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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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允执,何国舅诚邀众人上京以讨伐吕威,如今你就代替我上京擒贼,许你带两千兵马,日后以号为令,只是要途经青州,就得你自己想办法了。”魏王看着侄儿李澄道。
李澄抱拳:“属下领命。”
魏王又说了不少公事,神情才从严肃正经转为温和:“你呀你,此事我交给谢九仪就好了,偏你要陪着你媳妇儿回娘家,吴王二哥只有你这么一个儿子,如今时局不稳,我真担心啊。”
他的担心不无道理,但是李澄也有自己的想法,他建功立业是为了什么,难道不就是为了封妻荫子吗?如今成了家,妻子实在是他放在心上的人,她的要求自己怎么能不满足。况且,他常常在魏王底下,自己也有功难伸。
就像上次占青州,他认为如果是他的话,肯定比谢九仪行。
但这些话不能说出来,说出来就是质疑魏王。甚至吴王一大片封地被魏王所占,他都不能表现出来。
人越大就越会撕碎某些曾经美好的记忆,想法也会随之发生变化。
回过神来,徽音已经让人开始收拾东西了,怀里的璟儿正睁着乌溜溜的大眼睛看着他,李澄笑着搂着儿子,“乖儿子,你说说你呀,成日吃了睡,睡了吃。真跟你娘说你一样,就是一只小猪猡。”
“不许这么说璟儿。”徽音正在一边熨衣裳,听他这么说,立马斥道。
李澄不悦:“你自己不是也那么说过吗?怎么你能说,我就不能说了。”
徽音笑道:“因为我说的时候他不生气,你这么说他,可要小心了,他现在特别爱挠人,上次他挠我,我打了他一巴掌,再也不敢挠我了。”
“咳咳,这么小的孩子,你和他较什么劲啊?”李澄觉得自己的儿子怎么看怎么可爱。
话音刚落,璟儿就一爪子照着面门来了,还好李澄眼疾手快的避了过去,“你小子还真的……”
徽音笑的前仰后合:“我说什么来着,你儿子还没一岁呢,力气又大,他这个坏习惯我们俩可要帮他改掉才是。”
李澄钳住儿子的手,才和徽音道:“这么小的孩子,人话都听不懂,你要他怎么改?过些日子就好了。”
“那不行,就像他抓我,我拍了一下他的手,他就不敢继续了,别看小孩子,他现在听不懂话,但也能看到大人的动作。”徽音可不惯着孩子。
李澄对儿子倒是无比宽容:“那不行,我们璟儿以后会自己改的。”
“你就惯着他吧。”徽音无话可说。
午饭徽音特别让人做了不少李澄爱吃的菜,夫妻成婚也快两年了,她差不多能了解他的口味。他完全是小孩子的口味,喜欢吃松鼠鳜鱼、酱排骨这样要不就是酸甜口的,要不就是味儿大的,但是人家吃完却不会承认自己喜欢吃这些。
她又注意到李澄的筷子在松鼠鳜鱼上多夹了两筷子,忍不住笑了。
“你怎么只吃口蘑菜心?”其实李澄也在留心徽音。
徽音则道:“你不知晓前些日子酒席花宴去多了,即便我已经是尽量克制了,都长胖了不少,所以我也要尽量控制一下。”
南方的女子普遍都袅娜纤巧,而徽音身材高大,常常在他们中间鹤立鸡群之感,甚至和李澄站在一起,她也无法那么的小鸟依人。
现下脸又更圆了,感觉完全可以打死一只老虎了。
李澄上下看了妻子一眼见她分明娇艳明媚,甚至似快破皮的水蜜桃了,不知怎么还脸红了一下:“我觉得这样也不错啊。”
本来就只是非常平淡的一句话,但是徽音看到他的眼神,连忙别过头去。
一顿饭吃的沉寂的很,等用完饭之后,又说谢九仪上门了,李澄连忙起身要去前厅,徽音也换了一身衣裳和殷丽仪见面。
“你是有身子的人,何必亲自过来?”徽音笑道。
殷丽仪抚着肚子:“现下坐稳胎了,我还巴不得出来走走呢,我婆婆不让我出门,总是让我调养来调养去的,我也实在是无趣的紧。”
徽音指着她道:“如此可显着你们夫妻恩爱了。谢将军去哪里,你就在哪里,看的我们都羡慕的紧呢。”
头一次听徽音这般打趣,殷丽仪还有些不好意思:“你快别取笑我了,什么恩爱啊,我就是看着他不放心。”
“上次还幸亏你去接人呢,若是我,肯定是不敢的。”徽音吹了她几句,反正现在要去冀州了,她的心情很好。
殷丽仪自觉夫妻之间要肝胆相照,像小王爷和郑氏这样的政治联姻,当然是各自为政。
但她想说什么话,都觉得不合适,只问起了孩子这样安全的话题:“这一路长途跋涉,璟儿怎么办?”
“璟儿也带回去给她外祖父和外祖母瞧瞧,我们也只能尽力照顾了。”主要是徽音把孩子交给吴太妃不放心。
徽音最近身体也不错,唯一有一天身体不舒服是那日吃的太晚了又太油腻了,所以拉了肚子,别的时候她都身体还挺好的。而且,也做好了充分的准备,并不很怕。
不知谢九仪和李澄说了些什么,但徽音想来也不过是些军中要务,毕竟她们夫妻这次要借道青州去徐州,谢九仪对青州地形很是熟悉。
她又拜托了陆少奶奶高夫人帮她看着茶园的收成,至于张老三拉面馆,她也默默给予银钱支持。
夫妻二人拜别吴太妃,这吴太妃虽然不同意,但她的意见已经不重要了,李澄和徽音都不会听她的。
李澄和徽音在借道青州的时候,当然不能以本身身份过去,而是伪装成商人,带着货物从江南去京中贩卖。
这年头能够南来北往,只有商人了,毕竟商人们都是逐利而走,而无论是大军阀还是小军阀,招兵买马都需要粮草支持,这也是霍起愿意娶江碧波,徽音会出手的原因。包括她弟弟未来可能会定亲的崔氏女,那也是本地大族,也是为了获得支持。
跟着过去的两千士兵,有一千兵是往小路去,另外一千兵马则都装成伙计。
李澄则改姓崔的商人,带着妻子归宁,顺便去京师做一笔生意。二人自然不能穿的和之前一样了,徽音换了一身普通杭州的衣裳,头上把那些宫制的首饰都去掉,只梳了元宝髻,插着两根三股的金钗,手上戴了一颗金镶玉的戒指,才点点头。
“你这穿的太简素了。”李澄只觉得妻子要归宁,必须得穿的好一些,现在却是看起来有些寒酸。
徽音笑道:“你都戴四方帽了,还说这个,崔员外,走啦。对了,你和将士们说一声,千万别喝生水,若真要喝,里面放明矾,明矾我已经准备好了,你让亲卫发给他们。”
李澄对她道:“果然是军人世家出来的姑娘,就是不一样,我都不记得这些。”
“你当然不记得了,我还是有一年我父亲带兵打仗,好些人喝了小河沟子的水,结果打仗的时候不是得了疟疾就拉肚子,没法打仗,那时候才知道明矾的重要性。”徽音当然会趁机表现自己。
其余的李澄安排的十分妥当,徽音头一次见到李澄这样细心的男子,任何一件特别琐碎的事情,他都一条条交代下去。江南布料好,所以这次他们伪装成布商,他把前后一批人的马车上都装的名贵时兴的布料,甚至他自己还去了解了一下布料的由来。
他还亲自给徽音在马车上烹茶,还笑道:“这马车是我自己改造的,并不需要多华丽,但是很舒适,你看,你可以在这里小憩,而且从这管子里可以直接把水倒下去。这些都是小道,最重要的是马车走起来很平稳,等会儿你就在这里小憩,你睡会儿,起来我再睡。”
“好。”现在马车进了青州,这里驻扎的都是吕威何国舅的人,这些人可不是好相与的。
徽音抿了一口茶,满口噙香,她歪着头看他:“你怎么什么都会啊,我都自叹不如了。”
李澄只是道:“我承认我有一些聪明才智,但最主要的是我是吴王世子,从小父王为了请了大贤教我,这是别人无法比拟的。”
“不,不是,你年少失怙。却能执掌一州兵马,虽说是你投奔魏王,可你也成了魏王的左膀右臂,无论是军务还是平日你处理家务,真的是什么都会,而且总比别人干的出色,我真的以你为荣。”徽音认真道。
李澄欣然:“谢谢徽音夸奖。”
徽音知道他其实有自信,但是在自己面前,可能自己看起来有些摸不透,所以他不敢自夸。但她是真的觉得他其实很了不起的,至少他一直活的很有骨气,很无愧于心。
二人对视一眼,李澄突然抱着她,把头放在她肩膀上:“那几日你不许我碰你,现在我多难受啊。”
作为夫妻,徽音不太避讳这些,只是小声道:“等咱们投宿客栈就好了。”
因为现下他们以商人的身份,自然就住不了官驿了,客栈虽然龙蛇混杂了些,但是住上等的,全部包下来还是可以的。
李澄一听眼睛就亮了:“好好好。”
一行人进城之后,为了避人耳目,李澄让一半的人去另外一间客栈投宿,他则带着徽音和璟儿在青州以西的一间悦来客栈住下,这里却不让全包,因为已经住进来几个人了。李澄把人都安排好了之后,他们夫妻沐浴一番,自然好一番缠绵,因为太累了,直接睡着了。
到了次日,李澄开了单子让人去准备好干粮,却没想到人还未回来,这里被包围起来了。
徽音正穿着衣裳,忍不住皱眉:“难道是他们发现了我们,来找我们的麻烦?不可能啊,昨日那么些商贾一起进城的,我们一起进来的啊,穿着打扮都是一样的啊。”
“先别自乱阵脚,你先起来,璟儿也拢在身边,我出去看看,放心,我会保护好你的。”李澄可不会怕。
没想到别的缘由都不是,居然是这里发生了命案,死了一男一女。
李澄说给徽音听:“此处虽然现在是吕威的人占领了,但此地的县尉勤政爱民,很受本地百姓爱戴,这座大雁城就是他守下来的,所以对治下百姓都很好,没关系,反正和我们无关。”
“嗯。”徽音暗自点头。
不巧,却见县尉亲自过来查案,要此处住的人一一接受盘问,徽音素来是遇到大事就更镇定,她安抚几位乳母仆从,先把自家的身份重新和她们对了一遍。
死者男人是西域的商人,女人则是一位道姑,这两人的房间挨在一起,但二人来历都风马牛不相及,道姑是准备去江南的清风观,西域商人则是从江南买了生丝茶叶准备回西域。
正好查到李澄和徽音,他眼前一亮,这里居然还会出现这样的人物。这男子看起来不过及冠之年,却显得器宇轩昂,很有公卿之相,举手投足之间,更显容貌光彩照人,其妻虽然为商人妇,容貌却艳丽惊人,并不烟视媚行,反而气度卓然。
“回县尉话,我是江南的丝绸商人,正送货上京,正好陪妻归宁,路过宝地,不料遇到此事。冯县尉,我们还要去京师,就请您通融一二了。”李澄拱手。
李澄说完,看向徽音,徽音微微叹了一口气:“我们真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夫君,等我们到了京师的白塔寺,就去上上香吧。”
冯县尉摇头:“不像,你们的形态举止不太像商人,虽然你们的路引这些都很像,但是你们的气度绝对不是。”
李澄要解释什么,没想到徽音反应更快:“您看出来就好,我夫君和我自小指腹为婚,我们都为世族,可是他家破败了,又做了商人。我爹爹娘亲就想悔婚,可我想君子该一诺千金,怎么能因为人家家贫,我家就嫌弃呢?所以,我为了嫁给他,爹娘都跟我断绝了关系,还好我夫君现在赚了些许银钱,又重振了家族,所以我们才想衣锦还乡。”
“原来如此,若是世族子弟就说的通了。”冯县尉觉得他二人远不止如此,但他阅人无数,见面前女子泪光盈盈,看向丈夫时有一种苦尽甘来的语气,他心里已经相信了,还十分同情和赞扬她的为人。
但该盘问的还是要问:“你们是何时进店?何时熄灯的。”
“我们是申时入的店,当时因为我们人多,还想包店来着。后来,太阳落山时,大概是酉时用饭,戌时歇下,还让店小二给我们打过水。后来因为赶路太累了,我们就睡着了,而且我们住在东边的天字号房,地字号房的事情我们不知晓,我的仆从和掌柜们都能够作证,全部都可以作证。”徽音镇定道。
冯县尉把掌柜小二喊过来问,掌柜的连忙点头:“这几位都是大主顾,因为怕吵,还把之前住店的全部迁去地字号房了。”
李澄发现徽音身上最大的优点,就是脑子很清楚,也很清晰,反应很快,其实有些人很有亲和力,就像殷丽仪,傻乎乎的,但是大概除了自己之外,所有人都很容易被她感染,再有魏王妃那种很稳得住的人,风雨不动安如山,抑或者是殷丽芳,什么事情都沉静如水,能四两拨千斤。
但徽音对自己一直很有耐心,也不怎么反驳自己强迫自己,他一直看不透她,现在觉得她的反应能力实在是太强了。
冯县尉也许看出了一些不寻常,但是她那么泪汪汪的,那种眼神,没有人不会被她动容,所以他们这群人顺利过关,青州第一城。
等出来之后,李澄不禁道:“你怎么突然编出那个故事的?说的有模有样的。”
“当然是话本子看的啊,书生们不是最喜欢千金小姐为他们抛却所有吗?我见那县尉虽然是武职,负责抓捕盗贼,但是说话文绉绉的,所以就故意瞎编的。”徽音偷笑。
李澄也笑了:“我还要多谢娘子咯。”
徽音拉着他的手道:“其实,我想还是因为我们俩看起来比较有钱吧,而且男俊女美,这自古杀人不是情杀就是财杀,咱们俩怎么看都没这个动机啊。”
“你这个鬼精灵。”李澄不知怎么,越来越喜欢听她说话了。
徽音看向他:“方才我看你和那位冯县尉相谈甚欢,还以为你要留下来帮他呢。”
李澄失笑:“我又不是那等爱管闲事的人,人家冯县尉管的好好地,我做什么上去那儿指手画脚。”
“很难想象,现在的你和殷丽仪在我面前说她什么麻雀还是山鸡变不了凤凰的人是同一个人,她还说你之前看人的目光都是透露着你们都是笨重。你现在这么的豁达,这么的从容,这么的为别人着想。”徽音摸摸他的脸。
李澄低笑:“因为那时我们成婚之后,你那么辛苦的写了那么多礼单,我每一项都挑错,可你一点儿怨言都没有,反而很感谢我为你解决问题,我就觉得如果是我被你挑剔,我一开始肯定不高兴的。可你那般,让我察觉到我自己的狭隘,其实有能力的人更要接受别人的意见。也是你,让我学会了表达,你什么都跟我说,也鼓励我夸奖我,甚至常常赞扬我,我就觉得对你表达出来很舒服。”
这还是他们夫妻这么久了,这么掏心窝子的说话,他外表看似冷酷,其实人却相当细心。
徽音靠在他怀里道:“咱们进入青州的第一天就遇到了凶杀案,还好这个县尉是个明白人,但之后,我总感觉不会这么一帆风顺的。”
“你打退堂鼓啦?”李澄看着她道。
徽音摇头:“不,越是遇到大事,即便失败了也不要紧,咱们能从挫折中成长,否则就似马奎这般,自以为坐拥青州就万事大吉,岂不知人无远虑必有近忧,他的青州就被人拿去了。只有从斗争中,人才能真的知晓自己到底哪些不足。所以,你放心,便是我和儿子也都会陪着你的。”
局势不明,战火一触即发,不是今日死也是明日死,即便这几年龟缩建业,将来难道就没不会有灭顶之灾吗?与其如此,还不如夫妻二人多相处,也多让李澄有信心。
李澄看着妻子,失笑:“放心,即便是吕威和何国舅的人真的抓到我,也不会把我怎么样的。何国舅还等着大家一起讨伐吕威呢,吕威也未必不知,当然要拉拢他了。”
但是妻子无所畏惧,且她的确用实际行动证明,她绝对不拖后腿,反而机灵聪明,这样的女子龟缩在内宅太浪费了,她应该走出宅门,运用她的聪明才智挥斥方遒才对。
第42章
◎双章合一◎
徽音觉得李澄年纪其实不大,但是做事有担当这一点就强过无数男人了,正如现在他还陪着儿子玩,一路都抱着璟儿。
起初璟儿只亲近母亲,毕竟他长时间和徽音待在一起,现在也会双手伸开要李澄了。
“我们马上就到了下一个地方,叫阳平。过了阳平,我们的更进一步了。”李澄笑着对徽音道。
徽音拿开县志和堪舆在看,她原本是堪舆图都没办法看懂的,现在慢慢的,有不懂的她可以自己琢磨,还能问李澄,居然如此清晰了。
“嗯,这阳平县看起来山好多了,你看这里的地形就重峦叠嶂的,我想咱们在平地上歇息好了,遇到山地就不要停歇快点过。我听说这年头山匪不少,这些人占地为王,以抢劫他人为生。”徽音道。
李澄点头:“放心,咱们带了两千兵马出来,都是精兵,强干的很。”
徽音还是有些担心:“咱们还是小心些吧,小心驶得万年船。”
李澄当然无有不应,二人在未进阳平县的一家馆子还吃的很开心,他们都不是那种热别讲究排场的人。璟儿这里吃的是鸡蛋肉羹,小人儿吃的挺好,但不知道是不是昨儿太阳大了,这孩子又跟着舟车劳顿,居然拉肚子了。
随行大夫连忙上前道:“这是腹泻了,若不早些治疗,恐怕会拉的脱水的。”
李澄急道:“您就帮忙治吧,他母亲什么药都带上了的。”
“小王爷,以臣的愚见,要不就先在这里住几日,等世子好些了再上路。车里憋闷,车板又热,如此世子肚腹受热,恐怕会加重。”大夫道。
徽音恳求的看向李澄:“小王爷……”
李澄点头:“好,但是住在客栈不成,我去找一间宅子,咱们在这里住些日子。”说完,又安抚徽音:“没事儿的。”
他们头一次做爹娘,总怕孩子受苦,徽音更愧疚,因为李澄是为了满足她的思乡之情,才带着年纪这么小的孩子回来的,若是孩子有什么事情,她真的万死难辞其咎。
小胖子平日是力气最大的,今日因为拉肚子,却没力气,做母亲的心痛。
还好李澄半天左右就找好了一处宅院,不仅如此,连饭菜都买好了,徽音都惊呆了,她走进来环顾四周,甚至地上都干净无尘,要知道这是北方,风沙可是很大的。
“你太厉害了。”徽音由衷称赞。
要做到这样是很不容易的,不是有钱就行的,还得调度统筹,她对璟儿小声低语道:“你爹爹真的是个好爹爹。”
璟儿是热泻,也就是积食或者吃坏肚子了,因此大夫开的是清热、健脾、止泻的药。但是他还未满一岁,闻到药味就吐。大夫又说了个偏方炒面粉,果然璟儿吃了这个偏方之后就止泻了,但李澄和徽音还是决定在此多待两日再离开。
“等到了冀州就好了,冀州凉快多了,到时候把孩子放家里我也放心。”徽音摸摸儿子的头,总觉得对不起他。
李澄的母亲吴王妃是个脾气急躁的女人,常常一点小事就气的火冒三丈,让他从小就在一种急切的环境下长大,很容易甩锅,出点事情就推卸责任给别人,如果现在是母亲遇到问题,肯定会怨天尤人,吵的不可开交。
但徽音完全不是这样,她只是有些自责,积极想办法,努力配合自己。
“你真好。”李澄忍不住笑道。
徽音不解:“你才好吧,这么短的功夫,又是找宅子,又找家伙什,说真的,你的外表看起来完全不像过日子的人,但是挺会过日子的。我这是找到宝了。”
李澄看着徽音道:“咱们夫妻这是每天过上你夸我,我夸你的日子了啊?”
“本来人就要多看人家的优点,天天盯着那点错处不放,这算什么人啊。再者,咱们俩都不是那种太世故的人,你算计我,我算计你,一时算计得了,日子长了,夫妻离心,自己家都不齐,如何去管外面的事情?”徽音当时就想若李澄是个坏东西,那她有孕之后,儿子能继承王位,管他怎么样。
可是吧,出乎意料,他人不错,徽音才敢和他说许多话。
出来之后,夫妻二人每天都在一起,现下见孩子好容易睡着了,徽音则躺在榻上小憩,李澄则在旁边看书,他很少午睡,见徽音睡着了,脸蛋红扑扑的,他莞尔一笑。
三日之后,夫妻二人带着孩子启程,这次就要进平阳县了,因为决定路上不歇息,这次怎么都不敢弄肉糜给孩子吃了,果泥也怕坏肚子,只能吃米糊糊。
除此之外还有两位乳母喂奶,如此孩子身体没出现什么大毛病。
只是不巧,刚进平阳县在半路上,没想到下起了雨。
李澄找了一间茶寮避雨,徽音抱着孩子下来,身上还穿着雨披,一路有李澄直接打伞护着,连头发丝儿都没淋湿。
店家上了热茶过来,一时这里茶香袅袅,李澄对徽音道:“放心喝,这茶是我让人看着煮的,用的是之前在那宅子里的玉泉水。”
“嗯。”徽音这才不再犹豫。
这也是李澄善于总结之前吃鸡蛋肉羹,因为不干净让儿子吃的拉肚子,现下可不能如此。
就着茶香吃点心,再好不过了,只不过璟儿嘴馋,想用手抓,还好徽音一把薅走了。李澄见状只是笑,再望过去,却见一大肚子,衣衫褴褛的女子在雨中蹒跚而行,似乎想往茶寮过来。
有小二和兵士要过去拦着,李澄总觉得有些奇怪,荒无人烟的一座茶寮,却出现一个孕妇,他总觉得有些诡异,想把人赶走,但是又怕妻子说他心狠手辣。
徽音当然也是做此想,想那楚国的楚声王堂堂一国大王,正踌躇满志,却被盗贼杀了,防人之心可不能无啊。
大抵,她永远都不可能有那般同理心。
夫妻二人对视一眼,徽音道:“此处人烟稀少,却突然出现一个孕妇,俗话说事出反常必有妖,还是不能让此人近身。”
李澄松了一口气:“我也这般想的。”
那孕妇据说是被丈夫责打逃跑出来的,徽音对南妈妈道:“给她些吃食和银钱,不必你给,让将士给就好。”
她知道南妈妈心软,但现在不是心软的时候。
茶博士上前倒茶,很是可惜:“那女子是下沟村的人,原先在我们这里沽酒,攒了不少家俬回家嫁人,她男人起初看她手里有钱,对她还很好,后来她的钱花光之后,丈夫对她非打即骂,也难怪大着肚子也被赶出来。”
“既然这么可怜,我给了二十贯,也够她过一年了。人总得自己立起来,等她生了孩子了,再让茶寮的掌柜雇她不就成了。”徽音并未喝那茶博士倒的茶。
雨一停,徽音就催促李澄:“这北方的雨都是一阵过,我们还是快些过去吧。”
她们说走就走,毕竟跟着李澄的都是行军打仗的人,徽音身边的人也没有吃干饭的,都利索的很。
没想到等她们走远了,方才那个慈眉善目的茶博士,扔了嘴里剔牙的牙签,对那孕妇道:“凤凰,你这招不好使啊。”
刚刚还一脸凄风苦雨的孕妇,现在正虎虎生威的拍着桌子:“好不容易守株待兔等着一条大鱼,没想到他们根本不上当。那男的身边跟着的人,几乎都是硬点子。”
茶博士看了一眼自己的茶,他们不用自己的器具煮茶,好不容易他挤上前来倒了一杯水,那女的也没喝。
叫凤凰的女子道:“不过,也不必担心,她们这群人带的东西可多了,就那女的头上戴的那根白玉簪都大又来头。”
茶博士翘起的二郎腿迅速放下:“这样的大鱼我们可不能放过,我这就去传信兄弟们,设好路障直接抢,若是做了这一笔,够咱们吃上几年的。”
……
徽音让人把马车外的水渍擦干,还好下了一场雨之后,天又放晴。
李澄在外面骑着马,忽然敲了敲车门,徽音掀开帘子:“怎么啦?”
“我们现在进入到山里了,我总觉得这里有些不对劲,徽音,你千万别惊慌失措,你和孩子就待在这里。一切,由我解决,知道吗?”李澄道。
徽音当然不会添乱了,她又不会武,出去添什么乱,但是她也有个绝招,于是连忙道:“等等,我有东西给你。”
李澄疑惑道:“你有什么东西给我?”
难道是平安符?
却见徽音从自己的发簪里拿出白玉的头,从里面取出一包红纸包着的东西,她道:“这是剧毒,无色无味,对方要是很难对付,你就按进他嘴里去。”
“这是毒药?”李澄咋舌,想起自己还好没惹过徽音,要不然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徽音却噘嘴:“怎么了嘛?”
要发火了,他赶紧溜了。
她们在马车里,南妈妈担惊受怕的,徽音却笑道:“没事儿的,我们要相信小王爷啊。”
不过,她警告马车上的乳母和仆妇:“咱们千万别跑下去,别添乱。”
果然如李澄所料,前方有人设埋伏,李澄对这帮土匪也并不轻敌,那些土匪先是准备在山间扔石头下来,却没想到埋伏之地反而被射箭击毙,李澄见前方有人想冲上来,他们是用绳子故意想绊倒马,可李澄在马上用长枪一挑,倒是把几个人直接撇在地上了。
外面战声赫赫,南妈妈吓的不行,徽音倒是很镇定,把儿子的耳朵捂住,璟儿还以为他娘和他闹着玩儿,手伸出来还要摸徽音的脸。
也许是孩子的轻笑,让马车里紧张的情绪减缓了许多。
不到一个时辰,就见李澄过来了,他依旧敲了敲车门,徽音迅速拉开,露出头来。李澄没想到她这么快就出来,小声道:“人解决了,我们走吧。”
“有没有受伤的将士?”徽音问起。
李澄摇头:“这些人就是一帮土匪流寇,不必多纠缠,我们赶路要紧。”
徽音看着他道:“等会儿你先安抚好士兵,我们再说话。”
李澄最爱和徽音说话了,也最爱听她说话,他忍不住点头。
可能因为李澄提前写信到了冀州,所以,刚到青州和冀州的交界处,就见一青年男子等在此处,李澄心下一动。
那年轻男子生的器宇轩昂,高大威猛,目光炯炯有神,看着自己的目光就带了一丝亲切之意。
“请问是徐州淮阴王吗?”那男子问起。
李澄抱拳:“某是。”
“哥哥,夫君,那是我哥哥。”徽音听到哥哥的声音,赶紧下了马车。
裴朔见到妹妹,又看了李澄一眼,连忙请安:“建威中郎将裴朔给小王爷请安。”
李澄连忙下马亲自扶起他:“都是一家人,何必论身份,我就叫你一声哥哥,我字允执,不知哥哥台甫?”
裴朔见李澄果然如弟弟郑无恒所说,为人极好,心中如喝了一碗蜜水似的,关键是他是个有情有义的汉子,对妹妹这般好。妹妹写信过来说他要带她回来省亲,为了这一趟如何辛苦,如何挤出时间来,他就对这位妹夫已经是很有好感了,再看他待自己这样亲近,裴朔欢喜的很。
“我表字元圃,王爷叫我元圃就好。”裴朔笑道。
二人寒暄了几句,裴朔见着妹妹倒是不客气:“你说你,哪里有大家闺秀的样子,还从车上跑下来,也不怕王爷笑话?”
“哥哥,我是听到你的声音就赶紧下马车来了。”徽音觉得到了冀州,她整个人就活过来了。
“妹妹,你们一路过来可顺利?我原本想的是去青州接你们呢,何、吕两家总得给父亲面子不是,没想到你们这么快就过来了。”
“哥哥,你一口气问了这么多,我都不知道回答什么好了。等我们回家了,慢慢的说给你听吧。”
在一旁的李澄看着她兄妹二人说话亲热,还很是羡慕,毕竟他是家中独子,当年母亲为了让自己多一些朋友,把殷家姐妹还有不少同龄的孩子接进府来做他的伴读。
从此处到冀州,军士们就不用乔装打扮了,大家都恢复原本装束。
她们在到家前一日,还被安排在驿馆梳洗打扮,李澄进来时,见徽音刚穿好寝衣,坐在梳妆台前打扮,情不自禁的被吸引过来,俯身在她肩上,“马上要到家了?是不是很欢喜?”
“那是自然,我们女子那么远出嫁,亲人们总见不上,这次若非是你要带我回来,我恐怕很难和我父母兄弟再见面了。”徽音用脸摩挲他的脸颊,不自觉的就亲近了几分,声音也放柔了许多:“以前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回娘家,所以我们家里的事情没和你说,现下我也该和你说说,以免你到时候不知晓我们家的关系。”
李澄其实对郑放这家人也有所了解,甚至在没和徽音结亲之前,还吐槽过,但是现在徽音这般和他说,他亦觉得妻子对他没有任何隐瞒,欣然道:“那你说吧。”
徽音站起来道:“我父亲起于微末之中,祖父早亡,由寡母徐氏一手抚养长大,原本是甘南太守陆霁底下的一个校尉,后来履立战功,很受陆霁信任,我父亲也得以封赏,官职还颇高,那时便先娶了东海徐氏的女儿为亲,也算是我祖母的娘家侄女。后来陆霁反叛,父亲杀了陆霁之后,反被陆霁部下追杀,那时候就到了高阳,我母亲正在招婿,我的外祖当年是高阳守将,徐氏夫人便故意让我父亲以迎娶我母亲的名义保存自己,还自请下堂,没想到我爹娘在一起之后木已成舟。所以,我家中除了你看到的我哥哥和我弟弟,那位嫁给东宫的大姐姐与我是不同母的,是下堂的徐氏所出。”
“哦,原来如此。”李澄作倾听状。
又听徽音笑道:“我哥哥裴朔,是我母亲和第一任丈夫河东裴野所出,我母亲和那位裴伯父感情甚笃,二人早有盟约,不会纳妾。裴伯父有一次遇到危险,我母亲大着肚子为了救他,甚至孩子没了,还被大夫说成一辈子都无法生育,就是没想到裴伯父在外置外室,被我母亲发现就带着哥哥和离了。就在前些年,裴伯父过世,要把所有家业给我母亲和哥哥,裴家那些庶子和族老都不干,是我母亲带着父亲一起帮哥哥把家业拿了回来,现如今我哥哥在我父亲麾下做事,但母亲怕他不自在,又为他亲自置办了宅院,把产业分给了他。”
李澄没想到纪氏居然如此决绝,倒是个至情至性的女子,不像徐家人说她是个水性杨花的女人。
听徽音道:“母亲嫁给我父亲之后,我祖母和徐氏都非常敌视她,毕竟徐氏觉得我爹娶我娘,只是想虚晃一招,没想到弄假成真了,认为我娘没脸没皮。还好,母亲生了我和弟弟,后来彻底站稳了脚跟。我们家分为两派,我祖母和大姐姐是一派,我母亲和我还有我哥哥弟弟是一派。所以,如果我祖母在你面前说了我什么,你就包容些,别生气,你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就好啦。”
她是先提个醒,因为祖母徐太夫人若是看到李澄对她太好,就怕她看着不舒服,说一些什么。你自家祖母说自家孙女的话,谁会觉得是假的呢?
李澄听出些许意味不明的事情来了,就比如为何在太子南下打仗的时候,郑家完全没有帮忙,恐怕其中也有家族纠葛在,徽音的兄弟都在军中,她们和徐氏母女关系不睦,怎么可能帮东宫?
这样的事情李澄倒是不知,又想起此时徽音的叮嘱,恐怕也是怕徐太夫人说什么闲话,他神情一霁:“放心吧,无论她说些什么,我都不会当真的。”
徽音往他怀里依偎着:“以前咱们夫妻聚少离多,可你在婆家总护着我,现在在我娘家,你要记得,谁欺负你了,你就找我帮你出气,这可是我的地盘。”
若是以前李澄的性子,必定是拽上天了,根本不可能让女子保护自己,现在听到这些话却是甜蜜的不行,他搂着徽音,认真道:“我现在是上门女婿咯,所以你一定要保护我呀!”
他这般,倒是让徽音有些不自在了,这个人平日说话掷地有声的,很少这样语带缠绵之意。
她悄悄的挠他痒痒,因为知道他怕痒,李澄则钳制她的双手二人胡天胡地的闹了一场。
却不知道郑家也闹开了锅,徐太夫人每次见德音一次,见她愈发消瘦,都想让郑放把女儿接回来养病,但郑放和纪氏都不同意。郑放的意思就是,除非太子陪着她回来,否则德音又不是正室,怎么可以随意回家?徐太夫人听了当然是心中郁闷的紧。
德音无法回来,徽音却回家省亲,纪氏那叫一个兴高采烈,把儿媳妇辛氏带着正布置着新院落:“果然,我们徽音是有福气的,看看这次王爷都亲自陪我们家女儿回来了。也不知道这里安排的妥不妥当,我真担心姑爷不喜欢。”
辛氏心中有些发酸,毕竟婆婆对自家都没这么好过,但想起姑爷是淮阴王,一切的不平也都烟消云散了,还主动道:“娘,我看这扇屏风太过厚重,显得卧房太暗障了,不如换一扇颜色清浅些的。”
纪氏一拍巴掌:“还真是,看来你们年轻人的眼光好啊,我那里有一扇黄花梨绣兰草的,黄花梨的颜色比紫檀的浅一些。”
婆媳二人又说了几句,听闻徐太夫人喊她,纪氏让儿媳妇先回去,她自去了婆婆那里。
其实纪氏心中很清楚,徐太夫人喊她过去做什么,无非是看着徽音和她丈夫要回来了,她心里气,又看不惯,总拿家里人出气,自己这个做儿媳妇的便是最大的出气筒。
果然,这一进门,徐太夫人就劈头盖脸的骂道:“难道德音不是你的女儿,你就不心疼啊?现在宫里不安全,你就是接回来又怎么样呢?好歹,她也算是你看着长大的啊。”
第43章
◎双章合一◎
徐太夫人和纪氏婆媳的官司,丝毫没有影响到纪氏和郑家全家迎接淮阴王和徽音的心情。即便魏王之前大败朝廷军队,青州被吕威何国舅二人占领,但是依然不影响李澄在郑放心里的形象。
在他看来,当年李澄带兵夺取徐州时,能够牢牢占据,徐州百姓十分拥戴,而谢九仪占据青州却被人赶走,可见这次若是夺取青州的人是李澄,肯定就不会再让太子夺了。
郑放现在欣慰自己没掺和李珩的事情,李珩现下还是受制于吕威,连爱妾都被处死,就是个傀儡。总想要自己拼命,可女儿不争气啊,肚子里没货,便是扶植了李珩又如何?
现如今还不如保持不动,对自己没什么损耗,还可以积蓄力量到时候给人迎头一击。
如此想着,他见纪氏眼圈发红,情知她的心情,又舍下爱妾,过来安慰:“等会儿就能见到女儿了,方才探子来报,他们都到了八里坡了。”
“侯爷,妾身知道。”纪氏对郑放其实是感激多于爱,无论如何他庇护了曾经她们孤儿寡母,包括到现在她们的地位也都是面前这个男人打下来的,这也是纪氏容忍徐太夫人的原因。
郑放见纪氏恢复如初,也松了一口气:“别太伤感了,要是被淮阴王看到就不好了。”
“嗯,娘说今日身体不舒服就不过来了,等会儿我让人送一桌酒菜去娘那里。”纪氏道。
郑放心中未必不知道母亲为何生气,但是把女儿从宫里接回来这一招是昏招。将来太子若是真的荣登大宝,自己的女儿好歹能捞个妃位,若太子真的不成,将来再作打算,太子又没有对德音不好,自己根本没有任何理由把人接回来啊?
可他也不敢直接硬刚,到底是自己的亲娘,只好装作不知道。
夫妻二人都有各自心中的盘算,真正高兴的只有郑无恒了,他还吵着要打马去接,还是纪氏道:“你都是要成亲的人了,还这么冒冒失失的,你哥哥已经去接了,你别把头发弄乱了。”
辛氏也在旁道:“是啊,小叔,还是就在这里等吧,你看外头风多大啊。”
郑无恒猴在纪氏身边,一点儿也不安分,郑放看到儿子就欢喜,他这辈子也只有郑无恒一个儿子,所以他并非严父作风,反而颇为溺爱小儿子。
相较慈父,纪氏可是对儿子极其严厉,郑无恒也听话,虽然有时候也会偷懒,但也是勤加操练,论功夫或者排兵都不差。
片刻之后,就听探子回报:“侯爷,侯夫人,咱们小姐和姑爷到了门口了。”
纪氏这才随着郑放一起出去相迎。
徽音也没料到爹娘都出来了,李澄是头一次到冀州岳父母家中来,即便他贵为王爷,到现在也有一种毛脚女婿上门的感觉,但外表还是要表现镇定自若。
徽音却没这么拘束,见着郑放和纪氏就赶紧上前道:“爹娘。”又喊了旁边的辛氏一声嫂嫂。
她说完,又要介绍,却见郑放夫妻给李澄行礼。身份上,李澄是郡王,郑放是侯爷,身份地位似乎一下就凸显出来了。
等他们行完礼,李澄才对徽音笑道:“方才行国礼,如今我们行家礼。小婿给岳父,岳母请安。”
实际上李澄也正在打量郑家人,郑放身高七尺,和自己一般高大,年纪虽然不小了,但依旧能看出他鼻如玉柱,口似丹朱,十分英俊,更别提锦袍文武袖,显得他威仪又不失儒雅,竟然和想象中的郑放完全不同。再看岳母纪氏,和徽音一样,都身形健美高挑,她似乎还要瘦点,整个人看起来精明强干。
他也发现郑放夫妻在打量他,纪氏看到他尤其激动,在纪氏心目中自己的女儿天下第一好,能配得上女儿的人并不多?在这乱世中,男人英俊不英俊,算不得什么,最重要的是要能保护好女。
且见这女婿李澄一身玄色蟒袍,袖口处用织金线绣的祥云,腰间系褚红色镶美玉的蹀躞,黑发束起用镂空雕花的金冠束着,显得丰神俊朗又高不可攀。纪氏越看越欢喜,女婿不仅疼爱女儿,居然相貌好到这个地步,看起来孔武有力,非一般的花架子,她脸上的笑意更深了一层。
再看女儿,之前女儿出嫁时还是青葱少女,弹指间,已经是妇人了,她露出光洁的额头,梳着百合髻,愈发显得女儿面若桃花,眼若秋水,如此风尘仆仆,竟然一点也不憔悴,反而满面春色,纪氏心里就有数了。
“王爷,我们家中备下好酒好菜,你与王妃一起入座,我们一家人吃个团员饭。”纪氏笑道。
李澄当然态度谦和:“一切但凭岳父母安排。”
郑无恒挤眉弄眼又着急,一时想和姐姐姐夫说话,一时又看哥哥怀里抱着的小外甥,只觉得目不暇接,恨不得自己生出八只眼睛来。
裴朔怀里抱着外甥,郑放又接了过去,放手里掂了掂:“这孩子多称手啊?是不是一岁多了。”
走在前面的徽音转过身笑道:“爹,您说什么呢,我们璟儿还没一岁呢,只不过他身体真的好,才四个月就有二十斤了。”
纪氏见是郑放抱孩子,赶紧挤了过来,很不放心道:“侯爷,你还是把孩子给乳母吧。”男人家手粗糙的很,万一把婴孩的皮肤弄伤了可不好。
徽音回来都还没跟纪氏说话,就见纪氏的眼睛一直在璟儿身上,还有些吃醋。
一行人说说笑笑进了屋子,纪氏让李澄和徽音坐在上方,她们夫妻坐在下首,对面则坐着裴朔夫妻和郑无恒。
大家坐定之后,就听李澄说起一路的情况:“我们在青州时乔装过来的,避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我们大人还能坚持,就是璟儿腹泻了几日才好。”
徽音觉得李澄太不会夸自己了,于是道:“其实这全仰赖王爷一路安排,璟儿身体不舒服,他当场就安排了一个宅子给璟儿养病,途中还遇到山匪袭击,全军毫发无损。若非是因为我,他和孩子也不会遭罪。”
“快别这么说,我原本也应该早些过来拜见岳父岳母的。”李澄见徽音在郑家完全把他当个儿女情长的人,总觉得有些羞耻,虽说他的确是为了满足妻子思乡之情回来的,但大庭广众之下他不愿意说这些。
郑放和纪氏当然看出李澄的腼腆来,但心中都很受用,郑放还道:“王爷能陪着王妃归宁,实在是我郑家最欢喜的事情了,之前犬子过去徐州,承蒙王爷款待,臣感激不尽。”
“岳父哪里话,这都是小婿应该的。”李澄笑道。
又听下人说酒席已备好,徽音和李澄又随众人去花厅用饭,许久没吃家中的饭了,她真的是如鱼得水,纪氏还帮女儿夹菜:“这是你最爱吃的炸烹虾,多吃些。”
“娘,我会的。”徽音以前在冀州的时候,很少吃炸物,倒不是她不爱吃,而是吃了容易上火,姑娘家总得注意自己的容貌。
纪氏最爱看女儿吃东西了,见她吃完,又盛了一碗面片儿汤来,另一边郑放也道:“怎么上这道面片汤来?怎么好给王妃吃这个。”
“爹,我就爱吃这些。还有清蒸的白菜卷有没有,女儿老是想这道菜。”徽音嗔道。
郑放急着催下人:“赶紧上那道菜啊。”
父母对你好的方式,就是一直投喂,尤其是郑放和纪氏,徽音不在家,他们俩跟少了主心骨似的。
原本这样的盛宴,应该是食不言,很规矩的,郑家一直都是如此,但见徽音这般,郑放本来也不是什么世家子弟,一下就放开了,还用小刀切炙烤的羊肉和牛肉给李澄和徽音。
徽音怕李澄嫌他们家没规矩,遂小声道:“我爹娘是太久没有看到我了,所以这般,这也是不和你见外。”
“我知道的,你不必解释。”李澄倒是一点都没觉得这有什么,反而能看的出来妻子在家中颇为受宠。
“这些菜是不是有些不合你的胃口?我与母亲说,我们家也有会做南方菜的厨子,到时候咱们一起吃。”徽音笑道。
李澄暗自点头。
裴朔其实也在观察妹妹和妹夫,且见他二人说悄悄话,显然私下也是很亲密的,他暗中点头,这位小王爷比太子真心实意多了,是真的对妹子好的。这么大老远陪她回来归宁,一路照看,除却妹妹之外,完全没有妾室通房,就连他都很难办到。
“王爷,我敬你一杯,我们北方的酒烈,你若喝不惯,就换玉露酒。”裴朔举杯。
李澄哈哈一笑:“有何不可?早就想见识一下什么是烧刀子呢。”
这二人年龄相仿,一起吃酒,没有片刻就好的如兄弟一般了,还有个郑无恒也喜欢和他们一起,只可惜纪氏不让她吃太多酒。
宴毕,李澄和徽音先回去梳洗一番,又去看她们现在住的院子,是家人精心准备的小院,此地十分轩敞,院子前面摆满了各式各样的鲜花,还有两只仙鹤正低头喝水,一旁的孔雀正开屏,更别提里间赫然入目的摆件家俬样样都是上等。
徽音扶着李澄的胳膊坐下:“你呀你,喝这么多酒,也不怕烧心,现下沐浴了,就好好睡一觉。这一路殚精竭虑,你也该歇会儿了。”
她打算过去和母亲说说私房话,以前在娘家时,母女二人就有说不完的话,如今隔的远了,寄信又不方便,她自是要过去。
但是李澄又拉着她的手道:“你也陪我一起睡啊。”
“我过会儿就回来了,今儿回来还没私下与我母亲说话,总要去说一声的。”徽音笑道。
李澄似乎有些不舍,徽音又很理解,她夫妻二人从江南到冀州,二人朝夕相处,从不分开,乍一分开,都有些不习惯。
可在自家,徽音当然也想和家人团聚,她道:“明日我们去哥哥家里吃饭,还有爹爹要带你去巡边,事儿还多着呢,快睡吧。”
她拿手捂住他的眼睛,李澄觉得暖洋洋的,竟然一下睡着了。
纪氏其实也没睡,见女儿过来,她拍了拍床边的空位,徽音赶紧脱了鞋上来床上,和以前一样,母女二人窝在一处。
“姑爷睡下了吗?”纪氏问起,做人家的妻子和做女儿不同,在家做女儿可以随心所以一些,但是做人家的妻子,就得先把丈夫照顾好。
徽音点头:“都睡着了,舍不得我过来呢,原本我们夫妻常常分隔两地,这些日子常常一处,所以就有些不舍了。”
女儿这么一说,纪氏想起当初和裴野成婚时也是如此,他知晓自己爱吃街角的牛肉包,所以特别早一个大家公子给自己排队去买,甚至是在她生朔儿的时候着急的不行,可那又怎么样,不妨碍他后来对别的女子也这般。
可她不想在女儿面前说这些,女人在新婚这几年,是人生最快活的事情,若是自己说了这些,惹得女儿女婿生嫌隙有什么好?再说了,就裴野是这般的人,全天下还有别的好男子呢。
故而,纪氏打趣道:“他舍不得你,可见你们俩的感情很好啊。”
“不说我们了,娘可好?我听说小弟要成亲了?”徽音连珠炮似的问。
纪氏笑着:“打住,我得一个个的回答。我一切都好,唯一心烦的是你姐姐闹着要回家,你祖母呢要你爹接,你爹和我都不愿意。连太子妃都不能轻易回家,何况是良娣?”
徽音一听也是,前世她做良娣之后,几乎都是召见家人,甚至做了太后都不能随意回自己的娘家。
所以,她有些无语:“祖母怎么能够提出这样的无理要求?不过,姐姐怎么闹着要回家呢?”前世李澄去世,姐姐都没有闹着回家,现在闹着要回家。
纪氏听了这话也是叹气:“还不是东宫有个侍妾因为怀孕被吕威仗杀,连其兄都被牵连了。她的死状,正好被你姐姐看到,她就吓到了,觉得东宫是是非之地。当初也是她自己要嫁的,又不是寻常人家可以随便回来。”
但纪氏想若是自己的女儿,她肯定会保女儿平安的,可德音并非是她的女儿,郑放自己都装聋作哑,她怎么可能去做这等横生枝节的事情。
“侍妾被吕威仗杀?是姓董吗?上次好像听童娘子说起过。”徽音很惊讶,居然发生这种事情,前世可没这样的事情。
纪氏点头:“是个姓董的御嫔,宫女出身,是何皇后的人。太子对她宠爱虽然不多,可是福气好,怀上了东宫的孩子,没想到是那个结果。其实这些和你姐姐有什么关系,你爹好歹也是冀州大都督,还是侯爷,吕威怎么可能这个时候和你爹闹翻啊?”
徽音心想前世吕威还被爹所除,但是除了吕威之后,爹的处境也不太好,只能跟着太子混,就是没想到太子想卸磨杀驴。
但这个德音千方百计换了婚事,居然胆子这么小,到现在也还没发现太子给她们下避子药的事情。
如果是她,要说动郑放,至少肚子里得有个孩子,爹才会跟你拼命啊,要不然什么都不是,别人怎么可能这般呢?
“娘,我和王爷回来这次主要是探亲,但是也要进宫为陛下贺寿。否则,王爷他掌管水师,轻易不能离开的。”徽音道出来意。
纪氏小声问起徽音:“这些你爹已经知道了,到时候我们一起进宫就是了。倒是有一件事,我听说你和姑爷迟了十几天才完婚?他有没有房里人。你哥哥粗枝大叶的,看的都是表面。”
徽音摇头:“我也不清楚他以前怎么样,他跟我说他没有。”可是吧,李澄头一日很熟练,不像生手的样子。
“那你进门之后,他对你……”
“只要他回来,就是他受伤了,我们俩都睡在一起。您知道吗?他祖母对我不好,想责罚我,也不让我管家,他回来后把他祖母的人都发卖了,把银钱都交给我管。”徽音提起这个的时候还露出点甜蜜来。
纪氏还欲说什么,徽音又道:“女儿生孩子的时候,也是他进产房陪我,一直从后背这样撑着我,安慰我的。那时候,我就很感动,不管以后如何,至少他真的对我很好。他没有爹娘,一个祖母也糊涂的紧,和我倒是很好。”
“你看你,我还没说什么,你就帮他说了这么多的好话。我知道他对你好,放心,娘瞧着他一表人才也很好。又是天潢贵胄,真是难得,可作为女子,切不可完全托付终身。”纪氏叮咛。
徽音笑道:“您放心吧,这点女儿有分寸。”
纪氏摸了摸女儿的头发,忍不住道:“你今日回来,娘都差点认不出来了,气色很好,面若桃花。我就知道你的日子肯定也过的不错,最重要的是生了璟儿比什么都强。”
当年纪氏带着裴朔还能嫁人呢,即便嫁不了人,等儿子长大了,也有个依靠,乱世之中,女子就是再强,没有家族庇护,没有儿子,早就如草芥一般。
“您和父亲怎么样呢?”徽音很关心纪氏。
纪氏笑道:“你爹一个月来我这里几次,他大事上还是都和我商量,那些宠妾们,有那刺儿头,也不敢在我的面前说什么,我可不怕她们。”
纪氏有斗志,她对郑放感激大于爱,没那么强的占有欲,所以只要不太过分,她根本就没放在眼里。再者那些宠妾,有的也是歌姬或者舞姬,穷苦人家出身,乱世如浮萍一般,很懂得看脸色的,现在家里谁为大,她们很清楚的。
“这就好,日后还有女儿也给您撑腰呢。”徽音笑道。
纪氏垂眸:“还有你祖母那里,你祖母那个人我很了解,恐怕看到姑爷之后会为你姐姐不值得。罢了不说这个了,正好你回来,我们选个黄道吉日,到时候你弟弟成婚,如此你也能看到你未来的弟妹。”
徽音自然说好,只不过她皱眉道:“娘,何须这般急?弟弟说起来也不过十八岁啊。”
“这已经很晚了,咱们这样的人家,来来回回的打仗,你弟弟成了家,别人才把他当大人看待啊,再有若有不测,留个后总是好的。”纪氏生于军中,对生死也比寻常人看的开。
徽音很自然的问起弟弟的亲事:“我只听童娘子说崔家小姐很贤淑端庄,具体如何还不知道呢?”
纪氏提起这儿媳妇不免道:“她相貌秀丽,却不妩媚,没有你和你弟弟这般的相貌,性情却很好,天生自带一股温柔之气,虽然是家中小女儿,可却不撒娇弄痴,心胸也豁达,你弟弟这样桀骜莽撞的性子,看到人家姑娘一眼就看上了。”
“原来是弟弟看上的啊,那我就放心了。说起来吴王妃娘家是崔家的人,到时候正好我还能和王爷一起去他舅家看看。”徽音也松了一口气。
母女二人又说了些家长里短,徽音打了个哈欠就准备回去,反正现在归宁了,和母亲说话也是来日方长。
纪氏让人拿了灯笼送她:“外面天太黑了,你小心点。”
“娘,您千万别送我,我会小心的。再者,现在天气又不冷,也不是雪窝子,您快别担心了。”徽音就要出去,千万阻止纪氏送她。
等从母亲正房出来,她只觉得月明星稀,一时有些感慨,这辈子姐姐这般畏缩,不知那李珩又会如何?
正想着,走出了院子,却见一人提着灯笼立在那里,灯火映衬着他宝蓝色织锦斓的袖口,再抬眸看他丰神如玉的脸庞,方才似乎还放空的他,眼眸一下溢出了喜悦,灯火阑珊之中,徽音能看出他眼中似浮光跃金。
“夫君,你怎么来了?”徽音还以为他都睡下了。
她想他过来是不是想表白,或者说为了她的安全,还有依依不舍之情。
没想到李澄自己也茫然:“我也不知道,走着走着就走过来了。”
徽音一听就笑了,“你真是聪明面孔笨肚肠,就不能说想我了吗?”
作者有话要说:
祝大家国庆节快乐,双倍的快乐送给你哟。
第44章
◎双章合一◎
徽音是被鸟鸣声和孩童声吵醒的,她没想到此时已经天光大亮,坐起来时,竟然不知道自己身处何处。
福桂正和秋丰两人坐在不远处的绣凳上分线,二人听到动静,赶紧跑了过来。
“现在什么时辰了?”徽音说完还打了个哈欠,她靠在引枕上,终于睡了一个踏实觉。
福桂道:“回王妃的话,现下快午时了,侯爷带小王爷一起去巡视军队了,中午怕是不回来了,让您和侯夫人一起用饭。”
徽音点头,她爹能一直抗到现在,完全靠的是以前的老底子,这也是为何两个女儿两方下注的原因。尤其是这几年父亲纵情声色,早已不复往年,哥哥毕竟姓裴,父亲对他没有当继承人培养,弟弟又太小,家中青黄不接。
就比如李澄的军中就用的一种最新式的发石车,之前在打土匪的时候,也有土匪往下射箭,都被发石车摧毁,李澄毕竟年轻好学,恐怕魏王军中的战斗力其实远胜自家的。
但这些话她还不能宣之于口,一番梳洗打扮之后,又去纪氏那里说话。纪氏倒是道:“你如今是王妃,只有我们给你请安的,哪能你过来啊?”
“娘,都在家中,何必在意这些,再说了,女儿都睡到日上三竿了,还怕人家说闲话呢。”徽音靠在纪氏肩膀上撒娇。
纪氏笑道:“好不容易赶路回来,多睡会儿也是应当的,这有什么要紧的。谁会说你,谁又敢说什么呢?”
母女二人相视一笑,似乎都刻意遗忘徐太夫人,她自己称病,徽音派人送了些补品过去,反正大家也不在乎她这个人怎么样。
人和人的感情都是处出来的,徐太夫人和徽音根本没什么感情,所以也谈不上什么祖孙情谊,就像吴太妃原本在李澄父母过世之后,祖孙二人有些感情,但是她纵容下仆贪婪,苛待自己,全是私欲,也让李澄对她很失望。
母女二人正同桌吃午膳,纪氏则道:“你爹看起来很喜欢姑爷的,又是博古论今,讲他过往的英雄事迹,但看起来又有些自卑。”
不是郑放自卑,是他年纪大了,力不从心,但还得苦苦撑着。
“娘,我夫君是魏王军中算得上智勇双全的人物,他的头脑很聪明,平日和将士们同吃同住,更有威望。日后父亲或者兄弟们遇到什么事情,千万别怕麻烦我们。”徽音当然不会一上来就说谁为谁卖命的话。
即便前世她母仪天下之后,卫铎的威胁依然存在,父亲还是会惧怕,她这个太后之位其实也是岌岌可危的。
现在沉下心来,徽音当然希望自家能够自立自强,但若不成,就得赶紧找一个靠山,吕威、何国舅都不是好相与的,李澄为人有能力,若到时候能够下定决心,郑家也能保存。
纪氏听女儿这么说,很是欣慰:“也就你总能想到我们了,不像你那个大姐姐,今儿让你爹爹杀吕威,明日让你爹接她回来,自己不争气,倒是挺会使唤别人的。”
“为人子女的,当然要多为父母分忧。对了,吕威听说进来作威作福,何国舅很是不满,可有这回事?”徽音呷了一口茶问起。
纪氏一哂:“这是大家都知道的道理,再者那董玉娘就是何皇后给太子的人,俗话说不看僧面看佛面,偏偏吕威就敢如此。太子之前有段时间宠太子妃,听闻最近很是冷落,也只能在这些事情上反抗了。”
徽音想来也是,但她道:“大姐姐在太子身边,有没有打探出什么来?何家的布置,还有太子——”
“她的脑子里除了宠爱就是情爱,哪里会想这么多呢。家族怎么样,我们怎么样,她都不会考虑,偏偏她还要我们总以她为先?”纪氏也是没话说。
徐氏现在还活着,在那庙里也做着千秋大梦,想靠着女儿翻身,自己又不傻。
饭毕,又听说辛氏过来,她是专门请徽音过去听戏的,徽音当然不会扫自己嫂子的面子,毕竟辛氏昨日也忙前忙后的,姑嫂二人之前处的也还行。
裴朔成婚时,纪氏给他在铜陵坊兼了一座宅子,后来辛氏在去年又把隔壁打通了之后,宅子就更大了,辛氏特地在这里建了戏楼,此时,她正一面说一面讲。
“现下请的是四喜班,王妃现下也有两年没在冀州了,不如听听咱们冀州本地的戏,那动作就做的很妙。”辛氏介绍道。
徽音微微点头。
她今日绝对是焦点中的焦点,辛氏请的陪客是她娘家的人以及本地士族夫人们,其中有位年轻的夫人,她恍惚之间,还以为看到的人是殷丽仪。
只听辛氏介绍道:“这位张夫人出自博陵崔氏,”
河北本地的士族张家和崔家都是颇为名望的,两家常常联姻,徽音虽然不认得这位张夫人,但想必辛氏请来的人,肯定也不会差了。
张夫人连忙过来见礼,徽音笑着虚扶了一把:“夫人何必客气。”
其实徽音并不是特别擅长交际,要说交际德音比她更会交际,她会很快和别人做朋友,知晓什么场合戴什么花,也知晓什么场合说什么,怎么玩游戏,曾经徽音非常羡慕德音。但现在她已经能够自如的应付了,因为这些所谓的交际,在没有实力的匹配之下,什么都不是。
你若有本事,即便你说了一句废话,都有人捧你的臭脚。
就像现在她说自己不懂戏,但大家反而都不厌其烦的跟她讲戏,甚至还以给她讲戏为荣。
旁边还有辛氏的母亲辛老夫人和纪氏说道:“咱们王妃归宁,我们家里不知道有没有这个机会能够招待一下,若王妃能来,也是我们家三生有幸了。”
纪氏解释道:“过几日她们要去京中给皇上祝寿,恐怕是呆不久的,我也说了家中亲戚们都指望你们回来,大家一起热闹一二,可王爷王妃都忙,我们总不能耽误她们的大事儿吧。”
辛夫人立马了然,其实一个不是真想去,另一个不是真想请,两边倒是都给了台阶下。
桌上摆的都是以前徽音在闺阁中爱吃的点心茶酒,她虽然不爱吃酒,但是冰湃过的葡萄饮子或者葡萄酒却是她爱喝的。一杯酒水饮完,身后的仆婢立马续上,徽音又吃了半杯,见戏也唱的差不多了,遂去看侄儿固哥儿,这孩子和辛氏生的很像,比璟儿大半岁多,但却瘦了许多。
其实固哥儿这样的反而正常,璟儿生的过于壮反而不合于常规的婴儿。
纪氏看着孙子叹了一口气道:“你看固哥儿这般瘦弱,之前也是腹泻,好些天都不好,头还嗑了个洞,我都不知道你嫂子是怎么照顾的。”
“娘,天下有哪个做娘的会特地虐待自己的孩子,小孩子磕磕碰碰是很正常的,就是我们璟儿这么老远跟我一起回来,我都于心不忍呢。”徽音捏了捏侄儿的小手。
她过来专门给侄儿送了一套礼,有文房四宝、长命锁、金银金镯、还有一箱精巧的玩具,泥叫叫、风筝、九连环、陶响球等等,甚至连小孩子穿的精美的软缎也都是拉了两车送过来。
辛氏进门来,见婆婆纪氏抱着孩子,小姑子一脸慈爱的看着固哥儿,心中一暖,没想到小姑子这么大老远的过来还能想着自己儿子。其实,辛氏也是想的长远,这冀州日后还是郑无恒的,现在裴朔不过是代郑无恒代持,日后哥哥反而要听弟弟的,丈夫未必肯服气。
那么天下之大,各方势力割据,不是投奔太子就是投奔魏王、卫铎或者是何国舅,甚至是吕威这些军阀。辛氏想小姑嫁给淮阴王,看起来十分得宠,淮阴王昨日在酒席侃侃而谈,且有奇勇,带着两千兵马,竟然能过青州而不惧,这等豪气不是一般人做的出来的。
既有英豪,又是妹夫,小姑远嫁而去,那还是老太太娘家的地盘,居然能过的如鱼得水的,丈夫若是投靠淮阴王,也不是没可能,这样纪氏也不会太生气。
所以,这也是丈夫原因不辞辛苦去迎妹妹妹夫的缘故,辛氏猜想。
因此辛氏对徽音又热情了几分,徽音如何猜不到,她一直在等,等李澄真的掌权了,才可名正言顺的招揽。
但是现在势单力薄,也不能真的给娘家做保证,只能徐徐图之,否则其中变数太大,画不成反类犬。
于是,徽音只提起一些轻松的事情:“哎,嫂嫂,那位张夫人是崔氏女,那和阿弟的未婚妻是同一家吗?”
辛氏笑道:“好像都是出自清河大房,但那张夫人是庶出,咱们阿弟要娶的那是正经的崔夫人所出。”
纪氏微微一笑:“你不知道这崔夫人来历很不一般,她出自陇西李氏,和本朝皇室同姓,家世亦是不俗。”
“正出庶出我看没什么关系,最主要的是要人好。”徽音以前也看重这些,到如今她只觉得若是人心正,比什么都强。
但话说回来,地位还是有些微差别的,就像徽音和德音,地位没有太大差别,但是她有兄弟,德音没有,说话就不好使。如果是嫡出的,母亲是主母,兄弟可能是未来家主,分量也就不同。
从大哥家中回去后,璟儿正吵着要母亲,徽音又陪儿子玩了一下午,天擦黑,才见李澄回来。
李澄大踏步走了进来,一边的衣角扎在腰间,显得愈发神清气爽的。
徽音站起来拧了个帕子递给他:“怎么这么晚回来?今儿你们几个都去哪儿了?”
李澄一抹脸,忍不住笑道:“去看了看你们冀州军,我还约定了让我的兵士和冀州军比武瞧瞧,岳父也同意呢。”
“这可太好了,我爹就巴不得你这样的人常伴左右,但他也有个不好的地方,就是心智不坚定,很容易被人左右,你是他女婿,文武兼备,可别见外了。”徽音也是希望他们都能长久的相处好。
要说郑放也算不上坏人,杀陆霁被人诟病多年,无非就是觉得他轻狡反复,见利忘义,但天下之大,又有谁是真正值得效忠的呢?
就连魏王还不是占据吴王不少土地,李澄也什么都不敢说?
李澄在来徽音娘家之前,会觉得郑家人对他肯定非常防备的,没想到大家都对他这般坦诚以见,他轻咳了一下:“他们没和我见外。”
徽音点头:“这就好,我方才问了我娘,她说弟弟在半个月之后准备成婚,我们正好参加完皇上的万寿节和我弟弟的亲事,然后回去。”
其实这也有点久了,徽音不知道李澄能不能同意?
没想到李澄一口应承下来:“可以。”
“但是徐州那边无事吗?”徽音问起。
李澄心中当然有些担心,但是现在如果他真的诛杀吕威了,日后威望大增,不愁别人取代。现在他打算的也是如此,甚至发现岳父也有此意。
所以,他安抚徽音:“无事,你放心吧,好好地和你爹娘共享天伦之乐。”
徽音颔首。
纪氏的精力旺盛,晚上本来准备随意吃一些,哪里知晓她又准备的小宴,徽音和李澄又过去用,家中还有丝竹之乐,大家一起用饭,倒是快活。
可这些听在徐太夫人的耳中就如同嘲笑她似的,罗媪不免道:“其实二小姐也差人送了补品过来,您不妨出去和他们见面,那又如何?她们难道还敢不敬着您。”
徐太夫人往窗外看了一眼:“我听说淮阴王对二丫头很好?”
“是啊,晚上还特地过来接,又带着许多礼物送给我们上上下下的人,就连奴婢这里都得了江南最上等的布料,更何况是别人?”罗媪也暗自觉得可惜,若是大小姐嫁给淮阴王,恐怕早就儿女双全了。
徐太夫人就决定不再装病了,她准备看看这位淮阴王到底是真好还是假好。
于是,徽音夫妻在次日就见到了徐太夫人身边的罗媪,说是她老人家身体大好了,想见见重孙子云云。
徽音笑道:“原本回来那日就想给祖母请安,但是又怕惊扰祖母的病,如今祖母竟然大好,我便和王爷一起给祖母请安去。”
她这一说完,就见南妈妈面有难色:“王妃,您和王爷怎么能亲自去请安呢?”
“自家祖母,还胡乱摆什么架子。”徽音摇头。
罗媪一听,惊诧自己和太夫人竟然忘记了,人家不是普通的姑奶奶归宁,那是王爷和王妃,君臣有别。
她连忙道:“王妃虽然平易近人,但是我们太夫人也说规矩不能忘,过会子,她亲自过来看小世子。”
徽音就没有再推辞了,等罗媪一走,李澄愠怒。
也难怪徽音说徐太夫人刁钻的,王妃归宁都还摆架子,以前在家中还不知道怎么欺负徽音呢?他得好好会会这位太夫人。
因为有罗媪带话,徐太夫人也意识到自己竟然坏了规矩,心中虽然不服气,但还是打着看璟儿的名义过来,行礼当然是不想行的。徽音也没想真的要自家长辈跪下,连忙上前亲自扶起徐太夫人:“祖母何必行此大礼,您是我长辈,这万万不可。”
“礼不可废,王妃客气了。”徐太夫人素来就不喜欢徽音,知道她对自己这样,不过是假意装样子罢了,若真的敬重她,又何必摆架子呢?
这徐太夫人也不含糊,状似亲昵道:“你们刚一回来我就身子不舒服,就是怕把病气过给你们。”
李澄笑道:“晨昏定省原本是孝道,只是我们匆匆回来,一路上亦是带着风尘之气,也怕过了病气给您。”
显然徐太夫人开始注意到李澄,她原本以为太子李珩就已经是英俊无双了,贵气中带着儒雅,几乎很少人有太子那样的相貌,没想到李澄却是这般的好相貌,英姿洒落,眉宇清扬,且谈吐伶俐,虽然长在江南,但是一口官话说的非常好。
若是德音听自己的嫁给淮阴王倒好了,瞧瞧那胖小子,生的多可爱啊!
思绪拉回,徐太夫人开始叙旧:“我听说你母舅家是清河崔氏?”
李澄笑道:“小王的舅父正是上将军博陵崔训。”
徽音听到李澄和徐太夫人说话自称小王,和母亲纪氏说话,他自称小婿,这其中差别还是挺大的,但你也不能说人家摆架子不对,人家本来就是王爷。
“哦,原来是他家,也真巧,你小舅子要娶的便是清河大房的女儿。这说起来,也是亲上加亲了,你舅父仿佛也有个女儿,后来嫁到张家去了。”徐太夫人为了显示自己懂许多,开始叙亲戚关系。
李澄点头:“家中离的远,自从父王母妃去世,已经有好几年没走动了。倒是不知晓舅父家中的事情,这回打算带着王妃也去舅父家看看。”要说李澄在吴王夫妻去世之后,也不是没给舅父来信的,这崔训总是推三阻四的,根本不敢真的棒他出头,跑一趟都不愿意,李澄那时孤立无援,也对这位舅舅淡淡的。
这些事情,他也没法和外人说,因为打下徐州之后,舅父还屡次来信。
想起母妃在世时,常常说她是舅父舅母抚养长大的,李澄也没法子做绝。
徐太夫人一听,又绕了回来:“就让家里准备些贺礼过去就好了。”
这些家长里短,李澄还没觉得徐太夫人有什么大问题,反正大家面上和气就好了,只要她不发昏,自己也正常相待。
就是没想到徐太夫人哪里忍得住,她先看了徽音一眼,又笑道:“我这二孙女,自小就是个顽皮的性子,若是她冒犯了王爷,王爷千万别在意,只管告诉我便是。”
“您老放心,王妃性情温柔贤淑,无论是对我还是对封地上的臣民都极好,很受爱戴。”李澄当然是说徽音的好话,他又不傻,说自己妻子的坏话,难道就能凸显出自己的好了?
徐太夫人笑眯眯的:“是啊,我这位孙女自小就讨人喜欢,当年还有年轻的公子为了她要死要活的,我就和她爹娘说,这孩子这般伶俐可人,不能随便嫁了,正巧啊,我娘家,也就是东海徐家过来我们冀州,这才促成了你们的天作之合。”
李澄其实早就挺徽音说起过这件事情,据说当时还有人骂她是红颜祸水,这也是后来徽音很少出去交际的缘故。
明明是她被人无缘无故的爱慕,她只是没有回应那个人而已,却被人骂成那样。
李澄之前若只是从徽音嘴里了解徐太夫人,现在听她提起,眯了眯眼,老东西,真是给脸不要脸,对你客气三分,你还阴阳怪气起来。
徽音也很生气,俗话说家丑不可外扬,以前徐太夫人虽然在家对她们生疏冷漠,但是在外面从来没有这般,她只是担心徐太夫人私下和李澄说她坏话,没想到当着自己的面,她老人家就说什么自己害别人要生要死这样的话,明显就是故意在李澄面前说的,让李澄觉得她水性杨花。
站在徐太夫人身边的罗媪,却是知晓太夫人是太气了,侯爷和夫人都不管大小姐的死活,二小姐归宁还摆架子,故意折腾老人,明显就是来打擂台的,故而徐太夫人才被迫这般还击,毕竟这个家上上下下都姓纪了,纪氏上手打良娣,故意不让侯爷帮大姑娘。
若是让淮阴王早日认清楚二姑娘平素为人,那对纪氏也是一重打击。
不曾想李澄怒极反笑:“这您就错了,此事和东海徐家无关,是小王多番打听,知晓王妃容貌为冀州第一美人,才华也是女子重的翘楚,故而才拜托魏王叔给我提亲。当时家中还说您家有两位姑娘待字闺中,可是我最中意的还是徽音,一直渴望求娶的也是她。没想到老天爷待小王不薄,竟然真的让我美梦成真了,让小王娶到一直心仪的女子。”
这话一出,徽音心中瞬间被蜜糖填满,仿佛甜到心里去了,而看了脸上一阵青一阵白的徐太夫人,暗道一声活该,现在让人家骂着你心爱的孙女了吧!
第45章
◎双章合一◎
徐太夫人走的时候是什么心情,徽音不了解,但她的心情是好了许多。虽说她还和李澄道:“你怎么着也不该把话题扯到我大姐姐头上,她在东宫做良娣,听闻很不顺心,我祖母正生气着,看着咱们恩爱,难免会说一些不好的话。”
“那也不是她那么说你的理由,难道只有你大姐姐才是她的孙女,你就不是吗?”李澄天生对亲情很冷感,尤其是亲人之间,若是不能互相帮扶,还在他面前诋毁徽音,那说明徐太夫人也不是什么好祖母。
徽音笑道:“好,我知道了,你都是为了我好。我们不说这个了,你说要去你舅舅家的,我去备礼,若是可行,咱们就过去一趟。”
李澄点头:“那你拟出单子,我看看要增减什么。”
“好。”徽音不会觉得李澄质疑他,她们夫妻处理事情的时候都不会有那种独占的心理,都很容易接纳别人的意见。
李澄还欲说什么,外面就听到裴朔和郑无恒的声音,徽音推了推他:“你和他们去吧,总陪着我不好。”
其实李澄这个年纪,比大人还成熟,本来就是不合乎常理的,常年的阴谋城府会让人身上腐朽,多出去走走,倒是显得清朗多了。
李澄笑道:“好,那我就出去看他们要我做什么,若是没什么事儿,我就早些回来。”
他当然没有早些回来了,徽音也能预料到,所以先拟单子。往年崔家舅舅送往徐州的节礼也颇为丰厚,那么这次她们就不能给少了。
又是天擦黑的时候,李澄才回来,看他的样子心情很不错,徽音把自己拟好的单子给他看,李澄没什么异议,往床上一倒,用头枕着脑袋,看着她道:“没几日就是皇上的寿辰了,我们要去清河就得快些,不能再在路上耽搁了。”
“嗯,咱们就把孩子放我家里,有我母亲看着,我也放心。”徽音笑道。
李澄抚掌而笑:“那就太好了,咱们儿子也就不必跟着我们舟车劳顿,这是好事。”
二人合计一番,次日就先派快马去通知崔家,二人再在后面过去,冀州到清河约莫一日半左右。
原本在徽音的想象中崔训应该是个四十岁上下的美须公,因为婆母吴氏的年纪即便活到现在也不过四十出头,但崔训却已经是花甲之龄,即便保养的很好,也能看出头发花白,皱皮耷拉。
但好在他身材魁梧,不愧是曾经封诰的上将军。
“舅父。”李澄见崔家一行人在门口相迎,连忙下马上前。
徽音一路跟着李澄进来,见到了舅母李氏,说起来奇怪,这舅父崔训年近六旬,而舅母崔夫人李氏却四十多岁的人,看起来似老夫少妻。
但她也不会直接问人家是不是续弦,这也太失礼了。
所以,徽音只坐下和崔夫人说些无关紧要的话:“我几年前就出嫁了,没想到您家里倒是和我们亲上加亲了。”
原本以为是同房头的其她崔姓,原来还真的是崔训的女儿要嫁给自己的弟弟了。
崔夫人显然很疼爱她这个女儿:“小女蒲柳之姿,却能被侯夫人看上,这是她的福分,两家不日就要定亲,正好淮阴王和王妃都要观礼,这也是她的福气,不如我让我那女儿点一盏茶来?让您尝尝。”
显然想让自己的女儿多博得未来夫家的好感,徽音倒是欣然:“有何不可?我也想见见她呢。”
崔姑娘戴着白玉冠子,头上插着浅紫色的鲜花,身上穿着同色的衣裙,相貌秀丽,举止落落大方,徽音暗道一个“好”字,又喝她送过来的茶。
方才见她七次入汤打茶,汤色纯白如乳,汤花匀细,手法倒是不错。
她又呷了一口:“嗯,味儿正,香气清幽、颜色好看,不错,不错。”
崔夫人和崔姑娘对视一眼,都很欢喜。
崔姑娘小字月环,小姑娘也学大人应酬,“这样的茶叫岭茶,王妃若喜欢,我们就让人送些给您吃。”
“好,那你就给我包上两包,多了我也喝不完。”徽音笑道。
崔夫人见状也很高兴,又道:“我才嫁过来,小姑便出嫁了,我们相处虽然不多,但是彼此也互相牵挂,这些年大家天各一方,之前听到吴王妃的丧讯,我们老爷伤心不起,以至于无法成行奔丧,此事我们老爷记在心中,一直难忘。”
“身体不能行动,又要长途跋涉,如此艰难,我想婆母在天之灵也不会怪罪的。”徽音心想若是真的感情好,不可能不过去的,她听李澄说起吴王妃只有一位兄长。
像她归宁的时候,哥哥出迎三百里。
崔夫人听徽音这般说,倒是松了一口气,她是一心一意想做成这桩亲事的,昭节侯之子郑无恒年少青春,既是世子又是独子,冀州又是昭节侯管着的,这桩亲事结成无论对女儿还是对崔家都是很好的。
午膳,崔家准备了上等酒水,李澄吃了些就要走,说是准备进京,崔家也就不好留人,倒是徽音和崔夫人道:“日后都是亲戚了,走动就更方便了,会有机会再见面的。”
上了马车之后,徽音就皱眉,李澄见她如此,奇道:“你这是怎么了?难道你不满意我那位表妹?”
“不是,和这无关,我只是想你舅父的年纪似乎都可以做崔夫人的爹了?这崔夫人是续弦吗?”徽音好奇。
李澄摆手:“当然不是,你不知晓,本朝士族成婚须门当户对。我舅父少年失怙,带着妹妹过活,他妹妹也就是我母亲。我舅父比我母亲大十八岁,几乎是他养着我母亲长大的,他心气高,又是名门出身,等到三十多岁被封官的时候,才有资格娶五姓之一的陇西李氏。”
“原来如此,徽音非士族出身,倒是不明白这些了。”徽音这才反应过来。
李澄不免道:“舅父和舅母婚后生了二子一女,我那位大表兄被卫铎招揽,也算是虎父无犬子了。”
徽音托腮,觉得奇怪:“若是你舅父一直没混好,那岂不是一直都没女人吗?家中如何操持呢?”
“没有正妻也有妾侍啊。”李澄不觉得奇怪。
探望李澄的舅父之后,她们先回冀州的昭节侯府,夫妻二人最记挂儿子,见璟儿乖乖窝在纪氏怀中都觉得惊诧。
纪氏倒是笑道:“你们刚走的时候,这孩子哭了半个时辰,之后就很黏着我了,这几日都是和我睡的。”
“看来不是孩子离不开大人,是咱们大人离不开孩子。”徽音咯吱璟儿,逗的璟儿咯咯咯直笑。
女人们多关心后宅的事情,李澄表面上看着和舅兄们出去玩,实则是李澄和郑放在商量何国舅要除去吕威之事。
从冀州到京中不过一日的功夫,京城的街道上已经是张灯结彩,为了迎接皇上万寿节的到来。
这次纪氏就不过来了,她平日进宫次数颇多,也不耐烦和何皇后打交道,她总说何皇后浑身上下都是心眼子,因此报了个老病,便在家中照看璟儿。反倒是徐太夫人偌大年纪,还要过去,这是为了什么?大家也都心知肚明。
实际上进宫对于徽音没什么,可于李澄而言,却是新奇又产生一种奇怪的想法。
他生在藩地,长在江南,然而他也是太宗皇帝的子孙,留着太宗皇帝的鲜血。看到病弱的在帘子后面的皇帝,威风凛凛的丞相吕威,他心想若是自己是皇帝,必定宰杀此等犯上之人,此念头一出,他整个人觉得自己似乎野心太大了。
“微臣淮阴王李澄,携王妃郑氏,给吾皇贺寿,祝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徽音跟着李澄一起行礼,微微抬眸,只见殿内灯火通明,仿佛白昼,目之所及便是列于皇帝下手站着太子李珩,李珩和吕威一左一右。李珩还是那样儒雅中带着贵气,嘴角噙笑,灯下的阴影遮住了他半张脸,让他多了几分神秘。
对于李珩,徽音如今看他和陌生人没两样了。
皇帝很是虚弱,咳嗽了半天,语气中似乎还透着欢喜:“你是吴王弟的儿子,说起来还是朕嫡亲的侄儿,你走近些,让朕看看。”
李澄站了起来,拉了拉衣摆,走上前去,看起来愈发的卓尔不凡,气势压人。李珩仿佛也才注意到这位堂弟淮阴王,听闻他奉魏王之命进京贺寿,平日一直替魏王操练水师,年纪轻轻就名震江南。
更重要的是,他娶的是郑家长女,而李澄娶的是郑家次女。
思忖间,就见李澄迎着光拾阶而来,两排的烛光都为他开路,李珩抬头望了他一眼,李澄停住脚步,又含笑请安。
皇帝端详了李澄片刻,又笑道:“淮阴王龙章凤姿,不愧为吴王之子,你从封地而来为朕庆贺,朕也不能让你空手而归。”
皇帝身边的侍从念了很长一串的赏赐单子,李澄谢恩,其实他内心有些失望的,他以为皇上会问他平日所做什么,或者有关父亲过世之后再封地好不好?显然他只是皇帝昭显和睦的一个人选。
偏偏这个时候,李澄还得维持着无懈可击的淮阴王的身份。
待李澄走下场来,徽音才和李澄一起入座,今日皇上在三大殿庆贺,他们这样的皇室宗亲就在丽景殿,与皇帝一起共同庆贺。
“你表现的很好。”徽音坐定之后,趁着周围的人不注意,小声对李澄道。
李澄心里一暖,别人都关注他的身份,看他是否得到赏赐,唯独只有徽音怕他紧张,是关注他这个人本身。
夫妻二人对视一笑,却被对面的德音看了个正着,她是猝不及防的看到李澄的。因为前世李澄一直到死都根本没有进过京,他和徽音前世甚至从未见过面,现在却似一对恩爱夫妻,这实在是让她愈发受打击。
如果祖母提前告诉她徽音和李澄的关系,她还能够稍微缓冲一下,没有一下子的冲击来的大,现下冲击太大了。太子入座之后,甚至还耳语道:“听你爹说,淮阴王是专门陪你妹妹回家省亲的,你们姐妹也有几年未见,不妨你去和她说说话。”
难怪的,原来李澄是陪着妹妹回来省亲,顺便参加皇上的万寿节的。
前世她和李澄几乎很少在一起,即便他回建业,也是匆匆一瞥,二人毫无交集,他对殷丽君那个录事的女儿却关怀备至,可即便对殷丽君不错,也没有专程陪着女人做事情。
“是吗?妾身常常在东宫,对家里的事情也一无所知,还多亏太子告诉妾身。”德音堆起笑脸,还得装贤惠大度。
李珩也想拉拢李澄,他和魏王之间,当然是他的优势更大,一旦皇上龙驭殡天,他就是名正言顺的太子,魏王偏居一隅,打着皇室宗亲的名号,想名正言顺,做梦去吧。
但平心而论,他现在能给李澄的没有魏王给的多,但若李澄能够心向着他,二人联手,冀州青州甚至是徐州,都可以是他的囊中之物。
所以,他现在需要德音帮忙在其中穿针引线。
而德音也明白李珩的意思,她望着对面的徽音,却有些怔愣起来,前世太子更宠爱妹妹,她也有孕,顺利产子,后来成了太后,这辈子徽音也是深得李澄的喜爱,她真的想知道妹妹到底是用什么手段?
作为姐姐,她的确不应该这般嫉妒妹妹,可是她自认什么都不输徽音。
想当年,她朋友众多,妹妹却性格孤僻,她被人踏破门槛,要娶她的人非富即贵,妹妹却只有烂桃花,甚至她的才名远播,妹妹却是寂寂无名。
后来还是纪氏见妹妹样样都不如自己,才自称什么冀州第一美人,四处说她女儿容貌美。
怎么各自成婚,境遇竟然如此不同?归根结底,还是妹妹有兄弟这一样赢过她了,若是她也有亲兄弟,怎么会落到如此境地无人帮忙?
这是天生的,并非自己比她差。
徽音却不这么认为,她与李澄对饮一杯,又欣赏歌舞,尤其是皇帝离开之后,大殿之中大家更加放松下来。不住有人过来和李澄敬酒,其中就有国舅爷,徽音见他二人含笑寒暄,但是笑容之下,似乎藏着很深的东西,这些是什么徽音不多问,也不侧目,尽量不会引起别人注意。
她的所为被李澄看在眼中,愈发佩服,他从未和她说过某些军国大事,但是徽音似乎天生就和他心有灵犀似的。
“何国舅,你说的,小王知道了。”李澄笑道。
何国舅举杯:“那下官告退,日后请您去我府上吃三花醉。”
李澄客气送走他,周围的人不以为意,李珩不一会儿就和何国舅接上头了,何国舅道:“淮阴王答应劝郑放反,但是有一个要求,青州一分为二,郑放和他各占一半。”
“他这是在空手套白狼。”李珩不愿意同意。
这青州是他好不容易拿下的,要他拱手让人,绝无可能。
何国舅笑道:“太子自然是一诺千金,可您知晓秦国丞相张仪骗楚国背弃齐国时,就是用六百里地做筹码?可最后,您看秦国给了吗?”
这是战国时的一个故事,当时秦相张仪出使楚国,为了利诱楚国,瓦解齐楚联盟,张仪以六百里商於之地归还楚国为诱饵。楚国于是与齐国断交,与齐国断交后楚国派遣使者出使秦国要求以约交付商於之地,但张仪却矢口否认。最后,恼羞成怒的楚怀王于是派兵攻秦,三战皆败,楚国的大国地位自此动摇。
现在先答应了他,反正青州都是何家和吕家两家占据,到时候吕威一死,那里都是他何家,给不给李澄,还不是他们说了算?
在何国舅看来,现在他最大的威胁就是吕威。
只要杀了吕威,他就能势如破竹的再解决了郑放,日后天下是他的还差不多。
李珩一听也笑了:“舅舅说的是,那孤就先答应下来。”
甚至李珩还有个计策,正好一箭三雕,以青州为筹码,到时候让何、吕、李三家相争,到时候平衡点反而在他身上了。
不得不说李珩也是个算计人心的高手,就像现在德音亲自请了徽音过去东宫,笑吟吟的道:“妹妹早就回来了,也不进宫看我,倒是让我好生记挂。”
这样暖心的话,若是在一对平日相处融洽的姐妹中,当然是好事,偏偏德音和徽音的关系其实一直都淡淡的,所以这种话很反常。
但徽音也没有表现出诧异,反而笑道:“想着祝寿能进宫,就没有再折腾了,更何况姐姐这东宫,可不是一般的地方,旁人如何好进来?”
话音刚落,就见连枝上了一盏金骏眉来,徽音端起闻了闻:“姐姐,你这丫头机灵,还知道我以前在娘家时最爱喝的便是金骏眉。”
连枝福了一身:“哪里是奴婢记得,是良娣记得。”
“原来是姐姐,真是让妹妹无地自容了。”徽音故作失语。
德音略有些得意,她从小跟着徐太夫人交际,知晓哪位夫人爱喝什么茶,怎么安排夫人们的座位,怎么和人迅速交际做手帕交,就这点雕虫小技,她都不放在心上。
但是她知道她这妹妹这些都不行,和人交往总是很快就变得冷清清的,根本不适合做主母,甚至连和人基本相处都难。
所以,德音只是道:“你还爱吃芙蓉糕、粉蒸肉、鸡汤炖花生,我们是姐妹,这些怎么会不知道呢?我进深宫之后,家人们很难见到,愈发想起从前,我们姐妹因为各自长辈的关系,从未好好说话,想起来,也是我做姐姐的不是。”
“姐姐休要这么说,姐姐是东宫良娣,却还能想起妹妹我,就已经很感激了。”徽音哪能真被这几句话就感动不已。
德音很会示弱,见徽音似乎并没有很激动,遂泪光点点加强力度:“我比妹妹先嫁,妹妹已经有儿子了,我却还是一无所出,有时候真是羡慕妹妹。”
“有身子这种事情是运气问题,姐姐还年轻又有什么好担心的。”徽音准备起身就走,很简单,德音突然在寿宴上喊自己来东宫,想必不仅仅是她的意思,可能还有太子的意思。
毕竟,李珩这个人所谓的心机几乎都是用在女人身上了。
果然,德音话锋一转:“唉,现在我是不敢生了,我们东宫有位女子因为有了太子的骨肉,只因她在太子妃前面有妊,被吕丞相打死了。”
徽音听了一恸:“竟至于此——”
“是啊,所以我想若吕丞相一直在,我便是有了身孕,也是不敢怀的。”德音声音萧索。
但很快,她深吸一口气道:“太子也被控制够了,若是吕威一直把持朝政,恐怕我还有爹爹,甚至是无恒,日后都会被害的,你看董玉娘的亲哥哥就被牵连了。”
“爹爹和无恒……”徽音露出一幅担心的神色,她已经知晓德音找她做什么,还是想说动郑放杀吕威,恐怕何国舅找李澄,说的也是同一件事情。
至于何国舅为何不愿意求救卫铎,恐怕是卫铎势大,请神容易送神难。而郑放这里,却是先利用郑放,毕竟郑放勇猛过人,却有勇无谋,他能够杀吕威还有个原因是郑放是吕威的鹰犬爪牙,唯吕威之命是从,大肆捕杀吕威的政敌,吕威虽然内心忌惮郑放坐大,但是他二人关系又很复杂。
郑放是唯一在吕威军中能命令吕家军的人。
前世她毫不犹豫的让父亲帮忙杀吕威,后来把郑家绑在太子的船上,兄长丧命,弟弟也险些丧命,但这辈子她不可能让爹这般绑定谁。
李澄尚不成气候,父亲若是杀了吕威,马上就会被黄雀在后的何家干掉。何国舅馋青州之地许久了,冀州也是一块肥肉啊。
到底要怎么反将一军呢?万一李澄也答应下来,不,不管李澄了,大家各为其主罢了。
所以,徽音挑眉看向德音:“姐姐,你也别太相信太子的话,太子也是两面下注,当年太子从水中救了你,殊不知次日也是太子救下了我。就是咱们姐妹中,谁先动心了,一旦嫁给她,就能把郑家绑在太子的战车上。此事我原本是不愿意说的,但是现在看姐姐一再说起这些事情,我不得不说出来了。”
第46章
◎双章合一◎
“当真?”德音根本不知道还有这一层。
她以为李珩对她情有独钟,又想复制妹妹前世上位的路,所以义无反顾的嫁了过来,还生怕亲事被妹妹截胡,没想到太子却……
徽音也不想在东宫说李珩的坏话,但是李珩总让德音来从中挑拨就烦,说白了,男人们的事情是男人们的事情,应该是你李珩自己拿出诚意来。
所以,徽音要做的反而是让德音说何家不出力,让李珩和何家的关系也分崩离析,俗话说天下大乱,形势大好。
“我骗姐姐做什么呢,不日我就要回去建业,和姐姐从此怕是再也不会见面。我也盼着姐姐从此能够青云直上,做小妹的还能跟着沾光,可你想父亲若是跟着太子和吕威斗,两败俱伤之时,何家再把女儿嫁过来,到时候咱们是为了谁做嫁衣裳呢?”徽音发现用大局举例,德音似乎听不懂,那就用最浅显的说法。
果然,德音听了,眼神变得凌厉:“可是何国舅没有女儿啊?”
徽音笑道:“何家一个小宫女都能够有身孕,况且没有女儿也有侄女,只要姓何。姐姐日后又能奈何?”
德音悚然。
虽然不想承认,但的确是这个道理,太子总要郑家甚至让李澄都合起来对付吕威,可吕威哪里是这么好对付的?万一父兄皆折损,到时候受益的不就是何家吗?
见德音神色变幻,徽音又道:“姐姐,爹若能保存实力,你的位置永远在。咱们为何不能做作壁上观的人呢?吕家和何家若是两败俱伤,姐姐才能脱颖而出。”
德音一听就觉得是好主意,她暗道徽音能够前世今生都过的不错,的确是有两把刷子的,但她也不想徽音得意,只道:“妹妹慎言,这些话不是你我妇人能够说的,我看筵席差不多要结束了,让人送妹妹过去吧。”
“好,我这就告辞了。”徽音也不留恋。
东宫离丽景殿并不远,否则徽音也不会答应过来,此时即便是庆贺,也无人敢大声喧哗,她站在宫殿门口,站立片刻,又悄然进去。
今夜皇宫里的一切,都美如泡影一样,但泡影戳破之后,沿途看到的多为饥民,各大山头群匪林立,瞧,李澄刚刚就把几个掳掠民女的土匪打跑了,又让兵士送她们回家。
这些女子年纪有的看起来及笄之年,有的还只是小女孩子,有的甚至和她一样是年轻妇人,脸上抹黑了都没用。徽音想她若是没有身份,又生的貌美,可能很难活下去。
“你祖母怎么不和我们一起回来?”李澄进马车问道。
徽音笑道:“她和我姐姐恐怕有好些话要说呢,从来都是如此,祖母完全把我大姐姐当成自己的女儿一般看待。”
果然,徐太夫人正在东宫和德音说起徽音:“简直就是小人行径,我想着看看她的儿子,没想到反而排揎了一场,还要我行礼摆架子,也不知她怎么迷惑住了淮阴王,淮阴王处处替她说话。”
德音垂眸,“我听太子说淮阴王是专门陪着她回来省亲的,对她何等的好啊。孙女不知何处不如她,竟然混到这番地步。您放心,我已经好了许多了。”
兴许是徽音过来,让德音不好再无病呻吟,反而燃起了斗志,之前的恐惧也好了许多。
徐太夫人叹了口气:“也是祖母无能,没法子说动你爹。”
“祖母,我想吕威权势又大,爹和吕丞相关系素来不错,我和太子妃的关系也不错。相反是何国舅和吕丞相争权,他们要争就让他们争去,孙女也不必操心。反正横竖我这几年肚子也怀不上,何必杞人忧天呢。”德音是把徽音的话全部听进去了。
徐太夫人不知道徽音昨日有过来,还以为是德音想通了,她听的有理:“良娣久居深宫,却见事明白。”
“祖母,日后您也少为我操心,凡事以身子为主。”等将来局势不同了,她会让祖母母亲享福的。
徐太夫人愈发欣慰。
但徐太夫人和李珩不同,徐太夫人是觉得德音哪里都好,她说什么徐太夫人都会支持,太子却见德音并不热衷他那日说的话,也不拉拢淮阴王夫妇,所以他旁敲侧击的打听。
可这些听在德音的耳朵里,又是另外一番意思,太子前世和徽音无比恩爱,比对自己还要好,若是再让徽音过来,万一她们旧情复燃呢。
故而,德音为了证实徽音的话的真实程度,只道:“昨日我已经请我妹妹过来,她反而托我向太子道谢,说您当年伸出援手救她。”
李珩当然知晓此事,那时郑放受命于吕威,还干掉了何皇后的人马,何皇后自然心中对郑家女不快,她是有意折腾,自己恰好能救下郑放两女,以博得郑家对他的青睐,事实证明果然成功了。
但他看了德音一眼,笑道:“你不提我都快忘记此事了,我是恰好路过,所以救下她来。”
若是徽音在此,恐怕不会信他的话,德音却深信不疑,甚至还猜想是不是因为徽音是她的妹妹,太子才救的,这也足以说明太子底色是善良的。
“原来如此。唉,不是我不想留我妹妹,是她们着急回去呢,说是参加完我弟弟大婚就准备回去。”德音笑着想了个理由。
李珩却是一收折扇:“既然如此,不如我们也一道回去你娘家,参加你弟弟的亲事。上次我们回去是有求而去,反而让你被你父亲看轻,这次回去,怎么都得衣锦还乡。”
德音总觉得怪怪的,她不知道李珩到底是为了拉拢李澄,还是为了徽音,抑或者是真的要陪她回去。
但她也不能置喙太子,只好答应。
却说徽音回家时,正遇到崔家送妆来,崔月环不愧是清河崔氏出身,嫁妆异常丰厚,崔氏身边的管事嬷嬷和仆从提前一天来铺床,此时,正在纪氏跟前回话。
“这是我们家主和主母要送来的嫁妆单,还请侯夫人过目。”崔家虽然不比当初崔训做上将军时的威风八面,但其世家身份依旧傲视冀州,嫁妆也能看出崔家的底蕴。
纪氏翻看了一下嫁妆单,瞧上面写的不少是寿昌长公主的蒲桃镶宝石靶镜、顾恺之的花鸟图、卫夫人的字帖等等,这些嫁妆全部都是大有来头,足以见崔家之底蕴不同于寻常暴发的人家。她微微点头,让这些人下去忙。
等她们离开,徽音才从屏风后面出来。
纪氏笑道:“你是王妃,何必做那个怪样子,躲在屏风后面,仿佛是你在躲着她们似的。”
“娘,我是怕麻烦,我的身份在这里,到时候请个安都要许久,还是算了吧。”徽音摆摆手。
母女俩对视一笑,纪氏忙儿子的婚事,但又想着女儿要走,难免牵挂:“你们这么快就要走了吗?”
若是未成亲,在家中当然是最舒服的,但是李澄有他的责任在肩,这次能够陪着她回来就已经是很不错了。多留在京里,也并非好事,徐州的军政权利不知道有没有人染指,京中对吕威磨刀霍霍。
多事之秋,还是先把自家的权利拿在手里最好。
“该走了,我也舍不得爹娘,但能够回来与你们见一面,比什么都好。”徽音握住纪氏的手,也是心中觉得遗憾不已。
她虽然眷念家,但是很分的清楚轻重缓急,只要大家过的好,比天天在一起要强。
明日要成婚了,郑无恒的喜服都换了两套,徽音进来时,见他这傻样,又笑道:“你呀你,欢喜成什么样子了。”
“姐,我不是欢喜,成婚了有个母老虎管着我有什么好。只是我没成婚,大家都把我当小孩儿看。”郑无恒有点郁闷。
徽音道:“你姐夫当年没成婚,也占了徐州啊……”
“姐姐现在越发拿姐夫跟我比了,姐夫年纪比我大,本事嘛,也比我大点儿。”郑无恒还有点不服气。
徽音讨饶:“倒是我的不是了,你现在年纪还小,也还未上过战场,日后要好好地,姐姐不盼着你如何的权倾天下,只盼着你平安。”
想起前世那个代替李珩中毒箭的弟弟,徽音眼眶一红,她嫁给谁,弟弟就对哪个姐夫真心实意的好。被刚进来的李澄看了个正着,他以为是明日郑无恒要成婚后,他们就得回徐州,所以妻子不舍,也是心中喟叹一声。
李澄的父王母妃在世时,他也是备受宠爱,但爹娘去世,什么都靠他一个人,很久都没有这种家庭的温暖了。在岳父母家中,他们把自己当孩子一样的疼爱,一起出门时,岳父还特意送马鞍给他,生怕他吃不好,两位舅兄也尽力招待,他们犹自觉得不够。
他们的做法完全是把他当成自家人看待,对他接近所有的好,甚至他说出计划时,岳父满口答应,根本就不加思索。
到了次日一早,郑无恒穿戴一新,拜别父母姐姐姐夫,带着卫士去崔家接人。
徽音想帮忙,纪氏并不让:“若是让你帮忙,那岂不是折煞你了,你是娇客,好好地就在家里休息。”
“好,那就不忙活了。”若是普通的姑奶奶,回娘家帮忙迎来送往当然可以,她现在淮阴王妃,若是这般,会被人说失了体统。
况且连着赶路,风餐露宿,日夜颠倒,她小日子又不正常了,先来了五六日,结束了两日之后,又少量出血。
身体不舒服,心情当然也郁郁,回到房中,恰逢李澄也过来,还特地问起:“小日子走了吗?”
“又来了?”
“这不成啊,日后还是要找大夫专门看看。”李澄很担心。
徽音笑道:“没事儿的,成婚前小日子来总是痛,现如今已经比之前好多了。”说完,她又道:“我现下让人正收拾东西装箱,等明日我们见了新娘子再走。”
李澄也无法,不是他不疼妻子,而是他也记挂徐州,将帅不在,就怕底下人心思变。
徽音换了个月事带,和李澄一起出去,倒是碰到了崔家陪嫁的荣嬷嬷,她见到李澄连忙上前请安,李澄似乎也认得她,还道:“您怎么跟着过来了?”
荣嬷嬷笑道:“早听闻您和王妃归宁,现下总算可以给小主子请安了。”
李澄介绍给徽音道:“这是我母亲当年的贴身丫鬟,后来母亲出嫁前她就留在了崔家,小时候我还见过她一次。”
“现如今大家都到了一家子来了,可见有缘分。”徽音笑道。
荣嬷嬷也是止不住的点头,看向李澄的目光很慈爱。
李澄还欲说什么,又说太子和德音回来,郑放让大家一起去接驾,众人又得过去。说来奇怪,这德音之前都没听说她们会回来参加婚礼,现下太子却带着她一起回来,不知所谓何事?
郑家人自是跪了一地,徐太夫人跪的心甘情愿,看着矜贵的太子,娇媚的孙女,徐太夫人斜睨了李澄和徽音一眼,再耍横,也得在太子面前下跪。
太子进来之后,自有郑放和李澄等人招待,德音这边则由徐太夫人和纪氏请上座,徽音坐在她下首。王妃的地位当然不逊色于良娣,但是太子的身份高于郡王,好在德音想去看看她母亲徐氏,徽音也不必作陪在这里应付。
德音肯定想去看看徐氏,她和徐太夫人见面容易,因为太子和何皇后巴不得她常常影响娘家人,所以徐太夫人递了牌子,很快就能排上了,但是徐氏在尼姑庵里,她无法见面。今日人多,又有妹妹这个郡王妃在,大家的目光也都不在她身上,所以她想去见见母亲。
至于徽音,索性她就去郑无恒的新房看看,不曾想那位荣嬷嬷正在此地,见她进来,连忙过来。
“您忙您的,我就来这里看看。”她看着阿弟的新房,一瞬间有些恍惚,自己的弟弟也要成婚成家了。
荣嬷嬷倒是对李澄很感兴趣,专门过来问起:“请王妃安,奴婢看王爷出落的这般好,心里是真高兴啊。”
“是啊。王爷他智勇双全,又骁勇善战,大事儿小事儿办的身边的人无不满意的。”徽音夸起李澄来轻车熟路。
荣嬷嬷一个劲儿的说:“这就好,这就好。”
不知怎么,徽音想起吴王妃临终前让殷丽芳当王妃的事情,又听闻殷家姐妹很小就进王府当伴读,她都觉得很奇怪,但在淮阴王府时,此事知晓的人又不多,甚至连晁妈妈她安插了人去问,晁妈妈仿佛也不太清楚。
正好有这么个人,徽音看着她道:“嬷嬷,其实我有一件事情想问你。”
“王妃请说,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荣嬷嬷正色道。
徽音微微一笑:“你别紧张,我问的也是一些小事情。”
“您可知晓殷家和崔家有姻亲关系?”
荣嬷嬷立马摇头:“我们家都不认识姓殷的。”
“哦,那可能是我搞错了。”徽音道。
荣嬷嬷一脸茫然。
新娘子崔月环是黄昏时拜堂进来新房的,荣嬷嬷作为崔家资深管事嬷嬷,已经把这里一切都打听好了,等新郎官掀了盖头后,荣嬷嬷就把这里的一切都和她说了。
“咱们住的是府上的东院,两边是厢房,后面是后罩房。家里太夫人深居简出,平日多在家中礼佛,侯夫人纪氏脾气倒是爽快,唯一两位姑奶奶,都是皇家的人,与您怕是难得见上一面。”
崔月环笑道:“方才我们拜堂时,已经见过太子和郑良娣还有淮阴王夫妇,郑良娣总笑,看起来极为和气,淮阴王妃神采飞扬,眼带锋芒。”
荣嬷嬷却道:“事情不能看表面,郑良娣很得宠,自然也和她的性情有关,但淮阴王妃能让淮阴王千里迢迢陪她回来省亲,也是不容小觑。”
“嬷嬷,之前姑母不是写信回来说让表兄娶姓殷的姑娘,怎么后来娶了郑家的——”崔月环到底年纪小,也有许多疑惑。
李澄算起来是她嫡亲的表兄,只不过两家往来不多,一方诸侯,年轻英俊又护妻,即便是她,看了也羡慕的很,尤其是她近来要成婚,心中很恐惧,母亲就拿淮阴王夫妻举例,说天下也有十分恩爱的夫妻的。
荣嬷嬷听了这话眉心一跳:“这话您可千万别提了,万一被人听到就不好了。”
崔月环当然也有分寸:“好,我知道了。对了,嬷嬷,大姐姐今儿送嫁,又是一幅好似我母亲苛待她的样子,小家子气的很。她是庶出,跟着她亲娘在外长大,后来才被接回来的,可是我娘也没亏待她啊。”
崔月环心想举凡士族子弟为了娶到门当户对的女子,之前都会纳妾侍操持,等娶妻之时,把妾侍送走。
偏大姐姐的母亲不认命,还想和正夫人一较高下,也是活该。
……
更深露重,徽音打了个哈欠,忍不住问李澄:“太子今日来做什么的?”
李澄弯了弯唇:“太子想空手套白狼呢。”
“哦,那你们准备怎么做?”徽音看向他。
李澄打了个哈欠:“我和岳父商量好了,但此事还要回禀魏王,所以,明日我们要日夜兼程的回去,璟儿那里就有劳你照看了。”
徽音笑道:“那是自然,诶,对了,你猜阿弟现在和弟媳妇在做什么?”
她想问的是他们是在吃饭还是在喝交杯酒,李澄却语带暧昧道:“当然是做夫妻之间能做的事情了,只可惜你现在身子不好,我还得等。”
“你呀……”徽音脸一红。
提起婚嫁,她看向李澄道:“我且问你,当年你母妃和你为何都看中了殷丽芳呢?你母妃娘家哥哥为了娶门当户对的士族之女,宁可拖到三十多岁才婚,而你也是很重规矩的,这我着实不懂了。”
一直到现在她都觉得李澄那日破釜沉舟的救人来切断和殷丽芳的关联,这个牺牲太大了,这里也许有他果决的一部分,但究其根本,她还是想知道。
若李澄不跟她说实情,她也一直无法完全对李澄敞开心扉,尽管她其实已经很喜欢李澄了,当仍旧有所保留。
如果以前真心喜欢殷丽芳,她有自信让李澄爱上她,现在李澄已经很喜欢她了,但若是别的事情,还是要他说清楚才好。
李澄没想到一直到现在徽音都在纠结此事,他以为那次她已然是信了。
“明日在路上说给你听吧。”李澄拍了拍她的肩膀,现在还不能说。
徽音只好点头。
次日,一早,新婚夫妻过来请安,徽音见郑无恒挺拔英气,崔月环娇媚可人,二人倒是十分相衬,想必昨夜也颇为和谐。
“祝你们百年好合,早生贵子。”徽音笑眯眯的。
崔月环听到早生贵子这四个字,颇有些羞赧,她以前是大姑娘,原本就觉得不自在,听到这些话,总觉得自己变成大人了。
她害羞,郑无恒倒是不害羞,还笑呵呵的道:“那就承姐姐吉言了,您一说一个准。”
众人都会心一笑。
见了她们夫妻这般,徽音也就放心回家了,纪氏还要让裴朔送她们,又要准备践行,都被徽音阻止了。
“弟妹才刚进门,家里正忙,就别管我们了,我们现在也是赶着回去。”徽音也不便打搅家人了,因为她现在也想知道李澄昨日说的事情。
徽音归心似箭,纪氏也不好再留,准备了五车土产让她们带回去。上了马车之后,李澄先骑马在外,在第一个驿站的时候,徽音就看着他,连关心的话都不说了,只道:“快说。”
“我就没见过你这么执着的女子,我若不说,在你心里一直是一根刺,那现在我便说了。”李澄心想现在走远了说也没事儿。
徽音准备好茶水点心,托腮看着他:“说吧。”
这个秘密李澄是不准备说的,毕竟为尊者讳,但是现在他知道他若不说,妻子恐怕永远都会对他有隔阂。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看能不能万字大更
第47章
◎两章半◎
“我舅父出自清河崔氏大房,父母过世之后,他们这一支门庭凋敝,因此,舅父自小便有克绍箕裘之志向,读完书便跟随前大司马恒朔做幕僚,我母亲那时候太小,还不能带在身边。他身边遂纳了一位姓杜的妾侍,此女帮忙操持家务,几乎是一手带大我母妃,我舅父对她亦是颇为喜欢。”李澄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
徽音等他说下文,却见他吃起茶来,连忙催促:“才说了几句话啊,就喝水,我鼻塞喉咙痛,也没有不停的喝水啊。”
李澄摩挲了一下虎口:“她进门十年,生了一男一女,期间我舅父一直没有娶妻,不是娶不到,而是想娶顶级门阀家的女儿很难。就在这时,杜氏又生了个儿子,我母妃很为她高兴,无论后面有没有人进门,她有了这个孩子,也算是有一种倚仗。当时我母妃已经定了亲事,即将出嫁,我舅父却告诉我母妃,他准备娶陇西李氏的女儿,这样就有一位名门出身的嫂子能送嫁了。”
“那那位杜氏呢?”易地而处,杜氏此时的处境肯定很不好,她有儿有女,身份只是个侍妾,若是遇到贤淑些,完全不在意或者身份低于崔家的女子那还好说,偏偏娶的是陇西李氏的女儿。
李澄深吸了一口气:“李家答应嫁女儿的条件便是让父亲把婚前的一切人和事都处理好,否则他家女儿也不是没有更好的选择,甚至当时我听说弘农杨氏有位男子也前去求娶,舅父怕被人翻出过往,遂把怀孕的的杜氏和她生的儿女都送庄子上。”
“但当时庄子上条件不好,我听说正值冬日,杜氏的一双儿女娇生惯养的,怎么习惯庄子上的生活?可崔家要迎娶主母进门,谁理会她想回来的心情。甚至舅父怕杜氏的事情被人知晓,让庄上管事看严杜氏。偏偏杜氏的儿女发了高热,想请大夫来治,管事怕杜氏是耍花招,故意想出去闹事,只同意请大夫过来,然而你知晓的,山野庄子上请不到什么好大夫,表兄和表姐都病死了。”说到这里李澄心中也是觉得世事无常。
徽音睁大眼睛:“死了?”
李澄眼神柔和的看着璟儿:“咱们夫妻俩随行都带着好几位大夫,各种名贵珍稀教材装着,儿子稍微有个头痛脑热尚且心痛。可庄子上条件简陋,也没有药材,请的大夫也是山野大夫,庸医误人,舅父不管,以至于杜氏——”
说到最后,李澄坐了下来:“就在这个时候,我母妃收到杜氏送过来的信,她在信上说舅父欲把她置于死地,孩子又要出生了,请我母亲送一位稳婆过去。这大概就是我母妃最为难的事情,她一个未出阁的妃子,宫里还派嬷嬷过来,怎么会送稳婆过去呢?那杜氏也因为迟迟没见我母妃送人,只好自己想法子了。”
“后来,我现在舅母李氏进门了,进门三个月还有喜了,管事们见木已成舟,不免对杜氏之前的严防死守松快许多。杜氏就在这个时候认识了同样要生孩子的殷家,殷家寒门出身,日子过的很是一般,杜氏送了一件裘衣给了殷夫人,二人关系愈发亲近。杜氏见殷家虽然算不得门阀大家,但殷夫人和殷二爷都是家境简单,看起来对孩子也十分期盼之人,她怕自己的孩子生下来,到时候成了眼中钉肉中刺,偏二人又同时生产,所以杜氏亲手调换了孩子。”李澄说完松了一口气。
后面的不必他说,徽音也明白:“这么说张夫人就是原本的殷丽芳,她才是殷丽仪的姐姐吧,难怪我看到她的时候,恍惚了一下,仿佛看到了殷丽仪似的。”
“是啊,杜氏是在女儿八岁的时候被我舅父舅母接回家中,杜氏也没想过有一日她还能回到崔家,且李氏并不是那等不容人的人,反而对她和女儿很是优渥,甚至殷家的女儿一跃成为上将军的长女,她的女儿却只是个不入流小官的女儿,她愧疚难当。但此事若是说出来,舅父肯定勃然大怒,况且你也知道的,大户人家出这样的丑事,恐怕也会招致非议。更何况舅母已经生了二子一女,父亲对他们爱若珍宝,对杜氏早已没有情分,杜氏只好写信给我母妃,让她多照拂殷家。”李澄还原了所有的事情。
徽音没想到事实居然是这般:“这么说来殷次妃是你的表姐?”
“嗯,没错,我母妃从小是杜氏照顾长大的,有一年得了痘疹,也多亏杜氏没日没夜的照看。所以,我母妃先引荐殷家大伯进吴王府做伴读,后来又说为了招伴读,才把殷家姐妹都请了进来。我母妃一直觉得对不起殷次妃,所以想要让殷丽芳嫁给我,刻意制造许多机会给我们,但顾忌着父王,一直没说,后来父王去世,母妃就和我说了真相,说殷丽芳其实是我表姐,当年杜氏向她求救数次,她无法伸出援手,愧疚难当,所以临终之前让我一定要娶她。”
这才是所有的真相,杜氏对于吴王妃有养育之恩,甚至救命之恩,她唯一的女儿身份却永远不能认回来,吴王妃只能在儿子的亲事上报恩。
所以李澄拼死也要救回殷丽芳的儿子,也是另一种报恩。
至于他曾经有没有心动,徽音就不在意了,因为这个故事背后的真相实在是太过于骇人听闻了。
“为何你舅父一定要坚持娶高门贵族的女子呢?或者说他可以先不纳妾啊……”徽音觉得这一切都是崔家舅父搞出来的。
李澄道:“所以我说这些都是长辈的事情,站在杜氏的角度,当然是人间悲剧,但是站在我舅父的角度,他和陇西李氏强强联合,光耀门楣。也正因为有舅父的官职在那里,我母妃才能够嫁给我父王,甚至生下我之后,也丝毫不畏惧婆母,能把我养在膝下。”
这也是李澄觉得难评的原因。
但徽音看向李澄道:“这件事情如果要怪也只能怪你舅父,和你们无关,我觉得你也不必揽责在自己身上。再有那杜氏,虽说是受害者,但同时也是加害者,她换了别人的女人,自以为是的觉得是为了女儿好,不把别人的女儿当回事。没想到人家的女儿现在成了清河崔氏的长女,嫁到门当户对的清河张氏,人生世事无常,我们只能朝前看了。”
就连徽音自己,都只能朝前看。旋即,她又反应过来:“你故意等了这么久才说,是怕我听了之后不高兴,拆散你表妹的亲事么?”
李澄只嘿嘿笑两声。
也许是得知了这个秘密,徽音觉得自己心里的那个坎儿终于迈过去了。
但福祸相依,她心情放松了,却上了火又得了风寒,每日让大夫熬苦汁子,吃的脸都黄了。好在回程的时候璟儿已经一岁了,他的身体倒是比徽音要强。
“我还是送你们到建业去,你们母子好好休憩,我则早日去徐州操练。”李澄道。
徽音点头:“好,我知晓了。对了,上次我姐姐请我去东宫,我猜想应该是太子有意想拉拢你,但我提醒你,太子这个人是个四处空手套白狼的高手,你不可轻信他,更不要觉得和他合作能占到什么便宜。”
李澄奇怪:“此事你怎么不早和我说?”
徽音不好意思一笑,如果她没有确定丈夫是不是真的对她很好,她是不会这么傻的,什么都说的。
李澄拧了一下她的脸:“好啊你,还对我隐瞒。”
徽音皱了皱鼻子,做了个鬼脸,让李澄也忍不住笑了。
夫妻二人回来的时候就可以直接亮明身份,一路风尘仆仆的到了建业,徽音和璟儿先行回王府去,李澄则去魏王府向魏王汇报。
走了好几个月了,从春天离开,秋天回来,徽音先让人把璟儿的房间从左耳房搬到右边的厢房,她自己倒是累倦的很还要撑着。
南妈妈年纪大了,徽音让她先下去歇息,至于福桂等人年轻一些,都忙的陀螺转。福桂倏地见王嫂子来请安,她把人请了过去。
次间无人进去,福桂只听到王嫂子进去说了半天,她头一缩,看来王妃的警惕性还真的强,即便这王府大多数都是她用的人,但她仍旧信不过,还得把眼线喊过来盘问。
另一边,魏王也是如此,他虽然允许李澄去京中,但又怕他心思思变。
“请起来,你这一趟去了许久,徐州正需要你啊。”魏王笑道。
李澄抱拳:“叔父谬赞了,侄儿也就这点出息了,朝中大事侄儿不敢作主。这是何国舅托我带一封信给您,东宫的意思希望我能说服我岳父斩杀吕威,只是我岳父也不能做无本的买卖,因此像太子索要青州之地。”
魏王皱眉:“怎么东宫想让你去说服?”
军国大事,即便李澄是女婿,那也是外人,怎么东宫找上他了?李澄则笑道:“岳父此人极其疼爱小女儿,也就是我的王妃,他年纪大了,儿子又太小,倒是颇为依赖侄儿。”
这事儿李澄并非自抬身价,但他不可能为他人作嫁衣裳,辛辛苦苦他劝岳父杀了吕威,将来太子不认账,魏王又怪她把青州让出去,这般两面不是人了。
魏王见李澄这样说,眉心一条:“哦,那这件事情你是怎么想的呢?”
“侄儿不敢做主,一切但凭王叔吩咐便是。”李澄并不表现自己的意图。
魏王当然也不会现在立马就决定,他还得和幕僚探讨,李澄又把皇上的赏赐送过来,叔侄二人把酒言欢一番,李澄才从魏王这里出去。
走到魏王府的甬道上时,秋风袭来,李澄只觉得自己的酒醒了不少,今日魏王叔看起来很信任他,这也是他决定投靠魏王叔的原因,实在是有谋略,也有容人之雅量,但此时,他求贤若渴,将来,将来就不好说了。
如果他能劝劝做主,今日他肯定能拿出一个好对策出来,甚至还不吃亏。
但是他无法作主……
正想着,被人撞了一下,他定睛一看,竟然是魏王长子李敬。
“敬哥儿,你在这里做什么?如今天色不早了,你要早些回去才是。”李澄觉得奇怪。
李敬生的微微有些胖,比起武艺他更爱读书,但无论读书的好与坏,魏王并不关心他,更喜欢的是许次妃的儿子李执。这些李澄当然清楚,偏偏李敬又是长子,表现的太出色也不好,不表现更不好,但总归都不能让魏王满意的。
但这些就不关李澄什么事情了,以前李澄还是很关心的,毕竟谁是下一任世子,就关系到他们这些属臣,但他已经决定自立之后,他又有自己的儿子了,别人的事情,他犯不着多管。
所以,见李敬期期艾艾的,李澄只道:“快回去吧,我也有事要走了。”
说完,李澄就离开了,跟在李敬身边的仆从赶紧带着李敬回去,正好殷丽芳已经让人出来找儿子了。自从上次李敬掉进井里之后,殷次妃对儿子就看护的很严,见他回来,也松了一口气。
“快过来,今儿我让厨下做了你最爱吃的香菇丸子,还有炸鸡件。”
李敬坐下来,他还只是个小孩子,很多情绪无法排解,只是闷闷的道:“母妃,儿子想让父王看我写的字,父王一直没有出来。”
殷次妃还能说什么呢,只得安慰儿子:“你父王很忙,他怎么有空看这些呢?不过,你放心,等有机会我拿着你的字给你父王看,上次你的那方砚台不就是你父王赏赐的么?”
她现在不受宠,儿子也跟着不受宠了。
许次妃其实什么都比不得她,甚至还嫁过人,但她就是能够抓紧魏王的心,这是魏王妃和她都没辙的事情。
小孩子以前这样说会信,可现在……
李敬摇头:“可是二弟的功课明明还没儿子好,父王却夸他天资聪颖,就连先生也对二弟更好,常常夸二弟。”
殷次妃想她甚至不敢说魏王的不是,若是儿子仇恨自己的父亲,那这么小的孩子不会掩饰,到时候矛盾只会越来越深,所以她揉着儿子的脑袋:“母妃和你说过,人呢,做好自己的事情就成了,日后你父王总会看到你的。”
就像每次她和妹妹在一起的时候,大家一开始都会和殷丽仪关系更好,因为她赤诚的让人能够卸下防备,可时间长了,大家就会知道她的好。就像吴王妃看起来对丽仪很好,她都没想到后来竟然选择了自己嫁给李澄。
那可是吴王世子啊,其实以她的身份做次妃都难于上青天的,更何况她貌不出众,如此淮阴王都对她情根深种。
到现在她都觉得难以置信。
不,她现在还不能表现出来,否则害人害己。等到恰当的时候,一定要让他们推举自己的儿子做世子。
夜里,淮阴王府
锅子里的各种肉丸鱼丸粉条蛋饺煮的咕噜咕噜,徽音和李澄对坐吃着饭,她想自己恐怕以后会很难瘦下来了,因为总贪嘴。
“明日我就要去徐州,你和璟儿在建业,可得好好保重。”李澄也舍不得离开妻子,但没办法,这也不是矫情的来的。
徽音夹了一颗鱼丸:“唉,我们俩这好几个月日夜都在一起,乍然要分开,我还有点舍不得呢。”
李澄似乎不太擅长说这些话,他夹了一大块薰鸡给徽音,“舍不得也不成,我得快些去徐州。”
见他这样一本正经,显然是心急如焚了,徽音也没了调笑的心思,不免道:“等会儿我给你收拾行装。”
“好,吃着吃着,我就感觉要犯困了。”李澄也会累的,他这么多天舟车劳顿,徽音还能和儿子在马车里休息,他却得护着她们安全不敢眨眼。
徽音很是心疼:“等会儿还有参汤要喝,先别睡了。”
她说着,让下人端了一盅参汤过来,李澄不愿意抬手,徽音只好亲自喂给他喝。兴许是累极了,他喝完就真的在床上睡着了。
徽音也不嫌弃他没有沐浴,只让下人先下去,准备好热水:“等明日小王爷醒来后沐浴,你们也下去歇息吧,我也准备歇下。”
这一晚上,她们夫妻都睡的很沉,甚至次日早上起来的时候,发现李澄都已经离开了。
“他都走了吗?”徽音按了按太阳穴。
南妈妈笑道:“我们早上过来的时候,小王爷还说千万别吵醒您。您怎么样了?我看您还有黑眼圈。”
徽音打了个哈欠:“一直舟车劳顿,虽然回到家里很高兴,但是也真的累。我在想小王爷他们行军打仗的日子也真的不容易,有些路程若非自己走一趟,真的很难体会。”
但她也不能歇着,先送了不少冀州和京中的土产过去魏王府,自己又亲自去请了一回安。
本来以为只是简单的请安,没想到短短数月,魏王妃竟然感觉沧桑了许多,徽音还不明就里:“婶娘可是遇到什么事情了?若有,可是一定要告诉我啊。”
魏王妃扶额,竟不知从何说起。
还是魏王妃身边的嬷嬷道:“小王妃,我们大王想把蒹葭郡主嫁给卫铎的次子。”
卫铎的次子,卫霄?
徽音道:“我听说卫霄才高八斗,是有名的才子,如此也不算辱没啊。”
她只知道卫铎此人是个爱人妻的,但是他的几个儿子中,也不乏有才名的,这卫霄其实听起来不错啊。
本来像她们这种一地诸侯之女,多半都是联姻,就像徽音前世都知道李澄要死,这辈子嫁过来还不是毫无选择?因为兴许下一个联姻的早就妻妾成群,条件更差。
魏王妃道:“卫霄之前早已有一房正妻,这次因为要娶蒹葭,原先的夫人听闻都休了。这样随便休弃夫人的人,焉知日后不会休了蒹葭……”
做母亲的总是考虑的多,蒹葭现在年纪并不大,魏王之顾着和卫铎打好关系,甚至愿意联姻,也能看出男人们的无情。
徽音只能往更好的方面分析了:“婶娘,既然婚事已经昭告天下,你们还能改吗?若是不能,只能打起精神来。”
若你能顽强反抗倒好了,若是不能,得想法子让自己过的更好才是,这样天天怨天尤人,到时候苦的还是自己。
魏王妃在徽音说这话的时候,突然跟救命稻草似的抓住她:“其实也不是完全没法子更改的,我们大王素来很听你们王爷的话,若是他帮忙,那我们就……”
绕了这么半天,原来是想李澄出头啊,徽音倒也没说不同意,只是笑道:“这倒是不巧了,他去徐州了,昨日他过来时,婶娘怎么不说?”
魏王妃道:“我们说的话他未必听啊。”
这倒不是魏王妃谦虚,是李澄以前在魏王府曾经管过一段时间的事情,为人不是一般的难搞,偏偏和郑氏倒是很合得来。
“那我也没法子了,这些联姻这样的事情,我素来插不上嘴。”徽音当然没那么傻替人出头。
她躲避过去了,殷丽仪却一口气应承下来。
殷次妃责备道:“这样的事情是魏王发话了?我们怎么能改变,你怎么也不动脑子想想,就自己允诺王妃。”
“嘿嘿,姐姐,我都答应下来了。我也是心疼蒹葭嘛,她是我从小看着长大的,却要嫁一个比她大十岁的男人,听着就不忍。别人袖手旁观那是别人的事情,我反正是定要管上一管的,若能说动魏王,那就再好不过了。”殷丽仪笑嘻嘻的。
殷丽芳见妹妹如此,也拿她没办法:“那这事儿可要你自个儿想法子,我是没法的。”
殷丽仪站了起来:“你就放心吧,我会自己想法子的。”她刚刚生了个男丁,坐月子出来,正是母爱泛滥的时候,最见不得这样的事情了。
但殷丽芳很清楚妹妹嘴上说的震天响,你真的要问她,你打算怎么做啊?她又毫无办法了。她就是头脑发热,这么多年殷丽仪也早就习惯了。
所以,她干脆保持沉默,看到时候殷丽仪怎么做?若她雷声大雨点小,也就罢了。
徽音去魏王妃那里请过安之后,次日陆大奶奶和高夫人都上门拜访,她与她们道:“原本从京中带回来的东西,打算送给你们,不曾想你们上门了,这样也好,以免我再差人去送了。”
建业富庶,比之京城不遑多让,陆少奶奶等人也不是没见过好东西的,但这是小王妃特地带回来送给她们的,意义不同。
三人寒暄了几句,陆少奶奶道:“您现下回来了,账本我就交给您,茶庄的生意细水长流,虽然算不得很好,但收益也颇为可观。”
徽音道:“辛苦你了,帮我打理这个茶庄,又帮我找茶园。”
“您这是哪里话,为您办事是我们的荣幸。”陆少奶奶可没说假话,攀上淮阴王妃这棵大树,她攒局都越来越高端了。
高夫人也赶紧表态:“是啊,也不费什么力。”
徽音见她二人都表态,心中满意,她又问起建业这里发生的事情,高夫人微微一笑:“近来最热门儿的还是谢夫人终于产下一胎,谢老夫人可高兴了,洗三宴请了全城的人去。”
“这是好事儿啊。”徽音深切的知晓作为独子的妻子,承担的生育压力有多大。
陆少奶奶插嘴道:“小王妃,我们似乎听到谢夫人在席上说您的不是,只是您没回来,我们也不好多说什么。”
作为已经投靠徽音的人了,有哪些对她不利的消息,她们俩都会搜集。
徽音皱眉:“她,她说我什么?我记得我和她都没什么交集。”
高夫人道:“我记得那时是霍家的花宴,当时谢夫人还是大肚子,也是受邀前去。席间不知道谁说起您,都说小王爷转性了,现在对您这般好,说您生的如仙女似的云云。谢夫人却说您进门后就管家,把好些旧仆都赶走了,吴太妃现在都被迫清修……”
“然后呢?”徽音都不明白殷丽仪说这么多话。
陆少奶奶继续道:“说是之前她要去接谢太守回来,您还从中作梗,还好老天保佑,魏王和淮阴王都同意了。”
没想到这事儿殷丽仪到处说,她即便对殷丽仪偶有不满,至少从未在外面说过。
等陆、高二人离开之后,南妈妈和福桂几个都义愤填膺,“真没想到这谢夫人竟然四处讲您的小话,您若是不弹压一回,恐怕别人看轻了您。”
世人都是慕强的,你即便是个坏人,但你有手段,都会有人愿意死心塌地的跟着你,但若是你没有手段,即便身居高位,也有人会瞧不起你。
但现在,徽音看了南妈妈一眼:“首先,那殷丽仪在我背后说我闲话的事情到底是不是真的,这有待考证,其次,她的性子不必我弹压,迟早会出事的。”
就是个没头脑的女人,什么靠自己,满腔热忱,到最后几乎都是找这个帮忙找那个帮忙。只不过她现在运气还不错罢了。
就像现在,魏王妃的事情她也要插手管上一管,魏王妃真的这么在意自己的女儿,都不敢让霍家出头,就会让别人出头?若她真的要死要活的,魏王未必会同意。
人未必每次都能误打误撞,常在河边走,哪能不湿鞋。
徽音很能按捺得住,她没有亲耳听到,不能完全确信高、陆二人的话,万一人家存心挑拨,你上当了,反而把两家的关系都弄僵了。
对殷家姐妹,她没什么宽容之心,崔家舅舅做的事情,和她又没什么相干,李澄可以因为是既得利益者而愧疚,她又不会。若真的殷丽仪背后常常说她,她不会这么轻易饶过她的。
正如殷丽仪的儿子满月酒,徽音过去时,她就完全笑眯眯的恭喜谢老夫人和殷丽仪。
“恭喜您家添丁之喜,那时孩子出生,我们还在路上,今日我把礼都补齐了,您可别见怪啊。”徽音笑道。
谢老夫人道:“您能过来,就已经是我们谢家蓬荜生辉了。”
殷丽仪知道徽音这个人不是一个喜欢管闲事的人,也没什么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精神,蒹葭的事情和她说了也是自取其辱。
以前她有点怕徽音,总觉得她自带一股凛然威严,人也精明,不好说话,但慢慢的,她觉得因为徽音的存在,让她们童年情谊不复存在。
甚至……
她听谢九仪的意思是徐州已经是针插不进,油泼不进,那帮徐州兵只听淮阴王的,并不听魏王的,以前其实不是这样的。淮阴王若非是当年投奔魏王,怎么会有今日之成就,现在却想背叛魏王,那不能够。
人总不能忘本吧。
谢九仪猜测应该是郑氏在其中扮演了什么角色,他怕到时候李澄不仅没有摆脱魏王,反而意图被魏王知晓,到时候就离死不远了。
殷丽仪不愿意看到李澄死,她们从小一处长大的,都要好好活着才是。
所以,她觉得她不能再退缩了,不能再让郑氏害了李澄。
“小王妃,不知小世子如何了?”殷丽仪问起。
徽音笑道:“挺好的。”
“那还真是不错,小世子那时候回你娘家才几个月吧,一路上舟车劳顿,我们这些大人都扛不住,没想到他居然完全没有生病,真是神佛庇佑。”殷丽仪双手合十,直念阿弥陀佛。
她这话其实就是在指责徽音自私,为了自己想回娘家,丝毫不顾及几个月孩子的安慰,哪个正常人会让孩子行千余里路啊,那不是折腾人吗?折腾孩子,也折腾大人。
徽音挑眉,没想到她居然在这个地方挑刺,故而笑道:“我也说了不必离开,但小王爷他顾及我的思乡之情,什么都安排妥当了,我也不好不去啊。不过,这一路上也并非神佛庇佑,全都是我们夫妻精心照料妥当的缘故,我想真正的大神,是不会管这等家务事的,又不是吃饱了饭没事干,我还是把许愿还给那些真正需要许愿的人。”
即便殷丽仪算不上交际告手,也听出徽音是在骂她多管闲事了,她立马道:“小王妃别动怒,我性子直率,素来都是有什么说什么,这也是关心您才说的。”
不知怎么,徽音听了这话觉得有些茶香四溢的,她微微一笑:“你看你,你都忘记上次你女儿生病了,明明前线不许女人过去军营,你还违反军令过去要接人的事情了啊。我劝了你,你也没听啊,可见事情不到自己身上,大抵都不会听的。”
殷丽仪猛一抬头,正色道:“我是经过魏王批准的。”
“我还以为你是魏王小姨子,会更遵守魏王八十二条军令呢,如今倒好,率先还为了你破例了,对不住,我性子直率,素来都是有什么说什么的,这也是关心你才说的。”徽音笑眯眯的道。
殷丽仪曾经无往不利的“我直率,我不是故意的”说别人时,大家都表示不再计较,没想到现在被反将一军,她嘴嗫嚅了几下,竟不知说什么才好。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8k字,还差两千,看明天能不能争取一万字。
第48章
◎双章合一◎
“你怎么和她杠上了,你们的事情我都听说了,凡事也不必去教训人家,各人都有各人的活法。”殷丽芳觉得妹妹这样做,实在是不明智。
殷丽仪则道:“我是觉得她现在生了孩子之后,愈发气焰嚣张,本来我也觉得和我无关,可是小王爷如今和魏王生分了许多,万一日后被魏王发现。外人还没打过来,自家却内讧了。”
殷丽芳摇头:“你想的也太多了,我怎么不知道这些事情。”
“我就是担心嘛,大家都是朋友一场,到时候分崩离析,又有什么好的。”殷丽仪的丈夫谢九仪和李澄关系很好,互为表里,大家一起为魏王做事,不是很好吗?
殷丽芳却看向妹妹:“这些事情也不是你能掺和的,咱们有多大的头,就戴多大的帽子。我如今在魏王府中,幸而我自己谨慎,尚且能够保全自身。”
虽说殷丽仪这个人性情莽撞,但见姐姐脸色严肃,她也只要陪笑:“好,我不管了,还不行吗?”
殷丽仪安分龟缩了几日,徽音倒是受陆少奶奶邀请去了一次茶宴,她当然是风光无限了一回。陆少奶奶和高夫人见徽音丝毫不畏惧魏王和谢家的面子,态度强硬,更觉得自己投靠的没错。
目的达到,徽音见好就收,开始整理家宅中的事情。
先是确认吴太妃那里的份例足不足,她虽然不喜欢她,但面子功夫还是要做的。还好吴太妃现下有几个姑子陪着说话,原先爱挑事儿的打发出去了,范嬷嬷早就投靠徽音,日常也是说她们的好话。
吴太妃那里确认之后,就是家中内账,外账是李澄收的,入账之后,再拨到内账上来。家中大小事情,以前没有解决的,现在统一解决。
“晁妈妈那里,虽说之前犯了些错,到底是王爷的乳母,平日的赏赐也要发给她一份,至于云慧那里,不必抬举。”徽音道。
云慧已经是强弩之末了,她也不能太过心狠手辣。
殊不知云慧的日子也难熬,之前虽然也是守寡在府上,但好歹是掌事姑姑,管着不少人,跟二主子似的,上下的人也都对她有尊重。
可现在只是个庵堂的管事,日日清苦,手底下就两个粗使仆妇,她自己都得做活,尤其是天渐冷了,还要挑水洗头,一趟着风,还受了风寒,咳嗽不停。
吴太妃这个年纪的人,看着慈眉善目,但是却更爱惜自己的命:“范嬷嬷,你和王妃说一声,就说这里有人咳嗽不止,让她把人迁回家去。”
这事儿都不需要经过徽音,直接让如今的管事柳娘子去处理,很快就让云慧回家。晁妈妈倒是有些体己,拿出来跟女儿开药吃,就是再也享受不到王府里的茶房了。
“若还在府里当差,必定是茶房送药过来,还会拿四样干果,四样蜜饯来。”晁妈妈感叹。
“咳咳,娘,您别说了。别人要排除异己,我们也没办法,好在咱们俩存够了银钱,够我们过活了。”云慧有时候也会起报复的心思,但她很清楚现在的她更需要忍耐,就像当初她对付荀柔一样,忍耐之后步步为营。
把王府的事情的处置先告一段落了,徽音才开始真正的休息,每日汤汤水水不断。说真的要养身体,就该这样,什么都不想,专心养身体。
再等李澄过了两个月回来时,见徽音面若桃花,气色极好,脸上嫩的似乎可以掐出水来,他摸了摸自己的脸:“我是不是晒黑了许多?”
“你一个男人还在意这些啊!这都冬月了,这次还去徐州吗?”徽音抱着他的胳膊进来。
李澄解下盔甲,一边换常服,一边道:“还得看魏王叔怎么说。”
“都几个月了,吕威的事情,你们怎么商量的?”徽音问起。
李澄莞尔:“此时最着急的又不是我们,我们何必急着上蹿下跳?”
太子允诺是允诺,谁知道允诺会不会成真,还有,杀吕威冒险极大,没有足够大的诱惑,谁会去做这种事情?你口惠而实不至,谁也不傻啊。
“也是,那咱们就安安心心的过个好年。”徽音吩咐一声,让外面上了热的杏仁酪来,天气冷的时候,热暖的饮子最好了。
下人送了杏仁酪进来之后,又端了热乎乎的栗子糕、花生糕来,李澄一饮而尽,才觉得暖和许多,只不过一暖和,他就想睡觉。
徽音也纵着他这样,家里就是避风的港湾,任凭你在外面多么劳累辛苦,家永远是最温暖最疗愈的地方。
等李澄睡好了,再起来,隔着屏风看到橘色的灯光,蓦然心中一暖。
“徽音……”
他一喊,正好徽音进门笑道:“你醒的还真是及时,饭菜刚备好,你我一同用饭吧。”
冬日吃羊肉最是滋补了,今日也是吃的羊肉锅子,李澄看着妻子,有些惭愧道:“也不知怎么,回来就困了。”
“大概家里最舒心,所以你一下就睡着了。多睡才能养好身体,我巴不得你多睡会儿呢。”徽音不在意。
她不是那种常常空虚寂寞无聊的人,管家理事之外,看书做美食,参加宴饮交际,这些都是她这个主母该做的事情。
这些琐碎的事情,徽音从来不嫌烦,对她而言,小家都管不好,怎么去管大家,而且每日和人打交道,脑子也会更活络。
李澄又问道:“你们母子在建业可好?”
徽音笑道:“旁的倒好,只有一件事,那谢夫人就跟吃错药似的。”说完,就把殷丽仪如何在背后说她小话,后来在宴席上公然针对自己的事情说了。
末了,她还道:“不知道的,还以为她被夺舍了,你说好不好笑?我怎么样和她有什么关系。以前她和我说话,虽然有时候总觉得天真烂漫了些,到没有那般针对。”
李澄听在心里,狐疑道:“兴许是有人说了什么。”
“你说她们说了什么呢?难道你陪我回一次娘家,就碍事了?她又不是我婆婆,管的那么宽。”徽音只想吐槽一二。
女人有时候想吐槽并非是真的想怎么样,因为打嘴炮她还真的没输过。
李澄却顿了一下:“之前,我看她见到你还算毕恭毕敬的,这么快就趾高气昂的,她不是个有心思的人,恐怕是有什么。没事儿,她那里好套话,我明日正好去谢家,见到她了就知道了。”
“哎,你可别说是我挑起的啊。”徽音只是想吐槽一下,没想过让李澄帮忙。
李澄觉得好笑:“知道了。”
夫妻二人小别胜新婚,用完饭,李澄就一把抱起徽音走向床上,一双手可谓是轻拢慢捻抹复挑,徽音搂紧了他……
早上起来时,李澄见妻子眼下的黑眼圈大大的,面露疲态,他倒是神清气爽,心情好的很,还俯下身子亲了徽音一口,徽音怕痒,赶紧翻身离开,他轻笑一声:“我这就去谢家一趟,再去魏王叔那里,你好好在家休息。”
徽音闭着眼睛,手挥动了几下:“走吧,走吧。”
李澄简直是春风得意极了,难道人家说洞房花烛夜的,和徽音在一起的每个晚上,都完全是极致的享受。
再见到谢九仪时,二人按位次坐好,“昨天傍晚回来的,今日一早就过来寻你了,如何?主公是怎么想的?”
谢九仪作为魏王的高级幕僚,他能够告诉殷丽仪的事情都是深思熟虑的,不是随口所出,现下见李澄这么快就过来他府上,不像以前怎么都以魏王为尊,他心中也慢慢验证了自己的猜测。
“青州之地就如煮熟的鸭子飞了,主公当然想拿下了,但此事东宫说的对,大抵只有昭节侯才能办到。”谢九仪道。
李澄抚掌:“我想既然怕东宫反悔,不如先占领青州,如此我岳父也能下定决心背水一战。东宫若是真心想让出青州,那就不该和我们打,至于吕威那里,我岳父要占,就自然和吕威闹翻了。”
谢九仪笑着道:“那依小王爷看谁打头阵呢?我是不成了,上次打输了,一时半会儿王爷不会让我去的。”
他的言下之意当然是李澄上了,可李澄怎么会把自己想要什么轻易说出口,他只道:“一切要听魏王叔安排啊。”
二人对视一笑,李澄又吃了一盏茶,见殷丽仪端着茶点出来,李澄尝了一块:“嫂夫人这手艺越来越好了。”
殷丽仪听人夸奖十分欢喜:“这是用牛乳做的糕点,上面放的西域的红葡萄干和绿葡萄干,自然是好吃,外头即便有,也没这么纯正。”
“唔。”李澄心想这殷丽仪不可能无缘无故的针对徽音,毕竟地位有别,谢家再是魏王近臣,魏王连襟,但身份也是低于他的,他现在还是郡王呢!
吃完一块糕点,李澄放了下来,又看着谢九仪夫妻道:“我听说王叔准备把蒹葭嫁给卫铎的次子,可有这么回事儿?”
果然,此话一出,他见殷丽仪眉毛竖起来了,谢九仪点头:“是啊,卫铎雄霸中原,主公要和他结亲也是理所当然,我们暂时也不便北线开战。”
“这样联姻倒也有道理。”李澄想现在魏王无法和卫铎抗衡,还不如结交为上,那卫霄也是英才,配蒹葭也使得。
谢九仪不置可否。
倒是殷丽仪道:“小王爷,可是卫霄把正妻休下堂了,再娶蒹葭,这样的人家——”
实际上这两个月殷丽仪一直为这件事情想法子,但也不知道从哪里突破,没想到李澄居然也赞成。
李澄还没等她话说完,就不悦道:“这可不是普通人婚嫁,这是政治联姻,为了两地之平安。就连我都要联姻呢,更何况是蒹葭呢?”
若非看在谢九仪的面子上,李澄觉得他肯定说的话不好听,不是他不心疼自己的堂妹,而是现在男女都是一样,徽音还不是那么远都要嫁过来。
“这家国大事何苦让弱女子承担呢?”殷丽仪问道,她总觉得李澄和她们有童年情分,和别人不同,所以她在李澄面前更加自在。
李澄看她义愤填膺的,反唇相讥:“这话你不必和我说,你该和魏王说才是,你和我喊什么。你看谢兄不也赞成吗?你一个人反对没用啊。”
朝谁发脾气呢?我又不是你夫君,我可不会惯着你,跟羊癫疯似的,有本事和魏王喊去。
殷丽仪泄气道:“若我能说动魏王,何必和你们抱怨,我只是心疼魏王妃罢了!”
提起魏王妃,李澄的确觉得有些残忍,但他也不愿意和殷丽仪多说什么。不过,殷丽仪对徽音不加掩饰的态度变差,让他想到是不是自己的地位受到什么影响,所以殷丽仪才敢这般。
但现在见她似乎是一孕傻三年,以前尚且能掩饰,现在越发的冲动不加遮掩,看来也问不出什么来。
还有谢九仪似乎一直没有说话,李澄就站起来掸了掸右肩膀上的褶皱道:“那我先去给王叔问安了。”
谢九仪起身相送,把李澄送出门后,才回过头对殷丽仪道:“我知道你性子正直,又爱打抱不平,但许多事情不是咱们想怎么做就怎么做的。”
“可我知道你肯定有法子。”殷丽仪狡黠一笑,她知道丈夫很有能耐。
谢九仪摇头:“你把我想的也太神乎其神了,我最爱你的赤子之心,但是有些事情,我也是无能为力。但我想蒹葭还小,这桩亲事还有几年才成行,如此这几年内,时移世易,指不定又会有变化。”
殷丽仪一听有转机,又立马高兴了:“那可太好了。”
谢九仪想的是若魏王能够靠李澄夺取青州,将来迟早再会北上,冀州郑放不足为惧。将来魏王若是和卫铎对上,那么蒹葭郡主未必还会嫁给卫铎的儿子。
见妻子不再纠结蒹葭的事情,他道:“我要去魏王府邸一趟,你在家中看好门户。”
“好。”殷丽仪答应下来。
李澄去见魏王时,魏王说的也和谢九仪大差不差,甚至还主动道:“此事非你不可,你我叔侄如今替圣上牧民,圣上也不能亏待咱们。”
“王叔说的是,侄儿命小福薄,连徐州都治理的勉勉强强的,承蒙您不弃,还让侄儿亲办此事。”李澄话里话外都抬举魏王。
魏王笑道:“此事舍你其谁了,这也是当年我们联姻目的所在。”
李澄又留下来和魏王商量了一下细节,如此才回王府,他一回来,就和徽音说起此事:“太子想空手套白狼,但是我们也不傻。”
“嗯,不过你要小心太子之前还制造毒箭伤人,可见此人行事诡谲,切记要小心。”徽音叮咛。
李澄笑道:“现在说打仗还早着呢,我想这件事情我们得先去信太子,让他拿出诚意来。”
李澄的信很快就快马送到李珩的手上,上面说的是魏王说自嘉浒关以南让太子的人撤出,他就同意和郑放一起助力杀吕威。
“竖子……”李珩当然非常不爽。
何国舅却已经被吕威软禁了,他近来常常许诺郑放,说起来他们也算是翁婿,可是郑放却跟他打马虎眼。
所以,看到德音送过来的银耳莲子羹的时候,他直接把碗摔了。
周围的下人跪了一地:“太子。”
李珩压抑住自己的脾气,反正青州夹在魏王和昭节侯中间,他并不能完全掌控,而且那也只是何家的军队,与其如此,还不如先把人撤出来。否则,吕威下一步可能就要废皇帝,自立为帝了,更别提他这个太子了。
他从牙缝里挤出三个字:“我无事。”
入夜,他吩咐亲信拿了他的令牌去青州了,没办法,就是知道别人在趁火打劫,也得同意,否则难以维持平衡。
半个月后,不费一兵一卒,何家退兵青州,李澄直接带人驻扎。他还专门让亲信去冀州告诉郑放,让他千万不要轻举妄动,让吕威起疑。然后趁着吕威不备,再下手。
……
在建业的徽音听闻前线传来消息说李澄已经顺利占了嘉浒关,很为他高兴,怪道前世太子奔赴徐州,死伤无数都没讨到好,李澄的确谋略过人。
陆少奶奶也诸多夸奖,徽音笑道:“前线的事情说不定,我想还是低调一些的好。”
徽音心想爹前世帮李珩杀了吕威,可没讨到什么好,反而被绑在太子这辆战车上,被他利用彻底了,这辈子可不能如此了。还好李澄出的主意很好,让郑放杀了吕威之后,迅速占领嘉浒关以北,但不必做太子的出头鸟,而是先收拢吕威之兵马才对。
这也许是李澄为何被郑放信服的原因,只不过这辈子爹爹杀吕威能顺利呢?
郑放还真的很顺利,他一直作为吕威簇拥,平日虽然有一股力量,但对吕威毕恭毕敬,且要刺杀吕威的人非常之多,几乎数次都是郑放帮吕威挡了下来。
正如现在,吕威准备称帝,因此命郑放夜里帮忙看守。
就在如此寻常的一个夜晚,吕威正在试穿帝王的冠冕,却没想到背后被捅了一剑,此剑锋利又快,很快铁锤锤了过来,几乎捣乱他的胸口,吕威倒在血泊中,指着郑放道:“你,你为何如此对我?我……我不是答应等登了地位之后,就封你为异姓王吗?”
郑放笑道:“老贼,你骗鬼呢?恐怕你登上帝位,头一个就让我老郑死。”
吕威还想说什么,就听郑放道:“我老郑没什么想法,也想称帝……”
吕威未曾想到他英明一世,算无遗策,却在郑放这里阴沟翻船。当年多少人要刺杀他,都是郑放保护他,现在倒好,居然被此人杀了。
是的,郑放看到这些冠冕,其实也很动心。
但想起女婿的吩咐,他还得按捺下来,先去找到何国舅被软禁之处,那何国舅还以为郑放来救他的,很是高兴。
“昭节侯,你可总算是过来了。”
郑放笑道:“是啊,你受惊了,吕威已经死了,只是这老贼的死讯我还没放出去。等会儿恐怕就天下皆知了……”
何国舅喜上眉梢:“好好好,这可太好了,他这一死,就再也没有人威胁太子了。”他都想到自己该如何吞并吕威的军队了,只是现在还不好说。
还得安抚住郑放:“你是怎么杀死吕威的?”
郑放按照李澄教的,一字一句道:“国舅爷,明明是您杀死了吕威啊,怎么是我呢?”
“这是什么意思?”何国舅有些听不懂。
郑放不耐烦道:“意思就是老子栽赃给你。”
女婿说让他不要冒头,大家有意看到京中大乱,但若是谁做了出头的椽子,恐怕各地又要打着清君侧的名义对他不利,索性还不如推到何进身上。
如此,他郑放既得到了青州的嘉浒关以北,还得到了何家的西北军,还不会引起别人针对。
这一夜东宫歇息在德音这里,却翻来覆去的睡不着觉,德音不明所以:“太子可是有事?”
“无事,我就在想国舅被软禁了,还不知道怎么样呢?”李珩随意扯谎,他现在勉强和何家捆绑在一起,若吕威倒了,他的威胁少了许多,至少何国舅还没那么大胆子,还得靠自己给他荣华富贵。
德音却不知道想起什么,前世听闻太子和李澄打仗时,差点被毒箭射死,幸亏有郑无恒挡毒箭,这辈子兴许郑无恒不会了,那将来……
她提醒李珩道:“太子,你可要小心我那位妹夫淮阴王,我怀疑他胸有大志,手段凌厉,日后必定成为大患。”
李珩心道,就等郑放杀了吕威,他趁机再让何国舅杀了郑放,直接把冀州攥在手中,郑放此人勇猛过人,却耳根子软,毫无谋略,反而好对付。至于李澄,虽然不容小觑,但他打青州都打过的,何必怕?
正想着,就听内侍急报:“太子,不好了,何国舅发现吕丞相想篡位,二人同归于尽。”
“什么?何国舅也死了?”太子不敢置信。
京城外,郑放已经从吕府跑出来了,心情美滋滋的,李澄这个女婿的法子还真缺德,不,是聪明,他还真的喜欢。
明日一早,他就以稳固京师的名义率先收编吕、何两家的军队。
第49章
◎双章合一◎
地盘扩大后,李澄早已派宇文当驻守青州,郑放派继子裴朔占据嘉浒关以北,两家都是姻亲,倒是相安无事,但不费一兵一卒,就得到土地,徽音既为娘家高兴,也为李澄高兴。
虽然说将来大家意见不同的时候,可能产生分歧甚至打仗,但这也不妨碍现在自己心情好。
正如日后若李澄有一日对她不忠,不代表现在她二人不是浓情蜜意。人如果只想着将来怎么样,片刻的欢愉都没了,那也太悲观了。
李澄也怕妻小留在建业,到时候被作为人质,所以和徽音商量:“不如,我带你们回徐州。徐州虽然没有建业富庶,但好歹在我的势力范围之内。”
“夫君,我很想和你一起回徐州,可我也怕打草惊蛇啊。你想现下你拿下了青、徐两地,魏王恐怕对你心生忌惮,便是我和璟儿跟着你去,你祖母呢?”徽音当然想过去,又怕这样太过了,毕竟李澄现在又没和魏王闹翻,甚至明面上魏王很支持他。
李澄一听也是一怔:“当年若是你们母子没过来建业倒好了。”
徽音笑道:“当年有当年的考量,如今有如今的考量。此一时,彼一时也,我知道你什么都是为了咱们这个家,可是你若有事,我们母子如何存活?”
“贤妻真是深明大义,哎,好吧,我日后也常往返两地,只是苦了你们了。”李澄执起徽音的手道。
徽音摇头:“你我二人何须多言?今日魏王设晚宴,我等还要参加,切莫迟了。”
李澄心道这宴不知道是不是好宴?以前这些事情他藏在心中,对手下也不敢随意露出分毫,现下对徽音倒是说了实话。
徽音安慰道:“你想回到曾经的叔侄关系,除非一直做牛做马毫无欲望,但话又说回来,你若是这般,你底下的人谁会听你的?谁真的忠心于你。”
当人到了一定的地位,你自己不愿意干,底下的人帮你累死累活,却得不到好处,就很容易心生反叛。
便是徽音整治了王府的恶奴刁奴,对其她的人还得多发月钱安抚住呢。
“我也这么想的,上次打青州,正常来说应该是要我去,魏王叔跳过我让谢九仪去,果然谢九仪打输,现在我不费一兵一卒的拿下,自然由我的人马进驻,若是旁的人,冀州军可能就都抢了去了。”李澄可不觉得自己那位岳父是守诺之人。
只不过现在吕威、何国舅大势已去,皇上命数也不长久,太子不过一个光杆司令,将来如何,还难说的很。
郑放野心有,能力谋略不足,郑家的冀州军看起来举重若轻,其实内里早已是腐烂溃败毫无斗志。
但这些话若说出来,就是伤妻子的颜面。
徽音其实心中清楚,这也是吕威对郑放并不是要下死手的原因,郑放个人武力无人可挡,但是治军不严,军心涣散,郑放也是今日听东明日听西。
暂不提此事,徽音对李澄道:“对了,我还有一件事情要和你说,许次妃给我送了一份厚礼,甚至前日我去给魏太妃王妃请安时,她看似巧遇我,实则像是专门等着我的。你说这说明什么?”
李澄笑道:“不必理会,无非是为了世子之位,上次李敬不小心掉进井里,恐怕也有他的手笔,现下魏王叔又有人给他生了个小儿子。许次妃总有一日会色衰爱迟,儿子名分又不能早早定下,她还得罪了魏王妃和殷次妃这一群人,她大概是最心急要封世子的人。”
人一急,难免就投鼠忌器。
徽音冷哼道:“魏王还这样年轻,她着急什么呢?将来如何还未可知呢。与其这般,还不如敦促自己的儿子好生读书习武,如此将来即便大权旁落,要拿回来也轻而易举。便是贩夫走卒,有一技之长,也能吃穿不愁。”
残害孩子算什么,有本事冲着大人去啊。
要么就让魏王下定决心立自己的儿子,要么就自己做王妃。
这个说法倒是另辟蹊径,李澄也被逗笑了:“既然你都知晓,我也就不多说了。”
他想魏王府肯定也不会太平静了,许次妃开始躁动起来,魏王妃和殷丽芳也不是吃素的,还有魏王的新欢……
比起魏王府的波澜,东宫更是大洗牌,吕笑甚至被何皇后软禁起来,郑放也不甘心自己的女儿仅仅只做一个良娣,以前是有吕威在,他也就罢了,现下吕威去了,他怎么能让那吕氏再凌驾在郑家之上?
太子对吕威着实恨,恨他这么多年把他当木偶,恨他屡次僭越,骄横跋扈,把他的尊严不当一回事。但同时,他也恨郑家,丙辰之乱时,郑放彼时是虎贲中郎将,原本护卫熙妃,但当柔然人打过来时,自己带人逃跑了,以至于熙妃被柔然军不堪侮辱,自杀身亡。
不知怎么,他走到吕笑的宫殿,平日他多半是深夜偷偷过来。小时候他并不受宠,吕笑却是吕威的女儿,笑起来春光明媚,头一个分糕点给他的人。
吕笑的父亲去世,她却不能守孝,甚至家人统统被清算,她什么都做不了。
在葡萄的提醒下,才发现李珩过来,她燃起了希望:“太子,我求求你,让他们放过我的家人吧,他们都是无辜的。”
吕笑曾经最大的烦恼,可能就是做太子妃规矩太多,除此之外没什么朋友。但在东宫份例也足,钱不够了还有父兄塞给她,现在却……
李珩扶着她起来:“别跪,你父亲犯的是死罪,他私藏了龙袍,罪不容诛。”
“我并不敢为我爹求情,可我哥哥是无辜的啊。”吕笑磕了一个头,恳求着。
若不提起她兄弟还好,一提起来,李珩怒火中烧,但他还是忍了下来,因为他心里还是很喜欢吕笑的,所以他勉强扯出一抹笑:“好,我答应你。”
见吕笑欢喜的样子,李珩对葡萄使了个眼色,扶着她起来:“有些事情连我也是无能为力的。”
吕笑还不知道自己的靠山倒了,地位摇摇欲坠,只是高兴李珩保全下来她的家人。李珩安抚半天,出去之后,安排自己的人保护吕笑,没办法,吕笑没有任何心机,现在吕威一倒,不知道多少人对她磨刀霍霍。
从吕笑这里出来,他去了郑德音那里,其实他根本就不爱来郑氏这里。但是没办法,郑放如今收拢吕、何部分军队,实力更加强劲,他现在还得拉拢郑家。
德音心情很好,徐太夫人已经来过了,说郑家如今势力大增,郑父打算让太子废了吕笑,让她做太子妃。
但她还不能表现的太过分,只是说起别的:“我父亲进了几样新鲜的干果来,太子尝尝。”
不提郑放还好,提了郑放,李珩简直恨死这个贪生怕死,又背后捅刀的小人了。
只是闲暇,他还得打碎了牙齿往里吞:“不必了,孤刚用完了过来的,孤来是说一声。近日事忙,我要去书房睡会儿。”
德音错愕了一瞬,又立马柔顺道:“是。”
祖母说的对,越是要承担太子妃的位份,越要绷得住。瞧妹妹徽音,一个郡王妃,看起来神采飞扬,因为她是正妃,是女主人,自己这个良娣再得宠,上头还要太子妃。
李珩早已看到德音眼里的势在必得了,脸色沉了下来,他绝不会让郑家得逞,否则那又是另一个吕威了,不,郑放小人得志可能更嚣张。
此时,徽音也看到许次妃的势在必得了,她坐在魏王的家宴上,这里觥筹交错,衣香鬓影,李澄正在当中醉酒舞剑,四面都击节叫好。
许次妃没有和诸人一样观看,只是亲手执壶给徽音倒了一盏酒,言笑晏晏道:“这是高昌的葡萄酒,我一贯喜欢温一下再喝,小王妃也尝尝。”
不曾想她亲自给自己倒酒,徽音忙道:“怎么要您给我倒酒,让丫头们来就是了。”
她愈发不敢受,许次妃却是越殷勤,还道:“我之前就想和小王妃相交,只怕你嫌弃我的身份,一直不敢。”
如此做低伏下,恐怕是所求者甚大。
“许娘娘客气了,您是我长辈,我怎么敢有所嫌弃。”她也不傻,怎么可能让许次妃和她相谈甚欢,到时候许次妃在外面说她俩关系好,外人也难辨真假。
许次妃见徽音也不喝酒,只盯着场上看舞剑,看起来颇为疏离,她悻悻的离开了。她离开之后,徽音才拿起一旁的荔枝肉放嘴里,虽然已经不是当季的了,依旧好吃。
却见席中李澄已经开始龙腾虎步,真是翩若惊鸿婉若游龙,徽音还头一次见他这样意气风发,这样的精神,忍不住笑看他,场上的李澄似乎也察觉到徽音的目光,转身用剑挑了一杯酒递到她跟前。
众人都在起哄,连魏王都兴味十足,徽音也用手接下,一饮而尽,李珩挽了个剑花,跪在魏王跟前道:“侄儿今年过年又不能在建业,望叔父替我多照顾妻小。”
魏王举杯道好。
李珩落座,又有胡姬开始跳起了胡旋舞,他与徽音耳语道:“我不在家中,你害不害怕?”
他其实想把妻小随时都带着,她们在他能看的到的范围,他才放心,可妻子说的对,即便妻小都去,太妃也还在建业。若太妃跟着去,又太明显了,太妃被威胁,他还是受制于人,还不如营造假象。
徽音蹙眉:“你知道我白天不怕,晚上一个人睡觉害怕。”
“这世上没鬼的,别害怕。”李澄很心疼的安慰。
徽音撒娇:“鬼有时候不害怕,我怕人啊,你不在家里,夜里总觉得阴风阵阵。偌大的府邸只有我一个人,我害怕。”
李澄无语:“那还是跟我去吧……”
“不行。”这点徽音态度坚决。
夫妻二人说话间,外人虽然不知道她们在说什么,但是看那情态,分明是李澄在哄着徽音。殷丽仪坐在殷丽芳的身边,忍不住咬着耳朵:“冀州郑放现在占据嘉浒关以北,西北京师也派人驻守,势头大的很,也难怪小王爷都要对她礼让三分。”
殷丽芳见妹妹如此,不免道:“你这是怎么了?怎么这么在意郑氏?她好还是歹和我们无关。你如今是谢夫人了,虽说现在家中有你婆母操持,旁的不用你管,但是总不能一辈子当甩手掌柜啊。”
在殷丽芳看来魏王也未必喜欢魏王妃,但在某些场合还得表现得鹣鲽情深呢!这不就是上层人士的婚姻,夫妻之间不是夫妻感情,都是利益。
魏王能轻而易举的收服江南,也有霍家之功劳。
殷丽仪见姐姐提醒,她也猛然惊醒:“咳,这事儿和我的确无关,姐姐提醒的是。”
殷丽仪这个人息怒都摆在脸上,殷丽芳觉得妹妹这样就如透明人似的,为何谢九仪喜欢她,可能也是觉得她就如白纸一般。但年轻的时候这样会觉得可爱,等年纪渐长,还是这般,那就是真的被人看成糊涂人了。
“没事儿,以后你有什么事情千万别冲动。”殷丽芳温柔的看着妹妹。
殷丽仪点头:“姐姐放心吧。”
她说完,又欲言又止,但还是提醒姐姐:“我看许次妃很讨好那郑氏,恐怕是冲着世子之位来的,姐姐,我们怎么办?”
上次虽然没有证据,但大家都知道肯定是许次妃干的,没有为外甥报仇就算了,还看着仇人到处蹦跶,实在是让人恼火。
殷丽芳看了妹妹一眼:“放心,小王爷不会听她的。”
“为什么?”殷丽仪只觉得男人变心很容易的,郑氏生的娇媚可人,即便对姐姐有几分真情,恐怕也动心了。
殷丽芳笑道:“你相信我就是了。”
胡旋舞欣赏罢了,又是江南的采莲舞,徽音看的有些累了,也觉得身上有些燥热,想出去透透气,便和李澄说了一声。
李澄看了她一眼:“快些回来。”
“好。”她额头都沁出汗来,出来之后,一股冷风吹来,才觉得神清气爽。
不知为何只有她今日这么燥热,是不是她衣裳穿多了,徽音见外面有石凳,索性就坐在这里歇息一下。一来,这里离门口近,没什么危险,二来这里也不算风急。
没想到她刚坐定,就见一圆脸侍婢上前:“小王妃,您可要奴婢给您上些瓜果酒水来?”
“不必,我等会儿就进去的。”徽音笑道。
这圆脸侍婢似乎很热情,徽音见状不免道:“是你们王妃让你过来伺候我的?”
她摇头:“并非如此,当年是小王爷管魏王府的时候,奴婢的爹欠了债,奴婢的娘又得了病,是小王爷给了奴婢二十两银子,才让奴婢家中好了起来。现下奴婢爹娘好好地,奴婢也成了这里的大丫鬟,奴婢全家都对小王爷感激不尽。”
“原来是这样,王爷以前是什么样子?我还不知道呢。”徽音感叹。
圆脸侍婢笑道:“小王爷那时候年纪还轻,起初府上的人并不服气他,但他能够把我们大王交给他的任何一件事情都办的漂漂亮亮的,堵住那些人的嘴。我们都说男人里小王爷最拔尖,女人中殷女官最拔尖了。”
“殷女官就是现在的殷次妃吗?”徽音警觉到。
圆脸侍婢点头:“对啊,就是她。”
似乎觉得这个问题回答的不太好,她又说起别的话题了。
大厅内,许次妃正温了一壶酒进来,此时歌舞已散去,魏王正和李澄谢九仪等人正和魏王在谈今博古。
魏王在书画上颇有造诣,让人拿了一幅画作出来欣赏,还对众人道:“这画中听闻从不同的角度能看到不一样的东西?你们都来替我看看。”
以李澄的目光,触眼可及的是一匹马,他笑道:“我看这匹马不输我的大宛驹啊……”
谢九仪却道:“怎么从我这里看出来像是一辆马车?”
魏王哈哈大笑:“你们一东一西看的是这,我从中间看,看到的却是一位美人。”
“王叔,您别是想美人了吧?”李澄故意开着玩笑。
魏王指了指李澄:“你还真是什么话都敢说。”
魏王妃也是假意拈酸吃醋:“大王要什么美人,还藏着掖着。”
“我不过是随口说了一句画作,倒惹得你们猜忌我来了?”魏王笑着摇头,看起来云淡风轻。
实际上魏王要什么女人没有,魏王妃怎么可能会拈酸吃醋,她现在最在意的是自己到底还能不能怀孕?坐胎药她还吃着,就盼着魏王能够多来几回。
“我只不过是想说我们每个人站着的角度不同,看的东西也不同,这幅画本身没错。”
魏王此话大有深意,李澄听懂了,魏王的意思是站在你李澄的角度,徐州是你打下来的,青州以南是你套来的,你不愿意分给别人我能理解,但是我也有我的立场,有些事情我不想做,但不得不做。
这也是当年李澄投奔魏王的目的,这位叔叔冷静、深谋远虑,且雄心勃勃。若是旁人知晓自己有了这等心思,恐怕急于弄死自己,魏王却还愿意维持这样面上的和平,因为现在魏王需要他,同时,他暂时也不能完全独立出来。
但他不能立马说话,这就是对号入座了。
谢九仪也听懂了,他心中讶异,没想到魏王还是很看重李澄,果然魏王是值得大家拥戴的,若此时逼反李澄得不偿失。
这李澄已经提前说把妻儿留在建业,就是表明自己的心迹,且他也是魏王麾下唯一文武兼备之人。
就在此时,徽音走了进来,她见场中气氛微妙,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笑道:“真没想到今日如此寒夜,竟有明月高升。”
大家借着月亮又开始吟诗作赋,许次妃还甚至让人送了月亮饼上来,月亮饼里面包的是青菜和肉,竟然很好吃。尤其是魏王,吃了两个月亮饼,徽音想他肯定爱咸口,看他面前摆着的甜点心一点儿都没用过。
再想起她平日去魏王妃那里,魏王妃爱吃甜食,很少做这样的平民美食,这许次妃能够受宠,还真的不是一般人。
李澄见徽音吃了一个月亮饼,又吃了一颗橘子,忍不住道:“你今儿胃口这么好?”
“晚上特地吃少了一点,想着可以瘦一点,但是坐了这么久就饿了,这月亮饼的香味让我垂涎三尺了。”徽音皱了皱鼻子。
李澄忍不住狂笑,还好在大场合上忍住了。
许次妃一直穿梭其中,听到徽音这话,心下放心了,也不枉她安排人故意在郑氏面前说李澄曾经和殷次妃的事情,上次李澄可是救李敬的,若是没有他,李敬早就死了,她儿子早就是世子了。
这郑氏到底年纪轻,稍微挑拨一下,即便李澄相帮殷丽芳,郑氏也不会同意。
却没想到一上车,徽音便问李澄:“你是不是曾经救过一个圆脸叫阿果的侍婢?给她父亲钱还债,还给他母亲钱医病?”
李澄记性很好:“好像有这件事儿,怎么?”
“还怎么呢,这人以亲为仇啊?”徽音冷哼一声。
李澄看向她:“这是从何说起啊?”
“方才我出去透气,遇到一个大丫头,又是说你怎么帮助她们家,又是不经意提起你和殷丽芳之间的事情,浅尝辄止似乎想勾起我的愤怒。还好我呢,沉得住气,如今又和你没什么秘密了,才不会信这些乱七八糟的话。”徽音对这种小儿科的手段不屑。
李澄搂着徽音,也知道是谁捣鬼了:“你说她们的手段并不高明,为何喜欢这样做呢?”
徽音摇头:“你错了,这样粗浅的手段,若是我和你不和,或者我沉不住气开始闹,咱们俩不就是有隔阂了吗?”
关键在于她们夫妻现在对对方没什么隐瞒,都很坦诚,所以才能不会被人一言挑起,若是互相猜忌的夫妻,那可是另一番景象了。
李澄现在觉得自己能够娶徽音,真的是他天大的福气。
第50章
◎双章合一◎
李澄今年虽然不回来过年,但是这一年他陪她的功夫太多了,光是去冀州时那几个月就朝夕相处,但徽音也很清楚现在是战乱时期,随时随地都有危险,李澄要密切留意徐州动向。
“本来还以为你能在家过年的呢?璟儿都会喊爹爹了,你这个爹爹却不能陪他。”徽音嗔怪。
李澄笑道:“你能不能讲点道理,我不就是专程回来接你们的。至于,璟儿,我也巴不得多陪陪他,但是没法子,等他大了,我日日带着他出去,倒是徒留你一人,不如你再给我生一个女儿,如何?”
徽音挣脱他的手:“想的美。”
“不说笑了,大丈夫生不能五鼎食,死亦当五鼎烹。我不在的日子,你要好好保重你自己,别害怕,我留了一队人专门保护你。”李澄用手摩挲着她的脸。
徽音拍了拍他的手:“快走吧,别磨蹭了。”
方才还依依不舍,现在又果断让自己离开,李澄反倒是不舍了,又去耳房看了一眼璟儿,他正在房间的波斯毯上走着,一岁多的孩子竟然没有同龄孩子那般颤颤巍巍,他看到自己又想上前,又回头望他的乳母。
李澄便上去抱起璟儿,闻到孩子身上的奶香味,他愈发有了动力。
李澄的离开,留给徽音的印象大概就是他舞剑那一段了,不得不说,他天生就是个英才,无论到什么地方都能够被人注目到,也难怪喜欢他的女子那么多。
甚至霍家都有意把女儿送过来当侧妃,这是许次妃挑拨不成,特地派人来通风报信的。
“你是说魏王有意把霍家三姑娘许到我们府上来?”徽音皱眉。
许次妃派来的人道:“我们娘娘听到的就是这样,霍家是魏王妃的娘家,在江南一带深耕许久,自是不同。”
这也是拉拢人的手段了,女人对于他们一样就跟工具似的。
“福桂,看赏,此事你与许娘娘说,就说我谢谢她。”徽音倒是佩服这位许次妃孜孜不倦的很啊。
许次妃的下人离去之后,南妈妈着急道:“王妃,这可如何是好?”
“天要下雨,娘要嫁人,谁挡的住呢?除非小王爷自己不想娶,否则我挡住了这个,还有那个,又有什么意思。”徽音现在有儿子有地位,李澄对她肉眼可见的颇为喜欢,但这个喜欢到什么程度,她也想看看。
争妍斗丽之事,那得霍氏能进得来王府再说。
魏王妃实际上也是在思忖此事,她是李澄的长辈,妹妹从她这里算和李澄的辈分也不对,但皇家也不讲这些。
她对今日难得过来这里的魏王道:“殿下,真的要把三妹许配给小王爷吗?”
“是啊,此事不是早与你说了,你妹妹是江南淑女,我侄儿亦是龙章凤姿,难不成你还嫌弃他不成?”魏王笑道。
魏王妃连忙道:“她能嫁给淮阴王,那必定是她的福气。只不过,我见那郑氏并不是个容人的人,我听谢夫人提起,说她进门后把原先伺候过淮阴王的乳母和通房全部赶走,可见其为人。”
实际上魏王妃是巴不得妹妹嫁到王府去的,试问如今江南,除了魏王之外,还有谁会比淮阴王尊贵。只是怕那郑氏从中做什么手脚,要得魏王一个支持。
魏王听了难得皱起眉头:“当日我就想着为了拉拢郑放,让允执娶了那郑氏,不曾想竟然是个母老虎。如今他们夫妇成婚快三载,我想着他妻儿都留在建业,孤身一人在徐州难免无人照应,故而才为他再娶一房名门淑媛。没想到郑氏为妇如此悍,看来,我还是有先见之明。”
对他而言,帮李澄许一门次妃反而是赏赐他,天下哪个有地位的男子不是三妻四妾的。
所以,他对魏王妃道:“王妃不必担心,等你妹子嫁过去徐州,郑氏在建业,二人互不相干。”
实际上魏王也有自己的打算,以前让李澄娶郑氏,那是为了夺青州,杀吕威,如今两事毕,就不能让郑家的影响力太大了。毕竟,从现在开始,冀州反而成了魏王北上的阻碍。
魏王妃是魏王的枕边人,她倒是没想到魏王的深谋远虑,只是以为李澄远在徐州,要用自己的妹妹去拉拢,怕李澄不受控制。
这些当然就先瞒着徽音了,魏太妃倒是派人请吴太妃过来了一趟,似乎话中透露了几分。吴太妃说话间见到了霍家的三姑娘,她身材苗条,五官端正,眼睛大而有神,鼻梁高挺,嘴唇丰满,笑起来的时候眉眼弯弯,行动之间那与生俱来的优雅,非郑氏这等寒门女子能够比拟的。
“这姑娘我看着很好。”吴太妃笑容满面。
魏太妃颔首,让霍三姑娘先下去之后,才道:“你满意就好,这事儿王爷打算等下次允执回来再办,我那儿媳妇你是知道的,从来都是恭谨的很,她妹子也是一样贤惠过人。”
对吴太妃而言有什么满意不满意的,她被徽音斗败了之后,只能蜗居在佛堂,身边的范嬷嬷等人几乎暗地里都和那郑氏暗通曲款,现如今是魏王的要求,她还巴不得呢。
只怕还觉得迟了,又听魏太妃说还要合八字等等,让她先不必对外宣传,吴太妃自然守口如瓶,巴不得打那郑氏一个措手不及呢。
真是越想越开心啊!
之前,郑氏把自己的侄孙女荀柔赶走,自己的面子她可以随便下,魏王的面子那郑氏可不敢啊?
徽音却仍旧不动如山,南妈妈忍不住道:“今日太妃过去魏王府,肯定是来商议此事的。您可不能真的岿然不动,得拿出个主意来啊?”
“那我就更不能随意拿主意了,魏王府要送的人,我怎么能够随意阻拦?”徽音笑道。
现在已经进了腊月,她月信一月未至,心中已经有数,自己恐怕是有了身孕了。而霍家可不是荀柔那般住进自己的范围之内,且有魏王撑腰,她得看看李澄到底对她怎么样?现在的决定权她打算交给李澄。
南妈妈急道:“可是……”
“妈妈,与其关注夫君要不要纳侧的问题,不如从外出击,为何一定要我紧张他,他不能紧张我呢?”徽音摇摇头。
南妈妈不知何意,但觉自己奶大的姑娘付出真心,却希望对方回报真心,若是回报不了,她绝对不会饶恕。小姐分明和太太是一样的人,至情至性的人。
福桂端了燕窝粥过来:“王妃,依照奴婢说许次妃多番讨好,您何不从她那里——”
“不成,这个女人锲而不舍,她黏上你的时候费尽心思,日后出事了,也会孜孜不倦的拖你出来的,我不爱和这种人打交道,更何况我有我自己的法子,毋须靠别人。”徽音笑道。
福桂也松了一口气:“看她对魏王长子那样,就觉得她算不上什么好人,我还怕您和她合作呢。”
徽音笑道:“你这丫头,是存心来试探我了?放心吧,我是肯定不会的。”
福桂总觉得与虎谋皮,陷入魏王府的世子之争,到时候容易成炮灰,现在听徽音说不会,她心中高兴。跟着一位明智的主子,比什么都强。
燕窝粥她今日喝的很干净,平日徽音是不爱喝粥的,今日却喝的这样干净,福桂高兴道:“明日奴婢还让他们炖冰糖燕窝来。”
“可是明日我想喝猪肚汤,让他们用莲子炖,这样清爽些,旁的什么都不必加。”徽音摸了摸肚子。
福桂挑眉,哑然:“王妃,您这是有身子了吗?”
“我感觉是有了,但现下还是小心为上,等下个月月信未至,再请大夫过来。”徽音道。
南妈妈和福桂都欢喜起来,南妈妈心想难怪王妃这么镇定,原来是肚子里有了孩子了,有了世子之后,再生一个孩子,那就是一切都撼动不了她的地位了。
徽音见她二人这般高兴,却忍不住摇头,她们都太天真了,若哪一日郑家失势,自己和两个孩子都成了劣势,恐怕两个孩子还会憎恨生母成了他们的污点。她虽然乐观,但是相信人性本恶,每一个人都有可能背叛你。
如果李澄今日瞎了,跛了,死了,她也未必还能一直坚守。
徽音的平静让许次妃傻眼,她忍不住道:“我辛辛苦苦把这个消息传递出去,没想到她竟然是和传言不符。上次吴太妃还说她把荀表姑娘挤走了,我当她是个有手段的呢。”
“小王妃那边指望不上了,您打算怎么办?奴婢听闻下个月许州卫家就要来下定了,王妃虽然不愿意把郡主嫁给卫霄,但是若真嫁了,也得了助力,将来殷次妃那边可就如虎添翼了。”下人分析。
许次妃站了起来:“我就是知晓这些,才四处运作,大王想立我的执儿做世子,那帮老臣反对,我家执儿本来就处境岌岌可危。原本寄希望于小王爷夫妇身上,可小王妃不接招,怎么都不接招,别人要送女人了,她还能坐得住啊。”
其实许次妃也只能用这些法子了,如今已经是黔驴技穷了。
这个年李澄不在,徽音和吴太妃是相看两厌,她的确被确诊有孕,正好名正言顺的养胎,连吴太妃的讥讽她也并不放在眼里。年后,老树发新芽,湖水破冰之后,卫家亲自来下聘。
徽音现下有孕三个月,也亲自代替李澄去参加家宴,魏王妃反而显得很是体恤:“你就不必过来了,你是有身子的人呢。”
“看婶娘说的,如今都有孕三个月了,胎都坐稳了,蒹葭的喜事我怎么能不来呢。”徽音神情平淡,笑的很从容。
魏王妃有些心虚,毕竟她的亲妹子马上就要嫁给李澄了,天下哪个女人说贤惠是真贤惠啊,恐怕二人关系就不如现在了。所以,她愈发体贴:“不过是来下定罢了,你也知道的,我原本还不愿意蒹葭嫁过去呢。”
徽音口风不露分毫,只是夸耀道:“王婶,你是建业名门出身,魏王叔更是天潢贵胄,你二人生的女儿必定能一辈子顺遂安康的。”
“但愿如此吧。”魏王妃微微叹了一口气。
另一边的李澄收到徽音的来信,信上说她已经有了身孕了,一切安好,让他勿要挂念。随信而来的有两件棉衣、一匣子福橘,一盏琉璃灯盏,一根发簪。
这些福橘都是妻子亲自挑的,一个个橙黄油亮,他剥开一颗放嘴里,真的好甜。
这次不知道妻子会生一个什么胖娃娃,是男还是女,他得提前问好产期,如此到时候才能回去陪她生产。
想起上次生产,他想起来都触目惊心。
只是现在她还不能随意离开,上次他帮忙跟岳父出了主意,但显然郑放现在很飘了,并不是李澄能看控制的,他得先把自己的地盘守好,日后才有未来,局势每日都在变化中,自己须警惕才行。
他又写信回去给徽音,叮嘱她好好照顾自己,还画了一幅自己的小像夹在其中。
这封信再次送回来的时候,徽音正在换新的衣衫,她许久未曾打扮,今日要赴宴,却打扮的十分隆重。
南妈妈都震惊了:“王妃何必如此,总归您现在有身孕,露个脸回来就是了。”
“话不能这么说,我听闻卫家前来下聘,那位卫家二公子才高八斗,身边跟着来的有位大才叫杨涣,此人擅长作赋。若是能为我作此一赋,那我岂不是扬名于大邺?”徽音含笑。
她这是出于对自身考虑,这辈子郑放借用李澄之计,居然拿下京师西北,正所谓才不配位,必有灾殃。
如此,她得增加自己的名声和名气,将来李澄畏惧名声,也不敢对她如何?自然,这也能让李澄更加在意她。
南妈妈她们不解这些,总觉得女子的名声传出去,恐怕并非好事。女人应该贤良淑德,不让人盯上才好。
徽音也不知道自己这么做对不对,她只知道即便这次做错了,但总归落子无悔。
魏王又是在德云殿招待卫霄等人,他面上看起来对卫霄很欣赏,卫霄身边跟着的几位谋臣都身兼所长,其中有一位公子,身着白衣,气度高华,魏王是惜才之人,连忙询问。
卫霄笑道:“这是杨涣,字子嘉,擅长写诗赋。”
“原来这位就是杨子嘉,本王在建业就已经听过你的名声,你的《晴川赋》《登黄鹤楼》都是佳作,本王很是喜欢。”魏王其实最爱《虞美人赋》,但是当着众人的面,倒也不好意思说出来。
杨涣拱手:“多谢王爷夸奖。”
魏王心想此人倒是有几分傲气,不过读书人清高是很正常的,更何况杨涣出自弘农杨氏,身份可不一般。他又和众人寒暄了一会儿,不禁笑道:“今日我就在此设宴,都不是外人,等会儿太妃和王妃还有淮阴王妃都要过来。”
这种程度算是家宴了,但即便是家宴,男女也都是分开的,女子都在屏风里面,男子在屏风外,这也是让魏王妃能够看到自家女婿的最佳位置。
不一会儿门口出现数位女眷,她们纷纷落座,男人才落座。
魏王妃看着身边的位置对魏太妃道:“原本我说小王妃有身子不必来,她非要来,方才又说不舒服,迟一些到,我都怕她出事。”
殷丽芳倒是帮徽音说话:“小王妃是代替小王爷来的,小王爷现在不在建业,她定然不愿意辜负。”
有时候许次妃觉得殷丽芳也是虚伪的很,几边都吊着,若真的和郑氏好,怎么不提醒她呢?
几人正思绪万千之时,却见门口刮来一阵香风,众人望了过去。只见一位佳人款款而来,云鬓花颜,乌发似云,雪肤如瓷,身上着正红色的衣裙,随意搭在侍婢胳膊上的手欺霜赛雪,好似红白相间的桃花一般艳丽,众人脑海中竟然一片空白。
这是常见徽音的人的第一反应,只不过她的性格有时候颇为强势,故而别人在震惊她的美貌之后,多半人都更忌惮她,可是她和杨涣相处不多,现在先惊艳亮相,看他会不会写一篇赋,若是不写,再送金投其所好,请他作一篇赋,如此闻名也不是不行?反正所有的事情总得试试才行。
美艳、高贵、风华绝代……
杨涣瞬间就有了灵感,这样的女子他能够发现和脑海里重合的,只有一人,便是和桃花有关的息夫人。他也不傻,当然不会指名道姓说的是谁,只是美是给人冲击力的,他欣赏美,也欣赏每一位美人。
徽音在这样的宴会,不似以往那般只重端庄,今日却尤其注重美。魏王妃见她神采奕奕,一点儿也没有方才那虚弱的样子,还觉得奇怪。
“你有身子的人,许多都不能用,略尝尝就好,我在外边准备了专门的席面给你。”魏王妃显得很体贴。
“不必了,其实我也是用过了才过来的,您放心吧。诶,谁是咱们卫姑爷?”徽音笑道。
魏王妃身边的嬷嬷指了指着紫色圆领袍的男子,徽音瞥过一眼,又对魏王妃道:“婶子看如何?”
显然见了真人了,魏王妃的抵触少了很多,因为卫霄实在是儒雅英俊,风度翩翩,浑然不似
她想象中的年纪大的男子。
“此事是王爷定下,我还能说什么,倒是劳你费心了。”魏王妃笑道。
徽音抿唇:“这算什么费心呢,婚姻大事可不是开玩笑的,俗话说男怕入错行,女怕嫁错郎,我还祝您喜得佳婿呢。”
其实这样的话徽音说有些冒犯了,殷丽芳暗自想着平日见郑氏也不是这样的人,挺拎得清的,也不会问这么多,现在倒好,问起蒹葭的事情来了。
但这样的席面上没有她们这些次妃说话的份儿,她也默默不做声只吃菜。
倒是许次妃看到徽音,主动递了一枚橘子,正所谓没有关系也要攀上关系,她想你不接茬我也不怕,只要我断了你的后路,让魏王妃和殷次妃都以为你和我关系匪浅,你就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只能投靠我了。
徽音却似乎看出她的意图了,忍不住开腔:“快别给橘子我吃了,也不知道为何,有了身子之后总想吃辣的。”
“你若爱吃,我那里有芥菜的小菜,辣的有味道,却又不死辣。”许次妃连忙道,还加码道:“上次我送你的燕窝用完了没有?那可是上等的血燕,品相很好。”
魏王妃真没想到这姓许的竟然私下也拉拢郑氏,可拉拢郑氏有什么用,淮阴王府还是淮阴王说了算,等将来她妹子嫁过去就好了。
徽音倒是笑道:“那东西虽然好,可我当时身子不舒服就放着,没想到想吃的时候拿出来的时候坏了,便吃的王婶那里送来的,这里多谢次妃这般关心我,我都诚惶诚恐,并不敢受啊。日后,您还是不要送了,免得浪费了,倒是生出许多事情来。”
许次妃听出这个意思来了,这是说她心中想帮忙,但是若真的和她来往,反而被人对付。
那谁对付她呢?显而易见,魏王妃呗!
见自己挑拨成功,徽音也就不多说什么了。
这顿家宴用的很好,听闻酒宴之后,杨涣在屋里泼墨挥毫写下著名的《建业赋》,小字写的是遥祝郑夫人。
徽音让茶楼说书人宣讲,还有张老三拉面店这样底层的店宣传,很快徽音水涨船高,甚至她出去礼佛,为了来看她的人把西街都挤满了。
这所谓的《建业赋》传到徐州时,李澄先看到的辞赋,写的实在是华丽极了,朗朗上口,这杨涣的确有大才,没想到小字写的是遥祝郑夫人。
“郑夫人?郑夫人是谁?”李澄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送这赋的人都面面相觑,反正都不敢说,李澄继续呵斥:“到底是谁啊?说啊。”
“小王爷,我们听说是杨涣在魏王府见了小王妃一面,当时就回去写了。”送信的兵士说完,跪在地上都不敢起来。
李澄一拍桌子:“杨涣这厮,收拾东西,回建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