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第71章
“奴婢给圣上……”
朝月话都没有说完,宣帝直接便打断了她:
“朕听闻皇贵妃身子不爽,正好小从太医方才正为朕诊脉,现下且让小从太医给皇贵妃瞧瞧!”
朝月不疑有他,连忙请从杞进去诊脉,从杞倒也没有含糊,诊过脉后,只见他给皇贵妃施了几针后,皇贵妃便痛色渐消。
这时,皇贵妃才注意到一旁的宣帝,她一时眼泪便涌了出来,伸出手来:
“圣上,圣上……”
宣帝纵使心中对于皇贵妃此番有孕起了疑心,可还是握住了皇贵妃的手:
“朕在这里,你不必害怕。”
皇贵妃紧紧攥着宣帝的手,泪如雨下,一旁的朝月“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还请圣上为娘娘做主,奴婢知道玥嫔娘娘深蒙圣眷,可她竟为了一个区区奴婢,威逼娘娘,娘娘为顾全大局,这才未曾发作……”
朝月说完,狠狠磕了几个头,皇贵妃立刻呵斥道:
“住口!这样话谁让你拿到圣上面前说!本宫身为皇贵妃,只要后宫姐妹一团和气,本宫就知足了!”
而宣帝闻言并未第一时间开口,他看向从杞:
“皇贵妃的胎像如何?”
从杞想了想,轻轻道:
“回圣上,皇贵妃娘娘应是这些日子一直腹部隐隐作痛,臣方才还嗅到了艾草味道,现下臣已经勉力为皇贵妃娘娘稳住龙胎。”
从杞这话说的很艺术,现下皇贵妃有孕不过三月,便需要勉力稳住龙胎,那等月份大了,又当如何?
宣帝听了从杞这话,沉默了一下,看向泪水涟涟的皇贵妃,用帕子轻柔的为她拭去眼泪,对上皇贵妃满是希冀的眼,他道:
“朕听闻你要后妃们日日来请安,只怕以你如今的身子要吃不消了。不若以后,还是如此前那般逢五请安即是。
至于你方才所言……你那宫女连话都传不了,自然该罚,玥嫔年岁轻,你莫与她计较,先好好给朕生个小皇子,嗯?”
宣帝还是头一次一气和皇贵妃说这么多,偏偏他语气温和,让人无法发作,可皇贵妃想要的岂是如此?
“圣上,玥嫔之事,妾与您一个想法,总不好让人笑话妾这个当娘的,还要个一个小丫头计较。
至于请安之事,这些年,圣上的身边人不多,故而规矩上疏忽太多了。
妾想着,以后圣上若是再进新人,总不好再被新人看了笑话不是?”
皇贵妃笑着说着,可是配上她那苍白的神情,不难看出她的勉力支撑,宣帝一时眼神微凉:
“好,那便如皇贵妃所言。”
宣帝说完,又与皇贵妃温存片刻,这才离去。
“皇贵妃究竟如何了?”
宫道上,宣帝和从杞一前一后的走着,从杞低头道:
“回圣上,皇贵妃娘娘的脉相有些奇怪,臣这些日子整理先帝时期的脉案,只觉得二者似有相同之处。”
“先帝时期……”
宣帝喃喃着,突然睁大了眼睛:
“你是说……容阳王的事?”
容阳王乃是先帝第五子,及冠之年而亡,他临死前还记挂着他的母妃,直到那位妃子被宫人揭露她为了固宠,用了民间偏方,这才使得真相大白于天下。
可那时容阳王已死,先帝也不舍得其母也随之丧命,只冷了她,等到宣帝继位后没多久,她便以为子祈福的名义,去往雷恩寺祈福。
“臣只是略有猜测。”
从杞谨慎的回答着,而宣帝则深深看了一眼从杞,太医的话,从来都是有所保留,却不敢拍着胸脯打包票的。
而这小从太医能这么说,只怕他已经有**成的把握。
“助孕方,朕记得,现下照看皇贵妃的胎像的便是孙太医,当初……也是孙太医一直照看容阳王。”
从杞没有开口,宣帝也没有多言,而是径直朝前走去,只是他的背影却在一瞬间变得孤寂萧瑟起来。
与此同时,景和宫中,宁德妃正靠在贵妃榻上,修长晶莹的长甲正不疾不徐的剥着石榴,石榴鲜红,越发显得她十指纤纤若细葱,盈盈一弯雕白玉。
“娘娘,皇贵妃那便已经遣人去请圣上了。”
宁德妃弯了弯唇,狭长的眼尾勾起,丹唇轻启,将一粒石榴含了进去:
“她还是一如既往的沉不住气。”
云烟半跪在一旁,轻轻给宁德妃捶着腿:
“可皇贵妃有子,这一次,玥嫔怕是要遭了。”
宁德妃闻言,抬起了云烟的下巴:
“云烟啊云烟,你跟在我什么这么久,怎么眼光也不长进一些?”
云烟讪讪的看了一眼宁德妃:
“若无娘娘,奴婢还在花园里做洒扫了,哪里需要想这些事儿?”
“啧。”
宁德妃啧了啧舌:
“也罢,有我在,倒也不怕什么。只是,你方才那话,便是看低玥嫔了。
她能数月封嫔,又岂是泛泛之辈?若我是皇贵妃,只将那两个宫女都下了监正楼,到时候死无对证,玥嫔又能如何?她啊,对皇贵妃的性子都是揣摩的透透的。”
“话虽如此,可是,玥嫔封嫔也是运气好吧……”
云烟小声的嘟囔着,宁德妃不由笑了:
“运气好?我从她们口中卑贱的宫女坐上妃位,多少人说我运气好,可是,云烟你说我真的运气好吗?”
宁德妃静静的看着云烟,那素日张扬肆意的面上一片淡然,安静的让人揪心。
“左不过,都是身不由己罢了。玥嫔,她比我心狠。”
最起码,她做不到让亲人赴险。
如果,她有家人的话。
“那娘娘的意思,玥嫔还会赢不成?”
云烟见事不好,连忙转移了话题,宁德妃摇了摇头:
“后宫之争,没有输赢。赢得了一时,又不一定能赢得了一世。圣上对皇贵妃的心思,便是我也不敢枉加揣度。
只不过,玥嫔身上,有我看不透的地方。她能引得圣上宠她这么久,这么多,又怎会束手待毙?”
宁德妃话音刚落,云波走了进来:
“娘娘,圣上从长宁宫离开了。”
“哦?圣上可有口谕
还是什么旨意?”
“并无。”
“那看来是玥嫔赢了。”
飞琼斋中,姜曦和茯苓坐在明间,茯苓正用小铜锤敲着今年的新核桃,面带忧色道:
“曦妹,今日你那般驳了皇贵妃的面子,只怕她轻易不会罢休。”
姜曦盘膝而坐,捧着茶水,笑着看向茯苓:
“茯苓姐莫忧,你尝尝这金花茯茶,滋味如何?”
“嗯……这味儿醇厚,又透着浓香,现下喝着倒是正好。”
姜曦看着杯中琥珀色的茶汤,微微颔首:
“这茶喝着不苦,是我特意向圣上讨来的。做人嘛,也如这茶一样,为什么总想着先苦后甜?香的长久,醇厚绵长,才是顶顶好。”
“曦妹这话也有道理,可……这世间焉有这样的人?”
“那便当我做个梦嘛,总不能连做梦的勇气都没有吧?”
二人正玩笑着,华秋走了进来:
“娘娘,才人,圣上已经离开长宁宫,并未派遣宫人过来申饬娘娘。”
华秋说完,便低着头站在了一边,而茯苓这才瞪大了眼睛看着姜曦:
“按理来说,圣上在揽云园那么看重皇贵妃,总不能回来后便改了心思吧?”
“是不至于这样,可奈何有梁家为我推波助澜,今日局面大好,梁家居功至伟。”
姜曦笑笑,茯苓这下子更不解了:
“梁家怎么会做这样的糊涂事儿,曦妹,你怎么越说我越糊涂了?”
“梁夫人丧,百官跪灵。”
这八个字一出,茯苓手里的核桃都“当当当”的滚落下来,华秋连忙去捡了起来,茯苓回过神,咽了咽口水:
“他们,他们疯了吧?”
姜曦没有评价,也不需要评价,做主之人是圣上,而圣上此刻的所为,已经说明了一切。
茯苓平静了心情后,这才又取了核桃来敲,耳边是“咔嚓咔嚓”的核桃皮碎裂声,姜曦突然道:
“皇贵妃这一胎,怕是留不住。”
姜曦这话一出,茯苓立刻“哎呦”了一声,心疼的看着被敲出一个印子的黑檀木小几:
“曦妹,你怎么还突然出声吓人?好端端的桌子多了一个白印子,可惜……等等,你刚才说什么?”
姜曦看了一眼茯苓,淡淡道:
“皇贵妃的气色不对,一大早她宫里便煮着安胎药,她这一胎才几个月?”
茯苓闻言,略略一想,不由攥紧了掌心,担心的看着姜曦:
“那曦妹,皇贵妃不会嫁祸给你吧?”
“因为动气被我气的保不住龙嗣吗?那只怕是我二人两败俱伤,皇贵妃没有那么蠢。”
况且,这一胎对于皇贵妃和梁家都极为重要,皇贵妃不会轻易以此为借口对妃嫔出手。
茯苓这才微松了一口气,忍不住小声道:
“那就好,那就好!也不知道皇贵妃明明胎像不好,为何还要这么折腾?”
“许是,为以后封后做准备吧。”
姜曦这话如同一个炸雷,让茯苓半晌都回不过神来,等她反应过来,这才咽了咽口水:
“曦妹是说,皇贵妃这一子必为太子?”
若是这样,曦妹怕是要遭了!
茯苓心里着急,可是却不知该如何是好,姜曦给茯苓倒了一杯茶水:
“茯苓姐,喝茶,我说了,皇贵妃这一胎不大好。若是我没有猜错,她用了那助孕方。”
“什么?”
茯苓震惊的声音都不由得高了几度,姜曦无奈道:
“茯苓姐,你别激动。”
“不是,曦妹她这是图什么啊?”
“若是,不是皇贵妃自己主动要用的呢?”
姜曦的话直接让茯苓整个人都呆住了,但姜曦的推测也并非她想当然。
皇贵妃明明天生的难育体质,却能在一次侍寝后有孕,几乎可以与太阳从西边出来相提并论。
再退一步说,若是皇贵妃真的有孕,以她的吃穿用度,这一胎也不会在初期便要用药养着。
可偏偏皇贵妃用药养着不说,那药味也非寻常的安胎药,唯一的可能便是她体内的龙胎有异。
这一现象让姜曦不由得想起了从杞口中的助孕方,再加上皇贵妃对于腹中龙胎的看重不似作假,只怕……她这是在不知道的时候,便着了别人的道。
“不是皇贵妃主动要用的?那谁还能把手伸进长宁宫不成?”
茯苓疑惑的看向姜曦,姜曦摇了摇头,垂眸不语。
那能动手的人,可也不少。
一个下午,皇贵妃仗着有孕,意图打压玥嫔却反而无功而返的事儿几乎传遍了整个后宫。
而作为主人公之一的宣帝,此刻并未如以往那般在勤政殿忙碌,而是亲自来到了养怡宫。
“圣上来了?坐吧。”
太后含笑看着宣帝:
“这才几月过去,圣上如今倒也能沉得住气了。”
宣帝有些不自在的抿了抿唇:
“母后,朕又不是几岁小儿……”
不过,宣帝想起自己在赏花宴后急吼吼的强逼太后让权,心里也有些不得劲。
太后没有在意宣帝的微恼,她看向刘嬷嬷,刘嬷嬷立刻会意端出了一个托盘:
“哀家一直在等圣上过来,以后,大渊便彻底交给圣上了。”
宣帝一怔,不知为何,他只觉得一种难言的压力,重重的压在了他的脊背上。
宣帝不由自主的起身,躬身道:
“多谢,母后成全。”
刘嬷嬷将托盘交给了春鸿,而太后亲手扶起了宣帝,母子二人从此前数年的剑拔弩张,到现在的和乐融融,饶是太后也不由得叹息一声:
“哀家知道圣上以前怨哀家不愿分权与你,可若是那时梁盛阳发难,我儿你又当如何?”
“母后,朕……”
宣帝想要辩解,太后只摇了摇头:
“知子莫如母,接下来哀家说的,圣上你要记住。莹莹已死,梁盛阳必定心绪大乱,如今皇贵妃这一胎,是他最后一道缰绳,这段时间,你务必要抓紧了。”
“可是母后,皇贵妃这一胎……”
“哀家知道。”
太后淡淡的说着,宣帝一愣:
“母后你知道?皇贵妃腹中之子,若好了也不过与容阳王一般,如何,如何能成我大渊太子?”
“难道圣上真有以梁氏女为后之心?”
太后诧异的看向宣帝,宣帝一噎,但随后回过味儿来:
“不对,母后,是您!皇贵妃腹中之子,是您……”
宣帝瞪大眼睛看着太后,不由失语,太后淡淡的点了点头:
“不错,是哀家。”
“梁氏一族狼子野心,梁氏女若有子,必将大渊不宁,天下不安!”
太后斩钉截铁的说着,她看向微微皱眉的宣帝:
“圣上这是觉得哀家心狠?”
宣帝连忙道:
“朕没有,只是,朕未曾想到,母后会,会……”
宣帝吞吞吐吐的说着,太后笑了笑:
“欲先取之,必先予之,这个道理圣上应当比哀家明白。”
“母后若是男儿,必定是一方枭雄。”
宣帝不由感叹的说着,太后只是勾了勾唇,这才低头抿了一口茶水:
“哀家跟圣上说了这么多,是因为接下来的日子,哀家预备去雷恩寺祈福。”
“母后,朕没有怪您,您所为都是为了朕,为了我大渊,若是老天要怪,也该朕与母后共担才对!”
宣帝急急的说着,太后抬头看着宣帝,欣慰道:
“圣上能这么说,哀家做这些已经值当了。不过圣上,哀家也只能做到这一步,接下来的路,还需圣上自己来走。
哀家所为,虽为天下大义,但也该去替故人祈福忏悔,否则哀家这余生怕是永无宁日。”
宣帝听了太后此言,这才明白太后为什么这么快便愿意让权给自己,他看着太后,眼眸微湿:
“母后若要去,朕这就让春鸿安排好一切,只是今年的年,朕还想要与母后一同过。”
太后没有点头,没有摇头,只是含笑看着宣帝:
“吾儿长大了。”
太后要去雷恩寺祈福,妃嫔们也不由得忙碌起来,以表孝心。
因着时间紧,众人只能做一些小玩意儿先给太后。
皇贵妃一人独占绣坊,这才为太后赶制出了一件黑狐皮斗篷,太后接过后,对她好一通夸赞,还看着皇贵妃已经微微显怀的肚子,笑道:
“看来明年,哀家也能抱上小孙孙了。”
皇贵妃害羞退下,其余妃嫔这才上前,几个妃位倒是都很舍得,很快便轮到了姜曦。
姜曦亲自动手,为太后绣制了一个袖笼,一个手炉罩,上面绣着松鹤常春的图案,可若是从旁斜看过去,那绣纹又拼出几个字眼:
‘日月同辉,春秋不老’
太后接过袖笼,并未直接让刘嬷嬷搁置在一旁,反而轻轻抚摸着上面的绣样:
“你这孩子倒是有巧思。”
“博您一笑,是妾的福分。”
姜曦笑着看着太后,太后微微颔首:
“好好伺候圣上,圣上疼你,你也要知福。”
“妾谨遵太后娘娘教诲。”
太后这才让姜曦退去,可能让太后留姜曦说这么会儿话,其他妃嫔也不由得侧目。
圣上宠爱玥嫔也就罢了,怎么太后娘娘也偏着她?
可是,这会儿却无人敢说一二。
正当时,宣帝疾步走了回来:
“母后怎么也不等朕下朝!”
太后看向宣帝,笑了笑:
“哀家又不是不回来了,圣上不必着急。”
“这是母后第一次离宫,朕岂能不送?”
母子二人又说了好一会儿,刘嬷嬷则趁着这个空当将其余妃嫔献给太后的东西收拢一番。
眼看着时候不早了,太后这才坐上轿子,缓缓离去,宣帝则站在原地,目送太后离开。
深秋的风,泛着刺骨的寒,黄叶飘萍,更添几分萧瑟清冷。
姜曦早早起来,坐在梳妆台上闭目养神,稍后还要给皇贵妃请安,缓不得。
正在这时,华秋走进来道:
“娘娘,明思方才来传话,今日皇贵妃身子不爽,免了请安。”
“哦?”
“奴婢已经让人去探问其他宫中的情况了,娘娘可要再睡一会儿?”
“不必了,已经梳了头,纵使不出门,也不过少簪两朵花的事儿。”
锦香安安静静的替姜曦梳好了头发,等锦香梳完了头发,华秋也得到了确切的消息,确定今日不去请安后,姜曦这才去了书房。
这段时日,宫里倒是难得的安静,可总让人觉得风雨欲来,姜曦一边练字,一边平复心情,等到一刻钟后,这才彻底进入了状态。
可却不想,不过两刻钟,华秋便轻轻的叩了门:
“娘娘,赵昭仪求见。”
姜曦动作一顿,将毛笔搁置一旁:
“快请。”
这是赵昭仪第二次来飞琼斋,上一次她是满怀怨愤来此,却不想被玥嫔娘娘开解。
而这一次,她仔细的看着屋里的摆设,入宫数月,她也不是曾经一无所知的乡间农女,堂中挂着的是吴大家的喜鹊闹梅图,看着便让人觉得欢喜。
其下两只粉彩花果宝瓶中各插着一支应景的宝石梅花,中间则是一座错金博山炉,散发着袅袅香气,使得人一进来,便觉得暖香扑鼻。
只听一阵清脆的叮当声响起,赵昭仪立刻循声看去,便见姜曦自那水晶帘后走来,她一身轻便的茄花紫常服,乌发堆云,大颗的珍珠点缀其中,娇美动人之余更添几分华贵。
“妾给玥嫔娘娘请安。”
姜曦脚下未停,边行边道:
“不必多礼,坐下说话。”
赵昭仪等姜曦落坐后,这才坐下,可并未第一时间开口,姜曦看着她,笑了笑:
“赵昭仪今日登门,可是因为族中之事?”
赵昭仪闻言一下子呆住了,半晌这才道:
“娘娘,娘娘怎么知道?按理说,族里的事,应当只有妾知道……”
姜曦微微一笑:
“赵昭仪入宫后,并未与我亲近,我想能让赵昭仪走一趟的理由,只怕只有赵家了。”
赵昭仪有些窘迫,她被玥嫔娘娘劝住,以后却再不登门,听着着实有些忘恩负义。
“娘娘慧眼,妾,妾对不住娘娘。”
姜曦摇了摇头,她虽然点破了赵昭仪揣度之事,可也难免让赵昭仪每每想到此事,便觉得心中羞恼,不见自己倒也能理解。
况且,此前形势未明,姜赵两家还远远不到非要联合的时候。
赵昭仪见姜曦没有怪罪,这才继续道:
“族中说,这两日,朝上有些变动,妾有一族兄,正当年华,如今已在御林军任职数年,听闻此番御林军佥事因故被贬,族中想着娘娘您盛宠在身,意欲请您美言几句。”
赵昭仪说完,一旁的宫女直接打开了带来的匣子,里面整整齐齐码着一匣子黄金。
姜曦看了一眼那宫女:
“兹事体大,无关之人退去。”
姜曦这话一出,华秋便退了出去,还拉上了那宫女,那宫女本有些不愿,却不敢违背姜曦,只得跟了出去。
等门合上,赵昭仪立刻变了脸色,急急道:
“此事娘娘万万不可应下,赵家所图匪浅!”
第72章 第72章
姜曦低眉捧着热茶,淡淡道:
“赵昭仪不必着急,赵家的心思,我也能猜出几分。只怕今日之事,乃是投石问路吧?”
赵昭仪闻言这才冷静下来,庆幸道:
“娘娘心中有数就好,否则我若是愧对娘娘,怕是要余生不安了。”
“赵昭仪的心意,我记下了,以后可以常来走动走动,想来……赵家也是这般想的吧?”
“那不行!到时候,到时候赵家只怕要以妾为由头,更加变本加厉了。”
赵昭仪低低的说着,她入宫后便一直独来独往,那宫女是赵家派来的人,她数次听闻玥嫔娘娘与姐妹小聚,不是不心动的,可最终还是按耐住了。
她不愿再给旁人添了麻烦。
姜曦闻言,笑了笑:
“赵昭仪倒是好性儿。”
赵昭仪脸上露出一抹茫然,但姜曦并未多言,只道:
“不知赵昭仪可曾听赵家说过旁的?”
“对了,确有一事要报与娘娘,听闻宁安伯这段时日在族中选了几位郎君入府,赵家说,愿与娘娘相扶相持。”
“你以为如何?”
姜曦有些微惊爹娘会帮扶族中子弟,她家不过是姜氏一族的小小分支,从曾祖父那一辈便自主支分开,到了她爹这一代,若只有她一个女儿的话,也算是断了香火。
“妾以为不如何,赵家……妾说这话或许夹杂着私怨,可我爹本靠我娘的嫁妆起家,高中之后便厌弃我娘,逼她丧命,其人品不可尽信。”
赵昭仪维持着理智,这般说着,姜曦默了默,轻轻道:
“多谢了,这些年,你辛苦了。”
姜曦这话一出,赵昭仪眼圈一红,没有说话,但随后,姜曦又道:
“让那宫女进来吧,赵家的事儿,我应了。”
“娘娘!”
赵昭仪正要说什么,姜曦微微一笑:
“不过,此事还需赵昭仪与我演一场戏,如若……赵昭仪想要摆脱那些耳目的话。”
赵昭仪一愣,轻轻点了点头。
不多时,姜曦扬声道:
“华秋,茶凉了,进来换一壶。”
华秋忙走了离开,赵昭仪的宫女也顺势跟了进来,下一刻,便见赵昭仪直接跪了下去,拉着姜曦的衣角:
“娘娘,求您帮帮妾吧!只要您肯说一句话的事儿,求求您了,以后妾定以您马首是瞻!”
姜曦一愣,她只是让赵昭仪哭求几句,没想到赵昭仪竟入戏这么深,但随后,姜曦连忙起身扶起了赵昭仪:
“你这是什么话?快起来!”
“娘娘不答应,妾便不起来了!”
赵昭仪簌簌落泪,杏仁眼哭的微红,姜曦为难的看了她一眼,这才深吸一口气道:
“也罢,先说好了,我就只说一句话,成不成下次也不许来寻我了。”
赵昭仪还没有说话,那宫女便直接跪了下去道:
“娘娘能帮我们娘娘已是大恩大德!”
“哦?你这宫女倒是伶俐,你叫什么?”
“奴婢红梅。”
姜曦笑了笑,意味深长的看了她一眼:
“梅花临霜傲雪,你这名儿可是名不副实。”
红梅没有说话,只当是姜曦将怨气撒在了自己头上,不过这玥嫔娘娘真是传闻中的好性儿,连撒气都这么不痛不痒。
之后,赵昭仪只如坐针毡般的在飞琼斋坐了片刻,便告辞离去,红梅有些不忿,可却也知道是自己的主子失了颜面,这才急急离去。
还是大小姐,竟也这般上不得台面,若非二小姐不愿入宫,这样的荣华富贵哪里轮得到她?
等赵昭仪走后,华秋请示姜曦留下的那些
黄金该如何处置,姜曦随口道:
“就放在内室的桌上。”
“是。”
华秋有些不解,但没有多言,因着被搅了练字的兴致,姜曦索性也不进书房,只取了书来看。
白日的时间过的很快,天还没有完全黑的时候,宣帝便大步走了进来。
姜曦这会儿正在用膳,连忙就要起身行礼,宣帝按住了姜曦的肩膀:
“卿卿不忙,坐着吧。”
“圣上可有用膳?”
姜曦没有坐下,反而抬手为宣帝解开了斗篷,女娘温暖的指尖从宣帝的下巴滑过,痒痒的,宣帝不由得捉住了姜曦的手:
“都让你歇着了,这些奴才又不是死了。”
“妾想为圣上做点儿事儿不行呀?平日里又能见圣上几面,这会儿与圣上亲近一二圣上也不许,那妾……”
姜曦做势就要离开,宣帝长臂一勾,直接将姜曦反手搂进了自己的怀里,姜曦一头撞在宣帝的胸膛上,气的她又给了宣帝一个头槌:
“圣上这是做什么?!帮圣上更衣圣上您不乐意,真不帮了您也不乐意!”
姜曦红唇开合着,颇有几分喋喋不休的味道,宣帝直接捏起那白皙小巧的下巴,直接吻了上去。
这一次,不用姜曦发力,宣帝便已经自发的攻城略地,缠绵不休起来,等二人唇分之际,女娘的眼睛仿佛沾了露水般晶莹。
“很甜,有点糯米藕的味道……不过,还是朕的卿卿更甜。”
姜曦绷着脸没吭声,宣帝忍不住刮了刮她的鼻子:
“又作怪,你前头怎么欺负朕的,忘了吗?”
“妾没有!”
宣帝挑了挑眉:
“没有就没有吧,朕已经两顿饭没有吃了,这会儿都要饿的前胸贴后背了。”
“什么?春鸿公公,这是怎么回事儿?!”
春鸿连忙赔笑道:
“今日政事繁忙,圣上和许多大人们都忙碌了一日。”
“那也不能不吃饭啊!”
姜曦连忙拉着宣帝坐下,盛了一碗竹荪火腿牛尾汤给宣帝:
“圣上先润润肠胃,饿了一天胃口还没有开,要徐徐图之。”
“那朕想吃糯米藕。”
宣帝提出要求,姜曦为难的皱了皱眉:
“糯米藕难克化,圣上先用过正餐可好?”
“朕就是想尝尝味道。”
宣帝直勾勾的盯着姜曦的唇,姜曦不由面颊一红:
“妾知道了,圣上先用膳吧。”
宣帝这才端起汤一饮而尽,姜曦之后只捡了好克化的菜肴用公筷先给宣帝夹菜,见宣帝吃的有三分饱后,这才停了下来。
“卿卿怎么不继续了?”
宣帝有些疑惑,姜曦气笑了:
“圣上还真把妾当布菜的小太监了?”
“数你小气,若是皇贵妃她们,巴不得给朕布菜!”
宣帝振振有词,姜曦直接道:
“那圣上舍得妾饿着肚子给您布菜嘛?”
姜曦这话一出,宣帝直接陷入了两难境地,要是说舍得,这妮子能活吃了自己,若是说不舍得,那就享受不到卿卿的布菜了。
“卿卿尝尝这道蒸乳鸽如何?”
宣帝没有回答姜曦的问题,反而亲自给姜曦夹了一块鸽子肉,姜曦有些意外,但也坦然受之。
“妾给圣上夹了那么多菜,圣上回了妾一块肉,还是妾亏了。”
“嘿,你这妮子怎么还得寸积尺!”
二人说笑着用了一顿饭,等到最后,宣帝觉得桌上的糯米藕凉了,还让人又叫了一盘糯米藕,气的姜曦又不去看他。
等二人漱了口,坐在一旁的罗汉床上喝着消食茶时,姜曦这才像是想起什么一样,去内室抱出一只匣子。
“卿卿这是……”
宣帝一脸惊讶的看着姜曦,姜曦心里撇了撇嘴,装,圣上您就装吧!
要不是知道这东西,能在百忙之中来她这飞琼斋?
但姜曦只是笑了笑,屈膝一礼将匣子奉上:
“这是今日赵家借赵昭仪之手,想要通过妾献给圣上之物。”
宣帝:“……”
“卿卿你这话绕的朕头晕。”
姜曦随意将赵家的意思道来,随后便将匣子打开,里面一条条小黄鱼散发着金灿灿的光芒。
宣帝捡起一条小黄鱼,垂眸看着:
“啧,都说赵无欺刚正不阿,朕瞧着倒不尽然。”
宣帝一边说着,一边用掌中的小黄鱼轻轻抬起了姜曦的下巴:
“如此重金只换一个八品官职,卿卿便不动心?”
姜曦顺势抬起眼,却并未去看宣帝的眼睛,只是茫然道:
“圣上赏妾的黄金已经够多了,妾一个人能花多少?”
宣帝闻言失笑,连那小黄鱼丢进匣子,探腰将姜曦扯进了自己的怀里,笑的胸腔震动起来:
“看来,是朕将卿卿养的极好。”
一个民女,在他宫中不过数月,便对金银面不改色,这又何尝不是自己这个一国之君能力的体现?
宣帝一时心情大好,将那匣子黄金塞到姜曦的怀里:
“卿卿所言之事,朕知道了,这黄金,卿卿收着吧。这满宫上下,那个嫔位娘娘似你这般家底单薄?”
“妾又无法选择出身,况且,若非如此,妾如何能遇到圣上?”
姜曦认真的看着宣帝,妙目含情,便是宣帝也不由得心中一荡,咬着姜曦的耳朵道:
“卿卿,朕想吃糯米藕了。”
……
宫外,梁夫人的灵堂一直未曾撤去,而官员们需要参议政事,其余之事便由女眷来操持。
若是有心之人,自会借此机会攀附,而这里面,德安侯府不遑多让。
随着天越发冷了,德安侯夫人却一直未曾缺席,世人都笑知道的是德安侯夫人与梁夫人相交甚笃,不知道的还以为德安侯夫人是梁夫人亲闺女呢。
“娘,您终于出来了,吃点点心吧。”
“吃吃吃,你这丫头就知道吃!”
德安侯夫人捶着自己酸痛的双腿,忍不住抱怨道:
“若是等梁夫人下葬后,你兄长能谋个好差事,也不枉此番周折。”
周琳琅劝了一声,见德安侯夫人还是这模样,撇了撇嘴,索性自己吃了起来。
就她那兄长,招猫逗狗,欺男霸女的模样,能干什么好差事?
难怪当初被人家女帝抄家夺爵,流放三千里!
更别说外嫁女,就是侯府的蚯蚓都得剁成泥,家里鸡蛋都得摇散黄喽!
她现在啊,还是能吃一天是一天,自家人知道自己家事儿,指望自己打脸上位,不如直接流放!
“又吃?你这丫头也不怕将来吃的胖了嫁不出去?”
“娘你说什么呢?人家娶我那是看我想象吗?那不是看咱家的爵位?”
德安侯夫人一噎,又对周琳琅提点道:
“你知道就好!以后你兄长得势了,你也能嫁个好人家!”
周琳琅:“……”
“就是说,娘,我能不嫁人吗?”
“我看你是被孤魂野鬼占了身子,得去寺庙驱驱邪了。”
周琳琅顿时消停了:
“哎呀,娘,女儿就是跟您开个玩笑,以后一定嫁个好人家,帮兄长更上一层楼!”
德安侯夫人哼了一声,周琳琅立刻道:
“更上十层楼!”
“记住你说的话,侯府好了你才能好,要不然别说寺里的清汤寡水,就是残羹剩饭也轮不到你!”
周琳琅撇了撇嘴,没吭声,风乱开了车帘,她冷不丁看到了一个有些面善的妇人上了马车。
‘宁伯侯夫人看着真温柔和善啊,怎么就是自己的娘呢?’
‘穿都穿了,穿越大神怎么就不能暗箱操作一下,让她和女帝当姐妹呢?’
第73章 第73章
德安侯夫人也顺势看了出去,正好看到姜千里从店中走出,一边提着什么,一边笑吟吟的扶着林良玉上马车了,她不由冷笑道:
“区区一个民间大夫,若非玥嫔娘娘得宠,怎会一跃成为勋贵?你若是有玥嫔娘娘的本事,我德安侯府何愁不兴?”
周琳琅:“……”
6!
她要是有女帝的本事,也得先给德安侯府洗个地!
他喵的这么会pua,这要真是原主,不得给吃的骨头都不剩了?
一个家族的兴盛,建立在女儿的血泪之上,呸!
活着浪费空气,死了浪费土地,不死不活还要浪费粮食的东西!
大概是周琳琅的眼神骂的太脏了,德安侯夫人淡淡看了她一眼:
“也就是娘疼你,没让你进了吃人不吐骨头的后宫,不然……哼!”
周琳琅沉默以对。
啊对对对!
马车徐徐使过,留下两道深深的车辙。
宫中,宣帝晨起离开了飞琼斋中,这一次,他谨慎的控制着次数,并未发生脚软之事。
而殿中,姜曦一边梳妆,一边让华珠将匣子收入库中,华珠并不知昨日赵昭仪的来意,这会儿随意打开匣子看了一眼,眼睛都直了:
“娘娘!金子!是金子!是一匣子金子!”
姜曦不由笑出了声:
“是金子又如何?你也不是没见过金子的,怎么还这幅模样?”
华珠连忙将匣子合上,一本正经道:
“娘娘,这金子哪里还有嫌多的?奴婢这就去入库造册!”
华珠宝贝似的捧着匣子,脚步轻快的朝外走去,别提多高兴了,姜曦见她那般,连稍后要看到皇贵妃那张脸的抑郁心情都好了许多。
长宁宫中,皇贵妃拉着李才人说着有孕事宜,时不时的发出一声娇笑,再配上一句:
“这不当娘真不知还有这般不易之事,诸位妹妹现下可要好好学些经验,争取早日为圣上开枝撒叶。”
皇贵妃这话一出,宁德妃都斜了她一眼,真有了你又不乐意!
姜曦也淡淡的看了一眼皇贵妃,又看了一眼李才人,明明皇贵妃整日吞金咽玉,吃用比靠郑昭仪掏家底养的李才人不知要好多少倍,可偏偏李才人被养的有了肉,可皇贵妃整个人仿佛被吸干了一样。
甚至说句不好听的,姜曦觉得皇贵妃有些失智。
她竟然在后妃面前炫耀自己有孕,是笃定了长宁宫没有人能伸出手吗?
姜曦看着皇贵妃那双无神微陷的双眼,心中摇头,精气都已经被孩子带走了,她的太医竟也不提醒一二吗?
皇贵妃并不知道众妃心中所想,现下是她这八年之中,最高兴,最快乐的日子!
八年了!
这八年她背负着对家族的愧疚,对淑妃的恨意,对圣上的歉意,几乎喘不过气来!
如今一朝有子,她终于能扬眉吐气,来日她若为后,眼前诸人皆要在她面前伏首!
皇贵妃说着,话锋一转,她看向了坐在一旁的赵昭仪:
“赵昭仪,你入宫也有些时日了,虽宠幸寥寥,但你也不该动了歪心思。”
赵昭仪一脸茫然的抬起头,皇贵妃意有所指的看向姜曦:
“玥嫔是受宠,但你也不好以厚礼贿赂,让其为你争宠吧?”
皇贵妃这话一出,众人不由哗然,赵昭仪更是脸色微变,她宫里竟然还有皇贵妃的耳目!
“妾没有!”
赵昭仪急急的说着,皇贵妃微微一笑:
“是吗?可是昨日赵昭仪带人捧匣去见玥嫔之事,宫道之上不知有多少人瞧见了。”
“不错,妾也见赵昭仪行色匆匆,原来是为了这等腌臜事儿!”
苗婕妤闻言开口看了一眼赵昭仪,面露鄙夷,她久不承宠,但也没想过堂堂官宦之女,竟要这般去讨好旁人媚上!
赵昭仪百口莫辩,苗婕妤与长宁宫比邻而居,她如今作证,更是捶死了赵昭仪献媚求宠之事。
一旁的金婕妤、苏才人也纷纷附和起来,皇贵妃戏谑的看着赵昭仪和姜曦,她知道玥嫔滑不溜手,那便从旁出手,她不信玥嫔还能躲过。
无子之时,玥嫔的聪明伶俐最适合做她孩子的生母,可现在有子,玥嫔便是心腹大患!
圣上待她实在特殊!
况且,虽然太医说,娘在进去假山群的当夜人就不在了,可是当日玥嫔拒绝自己的一幕还是让她永生难忘。
万一,当时娘还有一口气呢?
皇贵妃如是想着,眼中闪过了一丝阴霾,但她看着姜曦的眼神很快便平静起来:
“玥嫔,你怎么说?”
姜曦笑了笑,看向皇贵妃:
“妾请皇贵妃娘娘明示,赵昭仪匣中之物为何?”
既然说赵昭仪贿赂她,那就拿出证据来。
“左不过是金银珠宝之类的。”
苗婕妤撇了撇嘴,不屑的看了一眼赵昭仪:
“赵昭仪倒是会投其所好!”
“苗婕妤这么大的本事,怎么不去街头算命?”
姜曦声音清冷,苗婕妤顿时怒从心头起,她父如今已是五品官,在宫中可还没有人敢如此怠慢她!
“玥嫔娘娘,您这话是什么意思?皇贵妃娘娘,妾受辱,求您做主!”
苗婕妤直接向皇贵妃告起了状,姜曦端着一杯茶水,并不饮下,只是闲闲的看着:
“受辱?苗婕妤,恕本宫提醒你,窥伺上位,乃不敬之罪,按宫规当施以笞刑,以儆效尤,不知皇贵妃娘娘意下如何?”
皇贵妃闻言皮笑肉不笑道:
“玥嫔这话有些严重了,苗婕妤说不得是偶然撞上的,怎可冒然施刑?”
“可若是再加一条藐视君上呢?”
姜曦不等皇贵妃开口,便一气道:
“皇贵妃娘娘难道以为圣上是那等可以被后宫妇人随意摆布之人吗?
否则,娘娘为何会觉得赵昭仪是在贿赂妾身争宠?若是如此,岂非暗指圣上有昏君之相?”
“玥嫔你放肆!”
三言两语,皇贵妃便拍案而起,眼中一抹红线闪过,姜曦稳稳坐在原位,淡定道:
“此事妾敢与娘娘在圣上面前一论,娘娘敢吗?”
“你,你,你……本宫的肚子!本宫的肚子好疼啊!”
皇贵妃一时面色煞白,宁德妃看够了戏,坐直了身子,下令:
“还不去把你家娘娘扶去歇着,来人,请太医!”
长宁宫一片混乱,宁德妃看了一眼姜曦,语气微凉:
“玥嫔也不怕得罪死了梁家,你是在宫中,可你还有家人、族人……若是皇贵妃有个差池,你焉能吃罪的起?”
宁德妃此话一出,姜曦抚了抚鬓发,这才淡淡一笑:
“有劳德妃娘娘记挂,事关圣上,此事妾不能认。”
宁德妃深深看了一眼姜曦,总觉得姜曦捏着什么牌,没有放出来。
众妃未有敢离场之人,赵昭仪数次欲言又止的看着姜曦,但姜曦却没有看她,反而静静坐在原地,闭目养神。
宣帝和太医一前一后的来了,他一进门,众妃纷纷行礼:
“妾等给圣上请安,圣上万安。”
宣帝摆了摆手:
“都起来,到底发生什么事儿?淑妃你来说!”
宣帝来时自然也听了春鸿禀报长宁宫中发生的事儿,这会儿他让淑妃开口偏颇之意自然明了。
淑妃起身先喘了会儿气,这才轻声道:
“妾一忽儿听皇贵妃娘娘怀疑赵昭仪贿赂玥嫔争宠,一忽儿听苗婕妤、金婕妤、苏才人三人佐证此事,一忽儿又听玥嫔说此言有暗指圣上您为昏君之嫌,妾这会儿脑子还沉着,不曾明白此事。”
怀疑,佐证。
淑妃这话用的巧妙,宣帝也直接道:
“也就是说,皇贵妃将莫须有之时拿出来说了?”
苗婕妤连忙道:
“圣上,妾昨日出门之时,确实看到赵昭仪的宫女捧匣进了朱华宫!”
“你看到那匣子里装了什么了?”
宣帝一声反问,苗婕妤自不敢用方才的话回了宣帝,只支吾不言,宣帝深深看了一眼苗婕妤:
“婕妤苗氏,犯口舌、藐视君上,贬为贵人!传令,即日起,苗氏掌嘴十下,一月为期,以儆效尤!”
苗婕妤一愣,随后整个人仿佛被抽空了口袋一般,直接软倒在地,可有那句藐视君上在,她连求情都不敢,只敢叩头谢恩。
而方才开口的金婕妤和苏才人也一下子跪了下来,宣帝瞥了她们一眼,继续道:
“金氏、苏氏,助纣为虐,降位一品,罚奉一载。”
宣帝这话一出,二人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却也不由心中苦涩,圣上的位分既大方又吝啬。
爱者高高捧起,不爱者八年不得晋升!
苏贵人还好,金美人却是心都要碎了,早知如此,她方才便不多那句嘴了!
八年了,她才升了一品!
她容易吗她?
宣帝没有理会她们,反而看向姜曦:
“你无事吧?”
宣帝这话一出,便是宁德妃也不由得攥紧了手中的帕子,里面皇贵妃还在榻上痛苦口申口今,圣上竟问起玥嫔这个荒谬至极的问题,宁德妃几乎不敢相信眼前之人会是圣上!
姜曦听了宣帝这话,摇了摇头:
“妾无事,只是赵昭仪不过来了妾宫中一趟,便生了这许多风波,想来也是赵昭仪御下不严之过,为防以后再有此事发生,坏了妾与赵昭仪的感情,还请圣上将隆恩宫中的宫人整顿一二。”
姜曦话音落下,赵昭仪直接摇摇欲坠,仿佛深受打击,宣帝深深看了一眼姜曦,道:
“玥嫔说的有理,春鸿,将隆恩宫伺候的奴才都换了,好好挑一挑,筛一筛。”
春鸿立刻领命,而赵昭仪身后的宫女拼命的给赵昭仪使眼色,赵昭仪却仿佛被吓到了一般,一字不发。
不多时,为皇贵妃诊治的孙太医这会儿也走了出来,他擦了擦汗:
“启禀圣上,皇贵妃娘娘的胎像已经稳固下来。”
“哦?皇贵妃怎么会这样,朕记得李才人当初也是身子孱弱,如今都有好转迹象,皇贵妃倒是身子骨一日不如一日……”
宣帝的语气夹杂了一丝冷意,孙太医连忙叩头道:
“圣上容禀,皇贵妃娘娘本就胞宫寒凝,此番有孕极为不易,波折不休乃是常事。
再加上娘娘常有劳累,动气之事,自然胎像不稳,若是皇贵妃娘娘日后能心情舒缓,不过度操劳,倒是有好转的迹象。”
孙太医又擦了擦汗,如是说着,宣帝知道孙太医是太后留下的人,这会儿轻轻带过了此事:
“朕知道了,朕去看看皇贵妃。”
宣帝说着,走进了内室,几个主位也纷纷跟了进去,不远不近的站着。
皇贵妃无力的抬起眼皮,看着宣帝不住垂泪,声音沙哑道:
“求圣上,为妾做主。”
宣帝叹了一口气,这才淡声道:
“皇贵妃,你要朕如何为你做主?”
皇贵妃懵懵的看着宣帝,宣帝不再多言,只是垂眸思索了一下:
“你最近太累了,孙太医说你这一胎要好好养,请安便先停了吧。”
宣帝干脆利落的下了令:
“传旨,即日起,皇贵妃静养,由德妃、纯妃、玉嫔、玥嫔四人共同协理宫权!”
宣帝此话一出,皇贵妃直接惊叫一声:
“圣上不要!妾好好的,妾可以……”
“难道皇贵妃你要欺君吗?”
宣帝一句反问,让皇贵妃失了语,姜曦等四人这才起身谢恩,宣帝让她们各自散去,这才轻轻牵起了皇贵妃的手:
“姝儿,莫怪朕,你这一胎怀的艰难,让她们为你分忧一时,你好好为朕生下一个皇子可好?”
宣帝垂眸,深情的看着皇贵妃,到底是陪了他八年的女人,最后这一程,还是让她轻省一些吧。
皇贵妃泪如雨下:
“圣上……”
宣帝又安抚了一阵皇贵妃,这才以政事繁忙为由离开,而等宣帝离开后,明思将安胎药为皇贵妃奉上,皇贵妃定定的看着那碗黑漆漆的汤药,狠狠将起砸在地上,飞溅的碎片划破了明思的脸颊,明思闭了闭眼:
“娘娘息怒。”
“息怒,本宫怎么息怒!怎么有了孕,本宫还是诸多桎梏?甚至连宫权也要分了出去!那玥嫔就那么邪性,当真碰都不能碰?!”
明思欲言又止,皇贵妃喋喋不休:
“有孕无权,本宫这一胎如何保?明思,你说圣上到底知不知道这个道理?!”
明思张口欲言,但看着皇贵妃盛怒的模样,还是垂下了头。
朝月这时走了进来,笑吟吟道:
“娘娘,您先消消火,别上了肚子里的小皇子。明思你也是,光顾着给娘娘熬药了,怎么忘了拿蜜饯过来?还不快去拿!”
皇贵妃会想起揽云园中,宣帝亲手给自己喂蜜饯的一幕,她这才怔怔回神,喃喃:
“圣上应当是心里有本宫的吧?许是,这次的事吓到了圣上……”
皇贵妃轻轻抚摸着自己的小腹,明思合上门,看到的最后一幕,便是皇贵妃脸上愤怒痛苦与甜蜜幸福交织的面容。
明思刚转过身,便看到了夕湘正捧着香炉朝外走去:
“夕湘,你这是去做什么?”
“呀,明思姐姐,你,你这是……”
夕湘吓了一跳,连忙将帕子递给明思,这才小声道:
“娘娘这会儿心情不好,今个还说不喜欢这香,我总不能再让它碍了娘娘的眼。”
明思看了一眼已经烧尽了的香炉,用帕子按在脸上:
“去吧,莫要贪玩。”
夕湘笑嘻嘻的应了一声,这才朝外走去。
飞琼斋中,姜曦喝了一口热茶,这才舒了一口气,茯苓在一旁嗑着瓜子,二人正说着话,赵昭仪便登门而来。
“妾给娘娘请安!”
“快起来,怎么这会儿一个人来了?”
茯苓起身迎了赵昭仪上座,赵昭仪颔首谢过,这才露出了扬眉吐气的笑容:
“妾来谢娘娘仗义出手!若非娘娘,妾还要被那些龌龊小人看管着,不得自在!”
赵昭仪也是这时候才知道昨日姜曦的意思,这会儿她心中只余感激。
“不过顺手为之,哪里值当你跑这一趟。”
赵昭仪笑了笑,随后有有些担忧的看着姜曦:
“可是,今日娘娘让赵家耳目尽失,不知他们可会对娘娘心生芥蒂?”
姜曦闻言一笑:
“圣上方才来时穿着朝服,今日可并非大朝之日,赵昭仪不防猜猜圣上今日做了什么?”
梁夫人丧,百官跪灵。
此事一出,圣上岂能容忍那些本该效忠皇室的大臣站在梁相那边?
再加上圣上之前的忙碌,赵昭仪带来的赵家传信也都印证了这一事实,圣上现在需要的是可用之人。
哪怕赵家走偏了路,可只要赵家在圣上这条船上,用一用又何妨?
皇贵妃试图以此事攻讦于她,不过是在不经意间很戳圣上那些隐秘心思,圣上岂能容她?
赵昭仪先是一愣,随后很快错愕道:
“娘娘这么快就进言成功了?那岂不是要被他们当成大肥肉了?!”
姜曦:“……”
茯苓听的似懂非懂,可是等听了赵昭仪这话,却不由一乐:
“曦妹虽是纤侬合度,可也只是胖的该胖的地方,赵昭仪这话倒是有趣。”
赵昭仪忙摆手,都要急哭了:
“妾不是,妾,妾……”
“赵昭仪莫慌,茯苓姐与你玩笑罢了。总之,赵家之事,赵昭仪不必担心。”
“多谢娘娘为妾宽心。”
赵昭仪在飞琼斋对姜曦深表谢意,而赵府之中,前头还因为姜曦办事能力强而高兴的赵无欺这会儿直接砸了一个茶碗:
“小小女娘,竟敢坏我赵家大计!”
“爹,您消消火,最起码凛兄已经被圣上提拔为八品佥事,咱们更是握着了玥嫔的把柄,以后不愁她不为我赵家进言!”
赵无欺深吸一口气冷静下来,这才道:
“我儿说的对,果真是红颜祸水,圣上竟这般听信一个妇人之言,不过也要多亏了你外祖提点,否则为父也不会那么及时的拿住郭品余的把柄,助我赵家起势。”
“红梅那丫头性子张扬,只怕是得罪了玥嫔娘娘,这才惹出了这样的祸事。”
赵之安摇了摇头,如是说着,眼中却闪过一丝暗芒:
“不过,这也能看出玥嫔此人沉不住气,性躁易怒之辈,才好被咱们掌控不
是?”
“她也就是走了运,否则这辈子都见不到圣上的面儿,宁安伯那老家伙滑不溜秋,现在他的女儿在咱们手里,可就由不得他了。”
“那爹你看我的差事……”
“你先不急,圣上这次让姜氏子有恩荫为官的路子,梁相只怕不会不管,我们且先观望一番。”
赵无欺这时候没有被成功冲昏了头脑,赵之安也点了点头:
“我听爹的,好饭不怕晚,孩儿只是有些可惜不能早日为我赵家分忧。”
“乐舒,一切尽在为父掌控之中,我儿值得更好的!”
赵府之中,倒是父子和乐,可却不知没过多久,他们这对话便送到了宁安伯府。
姜千里和林良玉坐在上首,看着下首的几位姜氏子弟:
“你们怎么看?”
这群姜氏子弟皆是这段时日被授了官,这会儿心里只有对姜曦感激,立刻有人站起来道:
“赵家沾了玥嫔娘娘的光竟敢如此放肆,叔父你且安心,此番小侄也是御林军佥事之一,定让那赵氏子明白一二武德!”
一个身形健硕的青年站了起来,他一抱拳,双臂的肌肉便鼓鼓囊囊起来,看着确实武德充沛。
而另一边,一个轻摇折扇的青年悠悠开口:
“这段时日,朝中之事瞬息万变,玥嫔娘娘能让赵家的人上去,也有人能让他下来。”
“况且,小侄不认为玥嫔娘娘回如赵家所想那般,授人以柄,只怕赵家此番要偷鸡不成蚀把米了。”
其余几位青年也发表了自己的意见,姜千里听罢,也不由面露欣慰之色。
他起初本不愿让他们入府,还是玉娘劝他为曦儿筹谋,这才开始接受了主支的示好。
这会儿,看着他姜氏子弟一心向着曦儿,姜千里点了点头:
“你们有这份心就是好的,我这身份怎么来的,诸位心里都有数,若非我家曦儿替我进言,只怕圣上也瞧不见我……”
姜千里叹了一口气,这才正色道:
“诸位今日所言,来日若有机会,我定转告曦儿,不会让她辜负你们这些兄长的好意。”
“叔父言重了!我们都知道,玥嫔娘娘好,我们才能好!”
众人掷地有声的说着,姜千里抚须一笑,而姜曦还不知道她爹给一众堂兄画饼的事儿。
是夜,宣帝又一次来到了飞琼斋,只不过这一次宣帝来的很晚,姜曦都要快要入睡了,他才带着一身寒气而来。
姜曦被冻的打了一个激灵,但还是准备替宣帝更衣,却被宣帝拦住了。
姜曦见宣帝实在疲惫,索性让他枕着自己的腿,她则轻轻给宣帝按摩起了头部,一时内室之中,温情脉脉。
忽而,宣帝开口道:
“卿卿,朕今日封了你几位族兄入朝为官。”
第74章 第74章
“圣上又与妾玩笑了,妾哪里有兄长?”
姜曦垂眸认真的给宣帝按揉着头部的穴位,宣帝微眯着眼:
“朕翻过你们姜家的族谱,这一支是你曾曾曾祖父的嫡支血脉,虽是子孙能人辈出,可却为奸人所阻。
此番你父封爵,倒是让他们摆脱困境,你也不必担心他们心怀叵测。”
姜曦先是一愣,过了许久这才看着宣帝:
“圣上真不是与妾玩笑?”
宣帝笑着捏了捏姜曦的脸:
“朕怎么用正事和卿卿玩笑?”
姜曦闻言便要起身,可是宣帝却压着她的双腿:
“珠圆玉润,绵若无骨,是个好枕头!”
姜曦顾不得宣帝的调侃之言,焦急道:
“妾请圣上收回成命!妾,妾跟他们一点儿也不熟,怎么,怎么能让他们坏了圣上的清誉?”
宣帝握着姜曦的手,闷闷的笑了出来:
“朕还当是什么事儿呢,朕都查过他们底细,可以一用,况且,朕的卿卿颇擅惹祸,总要让人忌惮一二不是?”
宣帝那双比之姜曦更为狭长的凤眸里面盛满了深情,可姜曦更清楚这深情之下的冷漠。
“圣上怎么能这么说?妾怎么就擅惹祸了!”
姜曦有些愤愤,宣帝笑了笑:
“今日之事难道还不算吗?”
宣帝握着姜曦的手,放在胸口:
“朕还记得此前卿卿还向朕保证过,不会再气皇贵妃了,怎么今个又开始?”
“那能一样吗?皇贵妃要用圣上做筏子,若非她有孕,妾还有很多话要跟她说!”
姜曦那副振振有词又护犊子的模样让宣帝不由勾了勾唇,这后宫之中,只怕也只有眼前一人会为了自己的声誉,以下克上,不计代价了。
“所以,朕与卿卿也是一样的想法。”
姜曦沉默了一下,随后看向宣帝,小声道:
“那圣上再与妾说说,妾这几位素未谋面便沾了妾的光的兄长吧。”
那幽怨的眼神让宣帝不由一乐,随后这才撑坐起来,展了展身子:
“哎呀,朕怎么突然觉得有些口渴?”
姜曦忙斟了茶水,宣帝又说有些饥饿,姜曦遂取了点心,等宣帝好一通折腾够了后,这才兴致盎然的开口道:
“卿卿如今共有五位堂兄,他们分别叫:姜自冰、姜自清、姜自玉、姜自絜、姜自威。”
“这名儿倒是耳熟,可是出自《艺文类聚》中‘如冰之清,如玉之洁,法而不威,和而不亵’这句?”
“卿卿慧眼,他们倒也不负其名,皆为人中龙凤。其中,姜自清与姜自威二人入御林军,其余三人也进去各部做了照磨。
姜家倒也算聪明,未曾只让你父一人上奏荫补,否则也容易授人以柄。”
姜曦将这些用心记下,这才一脸感动的看着宣帝:
“圣上如此眷顾,妾,妾真不知要如何回报圣上大恩!”
“卿卿在朕身边,已是最大的回报了。”
宣帝温柔一笑,这一夜,他虽不似此前的凶猛,可温吞起来,却也磨人的紧。
偏姜曦一言不发生生忍了下来,等到宣帝将人挖到自己怀里,这才发现她的小衣早已被汗水打湿透了。
烛火莹莹,宣帝恬然入睡,姜曦看着宣帝安静的睡颜,抿了抿唇。
今日是封赏,明日只怕便是挡刀了。
圣上素来喜欢与人做公平的交易,却无论那人知不知情,这颗棋他都会毫不犹豫的落下。
要么杀敌,要么被杀。
这一次,圣上的真正意图只怕是皇贵妃腹中之子。
今日圣上下了皇贵妃的六宫之权,本就是在向众人宣布,可以对皇贵妃下手了。
是为了保护对皇贵妃下手之人,还是为了激怒梁相?
姜曦不希望这个人,这把刀是自己,可现在看来,她并没有选择的余地。
“圣上……”
姜曦轻轻一叹,宣帝似有所感,可却怎么也睁不开眼,没一会儿,又陷入了安眠之中。
姜曦扯了扯嘴角,没想到圣上倒是真能在她身边安枕。
这一夜,同床异梦。
数日后,因着取消了请安,宫中又实在无趣,交好的妃嫔们走动一下子频繁起来。
这日,姜曦、茯苓和纯妃一同去明锦宫探望李才人,经过御花园的时候,忽而听闻花丛中传来宫女说话的声音。
“你听说了吗?玥嫔娘娘的娘,也就是宁安伯夫人昨个乘车惊马,整个人直接从马车里被甩出去了!”
“怎么没听说!玥嫔娘娘还不知道这事儿,你说咱们要不要去卖玥嫔娘娘一个好?
之前朱华宫上下都有重阳糕,咱们给玥嫔娘娘送个消息,也能得几两银子吧?”
“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本宫自有重赏!”
宫女们转过身去,只见平日总是带着温和浅笑的玥嫔娘娘,这会儿面色苍白如纸,眼睛却红的吓人。
姜曦勉强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
“说罢,本宫不会怪你们的。”
二人对视一眼,跪下回话:
“回娘娘的话,奴婢们也是听采买的小太监所言,宁安伯夫人昨日在街上不知缘何惊了马,虽然遇到了谢大人相助,可也在
最后滚落马车,人直接便昏死了过去,之后,之后怎么样奴婢便不知道了。”
小宫女说着,低下了头,姜曦看了她一眼,稳着声线:
“你能记着本宫,本宫便也记着你,若是你想朱华宫当差,便去寻华珠,若是不愿,也可去找华珠领赏。”
姜曦说完,冲着纯妃微微一礼:
“纯妃姐姐恕罪,我有要事,先行告退。”
纯妃立时便知道姜曦要做什么,她忙道:
“妹妹莫慌,莫要说错了话,办错了事儿。”
姜曦点了点头:
“姐姐的话,我记着了。”
可有些事,若是逼不得已,她也必须做。
茯苓也立刻向纯妃请辞,看着二人一前一后的离开,纯妃也不由得叹息一声。
该来的,总会来的。
姜曦并未回朱华宫,而是直接乘着轿子去了勤政殿,春鸿远远看到了姜曦便迎了过去,姜曦未语声音已然哽咽:
“公公,我娘她……”
“哟,怎么叫娘娘知道了这事儿!圣上,圣上还没想好怎么告诉娘娘呢!”
春鸿也不由一急,姜曦抬手拂过面颊,拭去泪水,长睫轻颤:
“烦请公公替我通报一声,我想见圣上。”
“哎,这儿风大,您在廊下等候,别被寒风刮了脸。”
春鸿贴心的说着,姜曦的眼珠只是木楞的转了转,还是华秋扶着她找了一块避风处。
“娘娘,圣上请您进去。”
姜曦这时也机械的跟上了春鸿的脚步,她刚一踏进勤政殿,宣帝便看了过来:
“卿卿……”
对上女娘那双通红的双眼,宣帝的万千言语都堵在了胸口:
“卿卿,你知道了。”
“圣上为何要瞒着妾?”
姜曦的声音带着质问,可是宣帝这会儿却无瑕顾及,他连忙起身,绕过御案,将姜曦拥入怀中:
“朕,不知该如何告诉你。”
这话一出,宣帝只觉得自己脖颈被烫了一下,女娘哭的很安静,她几乎无声的大颗大颗落着泪珠,宣帝也觉得胸口闷闷的,但他知道自己不能沉默,只僵硬的拍着姜曦的背脊:
“卿卿莫哭,宁安伯医术高明,故而朕并未派太医前去添乱,不过在事发后的第一时间,朕已经让人将库里姜夫人可能会用到的药材尽数送到了宁安伯府上,姜夫人一定可以安然无恙的!”
“那可是马车啊圣上!”
姜曦抬起脸,她的眼睛、鼻子,嘴巴都红彤彤的,攥着宣帝衣衫的手指不住的颤抖着:
“妾在宫中一直与人为善,唯有皇贵妃娘娘多次相逼,妾才不得不反击一二。
如今,梁夫人不在了,梁家这时也要索了妾娘亲的命来为梁夫人偿命吗?!”
姜曦这话一出,宣帝仿佛被针扎了一下,直接炸了:
“住口!”
姜曦泪眼婆娑的看着宣帝,宣帝深吸一口气:
“卿卿,姜夫人此事应当是意外……”
“为何妾觉得圣上这话有些心虚?”
“玥嫔你放肆!”
宣帝正要发作,姜曦垂下眼,她低低道:
“妾忍耐这么久,放肆一回又如何?若是遇险的是太后娘娘,圣上又当如何?”
“妾要见娘。”
姜曦斩钉截铁的说着,宣帝原本的呵斥到嘴边又落了回去,他不免想起方才姜曦的话。
若是有朝一日,梁家知道真相,是否会真的报复在母后身上?
若是母后遇险,自己……又当如何?
宣帝想要伸手去拉姜曦,可姜曦后退一步,直接跪了下来,一言不发,用沉默表态。
宣帝定定的看着姜曦,勤政殿中弥漫着让人几乎喘息不得的威压,春鸿和华秋也跟着跪在一旁。
春鸿这是心里都要急疯了,玥嫔娘娘怎么能对圣上行如此威逼之事呢?
圣上生平最言语旁人逼迫了,若是一个不好……
“好,朕准你出宫见母。回宫后,你便自闭宫门,闭门思过吧!”
宣帝没有说日期,那便是遥遥无期。
姜曦也没有抬头,她只是低着头,谢了恩,声音沙哑至极,却藏着宣帝从未听过的痛苦。
宣帝背过身去:
“你去吧。”
姜曦告辞离去,宣帝则站在原地,一动未动,怀中仿佛还有女娘的温度与香气,可却在瞬息之间,她仿佛一下子远离了自己。
他错了吗?
他真的错了吗?
可玥嫔才是终结皇贵妃腹中之子的最佳人选,否则他亲手扶起的宁安伯府又有什么用?
他没错!
他没有错!
可为什么胸口空荡荡的,仿佛一股寒风吹过,又凉,又疼。
父皇说的对。
帝王当无情。
他无错。
嫔妃省亲,纵使来的无比匆忙,可是阵仗却是非同一般,随着那杏黄车顶的车队走在街道上,哪怕是一品大员的马车也要避退。
德安侯夫人听着动静,连忙让人将自己的马车赶到小巷,可却挑起帘子,一眼不错的看着巷口,等着那马车辘辘行过。
那样煊赫的气势,哪怕是侯府在其面前也如米珠之于皓月,黯然失色。
若是玥嫔是她周家的女儿,此刻在府中等着被人讨好的人便是自己了!
哪里会需要自己去旁人的灵前伏低做小?
姜曦并不知自己与德安侯夫人擦肩而过,这会儿她只是紧紧交握着双手,她害怕,她怕极了那梦中之事又重蹈覆辙!
不知过了多久,姜曦只觉得度日如年,等听到外头华秋说到了的声音后,姜曦直接便跃下马车急急走进了宁安伯府。
“这位,这位……”
“我们娘娘是宫里的玥嫔娘娘!”
华秋立刻说道,守门的门子顿时面色一变:
“原来是大小姐!不对,娘娘,娘娘您快进!”
门子立刻迎了姜曦朝正院走去,姜千里这时才为林良玉拔了针,他守了一夜,整个人面色憔悴无比。
“爹,娘怎么样了!”
“曦,曦儿?”
姜千里下意识的擦了擦眼睛,一旁端水熬药的几个青年也不约而同的看了过来,半晌这才连忙上前请安:
“见过……”
“几位堂兄不必多礼,圣上已经跟本宫提过你们。”
五人又惊又喜,而姜曦见他们也纷纷在外照看,倒是看着他们的神色柔和了一二。
但很快,这抹柔和转瞬即逝,姜曦又催促道:
“爹,娘到底怎么样了?我想去看看娘!”
“玉娘还得一刻钟估计就能醒过来了,走,咱们先进去瞧瞧她。”
姜曦重重点头,抬脚便疾步走了进去,姜自威想要跟上去,却被姜自絜一把拉住:
“你去做什么?玥嫔娘娘一家团圆,咱们添什么乱?”
“什么话!我得叫娘娘知道,婶婶这罪不是白受了!我方才逮了那马夫的小儿子,他可什么都招了!”
姜自威晃了晃自己沙包大的拳头,还要再进,姜自冰淡淡开口:
“老五,安分一点。”
“哦,大哥。”
姜自威安静了,姜自絜却不由喃喃道:
“玥嫔娘娘只是嫔位,却能出宫省亲,有些不合规矩啊……”
姜自玉眯了眯眼:
“是不合规矩,也不知娘娘付出了什么代价。”
“我去仔细看过了现场的车辙,只凭马夫一人只怕做不到。”
姜自清沉默了一下,将自己的发现道来。
室内,林良玉没一会儿便悠悠转醒,
她看着床边的姜曦,一时眼泪横流:
“真好,这个梦真好啊,我终于看到我的曦儿了。”
姜曦鼻子一酸,握着林良玉的手贴着自己的脸颊:
“娘,不是梦!不孝女回来看您了!您疼不疼?哪里不舒服?”
“曦儿?真的是你?!!”
林良玉几乎从床上弹了起来,她紧紧抱着姜曦不撒手:
“娘的曦儿,娘的曦儿终于回来了!”
林良玉呜咽着,姜曦与林良玉抱头痛哭了一阵,姜千里也在一旁抹眼泪,倒是没好意思和母女二人一起哭。
过了好一阵,姜曦这才松开了林良玉,握住了林良玉的手腕,她真是傻了,自己都诊脉的还要等那么久。
等诊过脉,姜曦的脸色这才微微和缓:
“幸好都只是些外伤。”
“娘没事儿,受一回伤,能看到曦儿,娘高兴还来不及呢!”
林良玉跃跃欲试的说着,姜曦却面色一整:
“娘,我此番出宫本不合规矩,只怕回宫就要闭宫思过了。”
“什么?”
林良玉紧紧握着姜曦的手:
“傻孩子!那你回来做什么!娘能有什么事儿,就算真有什么,娘还能给你托梦啊!”
“娘!”
姜曦忍不住又一把抱住了林良玉,闷声道:
“我才不要,我要亲眼看娘好了,我才放心!我敢这么做,就知道怎么能出来。
爹,此事一出,你只要记住一句: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你们在宫外,这是我唯一能为你们做的了。”
姜千里还有些愣,林良玉忍不住瞪了姜千里一眼:
“你爹记不住,娘记着!曦儿,你现在回去能罚轻一些不?”
林良玉担心的说着,姜曦摇了摇头:
“事做都做了,我心里有数,这么久不见娘了,娘就没有什么想跟我说的?”
“怎么没有?咱们娘俩要是说话,怕是三天三夜都说不完!”
姜千里闻言,吹胡子瞪眼:
“曦儿你眼里只有玉娘,爹这么一个大活人在这儿你都不跟爹说两句!”
姜曦忍不住笑了眼里的泪水还没有消去,又笑了出来,看上去有几分滑稽:
“怎么没有想说的?敢问爹爹,第一次做伯爷的滋味如何?”
姜千里闹了个大红脸,林良玉这时才揶揄道:
“这话你可把你爹问着了,他收到圣旨那天,一宿都没睡,等白日里做梦还在那儿谢恩呢!”
姜曦闻言“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姜千里忍不住看向自家媳妇:
“玉娘,你跟曦儿说这些干啥!你咋不说那何齐禄得了消息后,跟看门狗似的给咱家守了三天门呢?”
姜千里想起这事儿就觉得痛快:
“要不是圣上直接砍了他的头,回京我还得参他一本!”
“人家是狐假虎威!你这是爹假女威,还嘚瑟起来了!”
林良玉很是嫌弃的说着,一时三人齐声笑了起来。
这半日,姜曦从玥嫔变成了一个黏着爹娘的小姑娘,连磨牙的核桃松子都是姜千里剥一个吃一个。
大白日的便与娘亲依偎在榻上,赖在娘亲香香软软的怀抱里不愿出来,说着母女间的私房话。
不过姜曦报喜不报忧,等林良玉听说女儿靠了一张帕子就勾了圣上的心后,惊叹的都忘了出声。
她是知道自家姑娘的性子的,可也万万没有想到她竟有如此本事。
原本,姜千里要张罗了饭菜,可奈何时间赶不及了,姜曦只能匆匆与爹娘告别,这才朝着马车走去。
重新,回到那座华丽的牢笼。
勤政殿中,宣帝将折子放下:
“春鸿,什么时辰了?”
“回圣上,酉时初了。”
“这么晚了?玥嫔回宫了吗?”
宣帝一顿,装模作样的问了一声,春鸿立刻道:
“玥嫔娘娘申时末便回宫了……娘娘回宫后,并未传膳,直接便令人闭了宫门。”
后半句春鸿说的小心翼翼,宣帝“啪”的将折子丢在桌子上,怒声怒气道:
“反了她了!不用膳这是想饿死自己给朕示威?还闭宫门!她莫要忘了,她还有协理六宫之责!”
春鸿缩着脖子不说话,宣帝冷静了一下,看向春鸿:
“朕记得,她给你说过话吧?你去,就当还她个人情,给她送点儿吃的去!”
“是!”
春鸿立刻就应下了,宣帝这才轻哼一声,重新拾起奏折,可是却怎么也看不进去。
随后,宣帝索性靠坐在一旁,解开了腰间的荷包,取出里面暗藏着的那枚满绣蔷薇的香囊。
宣帝轻轻的抚摸过去,过去的种种,历历在目,良久,宣帝又紧紧攥紧了这枚香囊。
姜曦一回去,茯苓便迎了上来,急急道:
“曦妹,姜婶怎么样了?!”
“我瞧过了,只是外伤,不打紧。”
茯苓这才松了一口气,随后她将一封信交给姜曦:
“曦妹,这封信……你交给谢齐知谢小将军,或许对你和姜叔有用。”
“茯苓姐,莫不是你与那谢小将军有旧?”
茯苓抿了抿唇,眼神闪过一丝空寂:
“他是我指腹为婚的未婚夫。”
姜曦闻言不由沉默了一下:
“若是茯苓姐当初没有随我入宫就好了。”
“我若是没有随曦妹入宫,又怎么会去揽云园,怎么会想起所有的记忆?不过是我与他有缘无分罢了。
况且,这么多年过去了,我不知道他可还能记得我,所以……只能请曦妹试一试了。”
姜曦将信放回茯苓的掌心:
“这信还是茯苓姐自己保管,以后在决定要不要告诉旁人吧!对了,茯苓姐,从今日起,咱们朱华宫就要闭宫了。”
“闭宫?”
“我以嫔位之身出宫,总要付出些代价,否则堵不住悠悠之口呐。”
姜曦一脸轻松的说着,茯苓欲言又止,但很快,她笑了笑:
“好!咱们姐妹在一处也不孤独。”
二人相携着去了飞琼斋,而华秋想起娘娘的吩咐,在最后时刻,将娘娘的命令传了出去。
玥嫔出宫省亲后被圣上勒令闭门思过之事很快便传遍了后宫,皇贵妃高兴的多喝了一碗药。
明思见药材都用的差不多了,忙去太医院重新抓药,这厢孙太医去了药房抓药,还得一会儿时间,明思百无聊赖的站在门外勾着,忽而一道清润男声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这是前朝余妃有孕时的脉案,传闻她用过助孕方,有孕时日渐消瘦,双目无神,暴躁易怒,哪怕有孙太医保胎,容阳王也自幼身体不好。
如今宫中此等脉案唯此一份,你可要好好揣摩才是。”
日渐消瘦,双目无神,暴躁易怒,这不是照着娘娘说吗?!
明思一时瞪大了双眼,连药都来不及拿,拔腿便朝长宁宫而去。
第75章 第75章
“荒谬!你的意思是,本宫腹中之子是误食了助孕良方得来不成?”
皇贵妃冷笑一声:
“明思,你莫要听风就是雨,那孙太医可是前朝为余妃看诊过,若是本宫脉相有异,他焉能不知?”
“可若是……孙太医有异心呢?”
明思低声说着,皇贵妃一时坐直了身子:
“明思!你休要胡说!”
可话虽如此,皇贵妃的神情却已然慌乱起来,若真是孙太医有异心,那她这一胎……
皇贵妃只觉得心一下子凉了半截,无论到时候诞下死胎还是一尸两命,她和梁家都将万劫不复!
况且,听明思方才的话,皇贵妃不由得回想起了曾经由孙太医把脉的种种。
孙太医口口声声称自己只是受了寒气,不易有孕,可是她调养了整整八年却未有分毫功效。
他连容阳王那用药催来的孩子都能保那么长时间,自己不过一次落水,怎么就难以成孕了呢?
“娘娘……”
朝月上前一步,正要说些什么,可却被皇贵妃一把攥住腕子,皇贵妃急声道:
“朝月,你亲自出宫一堂,将此事告知爹爹,让爹爹送一个可用之人入宫!”
朝月被皇贵妃攥的生疼,忙不迭的应了一声,而明思这时有小声道:
“那娘娘的安胎药……”
“药你正常取回来熬,本宫不喝就是了。”
皇贵妃一边说着,一边垂下眼帘:
“李才人这一胎与本宫月份相仿,待新太医入宫,你让他去瞧瞧男女。无论孙太医有无异心,本宫也该好生准备了。”
皇贵妃不是没有怀疑过这是谁的计谋,毕竟这样的攻心之法,她也不是没有见过。
首当其冲便是刚刚回宫的玥嫔!
毕竟,唯有她一直手段莫测,莫名其妙的承宠,莫名其妙被圣上维护,如今姜夫人之事更是恰到好处的可以让她对自己发难。
可是,玥嫔才入宫多久,她一介民女,如何会有这样的通天本事,皇贵妃拒绝相信。
不过一晌,皇贵妃还来不及高兴便又陷入了深深的焦虑之中,窗外的天不知何时变得乌云密布起来,低低的压着宫殿的上空,让人只觉得呼吸艰难。
这样度日如年的日子,皇贵妃一过便是半个月。
等今年的第一场雪落之时,太医院这才由德安侯府举荐了一位新太医。
朝月得到消息后,立刻便安排了孙太医染病,淑妃病重,将其余可用的太医都支开,这才正大光明的将新太医请进了长宁宫。
“这位太医姓刘,乃是越州人,相爷知道娘娘您着急,在七州之地都撒了人,这才独独挑出这么一位。
这一路又日夜兼程,跑死了几匹马,方把人送到京中,娘娘您让他瞧了,便能放心了。”
朝月这话一出,皇贵妃果然松了一口气,期盼的看着门外,不多时,一个身穿石青色官服的中年男子,挎着一个半人长的药箱从门外走了进来。
“臣刘澄叩见皇贵妃娘娘,娘娘万福。”
“刘太医快快免礼,朝月,赐座。”
刘澄只低着头,谢了恩,小心翼翼的坐在一旁的凳子上,又谨小慎微的对奉茶的朝月道了一句谢。
皇贵妃看着刘澄卑躬屈膝的模样,心中有些不喜,素来有才之辈多傲气,这刘澄毫无骄矜之姿,若非爹爹力荐,皇贵妃是不愿信他的。
却不想,刘澄下一句话便让皇贵妃面色大变:
“臣本不知相爷为何千里迢迢也要遣臣入宫,今日一见娘娘,便一下子清楚了。
娘娘鼻色发白,此乃寒凝经脉之症。若是臣不曾猜错,娘娘此前曾坠入水中,且这时日应当是三九之时,如此寒上加寒,此生孕息无望。”
“哦?可是如今本宫已然有孕,何解?”
皇贵妃一错不错的看着刘澄,刘澄捧着茶水,道:
“臣僭越。”
说罢,刘澄这才抬起头,认真端详着皇贵妃的面相,望闻问切,望居首位,自有道理。
刘澄看了一阵,立刻摇了摇头:
“娘娘双目少神,想来近日饮食不馨,精神不振,凡有孕妇人正是气血旺盛之际,如此面相,此胎只怕不妥。”
刘澄有些不赞成的看着皇贵妃,出于医者的本心,他虽未有明言,可是神态间的不赞成便是皇贵妃也能看得出来。
皇贵妃见状,也不由掩面而泣:
“刘太医神断,若非本宫有孕后发觉不易,又遣人仔细打听,这才觉得异样,只怕都要等不到刘太医前来了。”
刘澄这才面色微缓,皇贵妃也适时道:
“还请刘太医上前为本宫诊脉。”
刘澄只是看了自己一眼,便能看出那么许多,这让皇贵妃对于孙太医的可信度一下子拔高不少。
这会儿,随着刘澄的仔细切脉,皇贵妃不由期待的看着刘澄。
片刻后,刘澄睁开眼,看着皇贵妃欲言又止,半晌,他这才道:
“启禀皇贵妃娘娘,您本就胞宫寒凝,若是臣未有诊错,您腹中龙嗣应已近四月,可您却迟迟未曾显怀,只怕是龙嗣有异。”
“刘太医,奴婢在民间也曾见过女子有孕三四月仍腰肢柔细,我家娘娘便不能是这般吗?”
朝月忍不住出言问道,刘澄不由苦笑:
“如此情况确实有过,但这样的妇人大多个头高挑,或身形偏瘦,胎儿也会适应母体。
但皇贵妃娘娘珠圆玉润,若有孕本该比常人更显怀一些才对。”
“好了,朝月,不要为难刘太医。”
刘澄继续道:
“臣方才还嗅到了娘娘身上的药味,这安胎药如此份量,也进一步说明了龙嗣的不妥之处。”
皇贵妃闭了闭眼,心里终于确定了孙太医的反水,她自有孕之后,由孙太医一手操持!
刘澄没有察觉到皇贵妃此刻心中情绪的起伏:
“而且,您脉相较之常人脉相更为迟缓,此乃屋漏脉,证明您体内积毒颇深。”
刘澄这话一出,皇贵妃直接拍案而起:
“你说什么!”
刘澄盯着皇贵妃的眼睛,看着拿一抹红线:
“出来了!双目一线牵,红丝夺命来!娘娘目沉红线,此乃奇毒红丝牵!
中此毒者,毒发时性暴虐亢奋,平时脉相则与常人无异,可随着此毒加深,双眼布满红线之时,便是命绝之际!”
刘澄这话一出,皇贵妃浑身一软,整个人直接瘫坐在上首,朝月连忙扶住皇贵妃,急急道:
“刘太医,此毒可能解?”
“能不能解,端看娘娘了。”
皇贵妃闻言,睁眼看着刘澄:
“刘太医,你若能解本宫之毒,如花美眷,良田万顷,黄金千两,你想要什么就有什么!”
刘澄摇了摇头:
“臣不要这些,臣要说的是,解毒之药对娘娘腹中龙胎伤害极大,可能解毒之药喝下去,龙胎顷刻便要落地。
但若是不解毒,以臣观娘娘情状,您生产之时,便芳魂西去之日。”
刘澄话音落下,屋子里一下子安静下来,不知过去多久,这才响起皇贵妃咬牙切齿的声音:
“好毒的心思!”
“刘太医,你先回去吧,本宫……需要再想一想。”
刘澄也知道这种事任是谁都无法当机立断,当下便起身告辞,只是临行前,他低声叮嘱道:
“娘娘还需早做决断才是,若是龙胎已逾五月,只怕会有损娘娘寿数。”
“五月吗?本宫知道了。”
刘澄退下,皇贵妃这才身子一软,彻底向后倒去,朝月眼疾手快连忙撑着了皇贵妃,发出一声闷声。
皇贵妃面上泛起了苦涩的笑容,她垂眸轻轻抚摸着自己的肚子:
“朝月,本宫这辈子是不是不该有孩子?好容易盼来一个孩子,却是,却是都在逼着本宫舍了他。”
皇贵妃正说着,只觉得掌心下的肚皮,隔着衣衫突了一处,她不由惊喜道:
“朝月!他踢我了!我的孩儿踢我了!”
皇贵妃喜极而泣,朝月心如刀绞的看着皇贵妃,半晌却说不出安慰的话,只赔笑道:
“小主子真有劲儿!”
“是啊,本宫的孩子多有劲儿,他要是能出生,是个皇子定是要与圣上一般文武兼备,百步穿杨!
若是个公主,那也不错,本宫的公主力气大了才好,本宫这辈子过的不舒心,但公主天下谁人敢欺她?
本宫要让她学鞭子,学骑马,打的过就狠狠的打,打不过还能跑回来找本宫庇护……”
皇贵妃低低的说着,一边哼唱着不知名的曲子,一边起身朝内室而去。
层层帷幔落下,只隐约能看到一个模糊不清的人影。
‘风来了,雨来了,路上的孩子不说话。风停了,雨停了,路上的孩子笑哈哈……’
……
飞琼斋内,红罗炭盆之上,放着一个绞丝网,上头是一个个胖乎乎,红艳艳的大红薯。
姜曦和茯苓裹着厚厚的斗篷,纷纷围坐在旁边,姜曦忍不住深深嗅了一口甜甜的空气:
“好香啊!屋外纷纷雪,屋里阵阵香,炉火暖红薯,烫手却甜嘴!茯苓姐,你快尝尝甜不甜?”
姜曦龇牙咧嘴的将一个烤好的红薯掰开递给茯苓,随后连忙捏了捏自己的耳根。
茯苓立刻给姜曦递了帕子:
“烫没烫着!曦妹你也真是!你都多大了,怎么还跟个孩子似的猴急!这红薯还能跑了不成?”
姜曦一边用帕子包住红薯,一边咬了一大口,含混不清道:
“一个红薯好不好吃就在这第一口了!茯苓姐你别愣着,快吃啊!”
茯苓无奈一笑:
“不管你了,还是嫔位娘娘呢,这要是被外人看见了,眼珠子不得掉一地?”
“谁敢掉我挨个当炮仗踩喽!”
姜曦扬了扬眉,茯苓“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是是是,我们玥嫔娘娘打小就霸道,现在才哪到哪儿!”
茯苓看着姜曦这幅模样,却觉得十分舒心,仿佛曦妹放下了曾经那些让人看了都不由替她累的面具。
“不过,咱们这日
子……是不是有点儿不像闭门思过啊?”
茯苓暗示着姜曦,姜曦这会儿已经将半只红薯吃完,随后把其他的红薯翻了一遍,拣烤好的递给华秋,这才随意道:
“茯苓姐,这样不好吗?”
“好是好,就是,就是……”
就是怎么,茯苓也说不上来,可是说起来,她认为的闭门思过被苛待什么的情况都不存在,唯一不同的,或许是圣上不来了,华秋她们也不必大晚上烧水了。
甚至,茯苓觉得就这么过一辈子也挺好的。
“好就行了呗,茯苓姐,今朝有酒今朝醉呀!”
姜曦眨了眨眼,笑嘻嘻的看着一旁的华秋:
“好吃吧?我就说赏雪要配烤红薯,雪若糖霜降,口中裹蜜糖,这种又赏景又吃好的事儿可不容易!”
华秋这会儿用帕子捧着红薯,低头吃着,点了点头:
“很甜啊!御膳房送来的这红薯瞧着都是精挑细选的。”
姜曦就是为了过个瘾,和茯苓又分了一个后,这才相扶着站起来,拍了拍手上的灰:
“不烤了不烤了,坐的腿都麻了,茶水房还有一些红薯,让大家自己烤了吃吧。
华秋却不由会心一笑:
“娘娘仁心,方才您在这里头烤红薯,奴婢瞧着那几个丫头都探头探脑的看了一阵,怕是早就馋了。”
起初,娘娘闭宫时,也有些宫人心中害怕不已,可他们倒是没有背叛之意,只是七嘴八舌的想要去给娘娘想法子。
等到后头发现朱华宫中没有什么变动时,大家伙这才松了一口气,终于不再纠结其他。
“怎么,难道是膳房短了她们吃的?”
“那没有,娘娘您没少给膳房银子,咱们宫里的人两天都能吃上一回肉。”
姜曦点了点头,接过锦香奉上的湿帕子,擦了擦手:
“那就行,馋了就让她们去烤吧,吃多少烤多少,别糟蹋了!”
“哎!”
华秋清脆的应了一声,锦香这时才忍不住小声道:
“娘娘也不怕把他们惯坏了。”
“今个落雪,大家高兴,不妨事儿。”
姜曦摆了摆手,而就在华秋拾了红薯朝外走去的时候,纯妃这才打了帘子走进来:
“好香啊,这是……烤红薯?就是黑黢黢的,不怎么好看。”
“人家这叫腹里藏蜜,纯妃姐姐可要尝尝?”
姜曦笑着迎上去,纯妃摇了摇头,声若蚊呐道:
“算了算了,听说吃多了会,会出虚恭。”
纯妃这话让众人不由一乐,姜曦则挽着纯妃的胳膊:
“哎呀,大家都吃了,姐姐怕什么?要出洋相也是大家一起出,姐姐真不想尝尝?”
“恩……那我就吃一点点吧。”
纯妃犹犹豫豫的同意了,随后一气吃了两只,姜曦都愣了:
“姐姐可不敢再吃了,仔细吃多了胃里泛酸。”
纯妃这才反应过来,不好意思道:
“这东西就这么小小一点,吃两口就没了,我就是一个不注意……”
“红薯好吃难克化,姐姐喜欢以后天天吃都成,就是不能一日吃太多。对了,今日姐姐过来可有要事?”
“我瞧着今日落了雪,恐你这里少了什么过来瞧瞧,现在看着倒是什么都不缺。”
以玥妹妹的心性,连皇贵妃在她这儿都讨不了好,若是谁短了她什么,那还了得?
“大家都好说话,也不曾短我什么,姐姐大可放心。”
姜曦摆了摆手,春鸿那日敲开她的宫门送膳从某种意义上也说明了什么,宫里这些人尖子自不会在这个时候触霉头。
“可如今眼看着就是冬至了,妹妹还要继续闭宫吗?”
姜曦偏头看向纯妃,无辜道:
“圣上让我闭宫思过,无圣上的旨意,我可不敢随意踏出一步呀。”
纯妃忍不住啐了一口:
“呸,妹妹就诓我吧!但凡你给圣上低个头,我不信圣上不放你出来!
那天你答应我答应的好好的,转头就强逼着圣上放你出宫省亲,圣上那是天子,妹妹你难不成还要等圣上低头不成?”
纯妃说的很是认真,她不赞同的看着姜曦,姜曦闻言微微一笑:
“我只是觉得现在这日子也挺好的,倒是姐姐这段时日协理六宫,瞧着人都累瘦了!”
纯妃本不觉什么,听了姜曦这话,也不由摸了摸自己的脸颊:
“我真瘦了?”
“瘦了!”
姜曦重重点头,偏头看向茯苓:
“茯苓姐,你说是不是?”
茯苓也忙放下茶碗,红薯好吃但噎人啊,这会儿润了嗓子,她这才认真看了看纯妃道:
“曦妹说的对!”
纯妃忍不住甩了帕子:
“你们两个都是穿一条裤子的,话都是一样的!姜才人,你也劝劝玥妹妹,一时闭宫不算什么,可若是圣上忘了呢?”
姜曦面上没吭声,心里却撇了撇嘴,最起码现在圣上忘不了,她还有用。
茯苓只笑呵呵道:
“我听曦妹的。”
纯妃:“……”
“你们姐妹两个真真是一个鼻孔出气的!算了!我不说了!如斯初雪,只可惜有人不能出门去赏。”
“这时候百花凋零,姐姐和我在温暖的屋子看雪不好吗?”
纯妃没想到姜曦怎么都不上钩,一时彻底没话说了:
“罢罢罢,我看你是吃了秤砣铁了心了。”
纯妃都无奈了,只得和姜曦、茯苓三人看雪喝茶,倒也消磨了一晌的时光。
“哎,这时候真不适合出门,也难怪妹妹不愿出门了,我都舍不得出屋子。”
临走前,纯妃忍不住感叹了一句。
等纯妃离开后,茯苓这才看向姜曦:
“曦妹,其实纯妃娘娘说的也没错,短时间内,圣上确实不会忘了你,但若是时日久了呢?”
姜曦闻言,终于正色,她看向茯苓,淡声道:
“茯苓姐,既然今日说到这里,那你可知我娘因何受伤?”
“不是梁相迁怒曦妹……”
茯苓起初还有些迷茫,但随后,她不知道想到什么,瞪大了眼睛:
“曦妹是说……坐山观虎斗?”
茯苓含混了一下,姜曦只轻轻点了点头:
“皇贵妃这一胎是保不住的,梁相势必动怒,那么这时候便需要有人来挡在前面。
梁相多做多错,什么苦头都是挡箭牌拦了,这么一个划算的买卖,你说你做不做?”
茯苓定定的坐在原地,掀了掀唇,露出了一个比哭还要难看的笑:
“当
然做,可若是这个挡箭牌不是姜叔就好了。”
姜曦赞赏的看了一眼茯苓,茯苓却没有停下,反而继续道:
“可是,就算曦妹闭宫不出门,他会,会放弃这个念头吗?”
“当然不会。”
姜曦平静的说着,茯苓心头一震,这才明白曦妹这段时日看似欢笑平静的外表下,藏着何等的滔天波澜。
“曦妹,我……”
茯苓想要劝慰一二,可却发现她根本无从说起,那是曦妹的血脉至亲,曦妹怎能坐视他们被人挡刀?
这该是怎样的隐忍啊!
姜曦对上茯苓动容的眼神,她微微一笑:
“不过,圣上想来不会让我安生多久。届时,自会有人请我们出去。”
“曦妹,你,你可以不笑的。”
茯苓声音颤了一下,姜曦笑笑:
“那我还要哭不成?茯苓姐,我可不敢哭,哭了,朱华宫的人心就散了,现在的我,并非孤身一人了。”
经此一事,姜曦突然觉得,那遥不可及的凤座,自己为何不能图谋一二呢?
她不愿做刀了。
勤政殿中,在雪落之时,宣帝似有所感,放下了手中的毛笔,行至窗前,他静静的看着窗外的漫天飞雪,忍不住唤了一声:
“春鸿。”
“奴才在。”
“今日,朱华宫可有人过来?”
“回圣上,并无。”
春鸿低声说着,宣帝喃喃道:
“你说,她这是因为朕未曾告知她宁安伯夫人受伤之事,还是因为朕做了旁的事?”
林良玉惊马之事,虽说宣帝全权交由秋蓬去推波助澜,但春鸿也不是一无所知,这会儿他没敢接话。
“可朕也及时让谢齐知赶到,并未让宁安伯夫人真正丧命,朕……”
宣帝忽而有些迷茫,他不知太后究竟是怀着怎样的心,才能那般干脆利落的将自己的挚爱杀死。
可惜太后如今不在宫中,否则他也是要请教太后一二的。
雪纷纷,宣帝的心也如纷纷落雪一般,乱了一瞬。
今年的大渊格外的冷,雪也多了几场,上一场的雪还未曾消融,下一场便已经纷纷而至了。
皇贵妃从轿子里走出,踏着方才落下的薄雪,行至勤政殿外。
宣帝有些不明她的来意,但还是让人请她入内,皇贵妃近来的性情变得有些古怪,不似以往喜欢虚以委蛇。
这会儿,皇贵妃刚一落坐,便道:
“圣上,不知今年冬至宴是什么章程?”
“皇贵妃身子重,此事自有德妃她们操持,你不必担心。”
“冬至是大日子,举国皆庆,妾来此,是想问问圣上,文选侍到底也曾孕育龙胎,可否请圣上准其赴宴?”
宣帝闻言,眉头忽儿一松。
第76章 第76章
飞琼斋中,华秋亲自将姜曦换下的衣裙清洗干净,这才去后头晾了起来。
等她回来的时候,姜曦难得没有练字,反而在殿中坐着,托腮看着窗外。
华秋顺着姜曦的目光看去,只见外头积雪压枝,唯有鸟儿落下时,纤细枝梢会簌簌飘落些许雪花。
“娘娘今个倒有雅兴,可要奴婢为您煮茶来应景?”
华秋笑吟吟的说着,姜曦回身莞尔一笑:
“茶就不必了,一会儿啊,自有旁的事来让我朱华宫回春。”
华秋有些不解,但没过多久,春鸿便叩响了朱华宫的大门,华秋又惊又喜,连忙将其迎了进来。
“奴才给玥嫔娘娘请安,娘娘万安。”
“春鸿公公不必多礼,雪重路难行,不知你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
春鸿面上带笑:
“回娘娘的话,圣上有旨——”
姜曦等人纷纷行礼,春鸿这才继续道:
“时维冬至,六气资始,阴伏阳升,八神表日,宜民奉天贺冬之际,阖宫同庆,旧咎勿论,同堂欢聚,不负华年。”
春鸿话音落下,姜曦谢了恩,这才抬起头,欲言又止,春鸿不由得放轻了声音:
“娘娘可是有话要说,您只管开口,奴才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敢问公公,这道圣旨,是只给本宫一人的,还是阖宫都有。”
姜曦这话带了几分酸意,春鸿不由一笑:
“好叫娘娘知道,这旨意自是晓喻六宫的,但圣上遣奴才前来传旨的,却是只有朱华宫。”
姜曦唇角这才翘了翘,看向华秋:
“有劳公公了,华秋,看赏。本宫久不出宫,只瞧着外头风雪交加,倒是辛苦公公跑这一趟,这些银子且让公公喝杯热茶,暖暖身子吧。”
春鸿笑呵呵的道了谢,随后这才道:
“娘娘这朱华宫那自是风雪无侵,日前皇贵妃娘娘也不知怎得,不顾自己身子重,还冒雪来了一趟勤政殿……”
春鸿说到这里,见姜曦面色微顿,又说了些其他的场面话,这才起身告辞。
姜曦将他送到门外,等春鸿离开后,华秋这才惊喜道:
“娘娘,圣上这是解了您的思过!”
“今日朱华宫大喜,上下赏一月的月钱!”
姜曦笑盈盈的说着,华秋立刻下去和华珠商量着办了,不多时,茯苓急急走了进来,看着姜曦满面笑容的模样,她不由着急道:
“曦妹你,你怎么还笑啊,你就不担心,担心……”
姜曦拉着茯苓坐下,笑眯眯道:
“担心什么?茯苓姐,这是好事儿啊,你开心一点呀。”
茯苓这会儿都不知该做什么表情了:
“你这坏妮子,什么事儿都给我说了,净让我着急也不说后头的章程。”
姜曦只笑不说话,反倒是茯苓过了一会儿,这才低低道:
“我倒是希望,有朝一日,我能急你所急,不至于让你什么事儿都藏在心里。”
“茯苓姐,放轻松,这事儿我自有法子应对。”
翌日,冬至之宴,宣帝一大早便要率百官前去祭天,而妃嫔们也需要在这一日与官员女眷同聚。
姜曦与茯苓一同来到宴上,而此时,除了宁德妃与皇贵妃外,众妃已经来的差不多了。
“哟,今个不知刮了什么风,竟把玥嫔从朱华宫里吹了出来,本宫还以为你要在你那壳儿里缩一辈子呢。”
玉嫔看着姜曦没事人的模样就觉得牙痒痒,明明是她犯了宫规,圣上只是让她闭门思过几天,现在还没怎么,就又火急火燎的把人放出来了。
相较于此,自己曾经如履薄冰的日子又算什么?
玉嫔看着姜曦的眼中,妒火几乎不加掩饰,姜曦含笑看着玉嫔,抚了抚鬓角,轻笑道:
“我一闲人,怎敌姐姐操劳六宫之事,如今瞧着倒是有些憔悴了。”
“玥嫔,你!”
玉嫔下意识的摸了摸脸庞,明明她只长眼前女娘几岁,可不知为何看到她那面若皎月,眼含春水的模样,竟觉得自己这张脸都粗糙了些许。
“不过,姐姐这般操劳,可却白玉微瑕,此席按座次只怕是宁德侯夫人之座,当用银器,怎么姐姐忙糊涂了不成,竟用上了铜器。”
姜曦说完,这才坐了下来,玉嫔面色一变,忙让人去查验,含今快步走去,随后回来禀报:
“娘娘,确实是铜器,只是上头是银绘纹样,宫人这才拿错了。”
“那还不去换!”
玉嫔呵斥一声,这会儿虽未有外命妇入宫,可是玉嫔已经把人丢的满宫都是。
反观玥嫔,方才只扫了一眼,便对宴上之事了如指掌,如此已是高下立见!
“玥嫔,是不是你陷害本宫!你知道本宫掌器具更替之事,你,故意陷害本宫!”
姜曦笑了,带着几分讽刺:
“玉嫔姐姐难道不知宫中银器与银铜器上的花纹亦有区别吗?银器多花,银铜器少花,如此而已,一目了然罢了。”
姜曦这话一出,玉嫔只觉得面上火辣辣的,她素来只赴宴,眼里只看着自己的,最多再看几眼上位的,至于其余人等,哪里会入她的眼?
“你,你,你!”
玉嫔涨红了脸,可是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正在这时,一声微冷的女声传来:
“玉嫔,你又在折腾什么?”
宁德妃缓步而来,不过一月有余的掌权,却让她已多了不少气势威压,玉嫔立刻偃旗息鼓:
“娘娘,妾没有,是玥嫔她……”
玉嫔还要告状,却不想提前到场的云波低语了几句,宁德妃这才凉凉道:
“你可真是出息了,枉你入宫多年,大小宴会更是不知参加了几和,竟不如玥嫔一个赴宴不过五指之数的!”
玉嫔立刻闭上了嘴,低着头:
“妾,妾知错。”
“你是该知错,若非玥嫔,你便让皇室颜面大失!”
玉嫔不由膝盖一软,跪了下去,宁德妃没有看她,反而看向了一旁坐着的姜曦:
“玥嫔有功,自当赏,只是你此前犯了错,本宫届时会向圣上陈情。”
姜曦闻言,勾了勾唇:
“人非圣贤,孰能无错?妾的是非功过自有圣上评说,不过今日妾安坐此处,孰是孰非想来已然明了。
宫中姐妹,本为一体,妾开口直言既为玉嫔,也是为自己,德妃娘娘陈情与否并不打紧。”
几位上位唇枪舌剑,许嫔看着姜曦一挑二都不落下风,忍不住啧了啧舌,喃喃道:
“这是德妃娘娘想用话压玥嫔一头,她也不看看玥嫔什么时候吃过嘴上的亏?”
魏嫔闻言,只是冷哼一声,倒是上首的宁德妃面色一下子冷了下来:
“玥嫔一向伶牙俐齿,也须知口舌功夫再如何了得,终究是尊卑有别!你若再有妄言,休怪本宫不留情!”
“妾近来闭宫读书,观《荀子正论》有一言,谓之:‘一物失称,乱之端也。夫德不称位,能不称官,赏不当功,罚不当罪,不祥莫大焉。’
妾才学鄙陋,恳请德妃娘娘为妾解惑,此言何解?”
宁德妃神情一顿,眼中藏着大大的茫然,而玉嫔更是直接问含今:
“玥嫔叽里咕噜一串说的什么意思?”
赵昭仪微微一礼,与上首的姜曦目光有一瞬间的交汇,她含笑道:
“妾想着,玥嫔娘娘这话的意思是:如若一事处理不当,则会是祸乱的开端,若是品德不配其位,才能不配其官,赏赐不配功劳,惩罚不配罪责,此乃大大的不吉!
方才德妃娘娘口称玉嫔娘娘犯下有损皇室颜面的大罪,可却按下不发,反倒是对有功的玥嫔娘娘有惩罚之心,如此一来,只恐人心惶惶,姐妹们也不知何为对,何为错,何为宫,何为过。”
赵昭仪这话一出,全场俱静,就连宁德妃的呼吸不由得乱了一瞬。
“这是怎么了?还未到命妇觐见,你们倒是先起了争执,这不是让旁人看了笑话?”
皇贵妃缓步走来,当仁不让的坐在了首位,只是现在皇贵妃的气色差到连脂粉都无法遮盖。
宁德妃正要开口,一旁的纯妃便将方才的事儿简单说了一边,宁德妃也没放在心上,皇贵妃恨毒了玥嫔,难不成还能向着她不成?
却不想,皇贵妃闻言,笑了笑:
“赵昭仪说的有理,到底是饱读诗书的,赏罚不均是为大祸。”
宁德妃一双眼都要瞪直了,随后便见皇贵妃直接拔下自己发间的凤钗:
“玥嫔有功当赏,此钗乃是本宫为贵妃时,太后所赐,今日本宫便赏你了。
至于玉嫔,疏忽大意,险些失了皇室颜面,更有不利君臣之嫌,便罚你筵席结束后,闭宫思过一月,抄写宫规百遍。”
皇贵妃这奖赏与惩罚都很值得人玩味,宁德妃更是直接脱口道:
“皇贵妃姐姐,玉嫔也是无心之失!”
“若非如此,本宫岂会饶她这一次?小惩大诫罢了,德妃这就心疼了?”
“妾不明白姐姐这话是什么意思,玉嫔虽有失,却也是咱们姐妹间的事,您这惩罚是否太重了些?”
玉嫔一脸感激的看着宁德妃,皇贵妃柳眉一竖,斥道:
“偏你平时娇纵于她,否则今日见笑于外臣,明日若是贻笑天下人眼前,你还能保的住她?”
宁德妃还要说些什么,玉嫔却直接起身道:
“妾知错,妾甘愿受罚,还请皇贵妃娘娘和德妃娘娘莫要伤了和气。”
二人这才偃旗息鼓,姜曦扫了一眼对宁德妃感激涕零的玉嫔,心里不由得摇了摇头。
蠢材。
三言两语,便换来一介主位的忠心,宁德妃才是真的将这二人的性子都摸透了。
而上首的宁德妃这会儿也有些忌惮的看了一眼姜曦,皇贵妃方才赏赐的凤钗,其蕴含的意义也远非这么一根簪子可比!
难不成……皇贵妃和玥嫔联手了?
宁德妃的红唇不由微抿起来,她缓缓转动了一下指尖的绿宝石戒指,神色肃然。
方才的轻松自如这会儿也变得凝重,上位妃嫔的气氛已然沉重,下面的嫔妃们更是连大气都不敢喘。
“赵昭仪真是软骨头,若是本宫不曾记错,因着玥嫔,你宫中上下的宫人都换了一茬,你倒是还能笑出来。”
魏嫔冷声说着,一旁的许嫔这会儿都忍不住张了张嘴,但看了一眼姜曦,没吱声。
她觉得自己已经够勇了,还是这魏嫔更厉害。
赵昭仪微微一笑:
“魏嫔娘娘言重了,读书明理,妾认理不认亲。”
“你放肆!”
魏嫔面色一变,就要拍案而起,姜曦见状,淡淡道:
“我大渊开国以来,先祖立下数道国策,其中更是以读书为尊,赵昭仪此言有何处放肆,还请魏嫔明示。若不能,那本宫是否能怀疑你对我大渊先祖立下之国策,心有不忿?”
姜曦似笑非笑的看着魏嫔,魏嫔哪里能接的住这帽子,连忙道:
“我并无此意!”
“那赵昭仪有何放肆之处,魏嫔且说来听听?”
魏嫔沉默了。
“是我失言,对不住了,玥嫔娘娘。”
“魏嫔该道歉的是我吗?”
“赵昭仪,本宫失言,对你不住。”
魏嫔几乎从齿缝里挤出几个字来,赵昭仪摇了摇头:
“理越辩越明,魏嫔娘娘不必如此。”
魏嫔:“……”
许嫔见状,没忍住幸灾乐祸的露出一个笑来,随后又夹起一颗豌豆送入口中:
“哎呦——”
啧,这竟是颗铁豌豆!
这厢唱罢,外命妇们也到了入宫的时候,人影重重间,姜曦不由得期待的看向门外。
第77章 第77章
随着一众勋贵大臣的家眷接二连三的入内,皇贵妃坐在上首,皆要对其和风细雨的问候一番,且不能言之无物,当让每个人都要感受到宾至如归的感觉。
只这一点便非易事,当然,此事素来乃是中宫之职,皇贵妃如此行事,虽然疲倦,却也甘之如饴。
姜曦也认真的看着皇贵妃的一言一行,她虽自负于梦中的之景带来的不同旁人,但皇贵妃这般接人待物的气度也是她应该学习的。
正当时,林良玉也携着一二妇人自门外走了进来,她们簪金佩玉,很有几分雍容典雅,姜曦不由眼睛一亮。
而皇贵妃也在上首笑吟吟道:
“本宫在宫中日日瞧着玥嫔,总想着该是怎样的美人才能生出玥嫔这样的绝色,今日一见宁安伯夫人,方知缘由。”
林良玉本做好了被皇贵妃刁难的准备,却没想到皇贵妃竟如此态度和善,她几乎要生出女不肖父的想法,但却未曾显露,只谨慎道:
“有劳皇贵妃娘娘记挂。”
“此前听闻夫人受伤,本宫这里有一瓶昔年西朔国进贡的秘药,名曰还雪膏,有祛疤增白之效,今便赏给夫人了。”
皇贵妃含笑说着,林良玉心中一紧,但也未曾多
言,反而躬身谢过。
之后,皇贵妃又问候了林良玉几句,这才放她们入席歇息。
姜曦看着娘去了离自己不远的位置坐下,当下也并非多言,只是微一举杯,遥遥一敬。
林良玉看到姜曦也终于松了一口气,囫囵着吃下一杯水酒,一旁的姜自玉的夫人大张氏笑着道:
“婶婶放心吧,夫君说这段时日,上峰非但未曾为难于他,反而还隐有提拔之意,想是圣上不忍苛责娘娘,这才在旁处描补一二。”
“润璋所言不无道理,但没有亲眼看到曦儿,我心难安。”
林良玉拍了拍二人的手:
“多亏子正和润璋让你二人来陪我,否则这些日子我怕是要睡不着了。”
姜自清的夫人小张氏闻言笑嘻嘻凑趣儿:
“婶婶是有大福气的,迈过了一道坎儿,以后那必是要越走越高的。
我啊,也就能趁着这个时候和婶婶亲近一二了,以后婶婶可不能忘了我!”
“你这顽猴儿,偏你作怪!子正那样端方的性子,和你可是天差地别。”
林良玉被二人三言两语逗的开怀,而姜曦这时也已经得知了二人的身份。
“竟是两位堂嫂吗?”
那看来,自己闭宫这么久,几位堂兄倒是未曾有旁的心思。
姜曦心中一动,却没有多说什么。
日头渐渐高了,皇贵妃面上的疲色已经彻底掩饰不住了,她下令让众人自便,这才离席。
姜曦略坐了坐,这才朝外走去,林良玉等人也跟了上去。
小花园中,姜曦看着林良玉如今额角处已不明显的伤处,声音却还是忍不住哽咽:
“娘,你受苦了。”
“已经大好了,娘娘莫要忧心。”
林良玉侧过脸,用完好的那边对着姜曦,笑着介绍道:
“这是你二堂嫂和三堂嫂,你那几位堂兄想着我一人在府里孤单,便让她们来陪我,都是好孩子呢。”
姜曦这才与二人颔首:
“二堂嫂,三堂嫂,这段日子辛苦你们了。我让宫女备了薄礼,等你们出宫的时候都带上。”
“娘娘言重了,婶婶性子和善,能在婶婶身边跟着,是我二人百世修来的福分。”
二人恭谨的说着,姜曦却不由得“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方才瞧着两位嫂嫂在我娘面前也是能说会道,怎么对我这么客气,我又不吃人。
今日一见两位嫂嫂,我便觉得面善,心里更是欢喜呢!”
姜曦亲热的握着两人的手,大张氏不由腼腆道:
“娘娘倒是与夫君所言有些不同。”
“如何不同?”
姜曦偏头看去,小张氏嘴快道:
“夫君说,娘娘气势非凡,等闲不敢直视,听的我两股颤颤,今个见了娘娘,才觉是夫君诓我们来着。”
小张氏性子爽利,快人快语,很快便又逗的姜曦一笑,随后她们又不着痕迹的说了上峰对自家夫君的提拔之意,四人这才散开。
宫宴分为午宴和晚宴,午宴乃是女眷们交际谈笑,贵女们嬉戏玩闹的时候。
但等到了晚宴,宣帝携臣子自宫外归宫,那才是万众同庆,声势浩大。
临到晚宴,姜曦更衣好后,这才入席,她抬眼一瞧,却发现明明是晚上,其余妃嫔们却都显得更加容光焕发,妆容都精致了不少。
也是姜曦这段时间闭宫,宫中再无人能擅专,是以宣帝开始雨露均沾,以至于众妃们皆生出了不少期待之心。
姜曦只静静的看着,红唇微抿,曾几何时,自己也曾如她们一般期待帝王的宠爱,分明知道这宠爱之中,掺着剧毒,也愿意吞下。
可她入宫,本就是为了保护自己和家人不会被人践踏欺辱,此行与本心相悖,也到了变通之时。
林良玉隔着席位,看着女儿失神的侧脸,心中一酸,可却没敢落泪,只是笑呵呵的和两位侄媳妇喝了一杯茶,抬袖掩面间,一滴泪水没入鬓角。
或许,此前她不知曦儿为何执意入宫,可在那日看到那位德安侯夫人时,她便已经明白了一切。
但她仔仔细细打听过德安侯夫人对现在女儿的情状,曦儿如今正是风雨飘摇之际,她不会让其来给曦儿添堵。
为了曦儿,只好让其病着了。
但愿曦儿将来不要怪自己,若要怪,她也心甘情愿的受着。
喧嚣的宴会中,一二失态并不会被人注意,没过多久,宣帝携百官归来,随着臣子们渐渐入席,众妃一时期待起来。
而宣帝也没有辜负众妃的期待,不多时,他便身穿明黄龙袍,龙行虎步,自门外走了进来。
“妾/臣/臣妇等恭迎圣上,圣上万康福安——”
“免礼。”
宣帝在龙椅上落坐,眼睛不动声色的环视一周,这才淡声叫起,众人谢恩后方纷纷入席。
今日的祭天格外的顺利,是以宣帝这会儿场面话说的十分起劲儿,一起便说了两刻钟,随后这才一举杯:
“遇此良时,诸卿与朕共饮此杯,唯愿我大渊来年葳蕤繁祉,时和岁稔!”
众人饮罢,宣帝这才叫了开宴,乐声袅袅而起,在丝竹之音中,宫人们这才如流水般将美味佳肴呈上。
宣帝今日一整日都没有用膳,这会儿他随意夹了一筷子菜送入口中,夸赞道:
“此番宫宴的菜品还是用的皇贵妃此前拟的单子,皇贵妃果然蕙质兰心。”
皇贵妃闻言垂眸谢恩:
“圣上谬赞了,妾当不起。也是妾身子重了,倒越发无用,反而让德妃妹妹她们出了力。”
宁德妃这会儿方才挤出了一个不尴不尬的笑容,她辛辛苦苦,耗费了不知多少心力筹办的宴会,结果圣上却把功劳给皇贵妃,她能说什么?
早知道还不如学玥嫔,只架一个协理六宫的名儿,万事一概不管呢!
“她们出力也需有皇贵妃前头的例子比着不是?倒是皇贵妃……”
宣帝今日这般给皇贵妃做脸,梁相的神色方好看了一些,却不想,宣帝这会儿又看向了宴间的一处:
“玥嫔不喜鱼腥,还不速速将其撤去?”
宣帝虽没有发火,可是却吓得那宫女一个脚软,直接跪了下来不住磕头,姜曦起身道:
“多谢圣上记挂,妾感激不尽。”
姜曦的出言,和缓了宫女的紧张,她这才爬起来将那道鲢鱼豆腐端了起来,却不想离姜曦略近了一些,姜曦便忍不住皱眉轻呕。
宣帝见状面色微变:
“这道菜是何人所做,污了主子的眼,该打!春鸿——”
宣帝正要下令,皇贵妃却端详了一下姜曦,微微一笑:
“圣上莫急,妾倒是觉得您应该给玥嫔妹妹请个太医来瞧瞧。”
“难不成是那菜有问题?”
宣帝正要发作,皇贵妃掩唇一笑:
“妾瞧着,玥嫔妹妹像是遇喜了。”
宣帝闻言,整个人仿佛被一根大棒敲在了后脑勺,足足愣了几息,这才反应过来,他急道:
“卿卿,是真的吗?”
宣帝此言一出,顿时掀起轩然大波,众妃纷纷变色,不由得攥紧了手指,皇贵妃这会儿都不由神情凝固。
卿卿。
好生亲密的称呼!
枉她们陪伴圣上多年,竟不及一个玥嫔!
而姜曦听了宣帝的话,并未直言,只含糊道:
“妾也不知,倒是这几日有些困乏。”
“传太医!”
语落,宣帝不由得目不转睛的盯着姜曦,曾经他与玥嫔玩笑时,是真的想要让她给自己生个孩子的。
别人他不知道,倒是玥嫔生的孩子,一定是他最疼爱的孩子!
可他更没有想到,这个孩子会来的这么恰到好处,今日祭天的顺利与姜曦可能有孕的喜讯一起袭来,饶是宣帝这会儿也不由得激动的手指微颤。
姜曦只是垂眸抿唇,让人看不清她是喜是悲,很快,孙太医急急而来,为姜曦诊过脉后,立刻面露欢喜之色:
“娘娘大喜!恭喜圣上、娘娘!玥嫔娘娘已有近三月的身孕!”
宣帝大喜,直接大声道:
“赏!重重有赏!朱华宫上下赏一月月银!你们伺候主子伺候的好了,赏赐都少不了!”
“朕今日祭天之际,天朗气清,正值焚表告天结束,忽而阳光万丈,朕喜不自胜,未曾想竟是应在此处!朕这一子,注定不凡!”
宣帝惊喜不已,自顾自的说着,却没有看到不少人变了面色,他看着姜曦,深吸一口气:
“春鸿,传旨,玥嫔妊娠有功,宜升徽号!由礼部尚书付玄真为正使,吏部侍郎秦余为副使,择吉日册封玥嫔为玥妃!”
宣帝这话一出,众人彻底炸了锅,皇贵妃脸上的笑彻底僵住了:
“圣上,从先祖开国至今,还从未有过妃嫔初有孕便晋位的,这是否有些不妥。”
梁相更是冷哼一声,随后便有不少朝臣起身反对,宣帝也冷笑道:
“从前没有便不能现在就有吗?先帝时期,昭妃无子封妃,又该以何论之?”
众人忍不住腹诽,昭妃那是先帝临终前册封,圣上您继位以后死活也没有给她贵太妃的尊荣,这个时候倒是拉昭妃出来挡枪了。
可是群臣们也不能说先帝做的不对,不然也会是以后被人攻讦的借口。
是以,便有人将目光放在了姜曦身上:
“臣听闻玥嫔娘娘素来在宫中颇有贤名,想来也不愿担这红颜祸水之名吧?”
姜曦微挑眉尖,她没想到火还烧到了自己身上,不过,今日圣上真是大方的让她意外
啊。
第78章 第78章
“这位大人是在问本宫吗?敢问大人是何官职?”
姜曦宠辱不惊的看了一眼那人,语气平静,那人被夫人拉了一把袖子,但还是起身道:
“臣,乃正五品礼部给事中施真。”
“施大人何以入朝?”
“自是科举入仕!”
“那本宫倒是好奇大人这张读圣贤之书,学治世之文的嘴,怎么管起圣上的家事?”
施真一愣,随后义正言辞道:
“圣上是天子,天子的家事亦是国事!”
姜曦眼眸低垂,轻轻一笑:
“以身教者从,以言教者讼。大人既有此言,那想来以后也甘愿长长久久的做这给事中了。”
姜曦这话一出,施真一时心惊肉跳,支支吾吾,却怎么也不敢应下这事。
“君子之行,动则思义,不为利回,不为义疚,进退周旋,唯道是务。”
姜曦眉眼凛然,语气冷肃:
“大人既以大义和悠悠之口来要挟本宫,还望大人践诺!否则,本宫是红颜祸水,那大人又该是什么?”
施真听到这里,整个人的身子都不由得摇晃起来,上首的梁相没忍住闭了闭眼。
蠢货!
枉为给事中,竟不比一妇人口舌之利!
宣帝这时也帮腔道:
“是啊,施爱卿说玥嫔有孕封妃有红颜祸水之嫌,若是诸位爱卿,有功者是否也应推辞高位?”
宣帝这话一出,施真冷汗淋漓,“扑通”一声跪下请罪:
“臣未有此意,还请圣上明察!”
宣帝却无瑕理会他,只看着姜曦的眼神里,赞叹与欣赏完全掩饰不住,三言两语便将施真驳的说不出话来,便是朝中有些臣子都没这本事。
况且,这是自己封赏玥嫔,若是玥妃为了贤名推拒,那又将自己的脸面放在哪里?
宣帝不愿意丢脸,也舍不得姜曦丢脸,那丢脸的只能是旁人了。
宣帝晾了施真片刻,这才道:
“诸位不必如此如临大敌,朕继位至今,四妃之位尚有空缺,玥妃……是朕的爱妾,又逢吉日添了有孕的消息,此乃天意,尔等难不成要逆天而行?”
宣帝一语双关,众人不由默然,不多时,人群之中,谢齐知起身拱手:
“臣,给玥妃娘娘道喜!恭贺玥妃娘娘晋位之喜!”
谢齐知这话一出,之后零零碎碎的官员和家眷也站起来纷纷恭贺,但大多数官员都未起身,宣帝脸色沉了沉。
与此同时,皇贵妃却率先举杯:
“玥妃大喜,本宫在此提前恭贺了。”
随后,众臣方才起身,只梁相在原地纹丝不动,宣帝也没有介意,反倒是之后与皇贵妃谈笑几句,宴会便又恢复了方才的和谐。
而皇贵妃这会儿也终于满意的将杯中的梅子汤一饮而尽,她费心在宫里摸了一遍,这才筛出玥妃这个漏网之鱼。
谁能想到,当初玥妃那么干脆利落的闭宫,只怕是肚子里早就有了货!
玥妃不愿出来,她便只能冒雪去请圣上放她出来,而印证自己的想法。
她为了这么一盘醋,包了一顿饺子,虽然这醋让她的胃酸涩的难受,可却……有她最爱的饺子啊!
皇贵妃抚摸着小腹,看向姜曦的眼神带着几分势在必得。
却不知为何,姜曦这会儿正抬头看来,二人的眼神短暂的交汇了一下,姜曦竟向皇贵妃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
皇贵妃的心不由得漏了一拍,心里升起一丝不好预感,可她仔仔细细的将自己得到的消息盘查了一遍。
从玥妃闭宫后便不再往浣纱坊送衣裳,再到爹爹派人去玥妃的家乡调查到的姜家颇喜刀鱼之事来看,或许,以玥妃的心计,早在入宫之初便已经想好了入宫后该如何规避被人发现她有孕的事实了。
玥妃固然聪慧,可她到底根基不稳,这一切,尽在自己的掌握之中。
皇贵妃冲着姜曦,施施然笑了笑。
玥妃啊玥妃,枉你聪慧,但你这腹中之子,是本宫的了。
不多时,宫人们鱼贯而入,为众人奉上了一盘热气腾腾的各色饺子,花边的、元宝的、麦穗的、月牙的……变化无穷;红的、绿的、黄的、蓝的……色彩纷呈。
“吃饺子,不冻耳朵喽……”
“吃饺子!”
在一二童稚的欢声中,冬至宴方落下帷幕。
妃嫔和臣子们纷纷退去,林良玉和姜千里并未急着离去,而是在门外略停了片刻,不多时,等他们看到姜曦和茯苓走出来后,一时红了眼眶。
“你这孩子,怎么还瞒着娘呢?”
林良玉看着姜曦,双目通红,可却也知道这里不是哭的地方,她又看向茯苓:
“你这孩子也是,曦儿入了宫,你竟也随她一道走了,是让我和你姜叔一气离了两个孩子吗?”
林良玉握住茯苓的手,语气带了几分埋怨,几分亲昵,茯苓仓促的低了一下头,这才扬起脸笑了笑:
“姜婶,我这不是怕曦妹一个人孤单嘛!”
“可又怎好让你也入这龙潭……”
林良玉的眉头蹙起,茯苓则握着林良玉的手晃了晃:
“瞧您说的,我现在和曦妹在一处,曦妹待我可好啦!您啊就把心放肚子里吧,我们两个一定在宫里好好过日子!”
林良玉别过脸,又舍不得的转过脸,看了一眼二人:
“事已至此,我也不好多说什么,只要你们以后在平平安安、高高兴兴的,我就心满意足了。”
姜曦和茯苓一起点点头:
“娘/姜婶放心吧!”
姜曦觉得这离别的气氛实在沉重,忍不住玩笑道:
“爹今个怎么不说话?您好容易见我和茯苓姐一次,也没个话说,旁人还当我们不是您亲生的。”
姜千里还没反应过来,林良玉直接一脚踩在了姜千里的脚上,拼命使眼色,姜千里这才看着姜曦,难得沉稳道:
“你和茯苓好好的,家里的事儿你们不要操心,我这个爵位来的突然,便是有朝一日……”
“爹!”
姜曦嗔怪的看了一眼爹:
“您说这话做什么?”
“好,爹不说了,有什么事儿,你,你及时给爹说。”
随后,林良玉和姜千里这才告辞离去,等二人上了马车,林良玉这才给了姜千里一肘子:
“你今个是吃了什么邪风,给两个孩子说那话作甚?”
姜千里欲言又止,随后嘟囔着缩在马车的
角落:
“我,我就是一时有感而发……”
“你有感而发,曦儿的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你这不是让她担心吗?”
姜千里低下头,没吭声,可是袖中的手指还在轻颤着。
曦儿她……乃是假孕之像!
此药乃是她两年前为一丧夫农妇所制,那农妇无所出,便要被宗族占了家产,曦儿这才制下那药。
可姜千里却没想到,第二个服下此药的人,会是制药之人。
后宫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儿,能让曦儿这般?
但不管发生什么,若是事发,自己这爵位,应当也能为曦儿挡下一二灾祸吧。
爹娘走后,茯苓让姜曦先行乘辇离去,她要自己走走,姜曦深深的看了一眼茯苓:
“茯苓姐,你不想做的事儿,可以不做的。”
姜曦不用细想也知道茯苓是想要寻谢齐知,方才席间青橙可是出去过一趟。
茯苓笑笑,低头看着脚尖:
“曦妹,我没有,我只是……不知该以何面目去见故人。”
姜曦默了默,终是没有阻拦,这是茯苓姐自己的路,她只静静看着茯苓远去。
轿辇之中,暖炉熏人欲睡,姜曦却不由得想起方才娘有些反常的反应。
按理来说,自己不过一句玩笑,娘怎么也不该是那样的反应。
姜曦一边想着,一边缓缓抚摸上自己的面颊,忽而,她心中一沉。
是了,自己这张脸便已经足够说明一切了。
娘来京中这么久了,岂能与德安侯夫人未有相逢之时?
可是,这一次,爹娘好好的活在世上,他们……选择了自己?
姜曦用手捂着脸,无声的大笑着。
值当了!
她自幼时一梦,数年碾转反侧,难以成眠,而至今日,这所有的一切,都值当了!
她就知道,爹娘永远是自己最亲最亲之人!
无论血缘生死,他们绝不会割舍自己!
姜曦的唇角高高翘起,正逢外头华秋轻声唤了一声:
“娘娘,咱们到了。”
轿帘掀起,一股冷风袭来,可姜曦却并不觉得冷,她笑着道:
“今日冬至,诸位辛苦了,华珠看赏!都去吃些饺子暖暖身吧。”
轿夫们先是一愣,随后狂喜谢恩,抬着空轿子离开的身影健步如飞。
姜曦失笑摇头,扶着华秋的手走了进去,朱华宫中,青砖之上连一层薄雪都未积下,人走在上面很稳。
“娘娘回来了!”
众人忙出来给姜曦道喜:
“奴才/奴婢等给娘娘道喜了!”
“一贺冬至大吉!二贺娘娘有孕之喜!”
“娘娘福气绵绵,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都吃饺子了吗?”
姜曦站在廊下,满面笑容:
“可不许撒谎骗我,不然谁冻着耳朵了,莫给我哭!”
小路子笑呵呵道:
“娘娘放心吧!奴才带人去取的!耿御厨还给了奴才好些包坏的荤饺子,鱼肉和豕肉都有!”
姜曦不由笑了笑,御膳房的手艺什么时候出错过?这是耿御厨在给她朱华宫卖好。
且自己这段时间闭宫之时,御膳房送来的吃食也一如既往,姜曦不由得看了一眼华珠:
“去给耿御厨封五十两银子过去,冬至大如年,今个让他费心了。”
“至于咱们宫里,圣上赏了一月月钱,夫唱妇随,我也赏一月如何?”
姜曦这话一出,众人不由发出一阵欢呼谢恩之声!
进了屋子,华秋这才将姜曦身上的斗篷解下,只方才姜曦走了两步路,飘了几朵雪花,这会儿得在屏风上熏一熏。
“娘娘也不怕惯坏了他们。”
“我方才回来瞧着檐下无冰,地上无雪,廊下无水,可见即便我不在宫中,他们也未曾有所懈怠,何来惯坏一说?”
姜曦说着,在熏笼前站着烤了会儿火,华秋连忙就要取了凳子过来,姜曦不由笑道:
“哪里就那么娇贵了,华秋你也太大张旗鼓了。”
“娘娘有孕,再怎么小心都不为过。”
姜曦面色微微一顿,不由得抚摸着自己的小腹,神情有一瞬的温柔。
宣帝急急而来,身上还裹挟着霜雪的冷意,看到的便是烛光下,美人目含柔光,唇角带笑的模样,人还是那个人,可却又添了几分不同以往的风情。
“卿卿。”
宣帝终于忍不住唤了一声,这是卿卿解禁的第二日,却也是他度日如年的第二日。
姜曦回身,看着宣帝身上已然覆了一层薄雪,她不由一怔:
“圣上这是自己走过来的?”
“唤轿夫过来太过麻烦。”
宣帝解释着,实则是他并不准备进门,只想瞧瞧看一眼就好,可却没想到人到了门口,脚就不听使唤了。
“竟是如此么?圣上可要过来暖暖身?”
姜曦后退一步,示意道。
宣帝犹豫了一下,摇了摇头:
“朕身上冷,就不过去了。”
姜曦点了点头,安之若素的继续烤火,低声道:
“今日冬至,圣上该去皇贵妃娘娘处了。”
姜曦语气平静,可却一语道破了宣帝的打算,宣帝默了默,看着姜曦的目光中藏着一丝不自知的期盼:
“朕想先过来瞧瞧你。”
长宁宫中,皇贵妃靠在贵妃榻上,沉默良久后,道:
“去把那副解毒药煎来。”
“娘娘,您要这个时候……这怕是不吉!”
朝月急急的说着,皇贵妃却苦笑道:
“今日,最合适。玥妃有孕,圣上定然会留在她宫中!”
第79章 第79章
“可是娘娘,如今已至宫禁,若是有个您有个万一,可如何是好?”
朝月还是有些犹豫,她在宫中多年,无论是纯妃还是郑昭仪,亦或是吕婕妤,她们失子之时尚有太医在侧,也仍痛苦不堪,她的娘娘怎能在这样万民同庆之日受这样的罪?
皇贵妃闻言,沉默一息,一掌拂落了茶碗,恨声道:
“你当本宫想吗?这宫里,她!她们!他们!都想要本宫的命!可本宫偏要活着!偏要,好好的活!”
皇贵妃说到最后,声音却已经颤抖起来,朝月簌簌落下泪来:
“娘娘,奴婢这就去为您熬药。今夜是西北风,奴婢站在风口去熬,定不会招了人眼。”
“你去吧,本宫能信之人,只有你了。”
朝月应声退去,只是门扉合上之时,却见灯光映照之下,一滴泪从皇贵妃的面颊滑落,如琉璃坠下,顷刻间四分五裂。
……
宫道上,宣帝坐着轿,可心里却很不得劲儿,明明今日玥妃在冬至宴上驳倒礼部给事中时英姿飒爽的模样还在眼前,等他进了飞琼斋却发现根本不是那个味儿。
况且,自己此时过来,玥妃竟也不留他?
宣帝也不知怎么,只觉得哪哪儿都不对,可轿辇却早已备好,他也将按照原定计划进行着自己的行程。
今日,他抬了玥妃一手,自要去皇贵妃处安抚一二,素来大节之日留宿乃是中宫的殊宠。
只是今日宣帝到了长宁宫外的时候,只觉得很是安静,隐隐有一股子药味飘来。
“皇贵妃这会儿还要喝药?春鸿,你去瞧瞧怎么回事。”
宣帝看了一眼春鸿,春鸿立刻应声而去,这会儿长宁宫宫门紧闭,春鸿敲了几声却不见人应。
“去小门瞧瞧。”
宣帝吩咐一声,春鸿正要前去,忽而听到一声凄厉的女声响起,是皇贵妃的声音。
可随后,这声音便狠狠压了下去。
一墙之隔,宣帝拾衣而下,春鸿忙跟上了宣帝的脚步,主仆二人进了小门,那小门只是拴着,春鸿捅咕了几下便开了。
二人刚自正殿后走到前头,便见朝月端着一盆水飞快的走出来一泼,又回去了。
那水带着腥味儿,春鸿上前去摘了一片沾了水的草叶,随后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圣,圣上,是,是血!”
宣帝从春鸿手中接过了草叶,默默不语,他隐没于黑暗之中,让人看不清他的神情。
“你去小厨房捡些药渣。”
宣帝身周的气氛实在诡谲,春鸿不敢耽搁,等他回来时,宣帝正一错不错的望着正殿。
“一个时辰后,我们再来。”
再来?
春鸿的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皇贵妃这会儿怕是身子正不爽的时候,圣上这么何故这么折腾皇贵妃?
回到宫道上,春鸿扶着宣帝上了轿辇,宣帝声音轻淡如自语:
“不过片刻,她的宫人便泼出来三盆血水,她这是要朕做傻子吗?”
今夜,长宁宫中宫人安睡,无人知道宣帝主仆曾来过一次,而正殿的皇贵妃此刻冷汗淋漓,她不住痛苦的低喃:
“朝月!朝月我好疼!好疼!你,你打晕我吧!”
“朝月,我疼,我疼啊!娘,我要娘,娘,你来抱抱
姝儿啊!”
“疼,娘,好疼好疼……”
朝月却不敢停手,她一边流汗一边流泪:
“娘娘,娘娘您再忍忍,奴婢和刘太医学了这一月的推拿之法,一定,一定帮您早点,早点……”
朝月说不下去了,泪水模糊了双眼,皇贵妃却已然面若金纸。
不知过了多久,朝月用一块上好的孔雀锦将坠落的血块包住,她看了一眼,忙包好了放在一旁早已准备好的竹篮里,为皇贵妃拭了拭鬓角的汗水。
“娘娘,是个小皇子。奴婢和相爷说好了,明晨起,便让小皇子和采买的车子出宫,为小皇子找一块风水宝地。”
朝月勉强露出一抹笑意,安抚着皇贵妃,皇贵妃只喘息几声,立刻道:
“去开窗,熏香,莫要让人发觉一丝一毫的异常!”
“娘娘!按理您现在该坐小月子,哪里能见风?”
“有帐子,有锦被,不打紧的。”
“娘娘……”
“去!咳咳……”
皇贵妃激动的咳嗽了两声,朝月连忙去了,一开窗,皇贵妃便忍不住打了一个激灵,她撑着身子,便要伸手去那竹篮,却在最后一刻,被朝月握住了手:
“娘娘,别看了,看了就要念着,念着就忘不了了,忘不了您这辈子都睡不安稳了。”
皇贵妃指尖颤了颤,抬起尖瘦的下巴:
“你去吧。”
月色凄清,皇贵妃在榻上撑起生疼的身子,目送着朝月的身影退出房门,直到她再也看不到。
……
“娘娘,夜里冷,加件衣裳吧。”
华秋给姜曦披上了一条兔皮斗篷,寒风吹的上面的绒毛东倒西歪,可是姜曦却看着窗外,或是雪,或是月,或是其他。
“你去歇着吧,我再站一会儿。”
“奴婢陪着娘娘。”
姜曦没有再说什么,算算时间,圣上现在应该已经到了长宁宫吧?
皇贵妃呢?
她又在做什么?
怕是要急于处理自己身体中的隐忧吧?
早在刘太医入太医院的第二天,从杞便想法子将此事来报,更不必提刘太医在太医院中取药之事。
纵使刘太医有几分聪慧,里头的药材或多或少掺杂着避人耳目的东西,可姜曦和从杞都非等闲之辈,自能推出皇贵妃取药的用意。
而姜曦,便是皇贵妃为自己选好的替孕人选。
谁让李才人腹中,是一位公主呢?
冬至宴这一天,是皇贵妃一定会选定,也是姜曦为她选定的好日子。
伤吾母者,皆亡子。
这才只是头菜,个中滋味还要他们细细品味才是。
姜曦的思绪飘飞,渐渐飞往黑暗的角落,忽而,她觉得掌心一暖,回身看去。
“茯苓姐,你怎么来了?”
“我瞧着曦妹屋里的灯亮了,想着曦妹这么晚了还没睡下,怕是想要找个人说说话,谁承想,曦妹在吹冷风。”
茯苓说完,摸了一把姜曦的手:
“嘶,怎么这么冷!也不怕伤了身子!青橙,快去煮壶姜茶来!”
青橙忙去了,华秋也跟了出去。
“茯苓姐现在越发有派头了,我可要乖乖听话才是。”
“数你精怪。”
茯苓嗔了姜曦一眼,随后一句话勾起了姜曦的注意力:
“曦妹不想知道我今日去做什么了吗?”
“茯苓姐愿意说?”
“曦妹喝了姜茶我就说!”
姜曦:“……”
“其实,我也不是那么想知道了。”
茯苓气的直瞪姜曦:
“一碗姜茶真真是要你的命了!我瞧着对曦妹来说,监正楼的三十六道酷刑怕是都不比一碗姜茶顶用!”
“话不能那么说,只是我也没想到这世间会有味道如此难缠的东西,一口熏上来,脑瓜子都成浆糊啦!”
茯苓“哼”了一声:
“人家可是药材里的宝贝,独独曦妹你嫌弃罢了!”
二人说笑间,姜茶被端了上来,茯苓盯着,姜曦灌了两碗,发了一身的汗,手都热了,茯苓这才放过了姜曦。
“曦妹都要做娘了,还跟孩子似的要人哄着吃药,也不怕我外甥将来笑你!”
“茯苓姐怎么知道是个外甥,不是个外甥女?”
茯苓认真想了想:
“公主也好,皇子也罢,只要曦妹好好的也就是了。也是我学艺不精,曦妹不若到时候让小从太医瞧瞧?”
“我才不,我不知,旁人谁也不知,到时候不拘生个什么,都好。”
“哪有这么说自己孩儿的!该打!”
茯苓甩了帕子在姜曦肩上拂过,姜曦则笑着歪进茯苓的怀里:
“哎呀,茯苓姐打着我了,我要倒了!”
“哎哎哎,曦妹你玩赖!”
姜曦在茯苓怀里蹭了会儿,竟觉着困了,临睡前,她脑中只有一个念头。
亏了,姜茶白喝了!
该问的事儿还没问出来呢!
等姜曦睡去后,华秋叫来彩云,将姜曦抱起放在榻上。
“慢点儿慢点儿,别惊着娘娘。”
“小心,别抻着曦妹的肚子。”
华秋和茯苓同时说着,彩云倒是没有紧张,很是轻松就把姜曦抱起,轻轻放在榻上。
“娘娘个儿高,倒是轻的慌。”
“这一月,娘娘心里也积着事儿,好在现在一切都好了。”
华秋说了一声,这才与众人一起退了出去。
飞琼斋外风雪交加,里面却温暖如春,让人好眠。
长宁宫中,皇贵妃刚刚合上眼,朝月便急急赶来:
“娘娘!圣上来了!”
皇贵妃立时瞪大了眼睛:
“圣上怎么这个时候来了?玥妃没有留下圣上?!”
朝月分身乏术,哪里知道,这会儿慌乱不已,皇贵妃很快镇定下来:
“无妨,屋子里已经熏熏过了,我如今有孕,圣上不会做什么的。”
皇贵妃一边说着,一边让朝月取了素绢过来,在腰间缠了许多,腰身这才粗了些许。
“去请圣上入内吧。”
朝月这会儿也不知说什么,皇贵妃在唇上抿了一层胭脂,这才踩着鞋子下了榻。
一阵剧痛让她一个踉跄跪在了地上,好半晌这才缓缓爬起来,等听到脚步声,她立刻坐在梳妆台前,看向外头:
“圣上来迟,妾都已经睡下了。”
宣帝直接闯了进来,带来的凛冽的寒意,使得皇贵妃不由打了一个冷战,朝月急忙道:
“圣上,这里有熏笼,您先暖暖身子吧。”
宣帝没有理会朝月,而是大步走到皇贵妃跟前,他垂眸看着皇贵妃,那张被世家娇宠出来,白皙细腻的脸上,连笑容都有固定的弧度。
哪怕她刚失了一子,却能笑的这般温柔无害。
“朕今日有些酒醉,在乾安殿歇了会儿,冷不防梦到一幼子叫朕父皇,说他好冷,朕惦念着皇贵妃,特来看看。”
宣帝一字一句的说着,皇贵妃面上的笑容几乎维持不住,她勉力撑着:
“那是妾的福分。”
宣帝垂眸,抬手放在皇贵妃微突的小腹,低语:
“朕听闻,腹中之子三月而动,不知皇贵妃这段时日可有感觉?”
“他还小,是个疼娘的。”
皇贵妃含糊着,宣帝却不许她含糊:
“那他怎么也不动动,他是不喜欢朕吗?”
“圣上,皇儿还未出世,这会儿也晚了,您总不能不让皇儿睡觉吧?”
“朕未有此意。”
宣帝突然觉得很无趣,看着皇贵妃那张血色尽失,口唇鲜红的模样很是无趣,甚至有些令人作呕。
她和她的父亲一样狡诈阴险,一样不择手段!
或许是孙太医某一次让她起了疑,或许是她本未完全相信孙太医,可如今,她失子却假孕,有盯上了谁?
玥妃,还是李才人?
第80章 第80章
“圣上……”
皇贵妃有些不解的唤了一声宣帝,她不知为何宣帝突然来此,但当务之急却是要将其尽快请走,否则以自己目前的情况,真与宣帝同床共枕,只怕会让他察觉出几分端倪。
“怎么了?今日
冬至宴上,玥妃封妃倒是夺了你的光彩,朕特来陪你,你可欢喜?”
须臾间,宣帝平复了心情,语气竟带着几分轻松,皇贵妃这才明白宣帝的来意,她垂下头,微红了芙颊:
“妾,妾喜不自胜,只是妾如今有孕在身,圣上在妾这里留宿,只怕委屈了圣上。”
宣帝随意的牵起了皇贵妃的手:
“无妨,朕不觉得委屈,与皇贵妃安睡一夜,倒也难得清静。”
皇贵妃闻言后退一步,一颗心都快从嘴里蹦出来了,她忙收回手,跪了下去:
“圣上不可,妾自知姿容鄙陋,又是有孕之身,岂能再占您一夜?”
“哦?皇贵妃意下如何?”
“这,烟翠宫倒是热闹,新人老人都有,圣上可……”
皇贵妃话没有说完,便被宣帝捏着下巴抬起脸来,宣帝眸色莫辨,一字一顿:
“皇贵妃,今夜可是冬至,你要朕去何处?”
“但按宫规,圣上今夜来妾这里,很是不妥。”
“究竟是碍于宫规,还是你不愿朕来此?”
宣帝此言一出,皇贵妃面色微白:
“妾不敢!”
“既然皇贵妃有孕,心里过意不去,不如让你身边的宫人代为侍奉如何?”
“圣上,妾……”
皇贵妃张口欲言,宣帝自顾自道:
“朕觉得朝月便不错,她虽生的小家碧玉,可也算有几分姝色。”
宣帝的目光带着一丝审视的味道,他倒是想知道皇贵妃能为了梁家做到什么地步。
明明当初刚进府时,她也曾是会脸红,会撒娇的明媚女娘,为何如今会养出这么一副食亲子的黑心肝?
朝月没想到宣帝会这么说,她的心一忽儿高高提起,整个人抖若筛糠,毫无平日长宁宫大宫女的风采。
而皇贵妃此刻脑中却在衡量着此事的轻重,她亦不知过去多少时间,所幸宣帝一直在等,她听到自己启唇:
“好,那便依圣上所言。”
“那皇贵妃在这里……恐怕有些不合适了。”
皇贵妃用双手撑着地,慢慢的爬起来,心绪的动荡倒是掩盖了她的步履艰难,朝月急忙道:
“娘娘!”
皇贵妃没有回头,一开门,雪花扑了她满脸,仿佛冷风从她的骨缝中穿过,凉的刺骨。
长宁宫中,亮了一宿的灯。
等到第二日宣帝离开时,这才下令:
“晋朝月为选侍,赐居长宁宫禧平馆。”
这一消息很快传遍后宫,可众人却都称赞皇贵妃贤明大度,德冠**。
茯苓和姜曦在飞琼斋的明间对弈,下的是最简单的五子连,这会儿听了华秋的禀报,茯苓难得生出了些幸灾乐祸:
“本以为是荣宠,但不曾想皇贵妃福薄接不住!现在倒是阖宫都夸她一句贤明,可里子到底什么滋味儿,只有她自己个知道!”
“冬至夜里,长宁宫添了一个余选侍,倒是为皇贵妃铸就了贤名。”
姜曦喃喃的说着,落下一子。
茯苓见姜曦面上没有一丝高兴之意,也不由敛了神色:
“贤名又如何,我瞧着圣上心里还是有曦妹一二的。昨个,我可是瞧见圣上来看曦妹了,倒是曦妹,怎么也不留下圣上?”
“圣上倒是想我留下他,可若是我留下他,今日朝上的朝臣便更能参我一个祸乱后宫之罪,再参我爹一个教女不严。”
姜曦扯了扯嘴角:
“没有金刚钻,我可揽不了这瓷器活。”
“可是,圣上他……竟也愿意?”
“圣上本就有两手准备,昨日圣上来的快,可没多久外头就响起了禁鞭声,若是圣上不留,自有去处。”
茯苓这时才有些恍然,可她着实没有曦妹这样的玲珑心思。
二人正说着话,宁德妃的云烟便亲自过来请姜曦过去叙话:
“玥妃娘娘,我们娘娘说,您这段时间闭宫不出,已有好些差事耽搁了,还请您去一趟景和宫详谈。”
姜曦虽未正式册封,可是有宣帝的态度在,宫人们倒是不吝讨个口彩。
云烟这话一出,茯苓欲言又止,倒是姜曦笑了笑:
“好,本宫先去更衣。”
茯苓也忙跟了进去,道:
“曦妹,你才诊出有孕,德妃便要去办差,只怕是不安好心!”
“茯苓姐不必担心,我心里有数。”
姜曦让华秋为自己系上了斗篷,这才迈步和云烟朝景和宫而去。
景和宫在东六宫,与皇后才能住的鸣鸾殿相邻,一路走去,等到了景和宫外,已有两刻钟。
雪落的勤,宫道上又积了一层薄雪,彩云和华秋一左一右的扶着姜曦进了景和宫。
“玥妃娘娘在花厅且稍候片刻,奴婢去请娘娘。”
姜曦微微颔首,环视花厅一圈,里头并未升着炭火,只坐了片刻便让人只觉冷意袭来。
一刻钟后,姜曦不再等待,直接站起身:
“扶本宫回宫,想来是德妃娘娘另有要事。”
“玥妃妹妹且慢!妹妹怎得这般心急?”
宁德妃盛装含笑而出,姜曦回过身,微微一笑:
“妾久等不见娘娘,还以为娘娘另有要事,正准备择日再行拜访。”
“妹妹说的哪里话?贵客自要盛容迎,妹妹初次来本宫的景和宫,本宫只觉得蓬荜生辉。”
“娘娘这里若是蓬荜,那妾哪里又算什么?”
二人笑眯眯的打着太极,等宁德妃自己都觉得冷了,这才惊道:
“哪个糊涂的奴才,怎么不在花厅生盆炭火?若是冻着了玥妃妹妹,伤到了龙胎尔等万死也难辞其咎!”
宁德妃怒声呵斥,姜曦遂淡声开口:
“宫人渎职,依宫规当处刑十鞭,华秋去把人送到监正楼!”
“玥妃妹妹,宫人不过无心之失,久闻玥妃妹妹与人为善,怎么今个却为难起一个宫人了?莫不是,玥妃妹妹在怪本宫来迟吧?”
宁德妃三言两语便给姜曦扣了一个帽子,姜曦勾唇抬眸:
“娘娘这是哪里话?无规矩不成方圆,有功当赏,有过必当罚,这才是规矩!”
“本宫这几日掌管六宫之权,这才知不当家不知柴米贵,故而这未有人在的花厅并未让人点了炭火,宫人只怕也一时未曾想起,这才有了今日这桩事……”
宁德妃暗示的看了姜曦一眼,姜曦笑笑道:
“娘娘是一片好意,可宫人却因疏忽而使娘娘的好意落空,险些与娘娘失和,此二罪当并罚才对。
否则,若是圣上下了圣令,下面的官员依令而为的同时,反而伤了百姓,害圣上声誉受损,娘娘说,可能轻纵?”
宁德妃:“……”
再让玥妃说下去,怕是她手底下的宫人就要十恶不赦了!
宁德妃也不再纠缠,玥妃确实嘴皮子利索,她不与其争辩也就是了。
“好!云烟,将其拉到殿外跪着,跪到玥妃妹妹消气为止!”
“娘娘不可!宫规既有规定,娘娘何必设下私刑,岂不是让人误会娘娘有折磨奴婢之心?
宫规是约束于人,也是不让人再犯错的规矩,娘娘最好还是不要轻易改动才是。”
姜曦似笑非笑的看了一眼宁德妃,宁德妃的头一下子疼了起来:
“去!速速将人送到监正楼!”
等花厅终于消停了,姜曦
这才端起热茶,暖着掌心:
“德妃娘娘,说正事吧。”
宁德妃揉了揉额角,差点儿被玥妃这厮气晕头了,宁德妃面色一整:
“玥妃妹妹,不是本宫说你,你这性子也太任性,好端端的与圣上闹了别扭,还闭了宫门。
如今,六宫的差事里,本宫掌御膳房及司珍坊的一应进出事宜,纯妃挑了侍中局和绣坊,玉嫔则是礼乐司和锦冠局,现下……怕是只有浣纱坊和花房了。”
宁德妃不疾不徐的说着,眼睛却是盯着姜曦的表情,但凡姜曦又一丝不满她都能立刻发作。
可惜,姜曦的养气功夫实在不错。
“那就浣纱坊和花房。”
姜曦神情平静,宁德妃难得有些惊讶,这里头就数浣纱坊和花房最没有油水,玥妃竟也愿意?
她也不与自己舌战几个回合?
宁德妃一时没有说话,等到姜曦扬眉看她时,她这才道:
“既如此,本宫这就将对牌交给妹妹,二者的账册也由妹妹接管,妹妹可要先行瞧瞧?”
宁德妃终于露出了自己的獠牙,有孕妇人本就不宜久坐,她此举之意,不言而喻。
姜曦闻言一顿,想了想道:
“那妾便却之不恭了。”
宁德妃点了点头,让人上了账册,只是这两处每日进出事宜极大,都不是容易清算结束的。
哪怕是姜曦坐上三天三夜也不顶用。
时间过的很快,不多时,一个时辰已经过去了。
宁德妃懒懒的打了一个哈欠:
“妹妹这是看完了。”
姜曦摇了摇头:
“并未,妾这会儿身子不爽,明日再来叨扰姐姐。”
姜曦说完,欠了欠身,直接离去,宁德妃直接瞪圆了一双眼,半晌,方才憋出一句:
“她就这么走了?!”
云烟看着姜曦的背影:
“那奴婢去追玥妃娘娘?”
“笨死你算了!”
宁德妃忍不住狠狠的敲了一下云烟的头,这才直接倒了下去!
“她倒是不要强!要是皇贵妃,别说是坐着看账本了,就是点灯熬油,她也要盘算清楚,这才放心把账本带回去!
一个太精,一个太让人捉摸不透了!倒也难怪圣上更偏着玥妃一点儿,男人都喜欢玥妃这种看不懂的!”
之后的几日,姜曦每日晨起便不顾风雪来景和宫看账本,只看一个时辰,然后便起身告辞,绝不多留。
因着姜曦来的头一日,直接便把景和宫的一个宫人送进监正楼,所以倒也没有人敢冻着、饿着、渴着她。
宁德妃气的脸色铁青,忍不住捏着云烟的腕子,咬牙切齿道:
“这到底是本宫的景和宫还是她玥妃的朱华宫!她若是路上有个意外,又算谁的?!”
云烟想了想,看着宁德妃,诚恳道:
“自然是算娘娘的!”
宁德妃忍不住一个用力:
“你这丫头,作死啊!”
云烟疼的挣开腕子,揉了揉,委屈道:
“是娘娘先问奴婢的!”
宁德妃被气的翻了一个白眼,直接挥了挥手:
“甭说了!去让人直接把账本送到朱华宫门口,告诉玥妃,有什么事儿,本宫替她担着!”
宁德妃牙都快咬碎了,明明是她为难玥妃的,怎么不知道什么就突然反转了!
不提朱华宫宫人看到账本时的惊讶,只姜曦拿到了账本,却并未第一时间盘看,反而开始做起了虎头鞋。
“曦妹,这账本记得这般潦草,也不知你前头怎么看的?”
茯苓随意拿起一本看了起来,姜曦正认真配着线,头也不抬道:
“我没看,这账上面的字,我一个墨点儿都不会信。”
“啊?”
茯苓都愣了,可是等她看了几页后,终于开口道:
“‘景庆八年八月初二,洗坏粗麻褂子三件,合银十两,移交绣坊赶制’,啧,这粗麻是掺了金子丝吗?”
姜曦终于配好了线,偏头看了一眼,笑了笑:
“宫里要银的地方多,自然贪墨的地方也多。况且,以前的皇贵妃怎么会把这十两银子看在眼里?”
这账本只有七月至今的,可随便翻开一页,都是能让人气笑了的存在。
茯苓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旋即深吸一口气,看向姜曦:
“左右我也无事,我便来为曦妹整理这些账册吧?”
“茯苓姐可以吗?”
“我三岁识字,五岁就瞧着我娘管家了,账本子嘛……也是翻过一些的。”
那谢齐知乃是镇国将军府的独苗,若非她爹曾在战场上救过老将军一命,她也攀不上这高枝。
为了不让人说家中教女无方,茯苓这管家看账的本事,家里人恨不得她打娘胎就学起来。
姜曦一愣,这还是茯苓第一次提起自己的家世:
“那茯苓姐不想见见家人吗?”
“他日九泉之下,自会相见。”
茯苓这话一出,姜曦不由默然:
“茯苓姐,节哀。”
“这事儿我早就知道了,现在重新想起来,倒不似当初那般觉得难熬了。”
茯苓笑了笑,让人去了笔墨在桌前坐下。
等到晚间,姜曦劝着茯苓去歇着,她也给虎头鞋收了尾。
下一刻,宣帝挑了帘子进来,姜曦一惊,忙请安:
“妾给圣上请安。”
“不忙,你坐着,朕暖暖就过来。”
时隔数日,宣帝还是来了飞琼斋,他迈步走到女娘身侧,冷不丁看到小几上的虎头鞋:
“卿卿这是给咱们的孩子做的?”
宣帝的声音都不由得轻了几分。