见吗?”

    这句熟悉的话脱口而出,随即而来的还有这几天里经常出现的画面。

    沈迭心听人说话时微微侧过的脸,时常茫然要求再说一次的反应……

    谭臣的身体瞬间僵了僵。

    “你的左耳怎么了?”

    作者有话要说:

    拖到第二天的二更……

    今天晚上正常更新。

    抽奖结果出来了,中奖了应该会有站短通知,让我看看是哪个幸运鹅中奖了!

    第33章

    沈迭心无数次用淡然沉默的脸面对谭臣。

    他以为, 只要这样,就能打消谭臣的好奇和关心。

    最不济,就算让谭臣生气, 也能把谭臣气走。

    但这一次, 谭臣像是铁了心要在这个问题纠缠下去。

    “对,要最快能做检查的医院,我现在立刻就带人过去。我知道临时去能做的项目不多, 我只要查目前能查的, 剩下的我会带他回S市茶,只要现在这个医院能立刻查、结果保密就行。”

    谭臣正言厉色,每个字都带着压抑不住地愤怒。

    这种愤怒,是因为什么呢?

    南南依偎在沈迭心身边, 小手攥住了衣角。

    沈迭心轻轻摸了摸她柔顺的头发,“没事的,别怕。”

    南南轻轻从口袋里掏出一样东西。

    摊开手掌, 是两枚崭新的发夹。

    南南抿唇,轻声说:“我没有要,是他塞给我的。”

    沈迭心点了点头, “做得很棒。”

    那两个发夹是蝴蝶形状,水晶小钻一颗又一颗地镶嵌成型。

    但比起谭臣扔掉的毛毡草莓发夹, 这种水晶材质才最容易勾住头发。

    沈迭心还以为他不过是随口一提, 没想到谭臣居然还记得。

    谭臣结束电话,胸膛里的心脏跳得飞快。

    从意识到沈迭心左耳出问题之后,他的心就没有一分钟是落地的。

    一个抱着一把吉他能唱一下午的人。

    一个没有家庭支持,就靠自己勤学苦练考上华音的人。

    听力出现问题, 意味着他拼命才抵达地彼岸, 会因生理缺陷被拉回起点。

    谭臣深呼吸, 让自己的声音尽量听起来自然。

    可他一转脸,却看见沈迭心一手搂着南南,另一手则拿着他刚买给南南的水晶发夹。

    此时,沈迭心宁愿去在意一枚发夹,也不在意他自己的耳朵……

    谭臣仿佛一拳打在棉花上,轻飘飘地,找不到任何受力点。

    可却除了无力,还有一阵阵愤怒。

    沈迭心为什么这么不在意自己?

    这是他的听力,不是别的事情。

    愤怒之中,还有犹如针扎似的疼痛。

    沈迭心好像没有爱惜自己的任何概念。

    生病、抑郁、听力出问题……

    他都是神色淡淡,仿佛出问题的是另一个人。

    谭臣握紧手机,再一次问:“你的耳朵到底是怎么回事…?你现在不说,去医院也会查出来。”

    沈迭心垂下眼帘,“不用去医院看,都已经是过去的事情了。”

    “我想知道这到底是因为什么?你之前不是这样的。”

    两年前,沈迭心的听力绝不是这样。

    事情是什么时候发生的?

    两年前?还是在这两年之间?

    谭臣皱眉,眉宇间酝酿着一片阴森。

    “我爸爸是被人欺负了。”南南的声音有些颤抖,“就是比赛的前一天晚上……”

    ——

    沈迭心停在门前,眼前的视线昏暗且摇晃。

    他低头看见自己手背上沾染的泥土和擦伤,黑黑红红地混在一起,狼狈地有些恶心。

    如果被南南看见,她会害怕的……

    沈迭心咬着牙,把手背在衣服上擦了擦。

    他身上的衣服也已经染上血水,没办法把手全部擦干净。

    但只要稍微看起来好一些,南南的惊吓就会少一些。

    这一路走回来,每步都像走在刀尖上。

    胸口是疼得,后背是疼得,手臂是疼得。

    还有腿、脚、腰……

    但最疼的还是嗓子。

    犹如吞下刀片,更像被火烤过的钳子伸进去搅过。

    正常呼吸也和上刑一样。

    沈迭心的手机坏了,身上没有任何证件和钱,最后还只能回到谭臣的家。

    他用尽全身最后一丝力气打开门。

    房间里的灯光刺激地他眯起眼睛。

    “爸爸!”

    南南几乎和开门同时跑出房间。

    但她那句“你回来了”却变得轻而虚弱。

    “爸爸,你怎么了……?”

    沈迭心想要微笑,但一用力就能感觉到颧骨已经肿成无法动弹的程度。

    他用手扶着门,对着南南摇了摇头。

    “我……摔了一跤,没事。”

    开口说出的声音,像是声带被粗砂纸硬生生揉搓过,沙哑难听至极。

    南南怔怔地抬头看着她的爸爸。

    她的爸爸,是比别人妈妈还漂亮的人。

    头发柔顺,眼神如水。

    即便再累,也会让自己保持干净整洁。

    可是今晚。

    爸爸像是变了一个人。

    他的衣服又脏又乱。

    裸露在外的皮肤伤痕累累。

    消瘦白皙的脸高高肿起,被伤口挤压的眼睛透不出任何光……

    不仅是眼睛黯淡,连整个人都像丢了鲜艳的颜色。

    剩下灰色的污迹,红色的血水,还有青紫的淤血。

    “爸爸,你怎么了?你怎么变成这样?”

    南南颤抖的眼眸中充满眼泪。

    “只是……摔得很严重……”

    沈迭心想要蹲下来摸摸南南的头发,就像他以前安慰南南一样。

    可他刚一蹲下,就已经头晕目眩,眼前是成片的绿色。

    “爸爸……爸爸你的耳朵……”

    沈迭心想抬起手,却痛得没有力气。

    他觉得自己像一具快要散开的破旧玩具,只要稍微再动动,所有零件都会“噗”地散开。

    “爸爸,耳朵,你的耳朵。”

    南南眼睁睁地看着一丝猩红顺着沈迭心的左耳流出-

    医院给出的诊断结果和沈迭心预期的没什么出入。

    声带受损。

    左耳耳膜穿孔。

    都是不可逆的损伤。

    医生建议沈迭心报警。

    但那群人早就算准。

    沈迭心平时回去的路不是巷子。

    可就在晚上,他回家路口被摆上临时施工需要绕到的标识。

    那条没有监控的巷子。

    是他们提前准备好的……

    为沈迭心布下的牢笼……

    拿着医院的症断书,一通电话及时打到沈迭心刚买来的手机上。

    沈迭心在茫然失措又意识模糊的时刻,见到了谭臣的父亲。

    那是一个严肃又正派的男人。

    见到儿子在外养的同性情人也保持着修养。

    他们那天具体交谈了什么,沈迭心已经不记得了。

    他只记得自己满脑子都是那个摇晃的星空。

    无法参加比赛后,姐姐可能会遭遇的一切。

    南南的眼泪。

    Twilight里迷乱的灯光。

    探入开衩裙摆的手。

    谭父递来一张七百万的支票。

    沈迭心没有犹豫。

    一切私了,他拿钱消失。

    谭臣可以花钱找到很多像他这样的人。

    但沈迭心已经没办法挽回声音和听力。

    他把自己的声带和左耳听力卖出一千六百万。

    拿到赔偿,是最划算的结果。

    这段用钱展开的关系,也用钱画上休止符。

    但沈迭心没想到,两年后,还会重新遇见谭臣。

    ——

    加急出的诊断书用手拿起也有厚厚一沓。

    谭臣的手莫名有些发软。

    从头看到尾,声带永久受损和左耳耳膜穿孔、听骨链损伤仿佛有了具体的形状,。直愣愣地戳进谭臣的眼里。

    他瞳孔颤抖,问医生:“这些……能看出来受伤多久了吗?”

    “大概是一两年左右。”医生说:“左耳的耳膜修复过一次,但估计当初的穿孔面积过大,所以修复手术的效果也不算多好,听力要比正常人差三倍左右。声带倒是修复地不错,现在还能说话,比起左耳的修复,声带的治愈程度算是卓有成效。”

    医生翻开详细诊断看了看,继而面色凝重地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

    “除了这两点之外,病人这几点也需要注意……”

    心率过慢。

    心肌炎。

    慢性胃炎。

    免疫力低下。

    还有一串大大小小的病。

    医生念着,眉头越来越紧。

    谭臣声音干涩,“这是……他在这两年里得的病?”

    医生摇了摇头,“他这些病都不是一朝一夕引发的。像心肌炎就是长期失眠劳累加上营养不良导致的。”

    “还有慢性胃炎也是一样,这都不是短时间能出现的问题。”

    他确认了一下病人资料里的信息,叹气说:“他今年才多大啊,二十二岁,已经浑身是病了。”

    医生打量了一眼眼前这个男人,“你是他什么人?”

    谭臣喉咙里仿佛塞了团棉布,滚动许久才回答:“我是他的……恋人。”

    医生狐疑地看了他一眼,“那你以后就要多用心照顾了,他现在的状态比同龄人要差很多。

    而且一看这个报告就知道前几天才生过病,现在他身体里的炎症都还没消退完,查出来很多数值都不正常。

    你把他带回家去休息几天,等到身体健康一些,再重新做个体检。”

    他行医多年,各类病人和病人家属也见得多了。

    同性情侣一起来看病也并非第一次见。

    但外面那个病人他只看了一眼,就已经发现不仅是身体上状态不佳。

    “你虽然和他没有婚姻关系,但既然是恋人,就该尽到恋人的责任。”

    医生说的每句话,谭臣都听得清清楚楚。

    沈迭心才二十二岁,不过是个大学还没念完的年纪。

    身体却已经成了这么糟糕的样子。

    谭臣嘴唇张了张,干涩地回答:“他从来没和我说过……”

    “他没说过,你自己用眼睛看不出来吗?中医讲究人的精气神,病人明明还年轻,坐在那里却显得暮气沉沉,你应该明白说什么意思……你好好想想吧。”-

    沈迭心坐在医院走廊上的椅子上。

    一片白色的环境中,他的身形单薄得像张纸。

    两年前的夜晚,他就是这样一个人坐在医院的走廊里,孤立无援的等待一纸诊断吗?

    但沈迭心等待的不仅是诊断结果,也是一张判决书。

    上面用无色无形的字写着:沈迭心,认命吧。

    谭臣的双腿犹如灌了铅,来到沈迭心身边的这几步,他走得无比艰难。

    沈迭心看见谭臣后抬起头,忽然发现谭臣的脸色发白。

    沈迭心抿了抿唇,“怎么了?”

    理应是没有什么大事的。

    他之前也会去做体检。

    但每次查出来的结果都大同小异。

    他很了解自己的身体。

    虽然大病小病不断,但意外地坚强。

    但……也不排除出现意外的时候。

    否则谭臣怎么会露出这样的表情呢?

    沈迭心深呼吸,做好了迎接一切的准备。

    “我看看。”他从谭臣手中拿过诊断报告单。

    可结果那一页写的都是老朋友了。

    沈迭心又重新看了一次,还是没发现问题。

    “没什么大问题啊。”

    沈迭心淡淡地说着,仿佛拿着的是别人的诊断。

    也许是习惯了,所以这些疼痛,他早已不在乎。

    “你为什么不告诉我……”谭臣的声音发抖。

    沈迭心努力想了想,才大概理解谭臣想问什么。

    “你爸爸,给了我一大笔钱。”沈迭心沙哑的声音在走廊里回荡。

    “钱?”

    谭臣反问的语调轻且弱。

    “这是钱能解决的问题吗……这是一辈子的事情。”

    谭臣连生气的冲动都被抹去。

    他想坐在沈迭心身边,却双腿一软,单膝跪在沈迭心面前。

    “你为什么不早点和我说?”

    谭臣仰头看着沈迭心,却得到沈迭心茫然麻木的眼神。

    在谭臣的世界里,钱可以解决百分之九十九的问题

    但沈迭心症断书上的这一页,用再多钱也没办法彻底填平。

    作者有话要说:

    中奖的宝贝记得去填写地址啊,我在后台已经看到你的ID了,但是还没收到地址,如果规定时间内没有填写地址,抽奖就要作废嘞。

    第34章

    沈迭心有一张明艳的脸。

    与生俱来的摄人心魄。

    而这张脸上最漂亮的, 就是那双眼。

    浓密卷翘的眼睫点缀着上扬的眼尾,轻轻眨眼时,仿佛轻盈的黑色蝴蝶落在眼尾。

    可就是这样一双眼, 却像是蒙着层看不透的纱, 藏住了他内心的所有想法,也隔绝了他对外释放情绪的可能。

    他仿佛永远站在雾里,明明近在眼前, 却和他的内心相距咫尺天涯。

    谭臣双膝不自觉地跪在医院冰凉的地面上。

    这是个狼狈又臣服的姿势, 可他却浑然不知。

    他望着沈迭心冷淡疏远的面容,心头好似被揪住,喉结上下滚动数次也没说出话来。

    沈迭心的小半张脸埋在衣领中,脸色介于白皙和苍白之间, 消瘦的面容更显得双眸大而空洞。

    就像医生说的那样。

    沈迭心年纪轻轻却也死气沉沉。

    如同北国死寂的湖,湖心早已冻结成难以融化的模样,也不会因为任何一只飞鸟而泛起波澜。

    谭臣握紧沈迭心的手。

    刺骨的冰凉。

    一个成年男人的手, 怎么会瘦的一把就握住……

    “我不知道会是这样……那天晚上我在谭家。我记得你第二天下午还要去比赛,所以我就没有半夜再回去。

    我想让你睡个好觉,让你能好好去比赛, 可我没想到会是这样。”

    在那样一个平静的夜晚,好似无事发生, 所有事情都好极了。

    大哥的手术也顺利完成。

    南南在学校也过得很好。

    林听的病好了, 比赛后就彻底分开的事情也做好了约定。

    却有一个人在隐匿幽暗的角落逼入绝境。

    时隔两年,沈迭心无声的绝望终于传入谭臣的耳中。

    但一切都来得太迟太迟。

    “那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谭臣的声音有些颤抖。

    两年前的那个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沈迭心本该准备第二天的比赛,迎接他哪怕输了也是季军的颁奖仪式。

    可最后他捧起的不是奖杯冠冕,而是至今都没有治愈的伤痛。

    沈迭心淡然地回答:“没什么, 就是被警告了。”

    “告诉我, 你要告诉我, 我才能帮你。”

    “没什么,真的没什么,都已经过去了。”

    沈迭心眉头轻轻皱了皱,一瞬间流露出来的痛苦打破了以往的淡漠。

    那段他不愿意再回头看的记忆已经过去两年。

    现在再被谭臣翻出来反复提及,沈迭心胸口堆满了恶心的感觉。

    在小巷的任何一秒钟,都让他生理性地反胃。

    ——

    “他还真是漂亮。”

    “要不怎么会逼得谭家下手……普通人哪会构成威胁。”

    “可是我对男人真得没有性趣。”

    “就这样拍几张照片了事吧。”

    “你们过去,把他按住,让他别乱动。”

    “诶,你别到那边去,再往那边就有监控了,这么大的地方还不够你耍的吗?”

    “对,把他的脸掰过来。”

    “姿势,摆个姿势。”

    刺眼的白光闪烁不停。

    眼眶里被刺激出的眼泪却成了烘托气氛的利器。

    不屑的笑声渐渐兴奋起来。

    “照片拍够了吗?让你做做样子你还上瘾了。”

    “最后一张,让我也上。”

    “拍得真不错,到时候多印几份。小美人,你要吗?留个地址也给你寄一份。”

    “真他妈的骚,你说他要是个女的,今天哥几个就有福气了。”

    ——

    不堪的回忆像软体的虫,一节一节蠕动着地爬上皮肤。

    沈迭心闭上眼睛,以此对抗呕吐的冲动。

    “你当晚去医院的诊断就是证据的一部分,如果你还能再多想起一点,也许找到那些凶手。”

    谭臣握着沈迭心的手,却不敢用力。

    谭臣轻声说:“我知道这有些难,但是你要想一想……”

    “我想不起来,我什么都想不起来了……”沈迭心反复呢喃着。

    起初,他躺在床上夜夜无法入睡。

    挥之不去的幻痛伴随着他在生活里的每时每秒。

    即便身下的床再软,也像是躺在尖锥上,疼得全身上下都在发抖。

    比起疼,他更怕的是可能从某个角落伸出来的手。

    哪怕用被子把自己密不透风地包起来,他也无法控制地担忧。

    透明的空气里,充满了他的畏惧。

    他像个受惊过度的蜗牛,躲在壳中,惶惶不可终日。

    两年……

    他用了两年时间才从阴影里走出来。

    他不想再回忆过去了。

    回忆还有什么用吗?

    这么长时间过去,当初不小心遗留下来的痕迹也会被处理干净。

    谭臣握着沈迭心的手,却没有感觉到沈迭心体温的回升。

    他用两只手合起来捂住沈迭心的手,却愈发觉得沈迭心手骨的突出。

    空荡袖口下,沈迭心的手腕仿佛一折就断。

    谭臣低声说:“这件事情可能不是谭家做的……”

    沈迭心睁开眼,一片郁结的雾气盖住所有情绪。

    “无所谓了谭臣,这些都无所谓了。事情已经结束了,我不想再继续了。”

    他从来没有想过查清真相。

    也没想过要去报仇。

    这些人想对他做什么都可以。

    他不过就是这个悬浮在空气里的灰尘而已。

    如果不是南南,他早就归入泥土。

    可是他还有南南……

    那些人今天可以对他下手,明天就可以找到南南。

    如果南南出事,沈迭心自己都会恨透了自己。

    “我不在乎,我记不起来……求你了,都无所谓的。”

    沈迭心口中的呢喃变成病态的自语,几乎是央求地看着谭臣。

    他活了二十多年,活出来唯一一个道理就是不是所有事情都有原因和结果。

    逃避也好,懦弱也罢。

    他真的不需要答案。

    一只有力的手抚上他的脸颊,炙热的温度源源不断地传递而来。

    沈迭心茫然地看向谭臣,得到了一个克制温柔的拥抱。

    “不想了不想了……对不起,是我的错。”

    谭臣的手抚摸着他的后背,通过微不可察地颤抖感受着沈迭心的恐惧。

    “我向你保证,你以后不会再有同样的危险……南南也不可能被别人动一根手指。”-

    原定的返程时间被直接推迟。

    沈迭心这个状态,谭臣必然不能离开带他走。

    但谭臣也不敢再把沈迭心单独留在N市。

    这两年他不在,沈迭心看似过上了平安无事的生活,但实际上恰恰相反。

    这些年来,沈迭心不过是模仿着正常人在生活里的样子,早睡早起、定时吃饭。

    可他只是人躺在床上,却未必能够睡着。

    每餐吃饭,也没把自己吃得多健康。

    他努力扮演着欣欣向荣的模样。

    虽然成功骗过了他身边的人,但终究没有骗过医院检测出来的报告。

    长期睡眠不足,营养不良,慢性胃炎,心肌炎……

    这一串病名加在一起,构成日趋虚弱地沈迭心。

    两年时间几乎把他本就单薄的身体底子预支到底。

    超出负荷的运转已经让他的身体机能快要崩溃。

    如果再这样下去,在前方等待沈迭心的,不知是什么情况……

    但无论是什么结果,都不会是好结果-

    医院终究不是好地方。

    谭臣把沈迭心带回了酒店。

    但经历医院里的对话之后,本就话不多的沈迭心更是沉默。

    若非南南还在,沈迭心将更安静。

    谭臣也默契地没再挑起话题,而是让沈迭心独自消化一段时间。

    中午吃的是从沈迭心家附近打包来的家常菜。

    这些是沈迭心这些年吃习惯的口味,加上他没办法拒绝谭臣夹来的菜,就这么吃下去,明显比过去吃得要多。

    南南有午睡的习惯,沈迭心本是陪着南南,但他靠在床上,也轻轻睡着了。

    谭臣轻手轻脚地给他盖上被,再悄悄退出房间。

    刚出房间,就有电话打来。

    来点对象恰恰就是谭臣准备追问的人。

    谭臣回头确认门已经关好,抬脚往房间更远处去。

    “你知道现在几点了吗?我们所有人都在等你,你心里还有谭家吗?”

    谭父的声音透着不可抗拒的威严。

    换做别人,早就被上位者的强势压倒。

    可谭臣早就习以为常。

    甚至有些想笑。

    这种冷血的人从来都不会关心别人。

    他们永远只在意自己的利益和名声。

    “全家都在啊,那好,正好当着所有人的面来谈谈两年前的事情。”

    谭臣冷冷的笑了一声,转问谭父:“你做了那么多亏心事,这两年是怎么能睡得着的?”

    谭父:“这是和父亲说话的语气吗?”

    “你少在这里倚老卖老,我什么时候和你说话客气过。

    我在问你,凭什么把沈迭心赶走,又为什么骗我只是给了他钱就让他走了?”

    谭臣字字说得愤怒。

    如果不是要留在这里看着沈迭心,现在就不止是在电话里和谭父对峙。

    但谭父没有被他激怒,而是淡淡地说:“我说你突然去N市是做什么,原来是还死灰复燃……”

    他的语气顿了顿,轻描淡写地告诉谭臣:

    “那天他的确是带着伤来和我见面的,但就像我说的,我只是用了一张支票就让他离开了,其他的事情,与我无关。”

    作为谭家的一家之主,他需要面对的不仅是家里的四个人,而是一整个谭氏家族。

    从他的视角来看,很多事情都不值一提。

    因此提起沈迭心的这些事,他的态度冷漠到了残忍。

    一个靠脸上位的男人,根本不值得正眼看待。

    “你也应该明白,他从那种地方出来,和社会上一些下九流的人结仇是再正常不过。

    他拿到手的每一笔钱都不光彩,被人惦记或者报复也是情理之中。你之前不是也帮他解决过追债的人吗?”

    谭父的人生阅历无比丰富,也轻易就能找到合理的解释。

    从他的视角来看,谭臣还是过于幼稚和冲动。

    “我不屑用下三滥的手段去对付一个小孩子。过了两年你才想起来找我,看样子你对他也不算多用心啊。”

    谭臣的手紧紧捏在阳台栏杆上,手背迸出卉张的青筋。

    这两年里,他一直以为沈迭心带着足够多的钱,和念念不忘的前男友过着衣食无忧的生活。

    他也很卑鄙地幻想过,也许有朝一日,把钱挥霍一空的沈迭心会重新找到他。

    可亲眼见到沈迭心之后,他心里也并没有痛快的感觉。

    沈迭心带着钱,也重新和那个男人在一起了。

    但他过得并不好。

    谭臣的心底里泛起的酸涩,一点点地占据了整个心室。

    就像沈迭心给他的糖。

    明明应该是甜的。

    可最后化开了,就只剩下酸涩。

    在这段沉默之中,谭父读出谭臣的无力。

    “你这两年是做得不错,可你要记得,这还不足以支持你在我面前趾高气昂。

    如果不是谭家给你做背书,你算什么?

    你呢,你心里还有谭家吗?

    你还记得你大哥刚才医院里出来吗?”

    谭臣沉寂的愤怒一朝爆发,紧握的拳头狠狠砸在栏杆上。

    “你说够了吗?你少在这里数落这些有的没的,既然这么嫌弃,为什么要插手我的事。如果不是你当年让沈迭心离开,我也不会到现在才知道他的事情。

    他一个学音乐的人被弄哑了嗓子,左耳耳膜被打得穿孔,手术修复都修复不好……

    为什么要这么对他?他什么都没有做!”

    谭父依旧淡然,“有因必有果,如果他什么都没有做,也不会招致这些祸端。”

    谭臣冷笑一声,“好一个有因必有果,那你倒是说说,我哥是种了什么因,才有了现在的果?”

    无懈可击的谭父,却也有不能提及的软肋。

    谭玉谨是谭父过去最大的骄傲。

    如今,也是他最大的疮疤。

    谭臣的反击正中谭父最难介怀的痛点。

    谭父的端庄再也无法维持,他愤然地痛骂谭臣是混蛋。

    “首先,不是我做的,我不会再回答这个问题。

    其次,你两年都没有在意过的事情,现在在意也太迟。

    最后,找不到答案是你自己能力不足。

    你既然觉得自己可以摆脱谭家彻底独立,就不要在我这里撒野。

    你这个儿子,我已经仁至义尽。”

    谭臣立刻结束了通话。

    他想要的答案已经有了,剩下的话就没必要再听。

    不是谭家,还能是谁……

    沈迭心不愿意回忆,一条最重要的线索就断了。

    错过了最佳调查时间,想捡起来也举步维艰。

    谭臣知道这次谭父说的有道理。

    沈迭心之前的生活里一直被虎视眈眈。

    在需要挤破头才能获得生存空间的残酷底层里,即便沈迭心无意去开罪谁,也会在不知觉中树敌众多……

    谭臣咬紧牙关。

    树敌众多又如何。

    哪怕是一千个一万个,他也要挨个查清楚。

    作者有话要说:

    第35章

    酒店终究是暂时休息的地方, 家才是适合生活的栖息地。

    谭臣把南南和沈迭心送回家。

    这一次进门,谭臣仔细打量了一遍沈迭心和南南现在住的小房子。

    沈迭心的状况不适合立刻离开N市。

    南南在这里也上了两年小学。

    结合下来看,暂时留在这里是最合适的选择。

    沈迭心陪南南写作业, 就看见谭臣在家里从里到外转来转去, 就连厨房和卫生间都没有放过。

    “你在……找什么?”沈迭心问。

    虽然他确认家里该藏的已经藏过了,也还是没办法完全安心。

    但谭臣表现地无比自然,回答的语气称得上温和, “没找什么, 就是看看。”

    从医院出来之后,谭臣就好像个哑火的炮仗,本来应该噼里啪啦到处开炮,但现在却平和得有些异常。

    谭臣大略估算了一下这间还没有他在谭家卧室面积大的小房子, 若有所思地问:“这房子有一百平吗?”

    沈迭心抿唇,“不到九十。”

    平时只有他和南南两个人住,八十多平的两居室足够用了。

    但如果再多一个人, 就显得有些拥挤。

    更何况……多出来的还是谭臣这个人高马大的大男人。

    沈迭心想了想,说:“附近有个更高档一点的小区,卖得都是大户型。”

    谭臣挑眉, “好啊,那就买个精装的早点搬进去。”

    得到楼盘名字之后, 谭臣在地图上查了一下, 皱眉说:“也不算很近,而且南南从那边上学要绕路,还是再换一个。”

    沈迭心微怔,把口中疑问的“啊”改口成淡淡地“喔”字。

    沈迭心微妙的表情让谭臣后知后觉才发现, 刚才那句提醒是想让他一个人住到那边。

    谭臣捏了捏眉心, “就先这样, 你和南南在这边住着,房子我再继续找好了。”

    现在沈迭心想怎样都行。

    既然他们父女俩认为住在这里很好,谭臣觉得自己也没必要强迫他们搬走。

    只不过……他在这个家里没有什么容身之地。

    难道他要睡沈迭心和别人躺过做过的床吗?

    谭臣光是想想,就已经浑身不自在。

    来日方长,从长计议。

    当下之急不是自己怎么住得舒服,而是尽快让沈迭心好起来-

    借着南南问沈迭心题目的空隙,谭臣去阳台抽了根烟。

    从老城区的高处眺望整个城市,看到的景色和同高度看S市截然不同。

    古城历经百年沉淀下来宁静是S市这种几十年飞速发展出来的现代化城市所难以拥有的。

    偏南的位置也让这里的冬天更加湿润温和。

    即便脚下这个房子没有绝佳的地理位置和顶尖的居住体验,但楼下就是菜市场地铁口的烟火气,是一种和普通人生活接轨的方式。

    谭臣深深吸了口烟。

    也许沈迭心留在这里养病,的确是个不错的选择。

    “叩叩。”

    阳台的玻璃门从屋内敲响。

    沈迭心的面容沐浴在一片阳光之下,像个会发光的瓷娃娃。

    他扬起手中拿着的手机,示意谭臣有来电找上门。

    谭臣先掐灭了烟,让烟味散了散才打开门。

    他接过看了一眼来电显示,语气淡然地说:“外面冷,快回去吧。”

    关上门,和室内隔间开,谭臣低声和手机对面的人说:

    “对,找人去华音找两年前在学校里贴照片的人。当初校内调查应该会留下案底,只有找到其中一个,就能顺藤摸瓜找到更多信息。

    还有Twilight那边,只要Twilight还在经营,卖照片的人也不会放过这块香饽饽。把他们抓到,仔细盘问有谁买过沈迭心的照片,一个都别漏。

    巷子里面没有监控是相对难找一点,但也别直接放弃,只要做了就会留下痕迹,认真去查。”

    谭臣目前还没有掌握直接证据把这两件事联系在一起。

    但无论是同一个人所做,但是不同人所为,针对沈迭心的人,都对沈迭心的性格经历了如指掌。

    肆无忌惮的泄露照片,是捏着沈迭心本身就在夜场混过的软肋,所以知道沈迭心不会主动声张。

    而在无人监控的巷子里施暴,则是踩过点的早有预谋。

    谭臣下意识的想要抽烟,可抬起手,那根烟早在给沈迭心开门时就灭了。

    家里有个小丫头,还有个弱不禁风的病人,总不能再把烟当饭抽了……

    谭臣默默捏了捏眉心,用冷静的声音和手机对面说:“一个星期内,必须给我一个像样的回复。”

    沈迭心不查,不代表他不查。

    这件事情总要有个水落石出。

    然后再把沈迭心经历的,加倍奉还-

    相比谭臣又是帮沈迭心预约心理医生,又是找营养师订购每天送上门的养胃餐的积极行动,沈迭心本人还是和往常一样生活。

    如此已经生活两年,他没想过要去改变。

    到了南南每周末上的跆拳道班时间,沈迭心换了厚外套要送南南。

    谭臣看了眼外面温度都快到零下,拦住要站在寒风里等公交的沈迭心,主动开车送他们去跆拳道班所在的商场。

    但休息日的商场停车位紧张,一路堵车过来已经在迟到边缘徘徊了,谭臣只好让沈迭心带着南南先去上课,自己等会再找过去。

    这种过去由司机或者秘书来做的事情,谭臣做起来有种莫名其妙的满足感。

    就好像……他在给沈迭心打不要钱的工,还发现自己还挺适合做个司机。

    前提是排除因意外导致的快迟到。

    上楼时,给沈迭心预约的心理诊所发来预约成功的确认信息。

    这是业内顶尖的诊所,不对外开放,只接受会员内部推荐。

    费了点功夫,但又解决一桩事,谭臣一直压抑的心头终于能轻松些许……

    但也只是一些。

    他还没有和沈迭心说过这些事。

    说服沈迭心去见心理医生之后,还需要结合情况做疗程分析。

    同时还有盯着沈迭心把身体调理好……

    想办法帮他修复声带和左耳听力……

    还有很多事情,都需要逐个解决。

    谭臣心里有数,明白要全部做完将花费多少心血和金钱。

    不过他不在乎。

    只是这期间,他没有想过他做这些事情的原因。

    仅仅是对沈迭心被害心存愧疚,会主动做到这个地步吗?

    了解谭臣的人都知道,直接留下一大笔钱就走人才是他的风格。

    现在的谭臣,连他自己都看不清自己了-

    观光电梯缓缓上行。

    谭臣打量着这座商城,商人潜意识里就在评估整个商场的商业价值和投资潜力。

    沈迭心虽然对自己比较随意,但对南南的培养一向大方,南南的跆拳道课培训在N市相对高端的商圈里,除了教培,购物消费也一应俱全。

    即将到达楼层,谭臣渐渐收回目光,却在余光中捕捉到一个他一眼就认出的身影。

    那个坐在咖啡厅里被别的男人拥吻的,就是沈迭心连合照都要放在桌前的贺笑坤。

    沈迭心带着用声音和听力换来的钱找他,他却背着沈迭心一而再再而三的出轨……

    “The fifth floor.”电梯播报到达。

    谭臣怒不可遏地转身,却在两侧门打开时看见沈迭心茫然的脸。

    “跟我过来。”谭臣一把抓住沈迭心的手腕。

    “怎么了?”

    沈迭心只是发现谭臣很久没上来,所以过来看一眼。

    却没想到被谭臣直接拉着走到楼层边。

    “看见了吗?!”谭臣咬牙切齿得问。

    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沈迭心看见了贺笑坤……以及贺笑坤身边的男人。

    “上次照片你可以当没看见,这次你亲眼所见,应该可以死心了吧?”谭臣能和沈迭心说这么多话已经是突破耐心的上限,他手握成拳,厉声说:“你在这等着,我现在就过去给他们两个一人一拳,抓这对奸夫淫夫个现行。”

    谭臣过去必掀了桌子,再拎起他们狠狠打一顿出气。

    但他还没走出去几步,衣袖被猛地拽着。

    沈迭心抿了抿唇,说:“别去。”

    “你怎么还在为他说话?”谭臣额角气得抽筋,“你挑男人的眼光能不能好一点,他都已经和别人搞在一起了。”

    沈迭心垂眸看着眼前的地板砖,低声说:“我和他,就是普通的同事关系……”

    谭臣的怒火都顿了一下,“同事?”

    “之前是我骗你的,他不是我的前任……也不是什么现任。”

    沈迭心再不解释,只怕贺笑坤本是帮忙,却要被谭臣真刀真枪地揍上一顿。

    谭臣不得其解,“你骗我?”

    在他的潜意识里,沈迭心是个不会撒谎的人。

    他根本没想过沈迭心会和自己说谎。

    如果沈迭心没和他在一起,为什么当初还要编出一个前任来骗他。

    谭臣深呼吸,“这次是真的?”

    沈迭心点了点头。

    “不是又在骗我?”

    “我和他真的就是同事。”沈迭心说,“最多就是好朋友,没有更深的关系了。”

    “原因呢?”

    谭臣等了许久,沈迭心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被眼睫挡住的眼神闪躲着,没有和谭臣对视过一秒。

    谭臣沉默片刻,“不说就算了,也不是什么大事。”

    反正就是说了个小谎。

    最大的原因就是不想和他在一起,所以宁愿编出一个男朋友,也要让他知难而退。

    谭臣在想,沈迭心听见他愿意三人一起的时候,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心情……

    反正我是真的不介意,谭臣这样安慰自己。

    可如果沈迭心背上那个人不是贺笑坤……还能是谁?

    谭臣:“那你心心念念的前男友去哪了,这两年他都没来找你复燃一下?”

    他眼睁睁看着沈迭心的神色慢慢黯淡。

    “他移民了,四年前就走了。”沈迭心轻声说:“我们不会再有联系了。”

    谭臣皱眉,“那他也不知道你后来的情况?”

    沈迭心脸色更是一白。

    答案不言而喻,那个人不知情。

    谭臣冷笑,“那他真够混蛋。”

    沈迭心举步维艰的时间里,他都没有出现,却又在沈迭心心里占据了这么重要的地位……

    谭臣说:“你真得需要进修一下看人的眼光,这么大的眼睛,好人都被看漏了,只能看见坏人。”

    话音未落,拉着他衣袖的手轻轻松开。

    沈迭心停下脚步,呢喃说:“不是你想象的那样。”

    他看人的眼光一点也不差。

    只是遇见,就已经透支了后面的所有运气。

    作者有话要说:

    第36章

    跆拳道馆的少儿班里都是个头不大的小布丁。

    虽然都穿着形制统一的跆拳道服, 但还是藏不住孩子的童稚。

    班上女孩为数不多。

    沈图南站在男孩堆里,个头不高,还扎着两个羊角辫, 却是最像模像样的。

    那些看起来就颇有难度的动作, 她每个都完成地干脆利落。

    和她对练的男孩被踢得节节败退。

    沈迭心在教室外面看着,心却跟着南南的动作一上一下。

    谭臣瞥见他的紧张,又想起沈图南两年前只要玩具枪要当女警察的画面, 不自觉地笑了笑。

    谭臣:“她这个性格, 和你倒是互补。”

    “是啊……”沈迭心轻轻地回了声感叹。

    沈图南这个小丫头,从小时候就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

    之前有人上门追债,她还抄着板凳去反抗,差点把沈迭心吓得魂都飞出来。

    后来终于没有追债的人了。

    到N市的生活也稳定了。

    从小一直伴随着南南的危机感也没有消失。

    她不仅主动要学跆拳道, 平时在学校里也总把男同学打地抱头乱窜……

    虽然她是替别的小女孩伸张正义,但沈迭心也少不了总被班主任叫去谈话。

    沈迭心相信南南以后必然不会被欺负。

    可要是她的性格过分要强,也不知道是好是坏……

    沈迭心的担忧仿佛被人听见。

    

    “沈图南, 接招吧!”

    教室里有个体格敦实的小男孩忽然从背后扑向南南。

    沈迭心惊呼一声,老师还没来得及制止,南南就已经反手把这个小男孩踹翻在地上。

    这下本来要拦住小男孩的老师, 直接转头把南南从小男孩身上拉了下来。

    谭臣挑眉,语气里带着欣赏:“她没准真能当个警察。”

    可能是同性相吸, 谭臣对沈图南这个小丫头一直很有好感。

    但他一转头, 却发现沈迭心的担忧都摆在脸上。

    “南南都打赢了,还担心什么呢?”谭臣问。

    “这一次打赢了,那以后呢……”

    谭臣则说:“以后再说以后的事情呗,反正南南这个性格不会吃亏, 你这个爸爸, 真是有点紧张过度了。”

    沈迭心却沉默着不应答。

    这并不是紧张过度, 而是从父亲的角度出发。

    他第一次做爸爸,一直都是忐忑着,担心自己稍不留神,就影响了南南的以后。

    南南……是上天赐给他的宝贝。

    如果不是南南,他不敢想象自己现在的生活会是怎样。

    “说点和南南之外的话题吧。”谭臣想了想,随口找了个话题:“这个商场里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吗?”

    沈迭心抿唇,根据自己的回忆说出答案。

    一楼有一家种类齐全的精品店,来来往往都是带着孩子的家长。

    三楼有两家餐厅。

    一家味道清淡,是沈迭心带南南去吃的首选。

    另一家是口味麻辣的川菜,南南爱吃,但沈迭心吃了胃痛,就只好摆脱面面带南南去。

    五楼的电影院环境也不错,爆米花也甜而不腻,只要有适合孩子的电影,沈迭心就会带她去。

    这一次,沈迭心意外地说了许多话。

    谭臣默默听完,没有给出评价。

    这个话题是为了了解沈迭心除了南南之外的生活。

    可得到的答案,却依旧绕不开南南……

    教室里开始闹哄哄。

    下课的孩子们像溯回的鱼,打开门的瞬间就全部涌了出来。

    “爸爸!”

    南南的两个羊角辫翘着,兴奋的脸蛋红扑扑的。

    “爸爸,老师今天又夸我了!他说我是这个班上最能打的!”

    沈迭心无奈地用纸巾擦掉她鼻尖的汗珠,“那你也不能乱欺负人。”

    “我才没有乱欺负人,是他们该打。”

    南南笑得露出一排贝壳似的牙齿,完全是被宠溺出来的无谓模样。

    谭臣看着父女两个,明明公用一张脸,性格却天差地别。

    沈迭心这个外柔内刚的父亲,为了保护南南这份天然的勇气需要花费多少力气……恐怕是数也数不清。

    谭臣伸手接过南南的小背包,半空中与沈迭心要拿包的手意外碰到。

    谭臣:“我来吧。”

    沈迭心没多推脱。

    但他一直留意着,这段时间里,谭臣对他的好,似乎好得有些过度了……

    “爸爸,我能吃个冰淇淋吗?”

    南南眨着眼,沈迭心点了点头,她就像阵风似的跑了过去。

    谭臣掂了掂手里的小背包,佯装漫不经心地问:“你每天的生活都是围着南南转。你就没想过,为自己做点什么?”

    沈迭心的目光紧跟着南南一同去了冷饮店,“我有南南就够了。”

    看着南南和老板说说笑笑,又从自己的小钱包里拿了钱出来,沈迭心心里一片柔软。

    可忽然间,他从谭臣的态度里读出了一个心慌的可能。

    谭臣先前走了几步,却发现沈迭心站在原地。

    “怎么了?”

    沈迭心的脸色煞白,“你要把南南送走?”

    “没有。”谭臣拉住他,“我就是多嘴问问,没有这回事。”

    谭臣知道他要把南南留在N市的时候,谭臣一直想让他把南南一起带到S市。

    现在谭臣打算在N市多待一段时间,却又反复提起南南……

    沈迭心麻木的神经每每提到南南,就会变得异常紧绷。

    即便谭臣已经否认他的猜测,沈迭心还是不可避免地心跳加速。

    “南南只有我了……”

    人来人往之间,沈迭心却显得形单影只。

    谭臣知道,他说得不是南南只有他了,而是,他只有南南了。

    沈迭心把自己的所有精神都寄托在南南身上。

    南南也是个好女儿。

    可南南总有长大的一天。

    如果南南从沈迭心身边离开,那沈迭心又该怎么办?

    “南南当然是留在她爸爸身边比较好,我只是觉得……”谭臣悄悄看了眼沈迭心的脸色。

    沈迭心静静听着,下唇已经被咬地泛红。

    谭臣放轻语气说:“如果你能把自己的身体养好,以后也能更好陪南南长大。但你现在不仅身体状态不太好,还在吃抗抑郁的药。”

    沈迭心目光闪躲,“医生建议,但我没有问题。”

    谭臣微微蹙眉,刚说出一个“可是”的“可”字,沈迭心就立刻说:“我挺好的。”

    这是沈迭心很少用到的强硬语气。

    不是生气,更像是一种防备……

    谭臣喉咙里仿佛被纱布塞住。

    “快接我一下,冰淇淋要掉了!”

    南南一路小跑着过来,手里摞的高高的的冰淇淋却稳如泰山。

    沈迭心挤出笑容,温柔接住跑向他的南南。

    “爸爸,那个老板人真好,他多送给我一个球。”南南把冰淇淋举到沈迭心面前,“爸爸你快吃,这个一会就要掉下来。”

    冰淇淋散发着浓郁的奶香,但也冒着寒气。

    谭臣上前,“你爸爸胃不好,吃了要肚子痛。”

    南南犹豫了一会,“但我每次最多只能吃两个球。”

    “要不然…”谭臣还没说完,南南就一口把冰淇淋吃进嘴里,速度快得像是生怕谭臣和她抢一样。

    结果就是被冰得龇牙咧嘴,小脸皱成一团。

    “你这个小丫头,难道我还缺你一个冰淇淋吃?”

    谭臣无意,沈迭心却抱紧了南南,低声道歉:“南南不懂事,我赔你一个,可以吗?”

    这种防备的姿态,让谭臣更是如鲠在喉。

    “我和小孩闹着玩,你还真当真了?”

    谭臣脸上的笑意被沈迭心紧张的神态一点点消解。

    虽然沈迭心很努力地让自己看起来若无其事。

    谭臣也差点就认为沈迭心并不排斥他。

    但藏在心底的抵触,还是在不经意间流露而出。

    两年前就种下的因,在两年后出现了果……

    从一开始,他就没有得到过沈迭心的信任。

    沈迭心只是,按合同办事。

    谭臣插在口袋里的手都开始发麻。

    他没有动,沈迭心却一直留意着他。

    谭臣对着沈迭心扯了扯嘴角,“那你既然要赔我,那就记在账上。”

    他转过身,不动声色地把话题挪到晚饭上。

    商场电梯的玻璃映照出他阴郁又沉默的脸。

    这种心头闷闷的滋味,谭臣不熟悉,只觉得万分难捱-

    今天那家餐厅的生意很好,排队的人在店外等了一排。

    本来拿了号要等,南南靠在沈迭心肩上,上下眼皮已经在打架。

    最后打道回府。

    在楼下,沈迭心抱着南南,和谭臣用商量的语气说:“家里好像没有什么食材了,要不你把南南抱上去,我去买点东西。”

    南南靠在沈迭心肩头,已经睡得不省人事。

    谭臣低头看了眼表,说:“不用那么麻烦,在家里等着就好。”

    虽然他还没尝过沈迭心的手艺,但他也没混蛋到让一个病号帮他做饭-

    南南到家后就迷迷糊糊的醒了,她揉着肚子小声说:“爸爸,好饿啊。”

    “等一下,我去厨房里……”

    沈迭心还没起身,谭臣就把他按在沙发上。

    “我刚才不是让你等着的。”

    谭臣话音未落,客厅房门就被敲响。

    门外的男人西装革履,送来一个保温箱。

    从他和谭臣交谈的话语间,沈迭心判断出这个人是谭臣的秘书。

    但又不是他之前见过的那个,是个生面孔。

    他送来的保温箱里是两份包装精致的午餐。

    谭臣挑眉,当着沈迭心的面打开。

    色香味俱全的两份营养餐还冒着翻腾的热气。

    稍大的那份肉蛋蔬菜经过科学配比,菜色清淡但也令人食指大动。

    稍小的那一份除了营养配比丰富,还多准备了牛奶,口味也更重一些。

    沈迭心的目光在两份营养餐上停留许久,才抬眼看向谭臣,眼神有些茫然。

    谭臣挑眉,“还要我介绍吗?专门为你和南南订的。”

    不仅菜色是他亲自挑的,南南和沈迭心两个人口味不同这个细节也是他发现后特地强调的。

    但沈迭心似乎还没理解。

    谭臣皱眉,“哪里不对吗?”

    沈迭心抿了抿唇,“那……你呢?”

    两份,不多不少,刚好是一大一小。

    往后几天也都定得两份。

    谭臣脸色变了变,“我不饿。”

    南南在一边笑出了声。

    谭臣还勉强挂着的脸,一下就挂不住了。

    “你这小丫头。”

    沈迭心护在南南身前,“孩子不懂事,你要生气就冲我来吧。”

    又是一次道歉。

    谭臣皱眉,“我又不吃人。”

    沈迭心抿唇,轻声说:“谢谢你的好意,我和南南随便弄点吃的就行,这两份……还是你吃吧。”

    这两份营养餐从包装看就足够精致,想来谭臣出手也不会便宜。

    沈迭心不想欠谭臣的人情,也不想让南南从他这里拿到好处。

    这些看似没有价格的馈赠,在日后会以更高的价格进行掠夺。

    这个道理,沈迭心是在血泊里明白的。

    南南自然和沈迭心统一意见,可肚子响是他们都没办法控制的。

    谭臣皱眉,把两幅筷子都分别放好,冷声说:“别和我讨价还价,现在就吃。”

    他发现,只有摆出不容拒绝的态度,沈迭心才会听话。

    这种相处模式……不知是把沈迭心拉近,还是把沈迭心推得更远。

    但比起沈迭心全盘拒绝,谭臣宁愿黑脸-

    沈迭心动了筷子,谭臣却有些坐不住了。

    他站起来,在客厅里转了两圈,最后锁定目标,从茶几上捡出最大的那颗苹果,用纸擦擦就开始吃。

    沈迭心问:“要不……”

    谭臣眼神飘过去,沈迭心默默闭嘴。

    拳头大小的苹果,三两口就啃了一半,肚子里还是空的。

    听着沈迭心和南南一大一小吃饭的动静,谭臣打开电视。

    电视屏幕上出现一只油润仙妹的烤鸭,男声配讲的解说词同步响起:

    “北京烤鸭用料为优质肉食鸭,果木炭火烤制,色泽红润,肉质肥而不腻,外脆里嫩。”

    谭臣二话不说,立刻换台。

    南南小声和沈迭心说:“爸爸,叔叔是不是很饿?”

    谭臣手里的苹果没坚持几口,咔嚓啃了两口就只剩下核。

    沈迭心放下筷子,起身去向厨房。

    谭臣:“干嘛去?”

    沈迭心:“我给南南拿个吸管。”

    但他却打开了冰箱,伸手去拿放在冷鲜里的鸡蛋。

    “我不是说不用了吗?”

    谭臣的声音和身体一同靠近。

    沈迭心被他的突然出现吓了一跳,一下退进了身后那个坚硬的怀抱里。

    “小心。”

    炽热的大手稳稳地扶在沈迭心腰边。

    沈迭心的脚轻轻扭了一下,不碍事,但一时之间还有些难站稳。

    他越是想快点站住脚,越是让谭臣以为他脚疼。

    在拉扯之间,两人的鼻息也交融在一起。

    几轮呼吸错乱的交换,气氛已然变得旖旎。

    沈迭心的肩颈白而薄,细嫩的皮肉仿佛一戳就破。

    宽松的衣领之下,深色的曲线探出顶端,像是欲.望对着谭臣伸出了触须。

    沈迭心背上的蝴蝶……很美。

    他半张着的唇,更美。

    落在沈迭心耳边的呼吸加重。

    沈迭心抿唇,“南南还在外面。”

    “那今晚……”谭臣邀请的话半道打回。

    “去酒店。”沈迭心几乎是抢着说,急促的语气连他自己的愣了一下。

    他低垂下眼,轻声说:“去酒店吧,家里不方便……”

    就算谭臣要生气,他也不能和谭臣在这里……

    “我的感情状况啊——那当然是保密啦。”

    客厅电视的声音顺着厨房大开的门传了进来。

    这声音,沈迭心和谭臣都非常熟悉。

    “你们不是都很厉害吗?怎么都没把我的情况挖出来。查不到?那我也没办法,他的确比较神秘,不是我的错,都别来纠缠我了。”

    不用看画面都能听出林听话语里的春风得意。

    沈迭心的脸色渐渐褪去血色。

    此刻,他像个极尽手段来上位的第三者,面目谄媚地享受着谭臣的抚.摸。

    听到他口中的“神秘”形象,记者们都七嘴八舌的吹捧起来。

    “这么厉害啊。”

    “看来是个‘狠角色’。”

    “在你背后保驾护航的大佬吗?”

    林听则更为神秘地说了一句:“不好说哦。”

    沈迭心再也没办法忍耐,咬牙从谭臣怀里挣脱出来。

    谭臣叫了他的名字,语气中隐约透着阴沉和焦躁。

    沈迭心却像没听见,淡淡地转过身。

    他站在灶台前,切菜的动作却并不熟练,一下一下地把青菜切成细条。

    “你应该饿了,我帮你下个青菜面,吃完你就走吧……南南要睡觉了,明天再说明天的。”

    沈迭心淡淡转身,口中的话却一句接着一句,像是在掩饰着什么。

    谭臣快步把厨房的门关上,把这里和外面隔绝开来。

    沈迭心的背影像是一道沉默的影子,只要稍不留神,就会融入黑暗,而后慢慢消散。

    谭臣从后抱住他,动作轻而缓。

    “听我说,我和他两年前就已经分手。两年前的那个晚上,我突然出去也是因为他打电话告诉我他一个人在家又病得很重。他说除了我,没有别人能帮他……

    那个时候,因为他和我的关系,他和家里人也闹得很不愉快,我就希望把这段关系好好结束。

    现在我和他早就形同陌路,两年里都没有什么联系。他说的那个人,不是我。”

    和他小心翼翼的动作一样,谭臣说话时也极度控制着语气和语调。

    沈迭心:“我都知道,你不用和我说那么多的。”

    他的回答很冷静,手中处理青菜的动作没有停滞。

    谭臣满腔的轻柔,却在此刻像被堵住的水龙头,全部堆积在了胸口。

    “你不相信吗?”

    谭臣的问句消散在砧板和刀刃触碰的声音中。

    他看着沈迭心纤瘦脖颈微微弯下的弧度,一直没想明白的问题忽然间找到了答案。

    沈迭心口中的不用告诉他的意思其实是……他无所谓。

    他只等着六个月过去。

    他只想等合同结束。

    谭臣和别人如何,无论他知不知情,都可以装聋作哑。

    因为沈迭心对他……从来没有任何多余的想法。

    “你不在意,是不是?”

    谭臣的神经像是被猛地拧了一下,连带着全身肌肉都跟着酸痛起来。

    他明白的,他一直都明白的。

    沈迭心只是为了钱才屈身于他。

    他在沈迭心的心里,只是基于交易关系的雇主。

    但他这个雇主……

    正在越界。

    作者有话要说:

    第37章

    “从您这些转述中, 我大概判断沈先生现在的心理情况非常危险。就像您说的,他现在处于过度封闭自我的状态,把生活中除了女儿之外的所有事情和人都排除在外。这种生活状态看似正常, 但其实已经是一种应激状态。

    根据您说的沈先生两年前以及过去经历的事情, 他的精神状态长期紧绷,可能在很早前就已经是抑郁状态,只不过因为当时生活压力太大, 所以没有关注自己的内心世界。同时也因为抚养女儿的责任感, 他咬着牙坚持下来了。

    两年前他还尝试和您沟通,不过很可惜,那个时机您没有把握住。而两年前在学校里被人恶意公布照片以及比赛前夕被人在暗巷里致残这两件事应该就是个契机,触发他不相信任何人, 继而彻底封闭自己。

    在这种状态下,病人往往会出现厌世情节,就你转述的那样, 他对自己的身体状态毫不在意,其实就是在厌世状态下产生了无意识的自虐行为。

    病人现在无异于再走独木桥,想要自愈的可能性极小, 而且长期透支的身体机能也随时有崩盘的可能。健康状况不容乐观之外,病人的心理问题也要尽快处理, 他将自己的全部都压在女儿身上, 一旦他的女儿出现问题,他的心理支柱也会随之崩塌,接下来会出现何种情况,也不需要我赘述了。”

    医生的语气平静, 坐在他对面的男人也一样面容冷淡。

    除了渐渐皱起的眉心, 从脸上看不出他任何情绪。

    医生手中的记录本早在和谭臣的对话中写满信息。

    按照常理, 他应该直接和病人见面交谈。

    但这次的情况特殊,病人不仅因为不认同病情而拒绝和医生见面,甚至对自己整个人的价值感都非常低。

    病人家属通过自己视角向医生叙述了病人的经历和情况。

    在转述的过程中,必然会存在信息差。

    所以在听到家属和病人之间经历时,医生更是反复确认他得到的信息是否有误差。

    从旁观者的角度来看,两个通过金钱而非感情维系关系的人,双方本就是界限清晰。

    可眼前这位代替病人来问诊的“家属”,却表现出超乎金钱关系的专注。

    一个挥手就是几百万的人,却开始在意起花钱“卖”来的商品的心理状况……

    医生没有过多关注除病人之外的问题,而是尽可能地给出了结论。

    但因为是第三者转述,他也不能直接拍板定论。

    “这些只是我根据您给出的信息得出的看法,而非真实的诊断结果,具体还需病人亲自来见我。”

    医生在本上书写的动作顿了顿,抬眼看向谭臣幽深的眼,提醒说:

    “病人现在不来做咨询也可能是对你的防备心太重,如果是他所亲近的人去游说,也许会更有效果。”

    两年前的谭臣也许还得到过那么一点亲近的机会。

    那个时候,他把沈迭心当成用钱“买”来的艺术品。

    一个商人,向来不会走进艺术品的内心。

    可两年后过去,他发现自己收藏的艺术品成了满地碎片,却连弯腰拾起的资格都错过了。

    医生所说的,谭臣也考虑过。

    空荡冰冷的环境里,他下意识地摸向过去口袋放烟的位置。

    沉默片刻才提起他最不想聊到的那个存在。

    “他一直有一个放不下的前任,可那个人在四年前就已经移民出国……”

    医生问:“能联系到他吗?”

    谭臣象征感情淡薄的唇抿成一条锋利的线。

    医生了然地说:“那就试试让他的朋友去劝吧。总之,尽可能早地让他来见我。”

    谭臣颔首,默然离开-

    沈迭心逃避的,又何止是和医生的见面。

    他发现谭臣不再过多控制他的生活之后,慢慢恢复了往常的日常安排……接送南南,收拾家务,闲暇时间也会和面面核对一下酒吧的流水和收入。

    偶尔,沈迭心也会去一趟店里,只是想到酒吧里还有被谭臣屡次针对的贺笑坤,他总是背着谭臣过去。

    谭臣这次找到他不仅拿出合同让他履行职责,还给他冠上了“恋人”头衔。

    但“恋人”是假扮的,合同也形同虚设。

    所谓合同里的条例,也只在谭臣心情不好的时候奏效,其他时间,谭臣只是不容拒绝地出现在沈迭心身边,然后默默看着沈迭心做自己的事情。

    这并非谭臣以往的作风。

    沈迭心疑惑过,渐渐也选择顺应。

    比起谭臣把他的生活搅的一团乱,现在这样就足够好。

    只是他总觉得,谭臣的存在仿佛一把悬在头顶的刀,不知何时就会掉落-

    沈迭心家里那张床,睡他一个人刚好,再多一个就有些拥挤。

    但谭臣至今也没在上面睡过。

    沈迭心似乎有种执念,每当谭臣稍微表现出想要在家里留宿的意愿,他就会一直留在客厅,一副谭臣不走他就不睡的态度。

    但大部分时间,沈迭心都会主动提出去酒店。

    在酒店里怎样都行,沈迭心不在乎。

    要说唯一在乎的,就是放心不下南南。

    所以很多次都是临近深夜,谭臣开车把沈迭心从酒店送回家里。

    沈迭心仿佛定期出现的蝴蝶,每当夜深之时,就会从谭臣身边消失,不留一丝余温。

    谭臣知道的,沈迭心的全部温度都给了南南。

    要是再多,就是沈迭心那家半死不活的小酒吧,还有店里那些员工。

    总之,轮不到谭臣。

    他是沈迭心生活里的局外人,融不进水里中的溶液,错过入场券就再也没办法走进心里的过客-

    谭臣注视着杯中晶莹液体,全部注意力却都用来听浴室的水声。

    和他猜的一样,没过几分钟,沈迭心就换好衣服出来了。

    谭臣:“我帮你吹头发。”

    沈迭心的头发柔软又丝滑,手指拨.弄在其中,像是插.入丝绸。

    曾经谭臣也以为沈迭心和他垂在肩上的长发一样乖顺。

    现在才知道,在沈迭心沉默柔顺的外表之下包裹着的,是布满尖刺的心。

    房间里除了吹风机的声音,再也没有另外的声音。

    现在,吹风机也停止运行了。

    “我今晚打车回去。”沈迭心毫不犹豫地说出了自己的打算。

    谭臣:“现在已经快十一点了,南南也该睡熟了,你就在这里休息吧,明天早上我让秘书送南南去学校。”

    沈迭心“唰啦”一声拉上外套的拉链,人已经站在门口。

    谭臣抿唇,“到家和我发个消息。”

    沈迭心离开的脚步很轻。

    如果不是关门声,谭臣会以为沈迭心改变主意留了下来。

    此刻,床还是乱的。

    沈迭心却已经走了……

    不定期的亲热,却总是维系不到下半夜。

    沈迭心仿佛把这件事情当成工作的一部分,工作结束后的谭臣,他不必负责。

    手机不知响了多久,谭臣拿起来的时候,显示已经有三个未接来电。

    不算熟悉的名v fable v字。

    谭臣回忆一番,才从过去经常厮混在夜店的朋友名单里对应上。

    他捏了捏酸痛的眉心,本想拒接,却鬼使神差般的滑向了接听。

    “喂,臣哥,总算是接电话了,听说你这几天在N市玩啊。”

    那边的腔调和过去一如既往。

    一如既往地跋扈不羁。

    谭臣的怠慢溢于言表,那边寒暄半晌,才从鼻腔里挤出半个音节回复。

    “既然到了N市,也就是到了我的地界了,之前在S市那几年承蒙您的关照,今晚您到我这来玩,漂亮姑娘多得是,温柔类型的男孩也一抓一大把,保准不会扫兴而归。”

    谭臣听明白了。

    这哥们也算是把兴趣爱好变成事业了,指着他过去提一提店销。

    不过是撒点钱的事,也没什么大不了。

    但谭臣现在不这样想。

    “不过我知道您想要什么样的,我专门给您搜罗了一批穿裙子的男孩,一个比一个水灵……”

    谭臣直接把电话挂断。

    但对方似乎是铁了心要拉拢谭臣,被挂了电话还主动发来许多照片。

    谭臣皱眉。

    他正有一肚子的火发不出去,今晚总算找到一个靶子。

    但照片跳出来的那一刻,他的手指又直接停顿在手机屏幕上-

    其实应付谭臣,比沈迭心想象的要简单。

    哪怕是到了酒店,谭臣也比之前在家里要温柔许多。

    那些点燃就会流出鲜血般的低温蜡烛,还有各种沈迭心叫不出名字的小东西,再也没有出现过。

    许多次,谭臣只是和沈迭心靠在一起,心跳和呼吸重叠着,用肢体感受对方的温度。

    但每次回到家里,沈迭心总会重新再洗个澡。

    皮肤被洗得过度干燥,也没有改变沈迭心这个习惯。

    他坐在沙发上,略显疲倦的目光落在茶几上新鲜的玫瑰上——自从谭臣出现后,家里的花就不用他自己去买了。

    谭臣买花不用考虑价钱,带来的都是名贵品种。

    插在沈迭心家里这最普通不过的花瓶里,显得格格不入。

    “嗡嗡——”

    沈迭心擦了擦手指上的水珠,打开贺笑坤发来的微信。

    这么晚了,贺笑坤找他不是闲聊,而是发来了几张照片。

    照片的色调是灰暗的。

    上层幽暗的包厢和底下的舞台之间充斥着摇曳着绚烂灯光。

    谭臣就坐在上层包厢的沙发正中央,隐入黑暗的面容依稀可见眉目中的薄情冷淡。

    这环境沈迭心再熟悉不过。

    以至于看见的瞬间还有些恍惚,分不清是两年前在Twilight时的谭臣,还是今晚刚刚被贺笑坤遇见的谭臣。

    【那个谭什么的,怎么在这个地方?】

    贺笑坤追问的语气急迫地有些天真。

    他也是经常去夜场玩的常客,不过碍于被人管着,没办法像以前一样泡在里面。

    他会不知道出入哪里的顾客想去做什么呢?

    贺笑坤知道,沈迭心也心知肚明。

    但他和贺笑坤不一样。

    他对谭臣的出现并不意外。

    谭臣……本来就是这样的人,不会为他改变-

    榨汁机早就停止工作,沈迭心却愣了许久才察觉。

    他把豆浆倒进杯子里,转身却看到南南已经背上书包。

    “爸爸,我要迟到了。”南南尽可能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没那么委屈。

    餐桌上剩下半个煎蛋,南南很努力地克服过量的盐,也只吃下一半。

    “对不起南南,爸爸现在就送你过去。”

    沈迭心放下杯子,立刻转身去换衣服。

    但南南抿着小嘴,和沈迭心说:“爸爸,你看起来很不好,我自己去上学就好了。”

    沈迭心刚想反驳,却因为起身太猛,眼前一阵发晕。

    南南从桌上抓了几颗糖塞进沈迭心的手里,更是语重心长地说:“你快躺下吧,我可以自己坐公交车去的。”

    她摸到爸爸的手也是冰冰凉凉的,更是叹了口气。

    她抬眼看着自己的爸爸,闷闷不乐地说:“爸爸,我觉得你,每天都不开心……”

    “怎么会呢?”沈迭心努力微笑回应,“爸爸挺好的。”

    “不是的爸爸,你看起来不好……”南南想要找到适合的词语来形容,可想来想去,都没有比“不好”这两个字更贴合的了。

    她爸爸一点也不好。

    就连笑起来,也觉得没那么开心。

    沈迭心摸了摸南南的头,轻声说:“爸爸最近是有些不舒服,但是你不用担心,乖乖去上学,好吗?”

    “是因为谭叔叔吗?”南南问。

    沈迭心笑了笑,“不是。”

    谭臣只是一个局外人,没什么值得他在意的。

    他只是心里生了场小感冒……

    可这些告诉南南太过复杂,沈迭心起身接过南南肩上的背包,送他出了家门。

    但他下了几级台阶才发现自己走得太急,连拖鞋都忘了换。

    寒风顺着裸.露在外的脚裸向上怕,全身都跟着凉了下来。

    南南已经等不及,蹬蹬蹬地下了楼。

    “爸爸,你快点,我要迟到啦!”

    沈迭心也顾不得自己是冷是热,加快脚步追上南南。

    但刚到三楼,脚步又停了下来。

    “你怎么来了?”沈迭心看着谭臣的眼神仿佛结了冰。

    这个时间,谭臣一般不会出现。

    唯一可能就是昨晚玩得足够晚,才会再清早找到这里……

    沈迭心下意识地反胃,拉着南南向后退。

    谭臣却对他露出笑容。

    “怎么现在从送南南?现在坐公交要迟到了吧。”他对南南伸出手,宽厚有力的手掌显得格外沉稳,“我开车送南南去上学吧。”

    但他伸出的手只停留在半空。

    沈迭心后退一步,闪过了谭臣的接触。

    “我自己打车送就行。”

    在沈迭心从他身边经过时,那眼神里分明是赤.裸裸地厌恶。

    谭臣深呼吸,控制住自己的情绪。

    他说:“你还是留下吧,别让人家久等了。”

    沈迭心微怔。

    什么人家?

    面对他怀疑的目光,谭臣尽可能地让自己笑得自然。

    “姐姐!是穿裙子的姐姐!”南南忽然惊呼起来。

    沈迭心心跳地极快,有个答案呼之欲出,但却不敢确认。

    “怎么?我现在太丑,不敢认我了吗?”

    还是乌黑的长发。

    还是张扬的妆容。

    只是上翘唇角边上那道长长的疤,仿佛完美玉器上陡然出现的裂缝。

    “金艾……?”沈迭心不可置信地呢喃着。

    “是我。”

    金艾的笑容比过去多了几分沉稳。

    他对着沈迭心张开双臂,“你要不要……”

    他瞥了眼定在一边,表情复杂的谭臣,直接上前抱紧了沈迭心。

    “好久不见,小蝶。”

    沈迭心被金艾牢牢抱着,那温热的体温烘得他鼻头发酸。

    谭臣心头萦绕着不知是失落还是高兴的情绪,复杂地交织在一起,最终汇成一句开心就好。

    沈迭心会因为见到金艾高兴,那他就没有白费一番功夫。

    他牵住南南,挑眉说:“看来你现在要归我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38章

    分别两年, 沈迭心觉得金艾变了,也好像没有变。

    最明显的变化就是金艾嘴角多出的伤疤。

    沈迭心的目光轻轻略过,除了开口把金艾迎进门来, 没有说多余的话……

    金艾把自己样貌摆在首位的人, 不知道要经历多久,才能接受脸上留下永久性的伤疤。

    “这个伤啊……没啥大不了的,最近在赚钱做修复。”金艾主动提起, 表情和语气都表现地并无大恙, 甚至还能面带微笑,“不过我也都看习惯了,你不觉得我这样特别适合走那种哥特暗黑或者地雷系吗?之前的风格也腻了,换一换也挺好。”

    沈迭心点了点头, “好啊。”

    他不懂金艾想要的风格到底是什么样的,但他知道,哪怕金艾现在脸上有伤, 打扮成什么样也都会非常好看。

    “吃早餐了吗?厨房还有鲜榨豆浆和煎蛋。”

    沈迭心问着,身影已经在厨房里。

    “快坐下吧,我吃了早饭才来的。”

    金艾双手搭在沈迭心的肩膀上, 把这个一到家就开始忙碌的人带出厨房。

    “怎么动作这么快,煎蛋都拿上了?”

    金艾看了眼沈迭心手里端着的餐盘, 又看了看盘子里盛出来的金黄色煎蛋。

    “好吧, 那我也不能辜负你的热情……”没有筷子,金艾也不介意,直接用手指撵起来送进嘴里。

    一入口,金艾整张脸都扭曲了。

    “怎么了?”沈迭心拿着刚从厨房倒出来的豆浆, 表情有些茫然。

    金艾大喝几口豆浆, 顾不上回答。

    今天早上南南好像也只吃了一点……

    沈迭心原以为是南南没食欲, 这时候才察觉不对劲。

    他拿起干净的那段轻咬一口,嘴巴里立刻感受到咸到发苦的刺激味道。

    沈迭心:“不好意思啊,我好像多放了几次盐。”

    “没事,我还以为你是有心事。”金艾没把这个意外当回事,随口说完之后就开始环顾四周,羡慕又高兴地说:“你这个小家弄得真不错,干净又亮堂。”

    客厅内只有金艾一个人说话的声音。

    他转头看向沈迭心,脸上的笑容微微凝滞。

    金艾:“怎么了?”

    重逢的喜悦因为不经意的一句话驱散。

    “没什么啊,就是在想南南可能早上都没吃饱。”沈迭心努力笑了笑,笑意却没有深入眼底。

    “这些东西都是前房主留下来的,我就添了一些小物件。”

    他接上金艾的话题,也没能把冷下来的气氛带动。

    没来由的,沈迭心忽然觉得自己不应该和金艾再见面。

    本来好好的一次见面,却被他弄成这样……

    在做满是问题的早餐时,他脑海里浮现的都是一些事情的错乱细节。

    不止是做早餐的时候……昨晚在他梦里出现的也是这些。

    沈迭心尽全力让自己和往常一样,却还是在金艾出现后被戳穿的伪装。

    “不好意思啊。”沈迭心轻声说,“你在N市要待多久,要不我们改天再见吧……我今天实在是有些不在状态。”

    现在的他,已经和过去不太一样了。

    如果不见面,也许还能把过去的自己留给金艾。

    “生病了吗?”金艾上前,第一反应是用手去试沈迭心的额头。

    “我没事。”沈迭心说,“就是昨晚没怎么睡好,有些累了。”

    “那我们坐下来说。”

    金艾拉着沈迭心在沙发上坐下,原本上扬魅惑的眼中流露出关心。

    冬天穿的衣服偏厚,但他还是一眼就看出来沈迭心清瘦了许多。

    虽然两年前沈迭心的体型就偏瘦,但也没像现在这样薄得像纸,好像身上那件衣服都快撑不起来了似的。

    金艾轻轻把手覆在沈迭心的手背上,“这两年,你和南南在N市过得还好吗?”

    沈迭心笑了笑,“挺好的啊。”

    “南南一看就被你养的很好,小脸干干净净的,嘴甜还懂事。”

    听金艾提到南南,沈迭心脸上的笑意也自然了许多。

    “你是个好爸爸……”

    说到这里其实就可以停了,但是金艾今天来不是来假意寒暄的。

    “但是你也要对自己好一点。”他捏了捏沈迭心的手,却只握住了瘦骨棱棱,“别说什么你过得不错这种话,看你现在瘦得……”

    说着,一阵鼻酸涌了上来。

    他还以为,两年前的离别,沈迭心终于能走出黑暗,过上一片光明的日子。

    当初沈迭心不告而别,被谭臣找到之后,金艾为了讽刺谭臣,还说沈迭心带着巨款和女儿,奔赴美好未来了。

    可当昨晚谭臣和金艾说起沈迭心的近况时,金艾才明白他想象中的事情并没有发现。

    沈迭心是拿了谭家一大笔钱走了,但却没有自己把钱留下。

    沈迭心也的确有一个难以释怀的前男友,但那个人几年前就已经移民海外,在沈迭心这两年时间里参与率为零。

    “我的手机号没换过,你怎么也没联系过我……”

    沈迭心低声说:“不联系你是因为我不想让你惹到麻烦。”

    金艾盯着沈迭心,眼神柔和。

    “现在这里没有别人,你要是相信我,我们就掏心窝子地说几句。”

    别人都说金艾性格张扬霸道。

    可在亲近的人身边,他就会卸下伪装。

    今天,他在沈迭心面前露出柔软的内里,与沈迭心交换同样坦诚的心。

    “这几年,你觉得自己累吗?”

    沈迭心:“累?我怎么会累。我都好久没去工作了——对了,我在这里有个小店,白天买咖啡,晚上做酒吧,以后有空你也可以来玩。”

    他给金艾看了照片,介绍起来也反复提到“小店”“普通”。

    但字里行间流露地出的情绪骗不了人。

    沈迭心对自己这个不起眼的事业非常满意。

    这很好,但不是金艾真正想问的。

    金艾:“我说的不是身体上的累——谭臣和我说……”

    谭臣的名字一出,沈迭心就收回了被握住的手。

    “我不是为了谭臣来的。”金艾再度抓住沈迭心的手,语气真挚,“我是因为你才来的。我一直都是站在你这边的,你明白的吧?”

    沈迭心点了点头。

    两年前,金艾不假思索借出来的二十万,他一直放在心上。

    “你还记得我之前和你说的话吗?”

    沈迭心抬起脸,雾蒙蒙的双眸中流转着浮动的眼波。

    “你把心守住,却让它太累了……”

    金艾的手指指向沈迭心的心口。

    “人的心啊,就这么大,所有事情都往这里藏,怎么受得了呢?”

    金艾扬起嘴角,“把你心里的事情和我说说吧,也许你会好一点。”-

    望着楼上的窗户,谭臣虽然看不见,但也忍不住想象起沈迭心和金艾现在的情况。

    昨晚的无意之举,却让他意外找到了金艾。

    沈迭心的戒备,在金艾面前应该就能放下了吧……

    他感觉袖子被扯了扯。

    低头正对上一张严肃的小脸。

    南南板着脸,“叔叔,快点,我要迟到了。”

    她自己上了车,随着等待的时间一点点流逝,谭臣从脾气很坏的叔叔变成了不仅脾气坏而且做事还不认真的坏叔叔。

    “往里让一点,我把这个装上。”谭臣把从后备箱拿出来的安全椅放在后座。

    南南惊讶:“你要把我绑走?!”

    她像个弹簧似的就要从另一边下车,要不是谭臣手快,她就跑下车了。

    “这是安全椅。”谭臣抓着南南,“而且我干嘛要绑架你啊,快上车,一会迟了。”

    为了上学,南南不情不愿地等待。

    她依旧是板着脸:“我都八岁了,坐公交车都不需要别人给我让座,还坐什么安全椅。”

    “你虽然是个八岁小孩,但必须的安全措施还是要有的。你爸爸就你这么一个宝贝,我可不敢让你有半点闪失。”

    谭臣把安全椅装好,转身说:“行了,公主上车吧。”

    南南“啪”一下把肩上的书包扔在后座上,缩小版沈迭心的脸上满是桀骜。

    “谁是公主?我是少先队员!”-

    路到中途,速度还算正常。

    谭臣看了眼时间,南南最迟也是踩线到校,就控制着车速。

    就像他说的,千万不能让南南出任何事情。

    南南趴在车窗边,有些焦急地问:“能不能开快点啊?”

    “放心,不会迟。中午想吃什么?”谭臣知道小孩注意力有限,立刻找了新的话题转移。

    “我爸爸做什么我就吃什么。”

    “不能总让你爸爸做饭啊,他每天那么辛苦还要去厨房……”

    南南打断他的话:“那你还蹭我家的饭吃。”

    谭臣摸了摸鼻子,“偶尔一两次。况且我叫厨师,你爸爸也不高兴。”

    南南撅了噘嘴,“那是你的问题。”

    “的确是我的问题。”谭臣不否认,“但是我也在想办法解决……能不能麻烦你帮我想想解决办法呢?”

    南南一脸冷漠,“我不做间谍。”

    “我打算搬进你家对面的房子,这样进出就方便了。你爸爸不想到外人,厨师就在我这里把饭做好,你们直接出个人过来,或者我让他把菜送过去也行。”

    南南说:“对面的房子里有人。”

    “我知道啊,这几天我已经在和他们说买房子的事情了。这个你就不用担心了。”

    只要钱到位,房子肯定能买到。

    南南哼了一声,后知后觉地说:“你这坏人,我都说了不帮你了。”

    谭臣笑着说:“那你也觉得我这样做没问题了?”

    南南双手环抱胸前,依旧板起小脸,“我不做间谍。”

    谭臣继续说:“我还打算找人把你爸爸那个小酒吧重新设计一下,既然金艾来了,也一起雇到店里,当他们两个经常见面。”

    “你把店关门装修,怎么雇人啊,而且店里挣不到什么钱的,雇了两个人都快开不起工资了。”

    谭臣:“是啊,所以我打算找个更大位置更好的位置”

    南南想了想,认真地说:“你做老板,我爸爸不会高兴的。”

    “我不做老板,就资金入股,多赚少补。”

    这个问题,谭臣也早就考虑过了。

    南南瞪大眼睛,“你这个骗子,又让我帮你出主意了!”

    谭臣看到南南的表情,脸上的笑意慢慢扩大。

    “我们只是讨论,我这种群众得向先进的少先队员学习啊。”

    南南扬起小脸,胸前的红领巾更鲜艳了。

    “中午吃麦当劳怎么样?”谭臣笑着提问。

    南南抿唇,态度坚决:“我不会因为这些被诱惑的。”

    谭臣:“我们偷偷的,我接你的时候带给你,你别和你爸爸说,不然你爸爸要凶我。”

    终点到了。

    车停了下来,谭臣给南南打开车门,解开南南腰上的安全带。

    南南和谭臣说:“我知道你想做什么,但是我爸爸不会接受你的……他不喜欢你。”

    倔强的脸和眼神和沈迭心一模一样。

    说完,南南一溜烟地跑开了。

    谭臣坐在车上,眼神平静。

    沈迭心不喜欢他,他早就知道的。

    谭臣摸了摸空荡的口袋,在烦躁的最上限来临前在车里找到了半盒烟。

    凉烟入肺的瞬间。

    好像心也同步了凉意

    沈迭心不喜欢他。

    那也无所谓……

    反正沈迭心没有喜欢的人。

    喜欢的人……也不会出现。

    谭臣感受着丝丝凉意,手机屏幕忽然亮起来电显示。

    有段时间没联系了,谭臣也不知道他找自己的目的。

    “喂,大哥,什么事?”

    作者有话要说:

    第39章

    “哎呀你快坐下来歇一会吧。”

    沈迭心前脚刚刚迈进厨房, 后脚还没来得及落地,就被金艾拉回客厅沙发上坐着。

    “这么漂亮的脸,怎么可以被油烟熏呢?”金艾拍了拍沈迭心的肩膀, “你快坐下来吧, 我们中午出去吃。”

    “还是在家里吧。”沈迭心的推辞还没结束,金艾就说:“你都这么累了,还是看看电视喝喝茶, 等谭臣回来我们敲他一笔。”

    他转手打开电视, 正好在放今天的娱乐八卦。

    沈迭心对情况负责的娱乐圈一点也不感兴趣,但电视节目里激情四射的主持人好像有用不完的活力,客厅里一下就被热闹的声音铺满。

    金艾满意地放下遥控器,坐在沈迭心身边, 笑着说:“谭臣这么有钱,不花白不花。他本来就欠你的,你不用替他担心, 尤其是钱这部分,你看他这种人,几百块掉在面前, 都懒得弯腰捡。别替他省,花他钱是他应该的。”

    沈迭心抿了抿唇, “他不欠我。”

    “什么不欠你?”金艾两道眉毛竖起, “他爸给钱那是他爸给的,他之前给你的那是一次性结清的劳动报酬,现在这些是他自愿赠送,法律都不会站在他那边。”

    金艾苦口婆心, 但他也知道自己大概率也是白费口舌。

    沈迭心的倔强程度, 远超过他们的想象。

    不过也没关系, 他的目的不是说教,而是让沈迭心和他多聊聊天。

    当然,他就是认为谭臣这小子活该,给沈迭心花钱是他分内的事情。

    沈迭心的道德感太强。

    在这个泥潭一样的世界里,太过干净的人,往往只会收获永无止境的疲惫和痛苦。

    “我不想要他的东西。我只要忍过这六个月,和他就没有关系了……”沈迭心不自觉地攥紧了手掌,“我们之间的关联越少,分开就能越干脆。”

    “分开是分开的事情,但你以为你不要他的东西,他就能直接放过你了?”

    谭臣这样的人,没有他做不到,只有他不想。

    沈迭心却摇了摇头,“他做是他的选择,我不会因为他改变。”

    沈迭心也理解金艾的建立,只是他不会做。

    在这个道理之上,是他自己的底线。

    谭臣如何做,他无权干涉也无力影响。

    他唯一能决定的,就是自己的底线是否为谭臣打开。

    金艾叹了口气,剥了个橘子递给沈迭心,“好了,我知道你有自己的想法,我也不强求你按照我说的做,只是希望你下来的时候可以想想我和你说的,也许有那么一丁点的道理。”

    铃声响起。

    是沈迭心的手机。

    金艾扫了一眼来电显示,挑眉说:“谭狗找你来了。”

    听到这个称呼,沈迭心怔了怔。

    谭臣是狗?

    有点不像。

    “不想接啊?那我帮你。”

    金艾说着就要拿起手机,沈迭心忙说不用。

    如果让金艾接了,还不知会说些什么话……沈迭心更怕金艾一张口就是谭狗,到时候就知道谭臣是狗还是狼了。

    “什么事?”沈迭心问。

    “我临时有点事,要回一趟S市。”谭臣说着,那边仿佛还在走路,呼吸声很重。

    沈迭心“嗯”了一声就要说再见。

    这种情况,谭臣根本不用和他打招呼。

    但沈迭心回应完之后,谭臣那边还在继续说。

    “我把秘书留在N市了,有什么需要他做,你直接联系他,中午我也安排他去学校接南南。”可能是觉得沈迭心会拒绝,谭臣紧接着就补充:“我给他开了很高的工资,让他做事是应该的。”

    “不用让他去接南南,我自己去就好。”

    意料之中的拒绝。

    谭臣没继续这个话题,反正秘书那边他已经通知过了,沈迭心的事情,秘书会主动上心。

    现在金艾陪着他,谭臣多少也放了点心——但也只放下部分,金艾这个人比沈迭心精明许多,也许他刚走几天,金艾就会给沈迭心吹枕边风。

    把金艾找到是个意外收获,谭臣也只是和金艾大概聊了下沈迭心的情况。

    事情解决之后,谭臣会回来好好和金艾再聊一下。

    电话那边的沈迭心沉默着,谭臣没放下电话,继续说:“我这趟走,恐怕要等几天才回来。”

    沈迭心又是只回了一个“好”字。

    谭臣问:“你不问问我去做什么?”

    沈迭心想了想,这个问题的答案有很多,但最清晰的那个已经出现在沈迭心的脑海里。

    坐在沈迭心身边的金艾侧目而视,电视节目里出现了林听唱歌的片段。

    还有几天就是林听的生日……

    沈迭心说:“这是你的事情,不用向我解释。”

    “我说出来就是我们的事情了。”谭臣说:“我家里有点事要处理,快的话一两天就能回,慢的话……四五天差不多。在家等我,有什么事情找秘书,有什么心事找金艾。”

    “嗯。”

    “那这几天就微信联系。”

    沈迭心冷淡的态度像一盆冰水。

    谭臣说出最后一句话的时候,语气已经有些重了。

    金艾也依稀听到一些,和沈迭心说:“那我们中午就不管他,我请你。”

    “不用了,南南下午还要上课,中午吃完饭,让她在家里午睡一会。”

    事关南南,金艾也劝不动沈迭心,只好同意。

    家里的菜都快没了,沈迭心起身要去采购,金艾也跟着要去。

    沈迭心拿起钥匙,转头看向穿着长款风衣的金艾。

    外面的温度接近于零,沈迭心问:“你要多穿一点吗?”

    金艾亲热地挽住沈迭心的胳膊,“士可杀不可丑,我贴着你就不冷了。”

    这样一靠近,他很直观地感受到沈迭心厚实的羽绒服底下清瘦的身体。

    金艾:“你要多吃一点肉。”

    沈迭心说:“你要多穿一点衣服。”

    沈迭心的表情严肃,金艾却笑了笑。

    “你知道吗,你现在有一种很特殊的气质……”

    沈迭心淡淡地应了一声,从客厅的衣架上给金艾找到一条干净的围巾。

    金艾:“你都不好奇答案吗?”

    沈迭心把围巾交给他,随口问:“什么?”

    金艾笑眯眯,“人夫感。”-

    出门之后,沈迭心才意识到金艾说他不冷并非撒谎。

    金艾的手热得就像暖宝宝,走路姿势比穿着厚重的人要舒展许多。

    凭借出众的外表和时尚的穿搭,金艾吸引了一条街的目光,沈迭心甚至还听见有人在悄悄议论这个留着长头发的人到底是男是女。

    被议论的主角则满不在乎地撩了撩头发。

    “嘴在别人身上,随他们说去。要是活在别人嘴里,这辈子就完蛋了。”金艾压低声音,在沈迭心耳边说。

    这种洒脱,沈迭心羡慕不已-

    拎着买好的蔬菜,沈迭心来到肉铺前。

    “我想要两斤炖汤的排骨,要带脆骨的,我女儿喜欢吃。”沈迭心说。

    肉铺老板听了之后惊讶地说:“这么年轻就结婚了?”

    刚从隔壁卖完果脯的金艾出现在沈迭心身边,挽住沈迭心的胳膊,对着老板笑了笑。

    “你老婆啊?”老板有些不敢相信,“个子真高。”

    金艾不否认,直接把头靠在沈迭心的肩上。

    沈迭心付了钱就走,一秒钟都没在这里耽搁。

    金艾得逞般的笑了,“你看,咱俩是不是也挺配的?”

    沈迭心的脸隐隐发烫,“别胡闹了。”

    “怎么胡闹了。”金艾拉住沈迭心的手,“难道你嫌我长得丑?”

    沈迭心的脑海里下意识浮现金艾嘴角的疤,立刻否认道:“你不丑。”

    金艾更是得寸进尺,趴在沈迭心的肩头,低声说:“那叫声老公听听。”

    沈迭心眼神紧张地扫过周围的人群。

    这个时候已经过了菜市最热闹的时间段。

    但周围来来往往的顾客和摊贩还有很多。

    他们两个分开都非常引人注目的人,现在靠在一起,更是连附近看电视的摊主都在看向他们。

    沈迭心硬生生从他想买的摊子前路过,也没停脚步,生怕自己慢一点,就要被人拉着说他和金艾般配。

    “害羞了?”金艾故意逗沈迭心,看他这样紧张羞赧,金艾更是满眼笑意,“那你快叫就完事了。”

    沈迭心眼神挪开,“你别闹了。”

    这时,一道温润的声音穿过周围嘈杂不已的环境,直接闯入沈迭心的耳中。

    “感谢各位媒体朋友对我病情的关注,目前来看,我康复的情况还算平稳,但具体还是要看后期治疗和疗养……”

    熟悉的声音用尽可能轻松的语气聊着令人心惊的事情。

    沈迭心定在原地,脑子一团混乱。

    金艾问:“怎么了?怎么脸色……”

    沈迭心立刻转身,顺着感觉找到正在看电视的摊前。

    “刚才你看的是什么?”沈迭心焦急的语气带着喘.息。

    “什么?”对方被问地一懵。

    “你刚才在电视上看到的那个人是谁?”

    “啊……?我刚刚随便换的,没注意。”

    沈迭心深呼吸,动荡的思绪被他强行按住。

    他深呼吸,恳切地说:“能不能拜托你帮我调回去找一下,刚才电视上的那个人。”

    摊贩的老板却用不耐烦的眼神看了眼沈迭心。

    但时间越久,节目结束的可能就越大。

    沈迭心皱起眉头,语气也越发焦躁,“请你帮帮我,这对我很重要。”

    老板还想说些什么。

    但一张百元钞票“啪”地一声拍在他面前。

    金艾板着脸,冷眼的脸上充满气势。

    “帮他找。”

    老板拿过钱,对着光看了看,嘴里说:“我也没说不帮你找啊。”

    金艾直接把遥控器拿来递给沈迭心。

    可反复找了好几圈,都没有找到他想要找的人。

    老板说:“我这电视里的台可太多了,你这样来来回回的看,别再把我电视弄坏了。”

    金艾一个眼神飞过去,他又缩起了脖子。

    “算了算了,你们找吧,当心别给弄坏了。”

    已经过去许久,该结束的都已经结束。

    沈迭心转身离开的时候,心窝仿佛在冬夜里被风吹了一夜。

    金艾挽着他,实际是想扶他一把。

    沈迭心的失魂落魄,明眼人都能看出。

    可是一个出现在电视上的人,和沈迭心会有什么关系?

    金艾犹豫半天,还是问:“你刚刚是在找谁?”

    沈迭心低垂着眼帘,没有回答。

    金艾紧了紧搭在沈迭心胳膊上的手,“先回家吧,如果有缘分,总能找到的。”

    “就是因为没缘分,所以才这样……”

    沈迭心的声音好似梦中呓语。

    金艾浑身一震,瞪着眼向沈迭心确认:“电视上那个,该不会是……你那个放不下的前任?”-

    S市的机场。

    一道高挑的身影手持电话出现。

    他行色匆匆。

    但凭借硬气英俊的外貌和熬人的身高,在人群之中脱颖而出。

    “我刚落地,先去解决我这边很重要的事情,晚上再回家。”

    谭臣这次回来连行礼都没有带,买最快的班机赶回来。

    谭玉谨找他只是回S市的契机之一。

    他这次回来,还有非常重要的事情要去处理。

    谭臣加快脚步,却发现有个身影在向他靠近。

    被掩盖在帽子口罩和墨镜之下的脸只露出些许皮肤。

    但那走路的神态却让谭臣瞬间就认出了他。

    林听欣喜地来到谭臣面前:“惊喜!”

    作者有话要说:

    不好意思昨晚缺勤,评论前二十掉落红包

    一更,晚上还有一更,争取十二点,十二点没有就是一点,这次一定!

    第40章

    对于沈迭心这个念念不忘但从来没有细谈过的前任, 金艾满腹疑问。

    诸多不解里,他最想知道的就是:“他既然能上电视,还你在一起过, 为什么你……找他这么麻烦?”

    沈迭心这个样子, 不像是在找相处过爱过的前任,而是在大海捞针。

    那个人都在电视上出现了,用名字在网络上应该也能查到。

    可是沈迭心却表现地像不认识他一样。

    沈迭心的眼眸平静如水, 淡淡地说:“我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

    金艾愣住, 不可思议地重复:“你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可是你都和他在一起了,怎么还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

    “我和他,也没有完全在一起……”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金艾追问。

    “我遇见他的时候,才十六岁。”

    ——

    “打车回去吧, 雨越下越大,肯定不会停了。”

    “可是打车回去好贵呀。”

    “没事,我爸刚给我发了零花钱, 我请你!”

    两个穿着校服的女孩靠在一起,在公交车站台上叽叽喳喳地聊着。

    很快,她们拦下一辆计程车, 笑着跑上了车。

    轮胎飞溅起的水珠落在一双白鞋边。

    那是一双洗地微微泛黄的鞋,但非常干净。

    沈迭心仅有的两双鞋里, 这双稍微大了一点, 但总比另一双小且破的好。

    因此沈迭心每天都会仔细清洁这双白鞋,让它保持和其他同学的鞋差不多的外貌。

    但今天下雨,他不得不接受淋雨后鞋子湿且脏的现状。

    他等待的公交车许久没来,来了一辆去往别处的公交。

    打开的后门出现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奶奶。

    她体态佝偻, 看起来手脚也不算灵活, 下车的动作异常艰难。

    沈迭心不假思索地上前, “我扶您,您慢点。”

    “你人真好。”老奶奶对沈迭心微笑。

    平时就很少有人愿意帮她,更何况是这样的下雨天。

    大大小小的雨滴落在沈迭心的身上,老奶奶看他还穿着高中校服,于心不忍地说:“你要不要打个电话给家人,让他们接你一下。现在的雨越来越大,你淋湿是要生病的。”

    沈迭心摇了摇头,“没关系的,您趁着现在雨小快些回家吧,我等的公交车也要来了。”

    他给家里的电话打或者不打,最终结果都不会被改变。

    别人的爸爸会给孩子送雨伞,还会给孩子发零用钱。

    但沈迭心的家里并不是这样……

    他把老奶奶扶到平稳的地段,松开手跑进雨里。

    到公交车的前门,他已经被雨淋了半湿。

    翻找口袋的硬币时,那枚硬币却从他眼前掉落在地面,而后咕噜咕噜地滚进了下水道口。

    司机问:“你还走吗?不要挡到后面的人。”

    他刚才看到沈迭心四个口袋都是空的,才这样问。

    沈迭心面色窘迫,“不好意思,我下车……”

    但他往后一退,腰上被人稳稳从后撑住。

    “啷当”两声。

    后面那人投了两枚硬币。

    沈迭心盯着那只骨节均匀的手,好一会才想起来转身和他说谢。

    “没关系。”

    这个人的声音也非常温润,听起来如沐春风。

    他看起来年龄不大,约在二十出头,穿着简约的衣服,却散发着谦谦公子的气质。

    他对沈迭心微微一笑,“那边还有两个位置,我们刚好一人一个。”

    沈迭心怔怔地跟着他去了,坐下之后才意识到,这是车上唯二被剩下的座位,刚好让他们两个一起坐下。

    “还挺巧的对吧?”那个男生也发现了这件事,笑得更加自然开怀。

    坐下后,沈迭心和他都沉默了。

    沈迭心坐在靠窗的位置,默默转头看着窗外的雨滴,在心里猜测玻璃上滑下来的轨道,却一个都没猜对。

    “不好意思……”

    沈迭心的肩忽然被拍了两下,惊吓地转过头,看到了男生惊诧又抱歉的眼睛。

    “不好意思,我没想到会吓到你。”男生连连道歉,“我是想请你稍微让一点,我想拍一下窗户外面的大雨,可以吗?”

    无论是礼貌的请求,还是温柔的语气,沈迭心都没有理由拒绝。

    男生的手从他鼻前很近的位置擦过,留下淡淡的花香味。

    沈迭心的目光看去,发现男生用的是最新款的手机。

    和他们班上那个最爱炫耀的富二代,无数次拿出来显摆的手机一样。

    家里这么有钱的人,也会坐公交车吗?

    沈迭心这样想。

    那人收回手,再度说:“好了,谢谢你。”

    沈迭心不好意思地说:“我谢谢你帮了我才是。”

    “没关系,一块钱而已。钱是最不重要的,我刚刚看到你在帮一个老奶奶,所以我现在帮你。”

    沈迭心的无意之举,换来的对方的举手之劳。

    但一般人肯定都无法想象,沈迭心掉落的一块钱对他来说意味着什么。

    如果不是因为下雨,他连公交车都不会坐。

    走路一个小时到家,能省下一块钱。

    而这一块钱,可以凑一凑,买一大桶挂面,足够他吃很久。

    这是沈迭心拮据生活里最常出现的换算,但他想,面前这个人应当一辈子都不会接触到这种情况。

    公交车即将抵达N大。

    男生起身后又转身。

    “我要下车了,你带伞了吗?”

    沈迭心还没反应过来,腿上就多了一把蓝色格子伞。

    男生扬起手和他告别,顶着外套跑下了公交车。

    他青春活力的身影跑进雨里,在春寒料峭的时刻,带给沈迭心一段充满温暖和感触的经历-

    回到家,迎接沈迭心的,是铺面而来的酒气。

    走了没几步,脚边就踢到喝空的酒瓶。

    叮叮当当的声响唤醒了酒醉的男人。

    “谁回来了?是采薇吗!好好,你快回来,爸爸想你……你再不回来,家里都没人做饭了!”

    沈迭心沉默不语,低头把酒瓶扶起。

    这样的情况,这样的话,他已经习以为常。

    男人摇摇晃晃地靠在门框,身上的衬衫皱成一团,低垂无力的眼皮下,是浑浊不清的眼。

    “哦……是你啊。”

    男人伸出手,隔空在沈迭心的身上比划了一下。

    酗酒导致他的手永远无法静止,颤抖着指向沈迭心。

    “你、你干嘛去了,怎么现在才回来?”

    “你是不是和你姐一样,想一走了之?我告诉你,你们身上流着我的血,你们两个都在我的户口本上,我要是出事,你们两个都跑不掉!”

    沈迭心隐忍不发,站在原地,静静等待着男人说累了离开。

    这就是他的家。

    一个充满酒气,永远无法干净的家,还有一个酗酒成性喜怒无常的父亲。

    男人叫做泽善,却似乎从没做出和名字相符的事情。

    沈泽善已经喝到意识不清,他努力睁大眼睛看着他身边唯一的亲人,呆滞的目光忽而兴奋起来。

    “心心,我身边只有你了,我从明天开始就要去找李叔叔重新做生意,就是那个——在外面开厂子的李叔叔,他说可以帮我东山再起,哈哈,以后咱们家就要发达了,你高兴吗?”

    沈迭心被他身上的酒气熏得连连后退。

    沈泽善扑了个空,却也不生气,依旧沉浸在喜悦之中。

    “咱家就要有钱了,钱是个好东西啊,要是有钱的话,爸给你买新衣服,你看你,校服穿得还是你姐的。”

    沈迭心抿了抿唇,他身上这件校服是他在学校里z最难看的事情。

    学校要求学生统一着装,但学期初期订购校服的时候,沈迭心刚刚把钱用来买了教辅资料。

    幸而在隔壁高中读书的姐姐留下一件旧校服,两所学校离得不远,校服的款式也相同。

    沈迭心穿着姐姐的旧校服,努力掩盖着胸前和别的同学不同的校徽。

    他知道,班主任肯定已经发现了他的诡计,但她并没有追问,而是每次在学校派人检查服装发型的时候,派人把沈迭心叫到办公室抽背课文。

    这种窘迫就快结束了。

    还差一百,沈迭心就能攒够买校服的钱。

    这是他来回省下一百次公交车,才能达成的数额,但因为接近了,他也觉得开心,想要把这个消息连同在公交车发生的事情告诉“檀木”。

    在他充满排挤和无视的青春里,唯一愿意听他说心事和闲话的人。

    即便是隔着互利网,他也对这个不知道性别不知道身份的人产生了异样的亲密-

    破旧的电脑运行着,主机发出“嗡嗡”的声音。

    过去一家四口的合影渐渐亮起。

    沈迭心犹豫着要不要把壁纸更换成别的,可又久久无法狠下心。这是妈妈留下不多的痕迹,连带着这台电脑,都是她留下的。

    “喂!沈迭心。”

    沈泽善的声音犹如鬼魅般出现,沈迭心立刻转身。

    “家里又没有酒了,去帮我打一点散酒回来。”

    他拿出外皮已经掉渣的钱包,翻翻找找才凑出来十块钱递给沈迭心。

    沈迭心抿唇,“你不能再喝了。”

    沈泽善皱眉,“我不喝我难受啊,我心里疼,身上也疼,你知不知道爸爸每天都很痛苦啊……”

    一秒间,他口中的呢喃就变成怒斥,“ 你不去,你明天就别进这个家门!”

    这种转变,沈迭心也已经习惯了。

    如果他在多说,轻则就要挨打,重则明天就没办法上学。

    他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电脑传来清脆的提示音,右下角的小框提示“漂流瓶收到定向回信”。

    一页小小的消息栏里,呈现出漂流瓶的内容。

    【下午好啊,我这里下起雨来,天气阴沉沉的,但我在公交车站遇到一个很善良的男孩,所以在他需要帮助的时候,我也帮了他,希望善意能够流动起来

    我也常常在想,这个世界确实不完美,但如果我能努力,也可以再它改变那么一点点

    说远了,给你看看我随手拍下来的大雨天,是不是有点吓人?】

    沈迭心挪动鼠标,点开了照片。

    那一刻,他的手在微微颤抖。

    而当那熟悉视角拍下的照片弹出之时,他整个人都因这巨大的惊喜而怔住。

    那个男生……就是檀木?

    沈迭心把颤抖的手放在键盘上。

    一声巨响,沈泽善狠狠踢在电脑主机上。

    “你在做什么?!我和你说的,你都听不见吗?”

    沈泽善躲过沈迭心手下的键盘,扯断电线的声音无比刺耳。

    “玩玩玩,家里的碗还没洗,饭还没做,你就坐下来玩电脑?!都是你妈把你惯坏了,你现在和她一模一样…”

    电脑屏幕因为主机受损而崩溃闪烁。

    沈泽善的声音像鬼魅一般幽怨响起:“咱家就要有钱了,以后你要什么就有什么,你想上学想唱歌想做什么都可以,到时候我把你妈妈你姐姐都叫回来,咱们一家四口团团圆圆。”

    阴雨天气的雷声大作。

    在夜空辟出来刺眼白光,照亮沈泽善那张涨红的脸,犹如厉鬼降世。

    电脑上一家四口的照片颜色交替,直到彻底熄灭。

    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